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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臥龍生]鐵笛神劍 (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1 11:41:11     標題: [臥龍生]鐵笛神劍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9-2-2 11:33 編輯

【小說書名】:鐵笛神劍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黃山一叟鐘剛、摩雲劍客周天生、千愚書生姬鳳,並稱“黃山三友”。鐵笛、神劍、一摺扇威振大江南北,聲譽之隆,掩盡天下英雄。三人雖是義結金蘭的好友,但武功各有獨到之處,既非一師所授,也非源流一宗。

  生性偏激的千愚書生為獨霸武林,潛心研創破解之術,而著有“神龍”、“飛虎”、“靈蛇”三部寶錄。六十年後,盛傳寶錄流入江湖。九陰蛇母莫幽香自恃據有寶錄,創立九陰教,斂天下武林怪傑。柬邀武林各派彙集洱海,一場武林會戰迫在眉睫……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驚鴻一劍震江湖》、《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玉釵盟》、《無名簫》、《素手劫》、《天涯俠侶》、《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 、《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桃花花紅劍》、《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 、《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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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1 11:41:51



  §第一回
  雪夜雙駒 荒山拯少婦
  仁心俠膽 靈藥返芳魂

  北風怒吼,雪如鵝毛,這是個大風雪的晚上。

  豫鄂交界的桐柏山下,卻正奔馳著兩匹快馬,雖然嚴寒砭骨,但那兩匹長程健馬卻滿身大汗,顯然,馬上人有著火急的事情,才這樣冒著風雪,黑夜趕路。

  馬上面坐著兩個疾服勁裝的大漢,全披著一色黑的棉披風,他們急馬如箭,只踏得地上積雪橫飛。

  突然間,一聲淒婉的呻吟,隱隱從那怒吼的西北風中傳來,不過,那聲音十分微弱,不留心很難聽出。但那馬上兩人,耳目似是比常人靈敏得多,風吼松嘯聲中,仍然聽得了那聲微弱的呻吟。前面一個年齡較大的壯漢,一勒韁,收住急奔快馬,回頭說道:“二弟,你聽那是不是人在呻吟?”

  後面一個三旬左右的大漢,緊隨前面的壯漢,收韁停馬,凝神聽了一下,答道:“不錯!這聲音是人所發,可能是趕路的人,失足由山上跌了下來,身體受傷,又被風雪困住,難再行動,咱們時間雖然急迫,但也不在乎這片刻工夫,不妨我去看看,若這人還有救,我們就把他帶到前面,找個人家安頓下。”

  那年齡較長的大漢,略一沉吟道:“我們為救人危難,就是晚到一步,想那陸老英雄也不致於見怪,不過,要是因此錯過了陸老英雄壽辰,心中不無愧憾!”

  後面一人接口笑道:“大哥這是多慮了,想那陸老英雄乃武林一代名宿,一生中行俠仗義,為人排紛解難,不知留下多少使人敬仰之事,我們為救人性命,錯過他壽辰時刻,正是他心之所安,何來愧憾呢?”

  那年長大漢,點點頭不再答話,一帶馬頭,當先向右邊山崖下尋去。

  這時,已是二更時分,兩人藉滿地皚皚白雪,反映出來的微弱光輝,尋找了頓飯時間,尚未尋到,那年齡較長的大漢,已有點不耐起來,搖搖頭,說道:“只怕人已經氣絕了,要不然這樣長的時間,怎的卻不再聞呻吟之聲?他若是被雪埋住,可夠我們找的了!”一語甫畢,那呻吟之聲突又傳來。

  這次,兩人距那發聲之處甚近,聽得異常清晰,循聲奔去,轉過一個山角,果然發現一個人倒臥在雪中。那人自頭以下,已全被大雪埋住,只露出半個腦袋,如非聞到那呻吟之聲,就是看到,也難分辨出人來。

  兩人一躍下馬,拂開她身上積雪後,都不禁呆了一呆,原來那被雪掩埋之人,竟是一個少婦,左肩和右腿,都帶著傷,血和雪混凝成黑色的冰塊,兩人都是久歷江湖人物,一見那傷痕形狀,立時認出是兵刃所傷而且傷口盈尺,非常嚴重,雖然傷處為血冰凝阻,難以看出是否傷到筋骨,但以那傷口形態推判,絕是不會很淺。

  那年齡較長的大漢,嘆口氣道:“她傷得這樣厲害,又不知在這雪地凍了多少時間,只怕是難以救得了!”

  年輕大漢,伸手把她右手脈門後,答道:“脈尚在跳動,先替她灌兩口酒下去再說!”說罷,解開腰間佩帶的酒壺,撥下壺塞,用右手大指,食指撬開她牙關,替她灌下兩口酒去。

  大約過有一盞熱茶工夫,那少婦突然睜開星目,望了兩人一陣,嘆息一聲,突然叫了兩聲:“珊兒!珊兒!”重又合上眼睛。

  年長大漢見她喝下去兩口酒後,居然在片刻之間醒來,不覺微一怔神,望了那年紀較輕的大漢一眼,道:“二弟,此人大有來歷,我們帶她走吧!”

  當下由那年紀較輕大漢,抱她上馬,放轡向前趕路。

  這兩個大漢,都是中原武林道上極負盛名的人物,那年紀較大的名叫“飛刀鎮三山”江成,年齡較輕的叫“鐵臂金剛”陳炎山,兩人本是同門師兄弟,又加上性情相投,十數年行坐不離,不管在什麼地方,只要見到江成,陳炎山一定隨行身側,是以江湖一又稱他們“豫南雙傑”。

  這次,他們由信陽故居,趕奔襄陽隆中山松竹坪,去給一位譽滿武林的老英雄“聖手醫隱”陸天霖拜壽,只因動身前故居出了一檔事情,延誤兩人預定的行期,等到事情辦好,已是臘月初二,陸天霖壽期是臘月初五,算起來還餘下兩天時間,但信陽距隆中山有千里上行程,兩人至遲必需臘月初五午時趕到,方不致錯過壽辰,是以“豫南雙傑”顧不得滿天風雪,晝夜兼程急奔。

  陳炎山的坐馬,雖然是千金選購的良駒,但已奔跑了一日半夜沒有休息,此刻,再加上那個受傷少婦同乘,已然再難奔馳,逐漸的慢了下來。

  兩兄弟只得交換著馱載那受傷少婦,這樣雖可勉強趕路,但速度已是大減。

  天亮時候,到了途中的興隆集,這當兒不但兩匹馬再難支持,那少婦更是奄奄一息,而且大白天中,兩個大漢帶個滿身傷痕的垂斃少婦趕路,縱然沒人盤詰,也實在有點兒不大像話,是故“豫南雙傑”雖覺陸天霖壽辰時間迫促,也不得不停下休息。

  那興隆集雖是一個小鎮,但因地處官道,酒肆客棧林立。“豫南雙傑”選了一家較大的“迎福客棧”住下。

  這“迎福客棧”兼營著酒飯生意,店小二看兩個大漢,馱載一個受傷少婦進店,雖然感到扎眼,卻是不敢多問,因為干店小二這一行的,大都是有點閱歷眼光的人,一見“豫南雙傑”那身裝束,就知道不是保鏢的達官,定是江湖豪客,這般人不管是公怨私仇,大都以私人械鬥解決,從不報官,在他們眼睛中根本就無所謂王法律條,三句話說不對就撥刀相向,生死交關,店小二那敢多問一句閒話,儘管他心害怕,但仍趕緊迎上去接過馬韁,笑道:“兩位爺打尖呢?還是住店?”

  江成道:“你先給我們找兩間乾淨房間休息,馬要多加草料,酒飯快些備好,我們休息下吃過飯還得趕路。”

  店小二諾諾連聲把“豫南雙傑”帶到後院房中,沏上一壺茶,悄悄退下。

  陳炎山把那受傷少婦放在榻上,洗去她傷口冰血,只見其深盈寸,已然傷及筋骨,萬幸天寒地凍,顯然那少婦受傷之後,流出的血液立即凝固,故爾失血不多,不然這大的傷口,只怕少婦早沒命了。“飛刀鎮三山”江成,取出懷中金創藥,替她敷好包起,又替她蓋上了一條棉被,陳炎山已吩咐店小二做一碗薑湯送來,動手給她灌下半碗。

  兩人趁那少婦神志尚未清醒之際,藉機打量幾眼,她臉色雖是蒼白,但卻無法掩得住那秀美的輪廓。只見她:黛眉如畫,膚白似雪,皓齒排玉,長發如雲,年約在廿六七左右,如果在未受傷前望去,定然是一個絕世無倫的美人。

  不大工夫,那少婦長長吐了口氣,慢慢的睜開眼睛,望著“豫南雙傑”微微一笑,道:“多謝兩位好心相救難婦,但我傷勢極重,只怕難以撐過三天了?”

  陳炎山皺皺眉頭,答道:“你傷勢雖然很重,但還不致於沒救,只要能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不難復元。”

  那少婦淒涼一笑,道:“我身上的刀傷,並非致命傷勢,但我中的幾支喂毒暗器,卻是絕毒無比,即使華佗重生,也難解救。”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1 11:42:02



  “豫南雙傑”聽得一怔,齊聲問道:“暗器打中你什麼地方,怎麼我們就沒有發現?”

  那少婦苦笑一下,答道:“我中的不是普通鏢、箭之類的暗器,而是江湖上最為歹毒的‘燕尾追魂針’!”

  “豫南雙傑”吃了一驚,怔了半晌說不出話,原來那“燕尾追魂針”是江湖四怪之一“陸地神魔”邱三波的獨門暗器,江湖上黑白兩道,只要聽到“陸地神魔”邱三波幾個字,無不退避三舍。“燕尾追魂針”更是武林道上聞名喪膽的暗器,號稱武林三絕暗器之一,這少婦如果真的中了邱三波的“燕尾追魂針”端地無法救得。

  足足過了有一盅熱茶時間,江成才帶著滿臉不信神氣,問道:“想那‘陸地神魔’乃是名滿江湖的四怪之一,不知何以會對你下手。”

  那少婦見兩人滿臉懷疑,心知再說兩人也不會相信,慘然一笑,道:“請恕難婦所中暗器之處,不便示人,兩位救助之情,只有期諸來生報答了。”說罷,又微微一聲嘆息,閉上眼睛。

  陳炎山輕輕一拉江成,退到室外,低聲說道:“師哥!這女人來路確實有點怪道,但咱們既然出手救了她,總要盡到心力,陸老英雄見多識廣,而且又善醫各種毒症,不如雇輛車子,把她一起帶到隆中山去如何?”

  “飛刀鎮三山”略一忖,答道:“不錯,陸老英雄醫道通神,料必可醫好她的傷勢,咱們帶去也好。”兩人定了主意,立即吩咐店小二僱車備馬,匆匆用過飯,冒風雪兼程趕路。

  興隆集距離隆中山還有兩三百里行程,沿途雖然兩番易馬,但趕到隆中山時,已是臘月初六,陸天霖壽辰已過,但見山道上人馬不絕,盡都是拜壽賦歸的武林豪客,雙傑心中不禁暗叫慚愧。

  兩人縱馬催車,急奔松竹坪,剛到莊門外面,陸天霖已得報親迎出來,雙傑翻身下馬,長揖拜道:“愚兄弟拜壽來遲,已覺汗顏無地,怎敢再勞大駕親迎。”

  陸天霖一拂花白長髯,還了一禮,哈哈大笑道:“兩位賢弟跋涉長途,小兄心已難安,拜壽實難擔待,寒舍已備水酒,替兩位洗塵接風。”

  江成回顧身後馬車一眼,說道:“愚兄弟縱然胡塗,但也不致誤過老前輩的壽辰,只因在旅途之上,救得一個傷勢垂危婦人,所以來遲一步,尚望老前輩見諒才好。”

  陸天霖聽得一怔,忙道:“既是有受傷之人,快些抬入舍內。”話一落口,立時有四個壯漢,搶出門外,打開車上垂簾,把那受傷少婦,抬入了宅內。

  陸天霖果然是俠心仁腸,把“豫南雙傑”讓入客廳後,顧不得和兩人寒暄,立即抽身去看那少婦傷勢。

  這時,客廳中還留有很多拜壽客人未走,大都和“豫南雙傑”相識,紛紛和兩人招呼問詢。

  約有一刻工夫,陸天霖臉色十分嚴肅的重返客廳,目注“豫南雙傑”說道:“那少婦傷勢極重,救治已是不易,但兩位賢弟俠骨熱腸,能把她送到我陸某人處,小兄自當竭棉薄,悉心療治,不過要請兩位賢弟給我說明救助她的經過,我才好下手。”

  “飛刀鎮三山”江成,嘆口氣答道:“愚兄弟因家中出了一件意外麻煩,致延誤預定行期,等到事情了結,距老前輩壽日,只餘下了兩天時間,愚兄弟只怕誤了老前輩的壽辰,只得日夜兼程趕路,行經桐柏山下,在大雪中救得了這位少婦,當時愚兄弟只想把她送到一處人家安頓下來,立時趕路,那知她傷勢竟是十分嚴重,又自稱身中當代江湖四怪之一,那‘陸地神魔’邱三波獨門暗器‘燕尾追魂針’。愚兄弟久聞那‘燕尾追魂針’乃是江湖三大絕毒暗器之一,武林道聞名喪膽,如果她不是說的謊言,絕非一般大夫能夠醫得,故而把她帶來松竹坪,愚兄弟拜壽誤期不算,又憑添給老前輩來一陣麻煩,好生慚愧。”

  陸天霖臉色十分凝重的點點頭,道:“她說的不錯,確實中了邱三波的獨門暗器‘燕尾追魂針’!”

  此語一出,大廳上群豪登時一呆,就連“飛刀鎮三山”江成,也不覺為之一怔,他剛才雖然侃侃談起少婦自稱身中邱三波獨門暗器之事,但他自己心中實不相信,大廳上群豪都聽在耳中,亦無一人覺得那少婦之言可信,皆因“陸地神魔”在江湖聲名太大,都想他絕不會和一個婦人動手,即是動手,也不致施用暗器。

  現下聽得“聖手醫隱”一言證實,大家都不覺心神一震,陸天霖目光橫掠大廳群豪一眼,手拂著長髯,又道:“邱三波名列四怪之首,行事最是偏激,他一生中最恨別人伸手管和他有關之事,但老朽又不能見死不救,救則難免和‘陸地神魔’結怨。”

  群豪相顧愕然,無一人敢挺身答話,只因那邱三波名頭太大,當場群豪都自知惹不起,是故,全都啞然無言。

  陸天霖淡淡一笑,道:“邱三波縱橫江湖,威震四海,出了名的手狠心辣,各位縱願相助,亦是力難從心,老朽現下希求各位幫忙的,並非是拒敵邱三波日後來此尋仇之事,只望各位在離開我松竹坪後,不要談起今日事情,老朽就心感意足了。”

  “飛刀鎮三山”江成突然搶前一步,躬身對陸天霖一個長揖,說道:“老前輩俠膽仁心,早已為武林同道敬仰,不過這件事牽涉太大。‘陸地神魔’氣度狹小,江湖道人盡皆知,救人固是要緊,但似不應擔當這大風險,再說老前輩和那受傷少婦素不相識,煩惱全是我們兄弟帶來,追本溯源,事情該由我兄弟出面才對,請老前輩把那受傷小婦交由我兄弟帶走,免得給老前輩留下無窮禍患。”

  陸天霖縱聲一陣大笑,氣發丹田,聲如龍吟,震得大廳上屋瓦作響,群豪只覺那長笑聲中,含有一種奪人的氣魄威力,入耳驚心,知是一種極高的內家氣功,無不折服異常。

  “聖手醫隱”長笑落後,臉色十分肅穆的望了“豫南雙傑”一眼,說道:“兩位未把那受傷少婦到我松竹坪前,老朽自是無權過問,既然送到了我松竹坪,事情就算落在我陸某人的肩上,見死不救,豈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行徑,縱然結怨‘陸地神魔’老朽亦在所不惜,今天,我已年滿六十整歲,一個人活過花甲,死復何憾,各位縱肯守口如瓶,不談此事,但也無法常保機密,邱三波在一年之內,必可查出此事,屆時勢將引起一場風波,不過我只希望有半年時間,能保此事機密不洩,心願已足,那少婦傷勢極重,需待早點療治,諸位請恕我無法相陪了。”

  他最後這幾句話,無疑下令逐客,大廳群豪亦覺茲事體大,陸天霖逐客旨在避免招搖,邱三波既在桐柏山中出現,說不定會聞訊追尋而來,當下紛紛拱手告辭,陸天霖也不挽留,片刻之間,濟濟群雄只走的餘下三人。

  這三人一個是“聖手醫隱”生平第一知交,武昌“神武鏢局”總鏢頭“金翅大鵬”方雲飛,另兩人是護送那受傷少婦來松竹坪的“豫南雙傑”。

  陸天霖目視江成,微微一笑,道:“兩位如果有事,儘管請便,何苦留此是非之地,邱三波如果發覺那受傷少婦不見,可能會追尋來此!”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1 11:42:12



  江成急得滿臉通紅,答道:“老前輩怎能這等說法,這件事情,全由我兄弟身上惹起,真要有了麻煩,我兄弟正該先擋頭陣,我們雖自知不是那‘陸地神魔’敵手,但濺血橫屍,死而無怨。”

  陸天霖嘆息一聲,道:“邱三波一身武功,實非小可,老朽二十五年前在西蜀峨嵋山,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目睹他飛渡絕壁輕功,掌劈古松威勢,震懾了川、湘、鄂、陝,四省百多位綠林豪客,現已廿載未再和他會過,想他功力必然又精進不少,放眼當今武林好手,能和他頡頏的實在不多,兩位俠膽隆情,陸某人心領就是,不是老朽心存偏見,兩位就是留在這也無大作用!”

  “鐵臂金剛”臉色一變,接道:“陸老前輩武功、醫術,受武林萬人敬仰,愚兄弟自知微末之技,如比老前輩,不啻是明月螢光,但武林講究的是信義二字,那受傷少婦既是我兄弟所救,自然我兄弟難脫干係,邱三波一旦查知經過,老前輩固是首當其害,但我兄弟也難逃避得了,千句歸一句,我們惹出的麻煩,只有挺身擋受,老前輩如執意不允我們留在松竹坪,說不得,我兄弟只有求你把那受傷少婦,交給我們帶走了!”

  陸天霖濃眉一揚,哈哈大笑,道:“老朽本是一片好意,想勸兩位不要留在此地淌這一次混水,那知兩位肝膽照人,義薄雲天,既然一定要留此助我,老朽自是歡迎,咱們現在先到靜室,看看她傷勢如何再說。”

  說完話,當先領路,離開大廳。“豫南雙傑”走中間,“金翅大鵬”方雲飛走在最後,穿過兩重庭院,到了一座極為幽靜的小院落中。

  滿院翠竹,烘托著兩株盛放臘梅,一陣陣清香襲人欲醉。

  陸天霖帶著三人,走進東面三間上房,掀開了一道垂簾進入左邊一間靜室,只見一寬大的木榻上,仰臥著那個美貌的受傷少婦。

  兩個青衣小婢,垂手站在床側,陸天霖回頭望了方雲飛和“豫南雙傑”一眼,說道:“她中的‘燕尾追魂針’毒性已經發作,現在情勢極為嚴重,除了邱三波的獨門解藥之外,別人無法解救,因那‘燕尾追魂針’上劇毒,是由七種毒物調和喂制,天下解毒藥物雖多,但卻不能同時解得七毒,是以那‘燕尾追魂針’列為江湖中三大絕毒暗器之一,不過,七毒調和後,雖然解救不易,但因七種毒性相抗,發作極慢,內功精純之人,足可支持三天以上時間。”

  陳炎山問道:“這麼說來,這受傷少婦,倒是大有來歷的人了?”

  “聖手醫隱”點點頭,道:“如是平常之人,別說那‘燕尾追魂針’毒性早已發作,就是她身上幾處刀傷,也足可致命,不等兩位把她送到我松竹坪來,恐怕早已氣絕多時了。”

  方雲飛細望那受傷少婦一眼,只見她星目緊閉,粉臉慘白,柳眉緊顰,氣息奄奄,看樣子只等嚥氣的份兒了,不禁一皺眉頭,道:“小弟久聞邱三波的‘燕尾追魂針’中人之後,無藥可救,三日內毒攻內臟,必死無疑,大哥縱然醫道通神,但乏解毒藥物,也是無能為力──”

  陸天霖嘆息一聲,接道:“別說我這點醫術難以解救,就是當今之世,能解得邱三波‘燕尾追魂針’絕毒的人,恐怕也沒有幾個?”

  “飛刀鎮三山”目注“聖手醫隱”滿臉不解神情,問道:“陸老前輩既知難以解救,何苦把她留在松竹坪呢?既難挽救她性命,又和邱三波結下一段梁子。”

  陸天霖一拂長髯,滿臉肅穆,望了“豫南雙傑”一眼,道:“老朽醫術雖難救她,但卻有一種奇藥或能奏效,只是此物得之不易,武林中視若至寶,十餘年前,我因採集幾種藥物,遠行西域崑崙山中,在那深山大澤之間,行腳半年之久,無意中遇上一株千年雪蓮,而且正值花落果熟之期,雪蓮並不珍貴,貴在千年以上,尤以千年以上的雪蓮子,更是難得至極,雪蓮到百年以上,就很少再開花結子,即使開花,也不過一個時辰內就花凋子熟,如果在十二時辰內無人遇得,那結得蓮子,就瓜熟蒂落,沉陷於冰雪之中,老朽實是巧遇,隨手取得,此物功效神奇,能解百毒,常人服用,可以延年益壽,練武之人服用,足可抵三年以上功候,老朽自得此寶,異常珍惜,此時救人要緊,說不得只好給她服用了。”

  “豫南雙傑”聽得一呆,暗道:“聖手醫隱”俠名,果不虛傳,這等珍貴之物,竟肯用來替一個素不相識之人療傷,不覺倍增敬仰之心。

  陸天霖目睹“豫南雙傑”臉上驚奇神色,微微一笑,道:“幾位在此稍後,我去取了藥物就來。”說罷緩步退出靜室。

  不大工夫,陸天霖手捧一隻小巧玉盒,重返靜室,身後跟進來一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女孩子,一身紫羅衫褲,滿臉天真笑容。

  陸天霖望著“豫南雙傑”一笑,側臉對那女孩子說道:“慧兒,快過去給江、陳兩位叔叔見禮。”

  那女孩長得十分秀美,嬌稚可人,落落大方,憨然一笑,上前對“豫南雙傑”福了一福。

  “飛刀鎮三山”一面拱手還禮,一面心中暗覺奇怪,兩人皆知陸天霖未成家室,不知從哪來了這麼一個秀美的女兒?

  兩人心中雖然疑竇難解,但卻不好迫問,目注陸天霖,待他解說,那知“聖手醫隱”微微一笑,轉臉望望床上病人,打開手中玉盒,取出一粒胡桃大小瑩晶透明的東西,笑道:“這就是千年雪蓮子了!江湖上極是罕見,幾位請詳細過目,日後遇上,千萬不要錯過。”

  江成見他神態輕鬆,絲毫沒有吝惜重寶之意,心中更是佩服萬分,暗道:“此人胸襟這等寬大,的確是與眾不同!”

  那慧兒似和方雲飛十分熟識,倚偎身側,不斷微笑,神情極是愉快,但“金翅大鵬”臉上,卻微現黯然,右手輕拂著那紫衣女孩秀髮,若有無限愛惜。

  陸天霖吩咐兩個青衣小婢,撬開那受傷少婦牙關,兩指微一用力,雪蓮子應手破裂,但覺清香四溢,頓使精神一振,一滴滴青色漿液,盡滴入那少婦口中,只待漿液全盡,陸天霖才把雪蓮子皮殼重又放入玉盒,蓋上盒蓋笑道:“這皮殼還可用來配製藥物,棄掉未免可惜,現在,咱們暫且退出靜室,待她清醒之後,再讓慧兒替她起下‘燕尾追魂針’。敷藥之後,就不妨事了。”

  當下幾人一齊退出,靜室中只留下慧兒和那兩個青衣小婢。

  天地間鐘靈之氣孕育而出的神物,功效果然奇大,陸天霖、方雲飛、“豫南雙傑”退出靜室不過頓飯工夫,那紫衣女孩已滿臉歡容跑進客廳,高聲叫道:“爹爹,她已經清醒啦!你看我已替她起下‘燕尾追魂針’了!”說著話,把右手用白絹包著的“燕尾追魂針”交到“聖手醫隱”手中。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1 11:42:25



  陸天霖攤開白絹,方雲飛和“豫南雙傑”都忍不住圍過來細看。

  只見這震懾江湖的暗器,打造得十分精巧,全長不過寸許左右,尖端扁平,有兩個鋒利的倒須勾,通體用純鋼打成,但已被藥浸喂成一片藍汪汪的顏色,後尾有兩片極小極薄的鋼葉,形如燕尾,這種暗器因其體積細小,所以發出時,不帶破空之聲,非有精深的功夫,實在難以躲過。

  陸天霖用白絹包好暗器,嘆息一聲,道:“江湖之上送命在這‘燕尾追魂針’下的,已不知有多少人了?邱三波那等身手,仍用這等陰毒暗器,實有些過於狠辣了!”

  方雲飛淡然一笑道:“‘燕尾追魂針’雖然歹毒,但如比起‘燕趙雙凶’的‘九陰沙’和‘子母磷火彈’又差了一籌,今天我總算又開了一次眼界,號稱江湖三大絕毒暗器,我都見過了──”說罷,縱聲大笑不止。

  “豫南雙傑”聽他偌大笑聲中,充滿著極度的悲忿,不覺相顧愕然,轉臉再看陸天霖時,臉色竟也大變。

  方雲飛只笑得涕淚橫流,仍是不肯住聲,只聽笑聲愈來愈大,震得屋頂欲飛。“豫南雙傑”由錯愕逐漸變為驚奇,只覺此人功力之深,似不在“聖手醫隱”陸天霖之下。

  那紫衣少女聽了一陣,突然嬌喝一聲,撲向方雲飛懷中,伸出白玉般的小手,堵在“金翅大鵬”嘴上,叫道:“方叔叔,你不要再哭了!”

  “豫南雙傑”聽得一怔,細辨方雲飛笑聲,果若痛嚎,不知何時,他的笑聲,已變作痛哭之聲。

  “金翅大鵬”吃那紫衣女孩子一掌堵住嘴巴,才陡然收聲,兩道炯炯眼神逼視著陸天霖,嘆道:“可惜大哥那雪蓮子晚得到手中一步──”

  “聖手醫隱”霍然起身,答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縱是早得雪蓮子,未必就於事有補?”

  方雲飛又一聲長長嘆息,默然垂頭。

  “豫南雙傑”冷眼旁觀,從兩人對答言詞之中,聽得不少蛛絲馬跡,看方雲飛悲慟神情,陸天霖凝重臉色,知事體絕非小,“燕趙雙凶”和方、陸之間,必有一段恩怨牽纏,只是難以推想出其中詳情,事屬別人隱密,自是不便追問。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陸天霖和方雲飛,都逐漸恢復鎮靜。“聖手醫隱”轉身對“豫南雙傑”抱拳笑道:“適才因憶起一段往事,不自覺觸情傷懷,失禮之處,尚望兩位大量海涵。”

  江成趕忙還禮答道:“老前輩望重四海,晚輩們敬仰還來不及,這等說法,我兄弟實在當受不起。”

  陸天霖呵呵大笑一陣,正待答話,瞥眼見大廳外一個青裝女子緩步而來,臂間白紗未除,正是“豫南雙傑”風雪中救得的受傷少婦,不禁心頭一震,暗自忖道:千年雪蓮子縱然是人間仙品,也不能說瞬息間就生奇效──他心念初動,那少婦已到那大廳門口,看她款步姍姍,走得並不很快,不知怎的,一眨眼就到了廳門。

  這時,方雲飛和“豫南雙傑”都已看到,更是相顧愕然,這一剎那,大廳上異常寂靜,陸、方、江、陳都呆著說不出話來其實他們心中都有很多話想說,只是驚奇的不知如何開口罷了。

  只見那青衣少婦在門口微一停頓,隨即飄然入廳,兩道清澈的眼神橫掠幾人臉上掃過,輕啟櫻唇,笑道:“承蒙諸位援手,救得難婦性命,請受難婦一禮。”說罷,對幾人福了福。

  她言詞雖然說得婉轉,態度亦很謙和,但眉宇之間卻有一種凜然威儀,使人不敢逼視。

  陸天霖拱手還了一禮,答道:“救人乃我輩份內之事,不敢當謝!”

  少婦兩道冷電般的眼神,凝注在陸天霖面上,黯然嘆息道:“適才從府上這位妹妹口中,聽到老英雄仗義之舉,不惜千年雪蓮子挽救難婦一劫,救命之恩,已是難報,如因此,再為老英雄等招來煩惱,那就更使人惶愧無地了。”

  “聖手醫隱”一捋長髯,笑道:“老朽見了姑娘身中暗器後,已知暗算姑娘的仇人是誰,如果我陸某人怕惹火上身,也不敢替姑娘療治傷勢了。”

  青衣少婦又一聲輕嘆後道:“陸老英雄不知那‘陸地神魔’為人,生平最恨別人伸手管和他有關之事,愚夫婦和他結仇經過,也是為救人而起,事隔數年之久,他仍是不肯放過,邀人尋仇至愚夫婦故居,一夜激戰,外子終於傷在他的手下,但那邱三波也被外子在傷後擊中一掌,負創退走,那知他臨去之際,突然回身用滿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了一把‘燕尾追魂針’。當時外子傷得極重,邱三波又施出打暗器中最厲害的手法,外子閃避不及,連中四針,三天內毒發身死,留下妾身和一個女兒,難婦知那邱三波一向做事心狠手辣,不得難婦母女,絕不甘心,因此,在收葬亡夫屍骨後帶著弱女逃離故居,輾轉間關,跋涉長途,想尋一處安身立命之所,但那邱三波如同附身魔影般,窮追不捨,難婦母女,竟無法逃出他眼線監視,這樣彼尋我躲,過了有數月之久,無日不在驚風駭浪之中,難婦本打算捨命和他一拚,只因憐惜弱女無人看顧,不得不避敵偷生,最後實被邱賊迫的無路可走,難婦才決定攜帶女兒,投奔她外祖家去,那知行在桐柏山中,被邱賊帶人追上,難婦拚力獨當群匪,以便讓弱女逃出魔掌,終因眾寡不敵,先遭邱三波‘燕尾追魂針’所傷,隨後又中兩刀,我雖負傷逃奔,群匪仍是不捨,幸得山高夜暗,得脫群匪窮追,到了一處山崖所在,力盡難支,失足滑下,如非諸位援手,難婦恐早已追隨亡夫於泉下了。”

  青衣少婦一口氣說出和邱三波結仇經過,但卻始終未提起自己身世姓名,陸天霖無限惻然,嘆道:“邱三波這等趕盡殺絕之舉,實有背武林道義,老朽這松竹坪倒還清靜,姑娘如不嫌這窮山僻野,就請在這暫住一段時間再說。”

  陸天霖果然不愧久歷江湖之人,那少婦不肯說出姓名,他竟連問也不問一聲。

  青衣少婦淒然一笑,還未及回答,那紫衣女孩子已急步搶到她身側,拉著她衣服,滿眶瑩晶淚水,說道:“你的遭遇當真可憐,我自幼就沒有了娘,可憐我連娘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你就留在這陪陪我吧?”說著話,兩行淚水已順腮淌下。

  那青衣少婦在談說和邱三波結仇經過時,眼中雖然淚水盈睫,但她卻始終忍住未落,聽完紫衣女孩子幾句話後,卻是再也忍耐不住,簌簌淚珠,如斷線珍珠般,滴灑胸前,伸手輕拂著女孩秀髮,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啦?”

  紫衣少女抬起一雙淚光瑩瑩的大眼睛,道:“我叫陸慧,今年十三歲啦!”

  青衣少婦臉上無限憐愛神色,低聲嘆道:“沒有媽媽的孩子,實在可憐,我的珊兒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只是不知她能否逃出群匪之手?”

  她這幾句話,像是對陸慧說的,也似在對自己說,只聽得方雲飛等一個個臉現淒然之色。突然,她似想到一件什麼大事般,忽的抬頭望著“聖手醫隱”問道:“這位慧姑娘,可是老英雄令嬡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1 11:42:34



  陸天霖被問得呆了一呆道:“這個──這個──”這個半天,還是這個不出所以然來,卻轉眼望著“金翅大鵬”。

  方雲飛臉色十分凝重,望著那青衣少婦,眉宇間隱泛怒意,似對她多此一問,大感不滿。

  這時,陸慧卻一臉茫然不解神色,望著“聖手醫隱”眼光中滿是懷疑。

  青衣少婦也警覺到問錯了話,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這一問,不但使陸天霖大感尷尬,而且也刺傷了陸慧的一寸芳心,她自小就和陸天霖住在一起,十餘年來,父女倆相依為命,陸天霖固是對她愛護得無微不至,但慧兒也從未懷疑自己的身世,她只知自己幼失母愛,在父親照顧之下長大,所以,他懂事之後,對父親特別孝順,平日她也曾問過母親死時情景,每次陸天霖都給她很詳細的解說,他早已構想好一片說詞,慧兒自然是聽不出一點破綻。

  現下被那青衣少婦陡然一問,陸天霖一時間瞠目結舌!答不出話,這就引起陸慧心中的懷疑,她本是極端聰明的孩子,平時心無雜念,還沒有什麼,現在一見父親惶惑神情,登時疑慮叢生。

  正待開口質問,突聽得一聲陰惻惻冷笑聲,從大廳外面傳來,聲音不大,但卻入耳驚心,令人生出一種陰森的寒意。

  那青衣少婦臉色大變,一轉身,擋在陸慧前面,怒聲喝道:“邱三波──還我的丈夫女兒來──!”一語未落,那陰惻惻冷笑聲,已到了天井院中。

  陸天霖單掌護胸,當先躍出,方雲飛、“豫南雙傑”緊接著穿出廳門,青衣少婦一按陸慧肩頭,低聲囑道:“孩子!你千萬不要出去!”說罷,身形一晃,也搶出廳,她發動雖在最後,但卻搶在“豫南雙傑”前面,身法快速至極。

  只見庭院正中,站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者,亂發披拂,木然靜立,身穿黑色長衫,足著多耳麻鞋,手握蛇頭杖,腰中橫束一條白色絲帶,嘴角掛著一份冷峻的笑意,襯著一張青慘慘毫無表情的馬臉,一雙精光湛湛的三角眼,看得人心發毛。

  陸天霖拱手一笑,道:“邱兄別來無恙,還識小弟陸天霖嗎?”

  來人正是名震江湖的四怪之首“陸地神魔”邱三波,只見他兩條八字眉微一聳動,陰森森一聲冷笑,道:“‘聖手醫隱’果然是名不虛傳,竟解了我‘燕尾追魂針’上七毒,佩服啊!佩服!”

  陸天霖仰臉打個哈哈,笑道:“邱兄過獎了,小弟這點微末醫道,雖是彫蟲小技,但不能見死不救,濟世活人,大概算不得背逆武林規矩。”

  “陸地神魔”冷冷接道:“我邱三波一生行事,只問心唸好惡,從不管什麼武林中規矩,你既敢救了我‘燕尾追魂針’下遊魂,自然也未把我邱某人放在眼內。”說此一頓,聲色突轉嚴厲,逼視著“聖手醫隱”道:“你還不橫刀自絕,難道還要我動手?”

  陸天霖濃眉一揚,笑道:“邱兄好大的煞氣,陸天霖已經活了這把年紀,生死之事早就不放心上,不過要我橫刀自絕,小弟還沒有這份豪氣。”

  邱三波乾咳兩聲,道:“這麼說!只好我動手成全你了?”說著話,兩肩一晃,不見他移步屈膝,已欺到了“聖手醫隱”身側,右手握杖不動,左掌斜拍而出,若劈若點,手法怪異至極。

  陸天霖知他出手陰毒無比,早已有備,雙掌含勁當胸,蓄勢待敵,邱三波一發動,“聖手醫隱”也跟著出手,身子一側,右掌一招“分花拂柳”猛劈他左肘“曲池穴”。

  邱三波冷笑一聲,左臂疾沉,右腳陡然飛踢小腹,沉臂出腿,幾乎是一齊動作,當真是快速絕倫。

  陸天霖一招落空,邱三波腳已快近小腹,不禁心頭一震,暗道:這老魔頭果然難斗,仰身一翻,疾退五尺。

  只見“陸地神魔”右手蛇頭杖在地上一頓,如影隨形般追去,陸天霖身子還未站好,邱三波左掌已挾著勁風劈下。

  “聖手醫隱”一著失機,陷入被動,一時間無法出手還擊,只得二次仰身倒竄,避開邱三波一掌猛劈。

  方雲飛目睹義兄連遭險招,不覺激起心頭怒火,大喝一聲,虎撲而上,雙掌平胸推出,奇猛掌風,對“陸地神魔”後背撞去。

  邱三波怪笑一聲,蛇頭杖反臂點出,一股潛力,迎裂了方雲飛劈出掌風,杖尾直逼“玄機穴”。

  方雲飛吃了一驚,雙臂一振,身子凌空而起,他綽號“金翅大鵬”輕功造詣極深,半空一個“巧燕翻雲”右手已藉勢鬆開腰中扣把,抖直十三節亮銀軟鞭,鞭隨人落,一招“飛瀑流泉”凌空擊下。

  邱三波逼退了“金翅大鵬”正待揮杖追襲陸天霖,方雲飛又亮出軟鞭攻到,不覺心頭大怒,蛇頭杖“迎雲捧日”盪開軟鞭後,振腕搶攻,呼呼杖風如嘯,瞬息間攻出八招。

  這八杖劈掃,招招凌厲無倫,只把方雲飛迫退了一丈多遠。

  但“聖手醫隱”卻藉這一陣工夫,回到房中取來了兵刃,他自隱居松竹坪後,已十餘年未和人動過手,一支太極鐵牌早已封存。“陸地神魔”突然間追尋仇到此,三言兩語就說翻動手,陸天霖自是無暇去取兵刃,本來他各種兵器都能用得,平常也用不著太極鐵牌,只因邱三波武功太高,如果兵刃不順手,只怕難以和他對抗,這才藉方雲飛和他動手機會,跑回房中,取出封存了十年未動過的太極鐵牌。

  陸天霖回到廳前“豫南雙傑”也亮了傢伙,江成左手還控著兩柄柳葉飛刀,目視邱三波,蓄勢待發。

  但那青衣少婦卻若無其事般,靜靜的站在一側,星目微閉,對場中生死拚搏,連看也不願看上一眼,陸天霖修養雖好,也不禁心中有點生氣,暗道:“事情全是因你而起,你卻漠不關心,縱然不願出手,也應該睜著眼睛看看。”

  他心念轉動之間,方雲飛已連遇了兩次險招,心知再不出手,方雲飛可能傷在“陸地神魔”手中,當下一聲沉喝道:“三弟退開,讓我來試試他蛇頭杖上招術。”說著話,已縱身撲上,太極牌一招“挾山超海”挾背劈下。

  邱三波翻身一杖“橫架金梁”硬接一擊,但聞一聲金鐵大震,太極牌被直盪開去,陸天霖只覺著雙臂一麻,太極牌幾乎脫手,不禁一驚,心道:這老魔頭好大臂力,心在想手卻未停,橫牌一掄,攔腰掃去。

  這次邱三波卻不再硬封硬接,閃身一讓,向右避開八尺,兩道炯炯眼神,卻落在那青衣少婦身上,面色微現驚奇。

  陸天霖隨著太極牌一掄之勢,躍進再攻,牌化“推波助瀾”掃擊中盤。

  邱三波突然一躍而起,避開太極牌,連人帶杖飛向那青衣少婦,人未落地,蛇杖已探臂攻出,疾向青衣少婦“將台穴”上點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1 11:42:43



  那青衣少婦一閃避開,並不還擊,仍是靜靜站著。

  邱三波一擊不中,第二杖隨即出手,倒握杖尾,振腕點出,蛇杖伸縮間,瞬息攻出五杖。

  可是那青衣少婦只是一味閃躲,不肯出手還擊,看她避招身法的快速靈巧,分明身負極高武功,不知何以甘心讓敵不肯還攻。

  陸天霖究竟閱歷豐富,又因深諳醫道,看了一陣恍然大悟,急忙一躍而上,揮牌直攻“陸地神魔”。

  這一來,邱三波不得不反身接戰“聖手醫隱”兩人杖飛牌舞,打得極為慘烈。

  邱三波似是狂怒已極,蛇頭杖急如驟雨狂風,頻出毒招辣手。

  激鬥到三十合後,陸天霖逐漸不敵,邱三波卻愈發攻打得凌厲,但聞杖風呼嘯,排山倒海般直壓過來。

  方雲飛一抖軟鞭,正想替下義兄,卻見那青衣少婦探手由懷中取出一把尺餘長短的匕首,嬌聲喝道:“陸老英雄,請退下來休息!讓難婦和他結算一下總賬!”

  陸天霖疾攻兩牌,衝出繞身杖影,青衣少婦嬌軀一晃,已攔在邱三波面前,舉起手中寒光輝目的匕首,一指“陸地神魔”慘笑道:“武林道上,偶伸援手救人性命,本屬平常小事,想不到你竟為這點小嫌,懷恨難忘,邀集了江湖上一般魔頭大舉尋仇,在我夫婦毫無防備之下,突然發難,用心陰毒,手段下流,群起圍攻,不講一點武林規矩,藉我丈夫受傷之機,又施放你‘燕尾追魂針’驟下毒手,害了他性命不算,而且又遣派黨徒,追尋我母女下落,企圖趕盡殺絕,逼得我母女連服喪時間都沒有,草草收了亡夫屍骨,實時逃亡天涯,但你仍是步步迫追不放,現在你總算趁了心願,害得我們家破人亡,外子死在你‘燕尾追魂針’下,幼女失落,生死不明,我也中了你的絕毒暗器,可是你沒想到,天下還有人能解得你那‘燕尾追魂針’的奇毒,把我在絕望中救了回來。”

  邱三波兩道凶光暴射的眼神,掃著“聖手醫隱”臉上掠過,冷森森一笑,道:“江湖道上凡是和我邱某有過節、結梁子的人,大概都是滿門滅絕,雞犬不留,無一人能在我手下漏網──”話到這兒,突然一頓,目光轉向大廳,投在當門而立的陸慧身上,咭咭兩聲怪笑,道:“好啊!這小丫頭也在此地,倒省去我一番追尋之勞了!”

  青衣少婦聽得邱三波幾句後,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邱三波誤把陸慧當作了自己的女兒,勢必不肯放過,害人家無端受過;喜的是自己的女兒竟然逃得性命,未落在群魔手中。當下精神一振,道:“你再睜開眼睛看看,那是不是我的女兒?你不要無緣無故移禍別人。”

  邱三波聽得微一怔神!兩隻怪眼翻動,不停打量陸慧,果覺此女高矮和那青衣少婦女兒有些不同。

  陸天霖見邱三波眼光只管在陸慧身上轉動,怕他陡然施下毒手,一縱身,躍到大廳門口,手橫太極鐵牌,擋在陸慧面前。

  只聽那青衣少婦一聲冷笑,接道:“今天鬼使神差,讓你單身尋到此地,大約你認為我中了你‘燕尾追魂針’後,必死無疑,只是未找到我的屍體,還有些不大放心,因此才追尋來此,在你想,縱然有人救了我,但也無人能解得你針上七毒。所以,才單人匹馬放膽躡來,邱三波,你要親眼看到我氣絕身亡,對嗎?你用心夠毒,也夠縝密,可是你卻沒料到,我竟逃命你‘燕尾追魂針’下。”

  但見邱三波一張青慘慘的馬臉上,肌肉一陣抽動後,突然舉起蛇頭杖,兜頭向那少婦劈去。

  這一杖,發難既出意外,出手又快似雷奔,陸天霖、方雲飛、及“豫南雙傑”都看得心頭一震,心念還未及轉動,邱三波杖勢已挾風落下。

  那知青衣少婦的身法,比邱三波的杖勢還快,嬌軀一轉,讓開杖勢後,欺身直進,手中匕首剎那間攻出三招,但見青光繞身流動,竟把“陸地神魔”迫退了四五尺遠。

  青衣少婦一出手,不但使邱三波心頭一震,就是陸天霖和方雲飛等,也看得呆了一呆。

  只聽邱三波一聲怪笑,道:“賊婦果然是名不虛傳,邱太爺今天要見識見識譽滿武林的東嶽唐門十三式伏魔劍法絕技了!”說罷,縱身而上,蛇頭杖亦展開生平絕學,三十二招迴風連環杖法,全力搶攻。

  霎時間,蛇頭杖化作了一團光影下罩,威勢排山倒海一般。

  但那青衣少婦手中一隻耀目匕首,並未被邱三波蛇頭杖威勢所制,但見一道青芒,配合著她行雲流水般的身法,在凌厲杖風中忽進忽退,任“陸地神魔”猛劈急打,始終無法把那少婦逼退。

  方雲飛走近陸天霖身側,低聲說道:“大哥,這少婦原來是東嶽唐門弟子,無怪出手驚人,只是她傷勢未癒,只怕後力不繼。”

  陸天霖一拂長髯,道:“邱三波剛才一喝,點出這少婦身世,倒使想起一件事來,東嶽唐門十三式伏魔劍法,號稱武林中劍術一絕,但除了唐家子女,不傳外人,這一代唐家的掌門,東嶽散人唐一民,更是個生性冷僻異常的怪人,從不和武林中人物來往,自不會收傳女弟子,這就使人想起十八年前,江湖上傳說的一件旖旎豔聞‘玉崑崙’痴情擋三劍,唐一民斬情逐愛女,這青衣少婦始終未對我說出她身世姓名,極可能是十八年前情寄‘玉崑崙’被乃父逐出家門的青衣龍女唐鳳君了!”

  方雲飛黯然一嘆,道:“這件傳說,小弟也有個耳聞,但如大哥推想不錯,那名播西北的大俠-‘玉崑崙’白濤,已送命在邱三波的‘燕尾追魂針’下了!”

  陸天霖還未及答話,驟聽一聲嬌叱厲喝,同時響起,杖影處“陸地神魔”和那青衣少婦霍然分開。定神看去,只見邱三波右肩上衣裂皮綻,鮮血泉湧而出,滴在地上,染紅一片積雪,那青衣少婦卻臉色發青,不住喘息,星目忽睜忽閉,人也搖搖欲倒。

  陸天霖、方雲飛雙雙大喝一聲,直對“陸地神魔”撲去,兩人剛剛躍起,一條人影急掠而過,搶撲到那少婦身邊,扶著她搖搖欲倒的身子。

  邱三波一聲怒吼,蛇頭杖交到左手,振臂一掃,盪開了“聖手醫隱”太極鐵牌,側身閃過方雲飛軟鞭,一挫腰,黑衣飄處,人已躍上屋面。

  陸天霖揮動手中鐵牌欲追,卻聽那青衣少婦叫道:“老前輩快些停住,當心他‘燕尾追魂針’暗器!”這一喝,陸天霖果然收勢停步,不敢冒險追襲。

  邱三波狂笑一聲,蛇頭杖指著陸天霖,喝道:“邱太爺在一月之內,定當重來你松竹坪,屆時不管人畜,刀刀誅絕!”最後一句話落口時,人已到四五丈外。

  陸天霖急奔到那少婦身邊,問道:“你傷得怎麼樣?”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1 11:42:51



  青衣少婦勉強一笑道:“不要緊,休息幾天也許能好,那老魔頭雖被我匕首傷了右肩,但傷勢不重,這一逃走必將邀集黨羽,大舉來此尋仇,為難婦之事,恐怕要給你們松竹坪招來一場殺劫──”她話還未完,一張嘴,噴了一口鮮血,手中匕首也掉落地上,一陣急喘後,暈了過去。

  “聖手醫隱”細看她傷勢,知是被邱三波掌力震傷了內腑,皺皺眉頭,吩咐陸慧道:“慧兒!你快把她扶到你房中休息,我隨後就去替她醫傷。”

  原來陸慧一見那青衣少婦受傷後,就由大廳躍到少婦身側,扶住她身子,少婦才未栽倒地上。

  她幼失母愛,十幾年來,從未領受過慈母之愛,陸天霖雖對她愛護得無微不至,又替她選了兩個伶俐的丫頭,伴守深閨,但因三女年齡相若,一般兒未脫孩子稚氣,相伴戲樂倒是不錯,卻無法給陸慧一種慈祥的母愛,但她自見那青衣少婦之後,心中忽生一種親切之感,是故,一見她受傷後,立時急躍過去。

  §第二回
  斷髮還親 劇憐倩女淚
  雙姝款客 蛇蠍美人心

  且說陸慧抱起那青衣少婦,含著滿眶淚水,奔向自己房中。

  不大工夫“聖手醫隱”和方雲飛聯袂入室,陸天霖手提醫箱,方雲飛卻拿青衣少婦暈迷時,失落的匕首。

  “聖手醫隱”詳細的檢查過傷勢後,心暗暗打鼓,他發覺這少婦內傷極重,是否能夠得救,實在沒有把握。

  方雲飛見義兄檢查過青衣少婦傷勢後,只管沉吟,已看出情形不對,低聲問道:“大哥,她還有沒有救?”

  陸天霖嘆息一聲,答道:“她剛才以重傷之軀,勉強提集一口真氣,和‘陸地神魔’動手,已是大損元氣,如何還能擋受邱三波掌力一擊,現下她不但真氣完全消散,而且內腑亦傷得很重,只怕不易救得了!”

  方雲飛還未及開口,陸慧早已淚垂兩腮,一面哭,一面求道:“爹,你一定得想法子把她救活!我──”

  陸天霖一皺兩條濃眉,兩道眼神中無限慈愛,逼視在陸慧臉上,接道:“孩子!你不要哭了,我知道,現在你心窩藏了很多委屈、懷疑?十幾年來,你一直認為我是親生父親,可是今天,你心動了懷疑,對嗎?孩子,你不止是想讓我救活她性命,而且還想從她身上探問出你的身世,可是,慧兒!當今之世,真能知道你身世的,只有我和你方叔叔三五個人而已,你已經懂事了,我不應該再騙你啦,不過,我所以遲遲不肯把你身世告訴你,並不是有意騙你,而是怕你知道了,悲痛過深,影響你武功進境,現在你既然動了疑,我只有把這件事提前幾年告訴你──”

  陸天霖話到此處,聲音已變得沙啞低沉,臉色淒惶,老淚紛披。

  方雲飛也不禁虎目淚落,仰臉長嘆一聲,全身不住抖顫。

  陸慧哭喊一聲:“爹爹!”一個縱身,撲跪地上,抱著“聖手醫隱”雙腿,泣道:“爹!我是你的女兒,你恩養了我十幾年,不要說,不要說,慧兒不要知道身世了!答應我吧!爹爹!”

  陸天霖充滿悲傷的臉上,現露出慈愛的微笑,扶起陸慧,道:“孩子,這件事不管早晚,總是要告訴你的,你方叔叔肯投身到‘神武鏢局’也是為你的事,他對你關懷愛護,比你伯伯有過之而無不及。”

  陸慧伸出一隻白玉般的小手,拂著陸天霖顎下長髯,嗔道:“爹爹,我不要你當我伯父,慧兒是你的女兒!”

  陸天霖笑道:“孩子,我實在不是你父親,過了今天晚上,我就把你身世告訴你,但你必需要聽伯伯的話,不許太過傷心,現在先讓伯伯替你這位嬸嬸療治傷勢,慧兒,說不定你將來要報這一身血海深仇,都要得你這嬸嬸助力。”

  陸慧只聽得全身打了一個冷顫,剛剛幹了的淚痕,又被泉湧的熱淚流濕,但她卻強忍下沒有哭出聲來,依言退後了兩步。

  陸天霖轉臉看時,不知何時那青衣少婦已經清醒過來,雙目微睜,淒婉一笑,道:“我傷得很重,只怕無法救得了,兩位不要多費心啦!”說罷,又閉上眼睛。

  陸天霖微一怔神,心中暗自忖道,此人功力果然深厚,看來還有希望救得!

  心念一轉,立時又動手詳細的檢查了她內外傷勢,親自動手配了一劑藥煎好,讓陸慧替她灌下後,道:“慧兒,你好好守候這,這劑藥能否生效,還很難料,如以她傷勢去看,救治之望,異常渺茫,但她內功精深,大異常人,也許能夠救得,如果到午夜時她還未清醒,我再試行一用金針過穴之法,看看能否救得。”說完,和方雲飛一齊退出。

  靜室只餘下陸慧伴守著仰臥病榻上的青衣少婦,慧姑娘雖只有盈盈十三,但她因缺母愛照顧,促成了她心理的早熟,十三四歲的人,沉穩大方,不輸十七、八歲的大姑娘。

  她剛才目睹方雲飛和“陸地神魔”動手,似乎比人相差很遠,就是爹爹“聖手醫隱”看樣子也不是人家敵手,而這青衣少婦以傷病之軀,和一把長不及尺的匕首,卻能把“陸地神魔”打敗,武功之高,實非爹爹和方叔叔能望項背,再加上那少婦高貴的豐儀,和親切慈愛的態度,使陸慧心中頓生出敬愛之意,是故陸天霖讓她守候在病榻,她心中極是樂意,其實“聖手醫隱”讓陸慧守讓那青衣少婦,也有著很深的用意,他想:藉此使慧兒獲得那青衣少婦愛憐,能把她收錄門下,自是最好。

  這時,風雪已經停住,滿天黑雲,隨風飄散,一抹夕陽,從山峽中透射過來,返照窗上,天色已快近黃昏了。

  冬日夕陽分外短,轉眼間,已暮色滄茫,夜幕低垂。陸慧替那青衣少婦拉拉棉被,點燃起燈火,坐在床側,嫩紅的臉上,無限憂苦,顰著秀眉,呆呆出神。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聽那少婦吁了口氣,低喚了兩聲,珊兒,珊兒,微一翻動,又沉沉睡去。那兩聲慈母的呼喚,驟如一支利劍刺入了陸慧心中,聲音雖然微弱,但卻含蘊著萬般慈愛,只聽得慧姑娘一腔熱血澎湃,不自主伏在枕邊,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這一哭,哭出她心中積存的全部幽傷愁苦,當真如杜鵑啼血,哀哀欲絕。

  一支熒熒燭光,照射著這布設雅麗的閨房,一個傷病臥榻的美貌少婦,一個幼失慈母的孤伶少女,一聲聲斷人肝腸的嬌婉輕啼,編織成慘淒的畫面。這情景,確使人黯然神傷。

  突然,一聲沉咳聲發自陸慧身後響起,小姑娘悚然一驚,從沉痛迷惘中清醒過來,一抹臉上淚痕,霍然轉身,隨手抓起案邊匕首,定神望去,只見數尺外站著一個面貌清臞的老人,這等嚴寒之夜,只穿著一件天藍長衫,臉色肅穆,雙目中神光炯炯迫人,他長像本很慈祥,只是有一種孤傲凌人之氣,使人一望生畏,陸慧本想喝問人家,深更半夜,到這做什麼?一和那老人目光接觸,心頭頓生敬畏,呆一呆,說不出一句話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1 11:43:01



  那老人兩道眼神,投落在木榻上青衣少婦臉上,凝注良久,才黯然一聲輕嘆,緩步走到陸慧身側,望著她手中寒光森森的匕首,問道:“孩子,那臥榻上的少婦,是你的娘嗎?”

  陸慧搖搖頭,答道:“不是。”

  老人奇道:“那你為什麼哭得這等傷心?”

  陸慧心頭一酸,道:“我從小就沒有娘了,看到她傷得這樣厲害,不禁想起了我自己的娘──”話到這,突然住口,一揚手中匕首,問道:“你是誰?半夜跑來這,做什麼?”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你不要怕!我是來救她性命的。”一語甫落,颯颯微風過處,陸天霖、方雲飛,雙雙躍入房中。“金翅大鵬”一掌護胸,一掌蓄勢攻敵,厲聲喝道:“可惡老賊,更深夜闌,跑到人家閨房中,幹什麼來了?”

  那老者兩條斜飛入鬢的長眉一揚,似要發作,但又突然緩和下來,冷笑一聲,道:“罵得好,三十年來,還沒有人敢這樣罵過老夫。”

  方雲飛聽他口氣狂妄,火氣更大,正要欺身出手,卻被陸天霖橫身擋住,低聲喝道:“三弟不要魯莽。”說罷,拱手對那老者一禮,笑道:“老前輩,可是譽滿四海,人稱‘東嶽散人’的唐大俠嗎?”

  那老者傲然一笑道:“不敢,不敢,老朽正是唐一民,承蒙援手小女,老朽感激無限。”

  說完,竟也抱拳還了一禮。

  陸天霖呵呵一笑,道:“老前輩盛名四海,武林道敬若泰斗,陸天霖能得瞻仰豐儀,足慰生平渴慕,但恨陸某醫術低劣,未能使令嬡傷勢好轉,實在抱愧至極。”

  唐一民冷傲肅穆的臉色上,微現黯然之色,目光轉投到那仰臥病榻的青衣少婦身上,輕聲一嘆,道:“家門不幸,出此忤女,以致貽笑江湖,老朽本早已和她斬斷父女之情,不想一點情愛,竟難全絕,說來實令人齒冷,如非仰仗陸兄高明醫術,只怕小女早已撒手塵寰了。”

  “聖手醫隱”搖搖頭,道:“陸某托幸千年雪蓮子,解得邱三波‘燕尾追魂針’上七毒,邀天地間異物神效,說來慚愧的很,那知令嬡人剛清醒,邱三波已躡蹤追來此地,那老魔頭武功實在高強,陸某和義弟方雲飛,均難抵拒,令嬡以傷病之軀,獨退強敵,雖傷了邱三波左肩,但她也被老魔頭打中一掌,震傷內腑,陸某正覺束手無策,幸得老前輩及時趕來。”

  “東嶽散人”笑道:“陸兄醫術,譽滿江湖,總算小女命不該絕,才有這等巧遇。”說著話,緩步走到床側,詳細的查看了青衣少婦傷勢後,笑道:“陸兄醫道,果不虛傳,小女氣血已漸復正常,老朽再以本身真氣,助她一臂之力,或能挽她一劫。”說畢,閉上雙目,運氣行功。不到一盞茶工夫,只見他臉上汗水隱現,頂門間熱氣上騰,方雲飛靜站一側,看得驚奇不已,心道:“此老功力果然精湛,幸而剛才未和他動手。”

  但見“東嶽散人”左手一舉,揭開棉被,右手連續拍出,瞬息間遍走那青衣少婦十二大穴。只聽一聲長長嘆息,青衣少婦突睜開了一雙妙目,凝注“東嶽散人”一陣,道:“想不到女兒還能得見爹爹一面。”

  唐一民冷哼了一聲,道:“你還認父親嗎?唐家早就沒有你這女兒了!”

  青衣少婦淒涼一笑,道:“女兒眼下傷得這等沉重,難道爹爹還記恨我嗎?”

  “東嶽散人”冷笑一聲,道:“這都是你自己找的苦吃,怪得那個?”

  青衣少婦眨眨眼睛,熱淚奪眶而出,嘆道:“你女婿已送命在邱三波‘燕尾追魂針’下,你老人家就原諒了他吧?”

  唐一民臉色一變,怒道:“他是誰的女婿?我沒有親手把他擊斃掌下,已算網開一面,以他那等作為,早就該死了!”

  青衣少婦突然挺身坐起,說道:“人死不能記恨,爹爹這樣咒罵他,真叫女兒痛心死了!”

  唐一民臉若冰霜,冷冷答道:“十八年前我女兒已經死了,你還叫的什麼父親?”

  青衣少婦一咬銀牙,掙紮下床,伸手從陸慧手中奪過匕首,舉手一揮,斬斷滿頭青絲,慘笑一聲,道:“爹爹心若鐵石,執意不認女兒,那也沒有辦法,但女兒已身侍白濤,生是白家人,死是白家鬼,海枯石爛,此心不變,爹爹再請受女兒一拜,聊盡我一點孝心,女兒還發父母后,永不提生身唐門。”說罷,盈盈拜倒,叩了三個頭,站起身子,目光轉向陸慧,低聲說道:“孩子,苦了你一日半夜,但我卻無一物還報你,我知道身世可憐,從小就沒娘照顧──”陸慧目睹當前情景,早已感傷欲絕,再聽那少婦幾句話,那還能忍受得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陸天霖和方雲飛,也看得無限感慨,這兩個風塵豪客,竟都滿含著盈眶淚水。

  只有“東嶽散人”神情仍是一片肅穆冷峻,靜靜站著,毫不動容。

  那青衣少婦,把斬斷青絲匕首一齊交到陸慧手中,笑道:“孩子,你把我這斷髮、匕首轉交給唐老前輩,記著,你要親手交給他老人家收下。”說完幾句話,張嘴噴出一口鮮血。

  陸慧接過斷髮、匕首,一臉茫然不解神色,正要開口詢問,那青衣少婦卻陡然轉身向外奔去。

  “聖手醫隱”一橫身,攔住去路,道:“唐姑娘傷勢正重,如何能走得路,還是暫留寒舍,養息幾天再走不遲。”

  青衣少婦停住步,怒道:“那個是唐姑娘!”左手一掌掃去,陸天霖被她掌勢逼得向旁一閃,青衣少婦卻藉勢衝了過去,縱身出門。

  陸天霖呆了一呆,待他追出門外時,青衣少婦已走得沒了影兒,只得重返室內,皺著眉頭,對“東嶽散人”道:“令嬡傷勢正重,她這一走,只怕對她身體損害太大。”

  “聖手醫隱”一面講話,一面暗中觀察“東嶽散人”神情,只見他臉色仍然一片冷漠,毫無憐憫之情,不覺心頭一震,暗道:“武林中都說此老冷僻寡合,看來當真不錯,對他親生女兒尚且如此冷若冰鐵,遑論和人論交。”

  正當他心念轉動之際,突聽唐一民縱聲一陣大笑,目視室外,自言自語說道:“你只管安心追隨那姓白的小子去吧!我成就你最後一番心願就是?”說完話,轉臉逼視著陸慧,又冷冷問道:“你可知道,她把斷髮、匕首,交給你的心願嗎?”

  陸慧雙手捧著斷髮、匕首,送到“東嶽散人”面前,怒道:“我知道,因為她不願再多和你講話,所以,要我把她斷髮、匕首轉交給你!”

  此語一出,陸天霖、方雲飛雙雙大吃一驚,他們目睹唐一民冷僻性格,只怕陸慧幾句話,招惹起他的殺機,趕忙蓄勢戒備,只要唐一民一發動,兩人立時出手搶救。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1 11:43:10



  那知“東嶽散人”絲毫不以為忤,反而呵呵一笑,伸手接過斷髮、匕首,說道:“你究竟還未脫小孩子氣,她要你轉交我斷髮、匕首,故然有斬斷父女之情心意,但最重要的是要我把你收到門下,天下武林道上無人不知我們唐家武功,一脈單傳,她要不還發斷情,老夫這一生就不能再收弟子。”

  陸天霖、方雲飛都在蓄勢戒備著,準備搶救陸慧,聽完“東嶽散人”幾句話,不覺面露喜色,心中暗道:“此老武功之高,當今江湖上敬若神明,慧兒能拜投在他的門下,報仇有日了。”他們心中正在歡欣當兒,卻聽陸慧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嫩臉上滿罩怒意,大聲答道:“你對自己親女兒,就毫無一點憐惜之情,我不要做你弟子。”

  “東嶽散人”微一怔神,怒道:“早知你不願投我門下,我就不接你手中斷髮、匕首,既然我已接到手中,那還能隨你心意?願意我得收你,不願意我也要收你!”

  陸慧揚了揚兩條柳葉眉兒,道:“我就不拜你做師父,怎麼樣?”

  唐一民冷笑一聲,道:“那還能由得你作主不成。”說罷,陡然一進步,點了陸慧穴道,挾住肋下,右掌虛空劈出,兩扇緊閉窗門,應手而碎,燭光搖顫復明,房中已不見“東嶽散人”去勢快如電閃風飄,陸天霖、方雲飛心念還未及轉動,唐一民和陸慧已蹤影俱杳。

  陸天霖長長的吁了口氣,慢慢的轉過臉,望著方雲飛道:“慧兒能投到‘東嶽散人’門下,實在是一段曠世奇緣,只是唐一民生性冷僻,處事偏激,喜怒極是難測,所以江湖上,都指言他是介於正邪之間的人物,慧兒外形柔和,骨子卻極高傲,和她母親當年性格,一般無二,不知他們師父與弟子之間能否相處得來?”

  方雲飛闇然一嘆,道:“慧兒能得入‘東嶽散人’門下,總算是她的造化,今後她能不能繼承唐門衣缽?以後他們師徒能否相處得來?依據武林規矩,我們不便過問,就是想過問,也管不了,只好由她去吧!”

  陸天霖一陣默然,垂首不語,要知他和陸慧十餘年日夕相守,由小把她帶大,雖非親生骨肉,但對陸慧惜愛之心,早已深植,一旦離開,總覺有無限悵惘。

  方雲飛見義兄,良久一語不發,知他心傷慧兒別離,隨淡淡一笑,勸道:“‘東嶽散人’生性雖然冷僻,但我想他還不致作難自己弟子,何況慧兒玲瓏剔透,善解人意,剛才我留心他替女兒療傷之時,神態間亦似有無限慈愛,大哥如思念慧兒,不妨常去看她。倒是有一件首要急事,眼下需得作個決定才好。”

  陸天霖抬起頭,微笑問道:“你是說‘陸地神魔’邱三波報仇的事嗎?”

  方雲飛道:“不錯,慧兒既有了去處,大哥似無再留住松竹坪必要,不如把僕婦遣散,和小弟到武昌鏢局中小住一段時日,俟小弟打點打點,辭去總鏢頭之職後,陪大哥傲游天下名山勝水,也好順便訪查訪查琪兒下落。”

  陸天霖點點頭,道:“邱三波心狠手辣,再來松竹坪,勢必要放手燒殺,遣散僕婦避禍,不失上策,也免株連無辜遭劫。”

  兩人當下議決,第二天陸天霖果然依言遣發僕婦,各贈重金,使其歸家,另謀生活,自己和方雲飛、“豫南雙傑”一起離開他安居了十年的松竹坪,縱馬下山,重入江湖。

  四人行到襄陽“豫南雙傑”告別歸去,陸天霖、方雲飛也改走水道,由襄陽乘船,沿漢水放舟而下。

  “聖手醫隱”自隱居松竹坪後,已十餘年未再在江湖上走動過,這次乘船南下,飽覽兩岸景物,頓覺心情一暢,他本是生性豪放之人,立時把胸中積存的一些憂愁,一掃而光。

  舟行數日,到了武昌,方雲飛帶著陸天霖徑奔“神武鏢局”。

  那“神武鏢局”本是湖北省中最大的一家鏢局,在江湖上極負盛名,主持這家鏢局子的主人,卻是一對豔麗如花的姊妹,方雲飛十年前投身“神武鏢局”只不過想藉鏢局中的關係,結交些武林朋友,再者想藉鏢局中的耳目,尋訪一個人的下落,那知他投身鏢局之後,卻被當時鏢局的主持人“子母梭”張子斌看出他是身負絕學的奇人,對他器重異常,方雲飛受了人家優厚的禮遇,自不能不為鏢局出力,在幾次奪鏢戰中大顯身手,仗手中一隻十三節亮銀軟鞭,力敗劫鏢匪群。“子母梭”張子斌見方雲飛武功才智均屬上選,隨介以總鏢頭重任“金翅大鵬”雖然數度婉辭,但無法推卻盛情,只得答允下來。

  就在方雲飛就任“神武鏢局”總鏢頭第三年上冬天,“子母梭”突然得了急症,臨終之前把方雲飛請到榻前,要他無論如何答應他,十年內不能離開“神武鏢局”十年後是否仍願繼任,聽由方雲飛自決。

  “金翅大鵬”目睹張子斌病勢危殆,只得當場答應“子母梭”帶著一份安慰的微笑,道:“我這病勢已無藥可救,在我死前能托得你這麼一個人,代我主持鏢局事務,完我心願,雖死何憾,只可惜我沒有一點酬謝,報答一場知遇。”

  方雲飛細看鏢主病勢,極為沉重,心中甚是懷疑,因為“子母梭”張子斌平時身體異常健壯,何以陡然一病如是,依據他的觀察,張子斌也是內外兼修的高手,武功恐還在自己之上,這病勢來得於突兀。

  “子母梭”已看出方雲飛臉上懷疑神情,隨又淡淡一笑道:“你心中對我這突來的沉重病情,有著很多懷疑,是嗎?”

  方雲飛道:“不錯!鏢主的病勢,確實使人心中有費解之處──”

  張子斌點點頭,道:“我這病種因在六七年前,和人動手時傷了內腑,現在舊傷復發,沉痾已入膏肓──”說此,一陣急喘,吐出了兩口鮮血後,接道:“我死之後,七年內,定有兩個年輕少女來訪──她們來後──你就把鏢局──和我這包遺物──交給她們──”說著話,勉強掙紮著,從枕畔取出一個白絹封包,交到方雲飛手中,嚥了一口氣,溘然長逝。

  “金翅大鵬”接過那白絹封包,只覺輕如無物,不知包裡放的什麼?既是受人重託,只得妥善收存,他也曾把這件事情,告訴過“聖手醫隱”陸天霖也覺出個中必有一段離奇曲折的隱情,只是難以猜測出來。

  方雲飛果然遵照了“子母梭”張子斌的遺言,擔負起“神武鏢局”的擔子,除了一年一度,陸天霖的生日,到隆中山松竹坪小住數日外,全副精神都放在鏢局事務上面,把個“神武鏢局”辦得有聲有色,比起“子母梭”張子斌活在世上時,生意還要好上許多。

  “子母梭”張子斌死後的第七年上,果然有兩個年輕貌美的少女,找上了“神武鏢局”方雲飛詢問二女來歷,二女卻不肯說出,而且反問方雲飛“子母梭”死時,是否告訴過他?讓二女來接收“神武鏢局”。

  方雲飛聽人家說得直截了當,也不再繞彎磨角,拿出收存的白絹封包,交給二女,並把“神武鏢局”財產列冊移交清楚後,向二女堅辭總鏢頭之職。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1 11:43:19

一〇

  二女自稱是一對姊妹,來歷卻是不肯說明,挽留方雲飛再續任一年,一年後絕不再挽留,並要方雲飛帶她們去“子母梭”張子斌理葬之處,奠拜了一場。二女到了“神武鏢局”後,極少過問鏢局中事務,深居簡出,一般鏢頭、趟子手很難一見芳容。

  方雲飛雖和二姝見面機會較多,但二女生性,都是一般的冷若冰霜,對人毫無半點親切熱情,已遍播江南數省,僱請鏢頭不少,走鏢的事,也用不著方雲飛躬親自理。

  二女到“神武鏢局”轉瞬半年,又快到陸天霖壽辰之日,方雲飛向二女請了兩月假期,趕赴隆中山松竹坪給義兄拜壽,順便把二女到“神武鏢局”經過,告訴義兄,陸天霖聽後,立囑方雲飛早日辭謝總鏢頭一職,搬來松竹坪住,那知“豫南雙傑”帶了個受傷少婦唐鳳君,引出了邱三波大鬧松竹坪一場糾紛。

  且說方雲飛帶著陸天霖,回到了“神武鏢局”這是矗立在南大街中的一座大廈,三開間的大門面,門口橫掛著一塊七八尺長的匾額,橫題著“神武鏢局”四個大字,黑漆大門,重重庭院,氣魄相當宏大。

  兩個當值的趟子手,一見總鏢頭歸來,立時迎上去,笑道:“總鏢頭回來的正好,剛才兩位女主人還吩咐下來,叫派人到隆中山松竹坪去請你回來。”

  方雲飛聽得一怔,道:“怎麼?鏢局中出了事嗎?”

  兩個趟子手一齊搖著頭,笑道:“自從總鏢頭離開後,近月來,局子就沒有再接生意。”

  “金翅大鵬”一皺眉頭,問道:“為什麼不接生意呢?”

  左面一個趟子手嘆口氣答道:“兩位女主人吩咐下來,不准再接生意,看來咱們這座鏢局子大概是開不長了,可惜張老鏢主一生辛苦,闖得的聲譽,和你總鏢頭十年來的苦心經營,恐怕都要付於流水了。”方雲飛淡淡一笑,帶著陸天霖直奔二進院中──自己的住處。

  這是一座很幽靜的小跨院,院中擺著幾色盆花,在“神武鏢局”的重重庭院之中,自成一座院落,三間房子,一房一廳外,還有一間住著伺候他的一個小童。

  那小童只不過十四五歲,長得十分清秀,他跟著方雲飛已有兩年多時間,小名叫壽兒,人長得聰明,又善伺人意,甚得方雲飛喜愛,兩年多來“金翅大鵬”著實傳了他不少武功,他原是方雲飛兩年前,押送一支鏢去金陵途中,收得的一個流落街孤兒,看他聰明,就留在身邊聽候使喚。

  壽兒正坐客廳中看書,瞥眼見主人和一個花白長髯的老者聯袂歸來,趕忙丟下書本,迎出去叫道:“爺回來了!”一面叫,一面拜倒地上。

  陸天霖目光投落在壽兒臉上,笑道:“這孩子倒很聰明。”

  方雲飛轉臉答道:“大哥如果不討厭他,咱們這次就把他帶在身邊,聽候使喚如何?”

  陸天霖笑道:“這事要你作主了。”

  兩人談笑之間,進了房門,壽兒替兩人倒上茶後,垂手側立,稟道:“剛才迎春姊姊來過,她問爺幾時回來,小的回說不知道──”

  壽兒話未說完,突聽一陣步履輕響,跨院門外走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青衣小婢,手捏著辮梢兒,款步進房,先對方雲飛福了一福後,笑道:“總鏢頭回來的正巧,主人剛吩咐小婢,要派遣一位鏢頭,快馬去隆中山請你。”

  方雲飛笑道:“什麼事?這等風急火速,隆中山離這近千里行程,去找我也不是三兩天內就可以趕得回來。”

  那青衣婢女搖搖頭,笑道:“什麼事小婢不很清楚,但看兩位女主人日來緊張神情,事情恐怕是很重要,總鏢頭請稍息風塵,小婢立刻傳稟進去,聽兩位主人如何吩咐後,再來傳話。”說罷,急步退出跨院。

  方雲飛呷了一口茶,望著陸天霖,笑道:“兩位女主人來歷已使人莫測高深,此刻又不知發生了什麼怪事?這江湖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

  陸天霖臉色凝重,忖思一陣後,道:“‘子母梭’張子斌,活著時在江湖道上,也算是極負盛名的人物,十五年前我和他有過一面之緣,那時,他已是一位成名的鏢頭了,不過據我所知,這‘神武鏢局’並非由他一個人創設,而是和那時另一位很負盛名的武林人物,葉廷瑞合力創設,以後葉廷瑞就默默無聞,不知何去。‘神武鏢局’就成了‘子母梭’張子斌的私人產業,他在死前托你把這份產業交給七年後兩個年輕的少女掌管,事情已是蹊蹺難測,而七年後果然就有這兩個少女找來‘神武鏢局’也許他還有很多話,沒有對你說完,就溘然逝去,但不管如何,他能知道七年後的事情,個中必有一番隱情,他可能已早和什麼人約好─。”說此頓一頓,又道:“千句歸一句,這中間內情不簡單,你等下見到兩個女主人時,不妨先聽聽她們說些什麼,但千萬記著,不管什麼事都不要貿然答應,最好能當面堅決辭掉你總鏢頭一職,我們早走為上。”

  陸天霖一席話剛剛說完,始才那青衣小婢又急步而來,進門對方雲飛施了一禮,目光卻投在“聖手醫隱”身上,笑道:“兩位女主人吩咐小婢說,請總鏢頭和這位陸爺一起請到後廳談談。”

  “聖手醫隱”聽得一怔,心中暗自忖道:“這十餘年來,我就沒有離開過隆中山松竹坪一步,除了一般過去的老朋友之外,新出道江湖的人很少知道我,這必是三弟去松竹坪前告訴過她們,但這兩個女娃兒,也夠聰明,但憑婢女傳話,就能猜想出來人是誰。”

  陸天霖心在想,方雲飛已然皺起眉頭,問道:“迎春,你怎麼知道這位是陸爺呢?”

  迎春笑道:“婢子那知道,我只把這位爺的像貌給兩位小姐描述一遍,大小姐就啊了一聲說:‘是了,定是松竹坪的‘聖手醫隱’來啦!’吩咐婢子請陸爺一起到後廳去,婢子還怕大小姐猜錯了這位爺的姓氏,想不到她竟猜對了。”

  方雲飛呆了一呆,轉臉問陸天霖道:“大哥可願和小弟同赴後院一行,去見見兩位女主人嗎?”

  陸天霖還未來得及開口,迎春已搶先笑道:“兩位小姐吩咐小婢,無論如何得請陸爺一起去後院一敘,陸爺如是不肯賞臉,婢子怕得有場責罵!”

  陸天霖呵呵一笑,道:“既蒙女主人邀約,老朽哪能推辭,請上覆兩位女主人,就說陸天霖隨後就到。”

  迎春又對兩人福了一福,轉臉對壽兒道:“兩位小姐只請陸爺和總鏢頭,你卻是不能跟去。”

  壽兒臉一紅道:“我只聽方爺吩咐,要我去,我就去,不要我去,我就不去,那個要你來管我。”

  迎春嗔道:“你只要不聽話,敢跟著總鏢頭一起到後院去,當心兩位小姐發脾氣,打斷你兩條狗腿。”說完一笑,轉身向外奔去。

  當著方雲飛的面,壽兒不敢再還口,滿臉氣忿之色,望著迎春俏麗的背影搖奔到門角消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5:47

一一

  這小婢從容不迫的神情,使“聖手醫隱”心中動了懷疑,轉臉問方雲飛道:“這小婢可是那兩位新女主人帶來的嗎?”

  “金翅大鵬”搖搖頭,道:“初來‘神武鏢局’只是她們兩人,這小婢什麼時候進了‘神武鏢局’我就弄不清楚,她們兩人到鏢局子五六天後,我到後院交代鏢局財產清冊,就見到這小婢隨侍二女身側,聽兩人呼她迎春,此外我就一無所知了,就是兩位女主人姓名,我現在還不知道哩!”

  陸天霖一拂長髯,笑道:“這倒不錯,不知道,省去不少麻煩,咱們到後院見到兩位女主人時,你就一力堅辭總鏢頭職務,其他事一概不問。”

  方雲飛笑道:“我早不問鏢局中事,只不過沒有正式把這個總鏢頭的名銜去掉而已。”說罷,又回頭吩咐壽兒,道:“你去廚下替我們準備一點吃喝之物,回來把行李整理一下。”

  壽兒滿臉驚奇問道:“怎麼,爺要走嗎?可要帶著我去伺候爺嗎?”

  方雲飛點點頭,站起身子對陸天霖道:“大哥,急不如快,咱們現在就到後院去,向兩位女主人辭行如何?”

  陸天霖微笑起身,跟在方雲飛身後,直向後院走去。

  這“神武鏢局”一共有三進院子,最後是一座一畝地大小的花園,園中除了假山荷池外,還栽著許多花樹,張子斌活著的時候,異常愛花,因此不惜重金,選購了很多異種花樹,每當走鏢回來,總要廚下準備幾種美肴,一個人在園中飲酒賞花,他酒量又很宏大,常常一坐半天,為此還特別招請了兩個栽花能手,把一座小小花園,整理得幽美清雅,再加上很多重金蒐購得奇花異草,看上去越發生色,鏢局中的鏢頭、趟子手,都知道鏢主酷愛花草,大家都很少到園中游賞,張子斌死後“神武鏢局”交給了“金翅大鵬”代為主持,方雲飛不太喜愛花木,很少到後花園中去,二女來後,卻愛上了園中景物,就在那花園中住下,園中修有一座房舍,本是供兩個栽花的工人所住,卻被二女趕走工人,另召請匠人改建成二女香閨。

  此後,這片花園改稱後院,也成了“神武鏢局”中禁地,二女自入居花園後,除了方雲飛應召去過兩次外,其他鏢頭、趟子手,全都未涉足過一次。

  二女也深居簡出,從不露面,有什麼事都派遣迎春和方雲飛講,方雲飛不在時就通知賬房先生,對鏢局中的事務,漠不關心,銀錢賬目,也不過問,甚至對鏢局應否接保的生意,也不肯管,幸好張子斌幾十年苦心經營,和方雲飛六、七年的心血,早已把“神武鏢局”創立下了基礎,小的生意賬房先生和鏢頭們一商量,就作了主。

  但遇上大的生意,卻不敢擅自專斷,請示方雲飛,方雲飛撒手不管,請示二女,二女又推到總鏢頭身上,這樣一來,只好把生意推掉不接,本來在兩湖間最負盛名的鏢局,生意卻逐漸清淡下來,幾個有名的鏢頭,都紛紛遞上辭呈,方雲飛推呈二女作主,二女卻有辭必准,數月之間幾個武功較高的鏢頭,大都辭職而去,方雲飛也連上兩次辭呈,卻被二女召進後院,和顏慰留,要他勉為其難的續幹一年再走。

  二女大反常情的舉動,雖引起方雲飛心中很多懷疑,但這鏢局產業是張子斌死時托他轉交二女的,自己不過是個夥計身份,當是不便多問。

  且說“金翅大鵬”帶著義兄,穿過了幾重庭院,到了花園,二女早已佇立園門面迎候,陸天霖眼神流轉,打量了二女幾眼,只見二女穿著一色的水綠衣裙,薄施脂粉,淡掃額眉,臉潤桃花,發覆綠雲,膚白欺霜,櫻唇噴火,一般兒高低,一般兒娉婷婀娜,四道清澈的眼神,一齊逼射在陸天霖身上,左面一個,微笑著說道:“愚姊妹常聽方總鏢頭,談起陸老英雄,乃當今有名俠醫,今幸一會,實在難得。”

  陸天霖看二女面貌神態,一模一樣,再加上那身同樣的裝束,實在分得清楚她們誰是姊姊,誰是妹妹?只得一拱手,笑道:“姑娘承獎了,老朽當受不起。”

  二女莞爾一笑,相對望了一眼,右邊一個接口笑道:“老前輩名播遐邇,愚姊妹聞名已久,難得俠駕光臨,舍內已置薄酒,請入內一敘。”說罷轉身帶路。

  二女言詞雖甚謙和,但始終不肯作禮肅客。

  陸天霖如何看不出二女骨子凌人傲氣,但他素來豪放,不拘小節,對二女高傲神態,也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跟在二女身後,繞行花徑,向一片默林走去。

  這正是二女住的地方,假山旁邊,幾十株盛放梅花,環繞著一座新建精舍,紅門朱欄,綠瓦粉牆,看色彩調和,就知這二女是深具匠心的人。

  精舍不大,三合分立,二女帶著陸方兩人,徑入正北上房,二明三暗的小客廳,布設的非常清雅,正中一張八仙桌上,早已擺好了香茗細點,小婢迎春含笑替四人安了坐位後,悄然退到室外。

  二女嬌豔絕倫,但卻毫無女兒忸怩神態,笑語如珠,滿座風生,不過儘是談些不著邊際的事。

  方雲飛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對二女提出了辭卻總鏢頭的事,而且語意堅決,說走就走,毫無商榷餘地。

  二女相對沉吟一陣,左首一個突然抬起頭,目光逼射在方雲飛臉上,笑道:“我們姊妹今天召請兩位,本來是有一件重大之事,想和方總鏢頭商量一下,那知方總鏢頭已先發制人,提出辭意,愚姊妹雖然年幼無知,但也看得出方總鏢頭不是逐爭名利場中的人物,但我姊妹以清白女兒之身,更不願混跡江湖,吃這碗保鏢的飯,今天相邀二位,本想把‘神武鏢局’相贈,一則不使張老前輩數十年心血創出的基業,毀在我姊妹手中,再者也可聊慰方總鏢頭十年辛勞──”

  二女話未說完,方雲飛已搖頭笑道:“兩位姑娘美意,方雲飛心領就是,相贈‘神武鏢局’方某人實不敢受。”

  左面一女微微一笑,繼續接下去,道:“我也想到方總鏢頭不會接受──只可惜張老前輩數十年辛苦創的基業,要毀在我們兩姊妹手中了。”

  方雲飛淡淡一笑,避不作答。

  二女看“金翅大鵬”無動於衷,知他辭意堅決,再難挽留,相對一望,左面一女又道:“方總鏢頭既然不肯承受這‘神武鏢局’基業,愚姊妹也不便再多饒舌,只請兩位再在鏢局中多留上三天,然後再走如何?”

  方雲飛只聽得心中疑竇重重,一時間想不到措詞答覆,轉臉望著“聖手醫隱”滿臉為難之色。

  陸天霖也聽得心中疑慮叢生,猜想不出二女多留兩人三天的原因何在?

  但他究竟久走江湖之人,雖然難猜出個中原因,但料想這三天時間,必和二女有著很大的切身關係,略一沉吟,答道:“兩位姑娘如有派遣,尚請說明,只要我們力所能及,無不從命。”

  幾句話,雖然說得婉轉,但含意卻是在逼著二女攤牌,只見二女滿是嬌笑的臉上,突然間去了笑意,變得滿臉冰霜,冷冷的看了陸天霖兩眼,四道眼神又一齊轉投到方雲飛臉上,右邊坐的一個冷笑一聲,問道:“方總鏢頭既受張老前輩一場知遇,難道就忍心袖手看著這‘神武鏢局’日逐沒落,不肯過問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5:57

一二

  方雲飛霍然起身冷冷一笑,答道:“這‘神武鏢局’基業,已由方某人親手轉交到兩位姑娘手中,兩位盡可隨意作處,方某人無權過問。”說完,抱拳作辭,和陸天霖雙雙離坐,退出後院。

  二女也不再留客,只是望著兩人背影冷笑。

  兩人離開後院,徑奔回二進院中方雲飛的住處,壽兒早已備好酒飯侍候,陸天霖入室落座後,臉色一直十分難看,一語不發。

  方雲飛細看義兄神色不對,忍不住低聲問道:“大哥有些不舒服嗎?”

  陸天霖苦笑一下,起身奔到方雲飛臥房案旁坐下,伸手取過羊毫,攤開一張白箋,振筆疾書。

  方雲飛看得十分納悶,走近案旁一看,只見陸天霖在白箋上,寫道:“整理行裝,速離此地,我已中毒。”

  這十二個字,只看得方雲飛一陣驚呆,半晌不知如何開口。

  只見陸天霖又揮毫處了一個藥方後,接著寫道:“酒飯不可用,須防已下毒,壽兒如果無可疑之處,可予帶走,二女來歷可怕至極,早走為宜,遲則恐其另有詭計相害,我中毒雖不太深,但需在今天午夜前服藥療治。”

  陸天霖寫完,把處好藥方交給方雲飛後,臉色已然變成慘白。

  驟然間,生此大變,饒是“金翅大鵬”久走江湖,也不禁有點心慌意亂,來不及收拾行囊,帶著壽兒,匆匆離開鏢局。

  幾個鏢頭、趟子手,看總鏢頭帶著壽兒,一起出去,心中雖覺奇怪,但卻是不敢多問。

  方雲飛跑了七八家藥店,才把陸天霖處的藥方配全。“聖手醫隱”一直跟在他身後,待方雲飛配齊藥物,突然搶在前邊,直向江邊走去。

  方雲飛知他必有用意,也不多問,只是跟在他身後前進。

  壽兒看主人臉色凝重,更是不敢多說一句閒話。

  三人來到江邊,陸天霖蹲下,用手指在地上寫道:“僱用一隻帆船,今夜住在艙中。”

  方雲飛照示雇了一隻帆船,三人上得船後,“金翅大鵬”立時吩咐壽兒去給陸天霖煎藥“聖手醫隱”卻徑入艙中,盤膝坐下,閉上眼睛,運氣調息。

  這時,已是落日時分,西方天際一片絢爛彩雲,返照出萬道霞光,但夕陽雖好,只是距黃昏太近,轉眼間夜幕低垂,萬千帆影,盡被籠罩在夜色之中。

  方雲飛一直呆呆的坐守在“聖手醫隱”身側,直待壽兒煎好了藥送來,扶侍陸天霖服下,他才松了胸中一口氣,因他深知義兄醫道精深,服過藥後,即可無事。

  果然,陸天霖服下藥片刻工夫,吐出了一碗微帶黑色的水來,然後才搖搖頭,嘆口氣,道:“厲害,厲害,想不到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竟是心如蛇蠍。”

  方雲飛皺皺眉頭問道:“大哥,你怎麼會中了毒?那兩個女孩子,究竟是什麼來歷?我和你寸步未離,可就是看不出一點可疑之處?難道這幾十年江湖,當真是白跑了不成?”

  陸天霖長長的吁了口氣,緩步出艙,吩咐船家起碇,要他把船搖向一處僻靜所在,然後重回艙中,呷了一口茶,才對方雲飛說道:“兩個女孩子要以‘神武鏢局’相讓時,我心中就動了疑,既願相讓,為什麼當初又來接收呢?這中間重重疑竇,實在教人費解,因此,我對她們的一言一動,都留上了神。二女既不像在江湖上走動的人,也不像久居深閨中長大,最可疑的,就是她們既無一般少女的忸怩羞態,臉上神色卻又陰晴不定,雖然笑語如珠,但卻掩不住眉宇間的肅煞之氣,兩個年輕少女,有這等喜怒無常,難以捉摸的性格,必然是在一種特殊的環境中長大。”

  方雲飛點點頭,道:“不錯,我因未存追尋根底之心,對二女神色言行,均未留心,大哥這一提,我倒想起一件事來,她們初到鏢局之日,要我帶她們到張子斌埋葬之處奠拜一次,大約過了一月左右,我又到張子斌埋葬之所,那青冢似已被人動過,當時也未放在心上,現在想來,中間大有文章。”

  陸天霖拂髯一嘆道:“不用多作猜想,定是二女所為,只是作用何在?卻難推想出來。目前就我所知而論,那張子斌生前,定和‘九陰蛇母’有著什麼牽纏。”

  此言一出,方雲飛又是驚得一呆,過了半晌工夫,才低聲問道:“大哥所說的‘九陰蛇母’可是廿年前名震江湖,武林中聞名喪膽的莫幽香嗎?”

  陸天霖笑道:“不錯,正是那個女魔頭。”

  方雲飛道:“這麼說來,二女定是她門下的弟子了?”

  陸天霖道:“她們堅持要你多留三天,那實在不合情理,因而,我想到其中必有什麼原因,說不定有什麼借重你的地方?而且還無法事先對你說明。”

  方雲飛十分困惑的問道:“如果他們真是‘九陰蛇母’門下,武功絕錯不了,再說,有‘九陰蛇母’作靠山,放眼江湖,敢和她們作對的人,實在寥寥無幾,借重我們,似無必要。”

  陸天霖搖搖頭,笑道:“世上有很多事,單憑武功,未必就能解決,我只是這樣推想,究竟她們要如何借重你,目前還難論斷,但確有用你之處,卻是無可置疑。”

  方雲飛訕訕一笑道:“我和她們相處數月,始終未能發現她們來歷,怎麼大哥一見之下,就知她們是‘九陰蛇母’門下呢?”

  陸天霖笑道:“這要怪她們行動大意了。在二女舉杯相邀我們用茶之時,我突然發現左邊一女手中白羅帕上,用綠色絲線刺繡著一個蛇頭,當時我也未曾留心,後來愈想愈覺不對,因為女孩子都害怕蛇蟲一類東西,縱然身負絕世武力,不怕毒蛇巨蟒,但也絕不會喜愛這類東西,何況刺繡在手帕上面,每天都可以看到,雖是刺繡,但如不喜愛,絕不會把它繡在帕上。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女,竟會喜愛長蟲,那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因此,使我聯想到絕跡江湖,二十年未再露面的‘九陰蛇母’了,昔年那女魔頭縱橫江湖之時,總喜身著綠裝,殺人之前,必以繡有一條小蛇的白羅帕先予警告,久而久之,這蛇帕變成了‘九陰蛇母’的一種標幟,那時和人相約,亦用蛇帕代箋。我飲茶時幸得警覺尚早,那杯茶,只喝了一口,如果把一杯全部都喝下,只怕早已死去多時了。”

  §第三回
  銀笛金蛇 割據江湖成雙絕
  仙音魔嘯 漫天蜈毒定一尊

  方雲飛急道:“她們既在大哥茶杯中下了毒藥,我的茶杯中自然也有──”

  陸天霖搖頭,笑道:“這個你儘管放心,我說她們有借重你的地方,也就是依據這一點論斷,我們兩杯茶中,單單我用的一杯有毒,這說明她們只存了算計我一人之心。”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6:08

一三

  方雲飛皺皺眉,道:“大哥深諳醫理,能辨百毒,何以這次竟未看出茶中有毒呢?”

  陸天霖拂髯一笑,道:“天下各種毒物,大都有色有味,只要稍微細心,不難看得出來,但二女在茶中放置的毒物,不但無色,而且無味,如非我看到她們絹帕上繡有毒蛇標誌,暗中運集真氣,試出中毒,勢必要遭她們的毒手不可。”

  方雲飛一聲輕嘆,道:“二女和你素不相識,自然談不上什麼恩怨,為什麼要在杯中下毒害你,想來實在使人費解。”

  陸天霖沉吟一陣答道:“廿年前‘九陰蛇母’莫幽香,縱橫江湖,殺人無算,黑白兩道中人,無不聞名喪膽。不少成名的武師、俠客,都送命她的手中,而且她殺人方法,異常慘酷,不是先把人雙臂斷去,就是先把人兩眼挖掉,讓人受盡疼苦,然後再慢慢處死。據說:她幼年時失意情場,懷著一腔幽恨,走避入深山大澤之中,遇得一位異人,傳授了她一身超凡絕俗的本領,她因滿懷儘是怨恨,所以對人對事,毫無半點惻隱仁慈之心,這傳說不知是真是假,但莫幽香心狠手辣,卻是千真萬確的事──”

  “金翅大鵬”接道:“難道武林中當真就沒有人能制服她嗎?”

  陸天霖嘆道:“莫幽香一身武學本已奇高難測,再加上她行蹤飄忽,出沒無定,雖有不少仇家籌謀連手對付她,但卻無法拿準她落足之處,就這樣被她在江湖上橫行了十一、二年,不知傷了多少條人命!”

  方雲飛問道:“以後她又怎麼會歸隱了呢?”

  “聖手醫隱”呵呵一笑,道:“她出沒江湖中十一、二年,已鬧得武林震動,人心不安,如果時間再長一點,那還得了,不過她在這十一、二年之中,可算是出足了風頭,尤以在她歸隱前那一年中,大江南北的武林高手,合集有三十餘人,追蹤數千里,足跡遍及了八九省,終於把她追上,在金陵郊外展開了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拚搏,因為莫幽香做事從不和人講什麼江湖道義和規矩,所以大家對她也不按江湖規矩行事,一擁而上,把她團團圍住,以當時情景看去,莫幽香武功再高,也難抵三十多個高手聯合輪攻,那知事情大出人意料之外,經過一夜激戰,三十多個高手不但沒有捉住莫幽香,反被她連傷了十幾個人,餘下未傷之人,看出苗頭不對,如果再打下去,只怕全都要傷在她的手中,只得罷手撤退,大概莫幽香也鬥得十分睏倦,群豪撤走之時,她並未趁勢追擊。”

  方雲飛聽得十分神往,忍不住追問道:“莫幽香經這一戰,怕以後更囂張了?”

  陸天霖點點頭,道:“不錯,那一戰,不但未挫‘九陰蛇母’凶焰,反而使她的名頭,愈加響亮起來,大江南北的武林中人,大概沒有不知道‘九陰蛇母’莫幽香了。她的行動也愈來愈狂妄,直鬧得天翻地震,江湖中只要一提起‘九陰蛇母’莫幽香幾個字,無不退避三舍,望風而逃,眼看整個江湖上的規矩,要被她一手毀掉,這才惹起一位歸隱已久的奇人怒火,不惜重入江湖,獨挽狂瀾。柬約‘九陰蛇母’比武黃山始信峰。那一場激戰,除那位老前輩和莫幽香本人之外,大概再無第三人見到,自那次比武之後,莫幽香果然銷聲匿跡,江湖上再不聞‘九陰蛇母’之名了,武林傳說,莫幽香已被那位老前輩擊斃黃山,事後也有不少人專程趕往黃山始信峰查看,但始終未查出‘九陰蛇母’死去的痕跡,因而又傳出莫幽香未死之言,這一傳說,不過數月,就遍及南北各省,一時風聲鶴唳,謠傳出‘九陰蛇母’即將重現江湖之說,並將大肆搜殺仇家。這段謠傳,直鬧了兩年之久,才逐漸平息下去,莫幽香生死,至今仍是個難解之謎,想不到廿年後,她的門下弟子,卻出現在‘神武鏢局’之中,這麼看去,那‘九陰蛇母’莫幽香,恐是當真未死了。”

  方雲飛道:“這件事,小弟也聽人談過,只是不及大哥說得這樣詳盡,莫幽香的門下出現在‘神武鏢局’實使人大費疑猜,難道‘子母梭’張子斌生前,和那‘九陰蛇母’有什麼恩怨牽纏不成?”

  “聖手醫隱”捋髯沉思良久,說道:“以張子斌在武林中的身份,自不足和‘九陰蛇母’為敵,但除了‘九陰蛇母’之外,放眼江湖,再無用青蛇作標誌之人,那兩個少女不肯以姓名相示,個中頗多蹊蹺,只是一時間,難以推想出原因何在?”

  方雲飛自陸天霖中毒之後,心中焦慮,滴水未進。“聖手醫隱”服藥解毒後,兩人又談起廿年前“九陰蛇母”一段往事,談興極濃,忘了腹中飢餓,現下一停,都覺飢腸轆轆。

  “金翅大鵬”吩咐壽兒,讓船家準備了酒飯,兩人對座豪飲起來。

  酒過三巡,方雲飛又把話題轉到莫幽香身上,問道:“大哥剛才談起那位力敗‘九陰蛇母’的老前輩,可是指‘瞎仙鐵笛’羅乙真,羅老前輩嗎?”

  陸天霖笑道:“不錯!除了‘瞎仙鐵笛’羅老前輩,只怕當今之世,再也無人是‘九陰蛇母’莫幽香的敵手了。”

  方雲飛長長嘆息一聲,道:“廿年前,江湖上被莫幽香鬧得天翻地覆,那知‘九陰蛇母’剛被制服,繼起了‘陸地神魔’‘燕趙雙凶’和關中一煞,江湖四魔。這四個魔頭各居一方,把武林道上攪得神鬼不安,看來這江湖之上,是永難有安靜之日!”說罷,又一聲長長嘆息,神情黯然,雙目淚下。

  陸天霖知他心中又憶起十二年前的一段慘事,怕勾起他創痛回憶,立時舉杯邀飲。

  待兩人酒足飯飽,天色已到二更,陸天霖緩步出艙,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一陣撲面江風吹來,頓感精神一爽,抬頭看藍天若洗,上弦月亮如冰輪,放眼江水滾滾,漁火閃爍,夜景幽美,不覺神往。

  驀地,一陣金聲玉振的笛音,遙遙傳來,月光下一隻小舟,分浪裂波而來。

  這時,陸天霖等所乘帆船,已泊在距岸數百丈處,那小舟疾行如飛,從兩人所乘帆船旁邊馳過,留神看去,只見小舟頭上,坐著一位素服儒巾的少年,手橫一隻二尺左右的笛子,放在嘴邊吹奏,笛聲激昂,一片躍馬橫戈之聲。

  “聖手醫隱”心中一震,暗道:“這笛聲如此激越,殺伐盈耳,懾人魂魄,絕非平常之人,能吹奏得出。”

  他心念轉動之際,那小舟已裂波而過,月光下濺玉飛珠,直達丈外,速度實快得驚人。

  陸天霖心頭又是一震,望著那站在船後的搖櫓大漢,忖道:“這大漢好大的臂力,怕不在千斤之上。”

  但聞笛聲漸遠,小舟快如流矢,直向岸邊駛去。

  陸天霖回頭望去,只見方雲飛在他身側四五尺處站著,兩道眼神,卻怔怔盯著小舟去向,直待那小舟消失不見,他仍然怔著出神,良久才轉過頭來,說道:“大哥你可看清楚了那吹笛少年嗎?”

  陸天霖道:“看他不及弱冠之年,但那笛聲之中,卻隱伏重重殺機,激越震人,絕非──”

  方雲飛截住陸天霖的話,道:“我問大哥,是不是看清了那少年形貌長像,我看他很像一個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6:17

一四

  “聖手醫隱”笑道:“我被他那激昂的笛聲所動,倒沒有留神他的長像,你說他像誰?”

  方雲飛黯然一嘆,道:“他很像二哥夫婦的孩子,琪兒。”

  陸天霖聽得一怔,道:“什麼!他是琪兒嗎?”

  方雲飛淡淡一笑,道:“我只是看他有些像琪兒,究竟是不是卻拿不準。”

  陸天霖道:“既是有些像琪兒,那咱們就追上去問問他。”放眼看去,但見江濤滾滾,那小舟早已隱沒不見。

  方雲飛望著那小舟去向,只管呆呆出神,心中想著十幾年前的一幕慘劇,不覺眼眶中湧出淚水。

  陸天霖也被他兩句話觸傷情懷,泫然欲泣。

  正當兩人回憶往事,傷感舊情之時,驀聞兩聲尖銳刺耳的怪聲,劃破長空傳來。

  這兩聲怪音,似嘯非嘯,入耳驚心,慘厲至極。

  兩聲尖銳的怪叫過後,下流處,疾馳一艘雙桅巨舟,揚帆破浪,來勢極快。

  不大工夫,已到十丈之內,全船上不見一點燈光,但聞木櫓撥水之聲。

  巨舟到陸天霖等的船側不遠處,陡然櫓停帆收,拋下鐵錨,不再前進。在明月照耀之下,陸天霖瞥見那雙桅巨帆船頭之上,插著一面三角白旗,旗上繡著一條昂首吐舌的青蛇,不禁心頭一驚,一拉方雲飛隱入艙中,隨手熄去燭火,全船頓時一片漆黑。

  方雲飛愕然不解何故,正要發問,陸天霖已低聲說道:“我們船側那艘下碇的雙桅巨船,船頭白旗上,亦繡有青蛇標誌,船中不知是什麼人?想必和‘神武鏢局’中的二女,有著關係。”

  方雲飛心頭一震,道:“那雙桅巨船之中,會不會是‘九陰蛇母’?”

  陸天霖道:“即非‘九陰蛇母’本人,亦必是她的門下,好在咱們這只船是艘漁舟,不甚起眼,如果此刻起碇駛走,說不定會引起她們懷疑,索性泊在這,看個明白。”

  兩人走到窗邊,向外看去,只見那雙桅巨船艙中,陸續走出四個白衣垂辮小婢,最後出來的,是一個全身紅裝的少女。當空皓月,十分明亮,陸天霖和方雲飛又都是武林高手,眼神充足,大異常人,兩船雖然相距數丈,但他們卻能看巨船上五女大略形貌。

  那四個小婢,年齡都在十六、七歲,每人背上,都斜背著劍,身材窈窕,十分清麗,紅衣女人看上去也不過廿三、四的年紀,長發垂肩,紅裙拖地,衣袂隨風飄動,姿態嬌美動人,只因兩船之間,尚隔有兩三丈的距離,無法把人家長像,看得十分清楚。

  那紅衣少女,似乎已注意到陸天霖等所乘之船,眼神不時向船上探看。船家早已安歇,壽兒亦沉沉入夢,陸、方兩人隱在窗邊,一動不動,凝聚眼神從窗縫中向外探視。

  突見紅衣少女突然一舉右手,四個白衣小婢一齊取出個三四寸長短的鐵哨,放入嘴中。

  但聞四聲淒厲哨音,鬼嘯般劃空響起,傳播四周。這本是一片十分僻靜的江面,除了陸天霖等的漁舟和那艘雙桅巨船之外,數里江面之上,再無其他船隻。

  哨聲餘音散去不久,又見那紅衣少女,轉臉吩咐左面兩個白衣小婢幾句,聲音很低,聽不出她說什麼,卻見兩個白衣小婢點點頭向後梢走去,那雙桅巨船,緩緩向陸天霖等漁舟靠來。

  “聖手醫隱”急附在方雲飛耳邊,低聲說道:“她們動了懷疑,只怕要上我們船上查看,快些躺好,裝做入睡模樣。”

  那巨船靠近陸天霖等漁舟丈餘左右時,兩個白衣小婢雙雙抽出背上寶劍,縱身一躍,落到陸天霖等船上,手橫寶劍,直入艙中。

  這時,陸天霖、方雲飛都躺在艙中裝睡,兩個白衣小婢十分膽大,竟敢晃燃火摺子,點上艙中火燭,用長劍挑動兩人身上蓋的棉被。

  所幸兩人都是久歷江湖之人,沉得住氣,雖然冷森森的寒鋒,不停掠面搖動,但仍是一動不動。兩個白衣小婢聞得兩人鼻息重濁,心中疑念消釋,相對一笑,熄去艙中燭火,退了出去,躍向雙桅巨船。

  陸天霖、方雲飛待二女出艙後,立時翻身躍起,取出兵刃,又伏在窗邊,向外探視。

  只見那雙桅巨船,又逐漸向後退去,泊在四五丈外。

  突然間,一聲怪嘯回應,緊接著傳來了一陣木櫓撥水之聲,陸天霖低聲說道:“來船極可能就是這紅衣少女等候之人。”

  但聞木櫓撥水聲,愈來愈近,一艘快船由北方疾駛而來。

  來船泊在雙桅巨船四五尺處,由艙中走出來兩個綠衣少女,月光下隱約可辨形貌,像是“神武鏢局”中的二位女主人。

  方雲飛不覺心頭一震,低聲道:“大哥,你看那兩個少女,可是我們鏢局中的兩位女主人嗎?”

  陸天霖道:“一點不錯,正是兩人──”話還未完,突聞一聲清脆的嬌笑聲響起,道:“有勞大師姊遠道趕來接迎,小妹們感動極了。”一語甫畢,衣裙飄飛,兩個綠衣少女,雙雙躍上那雙桅巨船。

  四個白衣小婢,紛紛對兩人行禮,但那紅衣少女,卻如泥塑一般,動也不動一下,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到那兩個綠衣少女。

  直待那兩個綠衣少女給她行完了禮,才冷冷的問道:“師父交給你們的事情,都辦好了嗎?”

  兩人齊聲答道:“都已辦好,現在艙中存放,大師姊可要查看嗎?”

  紅衣女淡淡一笑道:“那些珠寶金銀倒無關緊要,要緊的是師父那本靈蛇寶,她老人家坐關限期快滿,出世在即,靈蛇寶,萬萬遺失不得──”紅衣女話到此處,突然頓住,星波電閃,橫掃了兩個綠衣少女一眼。

  左邊一女訕訕一笑,答道:“靈蛇寶已得到手中,只是小妹們來此之時,師父再三囑咐,這靈蛇寶,必須要親自交到她老人家手中,大師姊──”

  紅衣女冷笑一聲,接道:“師父如果放心你們,也不會派我來接你們了。”

  兩個綠衣少女相對望了一眼,右邊一人,萬般無奈的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絹封包,交在那紅衣少女手中,笑道:“這白絹封包之中就是靈蛇寶,大師姊請過目。”

  紅衣少女接過白絹封包,打開一看,只見裡面是一本薄薄的冊子,她滿不經意的隨手翻閱兩頁,又用白絹包好,交給右邊那綠衣少女,笑道:“師父既然囑咐過你們,那你們就親手交給她老人家吧。”說此一頓,回頭吩咐四個白衣小婢,道:“你們去把兩位師妹舟上的東西,搬到我們船上。”

  四婢躬身應命,一齊躍上那兩個綠衣少女乘來船上,回船之時,每人手中都提著兩隻木箱,方雲飛暗中一數,四個小婢往返四趟,每次每人提了兩隻木箱,共計三十二隻,那木箱不大,但看四個白衣小婢,搬運時竟很吃力,不知那箱中放的何物?四個白衣小婢搬運完三十二隻小木箱後,一字並立,躬身覆命。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6:27

一五

  紅衣少女轉臉問那兩個綠衣少女,道:“只有這三十二隻箱嗎?”

  二女一齊答道:“珍珠異寶,均已分裝那三十二隻箱中,尚餘有一部份黃金,留在‘神武鏢局’假山之內。”

  紅衣女笑道:“那些黃金不要也罷。”說完,側臉微一頷首,左面兩個白衣小婢,陡然撥出寶劍,縱身一掠,又躍上二女來時乘坐船上,隨聞兩聲慘叫響起,兩個搖船梢公被二婢劈斬劍下,二婢把屍體拋入江中後,又躍回雙桅巨船。

  陸天霖和方雲飛只看得心頭直冒寒氣,暗自忖道:此女好辣的手段,果不虧是“九陰蛇母”門下弟子,既不肯放過兩個梢公,看來也難放過我們。

  果然不出兩人所料,那紅衣女待二婢殺過那兩個梢公之後,目光轉投在陸、方所乘漁舟上面,玉腕一揮,兩個白衣小婢,立時又聯袂飛起,在兩個綠衣少女乘來的船上一接腳,第二次騰身飛起,但見白衣飄動,寒光閃爍,二婢已同時落在船頭,背上長劍也撥在手中。陸、方兩人,見那紅衣女一揮手作勢,已知今夜難逃一場生死之戰,陸天霖提起太極鐵牌,方雲飛也握著十三節亮銀軟鞭,暗中運功蓄勢,兩人見二婢躍登魚舟的快速矯健,和那空中撥劍的身手,已知二婢武功不弱,是以兩人都凝集全神戒備,絲毫不敢大意。

  突然間,一聲狂笑劃破了江面的沉寂,緊接著兩點寒星,直射打到。

  好大的勁道,但聞鏘鏘兩聲金鐵交鳴,兩個白衣小婢手中寶劍,應聲飛落江心。

  二婢只覺右腕一震之下,寶劍已脫手飛出,不覺呆了一呆。

  就在兩個小婢一呆剎那,微風颯然,漁舟輕搖,一個素服儒巾,手橫銀笛少年,出現船頭,臉色冷峻,劍眉微挑,冷冷對兩個白衣小婢說道:“你們是不是‘九陰蛇母’的門下?”嘴雖在和兩個小婢說話,目光卻投注在那兩桅巨船上面。

  方雲飛看那素服少年,酷似自己苦尋十餘年,而毫無消息的琪兒,立時縱身出艙,陸天霖想阻止,已來不及,只得跟著躍上船頭。

  這個漁舟能有多大,五個人立在船頭,佔去了大半地方,舉手探臂之間,就可和對方相接。

  那素服少年,側臉望了陸、方一眼,傲然一笑,陡然欺身而上,右笛左掌,分向兩個白衣小婢攻去。

  他發動得快速已極,舉手之間,已到二婢身前。

  二婢再想舉手封架,已自不及,只得雙雙躍起,半空中屈腿挫腰,一個倒翻身落在兩個綠衣女乘來船上,接著再次騰身躍起,退回那雙桅巨舟上。

  但聞那橫笛少年一聲長笑,身形凌空撥起了兩丈多高,頭下腳上“寒鴉歸巢”不用借腳,直向那雙桅巨舟上投去。

  腳還未落船上,銀笛已自出手,左掃右封,擋開了另兩白衣小婢的寶劍,搶落在甲板上。

  這當兒,兩個剛退回巨舟的小婢,已自艙中取出兵刃,那是兩個奇形的軟兵刃,用髮絲合以銀線,結成火香粗細的索繩,頂端帶著一個打造精巧的尖錘,形如鴨舌,上面都是鋒利細小的須刺,經過奇毒浸煉,只要中人見血,七日內傷處潰瀾而死。

  凡是一種奇形的兵刃,大都是由施用人或其授業師長,自出心裁製成,其招術妙用,非親身對敵,難以體會出來。

  二婢一齊抖動玉腕,兩點耀眼寒芒,直對那素服少年攻去,雖是一左一右,但卻不先不後的一齊攻到。

  那兩個被素服少年迫退的小婢,也揮劍搶攻過來。

  兩支寶劍配合著那兩條軟索鴨舌般的怪兵刃,結成一片光幕,把那少年拒擋在甲板邊,難再搶進一步。

  這時,那紅衣女仍然靜靜的站在甲板上,氣定神閒,毫無驚慌之色,看四婢和素服少年相搏。

  兩個綠衣少女,臉色卻微現緊張,四目神凝,盯在四婢和那少年身上,一瞬不瞬。

  四婢兩支劍和兩條軟索鴨舌錘,似是久經習練,配合的天衣無縫,填空抵隙,無不恰到好處,鴨舌錘盤頂飛舞,專攻上盤,兩支劍卷雲飛雪,專攻中下兩路。

  那素服少年和四婢交拚了三十餘招,似已不耐,驀然一聲長笑,銀笛突演絕學,一招“神龍三現”欺身直攻過去,但見銀光流動,兩個施劍的白衣小婢,被迫退了三四尺遠。

  只聽那素服少年一聲斷喝“撒手”銀笛左打右掃,震飛了兩支寶劍,銀笛“野火燒天”震腕一絞一奪,另一個小婢的軟索鴨舌錘,也被奪脫手,緊接著伏身一閃,讓過另一條鴨舌錘的點襲,左手一翻,握住了軟索,用力一帶,又奪過來。

  那紅衣女見他笛震手奪,瞬息間,四婢兵刃全都出手,暗暗吃了一驚,因為那銀笛並不是沉重的兵刃如無精深內功,很難把對手兵刃震飛,四婢武功,都是她親自傳授,本領如何,她心中自是比誰都明白,四婢武功,雖非爐火純青,但手法劍招奇詭迅快,一般的江湖武師,已不是敵手,尤以四婢連手合擊,威力極大,即讓是江湖高手也不易破去她們嚴密的攻守配合。

  而那少年,卻以銀笛震飛了二婢寶劍,迅捷的手法,奪下兩婢軟索鴨舌錘。

  紅衣女已知當前的素服少年,是位身懷絕技的奇人,而且有意尋釁而來,立時喝退四婢,縱身一躍,直撲過來,兩足還未落甲板,雙掌已自攻出,分取“期門”“將台”兩處要穴,手法迅速至極。

  那素服少年見紅衣女來勢奇猛,也不敢大意輕敵,閃身讓開雙掌,銀笛振腕點出,直奔“氣門”穴。

  紅衣柳腰猛挫,硬把向前疾衝的身子收住,玉腕一翻,反扣對方右腕脈門。

  素服少年倏然沉腕,銀笛突化“三星逐月”指顧間三笛先後點出。

  這三笛雖然是先後出手,但卻一齊攻到,直似三支銀笛,同時點到一般。

  紅衣女心頭一震,仰身躍退三步,問道:“你是什麼人的門下?”

  素服少年仰臉望月,傲然笑道:“什麼人門下,你管不著!”神態嚴峻,驕氣凌人。

  紅衣女冷笑道:“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那‘三星逐月’手法,也算不得獨步武林絕學,你認為我當真怕你嗎?”

  說話間,探手從腰間取出一條奇形的軟兵刃。

  原來她見那少年用出“三星逐月”的笛招後,已知遇上勁敵,那還敢大意,因那“三星逐月”是武術中一種極高的手法,名雖一招,其實是三招合一出手,變化奇奧,虛實難測,以最快速的手法,在瞬息間三合為一,同時攻出,但看這一招,就知那少年是名師門下弟子,是以,她不敢再存半點輕敵之念,從腰中抖出“金蛇鞭”。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6:36

一六

  這兵刃只不過有大指粗細,三尺長短,用金線合以髮絲製成,尖端形如蛇頭,黃光閃閃,看上去活像條金色小蛇。

  那少年見她陡然從身上抖出一條小蛇,雖懷一身絕學,也不禁心頭一跳,定神細看,才發覺那是一條蛇形的軟兵刃,冷笑一聲,說道:“原來‘九陰蛇母’的門下,連兵刃也是蛇形,好啊!我傅玉琪今天倒要見識見識你那蛇鞭上,有什麼驚人的招術?”

  他這已自報姓名,卻震動了漁舟上的“聖手醫隱”和“金翅大鵬”。兩人立時把漁舟急劃過來,待離那雙桅巨船丈餘左右,雙雙躍上巨舟甲板。

  這時那紅衣少女,已和傅玉琪動上了手,銀笛蛇鞭,盤旋飛舞,只見光影翻滾,打得異常激烈。

  兩人都有著一身不同尋常的武學,出手雖猛,變招更快,蛇鞭銀笛,雖然快似電閃雷奔,但卻聽不到兵刃交觸之聲。

  陸天霖手橫太極鐵牌,方雲飛握著十三節亮銀軟鞭,注定兩人,蓄勢待發,只要那少年一遇險招,立時出手搶救。

  那知他們看了一陣,逐漸被兩人攻拒間的神妙變化,吸引住心神。

  紅衣女和傅玉琪對拆三十招後,只覺對方笛招愈打愈奇,攻勢愈來愈猛,心中暗暗吃驚,“金蛇鞭”急施一招“浪捲流沙”逼開銀笛,供勢躍退,厲聲問道:“你是不是‘瞎仙鐵笛’羅乙真那老叫化的門下?”

  傅玉琪冷冷答道:“不錯,你如果自知不敵,快獻出靈蛇寶──”

  紅衣女突然放下臉,笑道:“靈蛇寶現在我兩位師妹身上,只怕你無能取得!”

  傅玉琪不自覺轉臉向那兩個綠衣少女望去,紅衣女卻突然提腕打出三隻蛇頭白羽箭,品字形一齊襲到。

  這一下距離既近,發難又出意外,傅玉琪警覺到時,已自不及閃避,眼看就要傷在那紅衣女暗器之下,突然斜刺飛過來三點寒芒,電射打到,手法奇準,正好擊中了紅衣女施放的三隻蛇頭白羽箭,但聞幾聲金鐵交響,六件暗器在傅玉琪身前尺許處互撞,一齊跌落在甲板上面。

  陸天霖、方雲飛見那紅衣女趁傅玉琪分神旁顧之際,陡然施放暗器,不禁大吃一驚,待要救援,已自不及,正驚愕間,忽見三點寒星飛來,撞落那紅衣少女暗器,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但兩人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定定神,轉臉望去,只見一隻小舟,泊在巨船丈餘之處,一個身軀魁梧的大漢,挺立船頭,看衣著身材,頗似替傅玉琪搖櫓之人。

  那紅衣女見暗器偷襲無效,不禁大怒,柳眉一揚,一抖“金蛇鞭”“玉女投梭”疾點前心。

  傅玉琪橫笛架開蛇鞭,左掌突然橫擊過去,掌風虎虎,勁道極猛。

  他因奉了師父令諭,來劫取靈蛇寶,剛才和那紅衣女拆解了三十餘招,已知對方武功極高,似不在自己之下,這等纏鬥下去,不知要打多久才能分出勝敗,那靈蛇寶和自己恩師未來的關係極大,勢必要得到手中,他本是初履江湖,毫無閱歷,聽那紅衣少女說,靈蛇寶在她兩位師妹身上,就轉臉向兩人望去,只見二女身材,面貌相同,又穿的同樣衣服,心中暗自忖道:這兩個少女身材、衣著,一般模樣,不知靈蛇寶在那個身上存放。

  正自忖間,紅衣女卻藉機施放暗器偷襲,他因一心在想那靈蛇寶,分了心神,幾乎被暗器打中。

  是故,再和紅衣女動手,心中又急又怒,笛掌齊施,連環逼攻。

  紅衣少女見他掃出掌勢威猛,分明含蘊著極厲害的內家真力,不敢硬接,閃身向後躍避。

  傅玉琪長笑一聲,振腕追襲,銀笛左掃右打,瞬息間又攻出三招。

  他存心速戰,出手儘是師門絕學,招招變化難測,三笛急攻,已把那紅衣女迫到甲板邊緣,收笛笑道:“你快把那靈蛇寶獻出,要不然,可別怨我下手狠辣了。”

  紅衣少女雖是“九陰蛇母”莫幽香門下弟子,但她在投入師門之時,正是莫幽香潛修療傷之際,她的一身武功,都是由師父口授,自己摸索演練而成,很多精奧之處,因莫幽香不能親手指點,無法融合施用。

  但傅玉琪卻是“瞎仙鐵笛”羅乙真盡心盡力,教授出來的弟子,他人又絕頂聰明,十年苦學,已得恩師十之六、七的武功,雖然功力火候較差,但羅乙真鐵笛上的精微招術,他已盡得神髓。

  那兩個綠衣少女,見師姊不是對方敵手,雙雙嬌叱一聲,各從腰間抖出一條蛇頭銀鞭,一左一右,合攻而上。

  陸天霖、方雲飛生怕玉琪有了失閃,大喝一聲,太極鐵牌和十三節亮銀鞭一齊出手。

  雙方發動,均極快速,瞬息間交接三招。

  傅玉琪看到那鐵牌、銀鞭後,心中突然一動,幼年記憶,隨之展現心頭,熱淚奪眶而出。

  那兩個綠衣少女見陸天霖毫無中毒現象,心中甚覺駭然,雙雙一收銀蛇鞭,躍後數尺,四目一齊投注在“聖手醫隱”臉上。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兩位姑娘是不是感覺到我陸某人命太長了?”

  二女粉臉一熱,轉臉望著方雲飛,道:“方雲飛!你是‘神武鏢局’的總鏢頭,怎麼能和賊人連手搶劫自己鏢局的財物?”

  方雲飛被二女問得一怔後,笑道:“那總鏢頭之職,我已在今日向兩位辭去了。”

  綠衣少女還未及答話,傅玉琪已帶著盈眶熱淚,叫道:“陸伯父、方叔叔,還識得琪兒嗎?”陸、方兩人被她這一喊,也不禁真情激盪,四目淚滾。

  “聖手醫隱”呵呵兩聲,道:“你真是琪兒嗎,那很好,很好!”三人都被往事震盪了心弦,一時間忘記大敵當前,那紅衣少女卻藉機兩腕一揚,六支蛇頭白羽箭,一齊出手,分向三人打去。

  傅玉琪內功精湛,雖在傷痛之際,耳目仍甚靈敏,陡然躍起,叫道:“快躲那賊婢暗器。”話一出口,銀笛也隨著出手,左掃右打,兩支蛇頭白羽箭應聲而落。

  陸天霖那太極鐵牌,正是各種暗器的剋星,回身一擋,兩支近身蛇頭箭,都打在鐵牌上面。

  方雲飛久經大敵,聞聲警覺,驀地伏身甲板,兩點寒芒掠背疾過,他雖然躲過兩支蛇頭白羽箭,但卻驚險至極,只不過毫釐之差,沒有擊中。

  紅衣少女第二道暗器尚未出手,傅玉琪已振腕攻上,一招“倒轉陰陽”銀笛若點若劈,指襲她“玄機”“將台”兩處要穴。

  一笛攻襲,迅猛無倫,迫得那紅衣女不得不松掉手中暗器,揮鞭迎敵。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6:48

一七

  傅玉琪隨手三笛,把那紅衣女迫得一陣手忙腳亂,他卻趁勢回頭,對陸、方兩人笑道:“陸伯父、方叔叔,等小侄逼出靈蛇寶後,再和伯父、叔叔詳談。”

  他出手笛招,快捷無比,但神態卻很輕鬆瀟灑,方雲飛目睹傅玉琪笛招變化精奇,心中大慰,低聲對陸天霖道:“大哥,琪兒武功卓絕,是我生平僅見高手,看來他必可手刃仇人,替二哥夫婦洗雪血債。”

  陸天霖笑道:“‘瞎仙鐵笛’羅老前輩,是當代武林有數奇人之一,琪兒藝出他親自傳授,那自然是不會錯,別說‘燕趙雙凶’難望項背,就是江湖四魔聚齊,也未必能勝得羅老前輩的門下弟子。”

  兩人談話之間,那紅衣少女已連遇幾次險招,兩個綠衣少女和那四個白衣女小婢,目睹紅衣女險象環生,立時紛紛出手,銀蛇鞭、鴨舌錘、精鋼劍,交相猛攻,剎那間冷芒電奔,光密如幕,把傅玉琪圍在中間。

  方雲飛只看得怒火爆起,一抖十三節亮銀軟鞭,怒聲喝道:“七個人合攻一個,縱然能勝,也算不得什麼榮耀。”正待出手相助玉琪,卻被陸天霖一把拉住,笑道:“你先別出手,以我看琪兒盡可獨勝七女,待他露出敗象,咱們再出手不遲。”

  陸天霖話剛落口,驀聞長嘯劃空,傅玉琪手中銀笛,也隨那嘯聲一變。

  但見笛影縱橫,威勢大增,七女凌厲的攻勢,全被傅玉琪繞身笛光封架開去。

  這不勝不敗之局,相持有一刻工夫,那紅衣女陡然虛攻一鞭,躍出圈外,提腕飛出兩支蛇頭白羽箭,分襲陸、方兩人。

  陸天霖鐵牌一揮,擊落飛來暗器,方雲飛側身一讓,蛇頭箭貼身飛落江心,就在兩人一擋一避之間,那紅衣女已藉機躍入艙中,七女之中,以那紅衣少女武功最高,她一退出戰圈,四婢和那兩個綠衣少女,更感不支,傅玉琪大發神威,急攻兩招,點倒了兩個白衣小婢。

  方雲飛縱身一躍,追到艙門,只覺一陣腥風撲鼻,十幾條尺許的蜈蚣,湧出艙來。

  “金翅大鵬”嚇了一大跳,急向後面躍退,隨手一鞭掃去,當先兩條蜈蚣,被他一鞭掃飛江心。

  就這一瞬工夫,艙中連續響起似嘯非嘯的怪叫之聲,聲音雖然難聽,但卻隱合節拍,但聞吱吱異聲大作,大小不同類形的蜈蚣,相續從艙中湧出,月光下鱗甲閃閃,一眨眼間,甲板上已出現百條以上。

  陡然間湧出這麼多蜈蚣,饒是陸、方兩人見多識廣,也不覺心中駭然。

  陸天霖氣納丹田,運起神力,太極鐵牌猛然向下一拍,但聞一聲大震,木屑碎飛,那甲板被他一牌,打碎一個數尺大小一個破洞。

  方雲飛高聲叫道:“琪兒,琪兒,當心蜈蚣。”

  傅玉琪正以師門絕學,七十二式“大羅笛招”把四女逼得團團亂轉,突聽方雲飛喊叫之聲,疾攻三招,把四女迫退,轉臉看甲板上儘是蜈蚣,他雖然追隨恩師久居深山,見過各種各類毒物,但卻從未見過這樣成隊的蜈蚣,不覺由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陸天霖揮手又一鐵牌,擊在甲板上面,那鐵牌足有二尺方圓,一落之勢,必有十條以上的蜈蚣被他擊斃,無奈蜈蚣愈來愈多,前仆後繼,源源攻上,斃不勝斃。

  這時,已有十餘條蜈蚣昂首吐舌,游向傅玉琪身側,那兩個綠衣少女,和兩個白衣小婢,對近身蜈蚣,只似不見,手中兵刃反而攻打得越發凌厲。

  傅玉琪劍眉一揚,面現殺機,銀笛突化一招“神龍搖頭”盪開兩個綠衣少女銀蛇鞭,反手一掌“流星趕月”擊在一個白衣小婢左肩,但聞一聲嬌淒慘叫,那小婢左肩登時筋斷骨折,人也被一掌震飛起三尺多高,跌入蜈蚣群中。

  說也奇怪,那小婢被傅玉琪一掌震得筋斷骨折,跌入蜈蚣群中,但蜈蚣紛紛讓避,不肯咬噬。傅玉琪左掌呼呼又劈出二招,迫開兩個綠衣少女和另一個白衣小婢,銀笛卷地掃出,幾條游近他身側蜈蚣,盡被掃飛江中。

  兩個綠衣少女卻藉機抱起兩個被銀笛點倒的小婢躍回艙中,另一個未傷小婢,隨手抓起兩條近身蜈蚣,一抖手,當作暗器向傅玉琪打去。

  他心中嘀咕,不敢用手去接,橫笛掃去,攔腰把兩條蜈蚣打斷。

  但聞沙沙輕響,十幾條蜈蚣又游到他腳下,傅玉琪探手一笛,又把幾條蜈蚣擊斃,那白衣小婢卻趁他掃擊近身蜈蚣之際,一躍到了那受傷小婢身側,俯身抱起,退回艙中。

  傅玉琪雖想追襲,但數十條蜈蚣又急游而至,猛向他下盤撲咬。

  這一來,他只得先求自保,銀笛左掃右蕩,近身蜈蚣不是被攔腰打斷,就是被打飛江心。

  陸天霖和方雲飛牌打鞭掃,已打死了百條以上蜈蚣,兩人兵刃一長一短,配合運用,暫時把大群蜈蚣擋住,但見傅玉琪陷身蜈蚣中,手中銀笛,不停揮動,掃擊近身蜈蚣。

  “聖手醫隱”細看蜈蚣群,大都是奇毒之物,只要被咬中一口,解救就十分困難,不知那紅衣女在哪弄到這麼多蜈蚣,立時叫道:“琪兒,快些過來咱們三人合力,也許可能把蜈蚣陣破去。”

  傅玉琪振腕一笛,又掃斃了十餘條蜈蚣,一頓足,全身凌空而起,飛落在陸、方兩人停身之處。

  放眼望去,甲板上已滿是蜈蚣,腥氣撲鼻欲嘔,萬頭攢動,密密層層,向三人圍來。

  方雲飛十三節亮銀鞭飛舞,掃擊八九尺以外的蜈蚣,陸天霖鐵牌,傅玉琪銀笛擊打近身蜈蚣,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又被三人擊斃了兩百多條。

  這當兒,雙桅巨舟上的風帆已經掛起,似要起碇,陸天霖急道:“糟糕,她們要收錨起舟,再等一會,恐怕就走不了啦,咱們得先下船去。”

  傅玉琪一皺劍眉,道:“琪奉恩師差遣,來取靈蛇寶,寶未到手中,回去如何交差?”

  方雲飛笑道:“我走了半輩子江湖,還未遇上過人和蜈蚣相搏,咱們索性留在船上看看她們這巨舟之中,究竟養了多少蜈蚣?”說著話,一鞭掃去,兩條蜈蚣被捲飛江心。

  陸天霖揮腕兩牌,又打死十條近身的蜈蚣後,道:“這些蜈蚣,雖然奇毒無比,但並非稀少之物,深山大澤之中,到處可見,如果她們想以這區區小蟲傷我們,自是不易,但我推想她們必將更厲害的毒物施放──”

  一語未畢,驀聞艙中怪嘯之聲大起,聲音雖仍刺耳,但卻節拍分明,似在奏著一闋極難入耳的樂章。

  說也奇怪,甲板上大小不同,上千隻的蜈蚣,聞得那音調之後,登時停止向三人攻擊,紛紛退入艙中。

  但覺怪嘯愈來愈覺刺耳,聽得人心煩意亂,陸天霖、方雲飛都不覺變了臉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6:57

一八

  傅玉琪自幼追隨“瞎仙鐵笛”羅乙真,修習上乘內功,定力較深,心神雖未被那怪嘯聲音控制,但也感到那聲音響得難聽至極。

  轉瞬望去,只見陸、方兩人臉上汗水如雨,雙目圓睜,似在極力抵受痛苦,驀然警覺不妙,暗自忖道:“莫非這怪嘯聲,是一種什麼功夫不成?”

  陡然想起師父的“九引無上笛聲”是一種極深的內功,不禁心頭一凜,立時橫笛唇邊,吹奏起來。

  但聞裊裊笛音,混入那怪嘯聲中,初時笛聲極其微弱,片刻之後,笛音忽轉激昂,金聲玉振,萬馬躍奔,那怪嘯聲登時被清越笛音,壓制下去,節拍散亂,不成章法,陸天霖、方雲飛只感受到心神一鬆,心中煩躁頓消,逐漸清醒過來。

  突然間,艙口怪嘯戛然而止,傅玉琪也停下了笛聲,笑道:“幾個妖女,已黔驢技窮,咱們衝入艙去,早些取得靈蛇寶,小侄還有很多事,恭請伯父和叔叔指點?”

  說完話,揮動銀笛當先向艙中撲去。

  那知剛到艙門,突覺一陣急風挾著嗡嗡之聲,迎面撲來。

  傅玉琪揮笛掃去,竟未擊中,但聞一股腥臭之氣撲鼻,中人欲嘔,幸得他內功精湛,立時閉氣躍退。

  饒是他退避夠快,胸中也吸入一些臭腥之氣,只覺頭昏腦脹難過至極。

  陸天霖正待動問,瞥見艙門中飛出一條兩尺左右的奇大蜈蚣,雙鉗揮動,振羽而來,不覺大吃一驚,一揚太極鐵牌,迎頭拍去。

  那蜈蚣全身閃爍著綠色的鱗光,前面兩隻大鉗,足足有一尺多長,雙翼色呈金黃,白足忽伸忽縮,形狀極是怕人。

  陸天霖太極鐵牌出手,用了七成以上勁力,他已看出那蜈蚣是罕見的“金翅蜈蚣”奇毒無比,只要被它鉗足抓傷一點皮膚,奇毒立時浸入人體,縱有靈丹,也難救得,是以出手極狠極猛,想一舉把它傷斃在太極鐵牌之下。

  但那“金翅蜈蚣”已是數百年以上之物,靈活至極,陡然一收雙翼,竟從陸天霖太極鐵牌下面閃過,雙翼隨之一展,升高一丈二三,俯衝疾下,直向陸天霖頭上撞去。

  “聖手醫隱”心頭一震,只覺那蜈蚣來勢迅快無比,再想收牌封擋,已自不及,距頭頂尚有數尺,腥臭之氣,已撲鼻欲嘔。

  方雲飛十三節亮銀軟鞭振腕掃出,傅玉琪手中銀笛也同時點到,那“金翅蜈蚣”吃兩人兵刃一逼,勢子略緩,陸天霖才藉勢一躍,退了三尺,順手一牌,劃空掃出。

  三人兵刃交相擊出,瞬息間,都出手五招以上,只是那“金翅蜈蚣”靈活絕倫,竟在三人兵刃掃擊之中,穿梭飛翔,忽而撲向玉琪,忽而又轉襲“聖手醫隱”一時間,三人竟沒法擊得中它。

  但三人迅捷的手法,也把它拒擋在空中,不能撲下傷人。

  傅玉琪數擊不中,不覺心頭火起,倏的一聲清嘯,全身凌空而起,銀笛舞起一片光影,向那“金翅蜈蚣”罩去。

  他這出手笛招,有如滿天銀星灑下,本是“瞎仙鐵笛”羅乙真授他七十二式“大羅笛招”出一記絕學,就是江湖高手,能接得這一招奇學的,也寥寥無幾,那“金翅蜈蚣”雖然靈活,也難避開,被傅玉琪銀笛掃斷了左面一隻巨鉗。

  那巨形“金翅蜈蚣”本是絕無僅有的奇毒之物,專以各種毒蛇作食,腹內百毒彙集,吃傅玉琪一笛掃斷左鉗,創痛之下,野性大發,陡然振翼急上,眨眼間已三四丈高下。

  傅玉琪回頭對陸、方兩人笑道:“這東西看上去十分怕人,那知如此不濟──”

  一語甫畢,驟覺一股腥風,破空卷下,抬頭望去,那巨形“金翅蜈蚣”已距頭頂三尺左右,來勢迅猛至極。傅玉琪吃了一驚,急舉手中銀笛,圈出一片銀光,護住頭頂。

  那蜈蚣剛才吃過苦頭,不敢再貿然下擊,金翼振處,又飛高丈許。

  傅玉琪銀笛剛收,那蜈蚣又趁勢下擊,待他舉笛劈去,它又振翼高飛。

  那“金翅蜈蚣”靈活刁鑽,傅玉琪連出數招毒手,均未擊中,這就逗得他心頭火起,怒喝一聲,騰空而起“龍形一式”人笛全化一道銀虹,追擊過去。

  這一擊,快捷無倫,銀笛落處,擊中那巨形蜈蚣右翼。

  那蜈蚣金翅雖是柔軟之物,但傅玉琪銀笛上早已貫注了內家真力,一笛劈打,竟把“金翅蜈蚣”右翼,劈斷一半,飄落江心。

  傅玉琪猛提一口丹田真氣,穩住下落的身子,正待再劈掃兩笛,那知“金翅蜈蚣”突然掉轉頭,噴出一片似霧似煙的毒氣。但覺一陣奇腥,泌入心肺,登時感到目眩頭暈,再也無法提聚丹田真氣,懸空直落下來。

  這時,他因追襲那“金翅蜈蚣”已超越那巨船甲板面積,直向那滾滾濁流的江心落去。

  陸天霖、方雲飛睹狀大驚,正待飛身搶救,瞥見一條人影穿空而來,快如掠波燕剪,雙臂伸縮間已把傅玉琪接住,猛的向上一拋。

  那人臂力奇大,一拋之下,竟把傅玉琪拋起二丈多高,接著雙臂一抖,身子跟著升起。

  待快近傅玉琪時,雙手一推,把傅玉琪向雙桅巨船上拋來。

  陸天霖急搶兩步,接住傅玉琪的身子,方雲飛十三節亮銀軟鞭,急掃兩招,把“金翅蜈蚣”迫退。

  那“金翅蜈蚣”連受兩次重創,已不若先前靈活,被方雲飛銀鞭迫得向一側飛去。

  傅玉琪雖被那蜈蚣毒氣噴中,但人並未昏迷,挺身由陸天霖懷中躍起,但覺一陣頭暈欲吐,幾乎栽倒地上。

  這當兒那搶救傅玉琪的大漢,也隨著躍上巨舟,一把扶著他,兩眼在他臉上看了一陣,口中啊了兩聲,轉臉望著陸、方兩人不住指手搖頭。

  陸天霖看那大漢,年在四旬以上,粗眉、大眼,面色如火,虯鬚繞頰,根根如針,身穿天藍長衫,足著多耳麻鞋,長像十分威猛,他雙手扶著傅玉琪兩個肩頭,滿臉焦急之色,但卻是一語不發。

  陸天霖一皺眉頭,問道:“琪兒,你覺著難過嗎?”

  就這瞬息工夫,傅玉琪臉上已經變了顏色,只見他微一頷首,答道:“我胸中似乎滿充著腥臭之物,想嘔卻嘔不出來──”

  他話未說完,那“金翅蜈蚣”由空中打了一個轉身,猛又向下撲來,方雲飛抖腕一鞭“烏龍穿塔”迎擊上去,那“金翅蜈蚣”連受數次重創,學乖不少,雙翼振處,讓開方雲飛一鞭點擊,張口又噴出一股毒氣,直向幾人衝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7:07

一九

  月光照耀之下,但見一團似霧非霧,似煙非煙的濛濛之物,向下罩來,腥臭觸鼻欲嘔,那藍衫大漢唔啊一聲,抱起傅玉琪當先騰身向乘來小舟躍去。

  陸天霖雙臂潛運真力,呼的劈出一牌,一陣勁風隨牌捲出,把那下罩毒氣擋了一擋,急聲叫道:“三弟快走!”話出口,又是一牌劈出,緊接著也向那小舟上躍去。

  方雲飛素知大哥醫道精深,能辨百毒,聽他一喊,那還敢遲延,亮銀鞭掄起一道光圈,藉勢躍下雙桅巨舟。

  因那巨舟甲板,離水面四五尺高,幾人居高向下躍落,飛行距離,遠較平時為長,是以,那小舟雖泊兩丈之外,幾人都先後落在那小舟上面。

  §第四回
  金針刺穴 奇毒武功偕散滅
  霜劍穿岩 龍騰虎躍任去留

  轉臉望去,那雙桅巨舟上的風帆已經張滿,乘風破浪,向下流放去。

  那藍衫大漢,兩道炯炯的眼神,時而望著那雙桅巨舟,時而轉投在傅玉琪身上,看樣子他似很作難?既想追那巨舟,又似擔心傅玉琪中毒情形,怪卻怪在他始終不肯講一句話。

  陸天霖看那大漢剛才救援傅玉琪的身手,快速絕倫,武功似還在傅玉琪之上,心中甚是敬佩,轉眼看傅玉琪時,正微閉雙目,盤膝坐在船頭上運氣調息,不便打擾他行功,立時轉對藍衫大漢抱拳一禮,問道:“兄台尊稱高姓,大駕和琪兒是怎麼個稱呼呢?”

  他連問數聲,大漢只是望著他點頭微笑,始終不肯作答。

  “聖手醫隱”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莫非這人是啞子不成?”

  心中想著,不自主伸出手來,和他比劃幾個手勢。

  誰知那大漢驀然一變臉色,跑到後梢,伸手拿起木櫓,小舟立時破浪前進。

  陸天霖心中甚覺奇怪,一時間,想不透其中原因何在?呆了一呆,蹲下身子,詳細查看傅玉琪中毒情形。

  只見他“人中”“聞香”兩處穴道上,都正在出著汗水,心知傅玉琪正在以用本身真氣迫毒,不禁心中驚喜交集。驚的是那“金翅蜈蚣”是奇毒無比之物,口中噴出毒氣,定然亦有深重的毒性,只怕療治不易。

  喜的是傅玉琪竟有運氣迫毒的精深內功,必能手刃殺死他父母的仇人。

  這時,那雙桅巨船,早已走得不見影兒,小舟也快靠近江岸。那藍衫大漢臂力,實在大得驚人,大概只有一盞熱茶工夫,已被他劃行了兩三里路遠近的江面。

  待小舟靠岸後,傅玉琪臉色已好轉了不少,緩緩站起身子,長長呼兩口氣,望著陸天霖笑道:“陸伯父不要見怪,我大師兄雖是聾啞,但卻最恨別人把他作聾啞之人看待,所以你剛才和他比劃手勢時,他立時面現怒色,但小侄正在運行本身真氣,無法說話解釋。”

  陸天霖笑道:“這就是了,凡有缺憾之人,大概都怕觸及他傷心之處,這也是人之常情。”

  傅玉琪嘆息一聲,道:“我大師兄豪氣干雲,已得恩師大部武學,只因受人暗算,落得個聾啞殘缺,實是他畢生中最大恨事,是以,最怕人把他亦以殘缺之人相待,但最使人傷心之處,還不止此──”說此轉臉看了那藍衫大漢一眼,繼道:“他在未遭人暗算之前,本是機智絕倫,聰明透頂之人,文才武學,均有極高成就,只從遭人暗算之後,不但成了聾啞殘缺,而且人也變得呆了,生性也變得冷漠怪僻,除了對我還十分愛護之外,就是對恩師也一樣冷淡。”

  陸天霖、方雲飛都聽得呆了一呆,不約而同,轉眼向那藍衣大漢望去。

  這時,那小舟已靠岸停泊,但幾人都還未棄舟登陸,只見那虯鬚大漢一手握櫓,一手背在身後,仰面望著天上明月,似在思索什麼事情一般。

  傅玉琪緩步走到他身側,叫道:“大師兄──”那虯鬚大漢低下頭望著他微微一笑,背在身後的右手,慢慢移扶在他左肩頭上,臉上滿是關懷之情。

  陸天霖冷眼旁觀,發覺那大漢眉宇間浮現著一層淡淡的憂傷,雖然帶著笑意,但那憂傷並未被笑意掩遮。

  只見傅玉琪提手作勢的和他比劃了一陣,那大漢始終微笑著搖頭。兩人比手作勢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還未停止,方雲飛看了一陣,低聲對陸天霖,道:“大哥,這人很怪,你和他比劃手勢時,他似乎甚為厭惡,怒形於色,似乎就要發作,但卻和琪兒談得甚是起勁了。”

  陸天霖回頭啊了一聲!又轉臉觀察兩人手勢。

  原來他正在用心猜想兩人比劃手勢的含意,根本就沒有聽到方雲飛說的什麼。

  又過了一刻工夫,兩人才停下手勢,傅玉琪轉身走到陸、方兩人身側,笑道:“我大師兄說怕那蜈蚣毒性很重,要我和他一齊回去見師父,看看是否中了毒。”

  方雲飛笑道:“你陸伯父號稱‘聖手醫隱’天下名醫無出其右,你怎麼捨近求遠。”

  傅玉琪道:“小侄運氣迫毒之後,已不再有難過之感,那靈蛇寶和我恩師未來關係很大,小侄在離山之時,恩師曾再三諄諄相告,囑小侄無論如何要把那靈蛇寶取到手中,小侄身受恩師教養,此次初受遣差,就不能完成師命,實無顏回山去見師父,是以,小侄想放舟追趕二女所乘雙桅巨船,拚得一條命,也要把那靈蛇寶取到手中。”

  陸天霖臉色十分嚴肅的問道:“你大師兄怎麼說呢?”

  傅玉琪笑道:“大師兄愛護小侄心切,堅主要小侄回山去見師父一次,看看是否中毒,然後再追到‘九陰蛇母’巢穴,去奪取靈蛇寶,但小侄此刻毫無異樣感覺,似無回山去見恩師必要。”

  陸天霖搖搖頭,道:“你大師兄說得不錯,那‘金翅蜈蚣’是世間奇毒無比之物,即是深山大澤之中,也很少見到,那樣大的‘金翅蜈蚣’更是絕無僅有,你因內功精湛,雖然中毒,一時間也發作不了。待我們棄舟登陸後,找處客棧住下,我詳細給你查看查看,如果身上餘毒未盡,那就得早些治療。”

  傅玉琪笑道:“剛才我確似中毒一般,胸中如被什麼東西堵塞一般,想嘔吐,卻又嘔吐不出,但經小侄運氣迫毒之後,全身氣血暢通,完全和平常一樣,毫無異狀。”

  陸天霖嘆道:“琪兒,你大師兄勸你的話,實是金玉之言。他雖然受人暗算,落得殘疾,但他要比你見多識廣。要知那‘金翅蜈蚣’是天地間極少遇見的奇毒之物,專以各種毒蛇作食,腹中百毒混雜,咬中人後,最是難醫。像那等巨形之物,更是見所未見,既能噴出毒霧,恐已是百年以上毒物,你雖得曠世良師真傳,但也不能有絲毫大意,需知眼下一不小心,即將遺害終身,伯父略通醫理,絕非危言聳聽,我們登陸之後,找處客棧住下,讓我給你詳細看一下再說。”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7:17

二〇

  傅玉琪皺起兩條劍眉答道:“琪奉了恩師令諭,來奪取靈蛇寶,如今靈蛇寶未取到手,琪實無顏歸見恩師。”

  陸天霖笑道:“那雙桅巨船順流順風而下,恐已到十里之外,你現在就是想追,只怕也追不上了!”

  傅玉琪微微一嘆,不再爭辯,當先躍離小舟,那知他這微一用力,突覺一陣頭暈,腳落實地,身子搖了兩搖,不禁心頭一驚。

  這雖是瞬息之間,但已被陸天霖等看到,三個人先後躍上岸來。

  那虯鬚大漢,右手一伸,抓住了傅玉琪一隻手臂,滿臉焦急神色,只苦於講不出話。

  上弦月光輝如水,反照在傅玉琪英俊的臉上,陸天霖藉月光望去,只見他眉宇間隱隱泛引一層黑氣,輕皺著兩道劍眉,看樣子似很難過。

  “聖手醫隱”低聲問道:“琪兒,你覺著哪痛苦?”

  傅玉琪淡淡一笑,道:“只微微覺著頭暈,大概等一會就會好的。”

  陸天霖閉目沉思一陣,突然睜開眼睛,神色異常肅穆,轉臉問方雲飛,道:“三弟,這附近可有客棧嗎?”

  方雲飛抬頭張望一陣,答道:“此地距武昌已五六里路,要找客棧,勢非得趕回武昌──”突然他目光觸到了裡許左右處一片叢林,接道:“前面裡許處有一所年久失修的廟宇──”

  陸天霖不待他說完,就接口道:“那是最好不過,咱們就到那所破廟中去!”

  方雲飛看到了陸天霖緊張的神情,已知道事非小可,不再多問,當先帶路,向前奔去。

  陸天霖回頭囑道:“琪兒,不可再提氣凝神,儘量使氣血松暢。”

  當下四人一齊向那廟宇中趕去。

  這是一座破落的古剎,規模不大,廟門下的紅漆,已脫落不少,紅白雜陳,十分難看。

  進了廟門,是一座數丈方圓的小院子,院中雜草叢生,似是久已無人打掃。

  穿過小院,又走了一段紅磚鋪成的小徑,到了大殿,方雲飛晃燃火摺子,只見供案後幾尊神像,也已破敗不堪。

  陸天霖讓方雲飛把火摺子一隻隻銜接起來,要傅玉琪坐在地上,解開他前胸衣服,道:“琪兒,你現在試行運氣。”

  傅玉琪俊臉微泛羞紅,閉目行功,他自幼追隨“瞎仙鐵笛”修習的先天一元氣功,是一種上乘的內家功夫,氣行三百六十五穴,血轉體內奇經八脈,不大功夫,但見前胸熱氣蒸蒸而出。

  陸天霖附在傅玉琪胸前,凝神嗅了良久,皺皺眉頭,替玉琪扣好胸前衣服。

  傅玉琪正值行功緊要關頭,狀如坐禪入定,陸天霖替他掩扣衣服,他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方雲飛低聲問道:“大哥,琪兒中了毒沒有?”

  陸天霖點點頭,嘆口氣,道:“不但中了毒,而且還不輕。”

  方雲飛聽得一怔,道:“那有沒有辦法救得?”

  陸天霖道:“目前還很難說,如果毒氣深入了內腑血脈,那就很難醫了!”

  方雲飛垂頭無言,臉上微現黯然之色。

  轉臉望那須繞頰大漢,也是一臉惶急,看樣子他的焦慮比方雲飛更有過之。

  雖然幾人都沉默不語,但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氣氛,良久後,方雲飛才輕輕嘆息一聲,道:“要是大哥那粒千年雪蓮子還在,定可解去琪兒之毒。”

  陸天霖淡淡一笑,道:“如果不救那青衣龍女唐鳳君,我也不會離開松竹坪,只怕連琪兒的面也不會見了?”一語甫落,突見那須繞頰大漢,蹲下身去,右掌伸抵在傅玉琪背心“命門穴”處,兩目圓睜,雙眉倒豎,片刻間,臉上微現汗水。

  原來他見師弟運行先天一元氣功,久久不能運轉全身,心頭一急,隨以本身精深內功助他。

  要知那虯鬚大漢,功力深厚,在傅玉琪數倍之上,這一伸手相助,立見功效,不到一盞熱茶工夫,只見傅玉琪頂門上汗水滾滾而下,先天一元氣功,已遍行全身一週,倏然睜開眼睛,那虯鬚大漢也收了右掌,站起身子。

  陸天霖再看傅玉琪眉宇間隱泛的黑氣,已然不見,知是被他本身真氣逼散全身,並非被迫體外,眼下幾人,只有他一個心中明白傅玉琪因運氣迫毒,弄巧成拙,反而促使劇毒深入他的全身血道、內腑,增加了除毒困難,療治之望,十分渺茫,只有用金針過穴之法,或能奏效,但傅玉琪一身武功,也要被金針過穴之法,完全廢去。

  是以他心中如負千斤重鉛,腦際間盤旋著各種迫療體內毒氣之法,希望能想得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出來,既可療治他體內之毒,又可保全他一身武功。

  傅玉琪見陸天霖一直抬頭若有所思的一語不發,微微一笑,道:“陸伯父,你心在想些什麼?琪此刻已完全好了。”

  陸天霖啊了一聲,仍是仰臉思索。

  方雲飛知他正在集中精神思解著一件難題。搖搖手,不讓玉琪再打擾他。

  這當兒“金翅大鵬”身上火摺子已經用完,火光一晃熄去,大殿上登時黑暗下來。

  陸天霖搜盡枯腸,始終想不起更好的療毒方法,長長嘆息一聲,道:“琪兒,你知不知道那‘金翅蜈蚣’奇毒,已深入你血脈內腑。”

  傅玉琪聽得一驚,道:“琪絲毫感覺不出。”

  陸天霖又一聲長嘆道:“始才在小船上面,我見你眉宇間隱泛黑氣,已知那‘金翅蜈蚣’奇毒,浸入血道之中,但還不敢確定,所以剛才讓你運氣行功,現在已證實我猜想得不錯了。”

  大殿中一片漆黑,幾人眼力雖都大異常人,但也只能看出五官輪廓,難以看出神色變化。但聞幾聲驚愕嘆息過後,陸天霖又接著說道:“那‘金翅蜈蚣’本是天下一等一的毒物,由腹中噴出的毒氣,更是混雜,療治本就十分困難,你在吃那毒氣噴中之後,不知閉穴阻毒,反而運用本身真氣,想把毒氣迫出體外,雖然仗上乘內功,迫出了大部毒氣,但卻有一部份被你轉運真氣,帶入了血脈之中,因我一時大意,未能及時阻止,致造成這次大錯。”

  傅玉琪聽得心頭一震,道:“小侄既已中毒,那就不如趁在毒性未發之前,追上那艘雙桅巨船,取得靈蛇寶,就是死了,也值得啦──”

  陸天霖接道:“你認為你現在還能和人動手嗎?須知那‘金翅蜈蚣’奇毒,已混入你血液之中,和人動手過招,勢必加速血脈循環,只有促使毒氣攻入心臟,提早發作而亡──”

  方雲飛已無法再控制心中激動,插嘴問道:“難道就無法可救了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8:16

二一

  陸天霖嘆息一聲,道:“救雖有法可救,但卻要廢掉琪兒一身武功,而且今生今世,再也不能習練武學了!”

  方雲飛只聽得由心底冒上一股寒意,顫聲問道:“你再想想看,是不是還有別的法子?”

  陸天霖道:“我已遍搜枯腸,除了用金針過穴之法,洞穿他十二死穴,逼出毒氣,再無別法可循。”

  傅玉琪熱血沸騰,霍然起身,答道:“小侄寧可讓毒發身死,也不願金針過穴──”

  陸天霖急道:“琪兒,快坐下,你現下無論如何,不能再使氣血浮動,那只有使毒氣提早發作了。”

  傅玉琪突然一聲長笑,因大殿中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聽那笑聲,十分淒厲刺耳。

  陸天霖心中一急,縱身躍起,道:“琪兒,琪兒快些收住笑聲。”

  傅玉琪果然收住長笑,道:“小侄身受恩師十餘年教養之恩,在毒發之前,要拚盡餘力,完成恩師遣派,要不然我死也不能瞑目九泉!”說完,長身一躍,向殿外衝出。

  陸天霖橫臂一擋,想攔住他,但傅玉琪這一沖之勢,凌厲至極,一股奇猛的潛力勁風,震開了陸天霖的左臂。

  原來傅玉琪縱身向外衝時,已想陸天霖可能要橫身相攔,是以人未發動,先拍出一掌。

  他這一掌,幾乎運集了全身功力,去勢雖很緩和,但勁道卻大的出奇,陸天霖甫已相接,立時被彈震開去,傅玉琪卻藉勢躍到了大殿門口。

  陸天霖吃了一驚,翻身一躍,隨後追去。

  突覺身側一股疾風掠過,那須藍衫大漢,捷如電光石火般,搶到了大殿門口,但見他右手伸縮間,已點了傅玉琪幾處穴道。

  要知傅玉琪功力雖不及大師兄深厚,但也卻不能那樣輕而易舉的就被點了穴道,只因他躍到大殿門邊時,突然一陣目眩頭暈,腳落實地,人已搖搖欲倒,那虯鬚大漢追到出手,他已無拒受之力,被大師兄舉手之間,點中幾處穴道。

  方雲飛出殿去采了不少落葉枯枝,在大殿中燃起,但見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那虯鬚大漢抱著傅玉琪,緊緊皺著兩條眉頭,流露出無限愁苦之色。

  陸天霖藉火光查看傅玉琪眉宇間,又隱隱透出一層黑氣,心知一切推斷,已絲毫沒錯,眼下難題是,究竟要不要洞穿他十二死穴,迫出他體內毒氣。

  這實是一件十分難作決定的事,他沉思良久,仍然委決不下。

  突然,他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暗自忖道:琪兒是“瞎仙鐵笛”門下,這位絕世奇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測,我首先用金針過穴之法,放出琪兒身上毒氣,也許他有辦法恢復琪兒一身武功,縱然不能使琪兒武功恢復,至少可伸手替他門下弟子洗雪一身血債,眼下盡自耽誤時間,只怕要誤了琪兒性命。

  心念一轉,定了主意,從身上取出一隻小巧玉盒,回頭對方雲飛道:“目前救人要緊,我想先用金針過穴之法,放了琪兒身上奇毒,縱然要廢去他一身武功,也顧不得了!”

  方雲飛淚水盈眶的問道:“當真除了金針過穴之法,就無藥能救得玉琪的命嗎?”

  陸天霖搖搖頭,也滾下兩滴淚珠。

  方雲飛緊咬下唇,齒深入肉,鮮血直滴,半晌工夫,才答道:“好吧!先救他性命要緊。”

  陸天霖打開玉盒,先取出四隻金針,緩緩移到傅玉琪身側。

  這時,那須藍衫大漢,仍把傅玉琪抱在懷中,目光觸到陸天霖手中金針後,突現驚異之色,須顫動,眼神閃爍。

  陸天霖雖然看出他神情有異,但苦於無法和他交談,又不能和他比手作勢,只得故示鎮靜的慢慢走到他的身邊。

  只見傅玉琪雙目緊閉,橫躺在那須繞頰大漢懷中,除聞得輕微的鼻息聲外,狀如沉睡一般。

  陸天霖目光凝注在傅玉琪“氣門穴”上,手舉金針,右臂微顫,這一瞬間他心中湧集了萬千感慨,只要手中金針一落,傅玉琪十餘年日夕苦學,就將盡付東流,而且從今之後,再也不能學練武功──他念回心轉,也就不過眨眼間的工夫,想到為保全傅玉琪性命,突然一咬牙,手中金針疾落,直向他“氣門穴”上扎去。眼看金針就要落中穴道,冷不防那須繞頰大漢,左掌陡然翻起,一拂一彈,陸天霖驟覺右臂一震,手中金針也被彈震出手。

  變生肘腋,不覺一呆,他還來不及轉第二個念頭,那虯鬚大漢,已挺身躍起,右手把玉琪挾在肋下,一躍到了大殿門口。

  陸天霖吃了一驚,縱身一躍,緊追上去,口中叫道:“兄台請暫留步,陸某還有話說──”他在情急之下,忘了那虯鬚大漢是聾啞之人,話還未完,那大漢倏然轉身,呼呼劈出兩掌。

  這兩掌威勢奇猛,勁道絕倫,陸天霖不敢硬擋銳鋒,只得縱身向旁躍開。

  掌風過處,激得地上堆燃枯枝亂飛。

  方、陸顧不得亂飛火勢,雙雙追出大殿,兩人心中都覺得傅玉琪的生死,重過他一身武學,既然不能兩全,只好退求其次,先保得他一條性命再說。

  兩人追到廟外,那虯鬚大漢和傅玉琪早已走得不知去向,但見荒野寂寂,星隱月暗,東方天際,泛起一片魚肚晨光,天色已快大亮了。

  陸天霖心知那虯鬚大漢武功,比自己高出許多,縱然知他去向,也無法追趕得上,再想起傅玉琪最多還有半月好活,不禁心痛欲碎,仰臉望天,忍不住泫然泣下。

  方雲飛目睹陸天霖感傷神情,心中已有了數,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哥,琪兒被他師兄帶走,定是回山去了,不知羅老前輩有沒有辦法,除去他體內之毒?”

  陸天霖苦笑道:“‘瞎仙鐵笛’是武林中一代奇傑,也許他有法子替琪兒療毒。”

  方雲飛嘆道:“你不要再騙我了,‘瞎仙鐵笛’羅老前輩,武功雖已臻入化境,但就醫理上說,未必能勝得大哥,看琪兒是無望得救了,唉!他那位又聾又啞的大師兄,雖然是一片好心,不忍使琪兒一身武功廢去,但他卻想不到,因愛成恨,一唸錯動,變成了親手害死師弟的凶手了,其情可憫,其罪難恕──”

  陸天霖淡淡一笑,接道:“事情怪不得別人──”突然他目觸到了一株白楊樹上,登時面泛喜色,呵呵笑了兩聲,道:“該死,我怎麼會把這東西忘了?”

  方雲飛看得莫名其妙,道:“大哥,你在說什麼?”

  陸天霖道:“琪兒有救了!”一語甫畢,笑容突斂,長長嘆息一聲,又道:“只可惜他大師兄把他帶走了,要不然我們可以馬上動身趕去。”

  方雲飛仍然不懂,皺皺眉頭,問道:“大哥,你講什麼?我還是一點聽不明白,我們動身到什麼地方?”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8:26

二二

  陸天霖道:“上泰山!”

  方雲飛道:“上泰山幹什麼?”

  陸天霖道:“上泰山去找‘東嶽散人’。”

  方雲飛奇道:“找‘東嶽散人’幹什麼?”

  陸天霖道:“找他替琪兒療毒。”

  方雲飛道:“怎麼?難道‘東嶽散人’比‘瞎仙鐵笛’羅乙真的武功還要高嗎?”

  陸天霖道:“那倒不是,不過‘東嶽散人’養有一隻奇毒的‘人面蜘蛛’可以吸出琪兒身上的毒氣,剛才我情急心亂,未曾想到。”

  方雲飛順著他眼光望去,只見那白楊樹上盤著一片數尺方圓的蛛網,蛛網中間有一隻核桃大小的蜘蛛。

  他知道陸天霖在看到蜘蛛後,才啟發了他療毒方法,當下一皺眉頭,問道:“琪兒吸入奇毒,已深入內腑,我們縱然求得‘東嶽散人’那‘人面蜘蛛’時間上恐怕也來不及──”

  陸天霖嘆息一聲,接道:“剛才我一時情急,忘記了‘東嶽散人’的‘人面蜘蛛’當真是該死!”

  方雲飛苦笑道:“事已至此,急在善後,咱們先趕到東嶽去,求得那‘人面蜘蛛’再設法去找琪兒,小弟料那虯鬚大漢,一定是把琪兒送回‘瞎仙鐵笛’羅乙真處,也許羅乙真有辦法能暫保得琪兒無恙。”

  陸天霖黯然一嘆,道:“眼下也只有這個辦法,急不如快,咱們現在就動身如何?”但他心中明白,縱是唐一民肯以“人面蜘蛛”相借,時間上已來不及,傅玉琪所受奇毒,發作在即,雖有一身精湛內功,也難撐過半月,在這半月之中,他們不但要趕到泰山,去求唐一民的“人面蜘蛛”而且還得尋到傅玉琪的人。

  這幾乎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但人在無法可想之時,總希望能出奇蹟,當下兩人施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徑奔山東而去。

  泰山山脈在魯中境內,綿延千里,峰嶺無數,主峰在泰安府境內,兩人心急如焚,日夜兼程,到泰安府,仍花去五日夜的工夫。

  陸、方都有一身武功,但經過五日夜長途跋涉,也覺著睏倦難支,兩人在泰安府休息了半天,帶些干糧,又連夜登山。

  “東嶽散人”唐一民,雖然名重武林,但他生性怪僻,從不和武林中人物來往,陸天霖雖知他居住之處,名叫“紅葉谷”,但那“紅葉谷”究竟在泰山什麼地方,卻是弄不清楚。

  兩人單憑著閱歷判斷,奔行重峰迭嶂之中,到三更時分,已深入了百里左右。

  這時,一輪明月,高掛中天,放眼望去,盡都是無盡無涯的山勢,夜風勁吹,松濤若嘯,不時傳來了幾聲猛獸吼叫之聲,倍增山野淒涼恐怖之感。

  兩人並肩站在一處絕峰上面,極目張望,但見林立重峰,層層迭迭,不知有多深多遠。

  方雲飛聳聳肩,道:“我們這等盲撞的找法,只怕找上個三日五夜,也難尋到那‘紅葉谷’不如待天亮之後,找個樵夫獵人問問路再找。”

  陸天霖搖搖頭,道:“唐一民隱居‘紅葉谷’摒棄武林中一切是非,只怕樵夫獵人也難知他隱居之處。”

  方雲飛道:“我們雖不能打聽出他居住之所,但總可問出那‘紅葉谷’在什麼地方。”

  “金翅大鵬”一語甫畢,突聞一聲怒虎長嘯之聲,隨風飄傳入耳。

  陸天霖久走深山大澤,聞得那虎嘯聲後,立時覺出有異,轉臉對方雲飛道:“這虎嘯之聲,有些怪異,如果不是被獵人擒獲擊傷,定是要和什麼猛獸搏鬥,咱們過去看看。”

  當下兩人躍下絕峰,向那虎嘯所在尋去,那知翻越兩座峰嶺,再也聽不到第二聲虎嘯傳來,陸天霖停步沉思一陣,臉色突然大變。

  方雲飛見義兄走著走著,突然停住,不在前進搜尋,卻站在當地發呆,心中甚覺奇怪,忍不住問道:“大哥,你發的什楞呢?”

  陸天霖搖搖頭,不讓方雲飛講話,凝神靜聽了良久工夫,仍是一語不發。

  方雲飛急道:“大哥你究竟在幹什麼?我愈看愈胡塗了!”

  陸天霖道:“那聲虎嘯有點怪異!”

  方雲飛笑道:“我們不就是覺得那嘯聲有些怪異,才來查看的嗎?”

  陸天霖淡淡一笑,道:“你覺得剛才那聲嘯,是不是十分刺耳?”

  方雲飛道:“不錯!和平常一般虎嘯有些不同。”

  陸天霖道:“這就是了,如果那虎不是遇上其他的猛獸,或是遭獵人預陷阱擒獲,絕不會發出那等慘厲之聲,對嗎?”

  方雲飛點點頭,道:“那聲虎嘯,聽上去,的確是有些怪異,似是受到什麼重擊後,垂死怒嘯一般。”

  陸天霖道:“奇怪之處就在這,在這深山大澤之中,能夠制服老虎的猛獸,屈指可數,何況一舉能把老虎斃去──”他話還未完,突又聞一聲虎嘯傳來。

  這聲虎嘯,亦是淒厲刺耳,和先時一次虎嘯聲,完全一樣。

  兩人這次用上了心,聽准那虎嘯傳來方向,聯袂急奔尋去。

  翻越兩座淺山,到一處絕峰崖壁下面,兩人停下身子,流目四顧,果然發現數丈外草叢中,有一片白影橫陳,兩人仗兵刃走到跟前一看,不覺呆了一呆。

  原來那片白影,正是一隻死虎,身上餘溫猶存,似是剛死不久。

  但兩人驚奇的不是那隻死虎,而是驚奇這老虎死得奇怪,由頭到尾,找不出一點傷痕。

  陸天霖把那虎屍撥轉了兩圈,只見皮毛完整,看不出如何死去。

  方雲飛蹲下身子,很仔細的把虎屍勘查一遍,仍是毫無發現,搖搖頭,站起來問道:“大哥採集藥物,常在深山中走動,可看出這老虎怎麼死的嗎?”

  陸天霖凝目沉吟一陣,啊了一聲,道:“是被人打死的。”

  方雲飛道:“如果練有金沙掌、鐵沙掌等一類功夫,一掌擊斃一隻老虎,也不算什麼難事,但這虎受擊之處,皮毛總應受損,但這死虎,卻找不出一點擊傷痕跡。”

  陸天霖道:“你打開虎口看看?裡面是不是有血?”

  方雲飛依言又蹲下身子,左手抱起虎頭,右手用力撬開虎口,果然由那虎口中流出不少鮮血。

  陸天霖仰起臉,望著那一輪明月,嘆道:“也許是‘東嶽散人’斃虎作警,阻擋我們到‘紅葉谷’去找他,再不然就是有高人先我們去找‘東嶽散人’了。”

  方雲飛皺皺眉頭道:“大哥的話,我有些不很明白。”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8:42

二三

  陸天霖道:“鐵沙掌、金沙掌之類的功夫,雖能拍石成粉,但就武功一道說,應屬外家功夫,走的是剛猛路子,擊中人後,必有外傷,但在內家功夫中,亦有極重的手法,如大力金剛掌、劈空掌、百步神拳等,均屬內家重手法,這種手法和鐵沙掌、金沙掌,略有不同之處,大略分別,外家重手法以陽剛之勁,摧硬破堅,擋受者內外均有傷痕,內家重手法則以本身罡氣真力,含蘊在掌中不發,擊中人後,以陰柔彈震之力,專傷擋受者內腑,以這虎的死狀看去,頗似被人以內家重手法所擊斃。”

  方雲飛道:“這麼說來,斃虎之人,八成是來向‘東嶽散人’尋仇的了。”

  陸天霖道:“目前還很難說,不過,有一點可以斷言,那就是斃虎之人,有著一身極高的內家功夫,這深山之中,陡然出現了這等高手,絕非無因而來,如非唐一民本人,亦必和他有關。”

  方雲飛道:“泰山號稱五嶽之首,天下英豪,不少慕名來游,大哥所見,未必就對?”

  陸天霖仰臉望天,沉思一陣,說道:“你的看法很有道理,不過有幾點可疑之處。你還沒有注意,要知那‘東嶽散人’乃武林中一大怪傑,不但武功高強,而且名重江湖,天下武林同道,很少不知他隱居東嶽,如非存心找他晦氣,絕不致這等放肆。再說來人既有一身極高功力,必是有道之士,也不致出手就用內家重手法,一舉把虎擊斃,江湖上早有傳說‘東嶽散人’善飼猛獸之言,如果我想的不錯,我們距‘紅葉谷’已不會太遠了。”

  方雲飛笑道:“深山之中,本就是毒蛇猛獸出沒所在,也許是哪位高人,遊覽夜景,遇到猛獸,隨手斃去,大哥之言,難令小弟心折。”

  陸天霖道:“始才我們連聞兩聲虎嘯,聲音均甚慘厲,必然有兩隻老虎遭斃,咱們在附近找找,先看看那隻虎的死狀再說。”

  當下兩人一起繞山搜尋,果然在百丈外一處山壁下面,又發現一隻死虎。

  細查那虎死狀,和始才所見一樣,全身找不出一點傷痕。

  陸天霖仰臉看去,眼前是一片數百丈高的峭壁,壁間有很多雜出的突石矮松,估計自己輕身功夫,還可以攀得上,當下一提氣,縱身躍上丈餘高處一座突岩上,看好第二個按腳所在,立即向上攀去。

  大約有一刻工夫,到達峰頂,回頭望去,方雲飛跟蹤而來。

  “金翅大鵬”功力和陸天霖功力相差很多,登上這一道峭壁,已累得微作喘息。

  兩人站在峰巔上,月色中隱見對面高峰,閃爍著一點紅光,時隱時現,捉摸不定。

  陸天霖、方雲飛雖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見多識廣,但也看不出那點隱現的紅光,究竟是什麼東西。

  突然間,由對面絕峰上傳來一聲長嘯,聲若龍吟,繞山長鳴,空谷傳響,歷久不絕。

  那長嘯聲消落之後,那閃爍紅光也隨著消失不見,兩人凝視良久,不見那紅光再度出現。

  方雲飛指著對面絕峰,問道:“大哥,剛才那一點隱現無常的紅光,不知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在那長嘯聲後隱去不見呢?”

  陸天霖道:“那長嘯之聲,分明是一位有著精深內功的高人,至於那忽隱忽現的一點紅影,倒使人猜測不出,是什麼東西,但我們既發現這一點線索,應該追過去看看。”

  當下兩人認定方向,施展開輕身功夫,向那高峰處趕去。

  月色溶溶,山嶺重迭,兩人翻越過幾重峰嶺後,已迷失了方向,放眼盡都是林立高峰,已找不出方才那高峰所在。

  兩人在那深山中走了半個更次,越渡過十幾道山峰,那知愈走愈弄不清楚方向,陸天霖爬上一棵巨松,向前望去,只見前面重峰迭起,山勢綿連,那還認得清楚,張望半晌,下了巨松說道:“我們現在,恐怕已深入泰山山脈腹地,峰嶺連綿不絕,天上星月,現又被雲氣迷遮,方向既迷,只怕今晚上有得走的。”

  方雲飛抬起頭,辨識了半晌方向,道:“就小弟記憶所及,左側那座聳立山峰,似乎是我們要找的那座山峰,不妨趕往探看一下。”

  當下兩人向左側奔走,登上了那座高峰,已累得微作喘息。

  那知向前望去,又覺右前面一座山峰很像,隨又趕奔過去,就這樣兩人又跑了兩三座山峰。

  這時兩人已登過六七座山峰,天色已是四更過後,雖是一身武功,也累得筋疲力盡,睏乏不堪,坐在一處絕峰松樹下面休息,不想睏倦過度,糊胡塗涂就倚松睡了過去。

  醒來時,太陽已破山欲出,東方天際,湧現出一片彩雲,耀眼生花,幻化出千百瑰麗奇景,引人至極。

  可惜最美好的景物,也最容易消逝,不過一刻工夫,一輪旭日,已爬出峰巔。

  陸天霖打量四周山勢,才發覺自己停身在一處千尋絕峰之頂,三面都是千丈絕壑,壁立如削,單單南面壁間,雜出很多突石矮松,可資攀登,想起昨夜登山情景,不覺心生寒意,只要再往前多走幾步,勢必要失足栽入絕壑之中。

  突然,他目光觸到了峰下一處,翻滾的劍氣,不禁心頭一震,急拉方雲飛,向下望去,但見一片白光閃動,奪目生輝,但卻聽不到金刃相擊之聲。

  太陽光由一道山峽中照射在那絕壑之內,是以那深谷中景物,看得十分清楚,兩人目力又大異常人,已看出翻滾的白光,是兩個高手在比劍,不過兩人的劍術功力,都已達上乘,是以,不聽兵刃交響之聲,人也被那翻滾的劍光遮去。

  陸、方雖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見過不少凶慘的陣仗,但像這等激烈的高手搏鬥,還是有生來第一次見到。但見兩道銀虹電掣,圈起了丈餘大小一團白光,翻滾在千丈絕壑之中,根本就無法看清楚人影。

  陸天霖望了一陣,回頭對方雲飛道:“那絕壑中相搏的兩人之中,必有一個是‘東嶽散人’!這等高手比武,一生中難得一見,咱們下峰去看看如何?”

  方雲飛道:“我們日夜兼程,巴巴的趕到泰山,目的要求‘東嶽散人’的‘人面蜘蛛’替琪兒療體內奇毒,如果絕壑中相搏兩人中果有‘東嶽散人’那咱們下峰後乾脆就助他一臂之力──”

  陸天霖搖搖頭,道:“‘東嶽散人’唐一民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冷僻怪傑,我們下峰只可旁觀,不可插手,插手助拳說不定會弄巧成拙,如果惹起他的反感,怕難求得‘人面蜘蛛’。”說罷,當先下峰。這是一道陡立如削的絕壁,陸、方雖都有一身輕功,但也不敢冒險急下,提氣凝神,如履薄冰,足足用去了一頓飯工夫,才落到谷底。

  抬頭望去,只見兩人愈加打得激烈,因那綿密的劍光掩遮了兩人身影,竟無法看出是什麼人在比武搏鬥。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8:52

二四

  突然間,一聲金鐵大震,那糾結盤旋一片白光,霍的分開,陸天霖、方雲飛定神望去,都幾乎失聲叫出。

  只見靠右邊站著一面貌清臞的老人,果不出兩人所料,是“東嶽散人”唐一民,手中提著一柄長劍,含怒而立,靠西邊站的一人,卻大出陸、方兩人意外,只見那人一襲藍衫赤足草履,粗眉大眼,面紅如火,須繞頰,根根如針,不是傅玉琪的啞子師兄,還有那個?

  兩人對陸、方只似不聞不見一般,誰也沒有轉頭看上兩人一眼。

  陸天霖細看兩人,頂門上都已見了汗水,知道剛才一場龍爭虎鬥的拚搏,兩人都消耗了不少功力──他心念還未及再轉,突見“東嶽散人”仰臉一聲長嘯,嘯若龍吟,直達九霄,振腕一抖手中長劍,劃起一圈銀虹,連人帶劍向那虯鬚大漢罩下。

  那藍衣虯鬚大漢,揮手舉劍,帶起一股凌厲的劍風,又一聲金鐵大震,雙劍一接,又倏然分開。

  唐一民冷笑一聲,道:“果然不錯,再接我一劍試試。”說完驀然舉劍而進,劍勢若點若劈,上刺“天靈穴”中點“玄機穴”但見精芒流動,如一蓬銀雨灑下,詭異絕倫,奇幻難測。

  陸天霖只看得心頭一震,暗道:“這是什麼劍術,這等奇妙。”

  要知東嶽唐門十三式伏魔劍招,天下聞名,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真正見過的,卻是少之又少,何況唐一民這一式劍招又是十三式伏魔法中四大絕招之一,招名“天網羅魔”這一招奇微劍學,精妙至極,但見一片銀光閃動,看得人耀眼生花。

  那虯鬚大漢向後疾退兩步,霍然舉劍劃出一圈繞身銀虹,盪開了一片攻來劍幕。

  雙方甫一交接,倏然分開,唐一民見他能以精湛的內功,貫注劍上,破解自己一招“天網羅魔”不禁微現驚愕之色。

  但瞬息間,他又恢復鎮靜冷漠的臉色,長劍一抖,舞起一團劍花,帶著嘶嘶劍風,猛攻過去。

  須大漢仍然和破解剛才劍招一樣,長劍化出一團繞身銀虹,但聞波波幾聲輕響過後,兩人雙雙躍退。陸天霖細看那虯鬚大漢臉上,已然隱隱現出汗水“東嶽散人”本來就十分冷漠的臉色,此刻也愈發冷漠的難看,直似罩上一層寒霜。

  “聖手醫隱”心知剛才兩人交接兩招,不至是劍招的攻拒,而且還比拚了內家功力。

  只聽“東嶽散人”一聲長笑,振腕又攻一劍,那大漢揮劍封架,又硬接一招。

  這一劍,他雖然勉強接住,但人已被震退數步,頭上汗珠兒滾滾而下。

  唐一民乘勢揮劍巧攻,長劍直劈橫掃,眨眼間,連攻八劍。

  那虯鬚大漢和唐一民各以本身內功貫注劍身力拚三劍,真氣已消耗不少,再吃“東嶽散人”八劍急攻,不禁手忙腳亂起來。

  陸、方兩人都看得十分焦急,忍不住雙雙向前一躍,那知距兩人還有丈餘距離,已覺著被兩人交手帶起劍風擋住。

  “聖手醫隱”深知“東嶽散人”生性,冷僻難測,如要硬衝入他的劍風圈內,只怕要招惹起他的怒火,只得一沉丹田真氣,落下身子。

  方雲飛銀鞭一揮,硬衝了進去,那劍風雖不凌厲,但亦激盪逼人。“金翅大鵬”要衝進圈子,只得運集內家真力貫注在鞭上掃出,他意在勸架,但卻招惹起“東嶽散人”怒火,只聽他一聲冷笑,陡然轉身,長劍回掃一招“神龍卷魔”,這一招雖非伏魔十三劍式中四大絕招中招數,但卻是伏魔十三劍式之一,方雲飛如何能承受得住,但覺手腕一震,銀鞭脫手飛出,眼前銀蛇亂竄,冷鋒掠面生寒。劍勢迅快的他根本就沒有法子招架,只好閉目等死。

  只覺一股潛力,撞倒前胸,剛落地的身子,被那股撞來潛力震飛起來,摔在丈餘外一片草地上。這不過是剎那間事情,陸天霖略一怔神,方雲飛已被唐一民用內家真力貫注劍身逼摔出來。

  “聖手醫隱”急奔過去,扶起方雲飛,問道:“你受了傷嗎?”

  “金翅大鵬”暗中試行運氣,只覺全身血脈暢通,搖搖頭,笑道:“沒有受傷,他那攻來一掌力道,相當奇異,只把我彈震出來。”

  陸天霖伸手整整他頭上亂發,道:“好險!只要他劍鋒再多出一寸,你就得當場濺血!”

  原來方雲飛包頭青帕,被削去了一塊,他被唐一民內家真力彈摔出來,人也被震得暈頭轉向,頭上青帕被削,他根本就不知道,陸天霖替他整理亂發時,他才覺出,伸手一摸,連頭髮也被劍鋒削去了一片,苦笑一下,嘆道:“‘東嶽散人’果然是名不虛傳,他這一劍要把我刺死,我死也死得糊胡塗涂。”

  陸天霖笑道:“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要知‘東嶽散人’武功,在當今武林之中來說,能和他頡頏的高手,也難找出幾人。”

  方雲飛笑道:“這次東嶽之行,總算不虛,接得了‘東嶽散人’一劍。”

  兩人轉頭望去,只見唐一民和那虯鬚大漢,又打個難分難解,白光翻滾,人影難分。

  驀地,一聲悶哼響起,翻滾白光,倏然收,那藍衣虯鬚大漢,左肩上衣裂皮綻,鮮血浸透了半條左臂。

  “東嶽散人”面色冷漠,橫劍靜立,那虯鬚大漢,伸手撕下來一角藍衣,把傷口包住一抖腕,長劍快如弩箭離弦,脫手飛出。

  但見一道銀虹劃空而過,直飛到數丈外深嵌入石壁之中。

  陸天霖看那三尺青鋒,深入石壁,直沒到劍柄,不禁暗暗咋舌,忖道:“這人腕力好大!”

  那虯鬚大漢,投劍出手之後,陡然轉身,急奔而去。

  “東嶽散人”也不追趕,望著那急奔背影,冷笑兩聲,轉臉望著陸天霖、方雲飛,冷冷問道:“你們兩個人跑到東嶽,幹什麼來了?”

  陸天霖抱拳一笑,道:“我們來求借老前輩一件東西,不知能否賞臉借用一次?”

  唐一民道:“你們先說出來我聽聽!”

  陸天霖道:“我們想借用一下老前輩養的‘人面蜘蛛’。”

  唐一民一皺眉頭,微現怒色,道:“這麼說起來,你們和那個藍衣大漢是一起來的了,他還能接著我三招伏魔劍,力鬥三百合以上,你們兩個人合起來接我五招,試試再說。”

  §第五回
  雲出絕岫 山窮水盡疑無路
  虎嘯幽谷 柳暗花明又一村

  陸天霖笑道:“我們並非和那人一同來此──”

  唐一民冷笑幾聲,道:“這麼說起來,你們是不謀而合了。他要強借我養的‘人面蜘蛛’,你們也要借用我的‘人面蜘蛛’。他要硬索,你們軟討,軟硬兼施,辦法實在不錯。”

  陸天霖急道:“老前輩不要誤會,我們確未事先約定──”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9:03

二五

  “東嶽散人”不待陸天霖話完,就冷笑一聲,接道:“老夫雖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你這點狡謀,還瞞不過老夫,你們在一夜之間,同時趕到這,又同時要借我‘人面蜘蛛’難道天下當真會有這等巧事不成?”

  陸天霖拂髯一笑,道:“我陸某人雖是江湖上無名之人,但自信還很少打過誑語,我們同時於一夜間趕到這,其中自有原因。”說此一頓,隨把江畔巧遇“九陰蛇母”門人,傅玉琪中毒經過等,很詳盡的對“東嶽散人”說了一遍。

  唐一民只聽得長眉軒動,兩眼炯炯閃光,仰面一陣哈哈大笑,道:“我久聞那靈蛇寶,乃武林中一部奇書,想不到會落在‘九陰蛇母’的手中,那幾個女娃兒哪去了,待老夫追去,把那部靈蛇寶搶來,看看那號稱當代武林奇書的靈蛇寶,究竟記載些什麼東西?”

  陸天霖聽他只顧追問三女下落,絕口不提借用“人面蜘蛛”之事,心中甚是不悅,搖搖頭答道:“三女順流放舟,行蹤難料,如果她們現在還未棄舟登陸,只怕早已出了海啦!”

  “東嶽散人”怒道:“別說他們放舟出海,就是走到天邊,老夫也要把她們追上。”

  說罷,雙肩一晃,長衫飄處,人已凌空而起,但見人影閃了兩閃,已到數十丈外。

  陸天霖急起追去,但他哪能追得上“東嶽散人”心頭一急,大聲叫道:“唐老前輩,暫請留步一刻,晚輩們還有話說!”

  他話落口,已不見“東嶽散人”的影兒。

  方雲飛嘆息一聲,道:“此老枉稱武林中一代大俠,既無仁慈之心,又無俠義肝膽。”

  陸天霖默然無言,沉思良久,抬頭說道:“這也難怪,以‘瞎仙鐵笛’那等身手,還要派琪兒去搶奪靈蛇寶,想那靈蛇寶,必是一部武林中難得的奇書,眼下問題是如何想法子把他那‘人面蜘蛛’取到手中,去給琪兒療毒。”

  方雲飛道:“他這樣匆匆的趕去,追搶那靈蛇寶,想不致把那‘人面蜘蛛’也帶在身上,為救琪兒性命,咱們不妨到‘紅葉谷’去,把他那‘人面蜘蛛’偷來。”

  陸天霖笑道:“那‘人面蜘蛛’本身奇毒,暫不說它,單就‘東嶽散人’性格去說,這件事也不妥當。‘紅葉谷’必然重重埋伏佈置,我們如果冒險攻進去,縱是把‘人面蜘蛛’盜在手中,唐一民也不肯善罷干休,後果不難想到。再說,那‘人面蜘蛛’放的地方,亦必十分隱密──”

  方雲飛一揚雙眉,怒道:“琪兒命懸旦夕,你還是這樣瞻前顧後,你要怕事不去,我就一個人去偷它。”

  陸天霖沉思一陣,亦覺得除偷一途之外,別無他法,點點頭,道:“好吧!咱們就去偷他一次。”

  當下兩人又向那深山重峰中尋去,翻越了兩座山嶺,景界突然一變,只見三座高峰環繞一片盆地,那塊盆地不大,滿生蒼松翠竹,遠遠望去,一片蔥蘢翠色,景物十分清幽。

  方雲飛遙指那一片盆地,說道:“東嶽山勢,綿連數百里,我們不知那‘紅葉谷’在什麼地方,難道把數百里的地方,跑完不成,那盆地之中,也許住有人家,咱們先到那,找人問問路去。”

  陸天霖道:“‘東嶽散人’既在這附近出現,想那‘紅葉谷’絕不會很遠,也許那塊盆地就是‘紅葉谷’了。”

  方雲飛道:“不管是不是‘紅葉谷’,咱們先下去看看再說。”說完話,當先向下躍去。

  兩人沿著那山邊,走了一週,但見空山寂寂,那有一個人影。

  方雲飛一皺眉頭,道:“這地方遠遠的看起來,倒很像一處山村,怎麼連一家樵夫獵戶也沒有呢?實在可惜這一處好地方了!”

  陸天霖道:“我們已深入了泰山腹地,這等深山大澤之中,豈是平常人能夠住得,單是猛獸毒蛇,就使人防不勝防了。”

  方雲飛道:“如果找不到人問路,那‘紅葉谷’可夠我們找的了。”

  陸天霖不答方雲飛的問話,雙目凝神,向東望去。“金翅大鵬”心感奇怪,順著陸天霖目光望去,只見正東方翠竹林中,隱現出一道山口。

  方雲飛心中一動,道:“大哥,咱們過去看看,那道山口相當隱密,不是細心之人很難看得出來。”

  陸天霖轉過臉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推斷不錯,進了那座山口,就是‘東嶽散人’住的‘紅葉谷’。”

  方雲飛道:“顧名思義,那‘紅葉谷’應該滿生紅花樹才對──”

  陸天霖接口道:“我也有此想法,因而一路上我就留心那些紅色花樹,不過,有一點我們忽略了,現在正是隆冬季節,除了松、柏、梅、竹之外,大都是葉落枝禿,我們顧名思義,上當不淺。”說罷,施展開輕身功夫,向那山口處奔去。

  兩人一陣急走,不過一刻工夫,已到了那座山口,轉過一個山角,眼前是一道雙壁挾持山谷。

  這山谷只不過有三尺左右寬窄,數十丈後向右旁轉去兩邊絕壁摩天,形勢險要異常,方雲飛一面走,一面搖著頭,嘆道:“這地方實在險惡,如果兩面山上,埋伏個暗樁,用滾木擂石阻擋強敵,不管多好的武功,只怕也難衝得進去。”

  陸天霖笑道:“滾木擂石還可抵擋,如果上面埋有伏樁,用擂石切斷歸路,再燃些干柴投了下來,就是打不死人,也得燒死。”

  兩人談笑之間,已轉了兩個彎。

  這道狹谷相當深長,而左曲右折,不曉得有好多彎轉,兩人一陣急奔,大概走了有五六里路,仍然沒有走出這道狹谷。

  又往前走了一陣,狹谷突然一分為二,左右兩個彎口盤繞著山壁而入。

  這當兒“聖手醫隱”已覺出有點不對,停住步不往前進。

  方雲飛略一打量兩個彎口形勢,笑道:“大哥,怎麼不走呢?向右面山口轉進,方向不錯。”

  陸天霖搖搖頭道:“眼下這兩條叉道,必然有一條死路,我們得酌量酌量再走。”

  方雲飛道:“‘東嶽散人’本領再大,但也沒有移山倒海之能,我就不信他能另外開闢一道山谷出來。”

  陸天霖道:“他雖不能自辟一條山谷,但他盡可將自然山勢形態,加以佈置。江湖上盛傳他冷僻寡合,從不和武林同道交往,但卻很少聞得‘東嶽散人’和武林同道有什麼紛爭之事。想這東嶽勝地,定有很多江湖高人到此,慕‘東嶽散人’之名,登門造訪的,定然不少,以唐一民冷僻性格而論,必然早有準備,否則‘紅葉谷’訪客不絕,他縱然拒不延見恐也不勝其煩。”

  方雲飛笑道:“咱們既然決心找上門去,總不能遇難而退,不管他這條道路如何複雜,只要咱們記著方向不變,多走幾里冤枉路,也沒有什麼關係。”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9:13

二六

  陸天霖沉思一陣,道:“眼下只有這樣,必要時,咱們只有越山而過了。”

  兩人計議一陣,認清楚方向,繼續向前走去,那知走了一陣,只見兩側山勢愈來愈高,叉路也愈來愈多,兩人雖認定方向不變,但常常走入絕谷,不得不退回來,這樣七折八轉的走了一陣,漸漸迷了方向。

  陸天霖搖搖頭,道:“我們這等走法,走來走去,只怕永難找到‘紅葉谷’去,看樣子咱們非得越山而過不可了。”

  抬頭看眼前危峰刺天,立壁如削,那崖壁之間寸草不生,光滑異常,估計自己輕身功夫,怎麼也攀登不上,心中十分焦急。

  方雲飛嘆口氣,道:“這‘東嶽散人’果然名不虛傳,單就他選擇隱居之所來看,已知是位胸羅玄機的奇人。”

  他們走了這一陣之後,已覺出情勢不對,不敢再存絲毫大意之心。

  陸天霖淡淡一笑,席地而坐,取出乾糧,一面食用,一面計算所經之路,他每次轉一個山彎,都默默記入心中。

  但這山谷中叉路太多,錯綜複雜,他忖思半天,仍是想不出一個名堂。

  突然間,他目光觸到數丈一條叉路口處,正蜿蜒而來一條巨蟒,不禁一聲驚叫,霍然躍起。

  方雲飛回頭一望,也不禁心頭一震,只見那條巨蟒大得出奇,雖是深山大澤之中,也難常見。看一顆蟒頭,差不多有巴斗大小,不覺心生寒意。

  那巨蟒兩隻綠光閃爍的眼睛,注定兩人,口中吐出二尺長短的蛇信,緩緩游來。

  陸天霖急自懷中取出兩粒丹丸,自己服用一粒,分一粒給方雲飛道:“快些把這粒避毒丹丸服下,這巨蟒迥異尋常,只怕有毒之物。”

  方雲飛左手接服避毒丸丹,右手已從懷中摸出兩隻鋼鏢,暗運腕勁,正要打出,卻被陸天霖伸手擋住,說道:“三弟不要鹵莽,這等巨大青蟒,力大無比,我們現在身處絕地,如何能和它力拚,你這兩鏢,如果激發起它的野性,咱們算死定了。”

  “金翅大鵬”回頭一望,笑道:“三面絕壁攔阻,僅有的一條出路,被它擋住,咱們不硬拚,難道坐以待斃不成?”

  陸天霖道:“這等巨蟒,鱗甲極厚,除非擊中要害,根本就傷它不得,眼下只有以靜制動,或有逃出之望──”

  兩人談話之間,那巨蟒已游近兩人一丈左右。

  陸天霖仔細望去,只見那巨蟒還有半身子在山口那面,未轉出來,隨低聲對方雲飛,道:“你緊隨在我後面走,記著千萬別隨便出手。”

  方雲飛應了一聲,跟在陸天霖身後。“聖手醫隱”橫提鐵牌,擋住身子慢慢向前移動。

  待近那蟒頭之時,兩人心頭都不禁怦怦亂跳。

  那巨蟒雖是極為凶殘之物,但因久被‘東嶽散人’囚居,野性減了不少,陸天霖橫牌擋身,又把兩人身形隱住,這道山谷又很狹小,那巨蟒身體過於長大,轉動亦不靈活,竟被兩人安然渡過。

  陸天霖轉過一彎,看那巨蟒下半身,仍有一丈長短,留在來路山谷,心頭一震,暗道:“這條蟒好大!”

  兩人雖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見過不少猛獸毒蛇,也經過不少次生死搏鬥,但像這等龐大巨蟒,也是生平中第一次見到。轉過山角,脫離危險之後,都已驚恐得出了一身冷汗。

  驀地,一個念頭,從“聖手醫隱”腦際閃過,這條巨蟒從哪來的?

  他是異常細心之人,對這陡然出現巨蟒,起了疑竇之後,立時停下身子,抬頭張望,只見左側一道死谷峭壁間,有一叢密茂的垂藤,蔭遮有丈餘方圓一片崖壁。

  除了這一片垂藤之外,整個的山壁,都異常光滑,連一株矮松,一塊突起岩石也沒有,這就引起陸天霖的懷疑。

  細心查看,果然發現有巨蟒經過的痕跡。這一來,他心中疑竇更大,轉臉對方雲飛道:“那巨蟒本是一種極為凶殘的動物,老實說,咱們今天逃得性命,實在大出我意料之外。這等狹窄的山谷,似不宜蟄伏那龐然巨蟒,而且它先天的野性,也似乎化減了不少,這種疑竇,實在使人費解。久聞‘東嶽散人’善飼各種猛獸、毒物,我懷疑昨夜被玉琪那位聾啞師兄擊斃的兩隻猛虎,和這條罕見巨蟒,都是‘東嶽散人’飼養之物。”

  方雲飛道:“虎有人性,還可飼養,但那巨蟒生性凶殘,人如何能夠飼養得了呢?”

  陸天霖道:“話是不錯,但世間事,盡有很多是出乎人意料之外,要知那‘人面蜘蛛’是天下所有毒物中,最毒的一種。‘東嶽散人’有辦法飼養‘人面蜘蛛’,當會有辦法收服這奇大毒蟒──”說此一頓,用手指著那崖壁間,一片垂藤,又道:“據我觀察,巨蟒似由此路而來,但那斷崖光滑異常,巨蟒要從斷崖處游下來,當非易事,關鍵就在那一片垂藤了。”

  方雲飛道:“大哥既然有此懷疑,那咱們就過去看看。”

  陸天霖點點頭道:“如果我推斷錯誤,咱們誤入了那巨蟒巢穴,只怕難再活著出來。”

  方雲飛嘆道:“縱是刀山劍林,咱們也得冒險一試,為救琪兒一條命,義無反顧,二哥夫婦蒙難慘死,只留下慧兒和琪兒兩個孩子,我們不能給他們報仇,心中已惶慚難安。如再耽誤了琪兒,何以對二哥夫婦九泉陰靈,我肯投身鏢局子當鏢師,也無非想藉鏢局中耳目,探訪琪兒下落,一訪十年,消息全無,好不容易見到他,想不到他會中了‘金翅蜈蚣’之毒──”話至此處,陡然停止,又黯然一聲長嘆。

  陸天霖笑道:“三弟,咱們三個結義兄弟,相處數十年,可以說得上情同骨肉,義薄雲天。二弟夫婦遭‘燕趙雙凶’毒手,棄我們而去,我這作大哥的不能給他報仇,說起慚愧至極,同時,我還堅持阻止你不許妄自動手,這些年來,你一直在為這件事,處處和我鬧氣,雖未當面責我忘情負義,有意無意之間,言詞中常常流露忿慨和不滿之意,唉!你不肯和我一起住在松竹坪,要到鏢局去當鏢師,明的是藉鏢局耳目,訪查琪兒下落,其實,是對我不肯為二弟夫婦報仇之事,大感不滿。總算你還沒有把我這大哥完全忘記,每年總要藉給上壽之名,到松竹坪來,小住幾天,這十年來,我一直沒有消你心中積忿,因為,這很難怪你。”

  方雲飛聽得十分激動,叫道:“大哥!──”

  陸天霖搖搖頭,接道:“你想藉鏢師身份,在江湖結交幾個武功高強的朋友,要他們幫你去給老二夫婦報仇,是也不是?”

  方雲飛被“聖手醫隱”一語道破心中隱密,只得點點頭,答道:“小弟確有此意,大哥今天提起,我自然不敢再隱藏心中不說,自二哥夫婦遭‘燕趙雙凶’毒手之後,這十多年來,大哥始終不提為二哥報仇之事,並且三番二次,責成小弟,不許輕舉妄動,這中間原因,到現在我還是不大明白。”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9:23

二七

  陸天霖仰臉望天,長嘆一聲,雙目中湧現出一片淚光,黯然說道:“我知道你心中重重疑竇,全在你那二嫂身上,對不對?”

  方雲飛垂下頭,默然不答。

  陸天霖淡淡一笑,接道:“在二弟未婚之前,你二嫂和我之間,相處確實很好,但自她和老二結婚之後,我們之間一點情愫,早已完全斬絕,但在你心目之中,卻是誤認了我這大哥,不肯替老二報仇,是為了昔年老二奪愛之恨,是嗎?”

  方雲飛道:“我──我──”

  陸天霖笑道:“因此,你對我這個大哥,也動了懷疑之心。”

  方雲飛道:“懷疑大哥小弟倒是不敢,只是大哥再三攔阻小弟給二哥夫婦報仇一事,卻令小弟費解。”

  陸天霖笑道:“‘燕趙雙凶’的‘九陰沙’和‘子母磷火彈’是江湖上最為歹毒暗器,如想勝得兩人,必先配製出能解兩人暗器之毒的藥物,然後才能邀請武林朋友,動手報仇。小兄為此竭盡智能,想盡了方法,才弄到一枚‘子母磷火彈’和一把‘九陰沙’。我費了兩年工夫,才找出兩人暗器的毒藥來源。‘燕趙雙凶’的‘九陰沙’和‘子母磷火彈’在施用威力上說,要比‘陸地神魔’的‘燕尾追魂針’大,但在療治上講,‘燕尾追魂針’倒是當今之世,最毒無比的暗器。邱三波把七毒調和,喂在針上,凡是中針之人,必需要同時服下七種解毒之藥,而且七毒混合之後,使人難辨出是那種毒藥,故而最難療治。‘燕趙雙凶’的‘九陰沙’和‘子母磷火彈’雖然極毒,但他只是各用一種奇毒藥物喂成,只需找出他們毒性,不難配成解藥。小弟費時半年,遠走西北,終於在太白山,采到破解兩人暗器之毒的藥,製成克制雙凶暗器劇毒的解藥。”

  方雲飛道:“大哥既已制有克制雙凶暗器毒性的藥物,為什麼還不肯動手替二哥夫婦報仇?”

  陸天霖仰臉一陣大笑,道:“我製成解藥之後,也曾心花怒放,正想動身去武昌找你,好柬邀幾位好友,去尋‘燕趙雙凶’,但恐大肆張揚,使雙凶聞風戒備,而且我已久未到燕趙地區,也許雙凶早已他遷,因此,我在解藥製成之後,單人匹馬,暗中走了一趟河北,一則探聽雙凶行蹤,再者又詳細訪查一下雙凶和二弟夫婦結仇經過,那知這一訪查,卻找出真正主謀害死二弟夫婦的人來。”

  方雲飛聽得一怔,道:“怎麼?難道害死二哥二嫂的,不是‘燕趙雙凶’?”

  陸天霖道:“二弟夫婦雖是傷在雙凶手中,但真正主謀之人,並非‘燕趙雙凶’。兩人只不過只是奉命行事罷了,而且如非那人暗中下手,二弟夫婦也不致於死在雙凶手中。”

  方雲飛只聽得呆了半晌說不出話,良久之後,才問道:“那主謀正凶,又是誰呢?”

  陸天霖道:“這人不但大出你意料之外,就是公諸當今武林道中,只怕也不會有幾人相信。”

  方雲飛道:“你說出來,我聽聽,這人究竟是誰?”

  陸天霖嘆口氣,道:“小兄初聞此人之時,也不相信。後來我回憶到二弟夫婦死後情形,以及二弟夫婦生前諸般事蹟,心中不禁有點動搖,為此我曾遠走關外,集各種傳說。只是二弟夫婦去世時間過久,武林中都不再談此事,因而延長我留在關外燕趙一帶時日。你總該記得,五年前你去松竹坪時,我不在家中,直到你到松竹坪後的第三天,我才趕回。”

  方雲飛沉思一陣,點點頭,道:“不錯。”

  陸天霖淡淡一笑,接道:“我往返關外燕趙一帶,僕僕風塵,耗時近年,總算打聽出來了這事情經過。當時還有兩點疑竇,未全明了,故而回到松竹坪,沒有對你談起此事。”

  方雲飛一皺眉頭,道:“此人究竟是何許人物?大哥說了半天,還是沒有把人說出?”

  陸天霖道:“我現在說出來,只怕你還是不肯相信。”

  方雲飛笑道:“咱們自己兄弟,縱然說錯,也無甚妨礙,難道大哥對小弟還賣關子嗎?”

  陸天霖仰臉望天,緩緩說道:“害死二弟夫婦正凶,是受千萬武林同道敬仰的──”話到此處,陡然住口。微微一笑,接道:“說出來你也不信,還是不說也罷。”話落口,突然縱身躍起,直向那崖間垂藤處奔去。

  方雲飛看他話將出口之時,忽然停住,而且不容自己又再次追問的機會,縱身向前奔去,心中很奇怪,因為這和陸天霖平時為人處事大相逕庭。

  他心中略思忖,陸天霖已到了三四丈外,只得暫收起疑慮,向前追去。

  兩人到了那處垂藤所在,仔細一看,果然發現垂藤後有一道三尺大小的山洞,裡面一片漆黑,不知有多深多遠,方雲飛一側身,正待搶入洞中,陸天霖已搶先了一步,回頭笑道:“我有太極鐵牌護身,讓小兄走前邊吧!”

  方雲飛十三節亮銀鞭是軟兵刃,在山洞中無法施展,伏身撿了兩塊大山石,拿在手,隨在陸天霖身後跟進。

  兩人向前走丈餘左右,即向右面轉去,因那石洞左曲右折,目光無法透入,是故特別黑暗,兩人走了有一盞熱茶工夫,不知道轉了好多彎子,突然見前面隱現一縷微光。

  兩人心頭一喜,加速腳步向前奔去,又轉過兩三個彎,果然到了出口,原來這座石洞,由一座山腹透過,面雖曲曲彎彎,其實只不過一、二里長。

  出了那座洞口,眼前景物突然一變,只見滿谷芳草紅花,蒼松翠竹,潺潺清流,幽美至極。

  這座山谷,大約有三四丈寬,而且愈延深,形勢愈寬,兩面都排天峭壁挾持。方雲飛笑道:“這地方景物實在不錯,不知是不是‘東嶽散人’住的‘紅葉谷’?”

  陸天霖放眼望去,見這座山谷延深到百丈之後,突然被一座橫出的山壁擋住,似是盡處,又似是向左彎去,一皺眉頭,答道:“目前還很難說,咱們過去看看。”一加腳力,人如弩箭離弦,當先奔去。

  方雲飛隨後緊追,到了那座橫出的山壁所在,兩人都不禁停步一呆,心中又驚又喜。

  只見那橫出山壁盡頭,一塊平坦的大岩石山上,寫著“紅葉谷”三個大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寫道:“未得允准,不得擅入谷中一步,違者有禍莫怨。”

  看完那幾個字後,兩人心中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好不容易,誤打誤撞的找到了“紅葉谷”,心中自是高興,但又知“東嶽散人”在江湖上的威名,絕不會信口開河,隨手寫幾個字,留這唬人。

  兩人沉忖良久,方雲飛忍不住開口道:“大哥,咱們既然找到了‘紅葉谷’總不能就被這幾個字嚇得退回去?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先闖進去再說。”

  陸天霖笑道:“進是自然要進,只是不可躁急。‘東嶽散人’生性冷僻,說得出就做得到。咱們一路奔走,體力消耗甚多,入谷之後,也許步步隱伏殺機,我們先在谷口,靜坐調息一陣,然後再進谷不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9:33

二八

  當下兩人盤膝席地坐下,閉目調息。“聖手醫隱”運功一週天后,睜開眼睛,打量這“紅葉谷”形勢。

  只見這道橫伸山壁,剛好把“紅葉谷”入口擋住,只留下一個三四尺寬窄的入口,谷中情形,一點也看不到。

  過了一盞熱茶時候,方雲飛也調息完畢,陸天霖挺身躍起,手握太極鐵牌,笑道:“三弟,你跟在我後面,保持四五尺的距離,以便接迎。”

  方雲飛搶前一步,道:“還是讓我走在前面,你後邊接迎的好。”說完一句話,也不待陸天霖回答,縱身一躍,已到那入谷口處。

  陸天霖一想:也好,自是走在後面,已可觀察他谷中埋伏,以便及早設法。喝聲:“三弟小心,不可躁進。”一個縱躍,追到谷口。

  兩人轉過了那道橫出的石壁,眼前又是一道廣闊的山谷,這道石壁,有如一座天生的屏風,把大半的山谷入口擋住。

  放眼望去,石壁後山谷的景物,較前面山谷尤為幽絕,四面都是高峰峭壁環繞,是以,谷中尚無寒意,和山峰上怒嘯北風,恍如兩個世界。

  觸目繽紛山花,低頭遍地綠茵,兩側松竹夾道,壁間蘿帶飄空,因為這山谷四周被插天的峰壁擋住,氣候和山外大不相同,谷中山花芳草,仍然芬芳競豔。

  方雲飛提鞭當先,向前急奔,深入不過二三十丈,突然一聲淒厲的長嘯傳來,緊接虎吼雷動,一起數和,霎間腥風捲起,山花搖顫,松枝竹葉,沙沙作響。

  陸天霖常走深山大澤,採集藥物,聞警停步,高聲叫道:“三弟快些止步──”口中叫著,人卻施“蜻蜓點水”一連兩個縱躍,追上了方雲飛。

  就這瞬息工夫,眼前已現出了四隻水牛般的黑紋黃毛巨虎,和一隻五尺以上,通體如墨的巨大猩猿。

  這四虎一猿,在兩人丈餘處停住,十隻凶光暴射眼睛,盯住兩人打轉,四虎伏地裂嘴,發出驚人魂魄的低吼,一猿躬身舞爪,作勢欲撲。

  陸天霖一面蓄勢橫牌準備,一面低聲對方雲飛道:“三弟留心,這四虎一猿,神駿異常,都非平常虎猿可比,且都已作勢欲撲,我們聯袂拒擋,不可分開迎敵,彼此也可兼顧呼應。”

  方雲飛久走江湖,虎猿本是常見之物,但像這等奇大虎猿卻是生平僅遇,不禁暗暗吃驚,心道:“這等巨形猿虎,當真少見,不知這山谷之中是否還有?”

  他心念未息,突聞伏地四虎同時一聲大吼,同時躍起撲來。

  陸天霖看四虎一齊撲擊,吃了一驚,暗道:“‘東嶽散人’當真不凡,竟能把這些畜牲訓練得如人一般,齊攻齊進。”

  心中在想,手中卻未停,太極牌一招“孔雀開屏”橫掃半周,把方雲飛也罩在太極牌下。

  這一記絕招,拒擋了四虎撲擊,但聞鐵牌帶起一股凌厲勁風,護住了兩人。

  四虎撲擊之勢,捷如電奔,一時要想收住,哪能夠,仰首長嘯,從兩人頭上掠過。

  方雲飛想四虎竟若通達技擊一般,心中更是驚異,右臂一探,十三節亮銀鞭“流星趕月”反手點出,直向最左一虎襲去。

  那知伺機而動的猩猿,在方雲飛一鞭掃出之時,倏然一聲怒嘯,飛撲過來,雙臂揮舞,分襲前胸和小腹。

  這時,陸天霖鐵牌未收,方雲飛軟鞭剛剛點出,黑色猩猿乘虛攻入,迫得兩人都有點措手不及。

  “聖手醫隱”來不及舉牌擋擊,飛起一腳“魁星踢斗”直向那猩猿踢去。

  方雲飛想不到這頭黑色大猴子,竟有如此靈巧,匆忙中側身一臥,但他手中點出的軟鞭,仍然原勢不變,點中最左一虎後跨,但聞一聲悶吼,黃毛散飛,血雨濺飛,一個水牛般大小的虎身,由空中摔了下來。

  不過,方雲飛也被那黑色猩猿右臂掠著左肩而過,帶走他一片衣服。如非陸天霖一腳及時踢中那黑猿,把它摔了出去,方雲飛勢非受重傷不可。

  這眨眼工夫的交接,生死一髮之差,兩人那還敢大意,方雲飛挺身躍起,看肩頭被那黑猿利爪劃傷之處,鮮血泊泊而出。

  那黑色猩猿被陸天霖一腳踢摔出七八尺遠,在地上打了兩個滾,才挺身起來,看它咬牙裂嘴,不住連聲怪嘯,大概也傷得不輕,那受傷巨虎亦是很重,不住仰首怒吼。

  另外三虎,在分成三面,伏首作勢,目睹兩人,似在待機撲襲。

  陸天霖右手橫牌,左手探懷取出兩粒丹丸,交給方雲飛,道:“快先把這兩粒丸藥吃下,也許那黑猿爪上有毒!”

  方雲飛伸手接過丹丸,吞入腹中,笑道:“趁這一虎一猿正在傷痛之時,咱們先下手把它除了如何?”

  陸天霖搖搖頭,道:“這一猿四虎,雖然兇猛,但以我們兩人力量,想除掉並非難事,只是除了這四虎一猿之後,絕難見諒於‘東嶽散人’爾後咱們就永無安寧之日了。”

  方雲飛道:“咱們既入了他的‘紅葉谷’就是不傷他虎猿,只怕也難見諒於他!”

  一語甫畢,突又聞虎吼猿嘯之聲大作,陸天霖、方雲飛轉臉望去,只見七八隻黃毛黑紋巨虎,和三頭黑色猩猿,蜂湧急奔而來。

  “聖手醫隱”心頭一震,暗自忖道:這山谷中,怎麼會有這麼多老虎?

  心念初動,那群虎猿,已撲到身側,但聞猿嘯虎吼之聲,不絕於耳,聲勢十分驚人。

  陸天霖雖常出沒於深山之中,採集藥物,虎豹本屬司空見慣,但也未見過這等群集聲勢,不覺心暗暗打鼓。

  他一面運集功力,一面對方雲飛道:“目前這些虎猿已夠我們應付,只怕這虎猿之後,還有其他毒物猛獸,如果咱們剛才所見那條巨大毒蟒,也是這‘紅葉谷’中飼養之物,咱們今天算死定了!”

  方雲飛嘆道:“‘東嶽散人’養了這麼多虎猿,不知他怎麼能與這些猛獸相安無事,這人之能,實在可怕。”

  他話未說完,四隻巨虎,和兩頭猩猿,已疾撲而上。

  陸天霖心知不下毒手,先傷了幾個,只怕今天,難逃這群虎猿糾纏。勢逼至此,也顧不得開罪“東嶽散人”,太極鐵牌一招“橫掃五嶽”挾著一股勁風,迎向虎猿掃去。

  方雲飛也同時攻出一鞭。

  那知這群虎猿乖巧至極,怒吼長嘯聲中,紛紛從兩人頭上掠過。

  兩人牌勢銀鞭未收,側面幾隻伺機撲襲的巨虎,陡然大吼一聲,乘虛撲擊過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9:43

二九

  陸天霖見巨虎竟知趁隙撲人,不由心頭火起,太極鐵牌呼的回掃過來,擊中一虎,只聽一聲慘吼,那虎被他一牌劈得頭骨碎裂,屍飛丈外。

  方雲飛涮涮掃出兩鞭,擊傷了一頭猩猿,這一來,群虎和餘下的未傷猩猿,果然不敢再攻,紛紛退到丈餘外,一個個前爪伏地,蓄勢低吼。

  陸天霖眼神轉掃一週,不由心中發起愁來,虎群環伺,作勢相待,只要兩人一動,環伺四周虎群,必然要乘勢撲上。這等猛獸,不但力大,而齒爪犀利,一經撲中,必受重傷,如是一隻,二隻,還可對付,如今四方八面,團團圍伺一週,顧前後,難兼左右,保左右,難保前後。

  方雲飛望著那群虎猿呆了一陣,突然心中一動,道:“大哥!據聞虎猿,最是怕火,我們何不用火開路。”

  陸天霖還未來得及答話,突然一陣腥臭之氣,觸鼻欲嘔,抬頭望去,又一條碩大巨蟒,正昂首蜿蜒而來。

  這巨蟒和始才所見那條,似乎還大一點,令人一望就心生寒意。

  方雲飛嘆息一聲,道:“完了,這群虎猿已夠咱們全力對付,再加上這條巨蟒,恐怕今天──”

  他話未落口,突聞一聲清脆的聲音叫道:“爹爹、方叔叔,你們來看我嗎?”

  兩人轉頭望去,只見一個青衣女孩子,手執寶劍飛奔而來,不是陸慧是誰!

  她搶奔到那巨蟒前面,用右手搖動著寶劍,左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竹哨吹出一種極為尖銳的聲音。

  陸天霖聽那哨聲,似乎暗合一種節拍,那等巨大的毒蟒,竟被那哨聲音震懾,緩緩轉過蟒頭,蜿蜒而去,不大工夫,拐過一個山角不見。

  這當兒,那一群包圍在兩人四周的虎猿,雖未散去,但都已昂首靜聽,對陸、方兩人似已不存敵意。

  陸慧驅走那巨蟒之後,口中哨音突然一變,但聞幾聲長嘯劃空,接著猿鳴虎嘯大起,只聽那鳴嘯之聲漸漸遠去,不過片刻之間,那一群圍守在兩人四周的虎猿,全都走得沒了影兒。

  陸慧停了哨音,急奔過來,距離陸天霖還有七八尺遠,一鬆手丟掉了寶劍,嬌呼一聲:“爹爹!”縱身撲入陸天霖的懷中。

  “聖手醫隱”望著懷中嬌稚的孩子,月餘不見,竟有了這等逐退毒蟒、虎猿的本領,心中大是欣慰,呵呵大笑兩聲,道:“孩子,你要再晚來一會工夫,只怕我和你方叔叔,都要送命在巨蟒口中了。”

  陸慧伸出白玉般小手,拂著陸天霖胸前長髯笑道:“那巨蟒看上去很是怕人,但它已經我師父馴化去了不少野性,只要一聽那竹哨聲音,立時就退回石洞。我一到‘紅葉谷’師父就指點我學吹這逐蟒伏虎的哨音,這音調聽上去很簡單,但是學起來,也很麻煩呢!我連學了八九天才學會,師父還讚我聰明呢!他說:‘我比他女兒強多了!’”

  小姑娘一口氣,說完了那十幾句話,才想起冷落了方叔叔,一下子掙脫陸天霖懷抱,搶到方雲飛面前,笑道:“方叔叔,你和爹爹一起來看我,那你鏢行的事情,交給誰辦呢?”

  方雲飛拂著她頭上秀髮,望著她嘴角間盈盈的笑意,在那嬌稚秀麗的臉上,隱隱可見二嫂昔年絕世玉容,她為人和靄,才德兼備,尤以對自己,更是關懷備至──

  陸慧看方雲飛一直呆呆的望著她,一語不發,心中甚覺奇怪,眨了眨大眼睛,又問道:“方叔叔,你不認識慧兒了嗎?那巨蟒、虎猿都已被慧兒趕跑了。”

  她心中還誤認方雲飛被那巨蟒虎猿嚇呆了!

  方雲飛微覺臉上一熱,笑道:“叔叔哪是怕虎猿。”

  陸慧道:“那你為什麼老望著我不講話呢?”

  方雲飛被她問得微微一怔,一時間,真還想不出適當的話說,淡淡一笑,道:“你師父在‘紅葉谷’嗎?”

  陸慧道:“昨夜三更時分,我師父聞得虎嘯傳警,對我說山中來了敵人,他去查看一下,今天早上回來一趟,打開了囚居兩條大毒蛇的石門,又匆匆而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方雲飛一皺眉頭,問道:“他臨去之前對你說什麼話沒有?”

  陸慧略一思索,笑道:“師父走時,交代我不要擅離‘紅葉谷’,他出去有點急事,少則十日,多則一月,就可以回來。我剛才聞得虎嘯猿鳴之聲,還認為是來了什麼敵人,卻想不到,是方叔叔和爹爹來看我的。”

  方雲飛道:“師父一走,這‘紅葉谷’中只留下你一個人嗎?”

  陸慧搖搖頭道:“還有一個又瞎又怪的師叔。我到‘紅葉谷’半個月了,他都不給我講一句話。師父告訴我,他走後要我聽他的話,要是遇上什麼事,就去問他。”

  方雲飛啊了一聲,又道:“你那瞎師叔的姓名,你知不知道?”

  陸慧聽方雲飛步步追問,小心眼忽的動了懷疑,目光凝注在方雲飛臉上,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叔叔問他做什麼?師父對我說,那位瞎師叔三十多年來都沒有離開過‘紅葉谷’一步,叔叔絕不會認識他的。”

  陸天霖輕輕的嘆息一聲,道:“慧兒,你師父待你好嗎?”

  陸慧點點頭,笑道:“我在松竹坪,看師父對待他自己的女兒,那樣冷酷絕情,想他一定不會待我好的,所以,我當時很不願拜他為師。”

  陸天霖笑道:“你師父是當今武林中有數奇人之一,你能投在他門下,可是一種曠世奇遇。”

  陸慧盈盈一笑,道:“嗯!師父不但本領大,而且待我更是好極,他對我唐姊姊那樣冷漠,想必是唐姊姊傷透了師父的心啦!”

  方雲飛笑道:“遍天下武林同道,都知道你師父生性冷僻,做人處事大背常情,怎麼會對你那樣好呢?”

  陸慧笑道:“師父確實待我好,人家說師父壞話,那是因為師父不肯跟他們交朋友。”

  陸天霖望望天色,已快近午時,拉著陸慧,在山崖下一處草地上坐下,笑道:“慧兒,你還記得,你拜師那天晚上,我對你說的話嗎?”

  陸慧仰臉思索一下,霍然起身,掩住耳朵,道:“我不要聽,你把我養大了,我就是你的女兒,生我的爹娘既然不要我了,我也不要知道他們!”

  陸天霖長長嘆息一聲,把陸慧拉入懷中,道:“慧兒,你爹娘不是不要你,而是死了,而且是被人家害死的!”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2 13:19:57

三〇

  陸慧聽得睜大了一雙眼睛,問道:“這事是真的嗎?”

  陸天霖道:“真的,你的父親和我及你方叔叔三個人,是很好的朋友,義結金蘭,情同骨肉,後來,你父母被人害死了,我就把你帶在松竹坪住下──”

  陸慧雖然對自己身世,有了很多懷疑,但她只想到,自己是被父母遺棄的孤兒,卻沒有想到父母是被人害死,聽得一半,已難忍耐,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陸天霖憶起二弟夫婦慘遭橫禍經過,亦不禁泫然泣下,方雲飛更是淚若拋珠,一顆接一顆不停滾下。

  陸慧哭了一陣,止住哭聲,問道:“我爹娘是被什麼人害死的?我要給他們報仇!”

  陸天霖一張口,似想講話,但卻又陡的停下,默默不言。

  他本想說,要陸慧好好跟“東嶽散人”練習武功,以備給她父母報仇,但轉念又想到此行為偷盜“東嶽散人”的“人面蜘蛛”,竟難再開出口。

  唐一民生性冷怪,如查出是自己偷了他“人面蜘蛛”,說不定會遷怒到陸慧身上,何況他和方雲飛都不知“人面蜘蛛”存放在什麼地方?勢必要陸慧帶路不可。這一來,陸慧自不能再留在東嶽“紅葉谷”了,是以,他把說到口邊的話,重又嚥回。

  陸慧見兩人沉默良久,但卻都不講話,心中更急痛交加,拉住陸天霖一隻手,搖動著問道:“爹爹,究竟是誰害死了我父母?告訴慧兒吧!”

  “聖手醫隱”又長長嘆息一聲,道:“誰害死你父母這件事,將來總要告訴你的,現在告訴你有害無益,倒是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現在要對你說。”

  陸慧勉強壓制著激動心情,嗚嚥著答道:“什麼事?”

  陸天霖道:“你記不記得你還有一個哥哥?”

  陸慧搖搖頭,道:“我記不得了!”

  “聖手醫隱”道:“那時間,你只有兩歲多點,難怪你記不得了──”

  陸慧急的截住了“聖手醫隱”的話,道:“我哥哥還活著嗎?他現在什麼地方?”

  方雲飛黯然接道:“你哥哥中了‘金翅蜈蚣’的毒,遍天下只有一種東西能夠救他,而這東西又只有你師父有。”

  陸慧聽得呆了一呆,道:“我哥哥怎麼會中了‘金翅蜈蚣’的毒?”

  方雲飛長長嘆口氣,把傅玉琪中毒之事,簡略的說了個大概。

  陸慧只聽得淚水盈眶,問道:“我師父偏巧又離開了‘紅葉谷’,我哥哥是活不成了──”哭聲打斷了她自己的話。

  “聖手醫隱”拉著她一隻手,說道:“你哥哥所受‘金翅蜈蚣’之毒,是天下各種毒物中,最毒的一種,除了千年雪蓮子和幾種天地間鐘靈之氣,孕育而成的奇毒神物之外,人力調製的藥物,很難奏效。你師父飼養有一隻‘人面蜘蛛’也是天地間一等一的毒物,但那‘人面蜘蛛’除了本身有毒之外,另有一種吸取其他毒物腹毒的特性,你哥哥身受‘金翅蜈蚣’腹毒所傷,除了借你師父的‘人面蜘蛛’吸出他身受奇毒之外,別無可療之法。因此,我和你方叔叔才日夜兼程趕來此地,希望能借得你師父‘人面蜘蛛’一用,救你哥哥性命。”

  陸慧止住哭聲,靜靜的聽完了“聖手醫隱”的話,顰起柳眉兒,沉忖一陣問道:“我哥哥中了‘金翅蜈蚣’腹毒,如果那‘人面蜘蛛’替他吸毒時間,再咬他一口怎麼辦呢?”

  陸天霖笑道:“那不要緊,凡是奇毒之物,均可相互克制。‘人面蜘蛛’絕毒無倫,但它卻能吸收其他毒物之毒,即是被咬一口,也沒有關係,雙毒調和,互生消長,再加上藥物療治,不難醫好,只是不能借到你師父的‘人面蜘蛛’就無法救你哥哥性命了!”

  陸慧瞪著一雙大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道:“爹!那被‘金翅蜈蚣’腹中毒氣噴傷的人,當真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哥哥嗎?”

  陸天霖點點頭,道:“一點不錯,你父親姓傅,你的名字叫傅慧,你哥哥的名字叫傅玉琪,你父母遇難時,你尚未通人事,是以全無記憶,但你哥哥已經是五、六歲的人了,所以,他在武昌見到我和你方叔叔時,還可依稀認得。”

  傅慧淚垂雙頰,幽幽問道:“我師父不在家,我又不知道那‘人面蜘蛛’放在哪?縱然不惜身受責罵?先把那‘人面蜘蛛’取交爹爹,但也無處去尋。”

  陸天霖拂著慧兒秀髮,一臉黯然神情,笑道:“以後別再喊我爹爹了,我是你伯父。”

  傅慧道:“我向你叫了十幾年爹爹啦,哪能改得過口,我以後還要叫──”

  “聖手醫隱”搖搖頭,笑道:“那怎麼能行,叫伯父也是一樣。”

  方雲飛一皺眉頭,接道:“慧兒,你哥哥身受奇毒,危在旦夕,非你師父‘人面蜘蛛’無法救得,你師父雖然離開了‘紅葉谷’,不過,他絕不會把‘人面蜘蛛’帶在身上,你想想看,那‘人面蜘蛛’放在什麼地方?”

  傅慧微一沉吟,道:“我聽師父和那位瞎師叔談過,好像有一處什麼石洞中,放著很多東西,不過我不知道那處石洞在什麼地方──”

  她仰臉思索一陣,忽然笑上雙靨,接道:“我去問問那瞎師叔去。”

  陸天霖道:“你不怕引起他心中懷疑嗎?”

  傅慧笑道:“本來我是很怕他的,不過為了救我哥哥,我只好去問他啦!”

  方雲飛道:“他會不會告訴你呢?”

  傅慧道:“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想辦法問他,你們先跟我一起,到我房中躲著,我去問他。”說完話,轉身帶路。

  兩人跟在傅慧身後,大約走了有一里多路,到了一片花樹林旁,那花樹包括了各色各樣,紅、黃、藍、白、紫,燦爛耀目,叢叢聳立。傅慧在花樹林邊停住步,回頭說道:“這叢叢花樹,都是我師父由各處移置而來,按著八卦方位排成,表面看去平淡無奇,其實花樹林中都有一定道路,只要一步走錯,立時踏上埋伏。”

  陸天霖停步凝目,看了一陣笑道:“你師父這座花樹陣,只是按一般八卦方位排成,只要稍通易理,就不難找出陣門。”

  傅慧道:“我師父對我說,這花樹陣雖然平淡無奇,但陣中埋伏卻是厲害無比。”

  陸天霖細看那花樹陣,除了按照八卦方位排列之外,此外再無出奇之處,陣中青草盈寸,似是常經修剪,既看不出設置的陷阱痕跡,又不見什麼可疑之物,淡淡一笑,不再追問。

  傅慧帶頭,領著兩人穿過了那片花樹陣後,到一所翠竹矮松環繞的宅院。

  這座宅院中房屋,用青石和茅草合築而成,一共五間,但卻分成二棟。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3 11:00:32

三一

  傅慧帶著兩人走進右邊較小一棟房中,笑道:“這棟房子,本來是我師姊住的,自從我師姊離開之後,這房子就空了起來,直到我來了,師父才把這座房子打開,交給我住。”

  陸天霖看房中佈置,非常雅潔,壁間掛了一幅山水畫,陸天霖仔細一看,竟是夏手繪的“寒林夕照圖”心中暗暗驚奇,忖道:“東嶽散人”之名果不虛傳,這幅夏手繪“寒林夕照圖”珍貴無比,不知他從哪弄來?

  §第六回
  愛憐骨肉 甘冒毒蛇噬玉體
  輕彈纖指 迷魂本非倩女心

  傅慧替兩人按了坐位,道:“師父在左邊那棟房子住,平時除了指點我武功之外,很難得出房一步,他老人家近來正醉心研究河洛圖,他對我說一旦他研究成功,當今之世,就沒有人能涉足我們‘紅葉谷’中一步了。”

  陸天霖聽得又是一驚,暗道:這位“東嶽散人”當真是無所不能,河洛圖簽,深奧異常,數百年來,尚未聞武林中有人研究此學──

  只聽傅慧長長嘆息一聲,問道:“不知我哥哥見了我,還認不認識?我卻是一點也記不得他的模樣啦!”

  方雲飛笑道:“你那時才兩歲多點,如何能夠記得,不過,你哥哥見你之後,也許還會認得。”

  傅慧淒涼一笑,道:“伯父和叔叔,請在慧兒房中稍坐,我去問瞎師叔去。”

  陸天霖道:“你不要讓他聽出破綻,心中生了懷疑。”

  傅慧輕輕嘆息一聲,道:“我想著要救哥哥!心就不怕瞎叔叔了。”說完話,奔出房門。

  方雲飛望著傅慧背影,皺皺眉頭,問道:“能和‘東嶽散人’廝守數十年不離開‘紅葉谷’一步,自非平常人物,可是小弟卻從未聞得江湖上有什麼雙目失明奇人。”陸天霖笑道:“‘東嶽散人’生性冷僻古怪,他所作所為,自不能以常理測度,這雙目失明之人,必然和唐一民之間,有著什麼難以告人的關係,要不然以‘東嶽散人’冷僻性格,絕不會和人稱兄道弟,東嶽唐門武學,又是代代單傳,自不會有什麼師兄師弟。”

  方雲飛嘆道:“聽慧兒講,她那位瞎師叔,也是個古古怪怪的人,平時冷漠得連一句話也不肯對她說,此番,她陡然去打聽那‘人面蜘蛛’下落,只怕要招惹起他的疑心;‘東嶽散人’能對他親生女兒,那等絕情冷酷,他那位瞎兄弟,也不會好到哪,萬一引起他的疑心,只怕慧兒要吃大虧。”

  陸天霖略一忖思,道:“不錯,咱們得過去瞧瞧,如果他有什麼舉動,咱們也好接應慧兒。”

  當下兩人出了房門,抬頭望去,只看慧兒背影一閃,隱入了十數丈一處蒼松林中。

  兩人急奔追去,到了那片林外,一齊停止腳步,這時,兩人卻已知道了“東嶽散人”是機智百出,武功絕世,而又心狠手辣的人,怕那林中有什麼埋伏,是以奔到那蒼松邊,不約而同的一齊停住了身子。

  陸天霖探頭向林中張望了一陣,看不出什麼可疑之處,才轉頭低聲對方雲飛道:“你和我保持一丈左右的距離,我如遇上什麼埋伏,以便接迎。”

  方雲飛知他胸中所學,比自己高明得多,尤以易經八卦方面,甚是熟悉,倒不敢再爭先著,點點頭,低聲說道:“大哥請小心點!”

  陸天霖微微一笑,閃身入林。方雲飛瞄住義兄背影,保持了八九尺的距離,向前跟進。

  這座蒼鬱的松林,十分密茂,林中小徑,都是經人工剪去那密集的攔路橫枝修成,左曲右彎,盤繞而入。兩人擔心遇上埋伏,不敢急奔躁進,步步小心而入。

  大約走了有一盞熱茶工夫,陡覺眼前景物大變,方才是目不暇給,花豔葉香,如今卻是一片蒼翠,那勁撥峭立的古松,遮斷了前眺的眼光。

  方雲飛驚訝地碰碰“聖手醫隱”陸天霖,道:“大哥,這有點邪門,你瞧──”

  “聖手醫隱”陸天霖順著他的手指,往左側蒼松林中瞧一眼,面上也露出詫異之色!

  原來方雲飛手指之處,有兩株特別高大的松樹,分植在松林之前,相距約莫有一丈二尺寬。兩樹之間,一條細石卵鋪成的大路,直伸入蒼松林中。他們只因站得側開一點,故此僅能瞧見那條石卵大路的首段。

  “聖手醫隱”陸天霖沒有做聲,領先移步過去。兩人走到兩棵松樹之下,放眼遙望,但見這條大路,一直伸入松林深處。卻因十餘丈外便轉個彎,故此不能直望到底。

  方雲飛驚訝道:“小弟奔走江湖數十年,就未聽過有這麼一處地方。誰能夠在這種湖山窮谷之中,鋪築成這麼一條氣派宏偉的大路在松林之中啊?大哥,咱們筆直沿路走吧!”

  “聖手醫隱”陸天霖四顧一眼,覺得並沒有異狀,可是不知怎的,但覺心中有點兒發虛。但他立刻決然點頭道:“咱們走!現在是分秒也不能耽誤!”

  兩人聯袂闖上大路,撲鼻松香,使他們都同時覺得渾身舒爽。

  方雲飛用力嗅一下,邊走邊道:“大哥,你瞧這松林中有古怪嗎?”

  “聖手醫隱”陸天霖想了一下,審慎地道:“這個太難說了!咱們走著瞧──”

  兩人腳下雖然輕靈迅急,晃眼走出七八丈,但心頭擱著的心事,都一樣地沉重不堪。

  陸慧的蹤跡早已不見,可是這兩人全是久闖江湖,閱歷豐富,雖不肯往壞的地方去想,然而這關係實在太大了!不但因為陸慧這聰穎孩子所說的“瞎子”太過令人狐疑,同時也因為陸慧此行,關係著那“人面蜘蛛”的下落,即是說玉琪的性命,全系在此行的結果。

  眨眼之間,已到了拐彎之處,忽聽側面松林深處,傳來“噓噓”兩聲。

  他們是見識過這“紅葉谷”中巨蟒的厲害,一聽到那種相似之聲,不由得立刻四顧戒備。兩人腳步一齊停在拐彎之處,方雲飛性子較急,在這指顧之間,已撤下十三節亮銀軟鞭“嗶啦啦”一聲響,整條軟鞭驀然伸縮一下,完全迭在掌中。

  “聖手醫隱”陸天霖低聲道:“兄弟別著急,快收回兵器──”聲音雖低,卻有點兒責備之意。

  方雲飛這時也禁不住臉上一熱,趕快鞭盤腰間,目光卻向前路一瞥,禁不住失聲一叫。

  只是這石卵鋪成的大路,伸延約五丈後,到了盡處,五色繽紛的山花叢中,屹立著一座青石砌成的小屋。

  屋子大約有兩間大小,房門半開,在那小屋前面,盤踞著二條全身赤紅的大蛇,昂首吐舌,注視著兩人。

  陸天霖心頭也是一震,因為他識出那兩條赤紅色的大蛇,正是傳說中的赤練毒蛇。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3 11:00:47

三二

  他還未及來再轉第二個念頭,突聞一聲哈哈的怪笑聲,從那小屋中飄傳出來,緊接著一個冷森的聲音說道:“你這小丫頭還要騙我嗎?”聲音甫落,驟見那小屋門口,出現一個長發披肩,身穿黑色長衫,手握竹杖的怪人。

  陸天霖心知是剛才方雲飛那失聲一叫,驚動了這位怪人。正想拉方雲飛退出松林,突見傅慧由小屋中轉了出來,攔在那長發怪人前面,叫道:“瞎叔叔,你不要生氣,來人是我的伯父、叔叔,他們由松竹坪特地跑來看我。”

  那怪人冷冷說道:“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傅慧眼珠轉一轉,舉起小手,拂著那怪人顎下花白鬍子,笑道:“瞎師叔,我聽師父說你最疼我是嗎!”

  那怪人兩隻白眼一翻,道:“你師父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對他說過疼你?”

  傅慧道:“瞎師叔,你真的不疼我嗎?”

  那怪人冷笑一聲,道:“我從來就不疼人,就是你師父的女兒,我也不曾疼過她!”

  傅慧道:“你不疼我算啦!因為你自己沒有兒女,那也怪不得你。”

  說完話,嘟起小嘴巴,回頭就走。

  那怪人聽傅慧出言頂撞,不由心頭大怒,長發顫動,臉色變青,但一瞬間,又恢復了冷漠鎮靜。

  傅慧轉身走去,連頭也未回過一次,是以那怪人臉色神情的變化,她卻一點也不知道。

  她目光流轉,看看那盤踞在小屋外的兩條赤練毒蛇,昂首吐舌,心中十分害怕,但她仍然壯著膽子向前走去。

  突然,一個慈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叫道:“女娃兒,女娃兒!你回來!”

  傅慧停住身子,轉頭望去,只見那長發怪人的臉上,忽然流露出慈愛之色,嘴角間也帶著微微的笑意。她心中雖然感覺到奇怪,但她仍然依言的走回那小屋前邊。

  那怪人兩眼雖然瞎去,但卻如常人一樣,傅慧剛剛走回到他的面前,他突然舉起左手,輕輕拂著傅慧的秀髮,笑道:“你伯父和你叔叔來看你,你師父知不知道?”

  傅慧略一沉忖,答道:“師父昨夜聽到虎嘯傳警,出去了半夜,今早上回來一次,告訴我幾句話又出去了。我伯父和叔叔來時,他已經走了啦!”

  那怪人點點頭,又問道:“你師父對你說些什麼?”

  傅慧道:“師父說,他走了要我聽你的話,所以我伯父和叔叔來看我,我就來對你說。”

  那怪人猶豫一陣,說道:“你師父對你說過沒有,我們這‘紅葉谷’從不許外人登門──”話到此處,臉上微笑突然一變,冷冷接道:“三十年來,擅入‘紅葉谷’中的武林人物不少,但能活著出去的,卻是絕無僅有──”

  傅慧急道:“瞎師叔,我伯父叔叔,又不是什麼外人,他們來看我,難道就不行嗎?”

  那怪人臉上掠過一抹冷笑,神態又轉溫和,笑道:“好吧!看在你的份上,要他每人自斷一指,出谷去吧!”

  傅慧聽得打了一個寒顫,道:“怎麼?要他們自己斬斷一個手指?”

  那怪人笑道:“不錯,這是擅入我們‘紅葉谷’中,最輕的懲罰了。”

  傅慧轉臉望去,只見陸天霖、方雲飛並肩站在三丈外石卵鋪成的路中,四道眼神齊注在傅慧身上,神態十分焦急。

  只聽那怪人冷笑一聲,道:“女娃兒,你快去問問他們,是不是肯照我說的話辦?”

  傅慧對這位瞎師叔,還真是有點害怕,她到這“紅葉谷”中半個月來,從未見過他有過笑容,冷漠得如塊堅硬冰鐵,再襯著他那一副長發披拂,瘦骨嶙峋的怪樣子,實在有點使人不寒而慄,剛才如不是那怪人臉上帶著慈愛的笑意叫她,她恐怕根本就不敢回去。

  她雖然沒有見過這位瞎師叔的武功,但她從師父口風中已聽到這位瞎師叔的武功不凡,何況,她還親眼看到過他逐蛇伏蟒的身手,那實在是一件觸目驚心的事,但那怪人處在毒蛇巨蟒環伺之下,卻是毫無半點驚懼之色。她每憶起那件事情,心中都不禁生出寒意。她只管呆呆的想著往事,忘記了答覆那怪人的話。

  只聽那怪人右手竹杖,在地上輕輕一頓,倏然飛縱而起,但見他長發隨風飄飛,身法快迅無比,腳落實地,已到兩丈開外。一聲似嘯非嘯,若笑若哭的怪叫聲,隨著他飛縱的身子,劃破了沉寂,待他腳落實地,那怪叫聲,也隨著戛然而止。

  緊接著聽得咕咕兩聲蛇叫,盤踞在那石屋門前的兩條紅色赤練蛇,陡然竄起,箭一般直射過去。傅慧啊呀一聲驚呼,縱身追去。

  陸天霖、方雲飛看那怪人來勢奇速,不禁吃了一驚,雙雙向後退了一步,方雲飛鬆開腰中軟鞭扣把,目注那兩條急竄而來的赤練蛇,蓄勢戒備。

  只見那長發盲目怪人,右手手中竹杖疾出,右手反臂一抄,那兩條急奔而來的赤練蛇,一條被他右手竹杖擋住,另一條被他左手抓住。

  陸天霖、方雲飛細看那兩條赤練蛇都在八尺以上,紅鱗耀目,闊口怒張,蛇信忽伸忽縮,形態十分怕人。

  這兩條罕見的奇毒怪蛇,一條盤踞在那怪人腿下,一條蛇頭被他托在手中,但他卻若無其事一般。

  這時,傅慧已追上那長發怪人,因她心中害怕那兩條毒蛇,不敢過於接近。轉身擋在那怪人和陸、方兩人之間,說道:“瞎師叔,我伯父和叔叔從很遠的地方跑來看我,並不是無故的侵入我們‘紅葉谷’來,你不能這樣對待他們。”

  那長發盲目怪人左手一甩,拋了手中托的蛇頭,怒道:“這是我們‘紅葉谷’中的規矩,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未得我們允許,擅自闖入谷來,都得挖去雙目,或是讓虎蛇吃掉。斬斷一個手指,是最輕的懲罰了,難道為你這個女娃兒,還能把我們‘紅葉谷’數十年的規矩破壞不成?”

  傅慧道:“是我把他們接進‘紅葉谷’的,瞎師叔一定要懲罰他們,那就罰我好了!”

  那怪人厲聲喝道:“你這女娃兒好大的膽子,竟敢和我頂嘴,你認為我不敢懲罰你嗎?”說著話,雙肩一晃,人已到了傅慧面前,右手竹杖一舉劈下。

  陸天霖、方雲飛睹狀大驚,正待躍上搶救,突見那盲目怪人手臂倏然一收,霍的一個轉身,快擬電射雷奔,到陸、方兩人身前,右手竹杖伸縮間,攻向每人一杖,不知他用的什麼杖法,直似兩隻竹杖同時點出一般。

  陸天霖搶前一步,橫牌一擋,封開竹杖,只聽那盲目怪人一聲冷笑,道:“好!再接我幾杖試試!”竹杖點、掃、劈、打,瞬息間攻了十五六杖。

  這幾招快攻,奇幻難測,只迫得陸天霖後退了七八尺遠。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3 11:00:57

三三

  方雲飛目睹那怪人手中竹杖,忽左忽右,變化詭異,不禁暗暗吃驚,想道:“這人雙目皆盲,但杖法卻是這等精奇,不知他怎麼學成?──”就在他轉念之間,陸天霖已連遇險招,太極鐵牌舞得勁風呼呼,但卻擋不住那怪人奇幻的竹杖攻勢。

  方雲飛一抖手中軟鞭,正待出手相助,傅慧已仗劍欺身而入,一面舉劍幫忙陸天霖,封架那盲目怪人竹杖,一面大聲哭叫道:“瞎師叔,我不能這樣對我伯父叔叔,你要傷他們,那就不如先把我打死。”

  那怪人聽得傅慧哭喊之聲,果然停下手中竹杖,但臉上仍是一片冷漠,怒聲喝道:“你這小女娃兒膽子不小,竟敢和我動手。”

  傅慧棄了手中寶劍,哭道:“我那敢和瞎師叔動手,只望師叔手下留情,不要傷我伯父、叔叔。都是我不好,把他們帶進谷來,你要責罰,但請責打慧兒。”

  那盲目怪人聽她聲音婉淒,如泣如訴,臉色緩和不少,但聲音仍甚冰冷,緩緩問道:“難道你認為我不敢責打你嗎?”

  傅慧道:“瞎師叔責打慧兒,慧兒絕不敢有一句怨言。”

  那盲目怪人右手竹杖一抬,把傅慧打了一個跟頭,道:“那我就先打你一頓再說。”

  說完,隨手又是兩杖,把傅慧又打了兩個翻滾。

  方雲飛目睹傅慧挨打神情,心中大感不忍,一掄十三節亮銀鞭,正想欺身而上,卻被陸天霖一把拉住,搖搖頭不讓他出手。

  只見那怪人手中不停揮動,只打得傅慧如滾球般,不停在地上翻轉,但卻聽不見傅慧一點哭喊呻吟之聲。

  方雲飛仔細望去,心中更是驚奇,只見傅慧不但毫無點滴淚水,臉上反而帶著笑意。

  那盲目長發怪人連打了數十杖,才停下手,但臉上神情仍是異常冷漠。

  傅慧拍拍身上塵土,笑道:“瞎師叔,你打過我了,還要不要對付我伯父叔叔?”

  那怪人冷笑一聲,道:“你既然代他們受了責罰,那自然不能再責怪他們了。不過,只准他們在‘紅葉谷’中留住一天,一天後,如仍未出谷,哼!你可不要怪瞎師叔心狠手辣了!”說完話,轉身緩步而去。

  但聞竹杖點地之聲,那兩條紅色赤練蛇,隨在他身後,仍回到小屋門前,盤踞原處。

  傅慧顰起柳眉兒,回頭望了陸、方兩人一眼,長長嘆息一聲,欲言又止。

  陸天霖道:“慧兒,你有話要說嗎?”

  傅慧道:“唉!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說算啦!”

  方雲飛接道:“什麼事過去了?”

  傅慧道:“我正在和瞎師叔談話,問他那‘人面蜘蛛’放在什麼地方,可是,伯父和叔叔一來,他就停口不肯再說下去,以後只怕他有了準備,不告訴我那‘人面蜘蛛’存放之處,我哥哥就沒法救了!”

  陸天霖、方雲飛都聽得呆了一呆,這兩位久走江湖的人,想不到今天會被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淡淡幾句話,問得啞口無言。他們為擔心傅慧的安危,趕來接應,沒想到弄巧成拙,累得傅慧受了一頓責罰不算,又壞了傅慧騙問那存放“人面蜘蛛”地方的計謀。

  方雲飛呆了一陣,問道:“我和你伯父,因為不放心你,所以特地趕來接應,卻沒有想到,因此誤了偵詢那‘人面蜘蛛’的大事,只是琪兒急待那‘人面蜘蛛’相救──”話到此處,倏然住口,望了“聖手醫隱”一眼,目光又移到那長發怪人所居的小屋,但見那兩條赤練蛇盤踞門側,昂首吐舌,形態可怖。

  陸天霖嘆息一聲,道:“反正咱們在‘紅葉谷’還有一天好留,先退出此地,再慢慢商量。”他剛才和那長發盲目怪人,動手了十幾招,知他不但杖法詭異,而且功力很深,幾人留在此地,定然瞞他不過。

  傅慧微一思索,低聲說道:“我哥哥受那‘金翅蜈蚣’腹毒噴傷,不知能支持多長時間?”

  陸天霖道:“‘金翅蜈蚣’雖然奇毒絕倫,但一來你哥哥內功精湛,二來那毒性發作較慢,半月時日總可支持。”

  傅慧突然轉頭,望著那小屋兩側盤著赤練蛇,問道:“伯父!那兩條紅色的大蛇,是不是很毒的蛇?”

  陸天霖點點頭,道:“那兩條大蛇,是極少遇見的赤練蛇,絕毒無比!”

  傅慧又問道:“要是被那蛇咬中了,是不是有藥物解救?”

  陸天霖道:“赤練蛇毒,劇烈至極,就我所知,尚沒解救藥物,你師既養有此蛇,只怕能夠救得。”

  傅慧眼珠一轉,笑道:“赤練蛇毒,比‘金翅蜈蚣’毒性如何?”

  陸天霖道:“各極其毒,難分軒輊。”

  傅慧道:“我師‘人面蜘蛛’能不能吸取赤練蛇毒?”

  “聖手醫隱”點點頭,道:“‘人面蜘蛛’可吸取天下所有劇毒之物的毒──”話至此處,忽有所感,倏然住口,沉聲問道:“慧兒,你要幹什麼?”

  傅慧搖搖頭笑道:“去給瞎師叔講一聲,咱們再離開這,別讓他逐蛇追襲我們。”說完一笑,臉上滴下幾點汗珠,轉身向那屋走去,口中還大聲喊道:“瞎師叔──”

  陸天霖雖然看出她神色有異,但聽她口中不停喊著瞎師叔,一時間倒想不出她要做什麼?就在這略一怔神,傅慧陡然間加快速度,向那小屋處電奔而去。

  陸天霖感覺出情形不對,縱身追去時,但已晚了一步,聽傅慧一聲驚叫,人向地上栽去。

  她身體尚未沾地,那長發盲目怪人,已由房中急躍而出,身法快逾打閃,左臂一伸之勢已把傅慧抱入懷中,右手竹杖隨手一挑,把左側一條赤練蛇,挑摔出一丈多遠。

  陸天霖奔到那小屋門外時,傅慧已被那長發盲目怪人救回屋內,只見盤踞在屋外左側的一條赤練蛇,蛇頭忽的一轉,蛇身探長兩尺,大口怒張,發出“嘶嘶”怪叫之聲,舌信伸縮,逼視著陸天霖作勢欲撲。

  那條被盲目怪人竹杖挑飛的赤練蛇,亦打個轉身,回到原處,和右邊一條赤練蛇作勢呼應,但見蛇頭晃動,紅光耀目,嘶嘶之聲,不絕於耳。

  陸天霖知那兩條赤練蛇,都是奇毒絕倫之物,如被咬中一口,只怕解救不易,一伸右臂,攔住方雲飛,道:“咱們不能躁進──”一語未畢,突見眼前人影一閃,那長發盲目怪人,已從小屋中穿躍出來,冷冷問道:“兩位貴姓?”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3 11:01:08

三四

  陸天霖道:“在下姓陸名天霖,這位是我義弟方雲飛。”

  那怪人冷笑一聲,道:“我活五十多年,尚未聽到過兩位大名。”

  陸、方聽得微微一怔,還未來得及答話,那怪人又搶先說道:“那女娃兒被我赤練蛇咬傷,眼下必需解救,你們暫請退到那女娃兒住處休息,待我替她療過傷後,再要她出去見你們。”

  “聖手醫隱”一皺眉頭,道:“在下略通醫理,不知可否助兄台一臂之力──”

  那盲目怪人怒道:“我養這赤練蛇,奇毒無比,你那點微末醫術,豈能救得了她?再要和我囉嗦不清,當心我立時把你們逐出‘紅葉谷’去!”

  陸天霖看他長發顫動,兩隻白眼亂翻,似是氣忿己極,心中暗覺好笑,忖道:“此人這橫蠻之勁,似非因人而發,傅玉琪那位聾啞師兄,不是也是冷僻難測嗎?大概身有缺憾之人,都難免蠻橫得不近人情。”

  想一想,被那怪人惡言激起的火氣,頓時消去,淡淡一笑,道:“我等遠道來此,只為探視慧兒,不想因而觸犯了‘紅葉谷’中戒律,兄台既然有能救得慧兒之命,我等自不便強行幫忙助手,一切盡遵所示,我們到慧兒住所,敬候佳音便了。”說罷,和方雲飛雙雙轉身退走。

  那怪人面色稍轉和緩,聽得陸、方兩人步履之聲去遠之後,才轉身重回那小屋之中。

  陸天霖為人十分細心,來路所經之處,均已默記心中,帶著方雲飛一步不錯的,依原路回到傅慧住處。

  方雲飛心中惦念慧兒安危,哪能安心坐得,不停的在室中踱來轉去,忍了又忍,到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問陸天霖道:“大哥,我們來盜‘人面蜘蛛’挽救琪兒性命,想不到會遇上這樣一個瞎蠻怪人,現在‘人面蜘蛛’還未到手,慧兒又被赤練毒蛇咬傷,她那位雙目全盲的瞎師叔,果能療治蛇毒嗎?”

  陸天霖道:“‘東嶽散人’在江湖聲譽極隆,但卻從未聽到過雙目全盲的怪人傳聞,兄弟,咱們在江湖上,也有數十年的閱歷,會過的高人,不能算少,但像那盲目怪人的身手,小兄很少遇上過,凡是殘缺的人,大概都有怪僻,但真正說他的心地之毒,那倒未必,如果那怪人沒有療治慧兒傷勢的把握,他絕不敢答應給慧兒療傷!”

  方雲飛長長嘆息一聲,默默無言。

  陸天霖口中雖然安慰著方雲飛,但他心中的憂慮、焦急,實較方雲飛更為厲害,但他不得不故示沉著鎮靜,因為,當前兩人所處形勢,處處隱伏著殺機,只要一步失錯,立招慘禍,他不敢自亂方寸,必需保持著冷靜、沉著,來應付目前險惡的形勢。

  兩人靜靜的等待著,但心中都如波翻浪湧一般,沒有一刻平靜過。

  時間在兩人靜止的沉默中溜走,太陽逐漸的沉落西山,一抹黃昏前美好的夕陽,返照著峰頂上一片積雪。“紅葉谷”是這樣沉寂,兩人雖然只靜坐了兩個時辰,但卻如過了幾十年似的。

  突然,兩聲猿嘯,劃破了沉寂。兩人不約而同的站起了身子,緩步出了傅慧的臥室,抬頭看天色,暮霧蒼茫,那美好的夕陽,早已被黃昏的夜色吞去。

  放眼四顧,只見遠處的山巔林木,都蒙上一層夜色,但卻仍不見傅慧歸來。

  陸天霖再也忍不住了,他長長的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低聲說道:“慧兒怎麼還不來呢?”

  方雲飛突然握著腰中的十三節亮銀軟鞭的手把,激動堅定的說道:“大哥,咱們得再去看看,假如慧兒有了三長兩短,咱們就一不作,二不休,放把火燒他個片瓦不存,反正,是要和‘東嶽散人’結怨──”

  陸天霖側臉望了方雲飛一眼,搖搖頭,道:“兄弟,這不是慪氣逞強的事。‘紅葉谷’雖然不是銅牆鐵壁,但那些巨蟒毒蛇,虎群猿隊,卻勝過千軍萬馬──”

  方雲飛無法按捺住胸中一股怨氣,大聲的抗辯,道:“大哥,咱們要是這樣畏首畏尾,就不該到‘紅葉谷’來,不錯,那盲目怪人手中竹杖招數,十分詭異難測,但他到底是個瞎子,他所以能夠在‘紅葉谷’行動自如,看來和常人無異,無非是仗地勢熟悉而已,咱們只要能把他引入生地,不難設法把他翦除──”

  陸天霖搖搖頭,正色說道:“江湖之上,應憑真功實學求勝,如用詭計謀人,豈是我輩應為?”

  方雲飛聽得一陣羞愧,默然垂頭,良久才抬起頭嘆口氣,道:“琪兒命懸旦夕,慧兒生死難料,二哥夫婦含冤慘死泉下,只留下這點骨血,我們不能教養琪兒、慧兒成人,就愧對二哥夫婦亡魂陰靈,如果再眼看琪兒、慧兒雙罹慘禍,小弟實在問心難安。大哥,假如我們不能盜得那‘人面蜘蛛’,小弟已下定決心,拚個粉身碎骨,也要把這‘紅葉谷’鬧個烏煙瘴氣──”

  陸天霖一皺眉頭,怒道:“琪兒雖然身受奇毒,但並非‘紅葉谷’人所傷,要替琪兒報仇,就該去找‘九陰蛇母’才對。‘東嶽散人’唐一民生性冷僻,聞名江湖,那盲目怪人,更是不能責怪,要知身負殘疾之人,大多數都難免孤傲自居,你燒了‘紅葉谷’有什麼用?能救了琪兒?還是能救慧兒?再說慧兒又是自願投遭蛇噬,旨在使她瞎師叔自取‘人面蜘蛛’替她吸毒。這無非是想藉機會,偵知那‘人面蜘蛛’的存放之處。為救琪兒,咱們不妨捨身涉險,想辦法盜出那‘人面蜘蛛’。別說一把火燒不了‘紅葉谷’,就是能把那盲目怪人和一群虎猿毒蛇,全部燒死,也不過徒和‘東嶽散人’結上一段血海深仇,於己何益,於事何補?”

  方雲飛被大哥一頓斥責,說得啞口無言,閉目垂首,淚水紛拋。

  陸天霖臉色忽變緩和,望著方雲飛,嘆道:“不是我這作大哥的說你,實是此事關系太大,萬萬不能胡來。慧兒故讓蛇咬,法子非常高明。那赤練蛇奇毒絕倫,如果不用那‘人面蜘蛛’吸毒,只怕救治不易。這孩子為救哥哥,不惜身涉奇險,膽識、機智確屬過人,只是太委屈她了。”說罷,一聲長嘆,緩步踱入傅慧房中。

  兩人在傅慧房中,又等了一頓飯工夫,始見那盲目怪人,背負著傅慧而來。

  他左手挾著背上傅慧,右手倒提竹杖,腳下仍然異常快速,完全不像雙目全盲之人。

  那怪人奔入傅慧房中,把傅慧往床上一放,側臉轉動一下兩隻白眼珠子,冷冷說道:“明晨天亮之前,你們兩人一定要退到‘紅葉谷’外。如果擅自多留,延誤了時刻,有什麼危險,可不要怪我對人手辣。”說完話,也不待兩人答覆,縱身一躍,人已出了傅慧臥室。但見他長發飄處,人影閃了兩閃,已自不見。

  陸天霖回頭望去,只見傅慧靜靜的躺在床上,望著兩人微笑。

  方雲飛急奔過去,問道:“慧兒,你傷在哪?”

  傅慧一挺身坐起來,笑道:“傷在右腿,不過現在已經完全好了。”

  陸天霖本來緊鎖著兩條濃眉,聽完話,笑道:“你這孩子膽子不小,怎麼能冒被赤練蛇咬之險──”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3 11:01:18

三五

  傅慧笑道:“要是瞎師叔剛才不打我,我實在想不出一點主意。他一打我,打出了我一個主意來。他那竹杖舉的雖然很高,但落在我身上,卻是毫無一點疼苦之感,只是用竹杖把我挑得翻來翻去,看上去像是被打得十分厲害。當時,我看方叔叔要出手救我,心中急得不得了,幸好伯父拉住了方叔叔,要不然,事情恐怕還沒有這樣順利──”說此一頓,臉上忽現驚怖之色,嘆口氣,接道:“我看他捨不得真的打我,已知道其外貌雖然對我冷漠,但內心定然十分疼我。至底限度,很喜歡我,所以,我就想到哭求他拿出‘人面蜘蛛’救我哥哥性命,但轉念又想到,如果要被他拒絕,就沒法再拿到‘人面蜘蛛’了。必需想個法兒,使他非拿出‘人面蜘蛛’不可,所以──”

  陸天霖接道:“你回頭看到了那兩條赤練蛇,所以才問我‘人面蜘蛛’能不能吸取蛇毒?”

  傅慧點點頭,笑道:“嗯!伯父告訴我‘人面蜘蛛’可以吸取蛇毒,我就動了故意讓赤練蛇咬傷之心,但我看到那大蛇形態,心中又十分害怕,後來想到哥哥命懸旦夕,就鼓足勇氣跑過去,踢了那大蛇一腳,大蛇負疼,果然咬了我一口。”

  陸天霖嘆道:“那兩條赤練蛇,已被你那位瞎師叔,馴去了不少野性,要不然那一口絕不會只咬傷你一點皮膚。”

  傅慧笑道:“當時,我已經嚇暈了過去。醒來時瞎師叔正在替我敷藥,不知他用什麼方法,找到了我的傷處。”

  陸天霖笑道:“凡被毒蛇咬中之處,紅腫發熱,以你那位瞎師叔的武功,自然不難找到。他既能把那絕毒之蛇玩弄於掌股之間,也許配有解毒之藥?”

  傅慧笑道:“我見他給我敷藥,心中懊喪得很,我冒險自投蛇口,目的想看那‘人面蜘蛛’的存放之處,如果他配有解毒之藥,這一場驚險算白受。”

  方雲飛急道:“那你現在仍不知那‘人面蜘蛛’的存放之處了。”

  傅慧道:“我也為此事擔心,但又不好追問,心中雖然很急,但卻想不出法子。那知瞎師叔替我敷過藥後,忽然搖搖頭斥責我一頓,他說:‘他那兩條赤練蛇,是天下各種毒蛇最毒的一種,傷處所敷之藥,只能按住蛇毒,暫不內侵、散佈。如想徹底療治,必需得把蛇毒吸出,要我好好坐在房中等他,他去取“人面蜘蛛”替我吸出蛇毒。’說完話,就出去了。”

  陸天霖道:“你可曾發現那‘人面蜘蛛’放在什麼地方?”

  傅慧道:“我暗中伸動傷腿,覺得還可走路,當時就溜下地,跟在我瞎師叔身後,隱在門角處,望著他走到一片懸崖下面,隱入兩株大松樹後。”

  方雲飛道:“這麼說起來,那兩株大松後面,就是你師父存放‘人面蜘蛛’的地方了。”

  傅慧道:“那兩株松樹後面,是否就是我師父存放‘人面蜘蛛’的地方,我不知道,大約過了一刻工夫,只見我瞎師叔手中捧了一個玉盒子回來。他告訴我,那白玉盒中,就是‘人面蜘蛛’,要我捲開被咬傷之處,以便讓‘人面蜘蛛’吸毒。”

  陸天霖一皺眉頭,說道:“那‘人面蜘蛛’乃奇毒無比之物,你那位雙目全盲的師叔,如何把它移放在你的傷處呢?”

  傅慧答道:“那玉盒共有兩層盒蓋,第二層上面,有一個大拇指粗細的小孔,那‘人面蜘蛛’只能探出半個頭,他把那盒蓋小孔對準我受傷之處,開始吸毒,伯父說得不錯,那‘人面蜘蛛’果然是靈驗無比了,只不過片刻工夫,我傷處的紅腫,立時消去,癢疼也完全停止。”

  方雲飛道:“你那位瞎師叔替你吸過蛇毒之後,是不是把那‘人面蜘蛛’放回原處?慧兒,你哥哥命懸旦夕,遍天下只有這‘人面蜘蛛’能救──”

  陸慧淒涼一笑,道:“要不是為救哥哥,我也不敢冒那蛇咬之險。但我瞎師叔,卻似猜透了我的心意一般,替我吸過蛇毒之後,狠狠的把我教訓一頓不算,又要轉告伯父叔叔,早些離開‘紅葉谷’。他說:‘你們到紅葉谷來,卻不是只為了看我,限你們今夜離去,如果妄自有所行動,只是自找煩惱。’他教訓我一頓後,就把那‘人面蜘蛛’揣入懷中,然後才把我背著送了回來。”

  陸天霖沉吟一陣,問道:“慧兒,你對他提過我們要借那‘人面蜘蛛’沒有?”

  傅慧搖搖頭,道:“沒有。”

  方雲飛仰臉望著屋頂,思索半晌,說道:“大哥,也許是‘東嶽散人’告訴了他。”

  陸天霖臉色凝重,轉臉望著傅慧道:“慧兒!要是你瞎師叔不肯借用‘人面蜘蛛’,你哥哥只怕難再活過半月,你是不是很難過?”

  傅慧淚垂雙頰,挺身由床上躍起,答道:“我去求我瞎師叔去,他要不給我‘人面蜘蛛’我就哭死在他的房!”說罷,急向室外奔去。

  陸天霖一伸手拉著傅慧左臂,長髯顫動,臉色鐵青,呆站半晌,說不出話。

  方雲飛目睹這奇異神情,為相處數十年所未見,心中甚感奇怪,不禁也是一呆。

  傅慧更是訝然驚叫,一縱身,撲入陸天霖懷中,哭喊道:“伯父!伯父!你不要傷心,慧兒絕不再冒險就是!”

  她誤認“聖手醫隱”是怕她再冒險去偷盜那“人面蜘蛛”。

  陸天霖長長嘆息一聲,拂著傅慧秀髮,說道:“你伯父一生光明磊落,從未對人用過半點陰謀狡計,想不到在我花甲之後,竟要使用一次狡計謀人,這方法雖然有欠光明,但為救你哥哥,不得不用了!”

  傅慧張大了眼睛,問道:“伯父!你要用什麼方法對付我瞎師叔,先告訴慧兒好嗎?”

  陸天霖嘆道:“你瞎師叔生性冷漠,毫無仁慈之心,你縱然苦苦求他,但也未必能把那‘人面蜘蛛’討到手中。伯父又自知不是他的敵手,就是加上你方叔叔之力,也難把那‘人面蜘蛛’搶到手中,但眼下又非‘人面蜘蛛’難救你哥哥之命,因此,只得先把你那位瞎師叔制住,使他失去抗拒之力──”

  傅慧急道:“伯父要慧兒暗下毒手──”

  陸天霖道:“此舉實在大不該為,但事難兩全,只有選擇其一,為救哥哥,伯父只得出此下策了!”

  方雲飛一皺眉頭接道:“大哥,慧兒那位雙目全盲的師叔,武功非同小可,你要她暗中下手行刺,豈非要白送慧兒性命?”

  陸天霖搖搖頭道:“下手行刺?那如何成功?別說慧兒無能得手,就是穩操勝算,咱們也不能干──”話至此處,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墨色小瓶,接道:“這墨瓶之中,是一種極為強烈的迷魂藥粉,只要聞得少許,立時被迷暈過去,這是我十五年前,採藥滇西山區,從一個苗人手中得來。因它藥性奇烈,世所罕見,即是猛獸之類,只要聞到,也要被迷倒,而且發作極快,和一般蒙藥毒物,不可同日而語,但卻又不傷人身體,兩個時辰之後,不需解救即可以恢復神智,清醒過來,不過,一用此藥,慧兒,勢難再留在‘紅葉谷’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3 11:01:28

三六

  方雲飛道:“眼下救人要緊,大哥既有此物,咱們就先用了再說,慧兒可留在她房中,裝作不知此事──”

  陸天霖道:“此物雖然奇烈神效,但非近身,無法使用。慧兒那位瞎師叔,武功之高,實非我們兩人能敵,一次失手,提高了他的戒備,就難再用了──”

  傅慧突然一咬牙,接道:“伯父!請告訴我施用之法,我去試試!”

  陸天霖猶豫良久,仍難裁決。

  突然,他腦際閃起傅玉琪中了“金翅蜈蚣”腹毒後,諸般經過,暗暗一聲嘆息,告訴了傅慧施用之法,然後打開墨瓶盒蓋,倒出少許藍粉,藏入傅慧右手中指的指甲面。

  傅慧心中雖然十分惶急不安,但想到哥哥性命,勇氣增進不少,轉身又向那盲目怪人住所奔去。

  陸、方跟在傅慧身後,保持了兩丈以上距離。

  傅慧剛剛跑到那片松林旁邊,突見那盲目怪人,由一株巨松後面轉了出來,擋在傅慧前面。

  山風過處,吹得他垂肩長發飄動,他本就不很好看的臉色,此刻,又微帶怒意,更覺難看。

  傅慧驟見收不住腳步,幾乎要撞在他的身上。

  她無暇再轉第二個念頭,直覺的抬起了右手,手指輕輕一彈,只聽那怪人啊一聲,身子搖了兩搖,仰著摔倒地上。

  她想不到那藥粉有這快速奇效,不覺一呆。

  就這一瞬工夫,陸天霖和方雲飛,已經雙雙趕到。

  “金翅大鵬”側臉望了楞在一側的傅慧一眼,道:“慧兒,那‘人面蜘蛛’是否還在他身上帶著?”

  傅慧忽然有種慚愧和羞惡的感覺,她不答方雲飛的問話,卻緩緩蹲下身去,從那長發盲目人懷中摸出一個四寸見方的小巧玉盒,送在陸天霖面前,說道:“伯父,這裡面就是‘人面蜘蛛’,你拿去救我哥哥吧!”

  陸天霖望著她微紅嫩臉上奇異的神色,嘆道:“慧兒,你心很難過嗎?”

  傅慧道:“嗯!我──”她突然改變了口氣,淡淡一笑,道:“為救我哥哥的性命,我一點沒難過。”

  方雲飛道:“慧兒!等一會,你瞎師叔清醒過來,他一定不會放過你,趁他尚未清醒,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傅慧搖搖頭,道:“我不走,我也不怕,你們快些走吧!我哥哥不是傷得很重嗎?──”

  陸天霖苦笑一下,道:“慧兒,你方叔叔說得不錯,你不肯走,留這是非常危險,你瞎師叔脾氣很怪,他恐怕不會放過你!”

  傅慧淒苦一笑,兩行清淚順腮垂下,笑道:“我不能走,師父待我很好,他回來知道了,絕不會打我。”

  陸天霖見她滿臉幽苦感傷神情中,透著堅毅之色,知她心意已決,多勸也難收到效果,料想在“東嶽散人”未返回“紅葉谷”前,那盲目長發怪人,當不致對她下什麼辣手,小難雖有,大險卻無,當下點點頭,道:“兩個時辰之後,他會自動醒來,我和你方叔叔,去救你哥哥,如果他的傷勢復元很快,就帶他來看看你。”說罷,轉過身子,和方雲飛聯袂向來路退去。

  傅慧望著兩人背影,心中忽然一動,想到了那花樹陣中重重的埋伏,立時大聲叫道:“伯父!叔叔!”

  兩人停住腳步,回頭望去,只見傅慧飛一般直跑過來,眨眼間追上兩人。

  方雲飛笑道:“慧兒,你是改變了主意?”

  傅慧道:“不是,我送你們出去,前面那片花樹林中,有很多厲害的埋伏,要是走錯了路,一定會遇到很多麻煩。”說完,當先向前奔去。

  陸天霖望著這個曾受自己十年養育,成人長大的女孩子,心中泛起一陣極難言喻的感覺,只不過月餘未見,她似乎已和自己有了距離,一陣感慨,忍不住滄然淚下。

  傅慧一口氣跑到了那花樹林邊,才停下腳步,回頭見“聖手醫隱”臉上滿是淚痕,不禁心頭一震,十餘年悠長往事,陡然間回集心頭,陸天霖諸般愛護之情,歷歷展現腦際。

  只覺一腔委曲痛苦,由心中直冒上來,她不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即使成熟較早,也無能把滿腔激動愁懷,完全控制,一縱身撲到陸天霖懷中,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面哭,一面說道:“伯父!伯父!你心恨慧兒,你就打我一頓,不要傷心好不好?──”

  陸天霖也感到一股莫名的難過,襲上心頭,忍不住也鬧個老淚紛披。

  他拂著她散披在肩上的秀髮,裝出笑臉,說道:“你這孩子,胡說些什麼?伯父哪會恨你?快不要哭了!”

  傅慧泣道:“我知道伯父和叔叔,心都在生我的氣,氣我為什麼不跟你們一起離開‘紅葉谷’。可是,我師父待我很好,我把瞎師叔迷倒,丟下他逃出‘紅葉谷’,師父回來知道了,一定非常傷心──”

  方雲飛嘆口氣,接道:“可是你師父是當代江湖中,有名的冷怪之人。斬情滅性,逐走愛女,斷義絕親,從不和武林同道來往,如果他查出你所作所為,只怕不會放得過你──”又長長嘆一口氣,接道:“不要說你師父回來不肯饒你,就是你那位瞎師叔,只怕也不會輕易的放過你,慧兒!你仔細想想看,何苦要留在這,你要出了什麼事,叫你伯父如何忍受?”

  傅慧幽苦一笑,道:“方叔叔,這叛師一道,是不是武林中大忌之事?”

  方雲飛被她問得一怔,道:“不錯,這叛師一道,列為武林中首戒之條!”

  傅慧道:“那就是啦!我要跟伯父、叔叔逃出了‘紅葉谷’,不是成了叛師之徒嗎?那不是要遭天下武林人歧視嗎?”

  §第七回
  日麗中天 蕩漾綠波驚豔女
  月輝夜分 尺縷白絲索敵

  這兩位久走江湖之人,被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幾句話,問得啞口無言,相顧愕然良久,答不出話。

  傅慧一縱身,躍入花樹叢中,回過頭招著手,笑道:“伯父、叔叔,快些來,我送你們出了‘紅葉谷’還得回去救瞎師叔呢!”

  陸天霖淡淡一笑,縱身躍入花樹陣中。

  傅慧直把兩人送出了“紅葉谷”口,才拜別回谷。

  陸天霖呆呆的望著她窈窕嬌小的背影,消失不見,不覺長長嘆息一聲,心中一陣悵惘,滴下來兩點淚珠。誰說英雄不彈淚,只為未到傷心處,他和傅慧相處了十餘年,情似海深,對她關心愛護,實不輸親生父母,明知她留在“紅葉谷”中,危險極大,但又不便勉強她離開。因為傅慧剛才幾句話,大義凜然,陸天霖被問得無法答覆,他搜盡枯腸,想不出適當的話,勸傅慧離開,他呆呆的站著,良久,良久──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3 11:01:41

三七

  驀地,一聲猿嘯傳來,驚醒了“聖手醫隱”他隨手抹去臉上淚痕,回頭對方雲飛道:“兄弟咱們走吧!慧兒這孩子機智、膽識都有過人之處,更難得的是她能顧大體,這孩子用不著我們為她擔心。”

  方雲飛長長的吐一口氣,點點頭和陸天霖一齊轉身向前走去。

  兩人的心都異常沉重,但誰也想不起一句適當的話說,默默的聯袂疾奔。

  不知道翻越過多少山嶺,兩人都已走出汗來。

  陸天霖抬頭看天色,已經是日暮黃昏時分,這一陣兩人只管趕路,誰也沒有留心到天色。

  方雲飛停止腳步,揮著頭上汗水,說道:“大哥,咱們到哪去呢?總不能再回到武昌郊外那座破廟去吧?”

  陸天霖聽得一怔,道:“不錯,不錯,咱們得先決定到那去找琪兒。”

  方雲飛道:“唉!現在咱們是拿到‘人面蜘蛛’了,可是茫茫天涯,哪去找琪兒呢?要是救不了琪兒,再害慧兒一條命,咱們縱然含恨自絕,也無顏去見二哥夫婦陰靈。”

  陸天霖沉思良久,答道:“據江湖傳說‘瞎仙鐵笛’羅乙真,隱居在黃山始信峰後,只是沒有人知道他確實住處。我想琪兒那位聾啞師兄,在東嶽碰壁之後,定要趕回黃山去求師父解救琪兒,眼下只有先到黃山一行再說。”

  方雲飛道:“咱們這等找法,何異大海撈針,琪兒傷勢很重,如何能等這多時日──”話至此處,心中突的一動,倏然住口,凝目垂首,沉思不語。

  陸天霖看得十分奇怪,忍不住問道:“兄弟,你在想什麼?”

  只見方雲飛口中自言自語了一陣,突然跳起來,說道:“不錯,他一定把琪兒帶來了──”

  陸天霖聽得心頭一震,道:“兄弟,你說什麼?誰把琪兒帶來了?”

  方雲飛道:“琪兒那位聾啞師兄,既來東嶽討取‘人面蜘蛛’,絕不會把他師弟丟在很遠的地方,說不定就把琪兒安置在‘紅葉谷’的附近。”

  陸天霖跟著站起身子,笑道:“這推想大有道理,咱們先在附近找找。”

  方雲飛突然一皺濃眉,搖搖頭道:“只怕時間晚了,琪兒那位聾啞師兄,比劍敗在‘東嶽散人’手中,絕不會再在泰山停留,他一走,自然要把琪兒帶走了!”

  陸天霖仰臉思索一陣,道:“他聾啞師兄雖有殘缺,但他並非天生如此,而是受傷所致,這殘缺促成他性格轉變,但絕不致使他心機完全喪失,如果他把琪兒帶來東嶽,當不致因比劍失利,一怒即走。即使他當時存有此心,但在見到琪兒之後,必然會再變心意,如果他是先把琪兒送回黃山師父隱居之處,以‘瞎仙鐵笛’羅乙真見識之廣,當知‘東嶽散人’之能,絕不會放心他單人匹馬來討‘人面蜘蛛’。以此論斷,前一說可能性比較大。‘人面蜘蛛’關乎著琪兒生死,他不到手,當不致很快離去,咱們還是先在‘紅葉谷’附近找找再說。”

  方雲飛聽完一番話,精神突振,臉上也泛起歡愉之容,說道:“急不如快,咱們現在就去找他們。”

  當下,兩人又回頭向來路奔去。

  兩人這一推斷,還是真沒有錯,傅玉琪和他那位聾啞師兄,果然是一齊到了東嶽。

  他們推斷雖然不錯,可是找起來談何容易。在這等奇峰林立,峻嶺連綿,絕壑無數,森木蔽天的深山大澤之中,到處都可以隱藏身子。兩人雖把尋找範圍,限制在“紅葉谷”中附近的幾座山峰絕壑,但要想遍及無遺,也不是一兩天工夫可以跑完。

  兩人由日暮黃昏,跑到了月升中天。由月掛中天,跑到了日上三竿。找遍二十多座峻嶺,十四五道深澗,仍未發現一點可資遵循的痕跡。

  雖然,陸天霖、方雲飛都有著一身很好的武功,但這等日夜奔走不息的找法,也不禁有點支持不住。

  太陽爬過了山巔,兩人也倦困到了極點。這時,他們正走在一座山谷的入口所在,那有一株數百年以上的巨松,松下生著兩塊大石,兩人倚松坐在石上,原想休息一陣再走,那知睏倦過甚,坐下去就糊胡塗涂的熟睡過去。

  待兩人醒來時,已經是中午時分,這一覺,足足睡了兩個時辰以上。

  陸天霖跑到山角處一道清澈的山溪邊,洗完臉,又用手捧飲了幾口山泉。這正是冬末春初季節,雖然暖陽當頭,但那山溪泉水,仍然涼如冰雪。他經過一陣好睡,體力已是大部恢復,再加上幾口山泉入腹,精神隨即一振。

  突然,他目光觸到倒映在溪水中的山峰上,站著一個半裸玉體的女人。

  因那溪水甚是清澈,倒映在水中人影,看得十分清楚,只見她上半身用一條白色的圍巾,裹著雙胸,下體也只穿著一條紅色短褲,長發如雲,直垂腰間。溪水流速雖緩,但因溪底白色鵝卵石激起了蕩漾漣波,那倒映人影隨著蕩漾漣漪不住搖擺,是以無法看清楚那半裸玉體女子的長像。

  那峰上裸女,似已發現陸天霖注意了她,人影一閃而沒。

  陸天霖抬頭向峰上望去,那裸女蹤跡早已不見。

  他仔細打量橫在面前的山峰,並不很高,但在臨溪這面,崖壁卻光滑異常,而且峰腰還微微向凹收,不但沒有突石矮松雜生其間,就是連一株山花,一業青草,也沒有生長。

  他怔了怔神,懷疑剛才是一場夢境,或者是看花了眼睛。因為在這冬末春初季節中,天氣仍甚酷寒,一個半裸身體的女人,站在積雪未化,寒風砭骨的山峰上,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事實上,他看得十分清晰,不是夢境,也不是看花了眼睛,只是一種觀念影響著他,使他懷疑自己所見。

  這時,方雲飛也緩步走到溪邊,轉臉見到陸天霖仰臉出神模樣,心中十分奇怪,但他沒有追問,先蹲在溪邊洗臉。

  直待洗完了臉,陸天霖仍然是呆呆的站著,仰臉出神,方雲飛不自覺也轉頭向那山峰上看看。但見峰頂上幾株巨松枝葉搖擺,隱之可聞呼嘯之聲,幾處積雪,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其他再無所見。

  他再也忍不住,搶兩步到了陸天霖身邊,叫道:“大哥,你在看什麼?這等入神。”

  陸天霖如夢初醒般,啊了兩聲,道:“奇怪!奇怪!‘東嶽散人’臥榻之側,豈能容這樣一個女子居留不成?”

  方雲飛聽到莫名其妙的問道:“大哥,你在說什麼?”

  陸天霖道:“剛才我在洗臉之時,由水中倒映的山峰上,發現了一個半裸身體女人。”

  方雲飛不自主抬頭向峰上望瞭望,道:“山上風寒如劍,不穿衣服,豈能忍受。大哥,你是不是看錯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3 11:01:50

三八

  陸天霖道:“乍見之下,我也認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我已經看得很仔細,她在那山峰上面,停留了足足有一袋煙之久。她似乎已看到了我們,是以我一抬頭,她立即閃隱不見。”

  方雲飛道:“哦!有這等事!那女人形態如何?”

  陸天霖道:“身著短褲,胸圍白巾,其他地方寸縷未掛,只因這溪中泉水流波蕩漾,無法看出她體形像貌。”

  方雲飛仰臉思索一陣,道:“如果大哥沒有看錯,這女人實在可疑,咱們得攀上峰去找她。”

  陸天霖拂髯一笑道:“那女人在嚴寒冷風之中,只著短褲,如非有上乘武功,絕難忍受。咱們尋找琪兒,還沒有一點頭緒,何苦再去招惹麻煩,追根尋底,難免引起紛爭──”

  他話未說完,突一陣颯然微風,捲襲到身側,兩人本能的疾退幾步,封住門戶,然後才轉頭望去。

  只見數尺外站著個藍衣虯鬚大漢,左肩上包紮著藍布,正是傅玉琪那位聾啞師兄。

  陸天霖怔了一怔,拱手說道:“兄台──”兩字剛剛出口,忽然想起他是聾啞之人,實時住口一笑,深深一揖。

  藍衣大漢神情十分焦急,而且臉上滿是睏倦之容,好像數日未食未眠一樣,但兩隻環眼中,仍然神光奕奕,威棱逼人。

  他似有很多話要說,只苦於口不能言,目光不停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

  忽然他蹲下了身子,用右手食指在地上劃了幾個大字。

  那溪邊本是沙石混合之地,堅硬異常,那虯鬚大漢隨手划去,深達數分,但看上去他絲毫沒有用力。

  陸天霖、方雲飛低頭望去,只見地上寫道:“我師弟丟了!”

  倆人相顧一呆,臉上神色驚喜各半,喜的是傅玉琪果然被他帶來了東嶽,驚的是這一失蹤,又不知要費多少手腳,才能找出一點線索,而且他身負奇毒,延誤時間,無疑慢性戕害他的性命。

  陸天霖呆了一陣後,也在地上寫道:“你把他放在什麼地方?怎麼會失了蹤呢?我已由‘東嶽散人’處取得了‘人面蜘蛛’咱們得快些找到他,替他吸毒。”

  那藍衣虯鬚大漢搖搖頭,嘆一口長氣,雙目滿蘊淚水,隨手又在地上寫道:“我把他放在一座山洞,就去找‘東嶽散人’討他的‘人面蜘蛛’。他不肯相借,我們就動起手,回來時我師弟就不見了。我已跑了一天一夜,搜完數十里方圓的山岩絕壑,但卻沒有線索可尋。”

  陸天霖心頭甚急,又在地上寫道:“你帶我們到那座山洞去看看再說。”藍衣大漢點點頭,轉身一掠,躍過泉溪,陸、方緊追他身後,向前奔去。

  大約有四五里左右,到了一處三山環抱的峭壁下面,在右側兩座山壁的交接之處,長著一株巨松。

  那藍衣大漢直對那巨松走去,兩人跟在他後面,繞到巨松側面,果然有一座三尺高低,二尺寬窄的石洞。

  陸天霖凝目望去,只見那石洞不過有七八尺深淺,大約有一間房子大小。

  三人進入石洞,但見四面都是堅硬的石壁,除了那入口之外再沒別路可通。

  陸天霖細看那石洞中,還余不少松枝,及燃燒餘燼。想是玉琪中毒之後,全身功力消散,無法抵禦嚴寒,燃來取暖所留。

  除了那松枝和餘枝之外,再也找不出什麼。

  陸天霖用手勢問那聾啞虯鬚大漢,兩人比劃了半晌工夫,才弄通含意。

  藍衣大漢隨手撿起一點未燃盡的松枝,在石壁上寫道:“我把他放在這石洞之中,去找‘東嶽散人’討取‘人面蜘蛛’。那知唐一民竟然不肯相借,因而動武比劍,待我比劍轉來,他已不知到何處去了?”

  陸天霖雖然是久歷江湖之人,見聞廣博,但此刻遇上這等毫無線索可尋的辣手之事,也不禁束手無策。三人相顧沉默,誰也想不出一句適當的話說。

  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陸天霖才長長嘆息一聲,也撿起一支燃燒過的松枝,在石壁上寫道:“這石洞之中,未留下一點可資追尋的線索,實使人如墮五里雲霧之中,難作妄測,眼下只有先在附近找找再說──”

  那須藍衣大漢,又舉松枝寫道:“我已遍走十里方圓內幽谷絕壑,但卻找不出一點頭緒。”

  陸天霖苦笑一下,隨手又在壁上寫道:“當前最重要的問題,應是先找出琪兒,失蹤原因,然後才能按圖索驥,追尋琪兒下落,──”寫至此處,倏然停手,腦際間忽的閃出始才溪中倒映那半裸女人倩影。

  一個念頭,從他心中升起,暗暗忖道:“那女人能在這酷寒天氣中,站在峰頂上,半裸身體,不畏那砭骨寒風侵襲,自非平常之人,琪兒會不會被她擄走?”

  但轉念又想道:“這深山絕壑之處,人跡罕到之地,正是猛獸出沒之區,傅玉琪身受毒傷,全身功力全失,自然無能拒擋猛獸撲襲。”

  如果他被猛獸銜去吃掉,又到哪去找?

  一時間,他腦際湧出來萬千念頭,但仔細想去,又覺著每一件都是茫茫渺渺,都是那樣虛無、空幻,無法捉摸。

  忽然,他投了手中松枝,一躍出洞,雙目神凝,仔細在洞外搜尋。

  方雲飛和那虯鬚大漢,緊隨著一齊出洞,只見陸天霖沿著山壁,緩步走著,目光炯炯,不停張望,不知他在搜望什麼東西?

  方雲飛素知大哥性格,知他這等神情,是在尋求心中想像證物,一語不發的隨在他身後跟進。

  但那藍衣虯鬚大漢,卻大不相同,滿臉焦急不耐之色,雖然未發作,可是眉宇之間,已隱現怒容。

  三人大約走有二三里路,忽聽陸天霖啊呀一聲,急向一座大石邊躍去。

  方雲飛陡聞“聖手醫隱”失聲,不禁驚得一呆。定神望去,只見陸天霖伏身從那大岩石邊的草叢中,撿起一支銀笛,那正是傅玉琪施用的兵器。那藍衣大漢,忽的一伸手,把陸天霖手中銀笛奪了過來,須顫動,熱淚盈眶,神情異常激動。

  陸天霖知他是心傷玉琪遇難,只怕他悲慟過深,傷了身體。掌下折了一個松枝,在地上寫道:“琪兒有危無險,但請放心。”

  要知他是極精醫理之人,再加上心思慎密,雖遇異常傷痛重大之事,也能鎮靜如常。

  他聽玉琪說過他師兄遭遇,只因受了別人暗算,才落得聾啞殘疾。一個豪氣干雲,機智絕倫的人,變成又聾、又啞、又呆的冷漠怪人,性格顯然大變,內腑神經,亦必留下了極深的創痕,說不定尚未完全復元。如果悲慟過深,促使隱疾發作,事情必然不可收拾。是以,他不得不暫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激動,外形裝的十分鎮靜。

  果然,那藍衣大漢看過陸天霖寫在地上的字後,神情平靜不少,兩行淚水,順腮滾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3 11:02:05

三九

  方雲飛轉臉望著陸天霖,神情十分沉痛,目光中滿是懷疑,緩緩的問道:“大哥,江湖之上,素有不棄兵刃的規矩。想琪兒是當代奇人‘瞎仙鐵笛’羅老前輩門下弟子,這點規矩,必然知道。如果他沒有遇難,絕不會把銀笛棄掉,你說他有危無險,實叫小弟費解。”

  陸天霖被他問得怔了一怔,一時間答不上話。

  他隨手寫字,本未經深思,目的只是在安慰那虯鬚大漢,怕他在極度的激動中,引發隱疾。

  方雲飛這一追問,忽然觸動了他的靈機,淡淡一笑,道:“三弟所說,只是江湖上的規矩,但目前琪兒身受毒傷,自不能以常情測度,他本身早已無拒敵之力,縱是武功和他相差極遠之人,他也只有俯首就範,受人擺佈──”

  方雲飛不待陸天霖說完,就接口問道:“他縱然被人擄去,也不會自棄手中兵器!”

  陸天霖轉臉向山岩四周搜望了一陣後,答道:“這正是琪兒的聰明之處,如果他和人動過手,或是在此被什麼猛獸襲擊,這岩石周圍,必然要留下痕跡。既無痕跡,必然是被人生擒而去,要是我推斷不錯,這銀笛是故意丟棄在那草叢之中,好讓他師兄知他是被人擄走。”

  說完,不待方雲飛再追問,翻身在那草叢中搜尋起來。

  但這次他失望了,那片草叢之中,除了他撿得的銀笛之外,再也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和可疑之物。

  他失望的抬起頭,長長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但憑一支銀笛,實使人難──”忽然他目光觸到了大石旁邊,一腰矮松上,只見那松幹分叉之處,掛著一條白線,已被山風飄纏在松葉上面,只有少許露出,不細心很難看得出來。

  “聖手醫隱”一飄身,到了松樹旁邊,伸手取下繞纏在松枝上的白線,沉忖一陣,忽然一跺腳,道:“難道會是她不成?”

  方雲飛聽得莫名其妙的問道:“大哥,你說的是誰?”

  陸天霖道:“我說的是始才我見到的那個半裸身體的女人。”

  方雲飛道:“她把琪兒擄去了嗎?”

  陸天霖嘆道:“目前還很難說,我只是一種推想,琪兒故意把銀笛丟在草叢中,以引他師兄注意,已無可疑。至於這尺許絲縷,亦可能是他故意留在松幹分叉之處。這等荒山僻徑,人跡本已罕到,即讓有人到此,亦該是樵夫獵人之流,而這尺許白絲,卻是一種極高貴的絹紗,似非樵夫獵人們的衣著,而且色彩光亮,分明掛在松樹上時間不久。琪兒身中奇毒,無能抗拒,只有任人擺佈一途,我懷疑這尺縷白絲,是由他在那擄他之人衣著上抽出。”

  方雲飛道:“不錯,不錯,既有此線索可循,事情就好辦多了,咱們先去找那女人去!”

  那藍衣虯鬚大漢,雖然聽不到兩人談些什麼,但從兩人神色之間,亦可看出一點端倪,他圓睜著兩隻環眼,目光忽而投注“聖手醫隱”臉上,忽而又轉在方雲飛臉上,似是很用心在意會兩人的對答內容。

  陸天霖點點頭把那尺縷白絲,收存身上,當先領路向前奔去。

  三人又回到相遇的那道谷口,但見青山依然,溪水淙淙,只是溪水中已沒有那山峰的倒映了。原來天色已到了申時光景,西斜春陽,把溪水中倒映山峰轉到另一個方向。

  陸天霖仰望著那陡峭光滑的崖壁,自知無能攀上,只得繞過山谷,向峰上爬去。

  山峰頂上,只不過兩丈方圓,除了那突立嵯峨的怪石之外,就只有幾堆尚未化去的冰雪,寒風似剪,吹得人陡生寒意。

  陸天霖縱目四顧,但見層層重峰,無邊無涯,這樣深長的大山中,想找人談何容易?想到為難之處,不禁黯然長嘆!

  ***

  再說傅玉琪自那夜在武昌郊外古廟中,被師兄帶走之後,兩人亦奔東嶽而來。因為“東嶽散人”收存有“人面蜘蛛”之事,在江湖間傳播甚廣,武林中人,大都知道。傅玉琪那位聾啞師兄,在未遭人暗算之前,本是武功絕高之人,昔年縱橫江湖,十餘年未逢敵手,綠林道上不少高手,均送命在他的手下。盛名之大,遍蓋大江南北,但他在和人動手之時,又素不喜留下姓名,是以,他雖是名噪一時的大俠,但江湖上知道他真實姓名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因為他身體生得魁梧,又滿頰虯鬚,像貌十分威武,下手又極狠辣,只要是惡行昭彰之人,碰到他手中,不死亦得殘廢。因此,江湖上都以“虯髯神判”呼之。

  凡是“虯髯神判”足跡所到之處,當地綠林人物,無不退避三舍。

  但他自遭人暗算,變成聾啞殘缺之後,性格也隨著大變。以往,他很少在一處住過一月時間,整年在江湖上走動,浪跡飄萍,行蹤難測,再加上那一身飛行絕跡的輕功,一夜間,有六七百里的腳程,忽東忽西,神出鬼沒,的確使一般綠林人物防不勝防。但自從他遭暗算之後,立時絕跡江湖,隱居在黃山始信峰後,十五年中未離過黃山一步。

  這次,傅玉琪奉了師父之命,趕赴武昌,奪取靈蛇寶“虯髯神判”因和這小師弟特別投緣,才破例下山,偕行相護。不想靈蛇寶未奪到手,傅玉琪反中了“金翅蜈蚣”奇毒。

  “虯髯神判”一見師弟受傷,心中十分焦急,後經傅玉琪用手勢告訴他陸天霖是精通醫理之人,江湖上尊稱為“聖手醫隱”可替他療治毒傷,幾人隨即一起到那古剎中去。

  後來,他目睹陸天霖要用金針過穴之法,洞穿傅玉琪十二大穴,心中異常難過。他過去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只因受人暗算,才落得個殘缺之身,人也變得呆了,這一急,陡然憶起“東嶽散人”的“人面蜘蛛”可吸百毒,因為當時情景,異常危迫,陸天霖舉針待下,間不容緩,他又不能開口說話,心頭一急,陡然出手,逼退了陸天霖,把玉琪挾在肋下,狂奔出那古廟,連夜趕來東嶽。

  他昔年未受暗算之前,因慕“東嶽散人”之名,特地尋到“紅葉谷”去,正好,那時“東嶽散人”愛女青衣龍女唐鳳君和“玉崑崙”白濤,因相愛激怒了“東嶽散人”唐一民,把白濤和唐鳳君逼在一處山谷中,要白濤接他三劍,如能夠接下,即放兩人下山。

  “玉崑崙”雖知“東嶽散人”為當代武林中翹楚,十三式伏魔劍獨步天下,但因愛青衣龍女太深,豁出性命不要,竟當場答應下來。

  站在一側的唐鳳君,深知父親功力,和那十三式伏魔劍招的奧妙,當時嚇得面無人色,搶幾步跪在“東嶽散人”面前,哭求父親饒恕兩人。

  那知唐一民生性冷僻,平時雖然極愛女兒,但在怒火衝心之際,對女兒啼哭泣求,不但毫不動容,反而一腳把唐鳳君踢了兩個跟頭。

  “玉崑崙”目睹愛侶受傷,心中大怒,橫劍朗聲說道:“你既和我定下三劍之約,何苦再為難自己女兒?”

  唐一民聽他出口激傷,怒火更盛,舉手一劍劈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3 11:02:16

四〇

  白濤果然不閃不避的,舉起手中兵刃,硬接了“東嶽散人”一劍。

  這一劍只把“玉崑崙”震退三四步,才拿住樁。

  他功力雖然不敵,但鬥志卻旺盛異常,側臉望了唐鳳君一眼,朗朗笑道:“伏魔劍法果然不錯,老前輩發第二招吧!”

  唐一民聽他一激,第二劍又加了幾成勁力,劍勢如排空巨浪般,當頭壓下。

  “玉崑崙”用盡平生之力,舉劍一封,又硬把第二劍接下。

  這第二劍較第一劍力道又加了很多,白濤雖然接下,但已被震得五腑血湧,兩耳長鳴不絕,頭暈眼花,幾乎栽倒。

  “東嶽散人”看他果然能硬接了自己兩劍,不禁微微一怔,這第三劍關乎著他和愛女的離合,不但運集了畢生功力,而且又用十三式伏魔劍法中四大絕劍之一的“天網羅魔”。誠心把“玉崑崙”擊斃劍下。

  那知他劍勢剛剛出手,突聞唐鳳君在一側大聲叫道:“爹爹!──”

  “東嶽散人”不自主轉臉一看,只見唐鳳君手中執著耀目的匕首,放在胸前,不禁心中一動。

  就這一分心神,劍勢威力大減,這一招“天網羅魔”的奧妙,也不能發揮出來。

  “玉崑崙”卻用盡餘力,舉劍接下。

  唐一民雖經愛女一喊,分了心神,但他功力深厚,隨手一劍,就威猛無倫,何況這一劍又是運集了畢生功力而發,“玉崑崙”白濤被他狂風掠空般的劍勢,震飛出去八尺遠,兵刃脫手,口中噴血,如果,不是唐鳳君那一喊分了“東嶽散人”心神,這一劍勢非把“玉崑崙”劈斬劍下不可。

  白濤雖然身受重傷,但他心中卻歡愉得很,不顧本身傷勢,一躍而起,拜伏地上,道:“小婿承岳父大人手下留情,才能幸擋三劍。”

  “東嶽散人”冷哼一聲,道:“那個是你岳父,你再胡說八道,當心我把你立斃劍下。”

  這時,青衣龍女唐鳳君,也一躍到了父親面前,盈盈跪倒,求道:“爹爹,你就認了他吧!”

  “東嶽散人”突然仰臉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充滿著幽傷憤慨,聲如怒龍長吟,歷久不絕於耳。

  長笑過後,陡然一振腕,掌中劍脫手飛出,但見一道白光向高空飛去,直到三十丈以上,才力盡下落。

  他投劍出手後,冷冷的對唐鳳君道:“我既然說出了要他接我三劍後,放你們下山的諾言,自然不能背諾失信。不過,從今天起,以後不准你提起出身唐家。如果被我查到此事,當心我把你們兩人誅絕劍下。”說完轉身疾奔而去。

  這一下,確實太傷了青衣龍女之心,望著“東嶽散人”的背影,放聲大哭起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突聞“玉崑崙”白濤的聲音在耳際響起,道:“鳳妹妹,不要哭了,目前,令尊老人家正在氣頭上,也許過一段時間,他會回心轉意,咱們先離開這,找一處僻靜所在,安住下來,過幾年再來東嶽,求他老人家寬恕不遲。”

  唐鳳君收住淚水,轉臉看了白濤兩眼,只見他臉色慘白如蠟,嘴角間鮮血仍汨汨而出,心頭又憐又疼,強忍住胸中一股委屈,拭去淚痕,扶著白濤,問道:“你傷得重不重?”

  “玉崑崙”笑道:“傷得雖然不輕,但我還能撐得住,只要休息幾天,想可逐漸復元,咱們在此多留無益,早些走吧!”

  唐鳳君點點頭,和白濤雙雙下山去。

  “東嶽散人”經過這次事件之後,心情亦甚懊惱,孑然一身,離開“紅葉谷”遠遊天南名山。一面採藥,一面藉遊山玩水,以消胸中氣憤。

  “虯髯神判”到達東嶽之時,唐一民剛剛離山不久。他兩訪“紅葉谷”,伏虎降蟒,但都因那盲目怪人,適時出現谷口攔截,以致“虯髯神判”未能涉足谷中,瀏覽谷中景物。

  他因顧及“東嶽散人”,兩次都忍了下來,退離“紅葉谷”,飄然遠走,未和那盲目怪人動手。但他卻把通往“紅葉谷”的路徑,默記心中,是以,當他帶師弟重來東嶽之時,毫不費力的就找上了“紅葉谷”。

  可是冷僻的“東嶽散人”早已在“紅葉谷”附近,放置了幾隻巡山猛虎。他本有伏蟒馴虎之能,放置的幾隻巡山猛虎,都已被他馴服得十分通靈,凡遇上生人,入了“紅葉谷”五里以內禁區,立時長嘯報驚,攔撲截阻。可是遇上了“虯髯神判”那樣的高手,自不把區區幾隻猛虎放入眼中,吃他連劈三虎,闖入了禁區。

  但那幾聲虎嘯,已把“東嶽散人”驚動,提劍尋出谷外,在一處山壁下攔住了“虯髯神判”。

  “虯髯神判”用劍在地上寫明來意,直截了當的寫出,來借用“人面蜘蛛”。

  以“東嶽散人”的冷僻性格,自然是不肯借用。兩人隨即在那絕壑之中,展開了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慘烈搏鬥。由半夜打到朝陽初上,力戰三百合,仍無法分出勝敗。最後,唐一民施展十三式伏魔劍法中的絕招,才傷了“虯髯神判”左肩。

  “虯髯神判”自藝滿離師之後,縱橫大江南北,從沒有遇上敵手。這次東嶽比劍敗在“東嶽散人”手中,實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受挫辱。當時擲劍貫石,含恨而去。

  他回到了寄放傅玉琪的石洞之處,可是,傅玉琪早已不見,石洞中只餘下松枝餘燼。

  這一驚非同小可,因比劍失敗而積壓在胸中的氣憤,也頓時消去。滿山奔走,尋找師弟下落。

  他由晨至暮,由夜晚又尋到天亮,足跡遍及了十里以內的深澗崖壁,但始終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幸在第二天遇上了“聖手醫隱”和方雲飛兩人。

  三人又重新回到傅玉琪失蹤之處,經陸天霖仔細一查,找到了傅玉琪的銀笛,又在附近一枝矮松上,找出尺縷白絲。

  陸天霖由那一縷白絲,聯想到倒映溪水中那個半裸少女。

  當下,三人又匆匆忙忙的奔回那相遇山谷口處,但見空山寂寂,溪水淙淙,那還有那半裸少女的蹤跡。

  “聖手醫隱”望著那重迭的山峰,手撫著懷中的“人面蜘蛛”,心中暗暗忖道:“如今‘人面蜘蛛’是得到手了,可是找不到琪兒下落,這‘人面蜘蛛’又有何用?他想到憂傷之處,不覺手中加了一成勁力,但聞波然一聲輕響,懷中玉盒,被他用力一錯,兩層盒蓋完全錯開。”

  他本能的警覺懷中是一隻奇毒絕倫之物,來不及轉第二個念頭,五指一加勁力,連一片衣服撤下,一鬆手,拋在地上。

  所幸那玉盒異常堅硬,雖經他一摔,並未破碎,但那“人面蜘蛛”卻藉勢跳出了玉盒。

  三人定神望去,只見這天下聞名毒物,長足撐立之後,足足有緊握的拳頭大小。大概它已在那玉盒中渡過了不少年月,陡然得見天日,似是非常興奮,彈腿昂首,一躍數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2:26

四一

  陸天霖驚魂甫定,急忙伏身撿起玉盒。就這一瞬功夫,那“人面蜘蛛”已躍到丈餘以外。

  方雲飛縱身一躍,右手一探,向那“人面蜘蛛”抓去。他在情急之下,忘了那是奇毒之物,眼看五指將要觸及那“人面蜘蛛”,突然一股強風襲到,堂堂把他震退兩步。

  “虯髯神判”在他五尺左右之處,發了一掌。強勁的掌風,把他震退,也救了他一條性命。

  方雲飛微一怔神間,陸天霖已躍到了他的身側問道:“兄弟,你觸到了那‘人面蜘蛛’沒有?”

  “金翅大鵬”搖搖頭道:“沒有。”

  陸天霖道:“這‘人面蜘蛛’之毒,只怕要比那‘金翅蜈蚣’更毒幾倍。如被咬中,絕難活過十二個時辰,你──你如觸到了它,得快些把右手斬掉。”

  方雲飛聽出了一身冷汗道:“我真的沒有觸及它的身軀,不過,如非琪兒師兄遙發一掌把我逼開,勢非觸及它身體不可!”

  陸天霖似乎還不大放心,拿起了方雲飛右手看看,才嘆口氣,道:“好險!好險!如非琪兒師兄及時發掌相助,你不死也得斬斷一隻手了!”

  方雲飛轉頭望了那“人面蜘蛛”一眼,道:“這東西縱然奇毒無比,但咱們也得想個法子把它捉住放回玉盒才行,難道讓它逃走不成?”

  陸天霖一跺腳,道:“我太大意了,捉它只怕要得大費一番手腳。”

  這時“虯髯神判”已伸手折了一段松枝,緊隨在那“人面蜘蛛”之後,兩眼神光炯炯,注視著那“人面蜘蛛”,神情異常緊張。

  如以三人手法之準,隨便出手一擊,就可把那“人面蜘蛛”擊斃。只因那是武林難得奇物,打死不但可惜,而且傅玉琪身受“金翅蜈蚣”腹毒,也永無療治復元之望了。是故,三人既不能把它擊斃,又無法下手活捉,只得緊隨那“人面蜘蛛”之後,向前追去。這一隻小小蜘蛛,卻難住了三個江湖高手。那“人面蜘蛛”初離玉盒之時,躍行並不很快,但愈來速度愈快,幾躍已到峰邊。只見它探首在一塊大岩石一接,立時懸空向下跳去,一縷細絲,繫住它墨光的身軀,沿著峭壁垂直疾下,瞬息間已到崖底。

  這本領,實非人所能及。三人追到崖邊,都不禁停住了腳步。“虯髯神判”看了一下那峭壁形勢,施展壁虎功,背脊貼在峭壁上,滑行而下。陸、方兩人卻自知無此耐能,只得繞到一處斜度較大地方,躍下斷崖。

  待兩人繞過山角,到了“虯髯神判”之處,那“人面蜘蛛”卻又藉口吐絲線,重又返上懸崖,它似是知道被三人緊追一般,在游至峭壁一半時,不再向上遊行,在光滑如削的絕壁之間,向前爬行。

  三人只得緊盯著它,向前跟進。那“人面蜘蛛”爬行到西面山壁中,在一株突生在崖壁間的松樹上,停止下來,不過一盞熱茶工夫,已在那突松上結了一片八九尺方圓的蛛網。

  陸天霖細看那突生松樹的崖壁,異常險惡,上下都是滑不留足的石壁,即讓甘冒奇險,攀登到松樹生長之處,也無從下手捉那“人面蜘蛛”。因為它所結蛛網,是由突松頂端小枝處,垂絲而下,距那崖壁足足有一丈多遠,一個人輕功再好,也無法久停那燒香粗細的軟枝之上,何況那“人面蜘蛛”本身又含奇毒,無法用手相觸。

  方雲飛伏身撿起一塊小石暗中運集功力,正待抖腕打出,陸天霖伸手抓住他手道:“三弟,不可莽撞。”

  “金翅大鵬”道:“那崖壁光滑如削,不用石把它打落,如何個捉法呢?”

  陸天霖抬頭望望天色,道:“此刻天色已快入夜,你如果一石擊破蛛網,使它再逃別處,在濛濛夜色之下,追尋更是不易,不如咱們守在此地,待次晨天亮時分,再想法子捉它。要知此物關乎著琪兒生死,一旦被它逃走,或是失手把它打死,琪兒身受之毒,就永無療好之望。”

  方雲飛皺眉問道:“如果它藉夜間,逃往別處,咱們又該如何?”

  “聖手醫隱”道:“此物雖異於一般蜘蛛,但尚不致通達靈性,能卜凶吉。咱們留守在那突松下面,防它逃走,也就是了。”說完,又就地寫出自己心意,告知“虯髯神判”。

  “虯髯神判”抬頭望望天色,嘆息一聲,施展壁虎功,游到那突松下面,藉倚松根而坐。

  陸、方兩人自知無力攀登光滑崖壁,“虯髯神判”亦無相接之意,兩人只得在那崖壁下,席地而坐,監視那“人面蜘蛛”動靜。

  一則兩人目力大異常人,二則那蜘蛛網又是懸空而結,毫無阻礙視界之物,藉繁星微弱之光,亦可看個大概。

  夜風吹響起陣陣松濤,天際推懸出一輪明月,霜華似水,照澈大地,山峰上的積雪,經那月光一照,反映出一片片銀輝,遠遠望去,那層層重迭的山峰,真似瓊砌玉堆。

  在月光照耀下,那一片蛛網也閃起縷縷銀輝。

  陸天霖望望當頭明月,低聲對方雲飛道:“看月色,已是三更過後時分──”一語未畢,驀聽一聲清脆的笑聲,和兩聲狂怒的叱喝,挾在松濤中遙遙傳來。

  兩人警覺的閃隱在暗影中,雙目凝神,向左右張望。

  只見東北方疾奔來兩條黑影,閃電般激射而來。

  方雲飛低聲對陸天霖道:“大哥,如果那兩條奔來的黑影是人,必然是江湖上頂尖的高手。”

  陸天霖道:“不錯,可是‘東嶽散人’的威名,震盪著江湖,十數年來,除了‘玉崑崙’白濤為青衣龍女唐鳳君一段情愛牽纏,在東嶽接擋唐一民三劍,流傳於武林之外,從未再聞東嶽傳出過什麼紛擾。此地距‘紅葉谷’不過數里之遙,什麼人膽敢在這搗亂──”他話還未完,那兩條疾奔而來的人影,已到了十丈以內,前面一條人影倏然止步,轉身待敵。

  這時,月明如晝,來人雖還有很遠距離,但已可看清楚的分辨出衣著體態。

  前面一人,長發齊腰,裸臂光腿,上半身用一條圍巾裹著雙胸,下體也只穿一條短褲,身材窈窕,赤手空拳,夜風吹飄著她裹胸圍巾。陸天霖看清來人之後,不覺一呆,幾乎失叫出聲,原來這人正是陸天霖等要找的,那半裸玉體的女人。

  後面緊追之人,身著黑色長衫,手持竹杖,亂發披肩,正是“紅葉谷”中那位盲目怪人。

  這兩人,追逐在此地現身,實大出陸、方兩人意料之外。陸天霖輕拉一下方雲飛衣角,示意不讓他出聲,屏息凝神,隱身觀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2:38

四二

  只聽那半裸玉體的女人,發出銀鈴般清脆的聲音,說道:“我不過看在你殘缺份上,不願和你動手罷了,你這樣緊追不捨,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那盲目怪人先冷笑一聲,答道:“好狂妄的口氣,老夫雖然雙目失明,哼!可是還不願和婦女之輩動手,你快將偷竊之物交還,留下姓名,老夫就放你走去。以後的事,自有唐一民找你清算,老夫不願在‘紅葉谷’外和人動手。”

  那半裸玉體的女子,咯咯一陣嬌笑,道:“‘東嶽散人’又怎麼樣嗎?別人怕他十三式伏魔劍法,可是我卻不怕──”說此,微微一頓,聲音忽轉冷漠,接道:“我這次尋來東嶽‘紅葉谷’,就是要找他結算三十年前一筆血債,哼!你認為你們那‘紅葉谷’設點花樹陣式,和養幾隻虎猿,幾條毒蛇,就可保萬無一失了嗎?其實那些畜牲毒蟲,又能派上甚麼用場,在我眼中看來──”

  盲目怪人陡然一聲怒吼,打斷了那少女的話,一揚手中竹杖,喝道:“你是什麼人?老夫活了五十多歲,還沒有人敢在我面前這等放肆!”

  那半裸少女,又是一陣咯咯的嬌笑,道:“像你那等殘缺的人,自然是不知天外有天,告訴你姓名,你也弄不清楚,你既然一定要和我動手,不妨先試幾招再說。”

  盲目怪人已狂怒難耐,手起一杖,當頭劈出。竹杖挾著破空風聲,力道極是強猛。

  隱身在暗處的陸天霖和方雲飛,都不禁為那半裸少女暗捏了一把冷汗。兩人在“紅葉谷”中已見過那盲怪人的身手,杖法詭異,極難招架,這女人絕非他敵手。如果被他一杖打死,琪兒下落,再也沒法追查。兩人一樣心意,不約而同的暗中運功戒備,只要看出那半裸女人遇險,立時就出手解救。

  那知兩人白操了心,只見她身形一晃,忽的斜轉了大半個圓周,不但讓開那盲目怪人一擊,反而藉一閃之勢,大轉身向敵人身側欺去,兩條玉臂並出,一上一下,分擊那盲目怪人前胸小腹。

  這一招不但變的迅快,而且奇幻至極,大出一般武學常規。

  盲目長發怪人手中竹杖,被封到圈外,一時間想收回甚是不易,眼看被那半裸玉體女人雙掌擊中,陡見他仰身向後一躍,退出去七八尺遠。

  他雖是雙目失明之人,但應變之快速,身法的靈活,使暗下觀戰的陸、方兩人讚嘆不止,不知他這一身武功是如何練成?

  只聽那半裸身體的女人口中咦了一聲!雙掌忽的一變,展開快攻,掌勢如狂風驟雨,招招擊取那盲目怪人要害。

  那盲目怪人手中竹杖,也施出奇幻凌厲的招數,和那半裸身體的女人搶攻。

  這是一場慘烈異常的搏鬥,竹杖玉掌,在月光下交織在一起,看得人難分敵我,目迷五色。

  方雲飛忽的一拉陸天霖,低聲說道:“大哥,慧兒那位瞎師叔的武功,我們已經領教過,合咱們兩人之力,也難和他攻拒到五十招以上,而這半裸身體的女人,武功似乎還在慧兒那瞎師叔之上,看起來必是大有來歷的人物。但在江湖之上,卻從未聞得有這樣一位人物,大哥見識廣博,可知這女人來歷嗎?”

  陸天霖搖搖頭,道:“近年江湖之上,雖然起了不少新人,但卻未聞得有這樣一位女人──”他話還未完,驟聞一聲嬌叱怒吼,夾雜在一起傳來,兩條盤旋交搏的人影,倏然分開。

  兩人還未看清楚場中情形,已響起那女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道:“你已被我用三陰絕戶掌神功,擊傷體內穴脈。如果養息得宜,大概還可活上半年,但必需放棄習練武功的念頭。如不聽我良言忠告,妄想以你本身那點微末內功,打通遭傷脈穴,只有促使傷脈惡化,早死一途,念你是身有殘疾之人,所以我才手下留情,留你一個活口。”

  那盲目怪人突然冷笑一聲,接道:“哼!好陰毒的用心,你認為老夫會上你這女娃兒的當嗎?”說完,轉身向來路奔去。

  隱在暗處的方雲飛聽得十分不解,正待問,“聖手醫隱”忽覺左肩被人一按,全身完全隱入那山石後面。

  原來他因看那盲目怪人和那女人交手,不知不覺間,已把頭伸出那隱身山石之外,他警覺的收住了到了口邊的話,轉臉一看,不知何時“虯髯神判”已從那崖壁間突松處下來,到了兩人身後。

  方雲飛感覺“虯髯神判”按在自己左肩上的一隻手,似是在輕微的抖顫著,心頭暗暗驚奇。

  他仔細的向“虯髯神判”臉上望去,果然發覺了他面色有異,虯鬚顫動,神情激盪。

  突聽身側響起女人輕微嘆息之聲,山風飄送來陣陣醉人的幽香,敢情那半裸身體女人,已到了幾人停身的大石旁邊了。

  這時“虯髯神判”和陸、方三人都隱在那大石後面,只能聞聲,不能見人,無法看得見那半裸女人,究竟做些什麼?何以忽然發出長嘆之聲?

  三人屏息凝神,動也不動一下,是以,那半裸女人雖身負絕世武功,也不知身側大石之後,隱藏有人。

  她長嘆一聲之後,轉身沿著山壁,向前走去,月光照著一個修長窈窕的半裸玉體,風吹飄著她裹胸圍巾和長長的秀髮,這等深夜,寒風如劍,但她卻毫無畏寒之意。

  這當兒,她已繞過陸天霖等藏身的大石,三人已可看清楚那雪膚玉肌。因為距離很近,故而看得十分真切。

  只見她仰面望著天上明月,走得十分緩慢,似是有著很沉重的心事一般。

  陸天霖細看她裹胸白巾,在月光下閃起片片銀輝,隨探手入懷取出那縷白絲,映月一照,果然也閃起銀光。

  只見那半裸身體的女人,走在山角拐彎之處,忽的一彎腰,隱去不見。

  方雲飛吃了一驚,暗想:這女子難道是什麼鬼怪精靈不成,那地方一無林木,二無亂草,除了有入地之能外,怎麼能驟然隱去不見?陸天霖一時間也被那女子驟然間消失身形的舉動所惑,不禁微微一怔。但“虯髯神判”卻看得十分清楚,只苦於口不能言,無法給兩人解說。

  山風呼嘯,月華似水,三人又等了一盞熱茶工夫,仍不見那半裸少女現身,隨起身向那少女隱失的山角處走去。

  三人走得很慢,而且都運集了功力戒備,生怕那半裸體的女人,陡然現身襲擊似的。

  陸天霖偷望了“虯髯神判”兩眼,不但看出他全神戒備,而且神情還異常緊張,心中頓生疑竇。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2:48

四三

  §第八回
  笑語新愁 嬌嗔原為示愛意
  心創舊事 黯然驚呼走妖姬

  他曾目睹“虯髯神判”力鬥“東嶽散人”那一場罕見的激戰。當時他雖遭對方刺傷,憤而投劍一走,但臉上神情,仍然一片憤慨,並無緊張驚懼之意。以“東嶽散人”之威名,就不能使他懼敵怯戰,何以此刻會流露出驚懼緊張之色?

  他心中雖覺出個中必有蹊蹺?但卻不便探問。

  轉瞬之間,已到那半裸女消失身形山角。方雲飛搶先一步,繞過一塊丈餘高低的攔路山石一看,不禁失聲叫道:“我還認為她有升天遁地之能,原來如此。”

  陸天霖轉臉望去,只見那巨石之後,有一個高可及人寬,約二尺的山洞,一則那山洞過窄,不易發現,再者這塊崖邊突石,正好把洞口擋住,非到跟前,無法看見。

  此際,月色溶溶,銀輝鋪地,四外景物,清晰可見,絕峰積雪,溪水仰月,別有一番幽奇風光,只是三人心中都懸唸著玉琪安危,無暇欣賞。

  陸天霖細看那石洞,在深入數尺之後,即向右面彎去。由洞口向面望去,一片漆黑,如不冒險深入,自無法探知那石洞中的隱密。

  這一陣,三人都沉默著,但六道眼神,都望著那二尺寬的石洞,似乎都在想著什麼心事一般。

  這樣足足有一刻之久,方雲飛忽然回顧陸天霖一眼,低聲道:“大哥,你把琪兒那支銀笛借我用一下。”

  陸天霖似已預知了他要那支銀笛的用途,淡然一笑,把太極鐵牌往地上一放,道:“你去看著那‘人面蜘蛛’,我入洞去查看一下。”話說完,取出銀笛,正待入洞,忽見“虯髯神判”一晃身,搶到了洞口。

  他回身蹲下在地上寫道:“此女武功奇高,兩位不可涉險入洞。”

  陸天霖用手中銀笛,寫道:“玉琪極可能被此女所擄,我入洞見機而作,當儘量避免和她動手。”

  “虯髯神判”還待阻擋,陸天霖卻一皺眉頭,又接著寫道:“我自有克敵之法,但請放心就是。”寫完,微微一笑,側身進入石洞。

  方雲飛本想追隨而進,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他身懷奇烈的迷魂藥粉。那少女武功雖高,但在驟不及防之下,絕難躲過。想至此處,心中忽的一寬,翻身奔到那崖壁突松之下,去監視那“人面蜘蛛”。

  且說陸天霖入洞之後,異常小心的貼壁而入,他剛才目睹她力敗那盲目怪人經過,知對方武功比自己高出太多,如憑真本領和人動手,絕難勝得。只得故技重施,從懷中取出那強烈的迷魂藥粉,倒出少許藏入右手指甲中,左手執著傅玉琪的銀笛,沿壁而入。

  這座石洞,相當曲折,而且兩面石壁的距離,亦不很寬,至多可容兩人並肩而過。

  他一連轉了七八彎,突覺前面一亮,他很小心的向前走著,一面全神戒備,只要那女人出現,立時把藏在指甲中的強烈藥粉向她彈出──

  這時,雙壁間的距離,逐漸的寬了起來,光華也愈走愈強,又轉了一個彎後,形勢陡然一變。

  狹長的石道,忽的寬了起來,形成一座數間房子大小的石室,一種瑩晶碧光,從那石室透出。

  他屏息凝神,輕步走到那石室入口的地方,全身貼壁而立,探頭向石室望去。

  石室中,點燃一隻松油火燭,但燈光並不如何強烈。石室頂端,有數十餘條垂下的瓔珞,一色碧綠,吃那燭火一照,反映出一團碧光,照得滿室翠光晶瑩。

  靠右面石壁之處,鋪著一個大紅毛氈,紅氈下面,又墊很多枯草,氈上錦被繡枕,散堆一起,傅玉琪微閉著雙目,靜坐那紅氈上面,在他身側尺許左右,坐著那個半裸身體的女人。

  他仔細的望了那半裸女人幾眼,不禁心中暗暗吃驚。

  原來那半裸女人,不但美得出奇,而且年齡也不大,燭光照著她晶瑩粉嫩的玉體,看上去,不過有二十上下的歲數。以這等小小年齡,竟能憑藉著一雙玉掌,擊敗了“紅葉谷”那位盲目怪人,其武功之高,實在是不可思議。

  只見那半裸體的少女,微一側臉,斜望著洞口,微微一笑,道:“什麼人鬼鬼祟祟──”聲音嬌脆,悅耳動人,話未說完,嬌軀忽的一挺,人已到了那石洞口處,玉掌疾伸,向陸天霖左肩“肩井穴”上點去。

  身法迅如飄風,出手快擬雷奔,陸天霖微一怔神,玉掌已到左肩,百忙中仰身向後一躍,疾退數尺,閃開一擊。

  他已見那少女身手,如讓她施展開手腳,自己只怕難擋她十合以上,右手當胸戒備,沉聲喝道:“姑娘暫請住手,我陸天霖有事請教。”

  他右手指中,早已暗藏有強烈的迷魂藥粉,只要那少女再逼攻過來,立時要振腕彈出。

  那知他這一喝,那少女竟停手不攻,嬌媚一笑,道:“你可是找他來的嗎?”說著話,側望了玉琪一眼。

  陸天霖道:“不錯,姑娘可容我入洞一敘嗎?”

  半裸少女笑道:“那自然好,這兩天來,他不知生的什麼氣,不言不笑,不吃不喝,我心正急得要命,你快來勸勸他吧!”

  陸天霖聽得微微一笑,暗道:“這丫頭武功雖高,看來還仍帶稚氣。論她人才,倒十分討人喜愛。只是這身半裸裝束,實在使人看著扎眼,聽她言詞,對琪兒十分關心──”他心在轉著念頭,人已舉步進入那石洞之中。

  傅玉琪已聽出了陸天霖的聲音,睜開眼睛,叫了一聲:“伯父!你見到我大師兄沒有?”

  “聖手醫隱”緩步走近他身側,答道:“你大師兄正在到處找你!他──他大概──”他本是光明磊落之人,一諾千金,生平很少騙人。但此刻形勢迫得他,不得不說謊言,要說時心中又甚不安,一時間張口結舌,大概了半晌,還未說清楚。

  那少女只聽得一顰黛眉,嗔道:“你這人是怎麼了?一句話半天都說不清楚,今日午時,我在這山峰上,還見到你和另一個人在一起。”

  陸天霖只感臉上一熱,接道:“你大師兄,和你方叔叔都在找你。”

  偏是傅玉琪正在心急之時,無暇揣測他的心意,急聲接道:“我大師兄現在什麼地方?”

  陸天霖被他問得一怔,道:“他和你方叔叔到別處找你去了。”

  傅玉琪望了那半裸少女一眼,道:“這女人武功很高,我大師兄不來,只怕救不了我!”

  那少女嬌媚一笑,道:“只怕你大師兄來了,一樣也救不了你。”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2:58

四四

  傅玉琪冷笑一聲,道:“我大師兄功力深厚,你豈是他敵手!”

  那少女毫無怒意,仍然帶著盈盈淺笑,道:“你大師兄比‘東嶽散人’唐一民如何?唐一民我都不怕,還會怕你大師兄不成──”她忽然幽幽一聲長嘆,道:“其實我對你有什麼不好,你卻好像和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傅玉琪怒道:“那個和你講話,你在接什麼口?”

  那少女連受傅玉琪叱責,陸天霖十分擔心,只怕激起她心頭怒火,陡然出手,傅玉琪傷勢正重,自是毫無抗拒之力,自己又不是敵手,一言錯出,兩個人都要橫屍濺血,不想那少女毫無一點怒意。

  陸天霖心中甚覺奇怪,這少女始才和慧兒那位盲目師叔動手之時,言詞咄咄,傲氣凌人,此刻何以會變得這等溫柔?在傅玉琪怒聲叱責下,竟然一語不發,而且粉臉上仍帶著盈盈笑意,毫無憤慨之感。

  只聽傅玉琪長長嘆息一聲,道:“伯父你快退出石洞,找我大師兄來救我。”

  陸天霖心中暗道:“你這不是孩子話嗎?要我出去找你大師兄來救你。我只要一離開,她不會追著我出去。我既然打不過她,自然要傷在她的手中,那還能去找你大師兄?”

  他這心這樣想著,但未說出口,搖搖頭,笑道:“你大師兄如果找不著,自然會回到這。我們在分手之時曾言明仍在這會齊,眼下先不要著找他,在說這等深山之中,找人也非易事,你倒是怎會認識了這位姑娘,會和她一起到這石洞之中?”

  傅玉琪望了那半裸少女一眼,道:“我根本就不認識她,哪會和她一起來此。是她點中我穴道,把我擄到這石洞中來。”

  陸天霖問話目的,是想從玉琪口中探詢出這少女來歷,不想傅玉琪卻未聽懂話中含意。

  他側臉望了那少女一眼,見她坐在一側靜靜的聽著兩人談話,臉上毫無怒色。膽子一壯,繼續問道:“你們相處了一日一夜之久,對這位姑娘的出身姓名,總該知道了吧?”

  傅玉琪冷笑一聲道:“哼!我才不問她出身姓名,就是她說給我聽,我也不聽。”

  陸天霖搖搖頭,道:“你們在這一日一夜之間,就沒有講過什麼話嗎?”

  傅玉琪已從陸天霖神情之中,看出了他的心意,緩緩答道:“我們很少談話。”

  那半裸少女一直在靜靜的聽著,此刻突然插嘴接道:“我跟你講話,你不肯理我,那有什麼法子?”

  陸天霖生怕兩人吵了起來,因為有他在此,怕那少女當人之前,一時難忍羞憤之氣,把事情鬧得不堪收拾,連忙接過話,道:“他不是不肯理你,只因他身受了‘金翅蜈蚣’腹毒,心情不好,不願說話。”

  那半裸少女啊的一聲驚叫道:“什麼?他中了‘金翅蜈蚣’腹毒?”

  傅玉琪怒道:“我中了‘金翅蜈蚣’腹毒與你有什麼關係?就是我死了也不要你管,哼!多操的什麼閒心?”

  那少女又被他一陣冷嘲熱諷,忽的面泛羞紅,櫻唇連連啟動數次,但卻未說出一句話來,終於緩緩的垂下粉頸。

  陸天霖擔心傅玉琪再說下去,會激起那少女心頭怒火,趕忙打圓場,道:“姑娘不要有什麼難過,要知一個身受絕毒之傷的人,脾氣難免躁急!”一面說話,一面以目示意傅玉琪,不讓他再說下去。

  那少女慢慢抬起頭來,粉臉羞紅未退,忽然展顏一笑,道:“嗯!我要和他一樣,只怕我早就──”話說一半,似乎覺出不對,倏然一笑而住。

  傅玉琪已冷笑一聲,接道:“你要怎麼樣?哼!我傅玉琪豈是貪生怕死之人。”

  那半裸少女剛剛開展的笑靨,被他一句話頂的笑容頓斂,兩眉微揚,眉宇間現出怒色,她似是已難在忍耐傅玉琪的頻加惡言。

  陸天霖看出事態愈來愈嚴重,傅玉琪再二再三的對那少女不留餘地,已使她無法忍受。

  處此情景“聖手醫隱”不得不以最大的忍耐,排解圓場。因那少女只要一出手,他和琪兒,都難逃命掌下,自己一死雖不足惜,但琪兒卻正如初升旭日,遠景未可限量,何況他還身負一筆血海深仇,如果今夜,兩人都送命在這石洞之中,不但琪兒無法手刃親仇,而且武林之中,再也無人知道殺死琪兒父母的真正凶手是誰了。是以,他不能死,琪兒更不能死。

  他念轉心決,也就不過一瞬之間,搖搖頭嘆口氣,對傅玉琪道:“琪兒,你怎能這樣對人?”

  那少女聽得陸天霖出言相護,心中甚是高興,歡愉之色,溢於眉宇,盈盈一笑,道:“嗯!他自到這石洞之後,就不肯和我說話,我問他遭受什麼毒物所傷?他也不肯告訴我,其實,我對他毫無存半點惡念,唉!”一聲長長的嘆息過後,臉上忽現黯然之色。

  傅玉琪冷冷的看了那半裸少女一眼,道:“誰要你來管我!我傅玉琪是堂堂大丈夫,豈肯和你這下流女人,同處在一座山洞之中,哼!要不是我身受劇毒,難以和人動手,早就把你擊斃掌下了!”

  那半裸少女怒道:“你不要隨口亂罵,我哪下流了?”

  傅玉琪道:“一個大姑娘家,赤身露體的,不穿衣服,難道還不算下流?”

  那半裸少女低頭看看自己雪膚玉肌,忽然臉泛羞赧之色,道:“就是為這個嗎?你怎麼不早說呢?我從小就和娘住在那人跡罕到的大山之中。那地方從沒有人到過,我娘每天打坐,沒有時間給我做衣服穿,何況那地方也沒有布絹針線之類。所以,我從小就赤身長大。我娘怕我冷,就找些獸皮給我作些衣服披上,後來我娘死了,就沒有人再管我了,她在臨去之時,拿出這一條白圍巾,告訴我說,要我承繼她的衣服,今生今世,不准我穿著衣服──”

  說到此,微微一頓,又繼續說道:“唉!我從小就赤身長大,從沒見過穿著衣服的人,我娘活的時候,我也是這種打扮,她死時就把用得東西交給了我,待我離開久居的深山之後,看到了人間一切,原來不管男女,都得穿著衣服。我本想和別人一樣的做些衣服來穿,但想到我娘臨死有言,又不忍違背她的心意,所以就沒有去作衣服。我在江湖上走了半年,知道了很多事情。像我這樣不穿衣服的人,要是被人看到了,一定覺得很奇怪。只好晝隱夜出,好在我從小生長之處,都是山石林木,養成了在樹上睡覺的習慣,也不需投宿客棧,就這樣我這在江湖上飄蕩了一年多的時間。”說至此一笑而住。

  陸天霖、傅玉琪都聽得十分神往,對這少女神秘的來歷、身世,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傅玉琪雖想追問,但因自己對人家從沒有和顏悅色說過一句話,一時間轉不過口氣,只好默然不響。“聖手醫隱”卻接口問道:“你在江湖中一年左右時間,難道就沒有人見過你嗎?你吃飯又怎麼辦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3:08

四五

  那少女答道:“我小時就養成自己打鳥獸燒食的習慣,所以,不管在什麼樣深山大澤之內,我都可以生活。要是在人多的城鎮附近,沒有鳥獸可打時,我就在晚上跑入客棧中拿些吃的東西──”她望了傅玉琪一眼,見他聽得十分入神,微微一笑,接道:“雖然有很多人見到我,但大都人看了我回頭就跑。”

  陸天霖點點頭,道:“在深夜之中,驟然見到你這一身裝束,如非武林人物,即是膽子再大,只怕也得嚇跑。”

  那少女從那裹胸白絹中,摸出一個徑寸大小,銅錢厚薄之物,在手中一抖,套在臉上,笑道:“我娘死時,交給我一個人皮面具,這一年中我除了睡覺之外,都把它帶在臉上。”

  陸天霖側臉望去,只見那人皮面具異常駭人,金底紅睛,長眉過垂眼角,而且套在臉上,有如生成一般,絲毫看不出是套的面具,如果自己事先不知,只怕也得嚇一大跳,微微一笑,道:“這樣一副面孔,難怪別人一見就跑!”

  那少女舉手取下臉上面具,又現出勻紅嫩臉,接道:“我雖套著人皮面具,但有很多壞人仍然不怕,反而嬉皮笑臉的,向我身邊圍來,惹得我發了脾氣,都把他們打死。”

  這時,陸天霖已從少女言談之中,發覺她是一個聰明絕頂之人。只因從小僻處荒蕪的深山大澤,是以,還保留大部純潔天性,不大懂人間險惡,如讓她再在江湖上歷練一段時間,遇上壞人引誘,那先天一點善良消失,再加上自幼養成打殺鳥獸的野性,必將變成一個殘酷嗜殺的女魔頭。以她本身武功而論,如一旦陷入歧途,不只是她個人的悲劇,而且還將引起武林中一次不大不小的風波,假如她再和一般武林敗類勾結起來,事情還得擴大,那不只可悲,而且可怕──

  現下看去,她還是個帶有稚氣的少女,雖然在行動間略帶野性,那只是過去環境對她的影響,如能再得一番教養,必可恢復她善良的本性。

  不過她自幼養成的野性,早已根深蒂固,要想使她改正過來,亦非一件容易事情,必得先使她心有所寄,然後在設法潛移默化改正她的積習,這必須要一段很長的時間,關鍵在能否先使她安下心來。

  這件事要想有成,必得要借重傅玉琪的力量,傅玉琪如肯稍示情愛溫存,約束住她一寸芳心,才能談到第二步,設法消除她的野性。

  陸天霖愈想愈覺不錯,動了籠絡這少女的念頭,回頭望著傅玉琪道:“琪兒,你身負血海深仇,豈能輕生言死。現在我和你方叔叔已由‘紅葉谷’中討得‘人面蜘蛛’,你身受‘金翅蜈蚣’絕毒,已有療治之望。要知傅家只有你一脈單傳,如果一死了之,何以對你們傅家列祖先宗,和抱恨泉下的父母陰靈。我一生慕習醫術,早存不娶之志,你方叔叔已是年近四旬,仍是孑然一身,我們和你父親義結生死之交,彼此誓約,同生共死,迄今所以仍偷生人間,無非是想替你含恨九泉下的父母雪仇。你得邀天幸,投入‘瞎仙鐵笛’羅老前輩的門下,你方叔叔也曾為尋你下落,不惜投身鏢局,訪查你下落十幾年,仍是消息渺然,不想初度會見,你就遭‘金翅蜈蚣’腹毒所傷,這件事幾乎痛碎你方叔叔的肝腸。誠然,大丈夫男子漢,濺血不屈志,但你的情形不同,孩子!我希望你能聽伯父的話──”話至此處,觸傷情懷,臉色一變,黯然淚下。

  傅玉琪只急得滿臉通紅,跪在“聖手醫隱”面前,說道:“伯父有什麼話說?儘管請吩咐琪兒,我絕不敢稍違慈意。”

  陸天霖長嘆一聲,道:“本來武林之中,首重師門訓誡,這些話我是不應該說,不過目前情勢不同,羅老前輩,一代奇人,仙儀俠蹤,天下敬仰,破例收你為徒,必是憐憫你的身世可憐,再說他老人家遁世黃山,隱跡閒雲,也沒有創立什麼門戶宗派,想來當不會有什麼門規約束。”

  傅玉琪一時聽不出陸天霖話中之意,呆呆的答不出話。

  聽那半裸少女幽幽嘆息一聲,望著傅玉琪道:“想不到你也是這麼可憐的人──”

  傅玉琪怒道:“我在和伯父談話,那個要你來插嘴,哼!我身世可憐,與你有什麼關係?”

  那少女一挑兩條柳眉,星目中閃起殺機,道:“我高興要說,誰也管不了我!”

  傅玉琪道:“那你走得遠遠的去,隨便你說什麼?我也不管!”

  陸天霖看那少女臉色已變,再要吵下去,必然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趕忙插嘴接道:“琪兒,人家是一番憐惜之心,並無不是之處,你豈可出口頂撞。”

  傅玉琪道:“我看到她那身上妖異的裝束,心就感到彆扭。”

  那半裸少女道:“這是我娘臨終遺留給我的,有甚麼不好?”

  陸天霖聽兩人爭辯言詞,仍然不脫孩子氣,忍不住哈哈一笑,道:“你們不要吵啦,我還有話要說。”

  果然,兩人都靜了下來。“聖手醫隱”手捋長髯,微一沉吟,望著那少女笑道:“姑娘把他接到這,可存有救他急難之心嗎?”

  傅玉琪一聽陸天霖問話中語病很大,正要辯正,卻被陸天霖搖手阻止。

  那少女卻點點頭,嬌笑道:“我看他一個人在那燒著松枝取暖,樣子很可憐,就把他接到這來啦!”

  傅玉琪急道:“你哪是接我,根本是──”陸天霖又搖手攔住了傅玉琪不讓他再說下去。

  那半裸少女見陸天霖處處袒護自己,心中十分高興,再看傅玉琪那副欲言又止的尷尬模樣,忍不住綻唇微笑。

  陸天霖藉勢又追問道:“姑娘一身武功,可都是從令堂處學來的嗎?”

  那少女道:“嗯!都是我娘教給我的,只可惜她的本領還未完全教我,就撒手離開人世。”說罷,黯然垂首,盈盈欲淚。

  陸天霖嘆息一聲,又追問道:“令堂生前定是極負盛名的奇人,敢問姑娘,令堂名諱怎麼稱呼?”

  那少女仰臉思索一陣,道:“我娘生前從沒有給我談這些事情。只在臨終之時,告訴我三件事情,第一件要我苦練她授我的各種武功三年,三年後下山找‘東嶽散人’唐一民報仇,並且用白絹給我繪了‘東嶽散人’的相貌,和他住處的山勢形態,及‘紅葉谷’中花樹陣圖的埋伏作用。第二件,是要我和人動手時,不可心存善念,以繼承‘玉蜂娘子’在江湖上之威名──”話至此處,陸天霖忽的驚叫一聲,道:“什麼!你母親就是昔年和‘九陰蛇母’莫幽香齊名的‘玉蜂娘子’?”

  那半裸少女笑道:“嗯!這都是我娘說的。”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3:17

四六

  陸天霖嘆道:“那就無怪你一身武學,奇奧難測了,不知令堂遺囑姑娘的第三件事,可否一併相告?”

  那少女斜睇了傅玉琪一眼,看他也聽得十分入神,黛眉一展,笑上雙靨,接道:“我娘告訴第三件事,是要我殺了‘東嶽散人’之後,帶著他的人頭,回到我娘遺體封存的山洞前面,奉獻奠祭,然後再啟封入洞,移開她的遺體,遷到洞外用火焚化,灑在洞外一座水潭。”

  陸天霖聽得皺起兩條濃眉,驚嘆道:“令堂昔年縱橫江湖之時,行事就使人難以捉摸預料,臨終遺言,又使人難測高深?唉!令堂這一生──”話至此處,突然覺著有點不對,立時住口,臉上微感發熱。

  那少女卻沒有注意到這些,淡淡一笑,接道:“我娘帶我到那深山大澤中,住了十幾年,雖然那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但她除了傳授我武功之外,平常根本就不准我涉足她住的山洞,也從不給我談她已往之事,所以,我娘過去的一切作為,我均茫無所知,你既然知道,最好能告訴我。”說罷,秀目深注在陸天霖臉上,眼睛中滿是期望之色。

  “聖手醫隱”微一沉忖,道:“令堂所為,我也只不過是聽人傳說,而且一鱗半爪,知道有限──”

  那少女嗯了一聲,道:“你見過我娘嗎?”

  陸天霖搖搖頭,道:“沒有!我只是聽得傳說。不過令堂未歸隱之前,在江湖上聲名,異常響亮,大江南北,黑白兩道,只要聞得‘玉蜂娘子’之名,無不退避三舍,她和‘九陰蛇母’莫幽香,兩個女魔頭,攪翻了半邊天,不知道有多少武林高手,葬送在她們手──”說到這,突然心中一動,暗道:“要糟!今天怎麼老是會說溜嘴。‘玉蜂娘子’是她母親,我怎在她面前罵她娘呢?”

  側目向那少女望去,只見她輕顰著黛眉,正在聽得神往,臉上毫無慍怒之色。

  陸天霖暗道一聲慚愧,轉過臉望了傅玉琪一眼,繼續說道:“令堂一身武功,奇奧無比,是以她在數十年江湖行蹤之中,很少遇上敵手──”

  說這又是一頓,不過,這次不是他說溜了嘴,而是無法接說下去,因為“玉蜂娘子”過去在江湖上一切行動,全以本身好惡之念,為所欲為,她一生殺人無算,而且不分四季,永遠是一身半裸裝束,她人又長得十分美豔,粉嫩玉光的胴體,不知誘惑了多少男人,也不知引起多少次醋海風波,這些話,他自無法啟齒講出,是以又告中斷。

  那少女聽他說了幾句又停下不說,心中暗道:“哼!這老頭兒,犯的什麼毛病,怎麼講幾句就停頓一下?”

  她耐心等了一刻工夫,陸天霖仍然不肯開口,不禁心中焦急起來,敲頭斜睇傅玉琪一眼,只見他眉宇間也充滿期待之色,似是很高興聽她娘的身世,心中一樂,衝口叫道:“你要喜聽,快些叫你伯父說啊!”

  傅玉琪心中的確是很焦急,希望早聽下文,但聞那少女一叫,臉上期待之色,忽然消去,怒道:“你娘的經歷,關我什麼事?”

  那少女道:“你不是聽得很高興嗎?”

  傅玉琪道:“有什麼好聽?我不要聽了。”

  陸天霖怕他倆吵起來,趕忙笑道:“這已是十幾二十年的往事了,江湖上有關‘玉蜂娘子’之事,傳聞雖然很多,但因時間相隔太久,有些我也記不大清楚了,所以,不能一口氣講完,一面講,一面還得回憶。”

  那少女道:“你想了這樣久啦,總該想起來了!我娘武功既然很高,那她一定殺了很多人,是不是?”

  陸天霖點點頭,道:“不錯,不錯,她殺的人實在不少。”

  那少女又問道:“我娘殺的人是好人呢?還是壞人?”

  陸天霖不防她有這一問,怔了一怔,才答道:“壞人也有,好人也有。”

  那少女想了一下,又道:“那我娘是好人呢?還是壞人?”

  這一問,更是陸天霖難作答覆,沉吟半晌,答不出話。

  那少女看陸天霖不回答,就一迭聲追問她娘是好人,還是壞人?

  陸天霖被逼不過,長長嘆息一聲,道:“這好人壞人之分,本就很難定論,令堂因生性怪僻,所作所為,很多事都出乎常情。”

  那少女一顰雙眉,道:“這樣說來,我娘在你眼中,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人了?”

  陸天霖沉思一陣,道:“令堂好壞,很難論斷,不過她一生雖然殺人很多,但大部份都非善良之人,要是比起‘九陰蛇母’莫幽香,令堂就算是很好的人了。”

  那半裸少女沉吟一陣,道:“‘九陰蛇母’是不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

  陸天霖看她臉上毫無慍色,心中突然一動,暗道:“不如趁機把她母親昔年在江湖上一切作為,坦然相告,也許對她有助無害。”

  他輕輕的嘆息一聲,道:“姑娘再三追問,我陸某自不便再諱言不講,我雖未見過令堂,但因令堂過去落在江湖名頭太大,當時武林中人,可以說無人不曉,老朽那時,也正在江湖上走動,是以,聽到甚多有關令堂事蹟──”

  他略一停頓,轉臉問傅玉琪,道:“琪兒,你覺著身受那‘金翅蜈蚣’毒傷,是否有了變化?”

  傅玉琪搖搖頭,道:“只要我不強行運氣行功,倒沒有什麼苦疼之感。”

  陸天霖道:“那很好,俟天亮之後,咱們去捉住那‘人面蜘蛛’再給你療治除毒。”

  傅玉琪雖然聽得心覺奇怪,但因急於要知“玉蜂娘子”昔年江湖中一段事蹟,也沒有追問。

  陸天霖故意提高了聲音,道:“令堂和‘九陰蛇母’莫幽香,在幾十年前,齊名武林,同樣以心狠手辣馳名,武林同道只要聽到她們兩人行蹤所至,無不紛紛退避。令堂號玉蜂,莫幽香人叫毒蛇,這一蜂一蛇,攪翻了大江南北──”

  那少女突然插嘴問道:“這麼說來,我娘和‘九陰蛇母’莫幽香,是很好的朋友了?”

  陸天霖道:“令堂和‘九陰蛇母’都是心高性傲之人,哪能成朋友。據傳言說,兩人還相約比了一場武,整整的打了一天一夜,仍然分不出勝敗,以後就各行其是,互不相犯。不知她們之間是否有約,凡是令堂足跡所至之處,莫幽香必然遠遠避走,但莫幽香停身的地方,令堂亦必繞道而過。但她每到一處,必要引起很多紛爭,那莫幽香長得雖也不錯,但卻不及令堂玉容若花,有不少綠林大盜,都自甘聽受令堂驅使──”話至此處,搖頭長嘆,再也接不下去。

  那半裸少女似乎看出了陸天霖有著難以啟齒的苦衷,微帶羞怩,接道:“老前輩但請放心說吧!縱有傷到我娘的地方,我也不會生氣。”

  陸天霖拂髯一笑道:“既是如此,我就把傳聞所及,據實相告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3:27

四七

  原來“玉蜂娘子”昔年遊蹤江湖之時,生活異常淫亂,她又長得姿容絕世,著實引得不少綠林豪客,拜倒她石榴裙下,甘心作不二之臣,任憑她驅使差遣。不過“玉蜂娘子”卻從未對人用過點滴真情,有時她狂熱奔放的如烈日火山,有時她冷酷無情的如大澤積冰,她同時把幾個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上,讓他們爭寵逞強,撥劍相鬥,她卻站在一側觀賞作樂,哪怕是昨宵在抱情郎,濺血在刀劍之下,她也毫不動心,反而對那獲勝之人,軟語相慰,柔體送懷。這一來,凡是欲想一親芳澤的人,常常不惜千里追蹤,當著“玉蜂娘子”的面,向她最寵愛的情人挑戰。

  只要對方說出口,“玉蜂娘子”卻不庇護情人,立時命他撥刀出戰,得勝一方,立得邀寵,失敗一方,不留活口。

  儘管她這些絕情任性的行動,早已傳遍了江湖,但仍有無數的武林人物,前仆後繼的爭親芳澤。原因是“玉蜂娘子”生得太美,美色迷人,使他們忘了生死大事。還有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隱密,那就是“玉蜂娘子”有一套閨閫密術,那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玉蜂娘子”有意使它洩露江湖?反正武林中盛傳這件隱密說:只要一和“玉蜂娘子”接觸,縱然再遇得仙姬神女,也會覺味同嚼蠟。究竟內情如何?只有冒命挑戰她當時寵愛的情夫獲勝的人,始能嘗得禁果。因此,江湖上儘管盛傳著“玉蜂娘子”的陰毒,但爭寵她石榴裙下的武林高手仍是趨之若鶩。

  不過,凡是獲寵“玉蜂娘子”作入幕之賓的男人,很少能活過三個月。一則是爭寵入幕的武林人物太多,三個月內,不知有多少決鬥次數,再者夜夜春宵,使他們功力上打了很大的折扣,因此,縱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也難撐持三個月,必為新人所傷。

  這中間,有一個隱密,江湖上只知“玉蜂娘子”寡情薄義,卻不知她極精採補之術。每次和男人交接時,就暗中盜取真陽,不過她所用的採補之術,大異一般採補方法,外形上極不易看得出來,也不易感覺出來。凡是貪戀她美色的人,都在狂歡極樂之中,損耗了本身元氣,別說這些人都是血肉之軀,就是鐵打金剛,也受不了她這種伐盜真陽。是以不管武功多高之人,經過她一個月伐盜之後,不知不覺中,功力就減去一半,二個月後,已將近油盡燈干,但並沒一個人因此而喪命在“玉蜂娘子”的伐盜之下,這正是她過人的聰明之處。當她發覺對方已快到死亡邊緣之時,立時就故意暴露行蹤,讓那些慕名追尋她行蹤的人,尋上門來,挑戰情夫。如果在十日內還沒人尋來,她即設法暗中訪邀人來,初動手時,還看不出什麼?等到十合之後,立時分出強弱之勢,凡是和“玉蜂娘子”相處過的情夫,再也沒法支撐,縱然對方原是他手下敗將,劍底遊魂,在二十合內,亦必遭對方所殺。

  有很多較為聰明的人,在臨死之際,突然覺悟到“玉蜂娘子”對自己毫無半點情意,閨閫的樂趣,只不過是一種採補手段,只可惜在覺悟時,已經是遲了一步,橫屍濺血而死。

  她在江湖上出現十幾年,被她採補借刀殺死的武林高手,計在百人以上。時間已久,秘密就難免洩露,百多條人命喚醒了武林中一般好色之徒,於是“玉蜂娘子”用美色採補的惡名,就傳揚開去。

  這對“玉蜂娘子”採補影響雖有,但並不太大,只因她長得太美,有很多為她美色所惑的人,明知只要一和她接近,絕難活過三個月,但竟不計生死厲害,照樣的倣傚飛蛾撲火,自甘投入死路。

  “九陰蛇母”莫幽香以慘酷的殺人方法,馳譽江湖。“玉蜂娘子”卻以採補的陰歹震盪著武林,這一蜂一蛇,各極其毒,直鬧得大江南北武林道神鬼不安。

  這一來激怒了歸隱黃山的奇俠“瞎仙鐵笛”羅乙真,重入江湖,邀約“九陰蛇母”莫幽香,決鬥黃山始信峰上。經過一戰之後,“九陰蛇母”就匿跡銷聲的不再在江湖上出現,有人認為她送命在“瞎仙鐵笛”羅乙真的掌下,也有人說她負傷後逃往邊陲,研習武功,以備後日報仇之用,總之以後二十年中就沒有人再看到過“九陰蛇母”。

  就在莫幽香黃山比劍失蹤的第三年,“玉蜂娘子”也隨著失蹤不見,攪鬧江湖十餘年的一蛇一蜂,就此銷聲匿跡,不知去處,想不到這位姑娘竟會是“玉蜂娘子”的後人。

  陸天霖一口氣說出來“玉蜂娘子”昔年在江湖上的諸般事蹟,不過他說得並不詳細,很多礙於出口的地方,都給略除。

  不過,傅玉琪已聽得十分明白,就是那半裸少女,心中也十分瞭然,只聽她長長嘆口氣,道:“唉!原來我娘不是好──”她本想說不是好人,但話到口邊,忽然覺著不應該說,陡然住口不言。

  傅玉琪轉過臉冷冷的望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滿是不屑之色,這一看,只看得那少女滿頰羞愧,默然垂下了粉頸。

  突然,她站起身子,狂奔出洞,陸天霖吃了一驚,一躍而起,隨後追去,口中大聲叫道:“姑娘請暫留步,我還有話說──”

  但那少女頭也不回的,直向洞外奔去,陸天霖追到洞口,早已不見了那少女去向,但聞松濤不絕之聲。

  他呆呆仰望著當空皓月,一時間感慨叢生,心中暗暗忖道:“她這一走,要是遇上了什麼壞人引誘,誤入歧途,只怕又要像十幾年前的‘玉蜂娘子’一樣,引起江湖上一大劫難──”

  他正在想著心事,忽聞身後步履聲響,回頭望去,只見傅玉琪扶著石壁,緩步而出。

  一個生龍活虎般的小俠,只不過幾天工夫,已經是被折磨的舉步維艱了。

  陸天霖一陣感傷,急走兩步,到了傅玉琪身側,低聲問道:“琪兒,你現在覺著很難過嗎?”

  傅玉琪淡然一笑道:“我一身功力,已經完全失去,只要稍一運氣,胸中就隱隱作痛,幾處要穴,都已麻木,氣血已難暢通四肢,只怕不會再好了!”

  陸天霖嘆息一聲,慰道:“我和方叔叔,已從‘紅葉谷’中取得‘人面蜘蛛’──”話至此處,突然想起了“虯髯神判”和方雲飛都在洞外守著,怎麼不見?兩人到哪去了?

  放眼望去,但見山勢綿連,竟不見兩人蹤跡何處。他心中雖然充滿著疑慮,但外表又不得不保持鎮靜,回頭對傅玉琪笑道:“你方叔叔和你師兄還沒有回來,咱們先去看看那‘人面蜘蛛’去。”

  兩人走到山壁間突松下面,陸天霖抬頭一望,不覺心頭一震。

  原來那山壁間突松上的“人面蜘蛛”早已不知去向,這一驚非同小可,仰臉發呆,半晌講不出話。

  傅玉琪看得十分奇怪,忍不住問道:“伯父!你在想什麼?”

  陸天霖道:“我──我在想那‘人面蜘蛛’──”他話未說完,瞥眼見方雲飛急急奔來。

  他見傅玉琪果被陸天霖找了回來,心中十分高興,跑過去拉著傅玉琪從頭到腳的看了一遍,笑道:“琪兒,你可好嗎?──”

  他覺得心中有很多話要說出來,但只說出一句,就不知如何接下去,握著傅玉琪兩隻手,半晌說不出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3:36

四八

  傅玉琪等了半晌工夫,仍不見他開口,才微微一笑,道:“我很好。”

  方雲飛突然想起了未盡之意,急急接道:“我是說你身受‘金翅蜈蚣’腹毒的傷,可好了些嗎?”

  傅玉琪搖搖頭,答道:“我一身功力,已經完全失去,已難運氣行功──”他微一思索,接道:“前天我師兄把我放在山洞之時,劇毒也曾發過一次,當時百穴阻閉,氣血不通,確很痛苦,後來,遇上了那坦胸露背的女人,不知她用的什麼藥物,給我服用了兩粒,自服過藥後,痛苦才告解除。這一日一夜之中,就沒有發作。”

  陸天霖聽兩人盡說些不相干的事,忍不住插嘴問道:“三弟,琪兒所受‘金翅蜈蚣’腹毒,據小兄所知,除用‘人面蜘蛛’療治之外,眼下尚無藥物可治,現在那‘人面蜘蛛’──”

  方雲飛看義兄說話雖還能層次不亂,但頂門間汗水盈盈,心中定然已焦急難耐,微微一笑,接道:“你自入洞之後,我和琪兒師兄一直在洞外等著,大約有頓飯之久,仍不見你出來。當時,琪兒師兄,本要衝入石洞中去接迎你,我想到你有那強烈的迷魂藥粉護身,大概不會有什麼危險,同時也未聞石洞中有打鬥之聲,就攔住了琪兒師兄,未讓他進去──”

  傅玉琪接道:“要是我師兄衝入洞去,石洞那女人也跑不了啦!”

  陸天霖微微嘆息一聲,道:“你師兄,自見那半裸女人現身之後,神情忽然大變,據我觀察所得,他似有懼敵之意。也許,你師兄昔年和‘玉蜂娘子’有著什麼恩怨糾葛,初見那少女之時,把她誤認為‘玉蜂娘子’──”

  傅玉琪道:“我師兄武功何等高強,別說是‘玉蜂娘子’的女兒,就是‘玉蜂娘子’親臨,也不是我師兄敵手。”

  陸天霖沉吟一陣,道:“你師兄在初次見到她時,神情間忽然現露緊張之色,但我觀察此女年齡,頂多不過十八九歲。你大師兄十五年未離開過黃山一步,自是不可能會見過此女,但我看他舉動又似和那少女相識一般,以你師兄‘虯髯神判’威名,和他一身超凡絕俗的本領,連‘東嶽散人’都不怕,怎會畏懼一個少女?這中間必有一番隱情,當時,我也絲毫推測不出,及聞那少女一番話後,心中才有點目眉。”

  話至此處,倏然而止,沉忖一陣又道:“琪兒,你平時可聞得你大兄談過‘玉蜂娘子’的事嗎?”

  傅玉琪搖搖頭,道:“沒有,我自被師父救上黃山之後,十二寒暑,從未見過師兄下山過一次,也未聞他談起過昔日江湖間一切事情,只告訴他是遭人暗算,才變得聾啞殘疾。”

  陸天霖微微一頷首道:“咱們先不談這些事──”他轉臉望著方雲飛,道:“那‘人面蜘蛛’現在何處?先設法捉到它替琪兒療治‘金翅蜈蚣’腹毒。”

  方雲飛道:“大哥進石洞後,我們一直在石洞外面隱著身子,萬一被那女人識破計謀,打了起來,也好有個接應。不想盤踞在懸崖巨松上‘人面蜘蛛’竟在此時不見,幸好發覺尚早,我和琪兒師兄趕到,它正好剛溜下松樹,沿著峭壁,向前爬行,我們怕它溜跑,緊追不捨,直到它存身的一個石縫中,才停了下來!”

  陸天霖一皺眉頭,道:“那石縫有多深多大?如果它深入那縫,可得大費一番麻煩。”

  方雲飛笑道:“那石縫深不過尺許,長不過三尺,它溜入那面,正無疑自投羅網,給我們有可乘之機,只是全身劇毒,無法用手去捉,現在琪兒師兄,還守候在那。”

  陸天霖道:“既是如此,咱們先去看看再說。”

  當下由方雲飛帶路,三人魚貫向前走去,因為傅玉琪武功全失,行動異常緩慢,三人足足走了一刻工夫才到。

  陸天霖轉臉望去,只見“虯髯神判”正蹲在一塊緊靠山壁的大岩石前面,手中拿著一支松枝,不住擺來搖去。

  他雖有一身極高的武功,但因聽覺失靈,是以陸天霖等到了他身側,他仍無所覺。

  傅玉琪仔細看那大岩石中間,果然裂開了一條一道三尺長短,一尺寬窄的石縫,一個拳頭大小的黑色蜘蛛,正左奔右竄,企圖躍出石縫,但均被“虯髯神判”用手中松枝給擋了回去。

  陸天霖從身後摸出那盛藏“人面蜘蛛”的玉盒,打開盒蓋,又隨手折了一支松枝,撕下一片衣服,把左手重重抱住,拿著玉盒,左手鬆枝疾伸而出,企圖把那“人面蜘蛛”按住,把它趕入玉盒之中。

  無如那“人面蜘蛛”十分靈快,雖在數尺之地,亦可閃來竄去,躲避陸天霖手中松枝。

  這件事,看上去很容易,但事實上,相當困難。因為出手必得有一定的分寸,不輕不重,才可收效,輕了無法按制得住,重了又怕把它按死。

  他一連出手了十幾次,才算把它制服。

  雖然“聖手醫隱”早已有備,左手上已包很厚的布,但他神情,仍是十分緊張莊肅,要知唐一民這“人面蜘蛛”之毒,久已流傳武林,只要一被咬傷,必死無疑!陸天霖縱是豪氣干雲的大俠,也不覺有點暗自驚心。

  他足足花去一頓飯之久,連冒被咬危險,才算把“人面蜘蛛”趕回到玉盒中。

  §第九回
  玉盒一擲 曠絕蛛毒斃巨蟒
  金針三舉 俠醫妙手挽沉痾

  他合上蓋盒,長長吁了一口氣,丟了手中松枝,取出一方手帕,擦著臉上汗水,笑道:“這毒物果然靈巧,如不是它自投羅網,跑到這石縫中,恐怕真還沒辦法捉得住它。”

  方雲飛道:“現下既已捉到,只餘下替玉琪療毒啦,不過琪兒所受,是‘金翅蜈蚣’腹毒,全身沒有傷口,不知如何才可吸除他體內之毒。”

  陸天霖被他問得怔了一怔,暗自忖道:“不錯,琪兒身無外傷,絕毒完全分佈在內體部位、脈穴,這‘人面蜘蛛’又是奇毒之物,咬一口必然要死。自己雖精醫理,又常常採藥在深山下大澤之中,對各種毒蛇的毒性,雖然瞭如指掌,但對這‘人面蜘蛛’卻無法測斷,因為此是絕無僅有的毒物,其毒究竟如何?他也弄不清楚──”

  要知傅玉琪傷在內腑,肌膚表皮既無破裂創口,又無紅腫之處,總不能把“人面蜘蛛”放在玉琪口中,吸取內腑毒氣,陸天霖雖然是名播江湖的一代俠醫,但一時間也難想出辦法。

  正當幾人相顧為難的當兒,突聞一陣腥臭之氣,隨風飄來,緊接虎嘯猿鳴,響徹山谷。

  陸天霖轉臉望去,只見自己幾人立身的山谷口處,站著那位長發披肩的盲目怪人,右手橫握竹杖,滿臉肅然之氣,他身後盤著那兩條劇毒絕倫的赤練蛇,四隻長臂猩猿,金剛般分站在他的身側,六隻黃毛黑紋巨虎,仰首低吼,十二隻虎目閃動著凶光,注視著四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3:46

四九

  方雲飛一鬆腰中軟鞭扣把,抖開十三節亮銀軟鞭,探臂把身側的太極鐵牌撿起,交到陸天霖手中。

  原來“聖手醫隱”在入洞之時,把兵刃交給了方雲飛代他拿著。

  就在方雲飛抖出腰間軟鞭的時候,“虯髯神判”也躍折了一根核桃粗細的松枝,用掌削去枝上松葉,擋在傅玉琪前面。

  陸天霖擔心方雲飛忍不下胸中憤慨,因為那必然會激起長發盲目怪人的怒火,事情如果一鬧僵,勢難免一場火拚。那盲目怪人武功雖然詭異難測,但現有“虯髯神判”在此,足可和他一爭高下。

  那幾隻巨虎猩猿,雖都是異常高大的猛獸,但他自信和方雲飛連手拒擋,還可以把那四猿六虎擋住,最討厭的還是他那兩條赤練毒蛇,不但全身都帶劇毒,而且靈活無比,眼下傅玉琪武功已失,走這崎嶇的山道,就有些感到吃力,自無法逃避這蛇、猿、巨虎的追襲,就目前情勢而論,只有避戰一途──

  他心中念頭還未轉完,那盲目長發怪人已陰沉沉的喝道:“原來你們是有計畫的大舉犯山,來人竟還不少。”

  陸天霖聽得莫名其妙的一怔,繼而忽有所悟,原來這盲目怪人竟誤會他們和剛才和他動手那少女是一黨,故而才有此問,心中暗自忖道:“這盲目怪人的確是不可輕視,竟能單憑耳聞,能分辨出對方眾寡,如非有極精深的內功,實在不易辦到。”

  突然,他心中一動,暗道:“如被他辨聞出我和三弟聲音,必然要討取‘人面蜘蛛’。為了免去這一層夾纏,不如來一次通權應變,他既誤會我們和那少女一黨,何不將計就計的來冒充上一次。”念轉意決,立時轉身,低聲對方雲飛、傅玉琪,道:“你們不要開口,聽我說話行事,此雖有欠光明,但可免去一層麻煩。”

  “聖手醫隱”久走江湖,能說各地方言,聲音一變,用關外口音,答道:“不錯,我們來東嶽‘紅葉谷’只要找‘東嶽散人’唐一民,既‘東嶽散人’不在,我們也不願和你這身有殘缺之人動手,快些把你那蛇獸帶走。”話至此處,突覺不對,因為“虯髯神判”也是身有殘缺之人,不覺轉臉望了“虯髯神判”一眼。

  幸好,他聽覺失靈,並未聞得陸天霖的話,仍然目注著那長發盲目怪人身後兩條赤練蛇,似乎他亦看出那是兩條絕無僅有的毒物。

  陸天霖暗叫一聲,慚愧,繼續說道:“你不要認為你所帶的幾隻猛獸長蟲,都是兇猛絕毒之物,其實,也算不了什麼。”

  那長發怪人果然被陸天霖維妙維肖的關外方言矇騙過去,陰惻惻的笑道:“幾隻猩猿巨虎,也許不能擋得幾位,哼!可是我這兩條赤練毒蛇,卻是當今之世稀有毒物,幾位不信,不妨一試。”

  陸天霖聽他口氣,已軟化了不少,故意冷笑一聲,道:“剛才你已和我們那位師妹動過了手,你是不是能夠勝她,大概你心有數。如再藉仗幾隻猛獸毒蛇,攔路刁難,可不要怪我們下手狠辣了。”

  那盲目長發怪人,果被“聖手醫隱”幾句話鎮住,沉吟不語。因為剛才他和那半裸少女動手,被人赤手空拳打敗,心中仍存驚悸,是以聽得陸天霖幾句話後,心中有些害怕起來。

  陸天霖看他沉吟不語,正待再說幾句,把他嚇退,忽見那長發怪人身後,轉出來一顆巴斗大的蛇頭。

  方雲飛不自覺訝然失聲,叫道:“啊呀!那一條大蟒,又──”

  他這失聲一嚷,那長發盲目怪人,已然辨聽出聲音,陡然一揚雙眉,怒道:“啊!原來是你們兩個,前天被你們哄騙那女娃兒,施展詭計,逃出了‘紅葉谷’,竟仍敢留在這附近搗鬼。”話剛落口,右手竹杖在地上一頓,盤踞他身側的兩條赤練蛇,咕咕兩聲大叫,陡然由地上竄起,蛇麟在月光上閃起耀眼的紅光,疾箭般直向陸天霖撲去。

  “聖手醫隱”吃了一驚,右手太極鐵牌呼的一招“拒虎門外”向左側攻來的毒蛇掃去,左手探入懷中,去摸那強烈的迷魂藥粉。

  方雲飛搶前一步,手中十三節亮銀軟鞭一個“潑風盤打”掃擊向右面攻來那條毒蛇。

  陸天霖知那赤練蛇,奇毒無比,不要說被它咬中,就是被鱗角擦傷,也難醫療,是以,那一牌掃擊,運足了勁道,鐵牌帶著一陣強烈的金風,把左側襲來的赤練蛇震退到七八尺外。

  就在他擊退左側毒蛇的同時,方雲飛的十三節亮銀軟鞭亦斜飛而至,擊在右側一條蛇身上面,他這一鞭,也是運足全力施為,健腕一振,鞭稍倒捲,纏住蛇身,右腕用力一彈,內勁驟發,呼的一聲,把那赤練蛇拋了一丈多遠。

  這不過是一瞬間的工夫,兩人剛把兩條赤練蛇擊退,那盲目長發怪人已急縱而至,手中竹杖一舉,呼的一杖,迎頭劈下。陸天霖大喝一聲,右手太極鐵牌一招“迴風弱柳”反掃竹杖。但聞那長發怪人陰惻惻一聲冷笑,握杖右腕一沉,避開陸天霖一牌反擊,竹杖忽變“風掃落葉”,橫擊下盤。這一招變得快極,避襲還擊,連續一起,幸得“聖手醫隱”知他杖法詭異,早已全神戒備,一見他竹杖下沉,立時仰身向後一竄,退出九尺。

  盲目長發怪人,又是一聲陰惻惻的冷笑,如影隨形般疾追而上,振腕一杖“笑指天南”點奔小腹。

  陸天霖在仰身竄退之時,已收回太極鐵牌,蓄勢待發,對方竹杖出手,立時揮牌掃擊。

  但聞波然一聲竹鐵相擊之聲,那盲目怪人手中竹杖,被陸天霖彈震起兩三尺多高。

  經過這一杖交按,“聖手醫隱”心中頓時有數,這盲目怪人只是杖法詭異難測,如憑真功實力並不比自己深厚多少。膽氣一壯,放手搶攻,盡展生平所學,把一隻數十斤重的太極鐵牌舞得呼呼生風,剎那間,牌影縱橫,排山倒海般反擊過去。

  那長發盲目怪人被陸天霖一掄急攻,搶去先機,雖有詭異絕倫的杖法,一時間也施展不開,交手十幾回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此際,那兩條赤練毒蛇,經過一陣休息,又恢復昂首吐舌神態,四隻猩猿,和六隻巨虎,也不時長嘯怒吼,一個作勢欲撲。

  那條巨大毒蟒,亦緩緩把下半身卷盤起來,足足有丈餘方圓大小,蟒頭昂起數尺,紅信不停伸縮,兩眼綠光閃爍,口中發出咕咕的叫聲,看上去實在嚇人。

  “虯髯神判”看巨蟒已作成撲擊之勢,知道發動在即,他雖知那兩條赤練蛇,絕毒異常,但究竟體積不大,對付得法,不難除掉,猩猿巨虎,雖然凶殘,但憑幾人功力,足以對付得了,最可怕的還是那條罕見的巨大毒蟒,不但毒重,而且皮堅力大,刀劍難傷,如待它發了野性,幾人處境就危險萬分,必須要早些想個法子對付它才好。

  心念一動,立時欺身而上,手中松枝呼的一招“力劈華山”直向那盲目怪人劈去。

  “虯髯神判”功力何等深厚,這一擊又是全力施為,力道非同小可,那盲目怪人,似是已覺出厲害,閃身讓開襲擊,不敢用竹杖左掃右打,眨眼連攻七招。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3:56

五〇

  那盲目長發怪人,避開一擊之後,忽的又縱身撲上,手中竹杖左掃右打,眨眼連攻七招。“虯髯神判”雖然身負絕學,但也被這七招詭異的快速的招術,逼退了三步。

  這時,那兩條赤練蛇下半身已捲成一個圓羅形,昂首吐舌,蓄勢待發,口中仍不住咕咕大叫,斗大的蛇頭,忽伸忽縮,兩道綠光閃閃的眼睛注定陸天霖等停身之處,看樣子即將撲擊過來。再加猩猿厲嘯,巨虎怒吼,更托襯出這深夜寒山的陰森恐怖,直似置身在另外一個世界。

  “虯髯神判”封避長發怪人的七杖快攻之後,立時凝聚內力,把手中一段松枝舞個呼呼風響,五合之後,已把長發盲目怪人籠罩在棒影之下。

  他心中本有很多事要對陸天霖一說,但苦於口不能言,那盲目長發怪人,功力雖遜他一籌,手中竹杖之招術,卻是變化難測。“虯髯神判”雖把他圈入一片棒影之中,但卻一點也不敢大意,只有在對方攻勢略鬆之際,用手勢告訴傅玉琪。

  傅玉琪和他相處十餘年,對大師兄手勢中各種含意,都能意會出個八九成來,但因他一面對敵,致不能作詳盡的表達,又是忽斷忽續,害得傅玉琪不得不集中心神去猜想意會。

  這當兒,陸天霖已從懷中摸出那強烈的迷魂藥粉,撥開瓶塞,握在左手中戒備,右手橫提太極鐵牌,和方雲飛一左一右的擋在傅玉琪前面,把盛放“人面蜘蛛”的玉盒,交給了傅玉琪。

  那盲目怪人初和“虯髯神判”動手時,還可憑藉詭異竹杖招術支持,但到十五合之後,已覺出不是敵手,只覺對方每一招劈打掃擊,都若巨斧開山一般,力道強猛至極,心知再戰下去,必將傷在對方手中。大喝一聲,力運雙臂,盪開繞身棒影,竹杖突展絕學“雲龍三現”彈指間三杖一齊攻出。這一招果然把“虯髯神判”迫退一步,他卻趨勢一仰身,倒退出去八九尺遠,手中竹杖一頓,揚唇吹出了兩聲怪嘯。

  那兩聲怪嘯,異常刺耳,餘音如縷,蕩漾山谷,嘯聲尚未全住,突聞那巨大毒蟒咕的一聲大叫,蛇頭一伸,蛇身忽的暴長,血口盆開,直對“虯髯神判”撞去。

  月光照射之下,看到那巨蟒口中白牙,和數尺長短的蛇信,腥風撲面,令人作嘔,水桶粗細的蛇身上鱗光耀眼,觸目驚心。陸天霖心知那巨蟒,是深山大澤中最為凶殘可怕之物,不但腹有劇毒,而且力大無窮,“虯髯神判”縱有非常之本領,只怕也無能抵禦。心頭一急,一個縱身,急向那大蟒撲去,左手一抖,把一瓶強烈的迷魂藥粉,盡數向那巨蟒打去。

  就在“聖手醫隱”出手的同時,“虯髯神判”也一躍而起,運足全身真力,呼的一棒,猛向那巨蟒頭上劈去。一來一迎,快迅絕倫,陸天霖一瓶強烈的迷魂藥粉,首先擊中蟒頭,但聞得一聲輕響,小墨瓶被撞得片片粉碎,一藥瓶藥粉,驟然散開,月光下如一團白色煙霧。

  那知強烈的迷魂藥粉,對那巨蟒竟似毫無效能作用,在那藥粉散飛中,仍向“虯髯神判”撲去。

  陸天霖吃了一驚,急舉手中太極鐵牌,呼的一招“散花開頂”當頭劈去。

  “虯髯神判”手中松枝,緊接襲到,正擊撲在巨蟒頭上。這一下,他是全力施為,一擊之勢,力道非同小可,斗大的蟒頭,被他一棒重擊,打偏出四五尺遠。

  但他手中的松枝,也在一擊之中,震斷成三截。

  那巨蟒受此一擊,激發野性,咕的一聲大叫,驟然一擺蟒尾,橫掃過來。

  “虯髯神判”一擊打中蟒頭,心中暗暗高興,忖道:“我這一擊,有近千斤的力道,這巨蟒雖然凶殘,大約也承受不起。”

  可是事實上大謬不然,那巨蟒雖然受了一擊,仍然有力反擊,前半身貼伏地上,掄尾橫擊過來,卷帶一股呼呼勁風。“虯髯神判”知道要給蟒尾掃中,縱是鐵打銅澆的人,也難擋受得住,一仰身“金鯉倒穿波”向後退去。

  待陸天霖太極鐵牌落下,蟒頭已被“虯髯神判”擊歪,一招落空,立時後退,反身一躍退出九尺。他剛好腳落實地,身子還未挺起,忽聞轟然一聲大響,松葉和石屑,密如狂雨般,向幾人灑下。

  原來那巨蟒受“虯髯神判”一擊,雖未打暈過去,但亦打得頭痛如裂,狂怒中掄尾掃去,擊在一株碗口粗細的巨松上,那突立松樹被它一下掃斷,一塊突立的岩石,也被它一尾掃得石屑碎飛。

  “虯髯神判”等目睹那巨蟒這等威勢,都不禁心中駭然,陸天霖回頭對方雲飛道:“你快保護琪兒先走,這巨蟒不易對付。”

  “金翅大鵬”方雲飛,被那巨蟒斷松碎石的威勢震動了心弦,一時間愣在那發呆,聽得陸天霖一叫,才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轉身一把,把傅玉琪一抱,旋展輕功,向身後山上攀去。

  “虯髯神判”伏身撿起兩塊拳頭大的山石,運足腕力,一抖手,又向那巨蟒頭上擊去。

  石如流星,電射而出,轟然一響,正中蟒頭,無奈那巨蟒皮鱗堅厚如鐵,反把那塊山石,震成片片碎屑,咕叫聲中,長身又撲過來。

  這當兒,那長發怪人,又手揮竹杖攻到,陸天霖揮牌抵住。

  兩條赤練蛇,和幾位猩猿巨虎,也紛紛長嘯怒吼撲到。

  陸天霖看這形勢,心知已難撤走,大喝一聲,運牌搶攻,盡展生平絕學,他存了拚死之心,招數冒走險著,威力和平日,增加不少。

  “虯髯神判”以絕妙的輕功,縱躍在數十丈方圓之內,閃避巨蟒追襲,一有空隙,立時撿些拳頭大小的山石,向那巨蟒施襲。那巨蟒連續撲擊掃打,均被“虯髯神判”避開,被激得狂怒已極,一陣揮尾狂打,把十丈方圓內的突石矮松,盡數掃斷,石屑弭空,斷枝紛飛。

  陸天霖和那盲目怪人動手了六七回合後,漸覺不敵,那盲目怪人手中竹杖,招術愈打愈奇,陸天霖已被人詭異的招術,逼得頭暈眼花。

  他知道再打下去,必然要傷在對方手中,但他又不能不戰撤走,因為在他的周圍,圍守著一群猩猿巨虎,和兩條赤練毒蛇。

  突然,一聲清脆的嬌叱聲,劃破了夜空傳來。陸天霖還未及轉動心念,那盲目怪人臉色忽地大變,右手竹杖指顧間,連攻三招,著著指向“聖手醫隱”要害。

  這三杖迅捷無倫,只鬧得陸天霖手忙腳亂,牌封掌劈,勉強把三杖讓開,突覺身側微風颯然,轉頭望去,不禁嚇得他一身冷汗。

  只見他身側二尺左右,站著那個半裸玉體的少女,左右兩隻纖纖玉手中,各握著一條赤練毒蛇。她因拿捏住了那毒蛇的七寸要害,是以,兩條絕毒無比的赤練蛇,竟都軟軟的垂下身子,狀甚萎靡,和剛才昂首吐舌神態,大不相同。

  月光照射在她嬌嫩秀麗的臉上,只見她臉上浮現著一種淡淡的幽怨神色,雪白粉嫩的玉臂,和她手中兩條鮮紅的赤練毒蛇,形成了一種極不相襯的比照,看上去,使人不自覺生出寒意。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4:09

五一

  只聽那半裸少女一聲冷笑,道:“哼!赤練蛇有什麼可怕?──”玉臂一震,竟把兩條赤練蛇當作暗器一般,直向那盲目怪人投去。

  兩條赤練蛇一脫手,登時恢復了自由,張口吐舌,咕咕大叫,但因那少女出手勁力極強,兩條赤練蛇身不由主,仍向那盲目怪人撞去。

  那盲目怪人右手竹杖輕舉,迎著左面一蛇,輕輕一彈,把飛來毒蛇,彈拋出一丈開外,右手疾出,一把拿住右面一蛇的七寸。

  這兩條毒蛇雖是他自己養的,但經別人擒拿住之後,難免激發野性,是以,他也絲毫不敢大意。這當兒,突然聽得傅玉琪啊呀一聲驚叫!傳入耳際。

  陸天霖和那少女,不約而同的一齊轉臉望去,只見“虯髯神判”已被奇大毒蟒,纏住了雙腿,人蟒一齊在地上翻滾。“虯髯神判”雙手合併,緊拒著那毒蟒頸間,使蟒頭無法回轉,形勢危險,觸目驚心。

  “聖手醫隱”知那巨蟒力大無比,別說是人,就是銅澆羅漢,也抵受不住它全身纏收之力,只要再過上一刻工夫“虯髯神判”雙腿縱然不被纏斷,但全身血脈不能暢通,兩臂力道必要敗失,那時,巨蟒只要回頭一口,“虯髯神判”必死無疑。

  當下一縱身,直向巨蟒奔去,同時,被方雲飛護退到山腰的傅玉琪,也陡然衝過“金翅大鵬”方雲飛的攔阻,向那巨蟒奔去。

  陸天霖距離較近,首先跑到,運起臂力,高舉太極鐵牌,呼的一招“泰山壓頂”直向巨蟒劈下。但聞啪的一聲輕響,正中蟒身,這不下千斤的力道,只不過使那巨蟒打了一個翻滾,竟對它毫無損傷。

  此時“虯髯神判”雙臂勁力,已逐漸消散,那巨蟒口中伸縮的血紅信子,相距“虯髯神判”的臉,只餘下兩三寸左右。

  陸天霖大喝一聲,橫掄太極鐵牌,又向那巨蟒頭上碰去。

  這次,那巨蟒不再挺受,長尾一卷,呼的掃來,同時蟒頭一收,上半身疾轉半周,竟把陸天霖一牌橫擊讓開。陸天霖驟不及防,被蟒尾捲掃擊中,太極牌脫手飛出,人也被那一尾打飛起來,拋到一丈開外。

  此際,傅玉琪已奔到巨蟒身邊,他內傷正重,全身功力盡失,只因目睹師兄危險,心頭一急之下,生命潛力迸發,衝過方雲飛的攔阻,待奔到那巨蟒身邊,提聚的一口真氣,登時鬆了下來。那知他這一鬆氣,忽覺兩腿一軟,栽倒地上。

  那巨蟒被“虯髯神判”運足兩臂神力,抵住蟒頭,早已激發野性,再受“聖手醫隱”全力一擊,更是狂怒已極,傅玉琪奔到它身側栽倒,正好在蟒頭數尺之外,巨蟒噬不到“虯髯神判”一掉頭張開血盆大口,反向傅玉琪咬去。

  傅玉琪人雖栽倒,但神志並未暈迷,眼看巨蟒大口咬來,苦於無法抗拒,這等生死交關之時,生命的本能,發揮了作用,拚盡餘力,把手中盛裝的“人面蜘蛛”的玉盒,向那巨蟒擲去。

  玉盒出手,疾如流星,正擊在蟒頭之上,他在心中惶惶之下,出手一擊,力道甚大,那玉盒盒蓋又被震開,盛裝盒中的“人面蜘蛛”一躍而出,落在那巨蟒頭上。

  傅玉琪在投擲玉盒出手後,卻一個急翻,滾出去了一丈多遠。

  但聞一陣轟轟隆隆的大震,石硝彌天,斷枝如雨,數丈方圓內如被一團煙霧籠罩。

  這時,陸天霖、方雲飛都被這陡然間的變故,驚得一怔,兩人還未再來及轉第二個念頭,卻聽那身後一聲清脆的嬌呼,那半裸少女兩條玉臂一振,直向那滿天石硝中衝去。

  那盲目怪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震聲,驚得呆在當地。

  這不過是剎那間的工夫,那大震之聲未停下,那盲目怪人已覺出不對,竹杖在地上輕輕一頓,轉身一掠數丈,那兩條赤練毒蛇,和一群猩猿巨虎,亦紛紛隨他身後奔去。

  待陸天霖和方雲飛驚覺到時,那盲目怪人已轉過一個山角。

  陸、方兩人擔心傅玉琪和“虯髯神判”安危,亦無心情追趕。

  轉臉望去,只見那半裸少女,懷中抱著傅玉琪由那彌天石屑中急奔而出。

  她奔到陸、方兩人面前,把傅玉琪輕輕放在地上,淒涼一笑,道:“他心中最討厭我,等一下他醒了,要是他看到我抱著他,定然會十分生氣──”

  話至此處,倏然而住,緩緩轉過身子,向前奔去,夜風吹飄起她裹胸的白巾,和那長長的垂肩秀髮,背影中流現出無限幽苦。

  陸天霖長長的嘆息一聲,道:“這孩子雖然是‘玉蜂娘子’的女兒,但卻沒有她娘昔年的妖豔之氣──”

  方雲飛驚道:“什麼?他是‘玉蜂娘子’的女兒?”

  陸天霖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咱們慢慢的再談。”他低頭看仰臥在地上的玉琪一眼,緩緩蹲下身子,伸手在他身上“玄機”“將台”“命門”三處要穴,各擊一掌。

  只聽傅玉琪一聲悠悠長嘆,睜開了眼睛,道:“我師兄呢?”

  一句話提醒了陸天霖,他回頭對方雲飛道:“兄弟,你看著琪兒──”話未落口,縱身一躍,直向巨蟒所在奔去。

  這時,那彌天石硝,已經消失,月光下橫躺著一條三丈多長的巨蟒,蟒鱗閃動著光芒。

  只見“虯髯神判”雙手緊抱著蟒身,人已經暈厥過去。

  陸天霖目光流動,看四週數丈內的突岩樹木已被那巨蟒掃的石碎樹斷,不禁暗暗吃驚,忖道:“這巨蟒力量實在驚人,這大岩巨松,如無萬斤以上之力,休想能把它擊碎掃斷──”

  他雖知那巨蟒已經死去,但一時間卻想不透它怎麼的死法,心中仍然有些驚懼,伏身撿起一塊山石,向那巨蟒身上投去。

  出手一擊,正中蟒身,但那巨蟒動也未動一下,他心中疑慮消除,才縱身躍到那巨蟒身邊,手撫“虯髯神判”前胸一摸,只覺他心臟還不停跳動,只是十分微弱而已。

  突然,他目光觸到了身側數尺左右的玉盒盒蓋,心中一動,抬頭向巨蟒身上望去。

  這時,他停身之處,距那蟒頭不過是八九尺距離,附近松樹,盡都被那巨蟒掃斷,月光朗朗,看得十分清晰,只看斗大的蟒頭上,站著那“人面蜘蛛”。

  他暗暗的吃了一驚,心道:這小小毒物,竟有如此威力,無怪能名揚天下。

  他運起功力,手在推著“虯髯神判”穴道,目光卻注定那巨蟒頭上“人面蜘蛛”。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忽覺兩臂被一股強力一推,低頭看時,不知何時“虯髯神判”已醒轉過來。

  要知“虯髯神判”內功極為深厚,人已醒轉,就自行運氣,打通體內脈穴,霍然一躍,站起身子。這當兒,方雲飛和傅玉琪已雙雙走近巨蟒身側,月光下看到那橫躺在地上的奇大蟒身,都不禁暗暗心驚。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4:18

五二

  陸天霖撿起地上玉盒,回頭對傅玉琪道:“你如不及時把這玉盒當暗器打出,今宵咱們都難逃這巨蟒口吻,想不到這‘人面蜘蛛’一毒至此,能在一剎那之間,毒斃這等奇大毒蟒。”

  方雲飛側臉望去,只見那“人面蜘蛛”仍站在蟒頭上面──

  陸天霖手拿玉盒,緩步向那“人面蜘蛛”走去,他雖是極通醫理,熟知各種毒物特性,但面對著這種奇毒的“人面蜘蛛”亦不禁有些害怕。

  但轉念想到這“人面蜘蛛”關乎著傅玉琪的生死時,心中勇氣頓增,縱身一躍,到了那蟒頭所在,一咬牙,手中玉盒猛向那“人面蜘蛛”罩去。

  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那“人面蜘蛛”動也未動一下,就被他玉盒罩住。

  他合上玉盒,嘴角間流現出微微的笑意,頂門上卻不停滾著冷汗。

  他揮袖拂去頭上汗水,笑道:“咱們得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找一處僻靜所在,替琪兒療傷去!”

  當下四人一齊向前走去,不大工夫,越渡了兩重山嶺,到一處山角下面。

  陸天霖停住步,打量了一下四周山勢,說道:“琪兒傷勢,不宜再拖,此處山壁環圍,夜風難侵,不如先替琪兒療過傷勢,再走不遲。”

  方雲飛道:“怎麼?你已想出了療治琪兒傷勢之法嗎?”

  陸天霖心中實無把握,但他卻裝出十分鎮靜的樣子,點了點頭。

  一則傅玉琪所受“金翅蜈蚣”腹毒,時日已久,屈指計算,實在不宜再拖,二則這“人面蜘蛛”是天地間罕見毒物,不知有很多人在偷覷著它,身懷此物,十分招搖,一旦洩露,必然要引出紛爭,有了這兩層原因,使他動了儘早替傅玉琪療毒之心。

  他讓傅玉琪依靠山壁處坐下,脫去上身衣服,然後從懷中摸出金針──

  “虯髯神判”和方雲飛四道逼人眼神,都盯著他手上金針,使他舉著針不敢下手。

  他知道這一針不僅關乎著傅玉琪的生死存亡,也關係著自己的生命,和二弟夫婦的沉冤血債。萬一自己所料有錯,傅玉琪就得立斃蛛毒之下,方雲飛也必然懷疑到二弟夫婦死因,“虯髯神判”更不會放過自己,他心念百轉千回,湧出來萬千事端──

  突然,他停住手中金針,望著方雲飛道:“兄弟,我要是死了,你可把我貼身內衣脫下,帶交慧兒收存。”

  他這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只聽得方雲飛呆了一呆,道:“什麼?──”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你只要記在心中就是,我還不一定會死!”

  說罷,右臂一伸,金針刺入了傅玉琪前胸的紫宮穴上。

  要知這一針關乎著傅玉琪的生死,是以他心中十分緊張,臉上也變成了赤紅顏色,雙目圓睜,注定金針。

  他顫抖著雙手,緩緩的撥出金針,一線鮮血,泉湧而出。

  他略一猶豫,從懷中取出小巧玉盒,打開了第一層盒蓋,陡然一揚右手,點了傅玉琪“玄機”“將台”兩處要穴。

  但聞傅玉琪輕輕嗯了一聲,人便向後倒去。

  方雲飛雙臂疾轉,扶著了傅玉琪向後仰栽的身子,一皺眉頭,正待問話,陸天霖已迅捷的把玉盒對著傅玉琪紫宮穴上扣去。

  “虯髯神判”兩道湛湛眼神,直逼在“聖手醫隱”臉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顯然,他內心正在萬分激動。

  要知那“人面蜘蛛”能在一瞬間,把一條數丈長短的巨蟒毒斃,其腹中毒性之烈,可以想見。傅玉琪以血肉之軀,如何能當受得這等曠絕天下的奇毒?別說“虯髯神判”和方雲飛心中有些害怕,就是陸天霖亦有些惶惶不安,他雖是武林中一代名醫,善治各種疑難之症,但像這種受自然界孕生的毒物所傷之症,心中亦毫無把握?

  陸天霖用金針刺入傅玉琪紫宮穴中,再用“人面蜘蛛”吸取“金翅蜈蚣”腹毒,只是以他數十年精研醫理中想出的一個辦法,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試用,能否有成,很難預料。是以,他心中的驚懼慌恐,比“虯髯神判”和方雲飛更有過之,他不敢再睜著眼睛看那眼前緊張的形勢,因為“虯髯神判”已運集著功力蓄勢而備,看情形只要傅玉琪出了毛病,他即將動手施襲。

  陸天霖呢?他早已存下必死之心,一旦因自己推求的醫理出錯,使傅玉琪當場喪命,就是“虯髯神判”不動手,他也不願再偷生下去,是以,他對“虯髯神判”運功戒備一事,倒不放在心上,但他卻怕看自己成為親手傷害傅玉琪的凶手,所以,他不敢看,也不願看!

  他雖緊閉著眼睛,但腦際間卻湧集各種醫理,他想盡本身所學,始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這時,幾人都被一種可怕的緊張困擾,頂門上汗珠兒滾滾而下──

  突然玉盒中的“人面蜘蛛”一陣掙動,陸天霖霍然一驚,來不及轉動心念,本能的把緊扣在傅玉琪“紫宮穴”上的玉盒拿開。

  睜眼望去,只見傅玉琪“紫宮穴”處,那道細微的針孔,仍不停向外而浸著鮮血。

  陸天霖合緊玉盒的蓋,揣入懷中,伸右手輕按在傅玉琪胸前,只覺他心臟跳動,仍甚正常,心中登時有了幾成把握,長長吁一口氣,潛運功力,用推宮過穴手法,推活了傅玉琪“玄機”“將台”兩處穴道。

  但聞傅玉琪一聲長長嘆息,忽的挺身坐起,陸天霖一面替他扣好胸前衣服,一面微笑道:“你‘紫宮穴’針眼未恢復,在三個時辰內不宜運氣行功,快給我靜靜坐著。”

  這時“虯髯神判”和“金翅大鵬”方雲飛的緊張神情,都隨著傅玉琪的安然無恙而告消失,緊張得令人息窒的氣氛,登時輕鬆下來。

  幾人都靜坐當地,看著傅玉琪的傷勢變化。

  這三個時辰,有如過了三年一般,陸、方和“虯髯神判”等三人,臉上神情,都隨著傅玉琪的神色變化不定,忽而緊張,忽而輕鬆。

  好不容易把三個時辰熬過,天色已經大亮,東方天際升起來一輪紅日,金黃色的陽光,照著山巔積雪,反射出耀人眼目的霞光,傅玉琪冠玉的臉上,也隱隱泛現出豔紅之色。

  陸天霖眼看傅玉琪傷勢好轉,心中極是歡愉,抓髯一陣大笑,挺身躍起,說道:“琪兒傷勢既愈,咱們也該把這‘人面蜘蛛’送還到‘紅葉谷’去──”一語未完,忽然噴出來一口鮮血,人也踉蹌了兩步,幾乎栽倒。

  傅玉琪吃了一驚,縱身躍起,雙臂一展扶住陸天霖,道:“伯父!你怎麼啦?”

  這陡然間的變故,實大出幾人意料之外“虯髯神判”和方雲飛都不禁看得一呆。

  “聖手醫隱”陸天霖卻搖著頭笑道:“我不要緊,這是一口淤血,吐出來心中反覺輕鬆許多,琪兒,你運氣試試看?那‘金翅蜈蚣’餘毒,是否已完全除盡?”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4:28

五三

  傅玉琪依言運氣,只覺脈穴暢通,傷勢似已全好,點點頭笑道:“這‘人面蜘蛛’當真是世間奇物,腹內奇毒絕倫,卻又能吸除人體之毒──”他忽然似想起什麼大事一般,臉上浮現出驚異之色,問道:“伯父,你剛才受那巨蟒一擊,是否受了內傷?”

  陸天霖笑道:“那蟒尾一擊雖重,但我已早有防備,內腑雖受微傷,但尚不致吐血,這口淤血,是我數日來勞心以致──”

  他長長嘆一口氣,目光轉投到方雲飛臉上,笑道:“剛才我用金針,刺入琪兒‘紫宮穴’上,再用‘人面蜘蛛’吸取他體內之毒,老實說,我自己心中毫無把握,只是依據人體內血液循環之理,冒險嘗試,現在幸無差錯──”話至此處,倏然住口,嘴角間浮現一絲安慰的微笑。

  方雲飛知他在這暫短的半日時間之內,用盡了心神,推究人生血脈循環道理,方雲飛雖不通醫理,但常因走江湖,見聞極多,心知這是一件異常困難之事,不但要拿準人身穴道位置,而且還要在適當的時辰,這兩點想起來十分容易,但要拿捏得恰到好處,卻極為困難,因為這一點錯不得,錯一點,立時要生死殊途,想到他剛才舉針欲下時的神態言詞,不禁心中黯然。

  傅玉琪本是異常聰明之人,略一忖思,心中亦已瞭然,微微一嘆,翻身跪下,俊目中滿含淚水,說道:“伯父為救琪兒,勞心受傷──”

  陸天霖一把扶起他,笑道:“舉針之時,我心中實無把握,因那‘紫宮穴’是人身血脈交匯之處,內通心髒,外行四肢,每日十二個時辰,血脈循環緩速不同,必須拿捏得恰到好處,才能不傷身體。而透穿‘紫宮穴’的手法,亦是我生平中初次試用,只是依醫理推究而出,如果萬一出錯,後果實在可悲,但你身受‘金翅蜈蚣’腹毒,又難再拖下去,我再三忖想,只有冒險一試,當舉針在手之時,心中如負重鉛,過度緊張,致沖積了一口淤血,現下血已吐出,身體反覺輕鬆不少──”他仰天望著碧空幾片白雲,長長吁了口氣,又道:“現下你傷既痊癒,這‘人面蜘蛛’也應該送到‘紅葉谷’去,還給慧兒,既可免‘東嶽散人’追蹤索取,也可減輕慧兒一些責任。”

  傅玉琪聽得怔了一怔,道:“伯父口中慧兒,可是我妹妹嗎?”

  陸天霖笑道:“不錯,她為了救你性命,不惜冒受蛇噬之險,騙得這‘人面蜘蛛’。現在你傷勢已好,此物帶在身上,有害無益,再說‘東嶽散人’也不會放任此物,流入江湖,必將設法取回──”

  傅玉琪道:“‘東嶽散人’我倒不怕,但害我妹妹受苦,心中實是不忍。伯父!咱們能不能到‘紅葉谷’中去看看她?唉!可憐我已不記得妹妹的模樣了。”

  方雲飛被傅玉琪幾句話,觸動心事,又想起二哥夫婦沉冤之事,不禁長長一嘆。

  陸天霖趕忙搖頭阻止方雲飛再說下去,接道:“現在時間已經不早,咱們要去‘紅葉谷’也該動身了。”說罷,拉著傅玉琪,向前奔去。

  他因擔心傅玉琪追問父母沉冤之事,是以拉著他向前急奔。

  幾人翻山越嶺,奔走了約頓飯工夫,到了“紅葉谷”外。

  谷口景物依然,但橫出山壁的大岩石上,原寫的一行小字,已被人打得模糊難辨。

  陸天霖略一停步沉吟,當先進了谷口。

  那廣闊的山谷中,盛開的紅白山花,依然繽紛奪目,陸天霖昂然深入了四五十丈,仍不見初次入谷時虎猿攔路。

  他突然有一陣淒涼的預感,不禁皺皺眉頭,回頭望了傅玉琪一眼。

  傅玉琪微微一笑,問道:“伯父,我妹妹就住在這谷中嗎?”

  陸天霖點點頭啊了一聲,道:“不錯,這就是馳名武林上的‘紅葉谷’了,你妹妹已經投拜在‘東嶽散人’門下。”

  傅玉琪笑道:“昨夜那盲目怪人,是‘東嶽散人’的什麼人?”

  陸天霖道:“聽慧兒說,是她師叔,但在江湖上卻從未聞得此怪人之名,他和‘東嶽散人’有何淵源,恐怕江湖之上,也很少有人知道。”

  說話之間,幾人又轉過了一個山角。“虯髯神判”突然縱身一躍,疾比流星,從陸天霖身側掠過,直向右邊躍去。

  幾人定神望去,只見右邊山崖下面,仰臥著一個長發散地的人,一隻六七尺長的竹杖,放側身,正是那盲目怪人。

  陸天霖看得微微一呆,緊隨著急奔過去,方雲飛、傅玉琪相繼跟在陸天霖身後,也向那崖壁下跑去。

  太陽爬過了峰巔,照著仰臥地上的盲目怪人,只見他雙目緊閉,全身僵直,長發散鋪尺餘方圓,臉黃如土,看不出一點血色。

  陸天霖奔到之時,“虯髯神判”已蹲在地上,用推宮過穴的手法,推拿了他幾處穴道。

  這盲目怪人似乎受傷甚重,“虯髯神判”雖有深厚的功力,但仍無法使他醒過來。

  他失望的望了“聖手醫隱”一眼,又緩緩把他放在地上。

  陸天霖伸出右手,輕輕按在那盲目怪人胸前,足足有一刻工夫,才長長嘆口氣道:“他傷得十分慘重,能否醫好,實難預料。”說罷,從懷摸出兩支金針,雙手分握,直向他胸前“天突”“中庭”兩處穴道紮下。

  要知陸天霖乃一代名醫,半生歲月,大都花費在演推醫理上面,針之學,並世無雙,雙針已下,那僵臥的盲目怪人針驟然間鼻息轉重,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立時加速,隱隱可見胸前肌膚起伏。

  “聖手醫隱”又在他“玄機”“將台”兩穴上,輕輕擊了一掌,然後才把雙針撥出。

  只聽那盲目怪人長長的吁了口氣,忽的挺身坐起。

  陸天霖正待開口詢他何處受傷,那盲目怪人忽的揚手一掌,直擊過去。

  他在清醒後,陡然間出手發難,實大出幾人意料之外,陸天霖毫無防備,一時間哪能讓避得及,吃他一掌正擊前胸,只打得仰面摔在地上,手中兩支金針,也被他一擊掌勢,震得脫手飛出。

  那盲目怪人一掌擊出之後,左手一探,已抓起來身側竹杖,人未躍起,竹杖已自出手,呼的一杖掃去。

  這次陸天霖已經有備,順勢一滾,避開了一杖掃打。

  傅玉琪目睹那盲目怪人不問青紅皂白,舉杖就打的無理行動,不禁心頭大怒,左掌護胸,欺身而進,右手疾出,直向竹杖抓去。

  這時,那盲目怪人已站起身子,他雖身受重傷,但身法杖勢仍甚靈巧凌厲,竹杖倏然收回,藉勢後退三步,讓開了傅玉琪一擊後,竹杖交到右手,左掌右杖,連環攻出,快如驟雨、狂風──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4:38

五四

  傅玉琪原本想奪過他手中竹杖後,責問他幾句,也就算了,但見他掌勢竹杖,招招迅猛無比,不覺動了真火,冷哼一聲,雙掌亦展開迅快的招術,和他搶奪先機。

  那盲目怪人雖已聽出和自己交手之人,非打傷自己之人,但因傅玉琪掌勢迅捷力猛,一時間無法收得住招術,只得拚盡全力搶攻。

  交手十餘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傅玉琪所受“金翅蜈蚣”之毒,已被那“人面蜘蛛”吸出,全身功力,已經復元,初交手時因心惦念毒傷未復,不敢施出全力求勝,十合之後,覺出無異,雙掌加力,威勢陡增一倍。

  那長發盲目怪人,剛好和傅玉琪相反,他本身傷勢還重,全憑一腔憤怒,激發起生命潛能,和數十年修為的功力,支持著重傷之軀,初交手時,攻勢十分迅猛,十合之後,漸感不支,手中竹杖似乎突然加重了很多,運杖搶攻亦逐漸失去了靈活。

  但聽傅玉琪一聲大喝,左掌橫擊出一掌強猛潛力,逼住他手中竹杖,右手疾出一招,向那盲目怪人前胸拍去。

  這時,那盲目怪人已累得筋疲力盡,傅玉琪拍出掌勢又極迅快,手臂一伸之間,右掌已按中對方“天池穴”。

  他在按中對方“天池穴”的一剎那間,腦際突然浮現出陸天霖用金針過穴之法,解救這盲目怪人的情景,善念一動,殺機立停,趕忙把潛運在掌上的內力,收而不發。

  只聽那盲目怪人一聲輕咳,忽然向後退了三步,張嘴噴出一口鮮血,人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陸天霖縱身一躍,掠著傅玉琪而過,他似是早已蓄勢防備,那盲目怪人身體剛剛沾地,他已趕到,兩臂疾伸,把他挾了起來,迅捷地的把手中一粒丹丸,投送在他的口中。

  傅玉琪輕輕的嘆息一聲,道:“伯父,我沒有傷他──”

  陸天霖回頭一笑,道:“我知道,是他自己累發了傷勢,琪兒!你很好,剛才你要是不及時把力道收住,他必然立斃掌下,當時我想阻止,已來不及了,因為你出手太快。”

  他回過臉再看盲目怪人時,已是氣若游絲,雙目緊閉,臉色如紙。

  方雲飛腦際中忽然閃掠過一個念頭,立時打了一個冷顫,低頭問陸天霖道:“大哥,他是不是傷得很重?”

  陸天霖道:“傷勢雖重,但尚不致命,可是他在重傷之下,又拚盡餘力和琪兒動手,以致使傷勢加重不少,能否救得,很難說了。”

  方雲飛道:“他既遭人所傷,只怕慧兒也難倖免──”

  陸天霖悚然一驚,道:“不錯,咱們得快入谷中看看。”說罷,抱起那傷重奄奄一息的盲目怪人,向前奔去。

  幾人奔行約一里多路,到了那花樹林旁,但見那紅、黃、藍、白的燦爛花樹,已非兩人前日入谷時的面目,東倒西歪,散亂滿地,有被齊根撥起,有被從樹腰折斷,在那散亂的花樹叢中,倒臥著幾隻虎猿。

  §第十回
  淒涼幽谷 驚逢骨肉悲舊恨
  斷魂石室 盲叟沉冤贈寶籙

  因那花樹排列的陣式,早已被人破去,是以,幾人越過之時,毫無阻礙。

  穿過那殘破的花樹陣,就是傅慧的住處,翠竹依舊,茅舍無恙,但幾人的心情,卻非常沉重。

  方雲飛搶前幾步,奔入翠竹、矮松環繞的宅院,只見幾隻猩猿,橫屍在傅慧住的房門外邊。

  這情景異常淒涼,一種黯然的恐怖,直襲上方雲飛的心頭,他呀然一聲驚嘆!直向傅慧房中奔去。

  房中佈設未變,迎面壁間,仍然掛著夏手繪的“寒林夕照圖”,只是不復見傅慧芳?──

  一陣步履聲響,陸天霖、傅玉琪、“虯髯神判”等魚貫進了房門──

  傅玉琪星目轉動,打量了房中佈設後,問道:“三叔父,這就是我妹妹的住處嗎?”

  方雲飛道:“不錯,兩天前我和你伯父初入谷來,她就帶我們在這座靜室中休息。”

  傅玉琪道:“她既不在房中,只怕也遭人毒手了,想不到我們兄妹,竟難見上一面──”

  陸天霖忽然放下懷中的盲目怪人,探手入懷取出金針,一口氣連扎他四處要穴。

  “聖手醫隱”金針過穴之法,譽滿江湖,被尊一代俠醫,四針過後,那盲目怪人果然又清醒過來。他剛緩過氣,突然一掌向陸天霖前胸劈去。

  這次,陸天霖早已有備,微一側身,右手疾伸而出,扣住了他擊出掌勢的手腕。

  那盲目怪人在一擊出手後,急喘不停,連聲輕咳,全身顫抖,神情異常痛苦。

  陸天霖鬆了他被握手腕,嘆息一聲,說道:“你現在傷勢很重,如再強運功力,即將危及生命──”

  那盲目怪人怒道:“我崔源豈是受人憐憫之人。”說著話又是一掌擊去。

  陸天霖就地一個轉身,讓過一擊後,道:“生死雖不算什麼大事,但如你這等無聲無息的死法,實為大大不智,含恨泉下,遺害他人,可謂不仁不義!”

  崔源聽得一怔,道:“我技不如人,受傷身死,有什麼遺害他人之處?”

  陸天霖冷笑一聲,道:“‘東嶽散人’生性本就冷僻難測,‘紅葉谷’隔絕塵世,不准任何人擅入谷中一步,你能和他同住在‘紅葉谷’中,自然是相交極深。眼下你如不明不白一死,這段血海仇恨,就如沉海泥沙,當今之世,再也無人能知事情經過。唐一民歸來之時,想你屍骨早化,以他冷僻性格而論,要查不出事情經過,必將遷怒天下武林,勢非引起一場莫須有的殺劫不可,這算不算遺害別人呢?”

  崔源嘆息一聲,默然不答。

  陸天霖察言觀色,已知他心動,淡淡一笑,繼續說道:“你大概把我們都看成故意尋釁的仇人,是以不肯稍假辭色。不錯,我們到‘紅葉谷’確是有為而來,騙借‘人面蜘蛛’目的只在救人!現下已經用過了,特來送還原物!”說罷,由懷中取出置放那“人面蜘蛛”的玉盒,交到崔源手中。

  崔源接過玉盒,突然長長嘆一口氣,道:“你說得倒是不錯,只是時間晚了,我內腑已受震傷,兩處要穴亦被人點傷,縱然想活,只怕也活不過三天時間。”

  陸天霖亦查看出他傷得很重,五腑六髒都被人用內家重手法震離了部位,縱有靈丹妙藥,也難挽留住他的性命。唯一的辦法就是用自己獨步江湖的金針過穴之法,穩住他傷勢,不使惡化,延長他的死期,再慢慢思索救他之法。

  略一沉忖,定了主意,微微一笑,道:“兄台傷勢雖重,但陸某自信本身醫術,尚可暫緩兄台傷勢惡化,但請放心養息,容我籌思根療之法,或能挽回兄台沉痾。”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4:49

五五

  方雲飛、傅玉琪聽兩人談了很久,始終未提到慧兒一句,心中甚是焦急,忍不住一旁插嘴問道:“‘紅葉谷’遭人施襲之時,難道只有你一人拒擋強敵嗎?”

  崔源喘息兩聲,道:“你們可是要問那女娃兒下落嗎?”

  陸天霖接道:“不錯,可憐她幼失怙恃,父母雙亡,從小由我帶大,這茫茫世界上只有她哥哥一個親人。他們兄妹由小失散,十餘年未見過面,她哥哥得蒙‘瞎仙鐵笛’羅乙真老前輩收到門下,學藝黃山,她亦蒙唐老前輩垂愛,帶來東嶽。半月前她哥哥奉師命在武漢水面,截攔‘九陰蛇母’門下,不幸為‘九陰蛇母’門下豢養毒物‘金翅蜈蚣’所傷,遍天下除東嶽唐老前輩所有‘人面蜘蛛’可救之外,再也無物能夠救得。因此我們不揣冒昧,尋來東嶽,乞借‘人面蜘蛛’以救她哥哥危難。不想陰錯陽差,造成諸般誤會,慧兒情憐骨肉,致多有忤逆之處,尚望兄台看在她為憐骨肉份上,予以諒宥,免去責罰。”

  崔源臉色突然一變,長發顫動著,答道:“你們走後,我就把她囚入一座石室之中,這幾日來‘紅葉谷’中連續不斷出現敵蹤,我為對付敵人,也沒有抽出工夫去看她──”

  他話還未完,傅玉琪立時接口問道:“那石室在什麼地方?你帶我們去看,你數日未去看她,那食用之物想必早已用完──”

  崔源咳嗽一聲,又噴出一口鮮血,怒道:“我活了幾十年,難道還不知道這件事嗎?哼!還用你多操閒心?”

  傅玉琪心中恨不得立時見到妹妹,不願再和崔源爭辯,強忍下胸中氣憤,笑道:“老前輩可否帶同晚輩,到那石室一行,我們兄妹,已十幾年沒見面了!”

  崔源忽的一咬牙,強忍著全腑痛苦,挺身站起,道:“走!──”他剛剛說出一個走字,忽的打了兩個踉蹌,幾乎栽倒。

  傅玉琪一伸手,扶著了他的左臂。

  崔源一甩臂,怒道:“快些撒手,那個要你扶我?”

  傅玉琪一皺劍眉,忖道:“這人當真是冷傲得很,腳步已站不穩,還要這等逞強。”但他仍然依言鬆了崔源左臂。

  崔源手扶竹杖,緩步向前走去,雖然走得很慢,但仍似弱不勝力,雙肩搖晃,步履不穩。

  傅玉琪、陸天霖、方雲飛、“虯髯神判”等魚貫隨在他身後跟進,傅玉琪心中雖然急於要見妹妹,但怕惹發那盲目怪人脾氣,不敢催他,亦不敢扶著他走,心中實自發急。

  陸天霖搖搖頭,望著崔源的背影,暗中嘆息一聲。

  眼下幾人,只有他一人心中明白,崔源傷勢已難強撐下去,如果及時休息,還有療好之望,但他運氣制傷,勉強行動,無疑促使他早些死亡。

  幾人奔行裡許左右,到了一處蒼松林邊。

  崔源停下腳步,仰臉深呼兩口氣,才向林中走去。

  松撥峭立的古松,遮住了眼前的視線,有兩棵特別高大的松樹,分植在松林之前,兩樹相距大約有一丈二尺左右。

  兩樹之間,有一條小石卵鋪成的大路,蜿蜒入林而去。

  崔源搖擺著身體,扶杖入林,幾人不能趨在他前面趕路,只得慢步相隨身後。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石卵鋪成的大路盡處,五色繽紛的山花叢中,屹立著一座青石砌成的小屋。那兩間大小的房子,依然半開房門,一切景物都和陸天霖、方雲飛初入谷時無異,只是那小屋前已不見兩條盤踞的赤練毒蛇。

  崔源進了小屋,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笑意,回過頭對幾人說道:“這小室之內險關重重,你們進門之後,不得擅自行動,哼!要是不聽我良言忠告,受了傷可別怪我!”

  傅玉琪一皺眉頭,道:“老前輩不是帶我去看舍妹嗎?怎麼又進這石屋──”

  崔源冷笑一聲,接道:“這‘紅葉谷’中,到處是機關陣法,你哪能知道奧妙?”

  傅玉琪本想頂他幾句,話到口邊,突想起妹妹安危,只得又忍了下去,縱身一躍,到了崔源身後。

  緊接著陸天霖、方雲飛、“虯髯神判”都躍入房中。

  崔源冷漠的一笑,向裡間走去。

  陸天霖以目示意方雲飛等,暗中戒備,自己奪先一步,緊依崔源身後而進。

  崔源走到臥榻側旁側,伸手在榻邊壁間一個石柱上用力一旋,驟聞一聲輕響,石壁下突然翻起一個兩尺大小的洞口,他指著洞口冷冷的說道:“這就是你妹妹被囚的石室,你下去放她出來吧!”

  陸天霖探頭向洞中一看,只見那石洞在深入五六尺後,即向右面彎去,墨黝黝景物難辨,不禁一皺眉頭,心中暗自忖道:“這石洞之中如埋伏有什麼毒物機關,琪兒要一下去,只怕要遇上危險──”他心念初動,突覺身側一陣微風颯然,傅玉琪已飄身而下。

  陸天霖探手一把,沒有抓住。

  “虯髯神判”最愛護這位師弟,一見他涉險下了石洞,立時一晃肩躍到崔源身邊,左手一伸抓住崔源,一條手臂右掌運功蓄勁,按在崔源“命門穴”上,臉色十分凝重,目光投注在那石洞之內,只要傅玉琪一有驚兆,立時要把崔源震斃掌下。

  且說傅玉琪進了那石洞之後,一面運功戒備,防敵突襲,一面急步而入,轉了三四個彎後,突覺眼前一亮。他停住步,定神望去,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美麗少女,獨坐在一間丈餘方圓的石室內,容色微見憔悴。

  他細看這座石室,裡面布設很全,有床帳被縟,以及炊用之物,所謂石室,只不過是這地道盡處一片較大的石洞,既無把守之人,亦無門攔阻擋,對面有一個三尺方圓的洞口,日光就從洞口中透射進來,向外看去,可見對面山勢景物。

  那少女忽見一個陌生的英俊少年,仗笛而入,先是微微一驚,隨即抓起身邊一把寒光奪目,尺許長短的匕首,由榻上一躍而起,嬌聲叱道:“你是什麼人?跑到這幹什麼?”

  傅玉琪不答那少女的喝問,兩道炯炯的眼神卻不停在那少女臉上、身上打量,似乎要從身上找尋出什麼?

  那少女見傅玉琪在自己身上望來望去,不由大怒,冷嗤一聲,道:“哪來的野小子,鬼鬼祟祟的看什麼?”躍起一掌,直劈過去。

  傅玉琪側身一讓,避開一擊,那少女似乎早已料到,他能讓開一擊似的,右手匕首在傅玉琪讓避左掌的同時,一舉刺出。

  這一著制敵先機的攻勢,不但快迅無比,而且凶險絕倫,傅玉琪被那寒光耀目的匕首,掠衣擦過,劃破右臂衣服,差一點就要劃中。

  他啊呀的一驚叫,右手銀笛忽的一招“金展翅”逼開了那少女匕首,急聲叫道:“妹妹!”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4:59

五六

  少女正是傅慧。但他們兄妹分離之時,傅慧不過是個週歲多點的孩子,哪能記得哥哥的面貌,聽他口稱妹妹,微微一呆,怒道:“那個是你妹妹,哼!你不要胡喊亂叫──”振臂躍起,欺身猛攻,右手匕首,倏忽間連攻三招。

  傅玉琪看她招數迅厲,倒也不敢大意,心中又不忍震飛她手中兵刃,橫一躍數尺,讓開傅慧幾招閃電快襲。

  這座石室,能有多大,傅玉琪一躍之下,已到了石室壁邊。

  傅慧冷笑,道:“哼!我看你現在往哪躲?”縱身追襲而上,右手匕首和左掌一齊攻出,掌擊前胸,匕首疾刺咽喉。

  傅玉琪已是躲無可躲,只得舉手一笛“金絲纏腕”反向傅慧左腕擊去,左手也閃電而出,扣拿傅慧右腕。

  這兩招正好破解了傅慧的攻勢,她一招失錯,立時由主動陷於被動,傅玉琪銀笛掠著她衣袖掃過,左手卻輕輕的扣著她握拿匕首的粉嫩玉腕。

  她驚急啊喲一聲,用力一掙,右腕由傅玉琪五指扣拿中掙脫。

  要知傅玉琪功力深厚,既然擒拿著對方脈門要穴,那還能讓她掙脫,但他怕傷了妹妹,是以不敢用力。

  傅慧掙脫右腕後,已知對面的英俊少年,武功比她高出很多,不禁微微一怔。

  傅玉琪卻輕輕的嘆息一聲,道:“妹妹,我沒有傷著你吧?”

  傅慧星目閃動,仔細打量了傅玉琪幾眼,只見他臉上滿是關注愛憐,俊目中隱現淚光,毫無邪惡之色,心中忽的一動,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叫我妹妹?”

  傅玉琪又長長嘆一口氣,道:“咱們分離之時,你還不到兩歲,自然你記不得我了。但我已依稀辨認出你幼年的音容笑貌,只是你大了,比小時更漂亮啦!”

  傅慧聽得粉臉一紅,兩道清澈的眼神,盯在傅玉琪臉上望了一陣,翻身走到榻邊取出一面銅鏡,在臉上照了一陣,果然覺著那英俊少年,和自己有些相像。

  她緩緩的放下銅鏡,慢慢向前走了兩步,問道:“你真的是我哥哥嗎?”

  傅玉琪聽她問得天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這哥哥還有人願冒充嗎?”

  傅慧道:“哼!為什麼不可以,你既然是我哥哥,得先告訴我你姓什麼?”

  傅玉琪笑道:“我叫傅玉琪,你叫傅慧,對不對?”

  傅慧聽他一開口就叫出自己姓名,心中已信了八成,只覺一股酸楚,由心底直泛上來,忍不住湧出來兩眶淚水,蓮步緩移,慢慢的走到傅玉琪面前,幽幽說道:“你比我大多了,可知道爹爹和娘被人殺害的事嗎?”

  傅玉琪被她問得一陣感傷,也鬧得黯然淚垂,沉默片刻,才抬頭拂去臉上淚痕答道:“爹娘遇難之事,我已聽師父說過,但我並未親眼見到爹娘遺體,身為人子不能守孝靈前,想來愧恨至極!──”

  傅慧接道:“那你一定知道殺害爹娘的仇人是誰了?”

  傅玉琪搖搖頭,嘴角間流現出一絲淒涼的笑意,道:“爹娘遇難之時,我師父正好路過那,把我救上黃山,他老人家雖然告訴我爹娘遇難慘死之事,但並沒有告訴我仇人是誰?”

  傅慧急道:“你怎麼笨成那樣,你師父不給你說,你就不會追問嗎?”她話說完才覺出言詞太過激烈,歉然一個苦笑,接道:“哥哥,你不要生氣,我心太──”

  傅玉琪搖搖頭,不讓她再接下去,說道:“我知道,我並非沒有追問,但每次追問我師父總是推說時機未至,告訴我有害無益,不肯說出仇人姓名。”

  傅慧略一沉思,道:“殺死爹娘的仇人,陸伯父也知道──”

  傅玉琪急道:“什麼?陸伯父知道殺害我們爹娘的仇人嗎?”

  傅慧道:“嗯!但他和你師父一樣,知道是知道,但卻不肯說出!”

  她忽然間想起一件事情,不待傅玉琪接口,又搶前說道:“哥哥,你身受‘金翅蜈蚣’腹毒所傷,現在好了沒有?”

  傅玉琪已從陸天霖口中得知傅慧拚受赤練毒蛇咬傷玉體,騙得“人面蜘蛛”一事,被她一問,感傷極深,一上步抓住傅慧一隻皓腕,滿臉感激之色,顫抖著聲音說道:“妹妹為救我性命,甘願毒蛇噬體之險,真叫我這做哥哥的慚愧死了。父母遇難,骨肉流散,這多年來,我一直未能照顧你,反得你冒奇險救我性命!──”

  傅慧究竟是女孩子,雖然她生性堅毅,但心腸到底不似男子那般硬朗,聽到感傷之處,忍不住淚若泉湧,把粉臉偎入傅玉琪懷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十餘年分散的至親骨肉,一旦重逢本就使人難止激動,何況,這一對兄妹,還有著一段淒愴悲憤的身世遭遇──

  誰說丈夫不彈淚,只是未到傷心處。傅玉琪被妹妹一陣哭聲,竟也忍不住淚珠紛披──

  兄妹們相對而泣,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忽聞石道間一陣步履聲響,傅玉琪一抹臉上淚痕,低聲說道:“妹妹,不要哭了,有人來啦!”

  轉臉望去,只見陸天霖手橫太極鐵牌,當先而入。

  他身後緊隨著方雲飛、“虯髯神判”右肋挾著那盲目怪人走在最後。

  傅慧目睹瞎師叔被人挾在肋下,長發散垂,毫不掙動,心中吃了一驚,口中啊呀一聲,一個縱身,直撲過去。

  陸天霖怕她莽撞出手,伸臂一攔,擋住傅慧去路,低聲喝道:“慧兒不要魯莽,有話慢慢說。”

  傅慧心中雖然焦急,但見陸天霖莊肅神色,那還敢亂動,忍著一肚子委曲,低聲說道:“我瞎師叔受了傷嗎?”

  陸天霖微一點頭,拉著傅慧一隻手,進了石室,答道:“他傷得十分慘重,只怕有性命之危。”

  這時“虯髯神判”已把盲目怪人放在室中地上,傅慧顧不得再和陸天霖說話,縱躍到崔源身邊,蹲下身子,伸出玉掌,按在崔源胸前,只感到他心臟微弱得似要停止跳動,臉色一片鐵青,雙手僵冷,雖然尚未咽絕那一縷微弱的殘息,但已是奄奄待斃。

  這個堅毅無比的女孩子,在極度驚痛之下,反而不見一滴淚水,但聞一聲冷漠的輕叱,忽然間一鋌而起,寒光暴閃,直向“虯髯神判”撞去。

  她在猝然間突起發難,大出幾人意外,陸天霖惶急探手一把,沒有抓住,傅慧已撲到“虯髯神判”面前。她誤認“虯髯神判”是震傷崔源的仇人,是以出手一擊,迅捷無比,冷森森的匕首,徑刺“虯髯神判”的“玄機”要穴。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5:11

五七

  這本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虯髯神判”雖有深厚的功力,也不敢挺受一擊,何況傅慧手中匕首光華異常強烈,大異普通兵刃──

  他本想閃讓開對方這迅如奔雷的一擊,但因那石室狹小,擠了幾個人後,已佔去大半地方,他在向後退避時碰在壁上。

  傅慧哪肯放過這個機會,玉腕一振,前衝身子又忽的加了速度──

  只聽陸天霖和傅玉琪同時惶急的失聲驚叫,一齊向前縱去。

  兩人發動雖然夠快,但仍然無法及時解救“虯髯神判”之危。眼看那鋒亮耀目的匕首,就要戮中他的前胸,忽見他身軀迅速的一側,左手忽的一伸,傅慧匕首掠著他衣服擦過,這迅疾的一瞬,生死殊途,看得人觸目驚心。

  方雲飛定神望去,只見傅慧手中的匕首,從“虯髯神判”伸出左手和身軀之間刺過,尺許長短的匕首,已深嵌在石壁之中,直到把柄。

  她似是想不到“虯髯神判”能讓開自己這一擊,不禁微微一呆。

  待她撥出深嵌在石壁中的匕首,傅玉琪已到她身側,右手閃電穿出,一把擒拿住傅慧的右腕,喝道:“妹妹,你要幹什麼?他是我的大師兄──”

  傅慧用力一掙,但哪能掙得脫傅玉琪鐵箍的五指,心中一急,怒聲叱道:“快些放開我,哼!你的大師兄就可以殺我的瞎師叔嗎?──”她又用力掙動一下,接道:“你要不放手,我就不認你是我的哥哥!”

  傅玉琪道:“事情不問清楚,你怎就隨便出手,我大師兄功力何等深厚,只要隨手一擊,你就抵受不住。剛才你那一擊,簡直形同拚命,我很擔心會激起他的怒火,迫他出手──”

  傅慧冷嗤一聲,打斷了傅玉琪的話道:“我不怕他!”

  傅玉琪淡淡一笑,接道:“你形同拚命,是不是誤認我大師兄是殺傷你師叔的凶手?”

  傅慧道:“不是他是誰?”

  陸天霖站在一側聽得一揚濃眉,道:“慧兒,你怎麼能對你哥哥這等無禮,他還會騙你不成?”

  要知傅慧是個極端聰明的女孩子,剛才因一時急忿,貿然出手,現下聽得兩人一番話,心中果覺事有蹊蹺,心念一轉,神態大變,幽幽嘆息一聲,淚水紛披玉頰,說道:“那我師叔是傷在什麼人手中呢?望伯父和哥哥告訴我事情經過。”

  傅玉琪見她神志恢復清醒,放了她被握手腕,道:“他究竟傷在誰手中?恐怕除他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我們入谷見他時,他已傷重奄奄倒臥地上。”

  陸天霖臉上忽然現出慈愛之色,把傅慧拉到身側,道:“慧兒,能傷你師叔之人自非無名之輩,以你師父之能,當不難查出凶手是誰?你剛才不問清紅皂白,猝然下手施襲,如果傷了別人,事情該怎麼辦?快些過去向人賠個不是,咱們再詳談不遲,你師叔傷得雖重,但他內功精深,一時間還死不了。我那金針過穴之法,雖未必能挽救他沉痾復生,但總可使他清醒過來,那時,他或能親口告訴你,傷他的仇人是誰?”

  傅慧目睹陸天霖滿臉慈愛神情,那還忍心不遵他吩咐之言,緩步走到“虯髯神判”面前,盈盈一福,道:“剛才慧兒諸多冒犯,望叔叔不要生氣。”

  她雖知那“虯髯神判”是傅玉琪的師兄,但見人家年已在四旬之上,只得隨口叫了一聲叔叔。

  只見“虯髯神判”微微一笑,目光轉投到傅玉琪身上,一陣比手作勢。

  傅慧呆在一側,看得莫名其妙,因那“虯髯神判”像貌魁偉,看上去神威凜凜,實不像身有殘缺之人。一見他比手作勢,一時間竟猜不透個中原因。

  傅玉琪轉臉望著傅慧,黯然一嘆,道:“我大師兄昔年縱橫江湖,威震大江南北,只因遭了別人暗算,致落下聾啞殘疾──”他微一停頓,又道:“剛才大師兄告訴我,說你武功甚好,意識堅毅,均非常人所及,他毫無怪你之心。”

  傅慧星目側轉,仔細望了“虯髯神判”幾眼,又緩步走回到陸天霖身側,幽幽問道:“伯父,我師叔還有救嗎?”

  陸天霖伏身抱起崔源已快僵硬的身體,答道:“此地非施救之所,咱們先走出去再說,我雖無把握治好他的傷勢,但總可使他回醒過來。”

  當下幾人魚貫出了石室。

  陸天霖把崔源放在木榻之上,然後由懷中取出金針,雙手連揮,瞬息連走他十二大穴。

  “聖手醫隱”的針灸之術,果然是靈驗無比,不過一盞熱茶工夫,奄奄待斃的崔源,忽的長吁了兩口氣,醒轉過來。

  傅慧急向前奔行兩步,抓住崔源一隻手,哭聲喊道:“瞎師叔,瞎師叔──你怎麼會受了這樣重的傷呢?”

  崔源臉上浮現出一絲微微的笑意,握著傅慧滑膩的小手,道:“孩子,不要哭!生死之事,算不了什麼!我內腑傷得很重,還有幾處脈穴遭人點傷,就是能活下去,也將成為一個廢人,那就不如死了的好──”話至此處,一陣急咳,吐出來兩口鮮血。

  傅慧啊的一聲驚叫,急從懷中取出一方絹帕,替他擦拭嘴角間的血水。

  崔源忽然挺身坐起,探手從懷中摸出玉盒笑道:“這玉盒中的‘人面蜘蛛’能克當今各種毒物,你好好的收著,待你師父回山之時,再交給他。”連聲的急促咳嗽之聲,打斷了他未完的話──

  傅慧平時雖然很少和崔源親近,但此刻,卻忽然覺著他是異常和靄可憐的老人。他平時的冷僻,只是一個身有缺憾之人的通病──一陣悲傷,由心底直泛上來,禁不住熱淚泉湧,嗚咽出聲,伸手接過玉盒,放入懷中。但見崔源緊咬著牙齒,顫巍巍下了木榻──

  傅慧伸手扶著他左臂,道:“師叔,你傷得這等厲害,如何還能行動,快請躺著,有什麼事,讓我去替你做。”

  崔源長長的身軀,半依在傅慧身上,神情雖然痛苦,但臉上卻泛現著歡愉的笑意,道:“我認為今生今世,除了你師父之外,我再也不會認識第二個人,想不到會在我死之前,認得了你這個孩子,哈哈!這也是天意如此──”

  話說一半,倏然住口,臉上又出現冷漠之色,推開傅慧,道:“女娃兒,快些給我跪下──”

  傅玉琪看他驟然間臉色大變,不禁心頭微感一震,暗自忖道:“這人在將死之際還是這等冷僻難測,我妹妹在‘紅葉谷’中,定然受過他不少折磨。”

  他正待挺身而出,傅慧已依言跪在崔源面前,抱著他雙膝,哭道:“都是慧兒不好,才替你老人家招來大禍,你要責打慧兒,儘管責打就是,慧兒絕不敢存一點怨恨之心。”

  崔源拚盡最後一口元氣,支持著重傷之軀,冷漠說道:“你願不願意認我作你義父?”

  傅慧聽得一怔,道:“什麼?你不是慧兒的師叔嗎?我師父──”

  崔源冷笑一聲,截住了傅慧之言,說道:“你師父武功有什麼好?他就是傾囊傳授於你,也不能稱霸武林,冠絕江湖。”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5:23

五八

  傅慧聽得一臉茫然,道:“慧兒不知師叔話中含意所指,師父名播天下,受萬千武林同道敬仰──”

  崔源怒聲接道:“我問你願不願認我為你義父,提你師父作甚?”

  這盲目怪人的異常舉動,不止是傅慧聽得茫然不解,就是久走江湖的陸天霖和方雲飛也看得莫名其妙,不知他發什麼毛病?

  傅慧大睜著一雙星目,呆呆的望著崔源,看他極力的忍受痛苦的神情,心中忽生不忍,暗道:“他要我拜在他膝下,認作義女,總不算背棄師門,不如答應他吧!”

  心念一轉,拜伏地上,答道:“慧兒拜見義父!”

  崔源聽她答應,忽然回嗔作喜,道:“那你快些扶我到那地道石室中去!”

  傅慧奇道:“師叔傷勢──”她忽然已想起自己已答允認他作為義父,連忙改口道:“義父傷勢還重,不宜多所勞動──”

  崔源怒道:“你既答允作我女兒,怎麼能不聽義父之言,那還不如我不要你作女兒的好!”

  傅玉琪聽他言詞,簡直不可理喻,不由心頭火發,冷笑一聲,正待舉步上前,卻被陸天霖一把抓住,連連搖頭示意,不讓他多管閒事。

  這時,傅慧已由地上站起,扶著他向地道口處走去。

  崔源似是心中很急,剛近地道口立時猛一上步,跳了下去。

  傅慧在驟不及防之下,被他掙脫,跌入了石道之中。

  要知崔源傷勢正重,全身功力已失,這一摔實在不輕,傅慧躍身追下時,他已經跌得頭破血流,同時這一摔因震動到內腑,口中鮮血也不停急湧而出──

  傅慧扶他起來,說道:“義父,你這是何苦呢?就是有事要辦,交代慧兒去辦,不也是一樣嗎?”

  崔源對傅慧之言,充耳不聞,拚盡餘力,向前急奔。

  他傷勢慘重,功力早已失去,丹田真氣,已難再流行四肢,奔行之時,腳步踉蹌不穩,幾度要摔在地上,幸得石道狹窄,伸手之間,即可觸及石壁,傅慧又常及時趕到攙扶住他,才算沒有栽倒地上。

  傅慧看到他拚盡餘力狂奔的神態,心中忽有所感,暗道:“他在這等重傷之後,不惜拚耗最後一口元氣,要到石室中,必有原因。”心念一動,主意隨著改變,一側嬌軀把崔源左臂搭在肩上,帶著他向前奔去。

  這一來崔源身軀重心,自然的倚靠在傅慧身上,行速大增,片刻之間,已到了石室之內。

  傅慧把他扶在榻上坐好,道:“義父,咱們已到了石室中啦!”

  崔源喘息一陣,又咳出兩口血,傅慧看著那濃濃的鮮血中,雜著很多破碎的內臟,心中大感吃驚,不禁啊呀一聲大叫。崔源霍然由榻上站起,摸索到木榻盡處,揭起枕褥,伸手在松木板上一陣摸索,吃力哼了一聲,揭開一塊床板。他探手入內,取出一本羊皮精裝的冊子。這時,他已難再支持下去,大叫一聲,仰臉摔倒地上,口中急湧而出的鮮血,濺滿手中羊皮冊子。

  傅慧蹲下身子,伸手按在他的額角,只覺如觸冰鐵,不禁放聲哭了起來。

  她眼中熱淚,一滴一滴灑在崔源的臉上,心中想著:這盲目怪人的孤苦可憐,看著眼前這淒慘景遇,傷情大慟,愈哭愈難自禁。

  要知一個堅強之人,平時很不易放聲落淚,一旦傷情痛哭,必然哀哀欲絕,傅慧幼失怙恃,養成她一種卓絕堅忍的性格,她雖是女流之輩,但處事之果斷,性格之倔強,縱然是堂堂七尺之軀,亦難及得,這一感傷痛哭,當真如幽夜泣人,猿啼三峽──

  突然一隻涼冷冷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左腕,一個微弱聲音,隨即響起,說道:“女娃兒,不要哭啦──”

  傅慧警覺的停住了哭聲,她知道崔源有話要說,這機會瞬即消失,萬萬拖延不得,立時提聚一口真氣,把一腔幽傷壓制心底,凝神聽去。但見崔源嘴唇啟動,聲音十分微弱,斷斷續續的說道:“這本羊皮精裝的冊子──是天下──三大武學名典之一──你只要能悟透──”一陣急促的喘息,嘴角又湧出兩行血鮮──

  傅慧急伸玉掌,緩緩的揉搓他胸前玄機要穴。

  片刻之後,崔源才把湧塞在咽喉的一口鮮血,重又嚥了回去,微弱聲音重又響起道:“你師父用了幾十年的心機,但他仍沒找出這本武學名典──”突然,他挺身坐了起來,聲音嚴厲中帶著顫抖,顯然,他在運用僅有的一口氣,接道:“除你了之外,再不許任何人翻閱這本武學寶典──”

  傅慧道:“我師父難道也不可以?──”

  崔源道:“哼!你師父嗎?他要知道了這件事,只怕你難活過一個時辰,你師父為這本書,點瞎了我雙眼,但這本書也保了我數十年的壽命!哈哈──”笑聲突然斷絕,人也緊隨著跌臥地上。

  傅慧急急扶起他身子叫道:“義父!義父!──”

  但聞石室中回音不絕,崔源已咽斷了最後一縷殘息。

  她放下懷抱中的屍體,緩緩撿起那本羊皮精裝的冊子,正待拂拭去上面的鮮血,突聞石室外地道中傳來傅玉琪喚她的聲音。

  崔源剛才的遺言,在她腦際中響起:除你之外,再不許任何人翻閱這本寶典──你師父為這本書,點瞎了我的雙眼,但也為這本書讓我多活幾十年的壽命──

  這些話在她腦際中旋回不停,激起她一種從未有過的複雜情緒──

  但聞傅玉琪喚她之聲愈來愈近,已隱隱可聞那響起的步履之聲──

  她來不及再看手中的冊子,迅捷的揣入懷中,那冊子雖是羊皮封面,但並不很厚,揣入懷中很不易看得出來。她迅速的放好床板,放好枕褥,又退回到崔源的屍體旁邊,身子還未蹲好,傅玉琪已進入石室。

  陸天霖緊隨在傅玉琪身後進來,但在入室之後,卻急奔兩步,超到了傅玉琪前面,伸手按在崔源胸前,皺起濃眉,嘆道:“他傷後如能靜心養息,也許還有療好之望,至低限度,也可多活上幾天──”話至此處,目光突然轉投到傅慧臉上,問道:“慧兒,他帶你到這石室之中,定有甚麼重要之事!唉!只不知他身體能否支撐得住,完成他最後心願?”

  傅慧用衣袖抹去臉上淚痕,但卻呆呆的答不出話,她不願欺騙從小把她恩養成人的伯父,又不能據實說出經過,義父臨死遺言,不讓她洩露出遺贈那羊皮書冊經過,想來其中必有原因──

  她沉忖良久,仍然猶豫難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5:33

五九

  傅玉琪一揚劍眉,問道:“妹妹!你好像有什麼難以告人苦衷?眼下都是至親之人,難道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嗎?”

  傅慧突然一整臉色,神情十分堅決的答道:“伯父、哥哥,我義父死前,告訴了我很多事情,但他老人家身體難支,致未能盡其所言,其中很多重要地方,我還未能悟透,本當據實相告伯父、哥哥,但我義父弭留之際,再三留言相戒,不許我洩露一言一字,只有請伯父、哥哥原諒我了。”

  傅玉琪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你有什麼難決之事呢?”

  陸天霖卻聽得十分注意,臉色凝重,仔細的在崔源臉上查看一陣,忽然伸出右手,翻開崔源緊閉右眼,凝注良久,才長長嘆息一聲,鬆手起身,轉身踱到洞口,沉思不語──

  他這異常舉動,他引起傅玉琪重重疑竇,但卻沒有追問──

  陸天霖忽然轉過身,雙掌輕輕的相互一擊,說道:“是啦,慧兒,你既然認作你師叔作義父,總該盡點孝心──”

  傅慧淒然一笑,兩滴晶瑩的淚珠滾下玉頰,道:“我想,在‘紅葉谷’尋一處幽靜之所,把他埋葬起來。”

  陸天霖搖頭嘆道:“什麼地方還有比這處石室更好,咱們把這洞口堵上,放下房中石門,既可讓他安息在他生前居住之所,又可免去你師父心中之疑。”

  傅慧心頭一跳,暗道:“伯父究竟是久走江湖之人,看來他已猜出其中不少隱情了。”

  她心中略忖,答道:“伯父說得不錯,我去搬些石頭來。”

  陸天霖笑道:“那倒不必了,這石室所有已足夠用。”

  當下幾人一齊動手,拆去木榻,把那石洞閉堵起來。

  “聖手醫隱”在動手之時,果然發覺那木榻一端,有一處特製的凹槽,立時掌劈腳打,把那塊特製凹槽,劈成片片碎塊,分堵在空隙之中。

  他動作異常迅快,而且毫不猶豫,是以,除了傅慧留心發覺之外,傅玉琪等全都沒有注意。那石洞只不過三尺方圓,幾人一齊動手,片刻之間,已然封好。

  傅慧又跪在崔源屍體前面,拜了三拜,然後才和陸天霖等,一齊退出石洞。

  一宵之間,使名震武林的“紅葉谷”面目大變,幾隻守谷的虎猿,大部橫屍谷中,另一隻巨蟒和兩條赤練毒蛇,亦跑得不知去向,五色繽紛的花樹陣,東倒西歪,只餘下青山依舊,松竹無恙。

  傅慧當先帶路,緩步而進,目睹那淒涼景象,忍不住熱淚盈眶,回首望著那寬闊石道盡處的兩間石室,更是柔腸寸斷,那石室下面,安息著一個含恨泉下的盲目老人,他生前那樣孤苦無依,死得又那樣悲慘淒涼,留在人間的只是一片模糊的仇恨──

  穿過那夾道松林,到傅慧居住的宅院之前。

  陸天霖望著傅慧問道:“慧兒!‘紅葉谷’已被人擾鬧成這等模樣,你難道還要居住此地不成?”

  傅慧道:“嗯!我要等師父回來!”

  傅玉琪一皺眉頭,接道:“你師父幾時能回來,還難預料,但眼下這‘紅葉谷’已成了是非之地,你師叔既遭人所傷,你要留在谷中,只怕也難逃別人毒手!”

  傅慧面色一變,仰著臉兒,答道:“我──不怕。”聲音雖然有些顫抖,但口氣卻是堅決異常。實則她心中十分害怕,別說還可能有人入谷施襲,單是這谷中淒涼景象,已使她心中忐忑,她雖然是身負一身武功之人,但究竟還未脫女孩子的嬌憨之氣,想到崔源受傷慘死模樣,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慧兒,你哥哥之言,說得一點不錯,想你師父是何等英雄人物,江湖之上只要聞得‘東嶽散人’之名,無不退避三舍;‘紅葉谷’佈置,又是何等的嚴密,不說你瞎師叔那一身詭異的本領,單就那些虎猿毒蛇,已是使人望而生畏,那兩條奇大毒蟒,更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制服得住,來人能斃虎傷猿,驚走蛇蟒,武功自然不弱,如果他去而復返,你一人留在谷中,實在危險得很!”

  傅慧沉忖片刻,答道:“我師父外出未歸,我義父又遭人毒手,我要再跟你們走了,這‘紅葉谷’中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陸天霖道:“眼下的‘紅葉谷’殺機四伏,你一個人留在這危險實在太大,大變既已發生了,你留在‘紅葉谷’於事何補?不如留字告訴你師父經過,和我們一起離此,也免得大家都為你擔心。”

  傅慧搖搖頭,語氣十分堅定的說道:“我不怕!‘紅葉谷’這樣遼闊,我隨便找一處隱密所在藏起來,他就找不到我,師門生此慘變,我要再隨伯父一走了之,師父回來了定然是十分生氣──”她長長嘆息一聲,突然似想起什麼事情一般,目光投注“聖手醫隱”臉上,問道:“伯父,我義父究竟是被什麼人打傷的?”

  陸天霖搖搖頭,道:“他傷在什麼人手中,我確實不知,我們入谷之時,他已身受重傷倒臥路側。”

  傅慧突然對著陸天霖盈盈拜倒,說道:“伯父從小把慧兒恩養長大,我不但不能盡孝膝前,反而拖得你老人家為我吃苦──”

  陸天霖拂髯一嘆道:“你小小年紀,但懂得事卻太多了,唉!那自然不能怪你。”

  傅慧星目中滾下來兩行淚水,道:“我知道伯父是傷心我不肯聽話,和你們一起離開‘紅葉谷’唉!我如隨同你們一走,不但大不忠於師門,而且我師父也不會放得過我,我師父好時,確實對我好極,但要招惹起了他的怒火,立時翻臉無情,別說師徒之間的一點情義,就是他至親骨肉,他也毫不憐惜,伯父總知道我們在松竹坪遇到我那位同門師姊吧!”

  陸天霖緩緩伸出右手,扶起傅慧,不禁滴下來兩行老淚。

  傅玉琪冷哼了一聲,接道:“你師父既然這等性格暴躁,那還是早些離開他的好──”

  傅慧突然轉過臉,兩道眼神逼視著傅玉琪道:“哥哥,我師父豈──”她本想說豈是你能批評的嗎?但說出一半時,又覺太傷傅玉琪心,立時把未完之言,重嚥回肚中。

  傅玉琪是何等聰明之人,妹妹話雖未說出口,但他已聽出話中含意,黯然一嘆,不再接口。

  傅慧出人意外的堅強,使幾人都無法再勸,強要她離開師門,又是大背江湖規矩之事,幾人都不便擺出長輩的尊嚴迫她離開,只得囑咐她小心隱藏谷中,等到“東嶽散人”回來時,再出來走動。

  以傅玉琪的心意,要留在谷中相伴妹妹,直待“東嶽散人”唐一民回到“紅葉谷”後,然後離開,但卻被傅慧一口拒絕,她說:她師父性格冷怪,如見生人留在谷中,定然大大不悅,必然惹起他老人家的怒火,那時反而不好。

  傅玉琪看她這等固執,不禁十分痛心的說道:“妹妹,眼下這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至親骨肉,父母身罹慘禍,我這個作哥哥的對你自有照顧的責任,你一人留在谷中,萬一遇上什麼危險,我還有何顏面見地下父母?”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4 13:15:43

六〇

  那知傅慧淡淡一笑,道:“哥哥話雖不錯,但我已投入東嶽唐門,武林之中,最重師門戒律,我如背棄師門,必將為天下人所不恥,你走罷!妹妹自有辦法應付眼前重重危機。”

  要知傅慧是絕頂聰明之人,她知道,如不堅決的拒絕傅玉琪,只怕他真的要留在“紅葉谷”中,是以故意作出冷漠神情,以便促使他打消留在谷中相伴的念頭。

  果然,她這幾句話大傷了傅玉琪之心,只聽他長長嘆息一聲,黯然垂頭。

  陸天霖在傅慧牙牙學語之時,就把她帶在身邊,把她恩養十幾寒暑,深知這位外形嫻靜柔和的女孩子,內心卻堅毅無比,她既然不肯離開這“紅葉谷”,再多勸亦是無益,當下說道:“琪兒,你妹妹然堅持不肯和我們走,不必勉強她啦。‘東嶽散人’之名,震盪中原武林,尋仇之人既敢毀去他花樹陣圖,又傷了人,自是大有來頭人物。你留谷中也未必有補,何況唐一民生性冷僻,極愛遷怒他人,你留在谷中有害無益,反不如留她一人在此尋找一處隱密所在,躲藏起來,等待‘東嶽散人’回谷。”

  傅慧淒然一笑,接道:“伯父說得不錯,哥哥,你們走吧!我師父臨去之時,告訴我少則半月,至多一月即可回來。‘紅葉谷’這等遼闊,隨便尋一處隱身地方,就可逃過尋仇之人的搜索──”

  傅玉琪看她一臉堅決之色,知道再言無益,只得黯然告別。

  傅慧一直把幾人送到谷口,才轉身回谷。

  幾人都停住了腳步,看著她窈窕的背影,消失來路上,才轉身就道。

  傅玉琪奔行上一座山頭,佇立向“紅葉谷”回顧,但見山色凝翠,白雲悠悠,綿連奇峰,無盡無涯,別說看到傅慧了,就是“紅葉谷”也已經分辨不清了。

  他長長嘆息一聲,忍不住感傷情懷,湧出來兩眶晶瑩淚水。

  陸天霖微一皺眉,沉聲喝道:“大丈夫淚貴如金,豈能隨意輕彈,慧兒堅持獨留‘紅葉谷’中,正是她過人之處,武林中首戒叛師,難道你非要她背師私逃不成?”

  傅玉琪星目微閉,淚滾雙頰,答道:“慧妹妹作為雖然可佩,但留她一人在那危機四伏的荒山幽谷之中,我心中實在難安,身為長兄,連這世間唯一親人弱妹,都不能挺身保護,何以慰爹娘在天之靈?”

  §第十一回
  仙源有路 白象崖下聆鐵笛
  奇緣難遇 紅花潭畔睹神技

  陸天霖、方雲飛都聽得聳然動容,只有“虯髯神判”仍然神情如常,靜靜的站在一側。

  一則因他耳聾,未聽到傅玉琪說的什麼,再者他另有所思,根本就未留心幾人神色。

  忽然他疾伸右手,抓住傅玉琪兩條手臂,圓睜著一雙神光湛湛的眼睛,不停在傅玉琪臉上查看,似以要從那紅潤的臉上,找尋出什麼隱密一般。

  他這大反常情的動作,使幾人悲愴之情,頓時變成驚奇之色。

  “虯髯神判”在傅玉琪臉上查看一陣之後,突然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寫道:“你遇見的那半裸身體的女人,是不是‘玉蜂娘子’?”

  傅玉琪搖搖頭,還未及比手作勢回答,陸天霖已搶先在地上寫道:“她是‘玉蜂娘子’的女兒。”

  “虯髯神判”忽現焦急之色,又在地上寫道:“‘玉蜂娘子’陰毒無比,善用各種慢性毒藥,她的女兒當然也不是好人,我師弟只怕要受她暗算──”

  傅玉琪看了那幾個字後,登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只因他身受“金翅蜈蚣”腹毒噴傷之後,連經了諸般苦難,心中餘悸猶存,如今毒傷剛復,突然又聞中毒之事,叫他如何不驚心動魄。

  陸天霖、方雲飛都看得怔了一怔,不禁轉頭望了傅玉琪一眼。

  只見“虯髯神判”手指揮動,又在地上寫道:“‘玉蜂娘子’所用毒物,雖然陰辣至極,但發作卻很緩慢,而且無色無味,極不易發覺出來,常常在數月半年之後,才突然發作,那時縱然發覺,但為時已晚,療治無方了,我落得聾啞殘缺,都是她暗算而得,此事萬萬拖延不得,必得早些回山見我師父,以他老人家上乘無極氣功,打通琪弟奇經八脈,才能測出是否中毒?”

  寫完之後,挺身躍起,抓住傅玉琪一隻右腕,向前急奔。

  傅玉琪自受那“金翅蜈蚣”腹毒噴傷後,已是聞毒驚心──再看“虯髯神判”那等緊張之色,更是心意紊亂,想到師兄中毒變成殘缺之事,自己亦將步他後塵,不知是聾是啞?是瞎是呆?不禁由心底冒上來一股冷氣。

  就好像自己真中了那半裸少女所下之毒一般,突感兩腿痠軟,全身無力,任由“虯髯神判”拉著他向前奔去。

  要知一個人心理作祟,對身心有著極大的影響,就是武功一道,也講究與神會,神與氣合,才能運用自如,制機克敵。

  何況傅玉琪又深知師兄昔年乃豪氣干雲,機智絕倫之人,行俠江湖,聲威遠播,胸羅萬有之人,亦難把大師兄毒傷療好,前轍之見,是那樣可悲可怕,想不到十幾年內慘事竟再重演,而且這慘事又是降在自己頭上。

  他心中一直想著師兄中毒後諸般慘事,而自己即將追隨他變成殘缺,這一來心神大感不安,就像真的已中了那半裸少女所下毒物一般,萬念俱灰,神態黯然,舉步奔行,亦感力不勝任,索性一點力也不用,任由大師兄拉著他跑。

  “虯髯神判”功力深厚,腳程奇快,雖然拖著個傅玉琪,仍然疾逾奔馬。

  陸天霖、方雲飛不得不施出全身本領,拚力急追,兩人心中雖然有很多疑問,但卻沒有機會出口。這一陣狂奔,足足有三十里以上山路。方雲飛頂門上已見汗水,“虯髯神判”亦覺出拖帶傅玉琪的身子愈來愈重,心中覺出有異,倏然停住腳步。

  回頭望去,只見傅玉琪星目半閉,臉上神情淒然,緊閉著嘴巴,一語不發。

  “虯髯神判”一皺兩條濃眉,嘴巴不停啟動,焦急之色,顯露無遺,只苦於口不能言,無法把心中之意說出。

  陸天霖隨手撿起一支松枝,在地上寫道:“不妨稍作休息,讓我替琪兒檢查一下,看看他是否中毒?”

  “虯髯神判”搖搖頭,寫道:“昔年‘九陰蛇母’和‘玉蜂娘子’縱橫在大江南北,並稱蜂、蛇二毒,莫幽香殘忍嗜殺,傷人無數,惡行如山,武林道聞名喪膽;‘玉蜂娘子’則笑裡藏刀,以美色促使武林同道自相殘殺,她卻袖手旁觀,賞心作樂,表面上看去,莫幽香手段較‘玉蜂娘子’殘酷,實在‘玉蜂娘子’所作所為,要比莫幽香陰狠上百倍。‘九陰蛇母’以善運毒藥暗器,暗下烈毒著稱,反是遭她下毒之人,難活過十二個辰,但莫幽香所下之毒,雖然強烈,但卻極易發覺,如能及時治療,不難療好。‘玉蜂娘子’所下之毒,則發作緩慢不易覺出,專傷人內腑中經脈,縱是明醫恐亦難檢查得出來。那半裸少女既是‘玉蜂娘子’女兒,自然會學她娘各種下毒之法,我不幸受了‘玉蜂娘子’暗算,落得殘疾,從中毒到發作,足足半年時間,不但耳聾口啞,而且腦力衰退,記憶亦逐漸消失,昨宵我見了那半裸少女,才勾起往日記憶。”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4:24

六一

  陸天霖看他寫來頭頭是道,而且神態亦不像以前那等滯呆,果是清醒不少。

  心中一動,暗自忖:他能在見那半裸少女之後,恢復不少記憶,看來他那聾啞殘疾,或有醫好可能。當下微微一笑,寫道:“依陸某數十年研究醫學所知,不管什麼劇烈或緩慢的毒藥,只要檢查得法,都不難查看出來,好在‘玉蜂娘子’所下之毒發作極緩,急也不在一時,先讓我替他檢查一遍再說。”

  “虯髯神判”已對陸天霖醫術有了信心,當下點頭一笑,不再堅持。

  “聖手醫隱”先把了傅玉琪兩手脈膊,覺出他全身都很正常,毫無可疑之處,不禁一皺眉頭問道:“琪兒,你可覺出身上有什麼異常之處嗎?”

  傅玉琪搖搖頭,道:“我感全身無力,兩腿痠軟,頭也有些昏昏難過。”

  方雲飛驚叫一聲,道:“什麼?那還得了!這麼看來只怕你當真是中了毒啦!”

  傅玉琪長長嘆息一聲,道:“我在初見那女人之時,就看她不像什麼好人,唉!想不到果然被她暗中下了毒手!”

  陸天霖凝目沉思一陣,忽然放聲大笑,道:“別說你毫無中毒象徵,就是真的中毒,也已早被那‘人面蜘蛛’吸去了!”

  傅玉琪聽完話心頭一寬,精神突然一振,剛才的頭昏腿軟,好像完全消失,但忽又一皺眉頭,問道:“那‘人面蜘蛛’難道真能吸收百毒不成?”

  陸天霖醫術何等高明,把過傅玉琪雙脈之後,已知他沒有中毒,他覺著頭昏腿軟,全是心理毛病。只因見了“虯髯神判”的緊張神情,自認真的中毒,目睹師兄殘缺之苦,心中疑神疑鬼,致鬧心神恍惚不安,隨引起恐懼之感,覺著頭昏無力,四肢痠軟,其實並未中毒。

  要知“聖手醫隱”親眼看到那半裸少女,對傅玉琪款款深情,而且冒險飛入那彌天石硝之中相救,以情推論,絕不會暗中下毒加害。

  再詳查傅玉琪全身之後,又毫無中毒象徵,是以心中更多了幾分把握,只是此際不便據實解說。

  當下微微一笑,道:“據我查看你絲毫沒有中毒現象,但你大師兄昔年親身試過這種苦果,我一時也難作論斷。你師兄說你師父能醫,自是不會有錯,此處相距黃山不過千里之遙,即是慢趕緩走,也不過兩三日工夫就可到達,即是你真的中毒,也要數月之久才會發作,這時間充裕得很,何況還有我一路相伴,你如能解除心中疑慮,也不必要你大師兄帶著你趕路了。”

  傅玉琪聽過陸天霖解說之言,心頭一寬,暗中運氣行功,只覺脈穴暢通,毫無異樣之感,精神一振,躍起笑道:“我剛才確感頭昏腿軟,全身無力,但經伯父這一解說,又好像病情全消,看來這都是自心作祟了。”

  方雲飛最相信盟兄醫術,看他神態輕鬆,若無其事,心中亦放寬不少。

  只有“虯髯神判”仍然形態緊張,作勢相催幾人趕路。

  陸天霖看他形露於外焦慮之狀,暗中嘆道:唉!難怪他如此愁慮,想他昔年是何等的英雄人物?俠蹤所到之處,黑道人物無不退避三舍,只因受了“玉蜂娘子”暗算,才落得這般模樣,一旦重見昔年的女魔化身,自難免觸目驚心──

  忽然心中有所感,仰臉長笑不絕。

  他這異常神態,只看得方雲飛、傅玉琪雙雙一呆,愣在當地,手足無措。

  陸天霖一面仰臉狂笑,一面暗中觀察“虯髯神判”神情,見他亦現錯愕之色,心中暗自慶幸,知道所料不錯,他在重睹“玉蜂娘子”化身之後,驚震之後,已使他痲痺多年的心靈,有了轉機──當下收住長笑之聲,說道:“琪兒,你師兄的聾啞之疾,並非絕症,只是我眼下還想不出療治之法,假以時日,我或能使他重複昔年雄風。”

  傅玉琪心中雖然不信,但卻不好和伯父爭辯,只得躬身答道:“伯父若能療好我師兄殘疾,不但我師兄感激莫名,就是我師父亦會感佩伯父醫術。”

  陸天霖笑道:“此時如言替他療治,實嫌過早,只能說他已有療好之望。”

  方雲飛雖素知義兄不打誑語,但此刻卻有些不大相信。

  心道:想那“瞎仙鐵笛”羅乙真,乃武林中一代奇人,武學精奇,名重天下,但都無法療治門下弟子之傷,你縱然窮通醫理,只怕也未必比羅乙真高明。此言如傳入“瞎仙鐵笛”耳中,當面詢以療治之法,豈不要弄得十分尷尬。

  他正想出言相詢,“虯髯神判”又作勢催促趕路,幾人只得又放腿向前奔行。

  “虯髯神判”認定師弟已經中毒,是以兼程急趕,除了飲食之外,不肯停留片刻。

  雖因沿途有人,無法施展輕功,但幾人腳程何等迅快,單是疾走,一天也有三四百里行程,經兩天一夜奔走,已到了皖南黃山。

  江湖間雖然傅說“瞎仙鐵笛”隱居皖南黃山,但真正見過這一代奇人的,卻是少之又少,知他隱居所在的,更是絕無僅有。

  雖有不少慕名投拜之人,不避艱辛,入山尋找,但那黃山綿延數百里,奇峰無數,幽壑難計,那等遼闊大山之中,相尋人自非易事。

  數十年來,入山之人雖然不少,但卻沒有一人能尋得“瞎仙鐵笛”的住處。

  陸天霖數年前,採藥黃山之時,也曾尋過,歷時三月,走遍了千百座奇峰,尋找了千百條幽谷,亦未找出一點頭緒。此次和傅玉琪、“虯髯神判”同來,情形自是大不相同,在兩人導引之中,半日功夫已到了“瞎仙鐵笛”羅乙真隱居的“白象崖”下。

  “白象崖”四周都是插天橫空的高峰,中間大有十畝大小一塊盆地,只因正北一峰形狀如象,由崖中直垂下一道突岩,到達峰腰,突然中斷,反向上卷,極似象鼻,峰頂之上,又終年積著冰雪不化,遠遠望去,一片皚白。

  “瞎仙鐵笛”羅乙真就在那垂岩上卷之處,結了幾間茅廬住下。

  這本是一處無名所在,“瞎仙鐵笛”隱居之後,才起名叫“白象崖”。

  傅玉琪遙指著那垂岩說道:“我師父就住在那垂岩上卷之處,我和師兄,住在崖下茅舍之中,我先送伯父和叔叔到峰下琪兒住處小息,容我拜見師父之後,再求他老人家接見伯父、叔叔。”

  陸天霖笑道:“我們擅入仙地,甚多不恭之處,你在拜見師父之時,可先代我和你方叔叔請罪。”

  傅玉琪道:“帶伯父叔叔來此,全是琪兒主張,我師父縱然怪罪,也不致責怪到伯父和叔叔身上。只是我師父靜修之處,從不准外人涉足,就是我和師兄,未得召喚亦不能擅自登峰,驚擾他老人家用功。小侄在未稟明恩師之前,也不敢帶伯父和叔叔上崖,只有暫請兩位到小侄宿身之處,小息片刻,容琪兒稟明恩師之後,再帶伯父和叔叔登峰晤見恩師。”

  說罷,當先帶路把“聖手醫隱”“金翅大鵬”帶到“白象崖”下,一座茅舍中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4:36

六二

  這是依山勢建成的幾座茅舍,四周翠竹環繞,屋外綠草如茵,雜著各種紅白山花,景物相當清幽,一溪清流,橫過門前,聽淙淙水聲,如鳴珮環。

  傅玉琪帶兩人到左面廂房之中,搬了兩張竹椅,讓兩人坐好,笑道:“小侄去見過恩師之後,再來陪伯父、叔叔。”

  陸天霖笑道:“你快些去罷!難道我和你三叔還會怪你失禮不成?”

  傅玉琪一笑辭去,和“虯髯神判”聯袂向崖上奔去。

  “聖手醫隱”仔細打量了房中幾眼,只見這座廂房,大約有兩間大小,但中間卻無分隔之物,西壁散著一張竹榻,進門處是一張白松木桌子,布設雖然簡單,但打掃得卻很乾淨。

  陸天霖看得心中一動,暗自忖道:琪兒和他師兄離開這“白象崖”時間不短,但這茅舍之中,卻似經常有人打掃。他心中疑念初動,瞥眼見門口閃進來一個道裝童子,手托玉盤,盤中放兩杯熱氣蒸蒸的松子茶。

  這道裝童子,來得無聲無息,不禁使陸天霖、方雲飛雙雙吃了一驚,暗自忖道:“這道童好俊的輕功,怎麼未聞得一點步履之聲,他已經進了茅舍。”

  就在兩人一怔神間,那道童已到了兩人面前,綻唇微笑,露出了排玉碎齒,把玉盤送在兩人面前,笑道:“請兩位老前輩用茶。”聲若嚦嚦黃鶯,宛轉動聽至極。

  陸天霖伸手接茶,藉勢打量了眼前道裝童子幾眼。只見他目如點漆,膚若霜雪,黛眉瓊鼻,唇似硃砂,纖纖十指,晶若珊瑚,頭上秀髮如雲,挽著一個道髻,一支白玉簪橫穿而過,雖然穿著一襲寬大的道袍,仍可看出他異常嬌小,飄逸秀嫻,直似畫中仙童。

  這道童美得出奇,使人很難分辨他是男是女,因為男女道裝,本就沒有分別,尤其道童裝束,更是男女完全一樣。

  兩人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稱呼,只得悶聲取過玉盤中松子茶,一飲而盡。

  但覺滿口清香,頓使人精神一爽。

  那道童獻過茶後,微微一笑,轉身出了茅舍。

  陸方兩人,雖都想隨在身後,看他從何處而來。可是,當他們追出室外之時,早已不見那道童蹤跡。

  兩人只得又緩步回到房中,相對沉默了片刻。

  方雲飛一皺眉頭,道:“大哥,那道裝童子的面貌,姣好有如處子,實不像男子,可是‘瞎仙鐵笛’羅老前輩,是江湖上盛名之人,難道他還會收傳女徒不成?”

  陸天霖道:“要知羅老前輩乃一代風塵奇人,這種奇人,多不受一般俗禮約束,他認為對的,縱然有違禮教,亦不會放在心上。‘東嶽散人’肯收慧兒,道理亦即在此,那道童形態容貌,確似少女,秀目櫻唇,溫婉嬌柔,毫沒有男子氣概,可疑之處,是琪兒一直未曾提過此事──”

  他沉吟一陣,接道:“這種事情,很難測度,如果不用心去想它,事情本很簡單,但如用心推敲,那就覺著疑竇難解了。”

  方雲飛微微一笑,道:“不錯,那道童是男是女,和咱們並無什麼關連,用心推想只不過自找苦惱而已。”

  陸天霖點點頭,不再答話,兩人就在房中靜坐相待。

  數日夜急奔趕路,陸、方本都已感到倦意,靜坐無聊,索性閉上眼睛,運起內功調息。

  不知過去多少時間,陸天霖忽覺到一隻毛茸茸的手掌,不停在臉上滑來摸去。睜眼一看,不禁心頭一跳,幸得久歷江湖,一生中不知遇過多少次凶險,定力甚是深厚,一驚之後,立時恢復了鎮靜。

  只見身前站著一頭高可及人的黑毛猩猩,裂著大嘴,露出滿口森森白牙,一隻長滿著黑毛的手掌,不停在他臉上摸索。

  雖是親近之狀,但它那種怪異的長相,看上去亦足嚇破人膽,如是膽子較小之人,只怕要當時驚暈過去。

  他定神之後,雖然看出那黑猩猩毫無惡意,但如讓它在頭臉之上摸來摸去,心中總覺不是味道。欲待出手把它擊退,但一時又拿不定主意──一則怕這黑毛猩猩是“瞎仙鐵笛”收養的靈物,萬一出手把它擊傷,擔心怕開罪“瞎仙鐵笛”。

  再者那黑毛猩猩身材異常高大,胸前黑毛,直垂及地,巨掌上利爪如鉤,長有寸許。這種猩猩本來天生氣力就大,這黑毛猩猩看上去尤為雄壯,如果一擊不能把猩猩震逃,激發起它的野性,難免重傷。

  有了這兩層原因,是以,一時難作主意。

  這時,方雲飛剛好運功完畢,睜眼看到那龐然大物,不禁失聲驚叫──他擔心那怪物傷了義兄,立時潛運功力,縱身一躍而起,一招“飛鈸撞鐘”直向那黑毛猩猩擊去。

  他這蓄勢一發之掌,快如電閃雷奔,那黑毛猩猩又毫無敵視兩人心意,是以全然無備,吃方雲飛一掌擊中側背。

  但聞黑毛猩猩吱的一聲怪叫,被方雲飛一掌震退三四步遠,身子搖顫,長毛亂抖,大嘴裂動,牙齒咬得簌簌作響。

  方雲飛這蓄勢一掌,力道異常強猛,在他心想,縱然不能把黑毛猩猩立斃掌下,至少也可把彈震到七八尺外,摔在地上。

  那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不但未能把那黑毛猩猩摔震到地上,而且只不過把它震退三、四步左右,不禁怔了一怔。

  這本是一剎那間時光,方雲飛由驚叫到出手,幾乎是連在一起動作。

  陸天霖想阻止他時,已經遲了一步。

  但聞那黑毛猩猩吱吱怪叫一陣,作出撲擊之勢。

  處此情景,陸天霖已無暇再責義弟。

  挺身而起,雙掌運功戒備,一面低聲對方雲飛道:“這頭猩猩大異一般猩猿,現下被你激怒,那反撲之勢,必然凌厲無比,只可以巧求勝,不可和它力拚。”

  一語未畢,突聞風聲颯然,那黑猩猩已猛撲過來,別看它身軀肥大,看上去十分拙笨,但那撲擊之勢,卻是快捷無倫,黑色長毛飄飛,帶起呼呼風聲。

  兩人目睹它奇猛來勢,立時分向左右躍開──陸天霖一個“拗步轉身”閃到那黑色猩猩背後,右掌正待拍出,突聞一聲嬌叱道:“畜牲作死!”

  隨著那嬌叱之聲,一條人影疾飄入室,來人身法好快,但聞衣袂飄風之聲,人已搶到“聖手醫隱”身側,探手一把,抓住那黑猩猩胸前長毛。

  陸天霖聞聲警覺,急向旁側躍退,定神看去,來人竟是適才那送茶道童。

  只見他一手拉住那黑色猩猩垂胸長毛,另一隻手乒乓兩聲,打了那黑猩猩兩個耳括子。

  那等兇猛之物,竟是不敢和道服童子抗拒,伏首挾尾,跑了出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4:46

六三

  道服童子逐走黑猩猩後,一展秀目,轉臉對陸天霖等笑道:“那畜牲看上去雖然嚇人,但它實很馴良,只要不招惹它,它絕不會無故傷人,兩位老前輩想是初見此物,覺得它有些討厭,但你們如和它相處日久之後,它還會替你們做事情呢!”

  他雖然言笑如常,臉上毫無慍色,但陸天霖和方雲飛卻弄得個滿臉通紅。

  “聖手醫隱”訕訕一笑,拱手答道:“祗怪我等一時情急,以致傷了羅老前輩的守山靈獸。”

  那美豔道童微微一笑,道:“大黑不是白象崖所養之物,兩位老前輩儘管放心就是。”

  陸、方兩人同時聽得一怔,想追問時,那道童已轉身而去。

  但見他緩步輕舉,看上去並不很快,其實行動迅速至極,瞬息消失茅舍外一片雜林之中。

  那道童去後,兩人心中又憑添了無窮困擾。

  那道童一身奇絕的武功,和那眉目似畫的豔俊之態,已留給兩人一片百思莫解的煩惱。

  再加上臨去時一句撩人疑慮的話,苦壞了這兩位久走江湖,見聞博廣的豪客,相對沉吟,大費疑猜──

  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突聞傅玉琪在兩身邊笑道:“伯父、叔叔你們在想什麼?想得這等入神?”

  原來兩人都在凝神推想那道童諸多可疑之處,傅玉琪何時進來,他們都不知道!

  陸天霖抬頭望了傅玉琪一眼,笑道:“我和你三叔,剛才幾乎被一頭黑毛猩猩所傷!”

  傅玉琪聽得瞪大了一雙眼睛,道:“什麼?這白象崖下還有其他的野獸不成?”

  方雲飛笑道:“這有甚麼值得大驚小怪?像這等深山絕壑之中,猩猿本是常見之物。”

  傅玉琪搖搖頭道:“叔叔那裡知道,我師父因修習上乘內功,怕受猛獸驚擾,養了一頭金毛獅子,異常通靈,白象崖方圓數里之內的猛獸、猩猿都被它逐出淨盡,絕不敢無緣無故的闖到這白象崖下。”

  陸天霖、方雲飛都聽得呆了一呆暗道:“這麼說來,那頭黑毛猩猿,不但非是‘瞎仙鐵笛’羅乙真所養,而且在這白象崖下出現,也算是一件怪異之事。”

  兩人沉忖一陣,方雲飛忽然抬頭笑道:“琪兒,你師父門下有幾個弟子?”

  傅玉琪道:“只有我和聾師兄兩人。”

  方雲飛微搖著頭,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樣說來,那道服童子的來歷,也是可疑的了。”

  傅玉琪道:“叔叔,你在說什麼?那裡來的道服童子?這白象崖除了我和師兄之外,就只有師父一人。”

  陸天霖轉臉向那靠窗處竹幾上看了一眼,心頭暗吃一驚。

  原來放在那竹幾上的兩個白瓷茶杯,已不知何時被取走?但他究竟是閱歷極豐之人,心中雖感驚異,外形卻絲毫不露聲色,目光環視全室一週。

  但見這房中樣樣都整理的井然有序,心中突然一動,問道:“琪兒,這白象崖既只有你們師徒三人,在你和你師兄離此之時,這茅舍之中自是無人打掃的了。”

  傅玉琪口中答應著,眼光卻不停的把房中打量了一遍,臉上忽見驚異之色,皺起劍眉,仰起臉兒,陷入沉思之中。

  陸天霖目睹傅玉琪愕然神情,立時感覺出事情不對,那道童究系何等樣人?

  只怕傅玉琪也不知道。

  但在想那道童舉動神情,似又毫無惡意,言詞柔和,彬彬有禮,難道真的還有人敢在“瞎仙鐵笛”臥榻之側,賣弄什麼手段不成?

  只聽方雲飛長嘆一口氣,道:“你伯父和我,都是久走江湖之人,想不到今天會被一個小道童弄得如墮在五里雲霧之中,祗怪當時我們太過大意,忘記問他姓名道號了。”

  傅玉琪神色凝重的說道:“那人身材相貌如何?伯父和叔叔可記得嗎?這事非同小可,我必得稟明恩師,以定裁奪。”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那道裝童子來得雖然突兀,但看上去卻無一點惡念,你要稟明師長,那自然是應該之事,但在言詞之中──”

  話至此處,突見門口人影一閃,室中驟然間多了一個身背鐵笛,手執木杖,身穿百綻大褂,足著芒履,一頭亂發,滿臉紅光,雙眼微閉,留著白山羊鬍子的老人。

  只看這一份怪異的樣子,陸天霖和方雲飛不必去問,已知是名震宇內的一代江湖奇傑“瞎仙鐵笛”羅乙真到了。

  那老人裝束看上去雖然滑稽,但在他神態之中,卻含蘊著一種震懾人心的氣質,神威凜凜,自含莊嚴。

  陸天霖、方雲飛面對這武林中一代奇人,不禁由生敬慕,雙雙起身,一齊下拜。

  但見羅乙真右手寬袖輕輕一揮,呵呵一笑道:“我這道不道,俗不俗的老兒,怎能當受這等大禮?”

  陸、方兩人只覺一股柔勁的潛力,直逼過來,別說下拜,就是想向前移動一步,亦感困難,心知道這等高人,不喜凡俗之禮,也就不再勉強。

  傅玉琪見師父親到茅舍,不禁呆在當地,一時間不知該做什麼?

  原來傅玉琪自到白象崖後,就未見師父離開過懸崖,也從未到過崖下茅舍。

  他的武功大都是“虯髯神判”代授,但每隔三日,可到崖上羅乙真靜室請益一次。

  “瞎仙鐵笛”把很多武功要訣,用口述給他,間有不明之處,亦只舉手作勢,大略比劃給他看看。

  一則因他聰明過人,悟性甚高,對師父所授口訣,都能心領神會。

  二則有“虯髯神判”從旁教導,十年進境,無疑“瞎仙鐵笛”親授,他只從師兄手勢之中,得知師父在修習一種上乘內功,不能擅離靜室,但他卻不知師父所習的是什麼功夫?

  十年歲月,不算太短,但他從未見過師父離開崖上靜室一步,是以,目睹師父陡然間在茅舍現身,不禁驚喜交集,呆在那裡。

  陸天霖被羅乙真拂手一擋之勢,不能拜倒,只得拱手作禮,笑道:“晚輩等久聞老前輩聲譽,敬慕萬分,自嘆今生無緣拜會仙蹤,不想今日竟能一償心願。”

  羅乙真微微一笑,道:“我這瞎老頭子能得武林朋友們一份獎譽,想來慚愧得很──”他忽然長嘆一聲,接道:“論我這把年紀,早就該證果還因,那知十年前一時惻隱之心動,牽纏一筆大債,年來更聞‘九陰蛇母’莫幽香又將復出,要報昔年始信峰比武受挫之恨,我如證果還因,這兩筆大債,必將牽扯起江湖上一片滔天風波,想了想,我還是該多活幾年,還了舊欠,再死不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4:56

六四

  陸天霖道:“老前輩神威遠播,天下敬仰,想必早練成金剛不壞之身──”

  “瞎仙鐵笛”羅乙真忽然縱聲大笑一陣,道:“這長生不死之術,瞎老頭還未學過,仙道之說,飄渺虛無,縱然果有其事,我瞎老頭子還難證實。”

  陸天霖笑道:“仙道傳說,雖然無憑,但以老前輩修為之深,功力之厚,延年益壽,總可辦到。”

  羅乙真道:“這也許稍有補益,但如說一個人能練成金剛不壞之身,那可是言過其實。”

  這時,傅玉琪早已搬了一把椅子,放在“瞎仙鐵笛”身後。

  羅乙真緩緩坐下,又道:“剛才聽小徒說,兩位不但各負絕學,而且這位陸兄醫術更是天下聞名。”

  陸天霖道:“好說──”

  下面的話還未出口,傅玉琪再也忍耐不住,插嘴問道:“據徒兒伯父和叔叔相告,剛才有一頭黑毛猩猩,進了弟子之室,這地方,方圓數里之內的猛獸不都已由師父養的金毛靈獅逐走了嗎?果真如此,那黑毛猩猩在弟子室中出現,實非一件平常之事。”

  羅乙真眼皮微一眨動,似乎對那黑毛猩猩出現在茅舍之事,十分留心。

  當下追問道:“這黑毛猩猩形態如何?”

  陸天霖道:“高可及人,全身如漆,胸前長毛及足,看上去威猛至極。”

  瞎仙臉色忽然一變,道:“除了那黑猩猩之外,還有什麼人和那猩猿同來?”

  陸天霖道:“還有一個道裝童子,嬌小玲瓏,眉目如畫。”

  “瞎仙鐵笛”羅乙真沉忖一陣,笑道:“他可是從這茅舍外面一片雜林中而來?”

  陸天霖道:“他來得無聲無息,從什麼地方來的,沒有看到,但他走時卻是向那片雜林而去。”

  羅乙真微微一笑,不再談這件事情。

  轉過話題,笑道:“琪兒已和我談起,和兩位相遇經過,我本應早把救他之事,告訴兩位,也免得你們常日掛慮,一則怕時機未到,一旦披露將引起一場無謂風波,再者我本身又有很多顧慮之事,不願在那時多樹強敵,致害得兩位十年間,日夜不安,這一點我瞎老頭甚感不安。”

  陸天霖、方雲飛都已久聞“瞎仙鐵笛”大名,心想這位名震武林的奇人,不是莊嚴得無法使人親近,或是冷僻得使人無法捉摸,那知竟是這樣一個衣著不整,態度和靄的人,敬佩之心又加重幾分。

  傅玉琪在幾人談話之時,心中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他記得初入師之時,師父曾再三嚴戒他不准擅入那片雜林,如有違背,立將逐出師門,當時他一知半解,也未仔細忖量師父之言,現下想來不覺疑竇叢生──

  因為每當皓月之夜,常見那片雜林之中,隱隱閃動著一片青光。有時他和師兄練武,直到深夜方眠,而那雜林中閃動青光,也常常延續一兩個時辰之久,時期已久,不免引起他好奇,常常追問師兄,那雜林中閃動的青光,究竟是什麼東西?

  “虯髯神判”對他十分愛護,只要他提出之事,必然會盡力替他辦到。

  有一次他想要兩頭小老虎玩,“虯髯神判”費了數日之功,找到一處虎穴,抱了兩頭小虎送給他玩。

  總之,凡是傅玉琪心中所想之事,祗要對師兄說出,“虯髯神判”必然千方百計的給他辦到。

  但他問到那雜林中閃動青光之事,卻碰了師兄大大一個釘子,不但不肯替他解說,反而警告他以後不准再談此事。

  為這件事,傅玉琪曾經氣得哭了一場。

  但他在入山的第三年上,那雜林中閃動的青光,忽然失去,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一直到他奉師命下山去攔劫那“靈蛇寶”,中間渡過了七年時間。

  在那青光消沒去的前幾年中,他常常站在茅舍門前,望著那片雜樹林,一站頓飯工夫之久。

  那時他年齡還小,並非有什麼異常感觸,只是覺到失去一種好看奇景,感到有些悵惘,因為那青光在林中閃動之時,在皓月映照之下,幻化出很多奇麗的景色。

  時間一長,傅玉琪逐漸把那雜林中閃動青光之事忘去,這次聽得師父談起,兒時記憶之事,陡然間重在腦際展現。

  這時,他年齡已大,見解自然和過去不同,他已明白過去那雜林隱現的青光,是武林高人習劍時,所生的一種劍氣。

  他只管回想數年前的往事,對“瞎仙鐵笛”和陸天霖對答之言,都未聽入耳中。

  陸天霖目睹“瞎仙鐵笛”羅乙真,神態和靄,不由膽氣一壯。抱拳當胸,聲音異常低沉的說道:“老前輩能仗義援手,救了琪兒,晚輩等感激如同身受,這十年之內,晚輩為義弟夫婦殉難之事,奔波在燕趙關外,收集義弟夫婦殉難經過實情,雖然找出很多可疑之處,但仍有幾點疑竇,不能思解透澈,尚望老前輩能夠指點一二。”

  “瞎仙鐵笛”長嘆一聲,道:“此事牽纏很大,我當時伸手救人,祗是偶動惻隱之心,那知一唸錯動,連我也將被捲入這漩渦之中,唉!十年師徒之情,我自不能坐視,但眼下時機未熟,而且對方又身負絕世武學,一旦披露出去,於事有害無益──”

  他回頭望了傅玉琪一眼,輕輕嘆息一聲,道:“放眼當今之世,能夠頡頏那人的高手,實在寥寥可數。我縱然不惜再出黃山一行,也未必有致勝把握,何況,近年之中,武林道上,正翻起一股邪惡逆流。六十年前,一代天驕怪傑‘千愚書生’窮畢生精力,研著的‘神龍’‘飛虎’‘靈蛇’三部武林寶笈,均已相繼被人尋得,流入江湖。我雖未有機緣能一睹那龍、虎、蛇三部寶笈,但據傳聞,上面所載,都屬偏激絕毒的武功。昔年‘千愚書生’因和兩位義兄論武翻臉,一氣之下,遠走天涯,他本是一代天賦奇才,悟性絕高,胸羅萬有,只是自負太高,性情怪僻──”話至此處,驀聞兩聲悠悠鐘聲,飄傳而來,“瞎仙鐵笛”聞聲變色,倏然住口,又一聲長長嘆息。那兩聲鐘響,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入耳驚心。

  陸天霖、方雲飛都不禁心頭一跳,傅玉琪也被那鐘聲從浸沉回憶中驚醒過來。

  只見“瞎仙鐵笛”羅乙真,滿臉黯然,垂首靜立,頂門上微現汗水,顯然他正在極力壓制著激動的心情。

  但聞那餘音剛絕的鐘聲,忽又重新響起,連鳴三響。

  陸天霖只覺那鐘聲,緊緊扣人心弦,不自覺心生感應,隨著那聲音,移動了三步。方雲飛似更難支,人已疾衝到茅舍門口,傅玉琪也聽得俊臉通紅。

  羅乙真似是再難忍耐,終於拔出背上鐵笛,放在唇邊,吹奏起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5:06

六五

  一縷金聲突起,飄傳室外,陸天霖本精音律,細辨那鐵笛聲音,並非吹奏的什麼曲調,音韻之間,若語若訴,自成一種格調。

  驀聞鐘聲一停,笛聲亦緊隨而住。

  羅乙真回頭對陸天霖等笑道:“本擬和兩位暢談一番,不想一位故友適在此時傳鐘約晤──”

  話至此處,突然回頭,喝道:“琪兒,善待兩位佳賓──”

  話未說完,人已出了茅舍,一閃不見。

  陸天霖、方雲飛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見過不少高手,但像這等迅若驚鴻,一瞥間人蹤頓杳的輕功,實是罕見。

  傅玉琪自到白象崖後,從未見過師父有過這等慌急的神情,心中十分不安。

  半日時刻,匆匆過去,既不見“瞎仙鐵笛”重降,亦不見“虯髯神判”歸來。

  這本是一座與世隔絕,寧靜安詳的地方,但此刻,卻被一種緊張不安的氣氛籠罩,不知何故,三人的心情都有些焦慮。

  突然間,一陣微風颯然,茅舍門外,突然出現了“虯髯神判”。

  他臉上汗水如雨,直向下淌。傅玉琪目睹師兄神情,心中吃了一驚,縱身直躍過去。他還未來得及開口,“虯髯神判”突然一伸右手,抓住了他一條手臂,不容分說,轉身就向茅舍外面疾奔。

  陸天霖、方雲飛看他憤急之情,心中必有什麼緊急之事,兩人相互望了一眼,隨後緊追而去。

  傅玉琪被師兄拖著,奔行了數里,到一處廣闊的山谷前,觸目兩面山壁,滿生青藤紅花,放眼無涯,似用紅花堆砌的崖壁一般。

  一道丈餘寬窄的溪流,由山谷中間激奔而來,溪雖不深,但因水勢很急,擊在兩岸山石上,濺飛起萬千水珠。遠遠望去,如在那山谷之間,突起了一道濃霧,水珠在斜照日光映射之下,幻化起一片耀眼霞光,景色奇麗,目不暇給。

  “虯髯神判”似是無心觀賞這奪目景物,拉著傅玉琪沿溪流急奔而上。

  陸方兩人都已跑得滿身大汗,但也不得不鼓起餘勇,拚命急追,但覺香氣拂面,紅花掠目,濺飛水珠,打濕了幾人衣履。

  幾人大約奔行了有一刻工夫之久,山谷突然向右面轉去。

  “虯髯神判”剛一轉彎,突聞一聲清脆喝叱之聲,銀芒閃動,劍風襲人,逼得“虯髯神判”鬆開玉琪左臂,橫躍開數尺。

  定神看去,只見一個身材嬌小的道服童子,手中握著一柄寒光耀目的寶劍,擋守在去路上。那道童身後,站著一頭高可及人的黑毛猩猩圓睜怪目,作勢欲撲,大嘴裂啟,白牙森森,看上去十分嚇人。

  但那道服童子卻生得俊美絕倫,嫩臉勻紅,翠眉如畫,星目紅唇,豔光迫人。

  只聽他冷嗤了一聲,望著“虯髯神判”說道:“兩位老人家,正是論劍盤道,豈能胡闖亂撞,哼!那麼大的人了,還不懂一點規矩?”

  好在“虯髯神判”耳聾口啞,對他責罵之言,也聽不懂,只在他神色之間,看出對方心意,不讓他通過那段峽谷。

  傅玉琪覺著對面道童,似曾見過,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不覺望著那道童出起神來。

  只見那道童微微一笑,露出排玉皓齒,道:“你看我幹什麼?難道不認識我?”

  傅玉琪聽得一怔,忖道:“聽他口氣,倒似和我相識,怎麼我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虯髯神判”看傅玉琪呆呆的一語不發,心頭大急,想到師父可能遇險,顧不得再和傅玉琪比手作勢,微一側身,向前衝去。

  那道童忽的一振右腕,寶劍斜刺攻出,但見劍尖閃起的銀芒幻化出一片森森劍氣,竟把“虯髯神判”擋住。

  傅玉琪翻腕拔出背上銀笛,道:“我們去找師父,你攔住這谷口作甚?再不讓路,我們就要硬闖了!”

  那道童笑道:“你闖得過嗎?”

  傅玉琪怒道:“我就不信闖不過去!──”

  語音未落,銀笛突然攻出,指顧間連攻三笛。

  那道童驟不及防,被傅玉琪三笛快攻,迫退了兩步,微微一怔神,突然怒道:“好啊!你是當真要和我打?”

  傅玉琪聽得一楞,道:“什麼?”

  他話剛出口,那道童手中寶劍,已如狂風掠空般,急襲而到,劍影縱橫,瞬息間還了五劍,也把傅玉琪迫退了三步。

  這時,陸天霖、方雲飛等都已趕到,一見那道童,立時認出是那送茶道童,一齊大聲叫道:“琪兒,這位就是那個送茶之人!”

  那道童還攻了五劍之後,忽的收劍躍退,笑道:“羅師伯在谷中和我師父論劍,你進去也幫不了忙,不如就在這谷口等他的好。”

  傅玉琪聽說師父在谷中和人論劍,心中更是焦急,銀笛護面,縱身向前衝去。

  那道童手中寶劍斜出一招“橫身攔虎”。

  卻被傅玉琪護面銀笛一擋震開,藉勢一個“海燕掠波”由那道童左側急穿而過。

  他雙腳剛落實地,忽覺一陣勁風迎面襲到,原來那黑毛猩猩看他衝過道童攔截,縱身急撲過來。

  傅玉琪怒喝一聲,振笛掃去。

  突覺金刃劈風之聲,襲到後背,顧不得再傷那黑毛猩猩,左腳疾踏半步,身軀側轉,右手銀笛回掃,左掌平胸擊出,剎那之間,由攻出的一招,變成份拒前後夾襲守勢。

  但聞一聲金鐵交鳴,那道童由後背襲來的劍勢被傅玉琪銀笛彈震開去,擊出左掌也打中那急撲而來的猩猿前胸,把它震退三尺遠近。

  陸天霖、方雲飛目睹傅玉琪應變之迅快,不禁暗暗喝采,忖道:“‘瞎仙鐵笛’之名,果不虛傳,但看琪兒這應變武功,已非一般武學手法。”

  就在兩人忖思間,那道童手中寶劍,已連續攻出十五六劍,但見寒光飛繞,劍勢綿綿不絕,不管傅玉琪如何化解,始終不能把繞身劍光迫開。

  原來那道童攻出劍勢,不但迅快絕倫,而且劍式招招相接。

  傅玉琪封開一劍,那道童立時隨勢變招,這中間少了一道收發空間,是以,始終掌握了先機,傅玉琪處於被動,只能化解敵人攻來劍勢,無能還攻。

  只見“虯髯神判”一錯雙掌,縱身一躍,快似鷹隼出塵,從兩人頭頂上疾飛而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5:20

六六

  那道童雖在激鬥之中,耳目仍甚靈敏,忽的一招“孔雀開屏”把傅玉琪迫開一步,挫腰振腕,人劍一齊飛起,劍氣如虹,直向“虯髯神判”追刺過去。

  這一招快捷至極,只看得陸天霖呀然失聲。

  “虯髯神判”半空中突一收雙腿,一個大轉身,橫閃三尺。饒是他應變迅快,仍被那道童寶劍,刺破了右袖。

  傅玉琪見道童出手劍勢,狠辣無比,不由心頭火起,大喝一聲,跟隨躍起,右手銀笛懸空發招,演出七十二式“大羅笛招”中絕學“三星逐月”振腕間攻出三笛。

  那道童凌空一擊“虯髯神判”不中,寶劍尚未來得及收回,傅玉琪銀笛已到身後,心頭一急,怒聲叫道:“不要臉,兩個人打一個,勝了也不算英雄!”

  這等懸空搏擊,全憑丹田中一口真氣,那道童一開口說話,那裡還能提得住丹田之氣?全身立時向下疾沉,剛好讓過傅玉琪銀笛。

  傅玉琪心頭一凜!暗道:“不錯,大師兄雖未出手,也分去了他不少心神,勝了也不算什麼榮耀之事!──”

  趕忙一沉丹田真氣,施出千斤墜身法,疾沉而下,左手一探,抓住那道童衣袖,用力向上一提,把那道童下墜之勢一緩,搶先落地。

  但那道童下墜之勢,力道很大,傅玉琪雙足懸空,力量難以用實,那一提之力祗不過把他下墜的速度,略一緩阻。

  待他腳落實地,那道童亦緊隨而下,傅玉琪匆忙之間,來不及思索,兩臂一伸,把那道童的身子接住。

  但聞那道童口中嚶了一聲,一挺身掙脫了傅玉琪懷抱,順手一掌橫掃過去。

  這一掌打得迅快無比,傅玉琪又在毫無防備之下,封架閃避全來不及。

  想這一掌被他擊中,定然傷得不輕,那知道童掌勢快近傅玉琪面頰之時,忽變打為推,擊在傅玉琪右肩上面,當堂把他推得退後三步,那道童卻呼的一聲,從他身側疾掠而去,直向前面“虯髯神判”追去。

  傅玉琪略一怔神,那道童已奔到數丈之外,當下不及多想,急縱追去。

  陸天霖、方雲飛,也緊隨向前跑去。

  “虯髯神判”功力何等深厚,放腿急奔,快似電閃,瞬息之間,已到那谷口轉角之處,但卻倏然收住腳步。傅玉琪看得奇怪,暗道:“你急急向前奔行,怎麼在到達谷口竟不入口?”

  心在想,腳步未停,幾個急縱飛躍,亦到谷口。

  放眼望去,但見群峰環繞數十丈方圓的一片水潭,四面山壁,卻被一層紅花掩遮,潭水靜止,滿浮紅色花瓣,在那水潭中間,突立著三塊山石,各距丈許,形成三角,東西兩面突石之上,各坐一人。東邊一個正是“瞎仙鐵笛”羅乙真。

  西面山石上,坐著一個滿頭白髮的道姑,右手舉著一柄青芒耀目的寶劍,左手食中兩指並領劍訣,雙目圓睜,凝注“瞎仙鐵笛”。羅乙真卻雙手握笛,閉目而坐,兩人神態都很莊肅。

  那道童停在“虯髯神判”身側,全神貫注在那白髮道姑身上,似已忘去和“虯髯神判”動手。

  只見那道姑左手劍訣一領,右手寶劍倏忽間連點三劍,緊接著一陣口齒啟動。

  幾人停身之處,距那突立水潭中的岩石甚遠,雖能看得見那白髮道姑動作,卻聽不到她說的什麼?

  但見“瞎仙鐵笛”羅乙真,手中鐵笛左擊三笛,右點兩招,然後在身前畫了半個圓周,也張口答了幾句,又靜坐不動。

  傅玉琪雖然聽不到師父說的什麼,但已看出剛才羅乙真所用手法,正是七十二式“大羅笛招”中精妙招術。

  心頭一驚,暗道:“難道他們是比武不成?想到剛才那道童之言,兩位老人家正在論劍盤道,更信自己所料不差,當下凝神觀戰。”

  只見兩人又相對靜坐了一陣,羅乙真忽的振腕出笛,左掄右劃,連攻了一十二笛。那笛招雖然速快絕倫,但卻毫無破空風聲。

  原來兩人都是在虛張聲勢,並非真相擊打。

  但見那白髮道姑搖動著手中寶劍,閃閃的青芒虛空急旋一陣又停下了手。

  此後,兩人笛攻劍封,劍攻笛擋,但卻各無內力發出,只是作勢互擊,每交手幾招,必然停下用口相辯一陣。

  只見日光漸弱,轉瞬暮色蒼茫,原來兩人已比了快近兩個時辰,太陽沉入了西山,仍然分不出誰勝誰負。

  傅玉琪、“虯髯神判”、陸天霖、方雲飛和道裝童子站在水潭岸邊,不知不覺也看了兩個時辰。

  幾人雖然不解那道姑和“瞎仙鐵笛”羅乙真,劍勢笛招的奧妙,但偶爾看懂一招兩式,都要去想個半天,才能瞭然。

  再和自己武功參照推研一番,立時覺出那一招一式用的精妙無比。

  是以,幾人在這場觀戰之中,每人都獲益不淺,只是各人悟性不同,在那獲益之上,有多有少。

  天色完全黑暗下來,湖中突石上的白髮道姑和“瞎仙鐵笛”變成了兩團黑糊糊的影子。

  兩人的劍招笛式,已無法再看清楚。

  但這千古難遇機緣,誰也不願放棄,極盡目力,凝神相望。

  不知過去多少時間,忽覺眼前一亮,原來已是二更時分,天上一片掩遮月光的烏雲,被風吹散,明月乍現,清輝普照。

  這時,潭中突石上的“瞎仙鐵笛”和那白髮道姑的身形,又清晰可見。

  兩人已不是先前靜坐的姿態,都已站起身子,那道姑左掌當胸,右手執劍,躬身作勢,似欲撲擊。羅乙真卻是鐵笛觸地,腳下不丁不八,雙目忽睜忽閉,不停翻動。

  §第十二回
  笑語往事 青梅已然成國色
  縱論江湖 一代天驕唯千愚

  原來這“瞎仙鐵笛”並非真的瞎子,只是很少睜眼看人。

  平時總是微閉著雙眼,偶一睜開,也只見一片白膜,但他一身武功又是奇高無比,是以獲得“瞎仙鐵笛”的稱號。

  突然那白髮道姑長長一嘆,道:“想不到這廿年後,咱們仍然是無法分出勝敗,看來今宵,只有各以功力,以性命相拚了?”

  羅乙真笑道:“適才以口論武之際,我已輸了半招──”

  只聽那白髮道姑冷笑一聲,道:“哼!難道我真的不知是你故意相讓嗎?”

  語音未落,忽的從那停身大石上,一躍而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5:37

六七

  站在岸上幾人,都不禁看得心頭一跳,暗想下面一片潭水,她這跳下突石,只怕要衣履盡濕。

  那知白髮道姑跳落下突石之後,雙足站在幾片浮在水上的花瓣上面,身體晃了幾晃,竟然不往下沉。

  這等絕妙輕功,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事。

  陸天霖看得不自禁一聲長嘆,心道:昔年達摩祖師東來,一葦渡江,傳誦了數百年,但見這白髮道姑輕功,只怕不輸達摩祖師。

  只聽“瞎仙鐵笛”哈哈一笑,道:“咱們已用口比拚半日半夜,何必還要當真動手?”

  那白髮道姑冷笑一聲,道:“口訣法門,未必真有補於實際武功,還是動手的好!”

  “瞎仙鐵笛”搖搖頭,笑道:“我瞎老頭子服輸就是,這動手一節還是免了的好。”

  白髮道姑聲音十分冷漠的答道:“你如是怕我手中寶劍有切金斷玉之能,那我就換支普通劍用。”

  說罷,忽然轉臉望著岸上幾人停身之處一看,正待叫那道裝童子把劍投來──突聞羅乙真長嘯一聲,躍下停身突石,雙腳各踏一片浮在水面上的花瓣,笑道:“你那寶劍雖是千古奇珍,哈哈!只怕未必真的能削得我瞎老頭子手中鐵笛?”

  傅玉琪、“虯髯神判”和那道裝童子,眼看著師父就要出手,心中更是緊張,六眼圓睜,望著水潭中兩人,一瞬不瞬。

  但見那白髮道姑雙肩一晃,忽的凌空而走,右手寶劍一振,看不出她轉臂旋劍,但忽然間卻三招齊出──

  只見三點青芒閃動,分襲羅乙真三大要穴,望去只似三柄劍一齊出手。

  羅乙真雙肩一晃,凌空而起,躍退了一丈多遠,雙腳仍站在兩片浮花上面。

  那白髮道姑冷笑一聲,左袖一拂,跟蹤追去,右手一探,寶劍迅若雷奔,又向“瞎仙鐵笛”刺去。

  羅乙真仍不還手,身軀向右一傾,橫跨出八九尺遠。

  那白髮道姑見羅乙真不肯還手,心頭怒火更大,陡然凌空躍起,寶劍在空中舞出一片劍花,當頭罩下。

  這一招狠辣至極,劍花如幕,籠罩了七八尺方圓。

  陸天霖幾時見過這等奇妙的招術?不禁暗替“瞎仙鐵笛”捏了一把冷汗。

  忖道:“這一招這等威勢,縱然是在陸地之上,也極不易閃避,何況足踏水面浮花──”

  他心念還未轉完,忽見羅乙真仰身倒竄,背掠水面,後退了一丈六、七,把三招迅猛的攻勢讓開。

  陸天霖看得心頭一震,暗道:“這雖是鐵板橋功夫中金鯉倒穿波的身法,但能在足站浮花的水面上施展,實是罕聞罕見之事。”

  “瞎仙鐵笛”剛把對方第三劍避開,那白髮道姑第四劍又疾奔而至。

  羅乙真這一次不再讓避,隨手一笛,反向那白髮道姑握劍右腕脈門上點去,笛招出手,人也緊隨著向另一片浮花上面躍出。

  兩人就在那水面上展開了一場激烈絕倫的搏鬥。

  足踏浮花,盤旋飛舞,但見那白髮道姑手中劍氣如虹,幻化出一片青光,排山倒海般向“瞎仙鐵笛”迫攻過去。

  羅乙真似乎不敢硬接她的劍招,鐵笛始終避開那白髮道姑手中寶劍。

  這一場武林罕見的搏鬥,不單使陸天霖、方雲飛看得目瞪口呆──就是傅玉琪、“虯髯神判”和那道裝童子,也看得心神俱醉。

  要知兩人這等打法,不但是武林中罕見的奇觀,且就一般武學而論,亦是大背常規之事。

  一面要封架對方凌厲絕倫的攻勢,一面又要提聚住丹田一口真氣,如非有絕頂內功,絕難支撐。

  但見兩人劍飛笛舞,不過一刻工夫,已互拚了五十餘招。

  白髮道姑劍氣縱橫,愈戰愈勇,“瞎仙鐵笛”羅乙真卻一直採取守勢,攻出笛招全是為拆解對方的煞手攻勢,一面又不住向後退避。

  傅玉琪眼看師父被那白髮道姑迫得步步後退,不由心中發起急來──暗中運集功力,陡然奮身躍起,一連幾縱,施出“登萍渡水”身法,足點水面浮花,直向那白髮道姑撲去。

  他雖修習過上乘內功,但如何能和恩師“瞎仙鐵笛”相比?

  足落浮花,水浸履底,但他一心想到師父安危,早已忘了本身之險,提氣撲擊,勢若電奔,待那道裝童子驚覺之時,他已躍渡了數丈距離。

  但聽那道裝童子清脆的一聲怒叱,道:“你要找死嗎?”

  霍然一躍,足點浮花追去。

  可是傅玉琪已快撲近那白髮道姑身側,振腕一笛,疾點那白髮道姑後肩的“風府穴”。

  他銀笛剛點出手,忽覺被一股潛力引開,緊接著眼前青芒閃動,冷風掠面。

  耳際間響起“瞎仙鐵笛”的聲音,道:“劍下留情!”

  傅玉琪究竟是名師之徒,臨危不亂,慌匆一提丹田真氣,橫向旁側躍去。

  “瞎仙鐵笛”的話出口,他已橫躍出險。但他這一折騰,無法再保持丹田中真氣運轉,忍不住長長吸一口氣,只覺身子一沉,腳下浮花直向水底沉去,但聞“噗咚!”一聲,全身盡入水中。

  幸得他略通水性,閉氣挺腰向上一長身,從水中躍了起來,向數尺外兩片浮花上落去,但他全身衣服,已完全被水浸透。

  重量增加不少,無法立足浮花之上,雙腳剛剛一觸水面浮花,人又向下沉去。

  “瞎仙鐵笛”微一晃肩,搶落在傅玉琪數尺處,探臂間,手中鐵笛已伸到傅玉琪身側。

  傅玉琪左手抓著師父伸來鐵笛,藉力一躍,人又躍出水面。

  羅乙真振腕一甩,傅玉琪只覺一股猛大力道,把自己直向空中拋去,身不由主,向湖心飛去。

  這一甩,力量恰到好處,不遠不近,剛好把他甩落湖心右面的大突石上。

  可是羅乙真足下浮花,也沉入水中寸許。

  要知這登萍渡水之學,全憑丹田真氣運轉之力,必須屏絕呼吸,始能維持身輕如絮,只要一吸氣,體重立時增加。

  江湖之上有此本領的高手,並不乏人,但像“瞎仙鐵笛”羅乙真和那白髮道姑兩人,能在水面踏花相搏的身手,卻是罕聞罕見。

  因為一個人武功再高,也不能長久閉氣,摒絕呼吸,但兩人卻能在水面浮花之上,對拆了數十招。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5:47

六八

  且說羅乙真把傅玉琪甩到那突岩之上,因為用力過大,足踏浮花,沉入了水中寸許。

  “虯髯神判”在岸邊看得十分真切,知道師父運轉丹田的真氣,已因用力一甩,難再維持下去。

  正待躍身入湖,接替師父。突見羅乙真左手大袖一拂,右手鐵笛在一片浮花之上一點,全身凌空直上,飛起兩丈多高,半空中施出“八步回空”的輕功絕技,滴溜溜在空中打了幾個轉身,又輕飄飄落在湖面浮花之上。

  原來他藉那凌空打轉之時,又把丹田真氣調息均勻。

  這時那道服童子,也踏花奔到那白髮道姑身旁。

  她本是來追擊傅玉琪的,但見他沉落水中之後,不但敵意全消,而且神色間還流現出焦急之情。

  及見傅玉琪全身入水,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這一失神吸氣,足下浮花立刻也向水中沉去。

  幸好那白髮道姑就在身側數尺之處,伸手一把抓住他一條手臂,用力一拉,把他提離水面,振臂一投,甩出去一丈多遠。

  他藉落身之勢,一點水面浮花,已自驚覺,趕忙凝神提氣,再經師父援手一提,離開水面,藉勢長吸了一口氣。

  待那白髮道姑把他投甩出手,他已可自行閉氣,自知無能相助師父,立時踏花奔向一塊大突石處,躍上石面。

  這時,傅玉琪剛好也被師父投擲到另一塊突石上面。

  這湖心三塊突石,形成三角,每塊相距有一丈多遠,石面上似是經過人工修整,十分平坦,而且都有四五尺方圓大小,足可容納四五個人。

  那道童轉臉向傅玉琪停身的突石上一望,看他全身衣履盡濕,忍不住微微一笑。

  傅玉琪看到那笑容之後,心頭忽的一震,一幕往事,閃電般掠過腦際──

  但聽“瞎仙鐵笛”笑道:“適才論劍湖心,我已輸了半招,此刻比武水面,我又輸了一招,我看這次比武不如就此收場,再要打下去,我非得當場出醜不可。眼下我兩個徒兒都在,你要硬逼我失足落水,就說我老兒臉厚,也不能太給晚輩們難看,當年我不過一句戲言,哪曉得你竟如此認真,十幾年歲月,雖不長也不算太短,難道你還沒有消了胸中之氣嗎?”

  那白髮道姑忽的還劍入鞘,嘆道:“這十年我日夜苦修,只望能勝你一招,那知仍然是半斤八兩。如非我手中寶刃威力異常,只怕還要敗在你的手中,你既誠心相讓,我如再不知進退,一味相迫,不但難討得好,且於情理不合,細想起來,如非你當年一句相激之言,我也許還難悟透恩師遺留的‘奔雷三劍’。”

  “瞎仙鐵笛”微微一笑,縱身向傅玉琪停身的突石上面躍去,那白髮道姑也躍上那道裝童子的停身突石。

  這時“虯髯神判”亦踏花渡水,躍上了師父停身之處,和玉琪並肩坐在師父身後。

  羅乙真目光轉投到岸畔陸、方兩人身上,微微一笑,道:“兩位遠來佳賓,何不請來湖心小坐片刻,也容我瞎老兒略盡點地主之誼。”

  他說話神情,絲毫不見用力,聲音也不大,但陸、方兩人停身的水潭岸畔,卻如聲起耳際一般。

  “聖手醫隱”見聞博廣,聽到聲音,立時辨出是千里傳音的功夫,不禁暗暗吃了一驚!

  只因那千里傳音工夫,是江湖上一種傳言武功。

  陸天霖數十年天涯行蹤,只不過聽人談起過武學之中,有這一門功夫,但卻始終未能目睹身受。

  他側臉望了方雲飛一眼,心中好生為難──他自己雖也練過登萍渡水工夫,但這岸畔距離那湖心突岩,不下十餘丈遠,能否渡到,心中毫無把握。

  何況方雲飛輕功,比他又遜一著,縱讓自己幸能渡過,但方雲飛絕是不行,勢又不便丟下他一人守候岸畔!是以躊躇不前。

  正在為難當兒,忽聞“瞎仙鐵笛”聲音,重又傳入耳際,道:“兩位但請越渡不妨。”

  這一來,不但陸天霖難再猶豫,就是方雲飛也不能再多考慮。

  兩人相視一個苦笑,暗中運氣,納入丹田,縱身一躍,直向水面上兩片浮花上落去。

  陸天霖功力較深,足下浮花微一下沉,向前躍去。

  可是方雲飛就不行了,雙足一沾浮花,立時入水半寸,趕忙雙臂一抖,猛然一提丹田真氣,凌空而起,躍起來一丈多高,半空中挫腰長身,向前衝進七八尺遠。

  這時,他既不能重回岸畔,又自知無登萍越渡之能,心中極是焦急。

  陸天霖雖然心懸三弟,但他卻無能相助,何況這登萍渡水之技,他也只不過免可應付,自身就難保出錯,那裡還能分神去照顧旁人?

  方雲飛一面下落,一面暗忖:“今日之事,勢成出醜之局,拚著變個落湯雞,不如由水中游泳而渡。”

  那知雙足快近水面之時,突聞“嗤…”的一聲輕響,一枝尺許多長短的乾枯松枝,正好落在腳下。

  方雲飛雖無登萍踏花之能,但這乾枯的松枝,浮力甚大,他綽號叫“金翅大鵬”,在一般江湖武師而言,輕功造詣,已算深湛,當下一提丹田之氣,雙腳一點松枝,人又再次飛起,向前躍沖了一丈多遠。

  每當他將落水面之際,必有尺許長短的一根乾枯松枝,落在足下,就這樣一連六、七次,已到突岩旁邊。

  雖有枯枝助他越渡過十餘丈的湖面,但他在躍上突岩之後,仍不禁微作喘息。

  這時,陸天霖已先他而到那突岩之上,兩人就在一塊突石之旁坐下。

  “瞎仙鐵笛”微微一笑,道:“並非是我瞎老頭子,有心考驗兩位武功,實因這‘紅花潭’乃先師等飲酒論劍之處,向有規例,入湖之人,必須踏花而渡,開罪兩位之處,尚望勿怪才好。”

  陸天霖急道:“晚輩等得蒙寵邀,已感榮幸萬分,老前輩這等客氣,反增晚輩們心中不安了。”

  羅乙真仰臉望天,一陣哈哈大笑,道:“昔年先師和兩位知友,煮酒‘紅花潭’縱論江湖英雄,一宵深談,言及天下各門各派武學,當時家師一時失言,推崇青茵老前輩劍術為天下第一!”話至此處,目光轉投到那白髮道姑臉上,微微一嘆,接道:“想不到這一句無心之言,致使家師和一位好友當下翻臉,牽纏餘波,迄今未息!”

  只聽那白髮道姑冷笑一聲,道:“姬風所學雖博,但都非武門正宗,他遺留‘神龍’‘飛虎’‘靈蛇’三部寶笈,也未必就能勝你手中鐵笛、我掌中寶劍。”

  羅乙真嘆道:“昔年家師和令師,以及姬老前輩,論劍‘紅花潭’時,你我雖都在側,我但比你稍長幾歲,其中經過情形,亦較你稍微清楚,多記一些,同時對‘千愚書生’姬老前輩之能,亦較你知之略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5:57

六九

  那白髮道姑仰臉沉忖一陣,笑道:“當時情景,我確實記不大清楚了。羅兄如果有興,不妨把昔年經過之情,詳細的描述一遍,也略增我一點幼年回憶。”

  羅乙真突然一睜雙目,兩道炯炯神光,有如冷電奔射而出。

  陸天霖看得心中一動,忖道:“人稱他“瞎仙鐵笛”縱非真瞎,眼睛上亦該有些毛病才對?怎麼這等又圓又大,雙瞳如漆的眼睛,會被人稱作‘瞎仙鐵笛’呢?”

  他那裡知道“瞎仙鐵笛”這綽號之中,卻包含一段淒涼纏綿愛情故事。

  只聽羅乙真長長嘆息一聲。

  回過頭望著傅玉琪道:“六十年前,你師祖和那時兩位當代奇人,在這‘紅花潭’中煮酒論劍,因酒後幾句戲言,致使論劍之會不歡而散,當時我和你這位靜心師叔都隨侍身側,因那次論劍誤會,害得我半生面壁──”

  他目光掃掠那白髮道姑而過,臉上忽現黯然之色。

  但見那白髮道姑微微一笑,接道:“往事如煙如夢,還提它作甚?這數十年來,我孜孜鑽研恩師遺留劍術,致使得滿頭白髮,實指望能勝你一招半式。那知仍難稱心如願,昔年鐘師伯和家師笛劍悉稱,半斤八兩,那知六十年後,我們仍然是無法分出高低,但不知那位傲氣凌人的‘千愚書生’在數十年歲月之中,創出些什麼怪異的武功來?據說,他自六十年前‘紅花潭’論劍之後,就埋首深山,鑽研武功,耗盡心智而逝,但卻遺留了‘神龍’‘飛虎’‘靈蛇’寶笈。傳說‘神龍’寶笈上所載,主要是克制家師傳留的劍法;‘飛虎’寶笈所載,是克制鐘師伯的笛招;‘靈蛇’寶笈記載,是他本身各種武功。為此傳言,害得我帶著貞兒遠走南海彌陀山,七易寒暑,求解家師劍術中奔雷三招,七年時光,總算沒有白費,奔雷三招,我已算略通概要,只不知那‘奔雷三劍’能否抵得‘千愚書生’手著‘神龍’寶笈上記載之學?”

  “瞎仙鐵笛”接道:“記得恩師道成之日,把我喚到身前,說:神劍、鐵笛各極其妙,但如論劍笛絕招‘奪命四笛’卻不如‘奔雷三劍’威勢奇大。他說:我如不能把畢生精力用在精求笛招之上,三十年後,武林中人必將慘遇浩劫──當時我對恩師的話,還不太明了,正想追問,他老人家已閉目而去!”

  但見那道姑臉上神色一變,接道:“怎麼鐘師伯臨去遺言,和家師遺言一字不錯?”

  “瞎仙鐵笛”羅乙真微微一笑,道:“這件往事,我在恩師死後三年,已查出原因了,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

  那白髮道姑臉一紅,搖搖頭,道:“我為了鑽研恩師遺留劍法,已耗盡心智,對家師臨去遺言之事,沒有仔細琢磨。”

  羅乙真回想數十年前往事,不禁多看了那白髮道姑兩眼,兩人目光相觸,都急急的躲避開去。

  這當兒,那道裝童子,忽然插嘴說道:“師父,你和羅師伯武也比過了,咱們從南海帶回來的幾色海鮮,可以送給他們吃吧!”

  那白髮道姑低聲叱道:“小孩子,多什麼嘴!”

  那道姑童子雖是不再言語,但卻嘟起來小嘴巴,一臉氣憤之色。

  羅乙真哈哈一笑,道:“我瞎老頭子十年來,就未離開過白象崖中一步,別說海鮮,就是雞鴨之類,我也久未食用過了,貞兒一提,倒引起我垂涎欲滴。你們既有佳饈,說不得,我也要大破吝囊,出些好酒了,琪兒,去把我埋在崖後的杏花釀搬一壇來。”

  那白髮道姑聽得“瞎仙鐵笛”一說,只得回頭對那道裝童子笑道:“你這小丫頭最愛多嘴,既然引起你羅師伯垂涎,我看你如何處理?”

  那道裝童子一笑,道:“師父但請放心,貞兒在彌陀山時,已學會烹飪各色海鮮之法,絕不讓師父費心動手,只要一個人替我加柴添火就夠了。”

  羅乙真笑道:“這事容易,就叫你傅師兄幫你的忙吧。”說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傅玉琪自到白象崖後,就沒有見過師父這樣高興神色。

  當下起身,接道:“弟子先去取酒,再來相幫這位師妹掌爐。”說完,縱身躍下湖中突岩,足踏浮花而去。

  他剛飛渡登岸,突聞一陣衣袂飄風之聲,道:“傅師兄,慢走一步,我也要去取海鮮呢。”

  傅玉琪停步回頭,那道裝童子已淺笑盈盈的站在身側,接道:“我們才八、九年不見,你好像一點也不認識我啦?”

  傅玉琪微微一笑,道:“剛才咱們動手之時,我確實已不認識你了,但在潭中聽師父提起你的名字,才想起來,那時你還是個梳著雙辮子的小姑娘。”

  那道裝童子道:“哼!那時候你還不一樣是個小孩子。”說完話,相視一笑,聯袂向前奔去。

  兩個人一面向前奔,一面卻想著八、九年前的往事。

  那時,傅玉琪還不過是七、八歲的孩子,剛被師父救到白象崖不久,由“虯髯神判”代師傳授他一些入門扎基的功夫。

  他雖是初通人事,但已知父母慘死之痛,整日裡愁眉不展,除了學習武功之外,就一個人坐在草地上呆想。

  “虯髯神判”雖對他百般愛護,但苦於身有聾啞殘缺,無法用言語慰藉他幼弱心靈中的慘痛。

  這天,他正一個人悶坐草地,忽見一個身穿藍衣,頭梳雙辮的女孩子跑了過來,兩人年齡相若,很快就玩在一起。

  那女孩告訴他名叫貞兒,就住在他們附近。

  那時貞兒已有很好的武功基礎,縱躍飛奔在山壁之間,摘山果、捉蝴蝶,看得傅玉琪大是羨慕。

  有一次,兩人在一起玩耍時,看見身邊松樹上落著一支翠羽紅嘴的鳥兒,傅玉琪忽然心生感觸,想道:“如果我要有和貞兒一樣的本領,不是可以爬上樹去,把那鳥兒捉住送她玩嗎?只可惜我沒有跳躍爬樹的本領──”

  想到傷心之處,一個人偷偷的溜回茅舍,哭了一場,把床上被縟枕頭拉得亂七八糟。

  貞兒正在追趕一隻大蝴蝶,待她把蝴蝶捉住,回來卻不見了傅玉琪。

  她拿著蝴蝶,找到茅舍,傅玉琪正在傷感之時,見她找來茅舍,跑到大師兄房中躲了起來。

  直待貞兒離開了他住的房子,他才又溜回自己臥室。

  但見那被他拉亂的被縟枕頭,都已重新的折迭得整整齊齊,一隻大蝴蝶用細線綁在他竹榻一端。

  他呆呆的在房中看了一陣,只覺無一處不是收拾得十分整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6:07

七〇

  當時,他年齡還小,不解男女間情愛,只感覺那小女孩子性情很好,但又氣自己不能躍攀峭壁,無法和她在一起玩,玩起來也只能看她一個人跳躍奔飛突岩矮松之上,捉蝶追鳥,心中十分慚愧。

  他本是天生傲骨,覺出自己很多地方都不如人家之後,就不願再和那女孩子在一起玩。

  從那日之後,他就儘量躲避貞兒。

  每見她來找自己之時,就躲在師兄房中,直待她走後才回房用功,他心中想道:“等我練成和她一樣的本領時,再和她在一起玩罷!”

  貞兒來找他十餘次,始終未能找到,不禁生疑?

  但她卻未想到傅玉琪是故意在躲避她,不肯和她見面,還認為他被師父叫去學習武功去了,自己來的時間不對,所以,不能遇上。

  她每次來,都在傅玉琪房中停留頓飯以上工夫。

  閒著無事,就替傅玉琪整理灑掃房間,她年齡雖小,但女孩子天賦柔細,縱是傅玉琪已整理過,她亦要重新整理一遍,習以為常。

  這日,傅玉琪正在打坐用功,忽見貞兒飛奔進了房門,他睜眼望了她一下,又急急把眼睛閉起。原來他正在依照師父近日傳授的內功口訣修習,不敢分散心神。

  貞兒看他盤膝靜坐,知在用功,倒不敢驚擾他。

  靜靜的站在一側,直等他運功完畢,躍下木榻,才說道:“這幾日你到那裡去了?人家找你十幾次了,就是找不到你!”

  傅玉琪道:“以後咱們不要在一起玩了。”

  貞兒奇怪道:“為什麼?我們又沒有吵架?”

  傅玉琪道:“唉!你可以在那山壁間縱躍奔行,我卻不能跟你一般追逐鳥蝶,咱們在一起玩,只有你替我捉鳥蝶玩,而我卻不能捉鳥蝶給你玩。”

  貞兒笑道:“我還以為你被師父叫去學武功去了,原來是為了這個和我生氣。”

  傅玉琪道:“我那裡是和你生氣?我是想等我本領練到和你一樣時,再和你在一起玩,到那時候,我也可以給你捉鳥蝶兒玩了!”

  貞兒笑道:“那以後,我也不再捉鳥蝶兒啦,等你本領練成之後,咱們再一起捉吧!”

  傅玉琪道:“你為什麼每天到我這裡來,替我整理房間?”

  貞兒笑道:“你不會整理嘛!看到亂七八糟的樣子,我心裡覺得你很可憐,所以,就幫你整理。”

  十年前諸般經歷往事,一幕一幕的在兩人腦際中閃掠過去──

  一面向前急奔,一面在回憶兒時情景,想到那時天真無邪的各種事蹟,不禁相視一笑。

  兩人輕功,均極精深,放腿飛奔,快似電閃,不大工夫,已到了白象崖下。

  傅玉琪停住腳步笑道:“我師父封存佳釀在那白象崖上,你在崖下等我一陣,我上崖取來。”

  貞兒道:“我還要回去取海鮮,爐鍋等應用之物,你取出佳釀之後,可在這崖下等我。”

  說罷,一笑轉身,飛奔而去。

  傅玉琪攀上白象崖,在師父打坐的丹室之後,一片草地上挖出一罈美酒。

  他知這些佳釀,是師父最為喜愛之物,這十年來“瞎仙鐵笛”羅乙真,因精修上乘內功,滴酒未飲,今宵是十年來第一次破戒,必然要吃個痛快,特別選了一壇大的。

  他下崖等候了片刻功夫,遙見貞兒帶了一大捆應用之物,急奔而來。

  傅玉琪細看那一大捆對象之中,除爐鍋之外,還有一捆乾枯的松枝。

  她雖然背負著一大捆對象,但仍舉步輕逸,行若無事,絲毫看不出勞累之情,不禁暗自機道:“數年不見,她功力似乎又精進了很多。”

  貞兒停住腳步,望著傅玉琪問道:“你知道咱們有多少時間沒有見過面了?”

  傅玉琪道:“大概有八、九年了吧!”

  貞兒道:“嗯!八年加十一個月。”

  傅玉琪聽得一怔,隨口問道:“你怎麼記得這樣清楚?”

  貞兒粉臉一紅,低頭不答。

  傅玉琪細想自己之言,語病甚大,不禁歉然一笑。

  貞兒忽然抬起頭,道:“難道咱們分手這八、九年來,你就沒有回想到咱們兒時相處的諸般經過嗎?唉!我隨師父遠走南海彌陀山,住了八年以上時間,常常都在想著咱們在一起追逐鳥兒彩蝶之事,因此對咱們離開後的時日,記得十分清楚。”

  傅玉琪道:“兒時賞心樂事,想來歷歷如繪,可是彈指間已九易寒暑,剛才我初次見你之時,已經不太認識了!因為你留在心目之中印象,仍是一個留著雙辮,身著花衣的孩子。”

  貞兒嗤的一笑,道:“那時間你不一樣是個小孩子嗎?”

  傅玉琪仰臉望瞭望天色,笑道:“咱們得快些走啦,不要讓兩位老人家等得不耐煩。”

  貞兒綻唇一笑,當先向前奔去,片刻工夫已到“紅花潭”邊。

  兩人雖有登萍渡水之能,但因身負酒罈爐具等物,信心頓減,望著水面浮花,不敢貿然飛渡。

  貞兒略一沉想,取了很多枯枝,分給傅玉琪一半笑道:“咱們藉這松枝之力,也許能勉強渡過!”

  傅玉琪見她心思機敏,心中十分欽敬,機道:“到底是你比我心細,想出這個好辦法來!”

  貞兒秀眉一揚,笑道:“這那裡是我想出來的辦法,剛才我見到羅師伯用枯枝相助那位渡越湖面,就記在心中,想不到這當兒就用上了。”

  湖中突岩上的“瞎仙鐵笛”和靜心道姑,似是有心考教兩人如何越渡這數丈的湖面,閉目靜坐,不聞不見。兩人同時凝神提氣,把手中一段枯枝投入水中,緊接著縱身躍去。

  要知那乾枯松枝,在水中浮力很大,兩人輕功又均有極深造詣,雖然身攜重物,仍能勉強飛渡到那突岩之處。但在兩人躍上突岩之時,已累得滿臉汗水。

  貞兒略一喘息,立時把爐具整好,晃燃火種,點起枯枝,開始烹飪海鮮,傅玉琪一面加添爐火,一面偷眼望了師父和靜心道姑兩眼。

  只見兩人閉目靜坐,神態肅然,似都在暗中運氣調息,想起兩人剛才論劍之爭,定然耗消真氣不少。這兩位被武林中尊稱“鐵笛”“神劍”的奇人一沉默,陸天霖和方雲飛也跟著閉目養息。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6:21

七一

  這十餘丈方圓的“紅花潭”中,雖然坐著七人之多,但卻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音,但聞四面峭壁之上,遙遙傳來陣陣松濤,和火燃枯枝的聲音。

  貞兒年齡雖不大,但烹飪之術卻十分精熟,但見她兩支粉嫩雪白的小手,不停的揮刀搖鏟,不大工夫,已作出來七八樣海味珍饈。

  她停下手望著傅玉琪笑道:“菜已快做好啦!你快些把酒打開吧!”

  傅玉琪看著她烹飪海味的熟練手法,心中異常敬佩。

  心想讚她幾句,但因礙於師父和那白髮道姑在側,不敢肆意出口,只把兩道眼神投注貞兒臉上,微微一笑。

  貞兒扮了一個鬼臉,臉上滿是歡愉之色。

  好像她已從傅玉琪那眼光之中,獲得了無限安慰,盈盈一笑,把那燒好的海味,分成三份,分送在三個大突岩上。

  傅玉琪打開了取來的一罈佳釀,登時酒香撲鼻,他雖是素不飲酒之人,亦覺著此酒濃香醉人。

  羅乙真聞得酒香,早已垂涎欲滴。

  倏然睜開雙目,笑道:“琪兒,快給我倒碗酒來,瞎老兒已經十餘年滴酒未進,現下聞得酒香,實難再忍饞涎!”

  傅玉琪依言倒了一大碗酒,送給師父。

  羅乙真舉酒欲飲之際,忽見盛酒的那大碗中,反映出半輪殘月,搖擺不定,數十年前往事,陡然間重現心頭。

  他目光凝注在酒杯上,望了一陣,黯然一聲長嘆。

  這種意外的舉動,只看得傅玉琪愣在一側,進退不得。

  忽聽那白髮道姑吟道:“半世青春付一劍,滿頭白髮盡相思──”

  羅乙真舉杯一飲而盡,笑道:“冷笛一聲傷往事,至今雙目不看人──”

  白髮道姑忽的展顏笑道:“昔年‘千愚書生’負氣臨去之際,聲言要窮畢生精力,研創製服神劍、鐵笛之學,現下他遺留的三部寶笈,傳言已相繼出世,只不知究竟落在什麼人的手中?”

  羅乙真嘆道:“那‘神龍’‘飛虎’兩部寶笈,雖有出世之傳,迄今未聞得落入什麼人手,但那‘靈蛇’寶笈確已被‘九陰蛇母’莫幽香得去,其間輾轉易人,連經變故,只可惜我得訊較晚,又正在坐關之期,不能親下黃山一行。首徒龔奇又遭人暗算,落得聾啞殘疾,難托重大之事,只有派琪兒下山一行,並由他師兄隨往相護,琪兒功力雖淺,但已盡得我七十二式“大羅笛招”之學,只要莫幽香不親臨武昌,料想不致落敗,那知事出意外!‘九陰蛇母’派取寶笈門下,還帶了一支罕見毒物‘金翅蜈蚣’。琪兒被那蜈蚣腹毒噴傷,幾乎送了性命,幸得遇上他父親昔年兩位知友相助,赴東嶽求得‘東嶽散人’的‘人面蜘蛛’療好毒傷──”

  靜心道姑接道:“我久聞‘東嶽散人’唐一民生性怪癖,不肯和武林同道交往,豈肯以‘人面蜘蛛’相借?”

  羅乙真笑道:“天下事無巧不成書,如以唐一民生性而論,別說借他的‘人面蜘蛛’,就是擅入他的‘紅葉谷’中一步,也不肯替人稍留餘地─。”他微微一頓,簡略的述出了傅玉琪療毒經過之後,又長長嘆息一聲,道:“琪兒雖得那‘人面蜘蛛’療好‘金翅蜈蚣’腹毒,但只怕因此要引起‘東嶽散人’的誤會,看來此事仍難免一場紛爭!”

  靜心冷笑一聲,道:“我久聞東嶽唐門十三式伏魔劍天下無雙,早已存心見識見識。他如真敢找上白象崖來,正好藉機會領教他一下伏魔十三式劍招絕學。”

  羅乙真笑道:“唐門十三式伏魔劍招,雖然馳譽武林,但如何能和你流雲劍術相比?‘東嶽散人’雖然狂傲,但我料他還不敢真找上白象崖來。”

  在兩人談話之間,貞兒和傅玉琪早已藉機把酒菜分擺好三塊突岩之上。

  羅乙真舉杯笑對陸天霖、方雲飛,道:“我們只顧憶談往事,冷落了兩位佳賓,瞎老頭子先自罰一杯酒吧!”

  陸天霖、方雲飛同時微一躬身,說道:“老前輩這等謙讓,晚輩們如何敢當?”

  舉杯就唇,一飲而盡,只覺滿口濃香,直下丹田,不禁暗機好酒。

  羅乙真又斟滿手中酒杯,笑對靜心說道:“這杯恭喜你窮通了二師叔‘流雲劍法’。半世歲月,總算沒有白白渡過,也堪告慰二位老人家在天之靈。”說完話,臉色忽現黯然,一舉手又飲乾杯中佳釀。

  靜心道姑也陪了一個乾杯,笑道:“數十年來心中疑竇,今宵間已思解透澈,眼下只餘一事,我還不太明了,就是兩位老人家,何以會在同日同時,雙雙飛昇?”

  羅乙真微微一嘆,正待答言──

  忽聽貞兒叫道:“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海味,師伯連嘗都不肯嘗嘗,早知如此,我就不做了。”

  陸天霖等聽她一嚷,趕忙舉起筷子,吃了兩口,果是色香味美,不禁讚不絕口。

  貞兒聽幾人交口稱讚,登時泛現滿臉歡愉之色。

  靜心道姑卻回頭望了她一眼,低聲叱道:“十幾歲的孩子了,怎麼還是不懂一點規矩?再要多嘴,當心責打!”

  她臉上浮現的笑容,被師父一叱,立時消失,嘟起小嘴巴,靜靜的坐在一側。

  羅乙真笑道:“貞兒這烹飪之術,的確是高明,自難怪她要嚷──”

  一面稱讚,一面又吃了幾口,接道:“小小年紀有此手段,非有絕頂聰明,絕難辦到,想她必已得你衣缽傳授了!”

  靜心嘆道:“這孩子聰明有餘,定力不足,喜鶩旁學,博而不精,只怕難望大成!”

  羅乙真道:“年輕孩子,難免愛玩,俟其稍長,當可改正,以我看她天賦資質,都要比琪兒高出很多,再有十年,可期盡得‘流雲劍法’秘奧。”

  靜心微微一笑,道:“我昔年常聽家師談起大師伯的無極氣功,最能使人消慮雜念,聚神專志,如果你肯相授,或可潛移她務雜本性。”

  羅乙真一嘆接道:“如有必要,我絕不隱技自珍,只是女孩子不宜習這種內功,好在來日方長,也不必急在一時。”

  說罷,又喝了一個乾杯。

  靜心一皺眉頭,道:“你心中好像有事?”

  羅乙真道:“難道二師叔飛昇之時,當真就沒有遺言告訴你千愚師叔之能嗎?”

  靜心道:“那夜師父召我之時,已似難再支撐,勉盡餘力,替我把‘流雲劍法’中精奇之學,重又解說一遍。‘奔雷三劍’還未講完,人已閉目仙去。我當時本想去求大師伯相救,那知在途中遇上了你,受你一番奚落,一夜間恩師仙去,知友變心,這兩番打擊,我那裡能受得了,回家去大哭一場──”話至此處,忽現沉鬱之色,略一停頓,才接道:“當時我實在恨透了你,不止是你,就是大師伯,我也是一樣的恨──”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6:32

七二

  羅乙真道:“當時我對你冷酷神情,和那奚落之言,並非出自內心,實是恩師遺命難違。事實上,你到達白象崖下之時,家師已仙逝而去了,數十年來,這件事一直使我痛苦不安,幾次想對你解釋,一則不敢違抗恩師遺命,二則你對我仇意太深,見面後不容分說,就拔劍相向,而且招招都指向我要害重穴,迫得我不得不全力出手相抗。‘神劍’‘鐵笛’的招術本就在伯仲之間,我們的功力又是半斤八兩,每次動手,總是要各盡全力相搏,才能保持均衡之勢,別說給你解說誤會了,只要我稍一分心,就得送命你神劍之下,本來生死之事,也不會放我心上,但因恩師遺言相戒,我不能一死了之──”

  話至此處,陡然一頓,又喝乾一杯酒。

  笑道:“你是否還記得,有一次,我因想和你說話,出笛略慢,被你一劍刺破了我衣袖,從那次之後,我就改穿這百綻長衫了──”

  靜心微覺臉上一熱,笑道:“可是從那次之後,我也對你消去很多敵意──只是你以後卻不去─”

  她本想說,你以後卻不再去找我了,但說了一半,忽覺一陣羞意,竟難再接下去。

  要知靜心道姑,雖已是六、七十歲之人,但她還是處子之身。

  數十年光陰,盡耗在習劍之上,很少在江湖上走動,見聞既然不多,心地亦甚純潔,一生之中,留在她心目中的男子,只有“瞎仙鐵笛”羅乙真一人而已。

  但見羅乙真微微一笑,接道:“自那次我被你刺破衣服之後,覺著留在這裡,終非了局,我一想起過去奚落你的經過,就忍不住想去找你解釋。幾經思索,才決定離開黃山,我本想遍走天下名山勝水,以排遣愁懷,那知在臨行之時,忽然又動了一個念頭,想我此次下山,行無定止,不知哪年、哪月,才會重返黃山,這最後一次,總得再去看你一次─。”

  那白髮道姑忽然一笑接道:“你幾時去看我的,我怎麼不知道呢?”

  羅乙真道:“你正在凝神練劍,我又停身在六、七丈外,你自是不易發覺。”

  靜心輕聲一嘆,道:“那時我心中正恨透了你和大師伯,想把恩師遺留的‘流雲劍法’中那些精妙招術,早些學會悟透──”話至此一笑而住。

  羅乙真道:“你把那些精妙招術習悟之後,準備挫辱於我,是也不是?”

  靜心道:“當時,我不止存心和你較量,而且還準備和鐘師伯動手過招,那知習練幾天之後,忽然感到那劍招愈練愈繁雜,本來我早已學會了‘流雲劍法’,可是再按師父遺留口訣一練,竟是練得似通不通起來,一氣之下,我就不再練劍,那找你和鐘師伯的心願,也只好暫時放下──”她微微一頓後,又接道:“以後我就開始習練師父圓寂時,口授的內功坐息之法,漸漸的隨著年齡增長,我開始回想到師父臨去時語重心長的遺言,只是其間幾點疑竇之處,還是思解不出。”

  羅乙真道:“不知二師叔遺言說些什麼?可否講出來,讓我也聽聽。”

  靜心笑道:“就是你不追問,我也要講給你聽,這數十年來,我雖然大部悟解了師父遺言,但對昔年‘紅花潭’論劍一事,卻始終未能全部憶起,是以仍有兩點疑竇,未能瞭然,不過那時,我正逐漸悟解師父遺說流雲劍術的奧妙,心想在瞭然全部劍法精奇之後,再找你比試一場,雪了心頭一點忿怒,再問你‘紅花潭’論劍之事。那知我內功愈進,愈覺‘流雲劍法’博大深遠,單是那奔雷三式,就耗去了我十幾年的時間,但仍是無法悟透要訣,迫得我遠走南海彌陀山,去找那妙光大師,和他印證劍術,費時八年,才算悟出‘奔雷三劍’妙用。可是,當我重返黃山之時,你又不在,找你比武心願,既難實現,隨又離山他往,遊蕩在江湖之上,一面歷練江湖,一面訪查‘千愚書生’下落。有一年,我忽然想起了至親骨肉的妹妹,思家之心油然而生,那知回到故里一看,妹妹早已病故數年,只遺下一個四歲不到的女兒,我想到骨肉之情,就把這孩子收在身側──想不到就這樣一眨眼間,已是滿頭霜白!──”

  羅乙真微微一嘆接道:“家師和二師叔仙去之時,我因年齡較長,知道較多,其間經過,實不忍述說出口,唉!只因千愚師叔一忿而去,害得兩位老人家比武互傷──”

  靜心圓睜雙目,驚道:“什麼?鐘師伯和我師父,是比武互傷而死──”

  羅乙真仰臉一聲長嘆!

  接著又道:“兩位老人家功力是何等深厚?如非是比武互傷,怎會在同一時辰內雙雙仙逝?不過,他們比武目的,並非是爭強鬥勝,而是為研創製服千愚師叔的武功,不想失手互傷,而同歸於盡!”

  靜心臉上的顏色,由歡愉逐漸轉變成沉痛之色。數十年前師父仙逝的諸般景象,又在她腦際中浮現閃過──月光下,可見她滾下來兩行瑩晶的淚水。

  “瞎仙鐵笛”羅乙真知她在驟聞這段震驚人心的隱秘之後,異常悲痛,如果一句話不小心,可能立時引起爭執。當下也不勸解,只是靜靜的坐著。

  月光照著浮滿紅花的平靜潭水,四周插天的高峰上,不斷飄傳來松嘯之聲,幾人都沉默的坐著,靜寂得令人窒息。

  由於靜心道姑的激動神情,使寂靜中又充塞著一種緊張。足足過了一刻工夫,靜心激動的神情,才逐漸的平復下來。黯然一嘆,道:“數十年來,我一直未能思解出恩師陡然間仙去的原因,想不到這中間竟還有這樣一段悲慘的經過,現在餘下的,只有千愚師叔和鐘師伯及家師之間的一點牽纏恩怨了,尚望羅師兄能把其中經過情形,詳盡的說一遍,以解我心中餘下的一點疑竇。”

  羅乙真見她驚痛的神志逐漸清醒,才把心中一塊石頭放下。淡淡一笑,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其中原因,聽去十分單純,但如仔細的研究起來,卻又十分複雜,本來我也不很明了其中經過,家師仙去之事,又很突然,時間迫促,自無法聽他解說其中原因,幸得他老人家在仙逝數年之前,已有預感,把千愚師叔的為人性格,錄記‘大羅笛招’批註後幾頁中,我才能瞭解諸般經過。也許家師在錄記之時,只是一種心靈上預感,但卻不幸被他老人家言中了,我尚記得開頭寫的幾句是:‘黃山三友’之中,論才智首推三弟,悟性之高,當今武林之世,不作第二人想,如能得我‘大羅笛招’和二弟‘流雲劍法’之學,以其才智,十年內當能有奇成,只是生性太過偏激,作為全以愛惡行之,如得‘大羅笛招’和‘流雲劍法’武林中再無人能與抗衡。”

  靜心忽然插嘴,接道:“六十年前‘紅花潭’論劍之事,我雖已記不起來,但千愚師叔的形貌,我尚能記得一二,好像是一個文秀書生模樣?”

  羅乙真道:“三師叔雖然號稱千愚,但他的聰明才智,不但是家師和二師叔難以及他,就是百年來的武林俊彥,恐怕也沒有一人能趕得上他──”

  話至此處,忽然一聲長嘆,緊接著說出一番經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6:49

七三

  §第十三回
  比劍訂交 始信峰頭三結義
  論技較藝 寒雲谷內拆蘭盟

  原來,羅乙真的師父“黃山一叟”鐘剛,和靜心道姑的師父“摩雲劍客”周天生,“千愚書生”姬風,六十年前,並稱為“黃山三友”。“鐵笛”“神劍”“一摺扇”威震大江南北,聲譽之隆,掩盡天下英雄。“千愚書生”曾用一柄摺扇,一夜間連挫十三省成名豪客四十八人,而且所用武功,無一雷同。那一仗制服了天下武林同道,只是他生性偏激,好勝之心特強。

  “黃山一叟”“摩雲劍客”雖然處處讓他一步,但仍無法使他滿足他恃強的好勝之心。三人雖是義結金蘭的好友,但武功卻各有獨到之處,既非一師相授,又非源流一宗。“鐵笛”“神劍”“一摺扇”原是各居一方,互不相讓之人,因彼此傾慕,相約比武,論劍黃山始信峰上,三日夜不分勝負。

  這一仗打下來,三個人相互心折,插香為盟,義結兄弟,一齊遷居在“黃山一叟”隱居的寒雲谷內。此後就形影不離,同出同遊。

  “千愚書生”才華絕世,胸羅各種奇學,星、卜、醫理、五行、九宮,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學,他都能說得如數家珍般,頭頭是道。三人結義之後,“黃山三友”的威名更大。

  這年,隆冬之日,三人賞雪絕峰。

  “千愚書生”袖手望著那漫天大雪,忽然心中一動,回頭對“摩雲劍客”笑道:“二哥,兄弟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二哥能否應允?”

  周天生道:“自己兄弟還有什麼話不能出口,只要我能力所及,絕不推辭就是。”

  姬風微微一笑,道:“你那‘流雲劍法’中有一招‘星河倒掛’不知能否演給兄弟開開眼界?”

  “摩雲劍客”笑道:“這等事,有何不可?”當下拔劍在手,縱身躍起,反手出劍,劍光打閃,閃化一天流星,果如倒瀉星河一般,劍勢綿密下罩。

  “千愚書生”看完那一招“星河倒掛”後,笑道:“二哥神劍之名,果不虛傳,想這一招‘星河倒掛’必是‘流雲劍法’中最為精奧之學了?”

  “摩雲劍客”笑道:“這招‘星河倒掛’雖是‘流雲劍法’一記精奧招術,但並非‘流雲劍法’最為精奧之學──”話至此處,突然一頓,目光凝注在“千愚書生”臉上,臉色也逐漸冷沉下來。

  “黃山一叟”定神看去,只見姬風嘴角浮現著一絲得意的笑容,右手食指,不停的划來划去。鐘剛武功深博,一看之下,心中不禁一跳。原來“千愚書生”手指劃動,正是破解那一招“星河倒掛”的奇奧招術。

  這本是武林中大忌之事,但“摩雲劍客”周天生,並未因“千愚書生”推思出這一招破解他“星河倒掛”的絕學而怒。淡淡一笑,道:“三弟才智,實是超人,竟能片刻之間,推想出這招奇學。”

  “千愚書生”微微一笑,道:“不是小弟誇口,不管什麼奇奧武功,只要能讓我看上一遍,三日內,定可索想出破解他的招術。”這幾句狂傲之言,激起了“摩雲劍客”的怒火。冷冷的答道:“只怕此言未必?”

  “千愚書生”自負才智絕倫,聽完話,臉色微變,傲然一笑,道:“二哥如不信小弟之言,不妨當場一試。”

  “黃山一叟”知兩人性格,都是異常高傲。怕兩人說翻了,不但要損害兄弟情意,而且還怕兩人真的會當場試驗武學,趕忙插嘴道:“都是自己兄弟,說幾句玩笑話,豈能認真?”

  周、姬兩人被鐘剛一勸,都忍下了胸中之氣。但自此之後,周、姬兩人,心中都存了芥蒂─。

  有一天“千愚書生”忽然提出要和周天生切磋武功之事。周天生自然不肯示弱。鐘剛亦覺得三弟生性太過狂傲,如不給他一下挫辱,只怕永遠無法使他逞強好勝之心稍減。

  因他和鐘剛、周天生相處這幾年來,已覺著對鐘剛的“大羅笛招”,周天生的“流雲劍法”都已推索出破解之法。深覺“黃山三友”的排名,已是明日黃花,必得重新比武,再排順序。

  原來這“黃山三友”的排名,並非以年齡作的決定。而是在三人比武時,以功力深淺、高低排的名序。“黃山一叟”鐘剛,功力在三人中最深,被尊稱為老大。“摩雲劍客”周天生次之,排名老二。“千愚書生”姬風被排成老三。其實三人武功,都在伯仲之間。

  始信峰比武三日,並沒有顯著的分出勝敗,所謂功力深淺之分,只不過是略高一著而已。如以常情而論,三人既經年相處,又是義結金蘭之交,實不應再存有什麼爭勝之心,何況“黃山三友”的聲威,震盪著天下武林,就是以幾人年齡看去“千愚書生”也應該排名最後。

  天下武林同道,除他們三人之外,再無人知道“黃山三友”排名是以武功高低為序。可是一代天驕奇才的姬風,因本身太過聰明,使他逞強之心特高,他覺得以自己所學之博,胸羅之能,排名在“黃山三友”最後,實是莫大羞辱。是以,總想再來一次比武定名之爭。

  他在排名之後,就動了重新爭名之念,故而對“黃山一叟”的七十二式“大羅笛招”,“摩雲劍客”周天生的“流雲劍法”均在暗中留心觀察。如發覺對方有奇奧的招數,立時默記在心,推敲破解之法。他本是一代天賦曠古絕今之才,有過目不忘之能,只一用心推敲,無不迎刃而解。

  可是凡學武之人,尤以身負有絕世才學之人,必然很珍惜其奇奧之學,不願輕易現露,不肯輕易傳人。“千愚書生”暗中偷看兩人武功,如何能瞞得過兩人,不過三、五次左右,已被兩人發覺。但鐘剛和周天生並沒當面把此事點破,只是在習練武功之時,故意把精奧的招數隱藏不露。

  “千愚書生”雖有超絕常人的聰明才智,但卻沒料到二位義兄隱技自珍,把“大羅笛招”和“流雲劍法”中的真正絕奧之學,隱而不露。他在暗中偷窺幾次之後,已把“大羅笛招”和“流雲劍法”全部默記在心中。然後再逐步推求破解之法,他自知因所學過雜,遍涉陽剛、陰柔等各種內功,各門各派的武功手法。也正因為會的太多,以致博而難精。

  “黃山一叟”鐘剛和“摩雲劍客”周天生,卻把平生精力,用注在一種內功修為之上。

  是以內力深長,善長久戰,何況兩人的劍學、笛招,又都是天下最為神奇之學,自己如想以功力勝得兩人,是萬萬不能之事。必得以精奇的招術手法,才能出其不意的把兩人制服。是以,他對那默記在心中的劍笛招術,都異常用心的推索求解,然後再尋思破解之法。

  他的才能果非常人能及萬一,那“大羅笛招”和“流雲劍法”震驚武林的絕學,但“千愚書生”竟能在數日之內,推索出破解之法。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7:02

七四

  初時,他還不敢相信自己之能,因為兩位義兄的笛招劍術,都是馳名天下的絕技,那裡能這樣容易破解?但經反覆推敲,再三索想,實在又找不出可疑和難通之處,這才正面的提出和“摩雲劍客”周天生切磋武功的意思!

  “黃山一叟”鐘剛,雖是極重情意的人。但在和“千愚書生”相處一段時日之後,發覺姬風性格冷怪難測,喜怒無常。而且好勝之心,重過兄弟之間情意,長處下去,只怕難有善果,是以,對他挑戰“摩雲劍客”之事,並不攔阻。

  他心中很明白“千愚書生”雖然博學多藝,但內功不及周天生精深。“流雲劍法”中的精奧之學,也未被他窺得。如果兩人真的各出全力相拚,周天生可保不敗,至多是個難分勝負之局。

  他亦知道“千愚書生”如果在這次比武中落了下風,極可能負氣決絕而去,但如容忍下去,亦只能求苟安而已。兄弟既難相處,那就不如早些絕交分離的好。是以,他對姬風挑戰周天生的事,並不阻擋,反任雙方比武裁判。

  “摩雲劍客”存心忠厚,想在比武之時,顯露出一些真實,殺殺他狂傲之氣,然後再讓他一招,以保兄弟之義。那知一動上手,“千愚書生”就使出生平奇學。

  六合扇法對敵,攻勢凌厲,如狂飆捲空,扇影縱橫,著著指襲“摩雲劍客”要害,不到十合,周天生已鬧得險象環生。兄弟們切磋武功,難免爭勝之心,雖然未可厚非,但總不應該辣手頻下。這一來,激起“摩雲劍客”的真火。大喝一聲,劍法忽變,施出稱絕武林的“流雲劍法”剎那間,劍氣彌天,寒光電奔,立時穩住劣勢。

  但聞“千愚書生”一聲冷笑,道:“二哥劍法果然神奇,小弟斗膽獻拙了。”摺扇忽的一變,那縱橫的扇影,倏然斂收,由奇快的猛攻,變成了極靜的防守。

  但他手中摺扇每出一招,潛蘊的內力,卻是奇大異常,而那扇勢又剛好是破解流雲劍招的法門,故能著著搶制先機,迫得“摩雲劍客”步步後退。

  周天生快把一套“流雲劍法”用完,但始終在“千愚書生”摺扇的制機迫攻之下。儘管他長劍劃出一圈的銀虹,四面八方都是流動的劍影,但卻無法扳回劣勢。只要“千愚書生”一揮手中摺扇,立時把他迅快的攻勢封住。

  他心中雖暗暗驚奇三弟的絕高才智,但一縷忿怒的火焰,卻不住的在胸中燃燒高張。暗自忖道:“原來你早已有挫辱我的意思,竟研創出破解我‘流雲劍法’的招術──”

  心念轉動之下,不自覺劍法隨變,驀的一招“星河倒掛”長劍化一天銀星,綿綿不絕撒下。這本是“流雲劍法”中的精奇劍招,不知折服了多少江湖豪客。那綿綿不絕的劍勢,有如潰堤江河,一劍接一劍,源源不斷,逼得人根本就無還手反擊之力。

  可是這一招曠絕武功的劍式,卻未制服“千愚書生”。但聞他一聲長嘯,忽的振臂躍起,摺扇合而復分,劃出一片凌厲的搧風,左手捏訣引劍,半空中迭腰翻身,右手摺扇一合,變一招“畫龍點睛”直向“摩雲劍客”一眼點去。

  周天生見他竟能脫避開自己這一招“星河倒掛”的綿密劍幕,不禁微微一驚!就在這一怔神間“千愚書生”的摺扇,已快點到左眼,匆忙中仰身向後一躍,收劍疾掃護身。他這一招“星河倒掛”被“千愚書生”硬封擋回去,迫得中途收住。

  只聽“千愚書生”大笑道:“二哥小心!”猛一提丹田真氣,不待雙足落地,懸空挫腰,疾追過去,手中摺扇,倏張斜出,用扇面硬接了周天生一劍橫掃。

  揮腕一滑,輕輕把長劍滑封外門,左手卻從握扇右肘下面穿出“天王托塔”,托住了“摩雲劍客”右肘,笑道:“二哥快些丟劍!”

  周天生聽他口齒輕薄,不禁大怒,冷哼一聲,道:“只怕未必見得。”左手一招“巧打金鈴”猛向姬風臉上擊去。

  “千愚書生”冷笑一聲,右手摺扇猛一壓周天生中長劍,左手含蓄內家勁力驟落,一托一推,登時把“摩雲劍客”彈震出去一丈多遠,在空中連翻了兩個觔斗,才落實地。

  一側觀戰的“黃山一叟”鐘剛,只看得一皺眉頭,正待躍身而上,把兩人分開。

  突聞“摩雲劍客”冷冷的說道:“三弟好辣的手段,咱們兄弟的相交一番情誼,看來是難以保得了──”話未說完,人已躍撲而上,日光下但見周天生臉上的汗水,閃閃生光,顯然他正在運功忍著疼苦。

  “千愚書生”笑道:“怎麼?難道小弟真的傷著你了?”口中在答著話,手中摺扇已平舉胸前,蓄勢戒備。

  但聞“摩雲劍客”舌綻春雷的一聲大吼,右手寶劍忽的振腕一搖,劍尖寒芒,幻化出一片銀星,卷刺過去。這一招正是“奔雷三劍”中的一招“萬盞佛燈”。

  “千愚書生”只覺那急襲而來的劍勢,耀眼生花,有如幾十支寶劍一齊襲到,不知如何封架?不禁心頭大駭,略一失神,劍光已近前胸,但覺胸口一涼,劍光突斂。

  只見周天生臉色鐵青,站在數尺外處,神情一片冷漠,看不出他是恨是怒。低頭再看自己前胸,一襲青衫被挑裂了一道尺餘長短的破口,如非“摩雲劍客”手中留情,這一劍他就得立時濺血送命。

  “黃山一叟”縱身躍到“千愚書生”身側,問道:“三弟,你受傷沒有?”

  “千愚書生”忽然仰臉一陣大笑,其聲尖銳,滿含忿慨,如聞猿嘯,歷久不絕。直待那笑聲停止,才冷冷的答道:“多謝二哥劍下留情。“流雲劍法”果然是名不虛傳,十年後小弟當再來黃山領教兩位義兄絕學!”說罷,轉身疾向峰下奔去。

  鐘剛聽他連自己也恨在心裡,不禁有些生氣,雖看他轉身疾奔下峰,也不勸阻。但他究竟是極重情意之人,略一怔神,立時大聲叫道:“三弟快請留步,自己兄弟,縱有誤會,也不應這等決絕。”一面喊,一面急向峰下追去。可是“千愚書生”頭也不回的一味急奔。

  鐘剛知他輕身功夫,不在自己之下,眼看相差了十餘丈的距離,絕不易追趕得上,一陣猶豫,停下了腳步,望著“千愚書生”的背影,電奔而去,瞬息間,已到了峰腰。

  忽聽“摩雲劍客”叫道:“大哥,讓他去吧,別追他了!”

  “黃山一叟”回頭望時,只見“摩雲劍客”周天生,捧腹蹲在地上,臉色鐵青,滿頭黃豆大小的汗珠兒,直向下滴,不禁吃了一驚!

  急躍過去問道:“二哥,你傷得很重嗎?”

  周天生強忍著痛苦答道:“他用內家真氣,貫注在摺扇上,點傷我的體內經脈,唉!而且傷勢不輕,縱然是能夠弄好,只怕也需要數月之久!”

  鐘剛怒道:“我們是義結金蘭的兄弟,他還忍心下這等辣手,我得追上他問問他還有沒有心肝?”

  “摩雲劍客”嘆道:“他也被我用‘奔雷三劍’中的一招‘萬盞佛燈’所傷,你放他去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7:13

七五

  “黃山一叟”默然垂頭,心中湧現出三人比武結義的經過。

  數年來“黃山三友”的名頭,已遍傳了武林,今後“黃山三友”的聲譽也許還震盪黑白兩道的人心,可是“黃山三友”已經手足相殘,分道揚鑣了。他想到傷心之處,忍不住黯然神傷。

  “瞎仙鐵笛”說到此處,亦不禁黯然一嘆。仰臉望天,長長吁一口氣,道:“此後十年中,千愚師叔就未再涉足過黃山一步,家師和二師叔在經那次事件之後,亦不禁心灰意冷,不願再在江湖上走動。二師叔索性結髮易裝,遁入玄門,結髮之日,對家師說,周天生從易裝之日算起,算是早已死去,今後只有青茵道長,而沒‘摩雲劍客’其人。其實,周天生本人,早已真死多時,我只不過是盜其名而為己用,大哥心地忠厚,一向不很關心我的私事,但三弟卻早已窺破其中隱密了,也許大哥早已看穿,只是不肯說出來罷了!

  “二師叔幾句沒頭沒腦的話,當時的確把家師說得糊胡塗涂。一則因家師心地磊落純厚,二則周師叔易釵而弁之後,早已自經一番歷練,神態笑貌,均和男子無疑。家師又生性恭謹,別說確未發覺二師叔有什麼可疑之處,就是發現,也是不肯點破,直待二師叔自易道裝之後,恢復他本來面目,才自動說出他的身世。

  “原來‘摩雲劍客’並非二師叔易著男裝後的杜撰姓名。在北方的白山黑水之間,確有‘摩雲劍客’周天生其人,而且聲譽卓著,為關外第一把劍術高手。二師叔就是‘摩雲劍客’周天生的妻子。因為‘摩雲劍客’生具俠肝義膽,常伸手抱打不平之事,開罪了當時關外綠林群匪,被人誘入一處絕谷之中,引發預先埋在谷中的火藥,周老前輩在毫無防備之下,被炸斷一臂一腿──”

  只聽靜心道姑長嘆一聲,道:“這種經過,我怎麼從未聞起恩師談過?”

  羅乙真道:“青茵師叔易裝自遁身玄門之後,早已揮慧劍斬絕了人世間一切恩怨情仇,況且你被二師叔收錄之時,年齡還小,她老人家對你既無寄於替周老前輩報仇期望,自然不會把這些傷痛往事相告了。”

  羅乙真道:“這些隱密往事,盡被家師錄入,他手著的七十二式‘大羅笛招’之內,故而我才能知道得這般詳盡。”

  靜心突然一揚兩道細長的眉毛,說道:“我如不知此事,也就罷了,既然知道,豈能不聞不問。明天我就帶著貞兒,同赴關外,訪查昔年參與那次謀害我恩師丈夫的仇人,替他報仇,也略慰我恩師在天之靈。”

  羅乙真道:“參與那次謀害周老前輩的關外悍匪,都早已死亡殆盡,你縱然找遍白山黑水,恐怕也找不到一個仇人。因為周老前輩雖被炸斷了一臂一腿,但他武功並未失去,強忍傷痛,攀上懸崖,把一十三個悍匪盡斃劍下,又強忍傷疼跑回家去,把經過情形告訴青茵二師叔,並把‘流雲劍法’最精奧的‘奔雷三劍’傳授了二師叔,只可惜三劍絕學未能授完,人已不支死去,彌留之際,告誡二師叔說:‘我死之後,關外群匪,必將相繼起而為惡,你可把我偷偷埋去,並揚言我受傷未死,然後借我之名遠走關內,或可懾關外群匪一時!──’話到此處,溘然長逝。

  “二師叔不忍違拂周老前輩遺言,果然把周老前輩暗中埋掉,然後又俟機懲戒幾個惡徒,才悄然入關,並揚言十年後重返關外之時,當查訪他離開十年的關外綠林惡跡,如果罪大惡極之人,定然追殺不赦。以後,二師叔就借‘摩雲劍客’周天生之名,行俠關內。遇上家師,比武百合,彼此心折,隨結作知友,並騎江湖,博得黃山雙俠美譽,後來千愚師叔加盟,黃山雙俠隨即改稱‘黃山三友’。”

  靜心道姑,輕聲一嘆道:“原來這中間還有這層曲折,不知恩師何以從未對我提過?”

  只聽“瞎仙鐵笛”繼續道:“自二師叔和千愚師叔比武互傷之後,千愚師叔一怒間拂袖遠走,並揚言十年後當重來黃山和家師及二師叔再次比試,兩位老人家都知千愚師叔之能,又知他一向言出必踐,那裡還敢大意?一面苦研武功,一面又動了收傳弟子之心,因為千愚師叔的絕世智能,使兩位老人家都有著很大戒心。何況,他已是胸羅武林中各門各派武功的高人,如真要再花上十年苦功,鑽求武學,必然能創出很多奇奧武功,那時勝負之數,很難預料。千愚師叔生性,又極冷酷刻薄,如果論劍失敗,只怕難逃他一番奚落,師父記載上雖未說明,但據我推想,兩位老人家當時可能已有寧為玉碎之心,如果論劍失敗,恐要橫劍自絕,免受千愚師叔奚落,因為不願絕學失傳,才動了收傳弟子之心!”

  說至此處,忽動飲酒之興,舉起面前酒杯,笑道:“我只顧談論往事,忘了敬酒,請啊!請啊!”

  言笑之間,一仰臉,先把自己手中杯酒,喝個點滴不存。

  陸天霖、方雲飛早已聽得入神。

  因為“黃山一叟”“青茵道姑”“千愚書生”都是百年前享名江湖的高人,但這幾人生平的事蹟略歷,江湖上真能知道的人,卻是少之又少。

  直待羅乙真喊出請啊!請啊!兩人才慌忙舉起手中酒杯。

  但“瞎仙鐵笛”早已一杯下肚。

  接續著說:“只是二師叔傷得很重,無法離開黃山,整整養息了兩年,傷勢才完全復元,兩位老人家一起離開黃山,尋求承繼的弟子,二師叔獨具慧眼,尋得師妹。小兄這頑劣之質,竟也承蒙恩師垂青,收歸門下。”

  靜心道姑道:“羅師兄不覺著太自謙嗎?”

  羅乙真微微一笑,接道:“不知二師叔對師妹教法如何?但小兄在入門之後,就受到恩師極嚴厲督導,每日有一定的功課,如不按時做完,那不但不准休息,而且還得受責。”

  靜心道:“我還不是和你一樣,受著恩師嚴厲督導,直到‘紅花潭’論劍之後,師父限定的功課,才松了很多。”

  羅乙真道:“那次‘紅花潭’論劍,如果兩位老人家不幸落敗,只怕我們亦難活到今日了。”

  靜心道:“那時我剛開始習劍,而且貪玩之心甚重,總覺師父迫得太緊,現在想來,兩位老人家竟是有了教得多少是多少之心,唉!千愚師叔也未免太過任性了──”說到此處,忽然想起剛才苦苦迫逼羅乙真比劍之事,不禁微覺臉上一熱。

  羅乙真微微一笑,又道:“我入師門不到三年,千愚師叔果然依約而來。那時,我已經半解人事,對當時論劍情形,尚可記得大部。三師叔相約二師叔、家師,到這‘紅花潭’中,各人分據一塊突岩,兩位老人家雖遭三師叔苦苦相逼,但始終沒有答應比試。後來,三師叔似乎被家師摯情感動,放棄了論劍之念,本來是一場凶殘搏鬥,卻變成一次兄弟們聚首敘舊。我還記得當時家師心中似很高興,連連舉杯暢飲,由初更直吃四更左右,和二師叔及千愚暢談天下各門各派武學,三位老人家十年的嫌怨,也似乎完全消失。那知就在宴會將散之際,家師因推崇二師叔‘流雲劍法’為天下各派劍術中,最為精奧的一種劍法,致又引起了千愚師叔的怒火,當時出言諷激,大概家師那時已有了幾分酒意,在連受激諷之下,竟難再忍耐,拔笛而起,和千愚師叔動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7:23

七六

  說至此,黯然一嘆而住。

  靜心急於要聽下文,迫著問道:“那場拚鬥結果,究竟是那個勝了?我現在一點也記不起來啦?”

  羅乙真道:“千愚師叔才智,果然是超絕人寰,十年之內,他不但創出了很多武學,而且還研創出了破解家師‘大羅笛招’的武功。他那一柄摺扇著著搶儘先機,不過二三十合,家師已被迫得險象萬生,事實逼恩師不得不以絕學自保,只聽他老人家一聲長嘯,施展出“奪命四笛”的精奧招術,反守為攻,笛影縱橫,扭轉敗勢。無如千愚師叔生性太過強傲,雖處劣處,仍然一昧揮扇還擊,而且一招比一招陰狠毒辣,那場搏鬥,真可說是武林中罕見奇觀,大概因家師酒意漸醒之故,搶攻之勢,反而逐漸鬆怠下來,而且步步向岸上退去──”

  靜心聽得一皺眉頭,道:“這麼說來,那場拚搏結果,到底是大師伯敗了?”

  羅乙真道:“如果是家師敗了,也許不致於使那場論劍的蕩漾餘波,至今不息。也許今日武林中也不會有‘神龍’‘飛虎’‘靈蛇’三部寶笈問世。”

  靜心道:“怎麼?難道是大師伯勝了?”

  羅乙真道:“大師伯和千愚師叔動手之後,曾訂下一條規矩,就那一個要是退上了岸,就算是那個輸了。家師步步後退,大概是有了相讓千愚師叔之心,誰知千愚師叔在家師距岸還三四尺時,突然連下毒手,同時運用大力金剛掌內家重手法,摺扇和掌勢交迫攻出,不但凌厲難擋,而且招招含蓄勁力,不管摺扇、指風,只要被擊中一下,不死亦得重傷。家師在千愚師叔的緊緊的迫逼之下,只得重演奪命四招,才算把劣勢穩住。這時,引起了在旁觀戰的二師叔青茵師叔的不平,大聲對家師叫道:‘鐘兄能求勝應即求勝,如果你自知不能勝時,還是讓我領教姬兄弟的武功!’二師叔這一激,家師鬥志忽增,手中鐵笛倏忽間,連攻五招,把千愚師叔逼退了三片浮花。”

  靜心道姑忽然一顰眉頭問道:“鐘師伯鐵笛自然是兼通天下各派武學,但他最為精奧之學是什麼?”

  羅乙真微一錯愕,道:“家師生平最為得意武功,自然是‘大羅笛招’!”

  靜心道:“那‘大羅笛招’共有幾式?”

  “瞎仙鐵笛”似已料知她問話含意,微微一笑,道:“正學七十二式,加上‘奪命四笛’合共七十六招。”

  靜心道:“‘千愚書生’是否已創出了破解‘大羅笛招’的武功?”

  羅乙真笑道:“千愚師叔雖然聰明絕世,但因家師早知他偷覷武功之事,是以,相處之日,始終未露演過‘奪命四笛’。但他能在幾度偷窺之下,默記了大羅正學七十二式,以短短十年之內,不但能創出破解之法,而且還兼顧到本身武功進境,其聰明智慧,可算得千古難求之才。”

  靜心道:“千愚師叔既有這等才智,為什麼在目睹‘奪命四笛’之後,仍不能索想出解破之法?”

  羅乙真道:“那‘奪命四笛’雖然只有四招,但其變化卻精奧無窮,每一笛招出手,另蘊藏四個變化,無疑四四一十六招,反覆應用,各極其妙。千愚師叔雖然是一代絕才,但要他在片刻之間索想出破解‘奪命四笛’的招數,自非易事,何況當時雙方正各以滾滾不絕的殺手相搏,一個失神,就得當場喪命。”

  靜心臉色忽然一變,垂頭不再說話。心中卻在想道:“我只知道師父那‘奔雷三劍’是天下最為奇奧之學,一招之中,暗藏三招攻敵變化,三三得九,無疑九劍絕學,反覆應用,成二十七之數,名雖三劍,但變化卻是無窮,想不到那‘奪命四笛’竟也是這等奇奧之學。”

  只聽“瞎仙鐵笛”哈哈一笑。

  接道:“如果千愚師叔不惱羞成怒,稍留一點兄弟情義,家師縱有勝他之能,亦必要故意讓他一籌。那知姬師叔在急怒之間,竟然動了殺機,忽的躍起還攻,以極為詭異的手法,擊中了家師一掌。可是當時我年齡太小,不解千愚師叔用的什麼手法,只見他掌勢快近人身之時,忽然手臂一彎,擊中家師左肩,就是家師論劍經過記述之上,亦未提到那武功的名稱。”

  靜心道:“那一擊定是不輕,不知鐘師伯受傷沒有?”

  羅乙真道:“當時家師被打得沉入水中數尺,但瞬即重又躍起,身騰半空,揮笛急攻,盡都是‘奪命四笛’中的奇奧招數。只見滿天笛影縱橫下擊,千愚師叔悶哼一聲,被打沉潭中,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才重新浮出水面。一躍登岸,回首揮動手中摺扇,割下長衫一角,投入‘紅花潭’中,並留下警語,要以畢生之力,研創破解‘大羅笛招’和‘流雲劍法’的絕學,而且從今之後,兄弟們情盡義絕,日後如再遇上,當各以本身武功,判分生死,說完話,含恨而去。”

  靜心插嘴問道:“此後歲月,千愚師叔是否又來過黃山?”

  羅乙真道:“千愚師叔是否親身來過黃山,家師那記述之上,未曾提及。只說五年之後,千愚師叔忽然派人送來了兩本冊子,分致家師和二師叔兩人,那上面記載著破解‘大羅笛招’和‘流雲劍法’的武功。那人送書之後,就匆匆下山而去,當時,我正守在恩師身側,奉命請來二師叔。兩位老人家對面而坐,翻閱那兩本冊子,在翻閱幾頁之後,恩師和二師叔臉色,忽然凝重起來,愈往後看,臉色愈是凝重緊張,我站在師父身後,忍不住向那冊子上偷看兩眼,只見上面記載招式,果是破解‘大羅笛招’之學,而且記載十分詳盡,只要稍有武功基礎,和聰明才智之人,都不難領悟要訣。我雖未能看得青茵師叔翻閱的那本冊子,但見青茵師叔臉色,料想那上面記載破解‘流雲劍法’的招式,絕不會錯,翻到最後幾頁,兩位老人家的臉色,都如死灰一般──”

  靜心一皺眉頭,道:“想不到‘千愚書生’竟有這般才智──”

  羅乙真正說到緊要之處,也不管靜心插嘴。仍提高嗓音,繼續說道:“看到最後一頁之時,兩位老人家的臉色,忽然一齊好轉過來。二師叔微微一笑,道:‘三弟之能,果然非我們兩人能及,但他也不能算是曠古絕後之才,我這‘奔雷三劍’他還是無能破解。

  “家師微微一笑,尚未回答二師叔的話,忽然臉上又是一變,我一時無法控制好奇之心,不知家師為什麼會忽喜忽憂,又偷向那冊子上看去,只見最後一頁封底之頁,另有一層薄紙貼在上面,隱隱透現出幾行小字,和兩副並列的棺材。家師撤出那層附貼的白紙之後,只見那兩副並列棺材之上,分寫著兩位老人家的名字,旁邊一行小字,寫的是:

  敬贈紙棺兩副,聊盡昔日一點情意。
  千愚書生姬風拜啟

  “因那墨色很淡,再加上了附貼的薄紙,就不易看得出來,但那附貼薄紙一除,卻是看得十分清晰。我當時還未思解出來是怎麼回事?忽見二師叔雙手一陣互搓,手中一本冊子,化成片片碎紙,灑了一地,忿然作色道:‘此人手段,果然狠辣無比,我們上他當了。’

  “卻聽家師長嘆一聲,道:‘這麼多年兄弟之義,他竟一點也不相惜,都怪小兄大意,把你也拖累進去。’說完話,也把手中一本冊子,撕碎丟在地上,兩位老人家就一齊起身外出,直到當天二更才返,立時把我叫到身側,把‘奪命四笛’的奧妙,盡快的說給我聽,想那‘奪命四笛’何等的精奇,一時之間,我哪能記得許多?只得拚命死記口訣。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7:34

七七

  “‘奪命四笛’剛剛講完,人已支持不住,最後幾句話,是要我不許偷懶,要知在你千愚師叔十年之功,他不但可創出更奇奧的武功,亦可能研創出破解‘奪命四笛’的招數──家師講到此處,忽然全身一陣顫抖,四肢抽動,神情極是痛苦,我當時驚恐交加,不自覺流下淚來。”

  靜心聽得黯然一嘆道:“‘千愚書生’究竟用了什麼手段,害得大師伯這等痛苦?”

  羅乙真不答靜心問話,繼續說道:“這當兒,青茵師叔忽然站起身子,向外面奔去,以她老人家那等深厚的內功,竟似站不穩腳步一般,雙肩搖晃,身體東倒西歪,有如吃醉了酒一般!我本想趕去相扶,卻被師父喝止住,說:‘我和你青茵師叔,都不過只有半個時辰左右的生命了,你千愚師叔已在那破解‘大羅笛招’和‘流雲劍法’的冊子之中,下了烈性毒藥,我們一時都被他手著破解笛招術的武功所愚,中了他的謀算,現在我已感覺體內起了變化,藥性已逼攻內腑,全憑數十年修為的一口真氣,勉強護住要穴內腑,不使毒氣內攻,但等強力克制,最多能支持半個時辰。你青茵師叔要在半個時辰趕回去,把她未傳給弟子的幾個絕招相授,現下我因和你談話,無法全神封脈閉穴,阻擋毒氣,四肢經脈,已被毒性侵傷麻木,無法親手把那‘奪命四笛’比給你看,只有用口述出竅訣,至於你能否學會,那就要看你的才智了。’

  “我聽師父說得語重心長,知道時機不再,趕緊凝神澄慮,集中全部精神,聽恩師口授那‘奪命四笛’要訣,他講一句,我就依照口訣,學上一招,但因那‘奪命四笛’深奧異常,繁雜難記,但憑師父口授要訣,學起來實是困難至極,我雖盡了最大心力,練習了二十多次,仍無法把那‘奪命四笛’記熟。師父毒傷雖然愈來愈重,但他仍然拚盡最後元氣,支持身子,不厭其煩的糾正我的錯誤,一直耗去大半個時辰,才算把四笛正用學會,但那每攻一笛中暗藏的四個變化,卻仍然無法領會,可是師已是難再支持下去,處在這等情勢之下,不僅我急,就是師父那痛苦神情之中,亦滿是焦慮之色。

  “最後,師父不再讓我練習,只讓我靜靜的坐他身側,聽他講述要訣,勉強把那‘奪命四笛’的反覆變化講完,人就合上了雙目,臨死之際,伸手指著他臥室一角,我正等搜查恩師所指之處,忽聽師父輕輕嘆息一聲,轉臉望時,師父不知在何時,又睜開了眼睛,我還未來得及說話,師父已搶先說道:‘我死之後,你就把我屍體,埋葬在寒雲谷口那座石井之中,但必需用山石把井口填平,以免我身受劇毒,遺害人間─。’

  恩師話到此處,又合上了眼睛,但我看他神態表情,似是言未盡意,果然過了一陣,他老人家又睜開眼睛說道:‘從今之後,不許你再和二師叔弟子,常在一起玩耍,必得把畢生精力,用在精求笛招之上,要知七十二式‘大羅笛招’已盡被你千愚師叔研創出了破解之法,只有那‘奪命四笛’他還無能破解。但以他才智,只要能窺得你練習一次必然能悟出破法,是以,你今後練習‘奪命四笛’之時,必得找一處隱密地方才行。唉!此事關乎今後武林劫運,你如不能聽我遺言,三十年後武林必將慘遭浩劫,你周師叔大約在一個時辰之內,也要毒發身死,她由寒雲谷奔回住處,多耗了不少時間,但願皇天見憐,多助她一刻壽命,使她能把那‘奔雷三劍’傳給你師妹。鐵笛、神劍雖然各極其妙,但如論笛劍絕招‘奔雷三劍’卻大過‘奪命四笛’。等下我氣絕後,盡快把我屍體投入谷中石井,然後再去谷外迎你師妹,我料你青茵師叔死後,你靜心師妹來找我求救,你在路上迎截住她,不妨把她奚落一番,使她心中恨你愈深愈好──’

  “恩師仍然未把胸中之言說完,人卻閉目而逝,我直等他老人家完全氣絕,才依遺言,把他屍體投入谷中石井之中,然後出谷,向青茵師叔的靜修之處奔去,果然在白象崖下,遇上了你。”

  靜心道:“你當時就遵照大師伯遺言,把我奚落了一番!”

  羅乙真笑道:“恩師遺命難違,那也是沒有辦法之事。”

  靜心嘆道:“過去之事,也就罷了,只不知你何以知道的這樣詳盡?”

  羅乙真道:“我當時故意和你打了一場,又故意的裝做十分冷酷,把你氣走,就重返寒雲谷中,心中又急又痛,恨不得立時去找你解釋一番,求你諒解,但轉念又想起恩師素來仁慈,從不隨便說,那臨死之際諄諄告誡之言,必然有極大作用,才又勉強忍了下去,轉臉見千愚師叔手著破解‘流雲劍法’和‘大羅笛招’之學的冊子,仍然放在那裡,不覺惹起了我的怒火,用火燭把兩本冊子一齊燒掉,那冊子之上,本有劇毒,縱然刊載有絕學,也不宜讓它流毒害人。”

  靜心道:“以後呢?千愚師叔來過咱們黃山沒有?”

  羅乙真道:“千愚師叔是否來過黃山,很難論斷,但他那求破二師叔‘奔雷三劍’和家師‘奪命四笛’的心願,只怕不會改變。可惜一代絕才,只因負一時之氣,竟把一生歲月,埋葬在深山大澤之中,江湖上雖然傳出‘神龍’‘飛虎’‘靈蛇’三部寶笈,是出自千愚師叔之手,但眼下還沒有確切之證明。廿年前‘九陰蛇母’莫幽香,出沒在江湖之上,鬧得天翻地覆,江湖就傳出莫幽香的武功,是得自靈蛇寶笈,這才啟動我的好奇之念,重入江湖去查訪莫幽香的來歷。我原先存心,只是想暗中探視她的武功,究竟是哪家路子,不敢相瞞師妹,家師遺留的那部‘大羅笛招’之中,也暗記了千愚師叔得意的六合扇法招數,不過,記載得並不完全,我因好奇之心,曾經用心學習了一段時間──”

  靜心插嘴道:“‘千愚書生’既稱上一代絕才,想那六合扇法定然精妙無比!”

  羅乙真淡淡一笑,道:“你我看去,那六合扇法招數,雖然詭異難測,但究竟不如‘大羅笛招’紮實,自然更不及青茵師叔的‘流雲劍法’了。這套扇法如在千愚師叔手中施出,威勢也許不同,因他所學廣博,運用起來,可以隨心變化,混雜入其他手法,那就不可同日而語,或是那套扇法因記載不全之故,難已看出精深之處,總之,六合扇法雖然奇奧,但卻源流旁門,不能算武術正宗。”

  靜心微微一笑,道:“待你有興之時,不妨施用六合扇法,和流雲劍交手幾招,使我領教一下‘千愚書生’的絕學?”

  羅乙真聽她開口“千愚書生”閉口“千愚書生”從不願加稱師叔二字。知她心中對他的成見很深,想必是青茵師叔中毒之後,餘恨難平,遺言之中,對“千愚書生”很多不滿之處,以致影響靜心,也對姬風很不滿。

  當下微微一笑,岔開靜心問話。

  接道:“那知一訪之下,才知道莫幽香惡跡無數,攪擾得武林同道神鬼不安,這才改變了心意,邀約她來黃山始信峰一較武功。那時,她正在狂焰囂張之時,目空四海,果然依約而來,我們動手了兩百餘招,仍然未分勝敗,我因存心追查她武功源流,故意和她游鬥,逗她施出全身本領,那女魔頭武功,也實在不可輕視,三百招後,不但攻勢不減,反而愈來愈加凌厲,迫得我不得不以全力相搏。”

  靜心道:“三百招,耗時不算太短,你也該看出她武功的來路了,是不是‘千愚書生’一源?”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7:44

七八

  “瞎仙鐵笛”羅乙真,忽然長嘆一聲──又道:“說起愧慚得很,耗鬥了三百招,我還是無法看出她武功源流,但從出手詭異上講,卻很近千愚師叔一脈,但她卻無一招,和家師所記載的六合扇招一樣,動手之前,我還未動殺她之念,後來見她對我攻勢,儘是指襲致命要害,又覺她武功太高,如不及早把她除掉,只怕流害武林更大,這一轉念,引起了我的殺機!”

  說此一頓,端起面前酒杯,敬起酒來。

  這一件武林中傳說紛紜的疑案,即將在“瞎仙鐵笛”口中揭穿之時,他卻忽然停口不說了。舉起酒杯“請啊!”“請啊!”的敬起酒來。

  陸天霖、方雲飛雖都急於要聽下文,但卻不便急急追問,只得舉杯相陪。

  那知羅乙真飲乾面前酒杯,竟又拿起筷子,分嘗各色海鮮。一面吃,一面不停稱讚貞兒的烹飪手法高明,似是不願再接下去。

  陸天霖為人持重,想他到此不言或有什麼苦衷,也就罷了。

  方雲飛卻忍耐不住,因為這件疑案一直在江湖上傳誦不息,莫衷一是,現下即將揭穿,心中如何不急?他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老前輩邀鬥‘九陰蛇母’一事,在江湖上傳誦難止,有人說,莫幽香被老前輩打下絕峰,摔個屍骨無存,但也傳言說莫幽香逃出老前輩手下,隱藏在深山大澤之中,埋首研究武功去了,此事真像如何?傳說大不相同,尚望老前輩能予賜告經過──”

  “金翅大鵬”話未完,羅乙真忽然投筷笑道:“瞎老兒雖然動了殺機,但仍被她逃出手下,負傷而去。”

  靜心一皺雙眉接道:“我也聞得‘九陰蛇母’莫幽香的惡名,鬧翻了半邊天,江湖上黑白兩道聞名喪膽,你既動了殺她之心,為什麼又放她逃走?”

  羅乙真道:“我不是放她,而是被她逃掉,她被我一掌擊在左肩,由始信峰跌摔下去,那知到了峰腰之時,剛好有一大蛇由山壁間蛇穴探首而出,被她一把抓住了蛇身,藉勢穩住身子,隱入蛇穴,那懸崖立壁如削,連一株突生的矮松也沒有,我雖有除她之心,卻沒法攀到那峰腰蛇穴之處。待我采來山藤,冒險由峰頂垂下,搜尋蛇穴,她已負傷逃走,原來那蛇穴通往始信峰後一處谷口,我追到谷口時,她已不知去向了。”

  靜心道:“她既身負有傷,料也跑不了很遠,你怎麼不追呢?”

  羅乙真笑道:“莫幽香狡猾得很,大概她已看出我必予除她的用心,是以在出了那谷口之後,故佈了很多疑陣,害得我白白追蹤了兩天,仍被她逃了出去。這一陣雖未能把‘九陰蛇母’除掉,但卻給了我莫大警惕,不管莫幽香是不是千愚師叔一脈,但她那一身武功,卻是不可輕視,假如千愚師叔一旦重入江湖,找上黃山,我們如束手就縛,有損家師和青茵師叔威名,如果和他動手,又怕不是敵手,他雖是長輩之尊,但因生性冷傲,只怕對我們下手,一樣毒辣。那生死之事,雖不放在我心上,但如使黃山絕學‘大羅笛招’失傳,那實在是愧對恩師,因此,自和莫幽香比拚之後,我就潛隱在一處人跡難到的秘谷,重新研求那‘大羅笛招’費時五年,才窮通那‘奪命四笛’變化。”

  靜心道:“我耗去八年時間,才得通‘奔雷三劍’。你能在五年內窮通了‘奪命四笛’比起我快了三年。”

  羅乙真笑道:“據家師在‘大羅笛招’記錄遺言,說:‘奔雷三劍’雖比‘奪命四笛’少了一招,但其威勢卻要比‘奪命四笛’強大很多,八年能通,亦算是難能可貴了。”

  靜心微微一笑,道:“‘千愚書生’從未見過那‘奪命四笛’和‘奔雷三劍’縱然是一代天驕絕才,只怕也難窮通‘奪命四笛’和‘奔雷三劍’變化!”

  羅乙真道:“唉!千愚師叔是否已研創出破解‘奪命四笛’和‘奔雷三劍’的武功,眼下還很難說。不過他手著的‘神龍’‘飛虎’‘靈蛇’三部寶笈上記載的武功,定是異常驚人之學,雖未必有克制‘奪命四笛’和‘奔雷三劍’的記載,至少應是‘大羅笛招’和‘流雲劍法’的神奇招數,此後又不斷精益求精,想必更為精奧之作,以他絕世才華,又集中畢生精力求成,自會有極高的成就,即讓無破解之法,亦必有壓制之能,一天不看到三部寶笈,我心中就一天難安。

  “自和‘九陰蛇母’比武之後,此念更在心中滋長作祟,所以,我才痛下決心,找一處幽靜的山谷,隱居起來,苦研‘奪命四笛’。那五年時間,對我的幫助很大,也使性格有了極大的轉變,武功愈是精進,愈覺著自己所學有限。

  “這次我敢冒走火入魔之危,閉關十年,以求先師遺傳的無極氣功,進達另一境界,也是得力在那幽谷中隱居五年時間中悟出的道理。像我這等愚笨之人,竟也能在用心精研之下,悟出那‘奪命四笛’的奧妙,何況千愚師叔乃武林中一代絕才,他把一身武功,分錄成‘神龍’‘飛虎’‘靈蛇’三部,而不肯把它錄合在一起,去蕪存菁,使其成為一部武林奇書,想必是顧及到得到寶笈人的智慧才氣,恐怕不足悟透全書內容,故而把它由一分為三本,各有其獨特的作用,以便使那得寶笈之人,能有充裕的時間,來求某幾種絕學大成。”

  靜心道:“我們雖無‘千愚書生’之才,但亦不能算平庸之人,既共蒙恩師授予要訣,還窮了數年之功,才把‘奪命四笛’和‘奔雷三劍’研求純熟。‘千愚書生’的才智,縱然高出我們很多,但他根本就不知‘奪命四笛’和‘奔雷三劍’要訣,單憑他的才華,想創出制服我們四笛三劍的精奧之學,恐怕他未必能夠。是以,我對江湖傳言那‘神龍’‘飛虎’兩部寶笈,專是克制鐵笛、神劍的武功,十分懷疑,我就不信‘千愚書生’真能創出制服我們的本領?”

  羅乙真也不再和她辯論。微微一笑,道:“在未見那‘神龍’‘飛虎’兩部寶笈之前,此種傳說,只能以半信半疑的態度視之,但我們卻不能不提高警覺。”

  靜心忽然一皺眉頭,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倒多了一件心願,大師伯和我師父既都死在‘千愚書生’的詭謀,咱們難道就不聞不問嗎?”

  羅乙真道:“你想替兩位老人家報仇,是也不是?”

  靜心微微一聳雙眉,答道:“如果‘千愚書生’還在人間,我必將使他濺血劍下,如果他已經死去,我也要追出他所著的三部寶笈,付之一炬,以慰大師伯和師父在天之靈。”

  羅乙真輕聲一嘆道:“兩位老人家雖然是死於千愚師叔的毒謀之下,但如不是兩人比武互傷,內腑巨創未癒,千愚師叔也未能毒得死兩位老人家。這件事發生在千愚派人送來毒書的三日之前,家師和二師叔互以‘大羅笛招’及‘流雲劍法’切磋武學,兩位老人家本想這兩種武林絕學,各極其妙招數之中,印證求進,創笛劍合一的武功。

  “因為那‘大羅笛招’和‘流雲劍法’都已被千愚師叔悟出破解之法,如能把劍笛印證合一,或可使千愚師叔白費一番心血,那知‘流雲劍法’和‘大羅笛招’已是極精之學,克敵變化,無不恰到好處,一時間想要把兩種並世絕學,融合貫通,自非容易之事。兩人印證半日之久,才把劍笛融合一招,兩位老人家愈覺劍笛合璧艱難,也愈佩服千愚師叔之能,兩位老人家比武到深夜二更時分──”說至此,忽然黯然垂頭,長嘆一聲,眼眶中忽現淚光。

  靜心道:“大師伯和師父隨時都可碰面,何以要連夜印證武功,難道明天再比,還會遲了不成?”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7:57

七九

  §第十四回
  俠骨成塵 堪嗟師門長恨事
  含嗔索戰 劍氣重騰白象崖

  羅乙真道:“凡是學武之人,大都潛藏著強烈的爭勝之心,以家師和二師叔相交之深,仍難免生出爭強之意,兩人本來是印證武功,那知經過了一陣比武之後,因無法分出強弱,竟然各以凌厲的招式求勝,但兩位老人家功力悉敵,‘流雲劍法’和‘大羅笛招’又是各極其妙之學,由午至夜,仍無法分出勝敗,後來,青茵師叔忽以‘奔雷三劍’的招數,猛攻家師,家師在驟不及防,被二師叔劍鋒劃及左臂,情急之下,亦以‘奪命四笛’反擊青茵師叔──”

  靜心驚道:“我師父被大師伯傷了?”

  羅乙真滿臉淒傷,嘆道:“家師‘奪命四笛’和青茵師叔的‘奔雷三劍’都是極猛的進攻招術,出手一擊,石破天驚,二師叔在劍傷家師之後,大概心中十分不安,一個失神,吃家師一笛點中左肩──”

  靜心冷笑一聲,接道:“大師伯手段好辣,我師父傷得定然不輕?”

  羅乙真語氣雖仍十分平和,但鬚髮卻微見顫抖,顯然,他內心異常激動。只是他控制得宜,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

  只聽他輕喟一聲,接道:“家師這一擊雖然迅快凌厲,但出手用力,卻是極有分寸,二師叔雖被點中左肩,但她人並未受到什麼損傷,不過家師這一招,卻招惹起了二師叔的豪興,笑對家師說道:‘江湖之上,都稱我們鐵笛、神劍、一摺扇。‘大羅笛招’‘流雲劍法’和六合扇招,都被稱為江湖間絕無僅有之學,其實呢,三弟那六合扇法,根本就無法列入武林絕學,真正的說來,也就是你的‘大羅笛招’和我的‘流雲劍法’才能算武林兩絕。’”

  靜心道:“我師父說得不錯,‘千愚書生’那六合扇法,也實在算不得什麼出奇的武功。”

  羅乙真道:“當時家師,雖知二師叔說得不錯,但並未隨聲附和,只是點點頭,笑了一笑。那知這一笑,卻引起了二師叔的誤會,隨提再和家師比武之求,並指定要用‘奔雷三劍’和‘奪命四笛’動手。”

  靜心聽得微微一怔,問道:“大師伯和師父身上都受了傷,為什麼不休息一下,就又動手,而且又限定用‘奔雷三劍’和‘奪命四笛’交手;想那‘奔雷三劍’和‘奪命四笛’乃‘大羅笛招’和‘流雲劍法’中極精奧的招術,兩位老人家又都是功力異常深厚之人,以這等絕學相搏,一個收勢不住,傷了對方,如何是好?”

  羅乙真嘆道:“家師也是這等說法,無奈青茵師叔非堅持要比試不可,她說:‘大羅笛招’既無法與‘流雲劍法’分出高下,不妨各以劍笛絕招一分強弱。‘奔雷三劍’和‘奪命四笛’都是各極奇奧的武學,正好用來一試,只要咱們各自小心,點到就收,不要存傷到對方之心,諒也不致傷人。家師在二師叔堅持之下,只得答應下來,兩位老人家隨以‘奔雷三劍’和‘奪命四笛’相搏。那場比武,我雖然沒有親目所睹,但家師所留‘大羅笛招’批註中,記錄得卻非常詳盡。青茵師叔一出手,就是‘奔雷三劍’中招數,劍勢如排山倒海般,猛攻家師;家師在迫不得已之下,只得以‘奪命四笛’抵擋二師叔的攻勢,以家師和二師叔相交之深,自不會持有挫辱和傷損對方之心,可是兩位老人家在動手之時,忘了那‘奔雷三劍’和‘奪命四笛’都是極厲害的攻敵絕學,一出手,很難自制。動手三招之後,二師叔和家師都已無法控制那笛招劍勢,本是切磋武學,到後來竟變成真的以命相搏,二師叔‘奔雷三劍’威勢奇大,攻勢凌厲無匹,家師一個失神,被二師叔寶劍迫落手中鐵笛。”

  靜心嘆息一聲,接道:“這麼說來,是大師伯傷在我師父手中了?”

  羅乙真黯然一笑,道:“在那等生死交關之際,縱是生性沉穩之人,只怕亦難免驚慌失神。家師手中鐵笛,被二師叔寶劍迫落,心中驚急之間,不得不求自保,右腕一振,打出劈空掌力,向青茵師叔擊去。如果青茵師叔在迫落家師手中鐵笛之後,及時向後躍退,自不難避開家師一記劈空掌力,那知二師叔目睹迫落家師手中兵刃,心中頓生愧咎之心,因而藉勢一偏手中寶劍,未曾向後躍退,反而伸手相扶,這一來造成大錯,二師叔在全無防備之下,被家師掌力擊中前胸,震傷內腑,當時口噴鮮血──”

  話至此處,忽聽靜心冷冷的哼了一聲,卻未接口。羅乙真仰臉望天,長長地籲一口氣。接道:“二師叔在中了家師劈空掌力之後,人大概已經有些昏迷,飛起一腳,踢向家師小腹,當時家師正在驚悔之中,那裡還有戒備之心,這一腳踢得準確至極,當場把家師震飛出一丈多外,腸折血翻,氣閉人暈──”

  靜心幽幽一嘆。接道:“本是切磋武學,怎生造成這等淒慘之事?”

  羅乙真道:“青茵師叔雖然看出家師被她一腳踢得暈在地上,只是自己內腑之傷,亦很慘重,又在傷後奮力一擊,致使傷勢加速發作,當時情景,二師叔縱然有心救援家師,但亦無力,只得先自靜坐運氣調息,所幸兩位老人家內功精湛,待二師叔調息完畢,家師亦清醒過來。”

  靜心道:“大師伯清醒之後,定然要責怪我師父下手太辣?”

  羅乙真搖搖頭,笑道:“家師清醒之後,並未責怪青茵師叔,運氣調息一陣,相視一笑分手,二師叔受傷雖重,但比起家師要輕得多。兩日之後,就去探望家師傷勢,那時,家師正在靜坐調息,二師叔沒有驚擾家師用功,只把我叫到一側,問了家師兩天中生活情形後,就悄然而去。我當時並不知道二位老人家比武互傷之事,只覺著師父這兩天來,生活和往常有點不同,兩日夜一直未出過房門一步。就在青茵師叔走後不久,家師突然出了靜室,問我二師叔是否來過,我自然不敢隱瞞,答說二師叔剛去不久,師父也不多問,淡淡一笑,又回靜室。次日中午時分,千愚師叔就派人送來了兩本冊子,那兩本冊子,都經用很厚的竹紙,密封起來,上面分寫家師和二師叔名字,家師不便個人啟閱,立時派我去請青茵師叔,兩位老人家見面之後,亦未談起比武互傷之事,相對而坐,分頭啟閱密封翻閱千愚師叔手封那兩本破解‘大羅笛招’和‘流雲劍法’的記載,想不到,三師叔竟在那冊頁之上,附上劇毒,致害得兩位老人家,中毒而死。這些經過,我本和你一樣的不知底細,直到我尋得家師遺著‘大羅笛招’批註,才知道這般經過。”

  靜心長長嘆一口氣,道:“如非‘千愚書生’暗在那兩本冊子中附上烈性毒藥,大師伯和家師雖然都受有內傷,但也不致於撒手而逝。算來算去,這筆賬還是該記在‘千愚書生’頭上,哼!如果他還活在世上,我必要讓他試試‘奔雷三劍’的威勢如何?如果他已死去,真的遺著有‘神龍’‘飛虎’‘靈蛇’三部寶笈,我必要親手把他那三部號稱寶笈的遺著毀去,才甘心。”

  羅乙真笑道:“家師‘大羅笛招’批註之上,再三強調‘千愚書生’之能,自非故意頌揚他的才華。這幾十年來,我們雖然窮盡智能,深求武功奧秘,但千愚師叔只怕也在刻意求進,以他絕代才華,絕非我們能及,如果千愚師叔仍然活在人世,我們自然非他敵手,如果他真的遺留了三部寶笈,那上面記載武功,定都是極其深奧之學。”

  靜心臉色一變,道:“羅兄不要太長‘千愚書生’威風,我就不信他真有那等絕世之才?一見對方武功,就能想出破解之法,即使他真有睹技能破之才,也未必能索想出破解家師傳下的‘奔雷三劍’。”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5 11:18:16

八〇

  羅乙真淡淡一笑道:“‘奔雷三劍’雖是劍術中精奧招術,但也不能說那三劍就是曠古絕後之學。青茵師叔是何等英雄?但他對千愚師兄之能,也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管如何,咱們不能心存輕視千愚師叔之能。”

  靜心聽羅乙真只管稱頌“千愚書生”之能,不禁心頭火起。冷笑一聲,道:“你要是害怕‘千愚書生’大可不必視他為敵。家師在仙去之時,也曾留過遺言,告訴我幾時窮通‘奔雷三劍’就可代她報仇,她老人家說的仇,自是指‘千愚書生’而言,大師伯留在‘大羅笛招’上的遺墨,未免太過自貶,字字稱頌‘千愚書生’,實使人難解他老人家用心何在?哼!你心中害怕,盡請選一處絕壑秘谷,躲避起來,待我手誅師父大仇之後,你再出山也不遲。”

  羅乙真雖然閉著雙目,但一聽靜心講話口氣,已知她心中十分激動。心知再說下去只怕要鬧個不歡而散。心念一轉,故意岔過話題,道:“千愚師叔是否真有家師在‘大羅笛招’附註上所說之能,先不必去管它,但三師叔身負絕學,卻是人所皆知之事。只要咱們設法取得武林中傳言的三部寶笈中一部,就不難找出千愚師叔武林源流,然後再想破解他的武功,如果不得這三部寶笈,找不出三師叔的武學源流,自難籌出破解之法。”

  靜心忽然站起身,拉著貞兒──

  臉色十分嚴肅的說道:“羅兄這等怯怕‘千愚書生’實大出我意料之外,不敢相瞞,家師彌留之際,曾再三告誡我說,要我替她報仇,雖然她未說出仇人姓名,但除了‘千愚書生’之外,又有誰呢?我這次由南海歸來,第一個心願,就是想請羅兄和我一起遠奔南荒,尋找‘千愚書生’的隱居之處,好替我師父報仇,但羅兄滿口不絕的稱頌其人之能,自然不會答應我的請求,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只有各行其是了。”

  正當兩人論談往事之際,突聞一聲悠長清越的長嘯,劃破夜空傳來,倏忽之間,就到數十丈遠近。

  羅乙真、靜心道姑聞得嘯聲之後同時臉色一變,不再論談往事。凝神靜聽那劃空嘯聲。但聞那嘯聲混入萬壑松風之中,滿山飛繞,忽遠忽近,忽而淒厲刺耳,忽作龍吟虎吼,聽上一陣,愈使人分辨不出是人是獸。

  “瞎仙鐵笛”輕輕一嘆,道:“來人內功,十分精深,必是江湖中有名人物。”

  靜心突然長長吸一口氣,仰臉一聲清嘯,但聞嘯聲扶遙直上,裊裊散入夜空。

  和嘯之聲一起,那滿山長嘯,突然中止──片刻之後,忽聞大笑貫耳,一個身著青衫、背負長劍老叟,踏花凌波而來,直對幾人停身的大岩石上奔來,行動迅快絕倫,片刻間已到數丈之外。

  這時,陸天霖、方雲飛都已看清來人相貌,不禁失聲驚呼道:“東嶽散人!”

  只聽那青衫老叟,冷笑一聲,答道:“不錯,正是老夫──”話未說完,人已躍登上陸天霖、方雲飛停身的大岩石上,接道:“很好!很好!你們都在這裡,倒省了老夫不少奔跑之苦。”

  靜心忽然挺身躍起,雙目神光如電。望著“東嶽散人”怒道:“唐一民,這白象崖下,豈是你撒野的地方?”

  “東嶽散人”目光緩移到靜心臉上,冷笑一聲,道:“恕在下眼拙,不知鶴駕怎麼稱呼?”

  靜心道:“你不要管我是什麼人?但這白象崖十里之內,不准任何人稱能撒野,你要不相信,就不妨試試?”

  “東嶽散人”臉色一變,正待發作──“瞎仙鐵笛”羅乙真忽然站起身子,笑道:“在下久聞唐兄大名,不知到兄弟這白象崖下有什麼貴幹?”

  唐一民本和羅乙真有過數面之緣,聽完話,縱聲一陣長笑,道:“羅兄乃一代大俠,受天下武林同道敬仰,兄弟風塵草莽,今日能再見俠蹤,實是榮幸無比。”

  羅乙真微微一笑,道:“唐兄盛名卓著,江湖之上,誰不知‘東嶽散人’之名?難得大駕到此,請來共飲一杯水酒如何?”

  唐一民臉色一沉,冷冷地答道:“承蒙過獎,兄弟愧不敢當,黃山白象崖,和東嶽‘紅葉谷’遙遙相隔數千里,井水不犯河水,不知羅兄何以遣派門下弟子相犯?把兄弟數十年辛辛苦苦設立的一點基業毀去,尚望還給兄弟一個公道!”說完話,一道冷電般的目光,掃過“虯髯神判”,投注在陸、方兩人臉上,月光下,隱隱可見他眉宇間露現著殺機。

  羅乙真已從傅玉琪口中,得知了諸般經過,知他有了誤會。仍然面帶微笑,心平氣和的說道:“別說我瞎老頭子沒有派過弟子,去唐兄‘紅葉谷’中驚擾大駕,就是確有其事,只怕也毀不了唐兄‘紅葉谷’基業,唐兄暫請息怒,坐下來吃杯酒,瞎老頭子還有話說。”

  唐一民不待羅乙真把話說完,冷笑一聲,接道:“羅兄被尊為武林一代宗師,那裡能把兄弟放在眼中,別說羅兄,就是羅兄門下弟子,也未把我唐某人放在眼中。哈哈,老夫雖是山野草莽之人,但就目前江湖而論,敢藐視於老夫之人也不太多,如非羅兄示意,量你門下弟子也不敢在老夫面前那等放肆,但老夫仍然看在羅兄面上,薄施懲戒,就放他下山而去。想不到他們竟敢趁老夫下山機會,把我‘紅葉谷’基業毀去,不但把我養的虎猿殺傷逐散,而且又把我留守在谷中的女弟子擄走。”

  “虯髯神判”耳聾口啞,雖然看“東嶽散人”神色不對,但卻苦於聽不出他說的什麼?

  傅玉琪一聽說慧兒失蹤,不禁大吃一驚,急的截住了“東嶽散人”的話,接道:“怎麼?我妹妹不在‘紅葉谷’中了,我們離開東嶽之時,她還好好的留在谷中,說要等你回谷──”

  “東嶽散人”突然仰天大笑起來,聲若龍吟,四震的四山回鳴不絕,傅玉琪未完之言,全被他那大笑壓制下去。

  但聞笑聲愈來愈響,震得人兩耳長鳴。

  陸天霖、方雲飛逐漸感到那笑聲,不但響回四山,而且蕩人心神,覺出不對,時間已遲,只覺一陣心跳,不自覺跳起身子。

  忽見羅乙真舉起手中鐵笛,放在唇邊,裊裊而起,混入那長笑聲中。那笛聲初響之時,聲音十分低弱,片刻之後,忽然轉強,金聲玉振,殺伐隱隱,那長笑之聲,逐漸被那拔高笛聲壓制下去。忽然長笑聲住,笛音隨落。

  “東嶽散人”拔出背上長劍,指著羅乙真道:“你們弟子已然承認,到過我‘紅葉谷’去過,羅兄還狡辯什麼?”

  羅乙真連受“東嶽散人”撩撥,臉上亦微微變色,但卻強忍一口怨氣,沒有發作出來。

  靜心早已怒火攻心,但因羅乙真一直隱忍未發,事不關己,倒不好搶先發作,勉強按著怒火,靜坐一側。

  只見傅玉琪拔出背上銀笛,躍擋師父面前,道:“不錯,我們確實到你‘紅葉谷’中去過,可是我們到達‘紅葉谷’時,你那虎猿早已被人打傷逐散,花樹陣圖,亦早就被人破去,我們不但未毀你‘紅葉谷’中一草一木,我陸伯父反幫忙救助你谷中一位身受重傷的盲目老人,只是他受傷過重,又不肯聽我伯父之言養息,致傷發而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4:29

八一

  “東嶽散人”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是我唐某人冤枉幾位了?哈哈!但我‘紅葉谷’外,早書警語,未得允准,不能擅入谷中一步,就算你所言非虛,沒有損傷我‘紅葉谷’中一草一木,但只擅入我谷中一項,已是罪不可恕了。”

  陸天霖起身對唐一民一個長揖,笑道:“老前輩望重四海,我等縱然膽大,但也不敢擅闖禁地,但因事出無奈,才不得不冒違背老前輩留示警語之險,進入‘紅葉谷’中──”

  他簡略的說明幾人入谷經過。

  這中間陸天霖故意把那身披白巾的半裸少女,說的神龍活現,並把她和傅玉琪一段相處經過刪隱過去。

  果然“東嶽散人”聽得一番話後,神色緩和了不少,微微一皺眉頭,問道:“那女人有多大年紀,相貌如何?”

  陸天霖道:“姿容絕世,妖豔動人,身披白巾,半裸玉體,但卻無法看出她的年齡,大概總在廿歲以上?”

  唐一民臉色一沉,冷冷的追問道:“那女人可有什麼特別地方?”

  陸天霖微微一怔,道:“沒有!”

  唐一民忽然縱聲大笑道:“好啊,老夫倒幾乎被你矇騙過去了!”

  方雲飛怒道:“我大哥所述經過,句句是真實之言,那個矇騙你了?”

  唐一民冷冷答道:“以他所述那女裝束,除了‘玉蜂娘子’之外,遍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但那‘玉蜂娘子’早在十幾年前已被我劍傷額角,掌震內腑,身負重傷逃走,縱然她還活在世上,把內腑重傷調息養好,但那額角疤痕,必然無法治好,那女人既無特徵,想來必非‘玉蜂娘子’。但江湖之中,除了‘玉蜂娘子’之外,還未有第二個人,學她那般裝束。”話至此處,雙肩微一晃動,人已欺到陸天霖和方雲飛之間──左手疾伸,扣住陸天霖左手脈門,右手長劍一揮,壓在方雲飛肩上,冷笑幾聲,道:“哼!若再不肯以實言相告,可別怪我下手狠辣了。”

  他這欺身一躍,伸臂搖劍,動作迅快絕倫,陸天霖和方雲飛警覺要躲之時,已被手扣脈門,劍架頸上。

  傅玉琪本早已拔笛蓄勢戒備著“東嶽散人”施襲,只因他動作太快,一時間措手不及,待他縱身施救,時間上已晚了一步。

  但聽“東嶽散人”一聲冷笑,扣制陸天霖腕上的左手,微微加力,向前一帶,陸天霖身不由主的向前一傾,正好向傅玉琪破空襲來的銀笛迎去。

  傅玉琪蓄勢而發,本極迅速,唐一民那一帶之勢,又是恰到好處,眼看他手中銀笛就要擊在陸天霖頭上──驀見傅玉琪雙腿一收,懸空一個觔斗,向後翻退五尺,身子直向水面落去,足點浮花,二次躍起,又向“東嶽散人”攻去。

  就這一緩氣的工夫,唐一民已緩過手腳,一抬右腿,用膝蓋點了方雲飛後背“海底穴”騰出右手,一揮手中寶劍,登時幻出一片劍幕,但聞一聲金鐵交鳴,笛劍相接,傅玉琪連人帶笛,被彈震出去七、八尺遠。

  只聽一聲嬌叱,貞兒拔出身背寶劍,振臂躍起,衣袂飄風,寒芒電奔,猛向“東嶽散人”攻去。

  唐一民連聲冷笑不停,看也不看貞兒一眼,彷若無事般,舉起手中寶劍,隨手一封。

  貞兒目睹傅玉琪被他一劍彈飛起來,知他內功深厚,絕非自己能敵,她本是心機異常靈敏之人,躍起出劍,已想到不能和人力拚。是以她攻勢雖快,但力道卻用得很有分寸。

  一見對方揮劍接架,立時一沉玉腕,讓過敵鋒,隨著下落身子,一招“金盤獻鯉”疾向唐一民刺去。

  這一招變化,本極詭異,貞兒事先已想得好,在她心裡,縱然不中,至少會把對方迫退兩步。自己只要能腳踏對方停身的突岩之上,再施展師門‘流雲劍法’和配合傅玉琪‘大羅笛招’和他纏鬥。

  這兩種並世絕學,連手相攻,“東嶽散人”本領再大,只怕也未能招架得住。她想得到是滿好,可惜對手“東嶽散人”這一代武林怪傑,不但十三式伏魔劍精奧難測,而且內功深厚,見聞廣博,對敵應變,實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

  貞兒這一劍攻勢雖然用的出人意外,但如何能困擾住“東嶽散人”?

  只聽他冷冷說道:“好狡猾的小鬼,還不給我撒手?”右手長劍忽的向下一卷,疾向貞兒劍上碰去。

  貞兒吃了一驚,暗道:“這老魔頭真是名不虛傳──”心念還未轉完,忽覺一股強大潛力,直逼過來,手中寶劍,已不受自己控制,脫手欲飛,知如不撒手丟劍,只怕要受重傷!

  只得一鬆手,丟了手中兵刃──月光下,但見一道寒光飛起,破空直上,直升十丈高低,才力盡下落。她在鬆手丟劍之後,全身壓力忽減,一點水面浮花,躍回師父身側。

  傅玉琪也早被“瞎仙鐵笛”喚回到身邊。

  兩人先後向“東嶽散人”施襲之時,羅乙真和靜心均未喝止。

  直待兩人先後敗退下來,羅乙真才一拂顎下雪白的山羊鬍子,笑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兒,竟敢在唐兄面前放肆,只是有勞唐兄出手教訓他們一番,我瞎老頭這裡謝謝啦!”

  唐一民聽完話,突然一皺眉頭,沉忖不語。他本是心思機敏之人,從羅乙真幾句話中,已聽出對方苦心。雖明知門下弟子不是自己敵手,而不加喝止,放任兩人敗在自己劍下,無非是使自己知道,以其門下弟子之能,絕不能把“紅葉谷”搞一個天翻地覆。

  心念一轉,正待放了“聖手醫隱”和拍活方雲飛的穴道──突然閃掠過和“虯髯神判”龔奇一段比劍經過,力鬥數百合,無法分出勝敗,最後,迫得自己以十三式伏魔中絕招,貫注內家和他硬拚,才把“虯髯神判”制服。如以他之能,對付崔源,自是不致落敗。再合傅玉琪、陸天霖等之力,更加上陸慧內應,不難把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紅葉谷”毀於一旦。

  要知“東嶽散人”乃生性多疑之人,再加冷傲之癖,做事最是任性,寧願錯傷好人,亦不願放過一個仇人。崔源之死,雖使他傷心,但最使他痛惜的,還是他數十年來存心求得的一部寶笈之念,因崔源之死,而告絕望。

  他為求得那部寶笈,不惜用殘酷絕倫的毒手,點瞎崔源雙目,然後又把他囚在“紅葉谷”中一座石室之內,苦苦折磨他數年之久。雖然崔源始終未承認身懷寶笈。但他一直未消疑心,看硬逼不出,改作軟求,把崔源由石室中釋放出來,一反故態,處處對他愛護備至。暗中卻嚴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那知崔源被他點瞎雙目,囚入石室數年,折磨刑苦之後,卻鍛鍊出深沉無比的城府。“東嶽散人”暗中督視他數年之久,不但沒有發現可疑之處,而且也絲毫看不出他有報復之心。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4:42

八二

  一則因“東嶽散人”對崔源身懷寶笈疑心,還未完全斷絕。二則對點瞎崔源雙目,囚入石室刑求寶笈之事,自覺愧對於心。是以,在以後相處歲月之中,對崔源倒是真的很好。

  可是崔源已對“東嶽散人”恨入切骨,但他自知武功,和人相差很遠,報仇之望,絕難實現。而且雙目已盲,縱然藏有奇書,亦無法閱求深造,有心逃走,又怕逃不出“東嶽散人”之手,只得強按心中悲忿,忍辱偷生在“紅葉谷”中。

  他希能遇上一個投緣之人,把密藏寶笈相贈,讓他習得絕學,再替自己報仇。可是“東嶽散人”早已想到這些,把“紅葉谷”自劃作一塊禁地,除了斷絕和一切武林中人物來往之外,連一個僕童也不肯用。這一來,確使崔源一籌莫展,空懷著武林中視若奇寶的異書,竟自難尋到一個承受之人。

  唐一民想到求得寶笈的絕望之恨,怒火大熾。冷笑一聲,說道:“我那‘紅葉谷’早已劃作禁地,江湖之上,誰人不知?羅兄門下弟子,竟敢擅自闖上我‘紅葉谷’中,那自然沒有把我唐某人放在眼中了?”

  靜心再也忍耐不住,不待“東嶽散人”說完,立時冷冷接道:“你自把‘紅葉谷’劃作禁地,不准他人擅入一步,可知我們黃山白象崖方圓十里之內,也已劃作禁區,不准外人擅自闖入嗎?”

  唐一民側目望了靜心一眼,道:“可是我唐某人已經闖了進來─!”

  靜心霍然起身,緊接著道:“闖了進來,你就不要再想出去!”

  唐一民仰天一陣大笑,道:“只怕未必能有人攔得住我!”

  靜心道:“你不信就走一下試試看,能否走得?”

  唐一民突然左手加力,只聽陸天霖悶哼了一聲,登時滿頭大汗滾滾而下。

  羅乙真雖不願多樹強敵,和“東嶽散人”結仇。但見他一味狂妄不減,竟敢在自己面前動手折辱“聖手醫隱”不禁心頭火起。雙肩微晃,凌空而起,直向唐一民停身突岩之上搶去,口中沉聲喝道:“唐兄真要迫我瞎老頭子出手嗎?”

  唐一民反手一劍,劃出一片精芒,想把羅乙真搶登突岩的來勢擋住。但“瞎仙鐵笛”是何等人物?右手鐵笛驀然一招“力拔泰山”。但聞一聲金鐵交鳴,盪開了劍幕,搶登突岩之上,不容唐一民再出手搶攻,鐵笛忽的搶攻三招,逼得唐一民回劍封架,左臂藉勢下探,拍活了方雲飛的穴道。

  唐一民封開羅乙真三笛急攻,長劍驀然反擊,右手揮動之間,連攻出四劍。

  羅乙真長笑聲中,把四劍封閉,退一步,站定突岩一角,說道:“我瞎老頭子實不願和唐兄結仇,快請放了兄弟客人,退出白象崖吧!”

  唐一民和羅乙真以最迅快的手法,互攻幾招之後,心裡都有了數,知道今日遇上勁敵,如真要動手相搏,必然是一次慘烈無比惡戰。但他生性冷傲,雖明知沒有必勝對方之能,也不肯示弱讓步。冷笑兩聲,道:“羅兄此言,不覺著太過客氣嗎?兄弟既然來了白象崖,如不辦出一個眉目,豈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羅乙真知他武功,乃當今武林中有數奇人之一,自己已樹“九陰蛇母”及“關東神魔”兩大強敵,縱然不能和“東嶽散人”結交成友,拉他助自己一臂之力,但亦不願開罪於他,多樹一個強敵。強按怒火,笑道:“那以唐兄之見,該怎麼辦呢?”

  唐一民道:“看在羅兄份上,兄弟不為已甚──”他回顧了陸天霖和方雲飛兩眼,接道:“這兩個人擅闖兄弟的‘紅葉谷’,我要把他們帶回東嶽,依兄弟自定義的條律處置,至於羅兄門下弟子,請羅兄自行決處,兄弟回轉東嶽之後,追查毀去‘紅葉谷’的正凶主犯,如果確和羅兄門下無關,兄弟自不敢再來驚擾羅兄的清修了。”

  言下之意,如果查得“虯髯神判”和傅玉琪牽扯上搗毀“紅葉谷”之事,還要重來黃山白象崖找“瞎仙鐵笛”算賬。

  靜心因見羅乙真已經出頭,此事又和自己無關,不便多所作主,盡力按捺著忿怒之氣,但見羅乙真處處示弱讓步,委曲求全,更是生氣。

  再加上“東嶽散人”的狂傲神態,再也忍不住──突然一聳眉,冷笑一聲,道:“哼!羅師兄,想當年鐘師伯活在世上,是何等的英雄豪傑?以七十二式‘大羅笛招’威震大江南北,凡是武林中人,誰不敬仰大師伯的武功?羅師兄縱然已修為到無嗔境界,也應替大師伯的威名想想!這般的懦弱怯敵,一味忍辱求全,只不過徒受人家冷諷熱嘲而已,假如你怕人家十三式伏魔劍法厲害,那就早些退避三舍,待在家中,不要出來。”

  她心中忿怒已極,出口之言不肯替“瞎仙鐵笛”留一點餘地,心想定要激起他心中怒火,教訓“東嶽散人”一頓。

  那知羅乙真毫不動怒,仍然心平氣和的笑道:“古今以來,不知有好多風塵奇人,江湖豪客,都為負一時之氣,造成慘劇,事後想來,悔恨莫及,我瞎老頭子已是古稀之年,縱然埋骨在這‘紅花潭’中,夫復何恨?”

  “東嶽散人”截住了羅乙真的話,冷笑道:“大丈夫生死何足掛心?難道羅兄就認定我唐某人不是敵手嗎?”

  羅乙真道:“我瞎老頭子幾句話,實是肺腑之言,唐兄不要誤會才好。”

  唐一民怒道:“羅兄少逞口舌之利,哼!別人怕你七十二式‘大羅笛招’但我唐一民卻是不怕。”

  羅乙真看“東嶽散人”字字逼人,句句不留餘地,亦不禁心中有些生氣。一聳雙眉,手拂頷下的山羊鬍子,正待發作,忽聽靜心怒道:“我久聞東嶽唐門十三式伏魔劍法,精妙絕倫,天下無雙,只怕傳言就未必如真?”

  唐一民忽然一躍而起,一揮手中長劍,登時寒光電奔。接道:“不信你就接我幾招試試!看看是不是徒有虛名?”話剛出口,劍勢已刺靜心咽喉。

  靜心冷笑一聲,拗步轉身,輕輕一讓,把一招迅如雷奔的劍勢避開,右手伸動之間,寶劍已到了手中──反手一招“神龍出雲”答道:“十三式伏魔何足為式?別說幾招,就幾百招、幾千招,也算不了什麼!”

  唐一民揮劍架開靜心一劍反擊,隨即施展開長劍,以快速無比的凌厲攻勢,剎那間,白光飛繞,猛向靜心道姑攻去。

  靜心看“東嶽散人”出手幾招,不但奧妙難測,而且內功精深,實非一般武林人物可比。見獵心喜,鬥志忽增,右手寶劍在胸前劃了半個圓圈,帶起劍風。

  但聞一陣噹噹急響的金鐵交鳴之聲,唐一民迅如驟落急雨攻勢,全被擋架開去。

  “東嶽散人”只覺靜心手中寶劍劃出的半圈銀虹,不但把自己的攻勢封住,而且還有一股極大的潛力反迫過去,不禁心頭一震!暗自忖道:“看不出她一個女流之輩,竟有這等深厚功力。”

  心念轉動,手並未停,凝神運氣,長劍潛力突增,和靜心手中寶劍觸接相持。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4:52

八三

  忽聽靜心冷笑一聲,猛的一振右腕,彈震開唐一民手中長劍,劍勢一偏,倏忽間連攻三劍。這三劍不但快速絕倫,而且若劈若點,變化奇奧難測。

  “東嶽散人”被這三劍快迅奇奧的攻勢,迫退了三步。

  靜心幾劍快攻,搶得了先機之後,劍勢立時綿綿而上,不容唐一民有緩氣還手之機,一連快攻了廿一劍。

  “東嶽散人”一著失機,陷入被動,只覺對方勢有春蠶吐絲一般,一劍連一劍,攻勢雖快,但收劍亦快。

  但見一片青光,不停的在身側繞飛,忽前忽後,變招迅速無比,一時間竟無法搶回主動,揮劍還攻。

  要知靜心這‘流雲劍法’乃極為迅快的一種劍法,隨著攻出的劍勢,變化克敵,一招出手,後面就綿連不絕。

  兩人交手了二十餘合之久,唐一民仍然是處在被動地位,未還一劍。不覺心中又驚又急,陡然大喝一聲──劍勢忽變,運集內力,貫注劍身,揮搖之間,立時有強烈劍氣,震盪開靜心綿密如幕的劍光。

  只聽靜心冷笑一聲,道:“哼!你既希望速戰速決,不惜以修為內功相搏,可別怪我方外人下手狠辣了!”

  “東嶽散人”卻是毫不理靜心的激諷之言。原來他已覺出靜心劍術,以迅快的變化制敵先機,只要自己能夠搶回主動,反守為攻,對方或將受制。然後再以十三式伏魔劍法的攻敵威脅搶攻,雖未有絕對勝得對方的把握,但至低限度,當不致再處處受制於人。他心中只管籌思破敵之法,那裡還顧到答覆靜心之言。

  要知高手比武,一點大意不得,靜心在說話之時,不覺手中寶劍一緩。陡聞“東嶽散人”一聲大喝,霍然向後躍退兩步。緊接著縱身而上,長劍演出十三式伏魔劍法中一記絕學“天網羅魔”手中長劍揮舞之間,化為滿天銀星飛灑而下,直向靜心當頭罩落。

  這一記詭異的劍招,威勢果然不凡。把靜心迫得由急攻中,轉為守勢,寶劍舞起一片光幕,護住身子。但聞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過處──“東嶽散人”手中一柄百煉精鋼的寶劍,登時被削成兩截。

  唐一民在和靜心動手之時,雖已看出她手中寶劍光華耀目,但因自己手中兵刃,乃是緬鐵和以精鋼煉成,不但鋒利無比,而且鋼中帶柔。

  對方雖然是柄光華異常的寶劍,只要稍微留心一點,不和對方寶劍用力猛碰,縱雖小有相觸,也不要緊。那知他在第一次和靜心手中寶劍觸接相持之時,長劍已受損不輕。

  這次更是全力施攻,忽略了對方手中長柄寶刃,待他警覺之時,已是遲了一步,長劍已被削成兩斷。

  靜心削斷唐一民手中寶劍以後,霍然向前一進步,迭攻兩劍。

  唐一民手中半截斷劍,無法封架那攻來劍勢,只得向後躍退,讓避開兩劍快攻,冷冷笑一聲,道:“仗憑寶刀之力,縱然得勝也難免貽笑天下英雄!”

  靜心收劍躍退,還劍入鞘,道:“你既然怕我寶刀威力,何妨易劍再戰?”

  “東嶽散人”冷漠一笑,道:“如果易劍再戰,雙方均不以兵刃取巧,咱們定得分個勝負出來。”

  靜心還未及答話,忽聽丈餘外一個十分嬌脆的聲音接道:“唐一民,我找了你很久很久的時間啦!今天總算是找到了你。你‘紅葉谷’那些花樹陣圖,都是我毀去的,你跑到人家這裡來鬧些什麼?”

  幾人都在注意靜心和“東嶽散人”比劍,竟不知何時有人到了附近。轉臉望去,只見兩丈左右處,潭水浮花之上,站著一個長發垂腰,白巾裹胸,半裸著玉體的嬌美少女。映月而立,目光盯注在“東嶽散人”臉上,眉宇間隱泛怒意。

  唐一民看到那少女之後,不禁呆了一呆,臉色一變。

  方雲飛冷笑一聲,道:“剛才我們說的,就是此女,你仔細看看她臉上有沒有疤痕?”

  “東嶽散人”不理方雲飛譏諷之言。雙肩微晃,人已凌空而起,躍落在距那少女數尺之處,厲聲問道:“你是‘玉蜂娘子’的甚麼人?找老夫有什麼事?”

  那少女舉手理理頭上長發,答道:“‘玉蜂娘子’是我母親,我找你要替她報仇!”

  “東嶽散人”呵呵一陣大笑道:“你娘告訴你沒有,為什麼和我結仇?”

  半裸少女微微一怔,道:“那我就不知道啦!反正我娘死時,留下遺言要我找你替她報仇,並把你‘紅葉谷’的花樹陣圖破解之法,傳授給我,又畫了你的圖形相貌,我不知道看過幾千遍了,剛才我已經看了你半天,絕是看不錯人!”

  “東嶽散人”氣得冷笑一聲,罵道:“別說是你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就是‘玉蜂娘子’親自到此,老夫也不放在眼內!”

  那少女,目光轉投到傅玉琪臉上,微微一笑道:“我們不要在人家住的地方打,要打咱們跑到那邊沒有人的大山中去打。”

  “東嶽散人”霍然轉身,對“瞎仙鐵笛”羅乙真一拱手,道:“始才錯怪羅兄,抱歉至極,待兄弟打發了這女娃兒,再來面向羅兄請罪。”

  羅乙真笑道:“好說!好說!江湖之上,常有誤會,這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東嶽散人”冷漠的一笑,轉臉望著靜心道姑,說道:“馳譽武林的‘流雲劍法’也不過如此而已,異日有緣,唐某人還得領教。”

  靜心怒道:“如果你不服氣,那就再接幾劍試試!”

  唐一民道:“再戰三百合有何不可?難道怕你不成!”

  靜心雙肩微晃,人已直欺過來,手中寶劍一揮,帶起滿天精芒,正待施展“奔雷三劍”中那招“萬盞佛燈”──忽然想起唐一民手中沒有兵刃,急忙一收劍勢,向後躍退兩片浮花。說道:“你手中沒有兵刃,我勝了你,你又可藉詞推諉。”說著話,一招右臂還劍入鞘。

  “瞎仙鐵笛”羅乙真,站一邊看得大為擔心!

  他知劍法乃靜心之長,昔年青茵道姑以劍法稱霸武林時,曾經獨敗號稱劍術正宗的武當派五友聯攻,但從未聞得青茵和人以拳腳過招。如今靜心舍長取短,棄劍不用──要以赤手和“東嶽散人”動手,叫他如何不急?

  只聽唐一民呵呵大笑,道:“好啊!神劍之名,果不虛傳,老夫就先領教你的掌法,再接馳名天下的‘流雲劍法’絕學。”

  要知唐一民生性雖然冷怪難測,但心機卻極是機敏,一見靜心還劍入鞘,知道這是自己唯一求勝的機會。是以,先拿幾句話把靜心道姑扣住,然後急縱而上,雙掌連綿揮動。

  剎那間,連著攻出六掌。這六掌快攻,不但迅速絕倫,而且著著含勁不吐,蓄勢戒備,準備隨時變招,拆解敵人攻勢。

  靜心被“東嶽散人”以一連六掌快攻,迫得後退了三四片浮花。正待還攻,以解危困,忽聽那半裸白衣少女嬌叱一聲,直向兩人中間飛去,左掌左腿並攻靜心,右手右腿卻是分攻“東嶽散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5:42

八四

  她在一出手間,同時分拒兩個當代武林高手,不但使靜心為之心驚;“東嶽散人”和“瞎仙鐵笛”也暗罵這女娃,真是該死,看她能有多大功力?如何抵得住這兩人聯合的神力。

  只聽“東嶽散人”冷哼一聲,攻向靜心大師的一掌忽的一收,反向那半裸少女背後拍去──靜心也同時一掌攻向左肩。

  只見那半裸少女銀鈴般一聲大笑,一低頭,人如魚躍,從兩人拳風足影中逃過。足點浮花,人已站在靜心身邊,雙掌一齊揮動,各自攻出三招,招招變化多端,使人難測高低。

  靜心連受“東嶽散人”和這半裸少女迫退,心中大為著急。怒叱一聲,正要運集功力反擊。忽聽那少女笑道:“出家之人慈悲為懷,我奉娘遺命,要殺這人,你就成全我一番孝心吧!”

  “東嶽散人”忽然大笑問道:“小丫頭,你娘真的死了嗎?”

  那少女道:“我娘不是真死,難道我還騙你不成?”

  唐一民臉色十分凝重的問道:“你娘的屍體在什麼地方?”

  半裸少女忽然一揚秀眉,怒道:“她把屍體封閉在山洞之中,必須要你的人頭,奠祭過我娘亡靈之後,才能啟封入洞。”

  “東嶽散人”道:“好!咱們先到你娘封屍山洞之處再說。”說罷,放腿向前狂奔。

  那半裸少女忽然轉頭望著傅玉琪道:“我殺了‘東嶽散人’之後,就學別人一樣改穿衣服。”

  貞兒看她盯著傅玉琪說話,不禁大怒。啐了一口道:“不要臉!”

  半裸少女不理貞兒,嫣然一笑,又道:“你放心好啦!我一定能打得過他。”話未完,人已轉身疾追“東嶽散人”而去。

  瞬息間兩人行蹤俱杳,但餘下松濤嘯嘯之聲。

  §第十五回
  論毒述雙魔 彌劫人寰唯鐵笛
  存仁為大俠 歷盡江湖一醉儒

  靜心望著兩人去如風飄的背影,竟是難分上下。

  不禁暗自嘆息一聲,忖道:“那半裸玉體的女孩子,看上去只不過廿左右的年齡,怎的輕功造詣這等精深,竟能和譽滿天下的‘東嶽散人’並駕齊軀?”

  忽聽羅乙真嘆息一聲,道:“二十幾年前,蛇、蜂並毒,鬧翻了半邊天,遺毒所及,武林同道至今仍談虎變色。二十年後‘九陰蛇母’莫幽香又有了重出江湖的傳說,想不到‘九陰蛇母’尚未出山,‘玉蜂娘子’女兒卻已出道江湖,看她絕世容色,很像當年的‘玉蜂娘子’看她年紀,還沒有昔年‘玉蜂娘子’出道江湖時來的大,但武功卻比她母親要高出很多,如果再過上幾年,只怕要比她母親的威名更大,流毒所及,也非昔年的‘玉蜂娘子’所能比擬了!”

  “虯髯神判”自見那半裸少女現身後,神色忽然變得十分緊張。圓睜著一雙虎目,一瞬不瞬的盯在那半裸少女身上。他耳聾口啞,聽不到師父說的什麼?只是呆呆的看著那少女一舉一動,直待那少女和“東嶽散人”聯袂而去,他才恢復了鎮靜神色。

  只聽陸天霖長長嘆一口氣,道:“那半裸少女的身世,我倒是知道一些,她確實是‘玉蜂娘子’的女兒,一身武功也是‘玉蜂娘子’傳授。不過,蛇母龍女,兩人性格卻是大不相同,依我觀察所得,那少女本性十分善良,如果有人能好好的開導她,不難踏入正途,但如放任她在江湖上遊蕩,一旦遇上壞人,被誘失足陷入泥淖,只怕難再拔身。以她姿容武功,和聰明機智而論,要是走入歧途,造成的劫數,只怕比她娘還要嚴重數倍,如再被重入江湖的‘九陰蛇母’莫幽香羅致,蛇、蜂二毒,互濟為用,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晚輩雖有渡化她的心願,但卻無渡化她的本領,如果羅老前輩能夠伸手援她一把,既可造就一株武林奇葩,亦可免除日後武林一場浩劫,實乃一件大大的善功!”

  羅乙真微微一嘆,側臉望了身側的“虯髯神判”一眼。接道:“昔年‘玉蜂娘子’縱橫江湖之時,不知戕害了多少武林高手,而且手段慘酷無比,但她卻和‘九陰蛇母’莫幽香的殺人方法不同,莫幽香是憑仗一身武功,和絕毒的暗器,制人於死,縱橫十數年,殺人無數,使人望而生畏,視如蛇蠍;‘玉蜂娘子’則是利用美色,誘惑武功高強之人,先使對方拜倒石榴裙下,然後情甘效死,她再利用這些人為她效命,為害江湖,她害人不似‘九陰蛇母’那樣多,但被害之人卻都是武功冠絕一時高手,不少武林中正大門戶的弟子,都毀在她的手下──”

  他微微一頓,又道:“就拿我這位大徒弟龔奇說吧──昔年在江湖也是稍具名望之人,如單以武功而論,他未必會輸給‘玉蜂娘子’但卻身受‘玉蜂娘子’的毒手,落個聾啞殘缺,造成終身一世大憾!”

  傅玉琪忍不住插嘴問道:“難道師父精博內功,就不能療治好大師兄的傷勢嗎?”

  “瞎仙鐵笛”羅乙真一拂頷下的山羊鬍子道:“‘玉蜂娘子’不但武功很高,而且聰慧絕倫,能用百毒。只要她存心對你下毒,不管如何小心戒備,都無法逃過她的毒手,而且她所用的毒藥,大都是慢性的藥物。初服之時,甚不易查覺出來,待你覺得中毒,毒性已經深入內腑,重則殞命,輕則落得殘疾!”

  傅玉琪看師父談興甚高,不覺膽氣一壯,又接著問道:“那師父為什麼不替大師兄報仇呢?”

  羅乙真微微一笑,道:“那時的‘玉蜂娘子’正值綺年玉貌,風華絕代,豔名滿天下,只要意志稍弱之人,無不想一睹‘玉蜂娘子’風采,而且一見之後,鮮有人不為她美色所惑。當時幾個綠林中最著名的魔頭,都為她美色傾倒,甘願受命於她。‘玉蜂娘子’也知道自己處境險惡,隨時隨地都有被人圍剿之危──是以對那幾個武功特高的魔頭,另眼看待,留作自己靠山,我當時一則忙於替你師兄療治毒傷,無暇去找她報仇,再者也沒有絕對制勝把握,因此就耽誤下來。後來聽說‘玉蜂娘子’和‘東嶽散人’唐一民結怨,傷在那唐一民的手下,斂跡江湖,再未出世。想不到二十年後,她卻有一個承繼衣缽的女兒,重入江湖!”

  靜心道姑雖已是花甲以上高齡──但她很少在江湖上走動。故對“九陰蛇母”和“玉蜂娘子”之事,只是略知大概,現下聽得羅乙真娓娓談來,不覺聽得十分入神。

  忽聽貞兒插嘴接道:“羅師伯,我看那‘玉蜂娘子’的女兒,絕不會是什麼好人,有她那樣的娘,那裡會教養出甚麼好的女兒?剛才我看她一直盯著傅師兄看的模樣,就不像是個好人。”

  傅玉琪只聽得俊臉一紅,垂下了頭。

  靜心回頭瞪了貞兒一眼,叱道:“小孩子家多什麼嘴?”

  貞兒被師父一叱,莫名其妙的臉也紅了起來。

  羅乙真哈哈一笑,抬頭望著天色說道:“現下已經不早,咱們鬧了一夜,也該休息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不遲。”說完,霍然起身,袍袖拂處,人已凌空而起!足踏浮花而去,疾比流星,眨眼不見。靜心牽著貞兒,緊隨著踏花而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5:55

八五

  幽靜的“紅花潭”中,只餘下了陸天霖、方雲飛、“虯髯神判”和傅玉琪等四人。

  傅玉琪想著那半裸少女說的幾句話,含意甚是深刻。貞兒既然聽得出弦外之音,師父和靜心師叔,更無聽不出的道理?可恨她那般深情款款的神態,不但害自己受窘,且將使師父動疑。恩師一代奇俠,望重江湖,受著天下武林同道敬仰,如果自己傳出什麼丟醜之事,那可是愧對師門──他想到為難之處,不禁長嘆一口氣,失聲罵道:“妖裡妖氣的女魔頭。”

  方雲飛看他一面在收拾爐具等物,一面在自言自語的罵人,一時之間不知他究竟在罵得那個?忍不住問道:“琪兒!你在罵那個妖裡妖氣?”

  傅玉琪道:“我罵‘玉蜂娘子’的女兒,你想想她穿那一身衣著,是不是妖裡妖氣?”

  陸天霖微微一笑,接道:“江湖之上,不能以衣著取人,盡有人衣冠整齊,心地漆黑。以我看那‘玉蜂娘子’的女兒,不但涉世未深,而且心地還很純潔,其可為善,亦可為惡,只因幼年未能受到良好教養,不知有羞惡之心,她聽從亡母遺訓,承繼了‘玉蜂娘子’的衣缽,穿著那一身怪裡怪氣的衣服,如果能有人善加誘導,不難引導她返璞歸真,恢復她本來面目──”

  傅玉琪道:“伯父之見,或許有其超人之處,但琪兒看法卻和伯父不同,她母親‘玉蜂娘子’淫害江湖,不知傷了多少武林高人?以她那種母親,豈能生養出好的女兒?異日我要遇上她時,定當好好的給她一次教訓。”

  陸天霖笑道:“你雖身得名師真傳,但功力還淺,只怕難是她的敵手!”

  傅玉琪道:“我恩師七十二式‘大羅笛招’乃舉世無二之學,我就不信連‘玉蜂娘子’的女兒也打不過?”

  陸天霖本不願再和傅玉琪爭辯下去。但想到他異日和那半裸少女相遇之時,難免要和人動手。如不先加警惕,使他心中有點分寸,只怕出手極為辣毒,如在形勢迫逼之下,對方亦以毒手反擊,傅玉琪勢非傷在人家手下不可──想了想,仍是忍不住說道:“琪兒!你自信武功比你師兄如何?”

  傅玉琪道:“我師兄一身武功,不但精博奇奧,而且內力深厚,力大無比,自然是要比我高強很多!”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你大師兄比‘東嶽散人’唐一民如何?”

  傅玉琪道:“這個我就不知啦,但以我剛才和‘東嶽散人’唐一民交手幾招看去,大師兄似要比人遜色一著。”

  陸天霖笑道:“那少女剛才在浮花之上,出手攻襲唐一民幾掌,不但靈動迅快,而且招術奇奧,去時快如電閃風飄,輕功亦不在‘東嶽散人’之下,但就這兩點看去,你就未必是人敵手!”

  傅玉琪只聽得垂下頭答不上話。心中卻暗自忖道:“不錯,只看人家那幾掌攻敵之勢,和走時絕佳的輕功,我就非人敵手。”念轉心服,不再和陸天霖爭論。迅快的收好爐鍋笑道:“伯父和叔叔連日勞累,請隨琪兒到茅舍中好好休息一下吧!”

  方雲飛望著那水面浮花,皺起兩條眉頭。心中暗自說道:“這孩子怎麼搞的,明知我等無能登花而渡,也不想個辦法出來──”正在暗自忖思,忽見“虯髯神判”伏身撿起地上幾段乾枯松枝,抖腕向潭中投去。要知“虯髯神判”雖然口啞耳聾,無法聽得幾人說些什麼?但他一見方雲飛望水面浮花的神情,已明白他心中所思之事,趕忙撿起兩段枯枝,向潭中投去。

  方雲飛、陸天霖同時縱身而起,向那投在水中的枯枝上落去,兩人剛著枯枝前面丈處又有兩段枯枝落下。陸天霖和方雲飛的輕功,都已有很深的造詣。雖無踏花渡水之能,但如藉乾枯的松枝浮力越渡“紅花潭”這片水面,是足足可以應付的,只是“虯髯神判”投擲枯枝的手法,卻不似“瞎仙鐵笛”羅乙真那等距離適中,恰到好處。

  所幸兩人已有了一次經驗,膽氣亦較初次試渡時壯了不少。“虯髯神判”投擲的枯枝,雖然忽遠忽近,但兩人仍然履不陷水的渡到了對岸。傅玉琪因背負爐鍋之物,卻走得異常吃力。到達對岸之後,已累得頭上汗水滾滾。

  當下由傅玉琪帶路回到“白象崖”下茅舍中去。傅玉琪替兩人安頓好休息之處,自己亦覺勞累不堪,和衣躺在竹榻之上,沉沉的睡熟過去。

  這一宵他睡得十分香甜,醒來已經是滿窗紅日。他望著自己整齊的衣服,不覺啞然失笑,暗道:“昨宵既未經過激烈的拚搏,亦未有什麼特別勞累,怎的竟一睡至此?”

  心裡轉著念頭,人卻挺身躍起,匆匆的漱洗完畢,直向“白象崖”上奔去,一口氣跑到師父靜室門外。

  只見兩扇竹扉半開,心知師父已經做完早課,不禁暗自責道:“糟糕!怎的昨夜睡的像死人一般─?”

  要知一個內功有著很好基礎的人,雖然在疲累不堪之下,亦不需很長睡眠。傅玉琪自幼即得羅乙真傳授調息之法,十幾年日夕苦練,早已奠定很好的基礎。近數年中,從未一覺睡過半宵未醒。現下仔細想來,忽然覺出有些不對。

  探頭向師父室內望去,只見大師兄“虯髯神判”呆呆的站在師父雲床前面,圓睜著一雙環眼,不知在想的什麼?師父行蹤早杳,雲床上空無一物。一陣莫名驚恐之感,由心底直泛上來──縱身躍入靜室,叫道:“大師兄,師父那裡去了?”

  他在慌急之下,忘記了師兄乃聾啞之人,失聲叫了出來。“虯髯神判”緩緩的轉過身子,搖搖頭指著雲床上一張白箋。傅玉琪趨前望去!

  只見一張半尺長短的白箋之上,寫著幾行潦草的字跡,寫道──字諭奇、琪知悉:余有要事下山一行,如果三個月內,仍不返回,請拆閱雲床左側存放密簡,照簡行事,不得有違!

  羅乙真傅玉琪一望之下,已看出是師父手筆。探手向雲床左側摸去,果然摸出兩封白簡,上面早有排編號數,並註明拆閱日期,和不得提前拆閱的手諭。他默忖那第一號密封之開啟時間,正好在三個月後。

  “虯髯神判”看過那兩封白簡上留字之後,不斷的搖頭嘆氣,他似乎有著無窮的感慨,只苦於口不能言,無法說得出來。

  傅玉琪自被羅乙真救到黃山“白象崖”就未見過師父離山過一次。如今驟見羅乙真留下手諭而去,說不出心中是一種什麼滋味?他雖知師父玄功已滿,武學精博,絕不會有什麼差錯之事,但心中仍不禁有一種悵惘之感。

  他捧著兩封白簡,呆站了良久。忽然心中一動,暗道:“靜心師叔或知師父行蹤?我何不跑到靜心師叔處一問究竟?”

  心念一轉,當下用手勢告知了“虯髯神判”。兩人相處十餘年時間,經常用手勢傳達心意,如遇上用手勢無法表達的事件,才用書寫之法表達。

  “虯髯神判”自受“玉蜂娘子”毒傷之後,不但落得了口啞耳聾的殘缺,就是機智方面亦受極大的影響。雖沒變得渾渾噩噩,但已不復是機靈無比,豪氣干雲的性格。他瞭解了傅玉琪心意之後,點點頭。在地上寫道:“靜心師叔居住之所,雖然離此不遠,但卻從未見任何人擅自入過那雜林一步,去時千萬小心。”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6:07

八六

  傅玉琪隨手在地上寫了:“我會留心”四字,立時向峰下奔去。

  他心中惦念師父,一直向那片雜林之中奔去,那雜林雖和他安居的茅舍相距很近,但他卻從未涉足其間一步。是以在奔近那雜林之時,陡然放慢了腳步,順著入林小徑,緩緩向前走去。

  這片雜林,滿生著各色各樣的松、榆、楊、槐等樹木,無所不有,間雜青草野花,一道羊徑,由林中盤繞而入。

  傅玉琪順著羊徑深入有百丈之後,景物忽然一變。觸目繽紛山花,低頭短草如茵,眼前已不見那種雜生林木。

  一片綠篁,環繞著一座茅舍,數隻小鹿,往來馳騁在青草地上,那高大的黑毛猩猩,卻站在翠林作成籬門旁邊,望著傅玉琪,裂著闊嘴,露出滿口森森白牙。

  忽聽它吱的一聲怪叫,飛身疾躍,迎著傅玉琪奔去。

  傅玉琪目睹它奇猛的來勢,只停步戒備,潛運功力,蓄勁雙掌。

  那知黑毛猩猩在距離傅玉琪三尺左右時,忽的收住了急衝之勢,裂開大嘴,吱吱怪笑,手舞足蹈,形狀十分快樂。

  傅玉琪散去運蓄在雙掌的勁力,暗道:“原來它是來迎接我。”心念未息,突見黑毛猩猩裂開的大嘴倏然一合,手足也同時停了下來,雙睛圓睜,不停向四周張望,忽聽它長嘯一聲,疾向正南方向奔去。

  傅玉琪雖然看得有些奇怪,但因心中惦念師父安危,無暇深思,直對那翠竹環繞茅舍走去。

  忽聽那依依綠篁環抱的茅舍中,飄傳出兩聲悠悠鐘響。

  那鐘聲並不很大,但卻聲聲扣人心弦,只聽得傅玉琪心頭一震,不自覺停下了腳步。緊接那鐘聲之後,雜林外響起龍吟般的長嘯之聲,劃空而來,繞耳不絕。

  傅玉琪回頭望去,但見那黑毛猩猩只餘一點黑影,閃了一閃,隱入林中不見。他已警覺到事非尋常,“白象崖”如非來了強敵,亦必到了武林高人。

  果然那長嘯之聲甫落,翠竹籬門內首先躍出來勁裝佩劍的貞兒。她一見傅玉琪,似乎微感一怔,但隨即恢復了鎮靜之色,兩個急躍,已到了傅玉琪身側,微微一笑,道:“你跑來幹什麼?”

  傅玉琪道:“我要晉謁靜心師叔,有要事請示!”

  貞兒道:“師父早課未完,你先到我的房中小坐片刻,待師父早課完畢,我再帶你去晉謁她老人家。”

  傅玉琪心中惦念師父出走之事,恨不得立刻見到靜心。聽完話不禁一皺眉頭,但他又不敢勉強貞兒,只好長長嘆一口氣,道:“師叔既然在靜坐用功,我自然不敢勉強求見他老人家,不過──”

  貞兒盈盈一笑,道:“什麼事把你急得這般模樣,是不是羅師伯差遣你來的?”

  傅玉琪道:“正是為師父之事,我才來求見師叔!”

  貞兒微感心頭一震,道:“怎麼?羅師伯出了什麼事啦?”

  傅玉琪道:“我今晨去師父靜室請安之時,見到了師父留下了一紙白箋──”

  貞兒驚震的啊了一聲。傅玉琪接道:“不錯,留箋之上,又未說明他行蹤何處?為何而去,大師兄和我都很焦急,因而才冒昧求見靜心師叔,想從她老人家口中,探聽一些消息。”

  貞兒道:“師父自‘紅花潭’歸來之後,就未離開這養心廬一步,羅師伯亦未來過!”

  她微一沉吟又道:“你可是一個人到這裡來的嗎?”

  傅玉琪還未答話,忽聽靜心的聲音,自兩人身側響起道:“你師父暗追‘東嶽散人’和‘玉蜂娘子’的女兒去了!”

  兩人同時轉頭望去,只見靜心道袍飄風,停身在三尺左右之處,兩人只管說話,竟不知靜心何時到了身旁?

  傅玉琪急急的拜伏地上,道:“這麼說來,家師行蹤,早已告訴師叔了?”

  靜心微微一笑,道:“你師父做事,一向獨來獨往,從不肯和人結伴相商,我說他去追‘東嶽散人’和‘玉蜂娘子’的女兒,只是猜想之詞罷了──”話至此處,笑容突然一斂,臉泛怒色厲聲喝道:“什麼人敢來我養心廬前撒野?再不現身相見,貧道可要──”

  一語未畢,突聞大笑震耳,遙遙傳來一個洪亮之聲,接道:“形將就木之人,還有這樣大的火氣,我偏不現身相見,看你能把我生吞下去不成?”

  靜心似已聽出來人是誰,臉上怒容頓消,道:“餓不死的窮秀才,你跑到我養心廬來幹什麼?”

  但聞來人大聲叫道:“不得了!你這窮凶極惡的毛猴子,看我穿的衣服破是不是?惹得我動了火,拔光你一身猴毛──”

  靜心微微一笑,道:“貞兒,快把大黑喚回來!”

  貞兒笑道:“大黑絕不會真的攔阻他,一定他自己在逗著大黑玩呢!”說完話,捏唇一聲清嘯。

  只聽吱吱幾聲怪叫過後,那黑毛猩猩應聲而返。回奔之勢,迅快異常,眨眼之間,已到了貞兒身側,雙手各舉一個大桃子,不停的跳來蹦去,沉沉怪笑。

  傅玉琪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百綻藍衫,頭戴方巾的中年文士,緩步而來,看上去他舉步十分緩慢,但來勢卻迅快至極,轉瞬之間已到了數尺之內。

  靜心立掌當胸,笑道:“難得!難得!你這饞嘴的窮秀才,竟肯光顧我這山野茅廬,不過,我這養心廬,可沒有美酒好菜招待你。”

  那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討飯的進了姑姑廟,在門外我已經折迭起肚腸了──”

  貞兒忽然盈盈一笑,接道:“要是窮師叔肯把你那獨步江湖的‘伏龍八掌’傳我,我就替你做幾樣可口的海鮮,再到‘白象崖’羅師伯處,替你要一壇杏花釀來,讓你好好的吃上一頓。”

  靜心側臉望了貞兒一眼叱道:“你高師叔的‘伏龍八掌’和二十四式‘天星筆法’乃江湖不傳之秘,你這孩子怎麼能隨便要人傳你?”

  那知中年文士忽然一整喜笑臉色,道:“你不用激我窮秀才,我這‘伏龍八掌’和二十四式‘天星’筆法,雖不及你那揚譽武林數十年的‘流雲劍法’,但也算是江湖上小有聲譽的武學,雖然說不上是獨步武林的不傳之秘,可是也不肯輕易傳人。如今看在你的面上,我就一古腦兒傳給貞兒如何?”

  靜心聽得怔了一怔,道:“什麼?”她雖字字入耳,但仍然不敢相信。

  貞兒卻早已聽得雀躍三尺,撲身拜倒,道:“謝謝你啦!高師叔,你可是成名武林的一代大俠,說了話可不能不算。”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6:17

八七

  中年文士搖搖頭,笑道:“你這女娃兒少給我灌迷湯,醉師叔不吃這個,只要你師父點頭應允,醉師叔絕不反悔。”

  靜心一皺眉頭,道:“我倒忘了‘江南酸儒’高鏡光生平不做吃虧之事,你先把交換條件說出來,讓貧道斟酌斟酌再說。”

  “江南醉儒”高鏡光微微一笑,道:“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你肯答應再多收個弟子!醉秀才就算不虛這黃山一行。”

  靜心冷笑一聲,道:“窮秀才想得不錯,是不是想以‘伏龍八掌’和二十四式‘天星筆法’換學我一套‘流雲劍法’?”

  “江南醉儒”高鏡光搖搖頭笑道:“你說我想騙學你的‘流雲劍法’用不著這等轉彎抹角,在南海彌陀山相處的數月時日之中,我盡有偷窺‘流雲劍法’奧秘的機會。”

  靜心道:“幸而當時你沒有偷窺!”

  高鏡光道:“我要偷看了又怎麼樣?”

  靜心道:“偷看了你就別想好好的離開彌陀山。”

  “江南醉儒”微微一笑,道:“咱們還是少作這等無用爭論,你究竟是答不答應收徒之事?”

  靜心道:“如真是資質難尋的上駟之才,那你為什麼自己不要?”

  高鏡光笑道:“因為她是個女孩子,窮秀才不便帶著她遨遊江湖,再說她資質太好,跟我這等沒出息的師父,實在有些可惜,何況我眼下還有幾樁大事要辦,生死很難預料,帶著她也不方便,你如能大發慈悲把她收留門下,不但我窮秀才感激不盡,且將為武林中造就一株奇葩──”

  靜心沉吟良久,道:“我不能太使你‘江南醉儒’難看,但也不能答應你收歸門下──”

  高鏡光笑道:“這麼說來,你是要先觀察她一番,才能決定了?”

  靜心道:“我答允,暫讓她留住在養心廬,觀察半年,半年後再決定我是否收她。”

  高鏡光道:“好!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只要你暫允她留在身側,窮秀才就把‘伏龍八掌’傳給貞兒,至於那二十四式‘天星筆法’我已先傳於她,她在拜師之後,絕不敢隱技自珍,如果我窮秀才在這半年內不幸死掉,也不會讓我那點微末之技失傳。”

  要知“江南醉儒”高鏡光乃馳名江湖的一代大俠,雖不及“瞎仙鐵笛”羅乙真和靜心道姑在江湖上聲譽隆重,但其在江湖上受到的尊重,卻較兩人更有過之。

  因為“江南醉儒”經常在江湖上走動,行蹤所到之處,難免插手管些不平之事,憑仗“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走遍了江南江北,數十年未遇過敵手。

  但他半生歲月,大都在江南數省中渡過,生平無他嗜好,只愛杯中物,有千杯不醉之量。一年四季都是穿著一襲藍衫,除了一身驚人的武功之外,還有一肚子博古通今的文才,故有“江南醉儒”之稱。

  傅玉琪自被師父救上黃山之後,一直在苦練武功。除了這次奉師諭,攔取靈蛇寶笈之外,從未再下山一步,故而不知“江南醉儒”之名,亦不知那“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是震盪江湖的絕學。是以他對靜心和高鏡光對答之言,不但聽得索然無味,而且還大感不耐。

  可是靜心卻聽得神色十分莊嚴的問道:“當今江湖之上,誰人不知你‘江南醉儒’大名,我不信有人敢輕捋虎鬚,自取滅亡?”

  “江南醉儒”搖搖頭,嘆息一聲,道:“數十年來,江湖上雖迭有風波,但鬧得最厲害首推蛇、蜂二毒。這兩個美、丑大相逕庭,但卻是各極其毒的怪女人,鬧翻了半邊天,整個江湖之上,被她們兩個人,攪個一塌糊塗,幸得令師兄‘瞎仙鐵笛’羅大俠,仗義出山,柬邀‘九陰蛇母’莫幽香比武始信峰上,替武林除一大害。‘玉蜂娘子’也隨之斂跡江湖,不知下落?依據江湖上的傳說‘玉蜂娘子’是傷在‘東嶽散人’手中,亦有說傷在‘虯髯神判’龔奇手中──總之,此事傳說紛紜,莫衷一是,迄今為止,尚未聞得定論──”

  忽然他把目光投注在傅玉琪臉上。一整臉色,望著靜心道姑問道:“這孩子是哪位門下?天生異稟,骨秀神清,十年內必有大成!”

  靜心微微一笑,道:“正經事還未談完,怎麼又扯到人家孩子身上?”

  靜站一側的貞兒,聽到“江南醉儒”稱讚傅玉琪,不禁芳心一喜。綻唇一笑,接道:“他是我羅師伯的門下弟子,名叫傅玉琪,醉師叔看他好,那就將你那‘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傳給他吧!”

  靜心轉臉瞪了貞兒一眼,叱道:“小孩子家,總愛接口,再多說話,當心我打爛你的嘴!”

  “江南醉儒”微微一笑,道:“這等絕佳資質,無怪羅大俠肯予破格收錄。”

  靜心一皺眉頭,道:“你先不要儘管羨慕稱讚別人的徒弟,先把到我這‘養心廬’來的正經事談完再說。”

  高鏡光仰臉一陣哈哈大笑,道:“我窮秀才給你送上門的徒弟,亦是極難遇得的資質,等一下你見到,就知我窮秀才之言不虛了。”

  靜心略一沉吟道:“這件事我已經答允她暫留住在養心廬,觀察後再作決定,倒是你有什麼緊要之事,甚望據實相告,貧道或能略效微勞。”

  “江南醉儒”微微一嘆,道:“你如肯拔劍出山,為武林伸張正義,或能消弭這一場即將暴發的江湖浩劫。”

  靜心看他神色鄭重,知非三言五語所能談完。當下合掌一禮,笑道:“如果事情果有需要貧道之處,我絕不置身事外就是,養心廬雖無佳釀待客,但請入廬小坐,吃杯山茶,也算我略盡一份地主之誼。”

  高鏡光道:“窮秀才久聞江湖傳說,養心廬不准三尺男童進入──”

  靜心道:“傳言未必就真,窮秀才但請入廬小坐不妨。”

  “江南醉儒”長笑一聲,道:“既承抬愛,敢不遵命,只是不知能否讓我引介而來的女弟子一同入廬?”

  靜心道:“既來我靜心廬,都是佳客,貞兒去接那位姑娘入廬!”

  “江南醉儒”急道:“不敢有勞,還是讓我召喚她吧。”說罷,仰臉一聲長嘯。

  就在那長嘯餘音蕩漾未絕之際,林木間已走出來一位青衣少女,長發披肩,藍帶繫腰,低垂粉頸,慢步而來。看去她雖然緩移蓮步,但速度卻是很快,不大工夫,已到幾人身側,停身“江南醉儒”身後。她雖走近了幾人身邊,但卻始終未抬過頭,只覺她全身上下,都被一片憂怨之氣籠罩,看得人心生淒涼之感。

  但見“江南醉儒”回頭望了哪青衣少女一眼,道:“珊兒!見了長輩,還不拜見,快些上前謝罪!”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6:27

八八

  只見青衣少女嬌軀側轉,對靜心盈盈叩拜下去,說道:“苦命難女白玉珊叩見老前輩。”聲若鶯唱,婉轉動人,只是幽幽如訴,略帶淒涼。

  靜心道姑似乎被那青衣少女的幽怨神態,婉轉淒涼聲音所動。不覺微微一嘆,道:“姑娘少禮。”

  青衣少女仍然叩了一個頭,才站起身子,答道:“難女多謝老前輩恩遇。”

  當下幾人一齊步入養心廬中。

  所謂“靜心廬”只不過是幾座茅舍,但地方卻十分寬大。一廳兩廂,栽竹修花,門窗桌椅,都是青竹和青石製成,打掃得纖塵不染,置身其間,頓感心神一清。

  貞兒當先帶路,把幾人讓入廳中落坐。

  那青衣少女緊旁“江南醉儒”身側,垂首而坐,動也不動一下。再加上額前垂髮,更使人無法看清楚她的面目,只可見交叉放在膝上的雙手,瑩如霜雪。

  貞兒手托石盤,分向幾人獻上香茗,她因那青衣少女始終不肯抬頭一事,心中十分困惑?不覺動了好奇之心,期望能藉敬茶機會,一睹廬山真面目。

  那知她剛到那青衣少女身前,人家已盈盈起立,說道:“謝謝姊姊,我不喝。”

  貞兒道:“妹妹遠途來此,一路上十分辛苦,不要客氣。”

  青衣少女似是難卻盛情,取過石盤上茶杯說道:“多謝姊姊關顧了。”緩緩就坐,仍未抬頭。

  傅玉琪早已急得像熱鍋螞蟻一般。只因是晚輩身份,不敢和人搶著說話。此刻再也難耐心中焦慮。說道:“家師行前,預留了兩封密簡,手諭弟子在三個月之後開啟,但弟子──”

  靜心不待傅玉琪話說完,接道:“你師父一身武功,世無匹敵,近十年封關白象崖,進境更深,他定能履險如夷,你不必為此焦慮。”

  “江南醉儒”只聽得眼睛一亮,問道:“羅大俠肯破例重入凡塵,定為此事,果然如是,實是萬千武林同道之幸,看來窮秀才是多此一行了!”他說得口沫橫飛,滿臉歡愉之色,搖頭晃腦,樂不可支。

  靜心只聽得皺起兩條長眉,道:“江湖之上,都說你窮秀才智謀超人,料事如神,看來你倒是真有點神通,不過,你先別太過高興,我那羅師兄,恐比你還要高上一籌,我就不信你能猜出他的行徑。”

  §第十六回
  白柬隱玄機 鶴馭雲程何處覓
  深山驚諜語 巒封暮色失歸途

  “江南醉儒”哈哈一笑,接道:“過獎!過獎!窮秀才浪得虛名,豈足比你們神劍、鐵笛,不過要說到猜謎鬥智,我自信還可和兩位一較高低。”

  靜心笑道:“且莫自誇自擂,你既然猜知我羅師兄的去處行蹤,且請說出,貧道洗耳恭聽。”

  “江南醉儒”忽然一整臉色,道:“昔年‘九陰蛇母’莫幽香,雖被羅大俠擊傷,但並未斬草除根,仍被她隱蹤逸走,此事距今已經二十餘年,可是廿年後莫幽香又重在江湖出現!”

  靜心道:“此事早在年前,已流傳於江湖之上,算不得什麼稀奇之事。”

  “江南醉儒”道:“莫幽香重現江湖,雖不是什麼稀奇之事,但將給大江南北武林同道帶來一場浩劫。實不相瞞,窮秀才此次涉足仙山,打擾清修,一則是為此女引介良師,二則是為武林蒼生請願,希望說動你們‘神劍’‘鐵笛’一齊下山,準備藉仗大力,挽救武林一劫。”

  靜心笑道:“一個‘九陰蛇母’莫幽香,能有多大本領?想不到竟能引起江湖間這大風波!”

  高鏡光道:“‘九陰蛇母’莫幽香,雖已隱蹤潛伏了廿餘年,但她的生死之謎,一直在江湖傳說不息。廿年前她那慘繪的殺人方法,想來仍使人不寒而慄,也難怪武林中視她如毒蛇猛獸!”

  靜心道:“說了半晌,還沒有談起我師兄行蹤一句。”

  “江南醉儒”笑道:“羅大俠乃武林中泰山北斗,如不為‘九陰蛇母’,絕不會親自下山。如果我窮秀才料想不錯,他可能已去了滇南哀牢山中。”

  靜心笑道:“你自詡料事如神,只怕這一次未必猜對。江湖上盛傳‘九陰蛇母’之事,不知是否知道‘玉蜂娘子’也出了山?”

  “江南醉儒”聽得一怔,道:“怎麼?‘玉蜂娘子’也沒有死嗎?”

  靜心道:“雖非‘玉蜂娘子’重生,但她卻有一個承繼衣缽的女兒──”

  傅玉琪霍然起身,拜倒靜心身前,說道:“弟子正欲追尋恩師行蹤,但因恩師行前手諭之上,不准弟子等擅自行動,敬望師叔替弟子做主。”

  靜心笑道:“你一番孝心,固然可嘉,只是你師父行事,一向縝密,連我也有些莫測高深,再說天涯茫茫,你到那裡找他?”

  傅玉琪聽得一怔,暗道:“不錯,師父行前手諭之上,並未說明去處,天下這等遼闊,我往那裡找他?”心念一轉,站起身子,說道:“師叔吩咐,弟子焉敢不遵,大師兄尚在急待弟子回音,弟子就此拜別。”說完,深深一揖,轉身出了養心廬。

  走到林邊之時,忽聽身後響起衣袂飄風之聲。轉臉望去,只見貞兒飛奔而來,眨眼之間,到了身側,笑道:“傅師兄!你當真要找羅師伯嗎?”

  傅玉琪道:“自然是當真要找,你一向心機最多,不知能不能替我想個法子?”

  貞兒道:“法子倒是有,只怕你膽量不夠!”

  傅玉琪道:“我什麼膽量不夠?你且說來聽聽。”

  貞兒道:“我師父確實不知羅師伯出走之事,這個你要先弄清楚。”

  傅玉琪一皺眉頭,正待開口──貞兒又搶先接道:“你皺的什麼眉頭?我說師父不知道羅師伯下落,就是不知道,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傅玉琪道:“我也沒有說靜心師叔知道──”

  貞兒盈盈一笑接道:“你不知道師父生性,她在你面前,故意裝得若無其事一般,其實她在聽到羅師伯出走消息之後,心中異常駭異,你根本就不留心,那裡能看得出來?”

  傅玉琪道:“就是留上了心,我也不敢老是瞧著師叔,那自然是不知道了!”

  要知兩人都還是十幾歲的孩子,稚氣未除,自是難免拌嘴。但聞貞兒嬌笑一聲,道:“不給你談這些啦,師父知道了,非得打我一頓不可。”

  傅玉琪聽她又扯到別處,趕緊問道:“你說有辦法找我師父,不知如何個找法?”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6:55

八九

  貞兒抿嘴一笑,道:“剛才你見過那位‘江南醉儒’了──”

  傅玉琪道:“見過了,但我不信他知道師父的行蹤去處。”

  貞兒道:“哼!你急什麼?人家話還沒說完呢!那個‘江南醉儒’不但武功極高,而且人也很好玩。他那‘天星筆法’和‘伏龍八掌’在江湖上很少遇上過敵手。就是一樣不好,生平最愛喝酒,無日不酒,每酒必吃到七分醉意,才肯停杯。”

  傅玉琪道:“吃酒之人最會誤事──”

  貞兒笑道:“不過,那位‘江南醉儒’應該例外,他是愈吃酒精神愈好,心機愈多,所以和他走在一起,定然不會吃虧,只是他那逼人的酒氣,卻使人有些討厭!”

  傅玉琪道:“啊!是了,你要我跟著他一起去找師父?”

  貞兒點點頭,笑道:“不止是你,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

  傅玉琪道:“那怎麼行?要是給師叔抓住,不但我得受罰,只怕你也得挨頓好打!”

  貞兒笑道:“咱們纏著‘江南醉儒’傳武功,把他引出‘白象崖’,然後再告訴他咱們心意,他年齡雖大,可是好玩之心不小。我想他會馬上答應咱們一起去找羅師伯,要是見到了羅師伯,他最多是罵咱們兩個幾句,就是師父抓住,她也不會怎麼樣責罰咱們。”

  傅玉琪搖搖頭,道:“我不敢!”

  貞兒道:“哼!膽小鬼,以後再也不要和你玩啦!”說罷,轉身就走。

  傅玉琪看她真的生氣掉頭而去,不禁心頭一急,兩個急躍,超在貞兒前面,回身攔住去路,道:“好吧!就照你的辦法去做,難道還不行嗎?”

  貞兒嗤的一笑,道:“那你快回去收拾東西,在你房裡等我,告訴你那位大師兄,就說我們跟‘江南醉儒’學武功,要到後山沒人之處,多則三月,少則一月,不要讓他找你。”

  傅玉琪聽她設想得十分周到,不禁微微一笑讚道:“究竟是女孩子家心細!”

  貞兒道:“少說好聽話,快回去收拾東西去吧!”

  傅玉琪正待轉身而去,忽然心頭一震,急道:“不行!我看咱們不去的好。”

  貞兒見他忽然間改變主意,一繃粉臉,道:“怎麼啦?說得好好的,又變了卦?”

  傅玉琪道:“咱們去找我師父,本是一片孝道之心,縱然受到什麼責罵,我也不會放在心上,只是要我欺騙師兄,於心大是不安。”

  貞兒道:“通權達變,事非得已,這那裡是欺騙他,你要是不願意講,就坐在屋裡等我,我去叫你。”她也不待傅玉琪回答,說完話,霍然轉身而去。

  傅玉琪略一怔神,貞兒已到數丈之外──心知就是追上她,也是無法勸她改變心意,何況他心中亦很樂意參與此行,當下轉身返回茅舍。

  “虯髯神判”仍然在師父靜室未返,茅舍之中,只有陸天霖和方雲飛兩人,正在靜坐用功。

  傅玉琪一進門,陸天霖已開口笑道:“始才這茅舍之外,鐘聲長嘯不絕,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

  傅玉琪嘆道:“不敢欺瞞伯父、叔叔,我師父已不在‘白象崖’了!”

  陸天霖先是一驚,繼而淡淡一笑,道:“你師父武功絕世,蓋代無匹,而且見聞廣博,江湖上的宵小詭謀,絕然瞞不過他一雙神目,你儘管放心就是。”

  傅玉琪本想把“江南醉儒”談起之事說出。但轉念又想到茲事體大,非同小可,一說出口,只怕兩人追問不休,自己只聽得一點頭尾,自難說出一個所以然來。只好按下欲待出口之言,起身笑道:“我師父去時匆匆,連大師兄和我都未及知會一聲,想來定是十分緊要重大之事。自他老人家封關以來,已十年歲月未離開過‘白象崖’,此番下山,當非尋常,伯父和叔叔儘管安心在此住下,琪兒也許有事要暫離‘白象崖’一段時日,少則一月,至多三個月,就可回來。”

  陸天霖聽得心頭一震,道:“你可是要下山尋你師父嗎?果真如此,我和方叔叔正應該和你同行,伯父武功雖然不足相助,但對江湖上的鬼蜮伎倆,卻還知道一些,你一人下山,叫我們如何放得下心?”

  傅玉琪道:“我師父雖已離開了‘白象崖’但靜心師叔還在,還有大師兄未走,是否下山得由他們作主。眼下大師兄尚留在師父靜修的禪室之中,伯父和叔叔暫請小坐,我先去見過師兄之後,再來和伯父、叔叔商量!”說罷,躬身退出,急向“白象崖”上奔去。

  “虯髯神判”果然還守在“瞎仙鐵笛”的靜室之中,呆呆的望著雲床出神。他自遭“玉蜂娘子”藥毒之後,由機智絕倫之人,變成了反應遲鈍,近乎痴呆。是以在看得師父出走留字,立時集中全神去思解其中原因,那知愈想愈是胡塗,不知不覺間過去了兩個時辰之久。

  要知他腦子被毒藥痲痺尚未復原,最是用不得心去思索事物,初是尚可想出一些道理,但時間一久,就胡塗起來。傅玉琪回返靜室之時,他已不知在想些什麼東西。他望瞭望傅玉琪,隨手寫道:“師父那裡去了?”

  傅玉琪看他變得這般模樣,大感傷心。勉強控制著傷悲之情,不讓它流露出來,寫道:“師父下山去和靜心師叔精研武學去了。”

  他已看他大師兄的神色不對,怕他擔心師父出走之事,是故,隨手寫出了幾句謊言。“虯髯神判”正在為思念師父之事苦惱,是以在目睹傅玉琪寫出的謊言之後,自然信以為真。當下茫然一笑,寫道:“我正在思索師父行蹤,既然是和靜心師叔研究武功而去,那我就不用在費心想它了。”說完,轉身緩步而去。

  傅玉琪看他在不到半日工夫,竟把師父出走之事忘去,甚感悲傷,望著他淒涼的背影,忍不住心裡一痛,湧出兩眶淚水。

  “虯髯神判”走到靜室門邊之時,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陡然回轉過身子,看到了傅玉琪滿眶淚水,不禁微微一呆。

  傅玉琪急忙擦去臉上淚痕,奔到師兄身側,拉著他走出師父靜室,翻身帶上房門,指指山下茅舍。他們師兄弟,己相處十餘年之久,在這段時間之內,大都用手勢過話。傅玉琪一指那山下茅舍,“虯髯神判”立時瞭然,微微一笑,手拉手向山下奔去。

  傅玉琪本想把遇得“江南醉儒”以及傳他武功之事,告訴師兄。但見他為思索師父行蹤的事,已消耗腦力甚多,不敢再困擾於他,只好忍了下去。兩人奔返茅舍,貞兒已經先他們而到。

  這小姑娘年紀雖是不大,可是城府甚深,聰明無比,居然和陸、方兩個老江湖談笑風生,絲毫不露聲色。一見傅玉琪和“虯髯神判”攜手入室,立時起身笑道:“傅師兄,我師父要你和我一起去跟醉師叔學那‘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這兩種功夫,都是馳譽武林的絕學,只怕不是十天半月能夠學好,而且人家醉師叔,也全憑這兩種絕技,成名江湖,經我師父再三相商,才肯破例傳授我們,但必須要在人跡罕到之處,無人能窺得秘奧,才肯相授,這機會可是千載難求,不知你要不要去學?”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7:09

九〇

  傅玉琪聽她言來頭頭是道,好像真有其事一般。如果,她事先沒有和自己約定藉這學藝之名,私逃下山,覓求師父行蹤,只怕真要被她騙過。只因他知道貞兒說的是一篇謊言,聽來不禁心頭亂跳,俊臉泛紅,我了半天,答不出話。

  陸天霖忽然接口問道:“姑娘所說的醉師叔,可是人稱‘江南醉儒’的高鏡光,高大俠嗎?”

  貞兒笑道:“不錯,正是那個窮秀才。”

  陸天霖聽她出口直呼窮秀才。不由心裡暗笑,忖道:“這孩子真是驕傲得可以,一代大俠,她竟敢直呼綽號,也許因她從小就在深山大澤之中長大,養成了不拘俗禮的習慣,口頭上才這麼沒老沒少。”

  心中雖是一種想法,口裡卻微微一笑,道:“‘江南醉儒’高大俠,乃武林道上極受尊仰之人,武功絕世,豪氣干雲,數十年來的江湖之中,一直盛傳著他的事情,生平狂放不拘小節,不收錄弟子,能破例傳授你們武功,的確是千載難求的機會。”

  貞兒咯咯一笑,道:“是啊!傅師兄要是不肯去學,那可是後悔莫及之事。”

  陸天霖望了“虯髯神判”一眼,不好答話。要知武林之中,有一個極為嚴格的規矩,凡是已經投拜師父之人,就不能再學其他門派武功,所以,收錄他派門下弟子,列為江湖上大忌之事,傅玉琪既是“瞎仙鐵笛”羅乙真的門人,依據江湖規矩來說,就不能再隨“江南醉儒”學藝。

  不過“瞎仙鐵笛”和“江南醉儒”都是超越江湖上門派的奇人,是否也重視江湖間這個規例,陸天霖絲毫不知。是故,他不敢糊亂插言,但他已知道羅乙真離山他去,眼下能夠作主之人,只有“虯髯神判”不禁側頭望了一眼。

  貞兒說完話後,兩道秋波,盯住傅玉琪,希望他實時請命大師兄。那知傅玉琪只是呆呆的站著動也不動。“虯髯神判”卻楞然的望著貞兒,因他耳聾,聽不出貞兒說的什麼?但卻看她一張櫻桃小嘴,不停的啟動。

  這情景只氣得貞兒嘟起小嘴巴,暗罵了傅玉琪一聲:“死人!”轉臉對“虯髯神判”說道:“大師兄,我有事和你商量──”忽然想起了他乃聾啞之人,當下一笑住口。

  “虯髯神判”不知貞兒搞什麼鬼?回頭用手勢問傅玉琪。傅玉琪用手在地上寫出了貞兒要他一同去學習“江南醉儒”的“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之意。

  “虯髯神判”看完後,也在地上寫道:“師門無此禁忌。”

  貞兒咯咯一笑,拉著傅玉琪左腕說道:“醉師叔已經在等我們了,咱們得快些趕去。”也不待傅玉琪答覆,用力一帶,把他拉出室門,放腿急奔而去。

  陸天霖望著兩人的背影,微微一笑。自言自語的說道:“這兩個孩子,倒是珠聯壁輝,各極其美。”

  方雲飛道:“美中不足的是貞兒太過聰慧,如能稍稍穩重一些,那就更好!”

  只見“虯髯神判”緩步走到竹榻旁邊,側身閉目,運功調息。陸天霖細看他眉宇之間,隱隱現出倦容。心中甚感奇怪。暗自忖道:“他既未和人動手,又未做什麼勞累之事,怎的會滿臉睏倦之色?”

  他本乃是一代俠醫,本身的武功,又幫助他醫道精深不少,是以,有妙手回春之能,被人尊稱為“聖手醫隱”。他凝神望著“虯髯神判”眉宇間湧現的睏倦之色,在經過半個時辰以上的調息之後,仍難完全消失,心中更是懷疑?回頭低聲問方雲飛道:“三弟,你仔細的看看琪兒的大師兄,可有什麼和平日不同之處嗎?”

  方雲飛瞪著雙目,望了“虯髯神判”一陣道:“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同之處。”

  陸天霖道:“你看他是否帶著睏倦之色?”

  方雲飛道:“不錯!略現疲乏之容,不過,那也是極為平常之事,白象崖距這茅舍,一上一下,足有數里遠近,如果奔行太快──”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他在東嶽和唐一民動手比劍的一場龍爭虎鬥,是何等驚心動魄,事後他雖露睏倦之容,但就我記憶所及,似並不比此次嚴重。以他深厚內功基礎,別說區區幾里山路,就是和人動手打上一夜不休息,也不致現露出那等睏倦之色,何況,他已運氣調息這長時間,仍不見倦容消失──”

  方雲飛道:“也許他懷念師父,思慮過度,以致──”

  陸天霖點點頭笑道:“果真如此,我能在半月時間之內,療好他聾啞殘疾,使他盡復昔日雄風!”

  方雲飛聽得一怔,道:“什麼?這可不是玩笑之事,他那聾啞殘缺已有十數年之久,早成痼疾,以‘瞎仙鐵笛’羅老前輩,那等精博武功之人,尚且無能療治好他的傷勢,你豈可隨便──”下面之言,尚未出口,忽然想到他胸羅深博醫學,一笑住口。

  陸天霖輕輕嘆息一聲道:“一個人生命有限,縱是天生奇才,也不能把世間所有學問,完全學得。在武功上大成之人,未必就能通博醫理,羅老前輩雖然武功絕世無匹,深通人身各脈各穴,能以本身真氣,打通傷病人身奇經脈穴,但在用藥之上,未必就比我強。所以,他雖知門下弟子著了‘玉蜂娘子’暗算,服下毒藥,但只能仗本身深厚的內功,把那毒性逼集一處,凝聚不散,保得他的性命,使他一身武功,也不致因中毒失去,但卻無法下藥,化去他服下藥物的毒性。”

  方雲飛知他乃異常穩重之人,如果沒有把握,絕不會信口開河,當下面現喜色,接道:“這麼說來,大哥是早有把握療得他的聾啞殘缺了?”

  陸天霖笑道:“我心中雖已猜‘玉蜂娘子’用的何種藥物,但尚無法斷定她用量輕重,以及是否還合有其他藥物。只可惜羅老前輩,已離開了‘白象崖’,如果有他在此,再以他的內功,助我檢查行藥,事情就好辦多了,不過,眼下我還有幾處疑點,未能思索透徹。”說罷,閉目靜坐。

  方雲飛知他在思解什麼難題之時,常常靜坐推敲。也不再多問,緩緩站起身子,輕步溜出茅舍。一陣山風,迎面吹來,使人精神為之一爽,觸目山花,盈耳松濤,抬頭看,峰頂積雪在日光耀射之下,閃閃生光,山色如畫,幽美欲絕。

  他信步向右面一條小徑走去,不知不覺間轉過幾座山角。他一面貪看山景,一面心中又想著很多事情,信步而行,未記歸途,只待到了一處密集的松林旁邊,叢生亂草阻路時,他才悚然警覺。

  回頭看去,但見一峰橫立,擋住了視線,來路已無法辨識。再看日光,已然偏西,原來他在不知不覺間,已過了近兩個時辰的光景,雖是慢步而行,但估計也有十幾二十里的行程。在這大山之中,到處都是峰嶺、深澗、密林、荊叢,稍一大意,就要迷失路途,何況他根本就未留心記路。

  他雖然久走江湖之人,但此刻亦覺著無法辨識返回之路,正感為難之時──忽聽那密集的松林之中,響起了一個低沉冷漠的聲音,說道:“咱們既然找到了寒雲谷,想那‘白象崖’亦必離此不遠了──”聲音由遠漸近,出林而來。

  方雲飛警覺的伏下身子,輕靈的隱入亂草叢中。

  只聽一個嬌柔的女人聲音說道:“江南武林道上,似是都很尊崇‘瞎仙鐵笛’想來那羅瞎子,武功定然不錯。”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7:29

九一

  剛才那蒼老冷漠的聲音,重又響起,笑道:“昔年縱橫大江南北的‘九陰蛇母’就是傷在羅瞎子的手中,他一身武功,自然是不錯。”兩人談笑之間,已到方雲飛停身處兩丈以內。

  方雲飛久歷江湖,見多識廣,一聽來人對名重武林的“瞎仙鐵笛”羅乙真,竟是直稱羅瞎子,就知來者不善。

  那裡還敢大意?鶴伏鷺行,又將身子往草深之處輕移兩步,屏息閉氣,目不轉瞬,暗中注意來人行動。

  這時,夕陽已墜,沉落於群峰之後,僅餘淡弱的光線,反照山巔,谷中頓覺陰暗,幸而相距只不過一丈多遠,是以看得十分真切。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少婦。秀髮如雲,垂披肩上,柳眉若翠,星目含波,唇如噴火。粉面豔如春風桃花,一身鮮若桃紅的勁服,緊緊地裹著那苗條婀娜的身子。背上斜插一柄長劍,粉面、星目、紅裝交相映輝。顯得一股蝕人的魅氣,尤其在移動顧盼之間,更流露出一稱妖媚淫蕩之態。

  再看那冷漠的老者,年紀總在六十開外。身穿一年寬大的黑袍,瘦骨嶙峻,青灰的面孔,不見一絲血色。八字眉下一對倒垂的三角眼,似睜非睜,欲閉不閉。卻透著懾人的凶光,兩腮瘦削,疏疏的幾根花白鬍鬚,遮隱著烏黑的嘴唇,頭上挽了個道髻。這身打扮,任方雲飛是久涉江湖之人,一時間也分不出是道是俗?

  突然間,這老者搶前一步,攔在那紅衣少婦之前,一聲低喝,道:“且慢!”

  方雲飛不由大吃一驚,只道自己隱身之處,被人發覺。心想要糟,正待運功蓄勢戒備──卻見那老者並未向自己停身之處搜來,只抬頭環視了四周山勢,手將那幾根花白鬍鬚,陰惻惻的笑了一笑,道:“羅鐵笛譽滿江湖,看來倒不是虛傳浪名,這‘白象崖’竟如此神秘──”

  紅衣少婦不待那老者話畢。就冷哼一聲道:“你一路上都在誇讚羅瞎子,我問你,你是不是怕他?既是如此,你又何必下這趟江南呢?”

  那老者被紅衣少婦這一奚落,只見他那兩片裡皮無肉的削腮,連連煽動,幾根花白鬍鬚也簌簌抖顫。接著發出了一陣陰森森的冷笑,那笑聲由低轉高,由冷轉昂,有如梟鳥夜啼,令人悚然。

  紅衣少婦被他笑得十分不耐煩,腰扭臀擺,已欺到那老者身邊。輕推玉腕,星目流嬌,正待開口──那老者笑聲已竭,三角眼斜眇了兩眇,冷沉的說道:“小妹子,你初臨關內,閱歷還淺,不是我處處誇讚羅乙真,但他以一管鐵笛,成名江湖,亦自有他不可輕視之處!”

  那紅衣少婦雙手拖住了那老者的寬大衣袖,嬌聲道:“我不要聽你長篇大道理,你倒是說說看,羅瞎子有什麼不得了之處?”

  那老者呵呵了兩聲,道:“小妹子,你要知道‘瞎仙鐵笛’有什麼驚人之處嗎?好吧!且讓我說給你聽聽!六十多年前,江湖道上,有三位大俠,人稱‘黃山三友’。他三人一劍、一笛、一摺扇,行俠江湖,足跡遍及一十三省,威震武林,人人折服。後來三人論道黃山始信峰,可是‘黃山一叟’的七十二招‘大羅笛招’;‘摩雲劍客’的‘流雲劍法’;和那‘千愚書生’的‘六合扇法’原都是武林絕學,伯仲之間,難分軒輊,後來因一時戲言,激走‘千愚書生’──”

  那紅衣少婦,已漸聽得出神,那不耐煩的神色,一掃而空。聽那老者說到激走“千愚書生”。趕忙的就追問下情,道:“他們既號稱‘黃山三友’這一拆盟,不知那‘千愚書生’到那裡去了?後來究竟回黃山沒有?”

  那老者答道:“這已是六十多前的舊事,何況關內關外,山川阻隔,咱們所知的這點故事,祗不過江湖傳聞而已。聽說‘黃山一叟’與‘摩雲劍客’一看‘千愚書生’毀盟他去,心知他為人雖是絕頂聰敏,但是量小胸窄性情偏激,這一走定當鑽研武學,尋求破解鐵笛、神劍之法,於是他二人相約封關黃山,苦研武功──至於後來之事,江湖上傳說紛紜,其說不一了,不過‘瞎仙鐵笛’卻繼承了他師父‘黃山一叟’的絕學,以一支鐵笛,飲譽武林,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紅衣少婦插口問道:“羅瞎子的能耐,比他師父又如何呢?”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羅乙真的能耐與他師父‘黃山一叟’雖是無法估測,可是他能將一個在武林道上鬧得天翻地覆的女魔頭‘九陰蛇母’莫幽香,逼得消跡江湖,從這一點上看來,羅瞎子的武功自然是不說可知的了。”

  紅衣少婦盈盈的點了點頭,把一雙含波的星目,盯住那老者臉上問道:“那麼依你看法,羅瞎子的能耐跟咱們島主相比又是如何呢?”

  那老者一噘乾癟嘴唇,低沉說道:“咱們島主揚威關外,羅乙真望重中原,兩人雖然一度相遇,只為一關分隔,互不結怨,既未出手相較,故也實難分出高下。不過咱們島主言談之間對那羅瞎子倒是十分的尊敬。”

  紅衣少婦聽到這裡,臉泛疑雲,不屑的一撇小嘴,道:“你說互不結怨,我倒可以相信,若說咱們島主尊敬他,哼!那我就不大相信了。”

  那老者鼻孔裡嗯了一聲道:“說起來,猶是恍如昨日,然而已是十三、四年的事了。那年‘長白七怪’為了清一段恩怨,柬邀天目三子在八月中秋,到長白山比武,並約請天下水陸兩路的英雄,到場秉義作證。那時咱們島主與那羅乙真,都在被邀之內,眼見兩家的杯葛,可能即將激起一番慘烈無倫的武林劫運,卻全虧了這瞎子仗義出面調停,他不偏不阿,依仁據義苦口婆心的,為兩家了結了一筆糾纏不清的爛賬。在場的都是一時彥俊,卻沒有一個人不服。咱們島主歸來之後,還特地飛馬召集本派各路高手,令諭他日如遇見‘瞎仙鐵笛’應該禮讓三分。這當可見咱們島主對那羅瞎子是如何尊敬了吧?說起這話,想當時,你還正是黃毛丫頭呢!”

  說到此處,那老者把一對倒掛的三角眼盯住紅衣少婦,不由得發出一陣乾笑。

  紅衣少婦被老者這一取笑,那裡肯依?一翻秀目,故作嬌聲的道:“老鬼,你少倚老賣老,小心我撕下你那幾根嘴毛。”

  她略頓了頓又道:“我問你,當年島主既然令諭在先,那麼如今為什麼又要咱們千里迢迢的來到江南,硬找上這‘白象崖’來呢?”

  老者冷嘆一聲道:“這就叫江湖恩怨了,早年島主為了一件私仇,深入關內,總算借重‘燕趙雙凶’之手,完了這一段公案,卻不料羅瞎子竟插手其間。”

  紅衣少婦這才恍然大悟,截住老者的話道:“島主的仇人雖死,他的後人卻被這瞎子收錄門下,斬草不除根,怕他來春又要發芽,這兩年島主似乎有什麼心事,怕就是為了這孩子?”

  老者冷冷的伸出左手,在紅衣少婦的肩上輕拍兩下道:“小妹子,你這就聰敏了,你想想看,那傅家的孩子如果落在別人手 還不打緊,如今被那老怪物收為門下,這件事就不能善自罷休了!”

  那紅衣少婦接道:“今天咱們既然深入黃山,少不得把那姓傅的小子作一了斷,以為島主減去一份牽掛。”

  但那老者卻陰冷而嚴肅的道:“小妹子,你初次進關,不諳內地武林形勢,何況咱們人單勢孤,對方又是這老瞎子,我看妹子還是謹記島主的叮囑:相機行事,絕不宜與老瞎子正面為敵;只要能探出傅家小子確切的訊息,也就不辱島主之命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7:47

九二

  這時一陣山風,吹得草樹搖蕩,寒意襲人。

  那老者抬頭一看,是山色蒼茫。不禁低聲的說道:“你看,天色已晚,咱們卻只顧得閒聊,誤了正事,豈不該死。”

  紅衣少婦輕哼一聲,道:“還不是你這老鬼該死,就有這麼多鬼話說不完。”

  那老者不待她說完,用手指了她兩指,道:“你這小妖精,不說你自己愛盤根底,倒反而怨起別人,哼!哼!真正該打。”說時,只見黑袖飄揚,真的作勢欲打──但那剛舉起的長臂,卻被紅衣少婦一揮玉腕輕劈了一下,隨著嗔道:“算了,不要胡扯了,還是干正經的吧!”

  那老者收斂起臉上一掠的笑意,冷漠的道:“好,先找到‘白象崖’再作道理。”說罷,兩人同時略略四下觀望一番,緩步向一座高峰走去。

  “金翅大鵬”方雲飛,無意間逛到這座谷中。又無意間聽到這一男一女的談話,尤其這兩人的談話,正關係著自己盟兄的血海深仇,也關係著琪兒、慧兒的未來安全。因之,一時間腦海浮起了許多一幕一幕的往事──

  他想起了盟兄夫婦的慘死;也想起自己投身“神武鏢局”的一番苦心;更想起了恩兄“聖手醫隱”陸天霖那一番恩義;而自己對恩兄竟有許多不能諒解的誤會;又記起前些時往“紅葉谷”找尋“人面蜘蛛”之時,“聖手醫隱”對自己那番坦誠的談話──這許許多多的悲壯的回憶,一一掠過了腦海,心裡激起了不調和的滋味。

  仇恨、關懷、恩念、懊惱、追悔,他站起身子,抬頭望著那薄暮天空,萬壑松濤,更增蒼涼的感覺,不由的淌下了幾點眼淚。隨即,另一意念又掠過他心頭。暗道:“既然慘害二哥的正凶,已派人深入黃山,自己苦等了十多年的願望,也總算達到了一點,現在既是有了線索,焉能不追出一點眉目?快將這番奇遇告訴大哥,共謀對策呢?”

  這些想法,只不過是一剎那間的意念。待他再放眼向那一男一女望去,卻見氣定神閒的緩緩移步,真是步不揚塵。然而那種速度卻是快速異常,轉眼間已走到那山轉峰迴之處,方雲飛一看人家步法,就知來人輕功與內功之深了。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之後,不再遲疑,一緊腳步,小心的向那兩人跟去。要知方雲飛在武林道上,博得了“金翅大鵬”的外號,他的輕功也就不問可知了。可是當他追到一座攔路的高峰之時,那兩人已不見影跡。

  方雲飛一打量周圍山勢地形,心想來人一定上了山,於是氣運丹田,分草披棘,直向峰上奔去。“金翅大鵬”奔勢如飛,不消盞茶工夫,已到山巔,盈耳松濤,峰巒環繞,那還有什麼人影?

  這時,天藍湛湛,一輪明月,點點寒星,把遠近山景樹色,照得更覺優美。方雲飛這時,那還有心情來觀賞這大自然景色?

  他心極為焦急,運足目力,藉星月的光輝,向四下搜望。驀地──山腳下黑影閃動,方雲飛俯首看去,這閃動的黑影,原是三個人。皎月清輝,照得木石清晰,同時方雲飛目力極強,自是不難辨認。

  方雲飛突然見這三個人於此時此地出現,不僅大感意外,而且幾乎驚叫出聲!

  你道這三人是誰?

  原來正是靜心師太的門下貞兒,與傅玉琪。那貞兒跳跳蹦蹦的拖得一位長衫飄飄的中年男子,三人行色匆匆的奔馳在這崎嶇的山道上。

  那男子雖是步履踉蹌,東晃西歪,但是腳下的速度卻依然不慢,方雲飛由他那行路的醉態上看來,已猜著八成是“江南醉儒”高鏡光了。

  “金翅大鵬”心頭一動,忖道:“聽貞兒、琪兒說‘江南醉儒’高大俠要找一處僻靜所在,傳授這兩個孩子的‘伏龍八掌’和‘天星筆法’。想這‘寒雲谷’‘白象崖’一帶盡多理想之地,難道高大俠還不中意,又要另尋別處嗎?”

  再俯首一看,只見三人行色倉促,似有萬分火急之事,方雲飛何等閱歷,一看三人形態,就知事有變化,正想叫聲:“琪兒──”

  但“琪”字尚未出口,已為一種高度的警覺所制止。他知始才所見二人,是全衝著琪兒而來,目下人尚未曾去遠,說不定就隱匿附近,自己這一喊,無疑就要引起一場麻煩。時間迫切,不容許他多想。趕忙一提真氣運足腳力,直向山下奔躍而去。

  這黃山寒雲谷一帶,原是人跡罕到之處。山上既無路跡可循,又多荊棘山石。更且又在夜間,縱令“金翅大鵬”輕功過人,走得也十分緩慢。

  待他追到山下,眼前只是群峰連接,一片山石──那裡還有琪兒、貞兒的人影?

  方雲飛既未能追上“江南醉儒”等三人,又迷失了歸迷。不由得心煩意亂,又胡亂地翻越了一座山峰,依然毫無頭緒。不由得怔在當地!這時月已中天──四周儘是重峰迭巒無盡的山勢,夜風勁吹,松嘯草動。方雲飛呆呆的怔在那。

  §第十七回
  幽谷現仇蹤 虯判神功驅頑敵
  高峰覓藥石 名醫聖手起沉痾

  突然間,聽身後一聲沉濁而低微的獸吼,隨著一陣沙沙的草葉披拂之聲,方雲飛驀地一驚,轉身望去。他這一看,不覺倒抽一口冷氣,驚得冷汗涔涔,原來是一支小牛犢大小的獅子,正向他立身之處走來。

  相距只不過一丈二、三尺,一身金毛在月光照耀之下,更是金光閃耀,兩眼射出兩道炯炯的綠光,喉中吼吼作聲。

  事出突然,方雲飛連身子也未曾來得及轉,本能的氣集丹田。一個“金魚倒穿波”身子平地躍過八尺多遠。一摸腰間,原想取拿軟鞭,但手觸腰際之時,卻空無一物,這才記起自己是信步出來,並未帶有兵刃。

  面對這森林的獸王,叫他如何不感驚恐。忙的又向斜坡退躍一步,隨手擇了一棵茶杯粗細的松樹,力貫兩臂,吐氣出聲,斷喝一聲“起!”已將那松樹取到手中,一抖樹根附泥,橫拿手中,蓄勢待發。

  那金毛獅子一見方雲飛退到山腳斜坡之上,立時又向前緩進兩步,巨頭輕搖,長髭飄拂,血紅長舌一捲,向方雲飛發出一聲輕吼,立在那裡,不再移動。

  方雲飛只道它準備攻襲,更是全神貫注,不敢大意。

  人獅相峙片刻,那獅子已似等候得不耐煩。前腳一伸,後腿一翹,又低吼一聲,匐伏地上,兩道藍汪汪的眼睛,眈眈的盯住“金翅大鵬”。

  方雲飛心中有事,原已焦急異常,如今再被這金毛大獅糾纏,心中更是煩躁。忖道:“看這畜生不攻不退,似乎要待機撲擊,要是這樣續持下去,自己萬一略有疏忽,後果便不堪設想,不如試探它一下,以搶先機。”

  “金翅大鵬”拿定主意,立時力貫右腳,一抬腿,把腳下一塊大如人頭的堅石踏起,呼的一聲,直向那獅子頭部射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8:06

九三

  方雲飛踏出堅石,同時“拗步轉身”閃向一旁,以防獅子的撲襲,這兩個動作,是同時發動,迅如電光石火。

  腳落實地,再看那踏出去的石塊,眼看就要擊中獅頭,但見那獅子一聲低吼,身子依然伏在原處,只略略一撥前邊的左腿,便輕輕的將那射來的石塊擋落一邊。

  方雲飛一擊未中,怕激起金毛獅子的野性。為了搶制先機,把心一橫,雙臂猛一用力,用“平推華山”的招法,將手中的一棵松樹,直迎獅子撞來。

  處在生死關頭,方雲飛用足了九成的力量,這一擲何止千斤?只見那棵松樹連枝帶葉,挾著呼嘯的風聲,勢如排山倒海般的撞來。

  這獅子身軀雖然龐大,卻靈活無比。它見大樹直撞過來,長尾抖擻,那前伏後蹲的四腿陡一用力,地上沙石飛騰,一昂巨首,猛的一聲長吼,但見金光閃動,一躍一蹴,已避開擊來的松樹。

  方雲飛松樹出手,隨手又拔起一株,正打算躍步上前硬拚,卻見那獅子頭搖尾擺,拍拍一陣抖擻,並不向前撲襲,反而向一回峰處轉去。

  方雲飛兩次猛力的施襲,竟未惹起獅子的獸性,不由得一陣納悶?再看那獅子又已轉過頭來朝自己搖頭低吼。也算“金翅大鵬”機伶。驀然──記起初來黃山之時,琪兒曾經說過,他師父“瞎仙鐵笛”為了修習內功,怕猛獸驚擾,特別養了一頭金毛獅子。難道眼前這獅子竟是“瞎仙鐵笛”所飼養的靈獅不成?

  想到這裡,頓覺膽氣一壯,忖道:“看這靈獅毫無惡意,莫非是要為我引路嗎?”繼而一想,反正自己身陷迷津,如再憑胡亂摸索,倒不如跟著這靈獅試試。想罷,緩緩向金毛獅子走去,說也奇怪,那獅子一見方雲飛朝它走來,便如同人家所豢養的家犬一般,長尾擺搖了兩下,掉頭向前走去。

  方雲飛跟著獅子走了十餘步,有心想試驗一下,便停步不前。那獅子彷彿甚通人性,一發覺方雲飛沒有跟來,它又轉身過來,前足在地上抓撥了一陣,又抬頭望著方雲飛吼了兩吼,那意思似在催促一樣。方雲飛不再疑他,遂舉步向前行去。

  那獅子見方雲飛跟來,伸出紅舌舐了身子,仰頭吼了一聲,神情至為高興,一轉身軀,引路在前,向著群山深處走去。

  一獸一人,一前一後,翻轉了兩座山峰,爬上另一座插天橫空的高峰時,方雲飛藉著清皎的月光放眼看去,只覺眼前景色大變。

  腳下一塊十畝大小的盆地,那垂岩之間透出一點微弱的燈光,正是“瞎仙鐵笛”的結廬之處。

  方雲飛心中高興非常,欺前一步。輕輕撫摸了那金毛靈獅的長鬣,以示感謝之意。那靈獅似知“金翅大鵬”用意一般,把一支巨大的頭,倚在方雲飛身上擦了兩擦,一聲長吼──直震的萬山回應,方雲飛耳際嗡嗡作響,心神略一分散,那獅子已挾著強勁的風勢穿林而去。

  方雲飛目送那靈獅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疾步向盆地垂岩奔去。因為方雲飛急於要見陸天霖,腳下速度,無形中增快了不少,不消片刻已抵達茅舍門前。抬頭一看夜空,約摸已三更多天。

  盈耳松濤夜寒陡峭,方雲飛邊推柴扉,一邊忖道:“我出去這麼久時間,又要累大哥操心了。”

  柴門虛掩,案上油燈如豆。

  陸天霖正在來回踱步,他一聽柴扉依呀,便止步注視,待看出是方雲飛時,面現驚喜之色道:“兄弟,你回來了?”

  方雲飛看義兄面泛睏倦之色,就知他為自己的突然失蹤是如何的焦急了,趕上前一步,歉然的道:“小弟一時大意,迷失歸迷,又勞大哥焦心了。”

  陸天霖道:“你我弟兄,這倒無用客氣,只是琪兒師兄,見你外出未歸,放心不下,已出去找你去了。”

  方雲飛暗道一聲“慚愧!”這漏夜更深之時,又勞這位病殘的豪俠,冒著夜寒去找尋自己,心中狻感不安。

  他略喘息了口氣,對“聖手醫隱”道:“大哥,看來二哥的血海深仇,快到了斷之時了。”他這沒頭沒腦的話,說得陸天霖如墮霧裡,忙問道:“兄弟,你這話是從何而說,怎的愚兄毫不知情?”

  方雲飛遂把在谷外遇見那老者與紅衣少婦之事,以及二人所談之話,學說了一遍。

  陸天霖一聽,不由得神情激動,手捋長髯,發出一陣狂笑,笑聲之中,包含許多種感情,要知道陸天霖,自從義弟遇害之後,自己為了訪尋仇人,吃盡了多少苦頭,為了琪兒、慧兒,這點義弟的骨血,自己是付出多少精力。

  為了二弟的怨仇,自己又受了多少驚險與委屈,而三弟方雲飛也為了這件事,犧牲了寶貴的十年的青春,寄身“神武鏢局”──想不到仇家竟然還依然不肯放過傅氏門中的這點嫩苗,硬要趕盡殺絕,叫他怎能不恨,怎能不痛,又怎能不悲?

  笑聲裡揉雜了悲、恨、痛、怒許許多多的感情,只見他愈笑愈狂,聲音愈覺動魄驚心。方雲飛素知大哥陸天霖是位博學宏識之士,為人的修養忍耐極高,多年來從未見他如此激動過。當下不僅無法勸止,同時也因他這陣淒厲的笑嘯,牽起了自己情感,不覺一陣悲涼,呆呆的望著“聖手醫隱”發怔。

  陸天霖一陣大笑,聲音愈笑愈淒切,到了後來竟變為哭,滿眶熱淚,順腮淌下。方雲飛待“聖手醫隱”止住哭聲之後,才道:“來人已深入‘白象崖’,還望大哥決定對策才是。”

  陸天霖略一沉吟,道:“來人尚不是正凶,而且從他們談話裡,也可窺出他們此行的企圖,也不過是探聽虛實,看來尚不至有所大的舉動,只是琪兒那邊,咱們必知照他一聲聲,要他多加小心,才是──”

  方雲飛接道:“我倒忘了告訴大哥,琪兒已不在山中了。”

  陸天霖未等他話畢,慌忙的截道:“你如何知道琪兒不在山中了?他不是和貞兒去學‘江南醉儒’那‘伏龍八掌’嗎?”

  方雲飛長長的嘆息一聲,道:“大哥,咱們闖蕩江湖數十年,只怕今天被孩子們戲弄了。”說到這裡,遂將看到三人的情形說了一遍。

  陸天霖手拂長髯,點點頭道:“貞兒那小姑娘精靈過人,城府極深,這件事十之八、九是她玩的花樣。”

  方雲飛問道:“難道靜心師太老前輩和高大俠也都被她騙過了嗎?”

  陸天霖道:“靜心前輩對貞兒,愛逾母女,嬌寵已慣,高大俠,滑稽突梯,遊戲人間,對孩子們還不是半依半順。”

  方雲飛道:“如此一說,他三人這一下黃山,又不知要做出一番什麼事了?”

  陸天霖微微一嘆,道:“事已如此,也只得由他去了,好在高大俠武功絕倫,又是位飽學之士,為人智謀深遠,望重武林,琪兒跟著他去定然無妨,你我大可放心。”說到這裡,頓了頓,接道:“只是琪兒師兄還未回來,心中實感不安。”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8:20

九四

  方雲飛聽說,遂抄起軟鞭,圍在腰間,說道:“大哥,咱們去找他去。”

  陸天霖伸手阻道:“事也不必忙在一時,你奔跑了一夜,先調息一下,再去不遲。”

  方雲飛也覺著有點疲倦,於是不再多說,依言閉目靜坐。

  約有頓飯工夫,方雲飛睜眼立起,道:“大哥,咱們走吧!”

  陸天霖一點頭,拿起太極鐵牌,二人走出茅舍,掩妥了柴扉,環視四周,只見夜霧瀰漫,山影幢幢。

  陸天霖略略打量,朝那“白象崖”一指,道:“走!”人已跨過一塊岩石,向崖峰走去。

  二人來到峰腰之處,抬頭一看峰頂,月光下白雪皚皚,心想“虯髯神判”當不致跑上那終年積雪的峰頂,於是,乃隨山勢,向北拐去。

  二人輕功原已甚好,再加心中有事,一陣奔行。不消一盞茶的工夫,已走出好幾里路。這時來到一處,只見峭壁橫突,危岩傾壓,正是這“白象崖”的象鼻所在。

  一看山勢,似無路可循,又不願再轉回原路。幸而這峭壁斷岩之上,滿佈野藤,二人吸了一口夜間的清新空氣,功集丹田,雙肩一挫一躍,各自躍起七八尺高,抓住一把山藤,手攀足蹬,片刻工夫,已翻上斷岩。

  黃山連綿數百餘里,幽壑難計,奇峰無數。要在這等深山叢谷之中,找人行跡,真如大海撈針。二人漫無目的,順著回轉的山勢走去。

  猛然間,只聽得左側方的遠處,一陣驚鳥穿林之聲。“聖手醫隱”與“金翅大鵬”都是久歷江湖之人,心知在萬籟靜寂的深山,突然夜鳥驚起,定是受到其他動物的驚擾,二人相望點了點頭,直向左方趕去。

  一陣疾走,快如奔馬,翻上一座小峰,已聽得喝叱之聲,心中一動,加速腳步,循聲奔去。月光下,照得山谷之中,正有三點人影,穿梭般的游動著,並有一道寒光飛繞其間。

  二人攀樹越石,急奔一陣,停身在一塊大石側旁。距離三人,只有三丈遠近,注目望去,正是琪兒師兄“虯髯神判”。只見他面紅如火,圓睜二目,凝神聚氣,正與圍攻的敵人力搏。

  那合攻“虯髯神判”的正是方雲飛谷中所遇的那紅衣少婦和黑袍老者。那紅衣少婦一柄劍,在月光下耀目生光,揮動間,並不見猛烈。只是輕飄飄的宛如柔風細雨,又似飄絮飛花,招術奇詭。

  以陸天霖、方雲飛這二個足遍大江南北的武林高手,也不知她施的那路劍法。可是留心一看,卻見那輕描淡寫,渾似遊戲般的劍招,出手卻極凶狠,每招都點刺向要穴。再看那老者,雖是徒手進招,拳拳過處,陰風慘慘,一股內功潛力,翻騰起地上的沙石,長袖激盪,如同怒海洶濤,直向“虯髯神判”捲去。

  “虯髯神判”功力深厚,右避劍鋒,左拒拳掌,雖然全無懼色。但吃虧的是因對方是銳利的長劍,而且招法詭異,以自己一雙肉掌與利刃相搏,自然有所顧忌。何況那黑袍老者拳風掌勢,也自不弱,戰來甚是吃力。

  “聖手醫隱”與“金翅大鵬”對琪兒這位大師兄的武學,早已折服。又知他性格強傲,一時也不便出手相助。

  正在看得出神之際,驀見一片劍光自天灑下,直向“虯髯神判”罩去,二人不由大吃一驚。原來那紅衣少婦見盡二人之力,依然不能佔得分毫便宜,心中一急──陡然一挫柳腰,施出“八步登空”的輕功,身子拔起一丈多高,在半空一扭身,上軀前傾,玉腕長舒,一抖寶劍,用了一招“滿天飛花”但見劍挾龍吟,化出一片劍影,直向“虯髯神判”壓下。

  那黑袍老者,一看紅衣少婦,躍身飛起,一招“滿天飛花”迫得“虯髯神判”挫矮身子。心中一動,立即運集真氣,半屈前身,雙掌自肘下推出,直向“虯髯神判”下半身擊去。要知黑袍老者,藉“虯髯神判”矮身避劍之勢,突然施出“獻桃祝壽”的毒招,雙掌托捧之勢,暗含陰勁,力能斃虎。

  “虯髯神判”因見紅衣少婦劍幕自頭頂壓下,那敢大意?不得已施出“佛坐蓮台”一矮身軀,以避銳勢。那知就在這時,黑袍老者又突然以歹毒的攻勢擊到,真是變生肘腋──場外陸天霖、方雲飛,一看對方上下兩路分襲“虯髯神判”勢如天羅地網,縱然想出手救援,也是無法趕上,只驚得一身冷汗。

  好一個“瞎仙鐵笛”的傳人──眼見對方以絕狠的手法攻到,生死關頭,哪容有絲毫的遲疑?一挑雙眉,雙掌平推,打出一股內家罡氣,拒擋住襲來的陰勁──就在這一推一吐之間,暗中又劈出兩招,以逼住那老者的攻勢。

  “虯髯神判”推出一道罡氣,又劈出兩掌,逼住了那黑袍老者,同時間,雙足一用力,化“佛坐蓮台”為“鯉魚穿波”。只見一道人影,迅如閃電,已平地穿出一丈多遠,避過那罩下的劍幕。

  “虯髯神判”這拒敵、避劍兩個動作,同時發動,只是呼吸之間的事。不用說陸天霖、方雲飛看得呆在當地,就連那紅衣少婦和那黑袍老者,也不覺怔住了,不知人家是用的什麼身法?竟能在須臾之間讓開這猛烈的合攻之勢。

  “虯髯神判”讓過二人的合擊,已激起了一股怒火。人甫落實地,雙目一瞪,翻撲過來,左拳右掌,一出手便攻出三招,每招又都含了三式變化,這三招都是大羅七十二式中的絕學,威力奇猛,排山倒海般的直逼過來。

  那老者一看“虯髯神判”反守為攻,那裡還敢怠慢?一緊雙掌,但見黑衣飄飄,掌影滾滾,接住“虯髯神判”的攻勢。

  紅衣少婦見自己的一招“滿天飛花”竟未能將敵人立斃劍下,心中也燃起了怒火,一掄長劍,嬌喝一聲,人劍合一,直取“虯髯神判”。

  方雲飛“唰──”的一聲,抽出軟鞭,迎風一擺,正待躍身上前──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冷冷的嬌叱,道:“何人敢半夜驚擾‘寒雲谷’─?”

  餘音未杳,一點白影,像流矢般,由樹叢中射到。人到劍到,接住紅衣少婦的劍招,迅速間,已攻出三劍。

  陸天霖與方雲飛定眼望去,只見來人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正疑惑間,忽見她纖腕一揚,一招“韋佗祭杵”竟是唐門伏魔劍的招法,不禁大感驚奇。珊兒年紀雖小,但家傳武學,畢竟非凡,在火候上雖略嫌不夠,但是唐門十三式伏魔劍,威震江湖,其威力之猛,實無倫比。

  這紅衣少婦的劍招,輕柔挑逗,又是另一種罕見的武學,這兩人一對招,但見劍如游龍,人若穿花,轉眼間已是十個回合。

  再看那老者,雖然未見敗象,但因激怒了“虯髯神判”。這時“虯髯神判”已奮起神威,以“大羅笛招”演化而成的大羅掌法,著著進逼。

  黑袍老者盡其所能,也只能暫保不敗。但那老者自知這個局面無法維持太久,心中已自著慌,虛晃一招,躍身到那紅衣少婦側近,低低說道:“久戰無益,咱們走吧!”

  這時“虯髯神判”已欺身逼到,那老者傲笑一聲,揮動大袖,一招“推山填海”劈出絕猛的掌力,這是他全力施為。

  “虯髯神判”也知這一擊的猛烈,不願以真力相拚,收住前欺的身勢,躍向一側。

  那老者藉勢施出“八步趕蟬”的上乘輕功,轉身疾奔而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8:46

九五

  那紅衣少婦得了那老者的警告,也知久戰下去害多利少。一抖長劍,綻出一朵劍花,封住珊兒的劍鋒,雙肩輕晃,人也閃出一丈多遠,腳還未落實地,又一扭身,竟像掠水的輕燕,緊追那老者聯袂疾奔而去。

  這時月已將殘,東方群峰之後,已現出一線曦光,遠近瀰漫著山嵐霧氣,那二人兩個閃躍,便已消失在蒼茫的煙霧中。

  “虯髯神判”並無追趕之意,他呆呆地望著那蒼茫的景色在發怔。

  陸天霖、方雲飛這時也雙雙躍出。

  那珊兒因敵人已去,便倒提寶劍,低著頭,略略地環視了三人一眼,似笑非笑,欲語未語的向三人微微示意,一轉嬌軀,便向原路奔去,身法奇快。

  方雲飛望著她那流星般的後影,說道:“這姑娘和貞兒相比,又嫌太冷靜了一點。”

  陸天霖也嗯了一聲,彷彿自語般的說道:“不錯,是似太冷靜了。”

  二人再看“虯髯神判”還依然若有所思的呆立一側,既不能和他說什麼,也不便驚擾他。陸天霖注視了他一陣。手拂長髯,轉過頭,低低的對方雲飛道:“三弟,你覺著琪兒師兄,這幾天有什麼異狀嗎?”

  方雲飛道:“看他神情,彷彿很累,也像在思索著什麼──”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三弟說得不錯,你看他這幾天來,眉頭緊蹙,眼神凝定,好像在集中精力想運用思考,在想什麼?”

  方雲飛接道:“琪兒曾說過,他師兄自遭人暗害之後,神志已迷,智計盡失,似乎不應當再想什麼?”

  陸天霖點頭說道:“這就是我數日來苦苦思索的了。”頓了一頓,又道:“三弟,你可曾記得,我曾說過,我或能回覆他昔日的豪氣雄風。”

  方雲飛對他盟兄“聖手醫隱”的高明醫術,雖是拜服。但是,如要將一個中毒十餘年殘缺的人,使他回覆當年原狀,這件事不能不有點懷疑?神態間露出將信將疑之色。

  陸天霖已察出他義弟的心意,便朗朗一笑道:“三弟,非是愚兄誇口,如若琪兒師兄近來異常的神情,果如愚兄所料,哈哈──愚兄敢保在十天半月之內,必能使他重複昔日威風。”說罷,又是一陣爽朗大笑。這朗朗笑聲,卻驚醒了呆望中的“虯髯神判”,他收起遠望的目光,轉臉望著陸天霖一人,也微微一笑。

  陸天霖見他朝自己微笑示意,不由心中一喜,便席地坐下,又拉了“虯髯神判”一把,示意要他也坐下。

  陸天霖待“虯髯神判”坐下之後,便隨手取了一段樹枝,一折為二,交給“虯髯神判”一段,滿臉關懷之色的朝他點點頭,便用樹枝在地上寫道:“兄台當年遭受暗算之事,能否見告一、二。”

  “虯髯神判”望瞭望地上的字跡,轉臉對著陸天霖,臉上肌肉牽動,苦笑了一笑。

  陸天霖知他不願重提舊創,但是,自己已下決心,不願半途而廢,又在地上寫道:“請兄台相信我一片熱忱,我自信能為你醫療此疾。”

  “虯髯神判”仰臉看著天際明滅的星辰,楞了一陣。又對陸天霖看了看,這才用樹枝寫道:“不用費心,盛情拜領。”

  陸天霖知他受了多年痛苦的煎熬,對治療之望,已失信心。於是又在地上寫道:“我有信心,務請你鼓起勇氣,拿出毅力,讓我為你一盡棉薄。”

  方雲飛也撿了截樹枝,在地上寫道:“我盟兄人稱‘聖手醫隱’精通醫道,飲譽當代,深望兄台能接受我義兄一番至情。”

  “虯髯神判”似受感動,感激地看了看二人,然後站起身子,仰望長天,又對他二人搖搖頭,便緩步向前行去。

  陸天霖料他這時心情必很複雜,也不再勉強,招呼了方雲飛一聲,便舉步跟去,在迎面寒風,漫山晨霧中,各人懷著各人的心思默默的走回“白象崖”下茅舍。

  次日,陸天霖、方雲飛一同向龔奇臥室走去,這時“虯髯神判”仍然沉沉熟睡。陸天霖望著他甜睡的神態,笑了一笑,便在地上寫道:“我們後山走走,晚前必歸,不致有何差錯,請勿掛慮。”寫畢悄然退出,攜了乾糧水壺等應用之物,便和方雲飛出門而去。

  “聖手醫隱”環視四周形勢,辨准方位,指著一座積雪的高峰,回頭對方雲飛道:“今天咱們且到那山上試試。”說畢,便領先奔去。

  方雲飛這時雖是還不明他義兄心意?但他對陸天霖的作為,素來是欽服不已的,是以也沒有追問。

  二人,翻山越嶺,跳澗登岩,一路奔行,約有二個時辰,便抵達那山峰的半腰,陸天霖放慢腳步,沿途左顧右視,並不時用鼻子迎風嗅聞,遇有峭壁石縫,必停足勘察。

  天時漸近午刻,但二人卻愈行寒意愈濃,又走一個時辰,已到了峰上,足下積雪盈尺,眼前景色大變,只見一片皎白,除了一些古松,勁棗之外,別無其他草木。

  陸天霖默然無語,全神凝注,他仔細的查看每一株大的古松,若是見石壁懸岩,掛有老藤,也冒險攀俯探查。

  方雲飛見義兄神色凝重,知他正集中精力在做某一件重要工作,自己不便追問,以免礙他行事,只得納悶的跟隨著。不知不覺中,日已偏西,高處更覺寒冷。但陸天霖緊張、吃力的工作,頭角上卻隱現汗水。

  他望著方雲飛,兩眼定定的沉思了一陣,輕嘆了一聲,道:“三弟,咱們回去吧!”

  如此,一連數日──二人早出晚歸,遍尋了周近的每一高峰,但終無所獲。他二人這情形,不免使“虯髯神判”起了疑竇?

  有一日,二人由外歸來“虯髯神判”已在茅舍之內!滿臉疑悶之色,呆視二人,停了好半晌在地上寫道:“二位何事如此忙碌?”

  陸天霖也不願說明,祗寫道:“難得來此,藉此良機,采尋珍藥,望勿疑慮。”

  “虯髯神判”圓睜了一雙虎目,眼珠轉動了一陣,似要想什麼,但似又未能集中思維,惘惘然的怔了一會,才返回他自己臥室。

  §第十八回
  仁合天心 玉筆峰巧得奇草
  醫稱聖手 白象崖妙起沉痾

  且說方雲飛跟著他義兄“聖手醫隱”冒著風寒冰雪,在深山絕嶺間奔跑了幾日,雖知義兄此舉,可能是為了治療“虯髯神判”在尋求一種珍貴難得的藥物。

  只是因陸天霖的脾氣,他知之最深。當他集中精力在作一件事時,就彷彿入了魔一般,連話也懶得說,自己雖然幾次想出言相問,結果還是嚥了回去。今晚因“虯髯神判”向陸天霖一探詢,自己實在無法再沉默下去,於是鼓足勇氣道:“大哥,咱們跑了這麼多日了,究竟大哥想找什麼?不知能否對小弟說明?也好讓小弟分點憂、代點勞。”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9:19

九六

  陸天霖沉思一陣,看看門外夜色,然後才坐下,說道:“不是愚兄不事先說明,祗是說來話長,生怕礙了咱們的正事,如今既是三弟追問,那就不妨從頭說了──”

  陸天霖頓了頓接道:“當年‘玉蜂娘子’為害江湖之時,除了采吸男子陽精不說,而且她有一種極毒之藥,此藥無色無味,放在任何飲食之內,任對方如何細心也不易察覺。究竟是如何配製,外人卻無法偵知,中毒之人是慢慢發作。”

  方雲飛接道:“不用說,琪兒大師兄必是中了此毒無疑。”

  陸天霖點點頭道:“正是此藥,不過,此藥甚是奇怪?其為害的大小卻能因施藥的多少而決定。像琪兒他大師兄這種情形,依我看來‘玉蜂娘子’對他也總算有情,下的份量也必不致太多,更因他本身內功精深,中毒之後,又能藉他師門心法,運功拒毒,這才能有了轉機──”

  方雲飛正想插嘴相問,卻被陸天霖阻止道:“你且不要追問,聽我慢慢的說,你可記得咱們在‘紅葉谷’的初見‘玉蜂娘子’的女兒之時的情形?當那‘虯髯神判’乍見到半裸上身的女人時,他並未作戒備,卻滿臉緊張,驚惶之色,我見此神情,心中就生疑竇,既是已中毒變得聾啞痴呆,何以一見此女就頓呈驚恐之態呢?這一定是靈台的明覺,尚未盡滅,當他目觸某項事物及特殊之人時,依然還能起一種反應的作用,所以當時我就想到,只要我能查出‘玉蜂娘子’當年是用的什麼藥物,那麼,我也必有把握,為他治癒此疾。”

  陸天霖得意地拂了拂長髯,又接道:“後來因琪兒被‘玉蜂娘子’的女兒帶入石洞,他在一聽之下,拖著琪兒拚命的急奔,他並在地上寫明怕琪兒中毒,這一件事又給我增加了信念。後來我們同來黃山之後直到現時為止,他時現睏倦之色,如此一來,我就更深信不疑,那‘玉蜂娘子’所用的是什麼藥物,我已猜到了八分之上──”

  方雲飛急切的問道:“‘玉蜂娘子’所用的藥物,乃是一種她自己秘製的東西,大哥並未曾離開我們一步,何以竟能探查出來?”

  陸天霖被他一問,不覺朗聲笑道:“這也是天機湊巧,合當他有救罷了,此事愚兄雖未離你一步,但事有機緣,得來也就不費工夫,你可記得‘紅葉谷’琪兒擲出‘人面蜘蛛’毒斃巨蟒之事,那時我因見‘人面蜘蛛’立在那巨蟒頭上,這才聯想到一種罕見的動物來。”

  方雲飛道:“那又是什麼奇珍之物呢?”

  陸天霖道:“天地之大,真是無奇不有,有一名叫‘騰蛇’的東西。這種‘騰蛇’遍體金黃,小的約有四、五寸長,最長的也不過是二尺左右,這東西原是人間罕見之物,它生在瘴氣穢濕的大澤之中。只因它能自興雲霧,並能騰駕於雲霧之中,所以古書上說,它是龍的一類。這東西有一種最奇特之點,就是專吸食毒蛇的腦子,僅就此一點,也可概見其毒之劇了。”

  方雲飛道:“這蛇又與琪兒大師兄有什麼關係呢?”

  陸天霖呵呵笑了兩聲,道:“正是大有關係,不然也就不用說它了,我曾聽人傳說,這種‘騰蛇’,西藏、雲南還偶爾能一見,並聽說雲南有種邪教,為了懲治心懷二意的教徒,特地研製了一種絕毒的藥物,其中就有‘騰蛇’。人吃了之後,輕則落得個聾啞痴呆,重則由內腑腐爛,慢慢而死。”

  方雲飛點頭悟道:“如此說來,琪兒大師兄定是中了此毒。”

  陸天霖道:“三弟說的不錯,他正是中了此毒。”

  方雲飛道:“依大哥所說,此蛇之毒看來不亞於‘人面蜘蛛’但不知大哥又有何妙藥能夠治療?”

  陸天霖道:“天地間的萬事萬物,莫不相生相剋,皆有他的一定道理。所謂醫,也必循其道,只才能著手成春。‘玉蜂娘子’所用的毒物當然不會祗是‘騰蛇’一種,不過是其中為害最劇的一種,咱們能擒賊擒王的抓住了重點,其餘的也就好辦了。”

  陸天霖頓了頓又道:“這‘騰蛇’說也奇怪,它卻怕一種奇草,這草名叫‘迷迭香’。這種草長有一朵朵青紫色的小花,此謝彼生,四時不凋,其香甚烈,遠播一里之外,那騰蛇就喜這種香氣,一聞到這種花香,必攀到草上來聞。但這花可巧正是它的剋星,聞後必死,現在咱們每日奔跑,就是在尋找此草。”

  方雲飛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不知黃山有無此草?”

  陸天霖微微一笑,道:“此草原生西域,長在終年積雪的高寒之處,連愚兄也未曾見過。但據傳說百多年前,武林有位劍俠,人稱‘天一上人’,這位老前輩醫道精博,可稱再世華佗,晚年不問江湖塵事,隱居黃山,但有時卻三五載不歸,到處搜尋天下異草奇卉,移植他隱居之處,其中定當有迷迭香,可是黃山連綿數百里,咱們到那兒去尋找這位前輩高人的故居呢?”話畢,臉上顯出一種黯然神情。

  方雲飛見義兄如此神態,心中也不免著急。就在這急切之間,他腦海掠過了一種想法,可是又不知自己的想法能否有用,是以也顯出了為難之態。

  陸天霖已看出盟弟的心事,便道:“三弟莫非有什麼話想對愚兄說嗎?”

  方雲飛略略思忖,才道:“方才聽大哥之言,想這黃山峰巒無數,咱們怎能一一找遍。依小弟想法,‘瞎仙鐵笛’羅老前輩與靜心師太前輩,隱居黃山多年,對那位‘天一上人’老前輩的事蹟或有所知,因之我想,咱們不如去請教靜心前輩──”

  陸天霖未待方雲飛話畢,接道:“愚兄亦曾想到,只是──”說到這裡,又沉吟了一會兒,又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咱們明天先去‘靜心廬’再說。”

  晨風拂拂中,二人走向“靜心廬”。遠遠已看到翠竹覆蓋中的茅舍,猛然間,半空一聲低沉怪嘯,枝葉響動,一陣疾風,向二人罩下。陸天霖一推方雲飛,喝道:“閃開!”自己也向一側閃去,就在這同一時間,樹上已撲下一個龐大的黑影!

  二人定睛一看,正是初到“白象崖”時遇到的那大猩猩,這大猩猩滿臉頑皮之氣,朝二人齜牙裂嘴,手舞足蹈了一陣。二人知它是靜心師太豢養的靈獸,這番動作,彷彿是表示迎接之意,二人便也向它揮手笑了笑,逕自向前走去。

  那猩猩吱吱叫了一陣,躍到二人前面,向二人裂嘴一笑,長臂舒舉,已攀上一棵大樹,飛躍而去。

  二人見猩猩躍去,相對一笑,繼續向前走去,不消片刻,便已來到“靜心廬”。

  陸天霖緩步上前,輕輕叩門。片刻工夫,柴門啟開一半,那珊兒低頭站在門側。陸天霖未等珊兒說話,便先欺前一步,說道:“請問姑娘,師太晨課,可曾已經完畢?”

  那珊兒微微點頭,嘴唇看似啟動了一下,但並未答話。

  陸天霖已看出她是個冷靜的人,便道:“煩請姑娘,通稟師太一聲,就說陸天霖偕義弟方雲飛求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9:36

九七

  珊兒也不答話,轉身逕自進去,不一會由裡面出來,只低低地說聲:“師父有請。”便回身前引。

  進了內間,靜心師太正盤坐在蒲團上。她一見二人來到,正欲起身相迎。陸天霖趕忙上前一步,道:“我兄弟二人前來打擾清修,尚請前輩海涵。”

  靜心師太慈眉微動,道:“二位請坐,承顧草蘆,不知有何見教?”

  陸天霖也不客套,便把自己心意,簡略說明。

  靜心師太聽罷陸天霖這段話,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難得陸兄一片善心,替我武林挽救了一個有作為的人,也替我羅師兄完了一件心願,這等義舉,老尼是義不容辭,自當略盡棉薄。方才所說‘天一上人’老前輩隱居之處,說來倒是有緣,老尼雖未親自去過,但倒聽羅師兄說過,據說這位前輩歸隱之處,就在‘紅花潭’正東向的那座絕峰上。我等稱它作‘玉筆峰’不過山形險峻,前去宜加小心,但願我佛慈悲,采得靈藥──”

  說到這裡,轉頭望了珊兒一眼,道:“珊兒隨我雖然不久,但這孩子倒甚伶俐,在家無事,不如叫她伴同二位前去,或可有用,亦未可知。”

  陸天霖知“天一上人”隱居之地,如同黑夜見到明燈,心中自然喜歡,又見靜心師太極力贊成自己的作法,並要珊兒同去,當下便道:“多謝前輩一片盛意,只是事不宜遲,咱們就打算上路了。”

  靜心師太又囑咐了珊兒幾句,三人便辭出,取道徑往“玉筆峰”。

  陸天霖與方雲飛心中有事,珊兒又冷靜沉默,是以一路無話。以這三人的腳力,路上又無阻礙,直到次日清晨“玉筆峰”已然在望。

  三人遠望山勢,只見孤峰突起,上干雲天,山石瑩晶,宛如一枝玉筆插在那裡一般,心裡想道:難怪要叫它“玉筆峰”原來竟如此挺直呢!三人看罷,又自向前行去,不消頓飯工夫,已抵山下。

  雖說這“玉筆峰”遠遠看去,宛如直筆,似是無法攀登。但到了跟前,卻依然是座高聳的大山,不過山路陡斜難行罷了。

  三人一心急於要尋那異草,也顧不得飢渴疲倦,一路攀藤越樹,到達山頂,已是一輪明月,高掛在天。

  遠近諸峰,渾似入定高僧,靜靜地散坐四方,松風如唱,腳底積雪,月下生輝,如同立在白玉之上,直是瓊殿玉宇,不覺間竟將登山越嶺的辛勞,與那侵人的寒意,忘得一乾二淨。對這大自然美景,三人都不禁貪戀了一下。

  陸天霖抬頭望瞭望月華清輝,捋髯沉吟片刻,道:“今夜月色甚好,加上地面白雪反光,倒有助我等查尋,咱們就順著右首試試如何?”

  方雲飛與珊兒自無異議,微一點頭,便舉步行去。走了約莫兩三里的路程,忽然峭壁擋路,沿著峭壁有道極為窄狹的石道,三人側身走了十幾步。

  珊兒忽然深深的嗅聞了幾下。

  這時陸天霖也彷彿聞到一種異味,轉面問珊兒道:“姑娘可是聞到一種香氣?”

  珊兒道:“我也拿不準,只好像背後傳來似有似無的香味──”

  方雲飛一聽他義兄和珊兒都聞到香氣,不由心頭一喜,搶道:“大哥,既是如此,咱們趕快回頭尋找吧。”

  三人折轉出石道,站在那橫路的峭壁之下,順風辨味。三人嗅了一陣,珊兒自言自語的低低說道:“奇怪,這香味倒像是在這峭壁那邊嘛!”

  陸天霖聞言,仔細打量這峭壁,足有六、七丈高。順著那條石道再往上,便又連接峰脈,自己腳邊所立之處,則是萬丈懸岩,黑黝黝的深不見底,要想翻過這峭壁,兩頭都無法通過,只有攀越石壁才行,再看這數丈高的峭壁,一無可攀的山藤矮樹。

  陸天霖搖了搖頭,又來回看了兩遍,指著壁頂有幾處嶙峋怪石道:“要想翻越這道石壁,只有借助這幾塊突出的怪石了,不然,憑咱們這點飛躍輕功,也休想過去。”

  說罷,由腰間解下一大串繩索,在繩子前端,結了個活圈,又綁上一塊細長的山石,拿在手中,呼呼旋轉,猛聽他吐氣出聲,一聲長嘯,那繩索便如離弦疾矢,直向壁頂飛去,這是陸天霖全力一擲,其力道奇猛。

  轉瞬之間,只聽“噠”的一響,那繩端的活圈,不偏不歪,正套在一塊突出壁面有五、六尺高大的懸石上。

  陸天霖略一定神,用力一收繩索,自己懸身一躍,已平地竄起一丈多高。然後腳落實地,道:“所幸老眼未花,被我扣準了,適才我已試過,諒這繩子與那大石,足能負得起咱們攀爬,現在我先上去,珊姑娘第二,三弟可把牢繩子下端,不要讓它搖蕩,你最後上來,愚兄在上面接應你。”

  話音一完,雙足一蹬,兩手交替,捷如猿猴,不消片刻已到繩子盡頭,突出岩石之下。只見“聖手醫隱”雙臂用力,身軀一旋,頭下腳上,試伸雙腳,勾牢怪石,鬆放兩手,施出“倒捲珠簾”的身法,往上一翻,人已到了峭壁上面。

  陸天霖翻上峭壁,四下環視,不料這一看,竟把一個久歷江湖的“聖手醫隱”看得呆在當地──這時珊兒也已攀到石下,方雲飛一見義兄呆立壁頂,竟似忘了自己與珊兒之事,忍不住叫道:“大哥,請接應珊姑娘。”

  陸天霖正在怔怔的出神之際,猛聽方雲飛一叫,待他轉身過來,珊兒已似躍水春鯉,翻上峭壁。

  方雲飛也跟著攀到,這是他因下端無人把持,是以在空中晃蕩不定,當他到了石下,陸天霖蹲身掛臂,抓住“金翅大鵬”左臂,二人同時施力,一躍一帶,方雲飛被陸天霖拉到山面。

  方雲飛在下面不知陸天霖為何呆在那兒?這時自己放眼看去,也不禁驚得“啊!”了一聲。

  原來這道峭壁,在下面看似絕處,那知翻到上面,才知峭壁背面竟是一塊三畝大小的盆地,由於地方向陽,雖然地面也有積雪,可是並不像背陰之處那麼厚。

  盆地右邊連接山峰,在兩峰連接之處,卻潺潺的流出一股清泉,把一處低窪的地方,匯聚成一泓水池。圍著水池,卻見新綠一片,鮮花朵朵──泉清、雪白、花鮮、月明,相互爭輝,看到眼前這種異景,就難怪“聖手醫隱”要呆住了。

  方雲飛心中興奮無比,一推陸天霖道:“大哥,看樣子咱們身入仙境了,這地方定是那位‘天一上人’老前輩生前居住之處了,咱們下去吧!”說罷,便領先奔去。

  這道峭壁,一邊雖削立如鏡,但這背面的斜度卻是寬坦易行,三人奔下斜坡,迎風送過來一陣異香,這香氣裡似乎帶有清涼爽人的感覺,並且還含著些許甜甜的氣息,這股異香直沁肺腑,有種說不出的受用。

  三人循著襲人的香氣,直到泉水小池,池中的石子被水浸洗得瑩晶玲瓏,水中映出天上星月。

  那股水確實醇人欲醉,方雲飛不自主的俯身飲了兩口,急聽陸天霖喚道:“三弟不要貪嘴,快來趕辦正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19:52

九八

  方雲飛來到陸天霖身側,只見他指著一種花草對自己與珊兒道:“這正是‘迷迭香’了,你二人各采三、五十棵,也就夠用了,不必多采,以免暴殄天物。”

  方雲飛與珊兒依言採摘,這小花倒長得奇怪有趣,一根一株,草根出土,便自分出十二、三枝嫩莖,一莖一葉,葉分五瓣,那紫色小花卻藏在葉子腋下。

  二人采罷“迷迭香”,轉身尋找“聖手醫隱”。卻見他正運集功力推震一株蒼禿的虯松,這松並不高大,但枝幹蒼勁,伸展盤曲,猶如游龍一般。

  陸天霖見二人采妥“迷迭香”,便教珊兒掄劍砍去四分五叉枝幹,只留下五尺高的樹身,又在樹身上捆縛了兩根繩索,教二人各執一根,用力拉拖,自己則運力推搖。

  三人全力施為,哪消一盞茶工夫,那樹身已自晃動,地面土石,也見鬆散。

  陸天霖又跑到前面,與方雲飛共執繩索,三人同時用力,只聽轟然一聲,土翻石飛,那虯松已被連根拖倒。

  “聖手醫隱”右手取過珊兒寶劍,左手在樹根一根一根撥弄。方雲飛、珊兒就近探看。陸天霖長笑出聲,右手劍鋒輕佻,左手已托出一個碗大的圓球。

  陸天霖喜形於色,左手托球,右手舉劍戲拍了兩下,道:“三弟,要治琪兒大師兄之毒,此物也是少不得的,此物名叫‘茯神’。在這雪嶺古松之下得來更足珍貴,三弟,非是愚兄誇口,不日定能叫你一睹他舊日雄風──”說著,呵呵一陣朗笑,這是多天來罕見的興奮。

  “聖手醫隱”將劍交還與珊兒,又把“茯神”交與方雲飛道:“三弟,你且辛苦一趟,把它洗淨,今日既入寶山,必定另有奇珍,待愚兄搜尋一些,也好留作備用。”

  轉頭又對珊兒道:“珊姑娘辛苦你了,你且休息一會,待我采幾樣藥草,咱們也就好回去了。”

  方雲飛依言去洗“茯神”,珊兒卻在那推倒古松上坐下,看著“聖手醫隱”在奇草異卉中詳察細尋。約有頓飯工夫“聖手醫隱”方到小池洗淨了手上污泥,長長吁了口氣,道:“走,咱們下山罷!”

  三人因奇珍已獲,心中自是高興,走來步伐更見輕靈。

  這一日返回“靜心廬”,“聖手醫隱”又謝過派遣珊兒相助之意,並將“迷迭香”與“茯神”送請靜心道姑過目,靜心道姑亦讚賞不已。

  靜心將這奇草把玩少頃,交與陸天霖,慈眉微垂,道:“陸兄慈悲,仁心仁術,救人苦海,真是功德無量,貧尼對醫道一門,全然外行,有心無力,全仗陸兄大力,貧尼先替羅師兄向你申謝了。”

  陸天霖忙道:“前輩言重了,這全屬機緣湊巧,晚輩何敢居功?而且來日治療之時,還須法駕,前去‘白象崖’一行。”

  靜心道:“貧尼與那龔奇亦算是有師生之誼,自是義不容辭,何況救人乃我等應為之事,到時但聽陸兄吩咐便是。”

  陸天霖因尚有許多事情待從速著手,也不多延擱,便告辭出來,徑返“白象崖”。

  一連三天“聖手醫隱”全都聚精會神在煉焙藥物。到了第四天清晨,陸天霖招呼方雲飛去“靜心廬”恭請靜心道姑前來。

  靜心到來之後,陸天霖接入茅舍,奉過清茶,便把這醫療之法陳述了一遍──原來“聖手醫隱”雖知“虯髯神判”原是一位豪氣干雲的人物,內功精深,力能斃虎,自己雖曾對他表露過能使他恢復舊觀。

  無如他似已灰心,如今諸事俱備,萬一他不肯就治,豈非白費一場心血。要強他就範,那更非自己所能辦到,因知“虯髯神判”雖中毒變態,但對靜心道姑依然執禮甚恭,是以這才邀請靜心親來“白象崖”勸服“虯髯神判”。

  同時“聖手醫隱”還有一層顧慮。他心想縱然自己估料不錯,但在動手治療上來說,也只是第一遭試驗性質,按藥理推斷,驅除這種深侵內腑劇毒,還有二道難題。

  第一,藥力發作,病人必難忍受那種內臟翻騰洶湧的痛苦。

  其次,為了要使藥力加速的循環於全身經脈,以及驅毒務盡之效,必須仰賴精深的內功加強真元之氣,這個問題,以自己與盟弟的功力,恐難勝任。

  而“瞎仙鐵笛”又不在黃山,想來想去,除了靜心之外,實無第二人。

  靜心聽陸天霖如此一說,閉目沉思。少頃,開口說道:“陸兄只管放心,貧道既來,當略盡棉薄,事不宜遲,不知陸兄幾時動手?”陸天霖攜妥應用之物,便一同徑往“虯髯神判”的石室而去。

  “虯髯神判”一見靜心道姑到來,躬身為禮。

  靜心坐定之後,招手將“虯髯神判”叫到身側,慈目微睜,對他詳察一番,深深的點頭輕嘆。

  隨手取過一節枯枝在地上寫道:“陸兄醫術精博,諒汝已知,近來四處奔走,已為汝覓得靈藥,希汝安心聽命,由陸兄與汝驅毒療疾,不可執拗,以免辜負他人一片美意。”

  “虯髯神判”茫然環視諸人神色,微微皺眉,不再言語。

  這時陸天霖已取出翠、白、紅三支玉瓶,一隻大茶盅,先打開玉瓶,倒出約二匙白色藥粉,又由翠玉瓶倒出“迷迭香”焙製成的青碧色藥粉,頓時香滿全室,沁人肺腑,又從紅色玉瓶中倒出少許紅色藥末,統統傾入茶盅。

  靜心一見忙道:“陸兄,此藥莫非是硃砂嗎?”

  陸天霖道:“前輩所見不錯,正是硃砂。”

  靜心道姑臉色微變,欲言又止。

  陸天霖已看出靜心神情,知她略有疑慮,便道:“硃砂雖含毒性,絕少內服,但有鎮心安神去邪之功,如今用以驅邪安神,乃是對疾之用。而晚輩所用之硃砂,已用甘草、紫貝、天荼、五方草、東流水,諸物仔細提煉,歷五個寒暑,火毒已盡,內服已絕對無礙。”

  靜心道姑聽罷,更覺信服。

  陸天霖又取出一筒金針,一支玉杯。

  陸天霖走托著茶杯到“虯髯神判”跟前,示意要他服下。“虯髯神判”也不遲疑,接杯一飲而盡。

  過了片刻,陸天霖示意“虯髯神判”要他平臥床上,轉身對靜心道姑道:“有煩前輩助他一股真氣,好使藥力加速運行。”

  陸天霖說罷,自己也盤坐運功,捏住“虯髯神判”左腕脈門,以自身真氣輸助。

  靜心道姑也依樣捏住“虯髯神判”右手脈門行功。

  兩位內家高手的功力再加上內服靈藥,約有一盞熱茶工夫,藥力已生效用,只見“虯髯神判”臉上、手腕隱見汗意。

  又過片刻,陸天霖才道:“前輩且請小息,可讓龔兄自行運氣一試。”話畢,遂示意“虯髯神判”要他自行運動。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26 11:20:07

九九

  直到未牌辰光,陸天霖在針筒 抽出兩根四寸多長的細針。端視“虯髯神判”手掌虎口之處,拿準“少商穴”凝神聚氣,手執細針,只見“聖手醫隱”手指輕捻,那針已沒入二寸有奇。

  陸天霖在“虯髯神判”雙手的“少商穴”各砭一針,靜靜注視,直到掌燈時分,才將兩針取出。同時又沖配了一杯湯藥,令“虯髯神判”服下。

  入夜,山風增寒,陸天霖要方雲飛在室內升起一盆松火,一面又脫去“虯髯神判”上衣,叫他俯身臥妥,在背上的“心坎穴”上,植了二針。

  直到二更天,才將針取出,令他靜臥,自己則與靜心、方雲飛輪流靜息。

  次日清晨,陸天霖取了一粒“太乙護心安神丸”又煮了碗黃精湯,給“虯髯神判”服下。

  少頃,又將“迷迭香”的花葉,揉成細線,在陽光下略略照過。又在翠玉瓶中取出“迷迭香”少許,令“虯髯神判”服過,臉上滿佈嚴肅之色。

  低聲對靜心道姑說道:“這治療工作,已完成大部,這一次的針灸,重要無比,實是緊要關鍵,少時吸取淤毒之時,血氣翻騰,內腑定必難受,到時可請老前輩點他‘期門’‘章門’二穴,使他暫時迷睡,以減痛苦。更望前輩再助以內家真氣,催促藥力運行。”靜心點頭會意。

  這時陸天霖將“虯髯神判”的褲腰褪出肚臍,又吩咐方雲飛在旁接應,托住已點燃的葉絨。

  只見“聖手醫隱”一整臉色,運氣凝神,右手執定三枝長針,左手輕按“虯髯神判”臍上的“神闕穴”眼不轉瞬,氣不出聲,以極迅速的手法,小心謹慎的連植三針,隨手取過玉杯,又將燃妥的葉絨,傾入杯中,對準植針之處罩下。

  陸天霖植完三針,罩妥玉杯,這才長長吁了口氣,額上汗水如豆。

  看了靜心道姑與方雲飛一眼,道:“這種針法,是我平生第一遭施用,真使我猶豫不敢下手。”

  靜心看他神情緊張,汗水涔涔。已知他耗去不少真力,心中亦甚感動,不覺讚道:“善哉!善哉!陸兄仁心神術,救人苦海,真是功德無量!”

  陸天霖淡然微笑,眼卻注視在“虯髯神判”臉上。

  沒有多久工夫,但見“虯髯神判”咬牙蹙眉,兩手緊握。

  陸天霖知是藥力發作,忙對靜心說道:“功效已見,就請前輩動手,先點他‘期門’‘章門’二穴。”一邊探手捏住“虯髯神判”左腕,運氣行功。

  靜心道姑也已出手,二指輕吐,迅速間點了兩處穴道,跟著捏住他右腕脈門,運集真氣。

  這二人的內家真氣,如同一股熱流,貫於“虯髯神判”脈門,順著血液的運行,直通體內。

  片刻工夫,只見“虯髯神判”兩眼緊閉,眉頭深鎖,呼吸急促,胸前起伏轉劇,額上汗珠點點。

  靜心與陸天霖知是藥力在內已起了重大作用。“虯髯神判”必覺內臟翻騰難過,是以,那敢大意?一面運功送氣,一面貫注全神,靜觀變化。

  方雲飛站在一側,也凝氣屏息,雙眼頻轉,看看榻上的“虯髯神判”;又望望似已入定的靜心道姑與他義兄“聖手醫隱”。

  三人緊張得連氣也不敢大口喘,室內一片沉寂,只有“虯髯神判”匆促而沉重的喘息聲,在室內迴蕩。

  過了約一盞熱茶的時間,忽聽“虯髯神判”腹內咕隆隆一陣聲響,口內吐氣,聲如牛喘,那呼氣之內,帶著一種令人欲嘔,刺鼻的濁臭。

  “聖手醫隱”一面示意靜心道姑放下“虯髯神判”的右腕,自己也同時放下左腕,俯耳在“虯髯神判”腹上略略聽測,臉上泛起了喜悅之色。

  陸天霖在“虯髯神判”腹上聽敲了一陣之後,轉身由方雲飛手托的木盤裡,取過一迭厚厚軟綿綿的竹紙。

  只見他右手拿定那支罩吸在“虯髯神判”“神闕穴”上的玉杯,左手用紙敷圍玉杯。右手微晃,猛的一揭“啪”的一聲,衝出一股腥臭之氣,一灘黑污的血水,四下流滾。

  “聖手醫隱”迅速的用紙擦去血水,一邊又將玉杯遞給方雲飛,隨即又以迅速的手法,取出“神闕穴”上的三針,這才向靜心道姑道:“還勞前輩替他解開穴道。”

  靜心道姑在他肋間連拍三下,穴道已開,而陸天霖已在同時,又在“虯髯神判”兩掌的“少商穴”上各植一針。

  這時再看“虯髯神判”一身衣襪,已被臭汗浸透,齒咬下唇,滿臉痛楚。

  陸天霖一面輕輕捻動“少商穴”的金針,一面盯住“虯髯神判”的臉色。

  沒有多少時間“虯髯神判”的眼角內擠出兩顆珍珠般的淚珠,陸天霖急屏氣息,立即拔出金針。

  金針離穴,但聽“虯髯神判”一聲長吁,接著身軀微顫“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黃水,喊了聲“悶死我了──”當即昏迷過去。

  靜心道姑與方雲飛陡聞“虯髯神判”呼出一聲:“悶死我了!”臉上頓現驚奇、欣喜之色!但隨即又見他昏迷過去,不禁轉眼望著“聖手醫隱”。

  陸天霖胸有成竹,見二人不約而同盯著自己,知他二人見變生頃刻,大感意外。於是手拂長髯,臉泛春風,道:“但請前輩與三弟放心,龔兄是因內臟翻動過劇,又因日來未進粒米,這一嘔吐,牽動虛火,這才暫時昏迷,實無大礙。”

  說到這裡,又對方雲飛道:“三弟可將‘茯神’片,與那羅老前輩所留的千年何首烏,熬煎一碗湯來,少時待他醒來,喂他服下。”

  約有頓飯工夫,只見“虯髯神判”悠悠醒來,舌舐嘴唇,這時,方雲飛已將“茯神”湯煮來,陸天霖雙手扶起“虯髯神判”,自己也蹲上木榻,支住他身子,在他耳邊低低說道:“龔兄毒恙已除,但請不要說話,先服點湯藥,靜心休養。”

  “虯髯神判”無力地朝三人望瞭望,臉上抽動幾下,一臉感激之情,不由的滴下幾點熱淚!依言張口接著方雲飛送到口邊的湯匙,緩緩地飲盡一碗,又服了陸天霖精心研製的“天王安神丹”。

  陸天霖待他飲完湯藥,又照料他睡下,便對靜心道姑施了一禮道:“勞動前輩,實在不安,龔兄之事,絕不致有其他變化,就請前輩回駕仙居吧。”

  靜心道姑深深一笑,道:“貧尼回去,也無他事,待他醒來再說,倒是二位該休息了。”

  陸天霖回道:“既是前輩如此關懷,晚輩也不強請,但請靜休片刻如何?”

  靜心微微點頭,三人也不言語,就地盤坐養神。

  一夜無話,直到次日天明,“虯髯神判”才被一陣劇烈的腹痛擾醒,意欲下床,卻又無力。陸天霖知是他腹內尚有餘毒,急待排泄,遂叫方雲飛扶他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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