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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巧顏 -【蜜寵嬌娘 上】《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0:30     標題: 巧顏 -【蜜寵嬌娘 上】《全文完》

蜜寵嬌娘 上》作者:巧顏

一覺醒來發現人生重來,沈琤發誓今生定要再娶安宜郡主李暮嬋為妻!
為了不再犯前世誤殺她全家的錯誤,本該率兵勤王的他反而命人去尋她一家,
結果他先在軍隊駐地找到與家人失散的她,可他的惡名讓她極不信任他,
為了順利接近她,他捏造她父王為他倆定下婚約的謊言,
還胡謅自己日日看著她的畫像入眠,好不容易才取得她一丁點的信任,
坊間卻傳出他強搶郡主的流言……嘖,他是很想這麼做,但他不能承認,
幸好他每天到她面前進行善意的「交流」很有成效,
她主動提出與他對難民進行布施,洗刷他的污名,他二話不說立刻同意,
知道她喜歡英雄,他馬上出兵收復京城,不只受封為侯爺,更掙來賜婚聖旨,
別人眼中的惡狼,在她面前乖得如同兔子一樣,
只是他忘了說了一個謊得說更多謊來圓,夜路走多了,終於碰見鬼,
雖然有皇帝的賜婚,可眼見京城局勢比戰場更難測,他一時腦熱擄她回定北,
惹得她不高興不說,還說想看那幅伴他入眠的畫像……
死了死了,好不容易與她兩情相悅,難道這輩子會因為他的謊言功虧一簣?!
  
女主角:李暮嬋
男主角:沈琤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0:56

第一章

  【第一章 力輓前世錯誤】

  沈琤死了。
  定北節度使沈琤身為帝國的禍患之一,他的死亡,令遠在帝國都城的皇帝長出了一口氣,畢竟少了一個動輒就率軍打著「上京勤王」的口號,把他搶來搶去的藩鎮重臣,可不免又擔心剩下幾位擁兵自重的藩鎮,沒了沈琤的制衡會越發壯大。
  皇帝捂著心口,「朕甚感悲痛。」
  他死了,朕還是沒好日子過,不如不死,輕嘆口氣大筆一揮,賜?號:忠武。算是對沈琤生前一次帶兵把他從造反的王爺手中搶回來,兩次從其他的藩鎮武將手中迎駕回京的嘉獎。
  詔書一下發,立即招來了四方的口水,攻訐點主要集中在以下幾點——
  其一,沈琤這傢伙人品有問題,殺伐過重,沒道德,更沒武德。
  其二,沈琤他爹就是節度使,割據一方,他比他爹還過分,吞併其他藩鎮,地盤比他爹那會不知擴大了多少倍,有些節度使只聽他號令,唯他馬首是瞻。幸好人死了,不死就要明目張膽的造反了,您還表彰他忠?
  其三,沈琤竟然是因為自己妻子死了,哀傷過度,把自己憋屈死了,為了個女人如此氣短,算不上大丈夫,皇上你給這種兒女情長的傢伙?號,豈不是讓天下人笑話?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活著的時候可怕,死了就是死人了,他無兒無女,後繼無人,皇帝您不要怕,不給?號沒關係的。
  皇帝為了自己的面子,積極回應朝臣,總結起來大致就是,愛卿們冷靜,沈琤雖然是因為妻子離世哀傷過度而死,但他的妻子不是別人,而是朕的堂妹安宜郡主李暮嬋,況且郡主是為保護他擋劍而死的,所以朕認為沈琤可能是感念皇室的恩德,慚愧哀痛而亡。
  大臣們立即表示,皇帝您別替自己輓尊了,郡主當初怎麼嫁給他的,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不提還好,提起來,您臉上也無光。
  皇帝發現自己失去藩鎮的控制權就算了,在朝中竟然也不能自己說了算,他深感憋屈,但他沒辦法,大臣剛數落完,其他節度使們的奏摺就用八百里加急飛至案頭,他們的意思很簡潔,皇上您要是給沈琤?號,我們就親自上京找您好好聊一聊,當然了,不是空手,而是帶兵給您檢閱一下。
  皇帝立即表示,且慢,千萬別來,之前的話當朕沒說過。
  接到皇帝的批覆,灤臨節度使婁合安摸著將軍肚哈哈大笑,「就知道皇帝小兒不敢忤逆老夫的意思,沈琤一死,現在定北境內無主,必然亂成一鍋粥。待老夫不日鏟平沈琤的墓穴,將他挖出來碎屍萬段!哈哈哈——」
  沈琤的魂魄飄在空中,聽到婁合安聲如洪鐘的笑聲,不禁皺眉,我說老婁頭,你不用這麼狠吧,我活著的時候,你還打算把女兒嫁給我做妾呢。雖然我拒絕了讓你沒面子,但不至於這麼懷恨在心吧?再說,你自己也有責任,我都有暮嬋了,怎麼會看上你女兒?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雖然自成婚後暮嬋沒對他笑過一次,對他冷若冰霜,但他理解,誰讓他把她全家殺了呢。
  沈琤對她痴心不改,或許是這份痴情打動她,她最後替他擋劍而死。
  痛苦、懊悔還有不甘心,為什麼他要和暮嬋經歷這些?為什麼她要替自己擋劍,為什麼不讓自己這個惡人去死?還是她至死都厭惡他,決定拋棄他一個人孤獨活在世上作為報復?
  他沈琤什麼脾氣?休想甩掉他,死了也別想,結果急火攻心、嘔血臥床,纏綿病榻一年,成功追隨妻子而去。
  在其他人看來,沈琤特別不爭氣,妻子死後,竟活活把自己憋屈死了。
  想到自己的妻子,想到自己的死亡,沈琤也不恐懼了,或許馬上就可以再見到她了,唉,就不知道她想不想見自己……
  突然間,沈琤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周圍的環境正快速消失,觸目所及都變成了一片蒼白。
  不是吧,難道自己殺戮太重,遭受形神俱滅的懲罰?
  死都不怕的沈琤這回怕了,這樣豈不是再也見不到暮嬋了?!
  「不——」沈琤猛地睜開眼睛,令人欣慰的是,這一次周圍的環境分外清晰,而且不再是飄在空中時居高臨下的視角,而是平視,自己正身處在一間布置簡單的臥房內。
  「大人!」這時,門外衝進來一隊士兵,個個手執刀劍,為首的護衛已經將佩刀拔出,警惕的四下察看,「發生什麼事了?有刺客?」
  說話的人沈琤再熟悉不過了,正是自己的貼身護衛魯子安。
  「你怎麼在這兒?你也死了?」說完,見魯子安一副大人發瘋的表情,沈琤馬上鎮定下來,「我……現在是活著的吧?」至少魯子安和這幫衝進來的護衛像是活人。
  「大人,昨日和叛軍一戰,我方大破敵軍,大獲全勝。」
  自己這是又活了一遍?以前只在記錄神鬼的先人筆記中看到這種事,沒想到如今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看來自己真是吉人天相,乃天選之人。
  沈琤正暗自得意,聽到這話卻有些茫然,不知道魯子安口中的「昨日和叛軍一戰」是哪一戰,他打過的大小戰役無數,不具體指明,根本記不得。
  「敵方統帥在哪裡?押上來!」透過戰勝敵人的名字,他便能推算出是哪場戰役,自己是回到什麼時候。
  「高開元那廝,昨日在戰場已經叫您斬於馬下了……」
  「是他!」沈琤一合掌,記起來了,自己正在經歷衛齊泰起兵造反。這高開元是叛軍賊首衛齊泰手下的一員大將,跟隨衛齊泰一路造反,頗受重用。
  衛齊泰乃是沒落貴族,後來暴富便招兵買馬,造反生事,一開始大家也沒把他當回事,這年月造反的多了去了,但也正是因為大家看輕,衛齊泰竟勢如破竹,直逼京城。
  有節度使打算上京勤王,皇帝卻怕死了這幫人,大聲疾呼不要來,都不要來,中央軍撐得住。可偏偏就是沒撐住,眼看京城不保,皇帝一邊下旨疾呼,快來救朕、快來救朕,一邊帶著家眷、文武百官,在禁軍護送下逃出京城避難。
  意思很清楚,奪回京城的重任就交給你們,搶回來的時候,別忘了告訴朕。
  各路割據一方的節度使立即上京勤王,並準備撈一波政治本錢。
  這次和高開元的遭遇,便是衛齊泰得知沈琤上京勤王,派出手下大將攔截所致,結果沒攔住,反被沈琤把小命給留下了,沈琤的軍隊則浩浩蕩蕩駐進原本由高開元控制的柘州城。
  這次和高開元的戰爭,發生在天吉五年,這一年沈琤二十歲。
  他爹前節度使沈霖去世不過一年多,當時世人並沒把他這個新繼任的節度使放在眼裡,斬殺高開元算是他的成名戰,使得天下再無人敢看輕他,當然,比起他之後的功績,高開元之戰算不了什麼。
  沈琤重回二十歲,激動得渾身發抖,這意味他可以糾正上一世的最大錯誤。
  這一次,無論如何不能再殺妻子全家了,他們一定能修成正果!
  現在天下大亂,京城的皇族紛紛出逃,得派人去打聽嶸王現在逃到哪裡了,暮嬋是他女兒,一定跟她那個王爺爹在一起,等打聽到了就去找她,好好保護起來。
  想到這裡,沈琤繃著臉吩咐道:「聽好,我要你們去打聽嶸王身在何處,此人關係重大,對了,往蜀地方向追查。」
  「是。」
  「退下吧,讓我好好休息一下。」
  等人退了,沈琤躺回床上,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這一次衛齊泰造反,沈琤點了精騎兵一萬五千人隨他南下平亂,重甲騎兵所向披靡,碾壓叛軍和其他節度使沒任何問題。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1:10

第二章

  上一世他急於立功,在柘州只待了一天,當夜就率騎兵起程,直逼京城,一連攻下幾座城池,直接將占據京城的衛齊泰趕走了,當天宣布京城光復,接著他繼續南下救駕,終於在蜀地迎到了聖駕。
  皇帝表示:沈愛卿你來的太及時了,這裡也有反賊,死太監和肅王正聯合起來打算廢了朕,愛卿你快幫朕平亂,把這幫人都殺光。
  沈琤無所謂,反正肅王不是他家親戚,殺就殺唄,於是府中一個活口不留。再後來,他護送皇帝回京,在宮中偶遇一貌美傾城的女子,打聽之下知道是安宜郡主,便向皇帝請求賜婚。
  皇帝立即表示:沈愛卿,沒問題,這事包在朕身上。
  沈琤新婚之夜,移開新娘遮面的團扇,歡歡喜喜的摟著妻子說:「以後要做一對比翼的夫妻。」
  不想妻子冷笑道:「你殺我全家,哪裡來的夫妻,只有怨偶。」
  後來想想,他新婚之夜的待遇簡直超群,畢竟妻子還朝他笑了一次,雖然是冷笑。
  沈琤不是沒調查過,調查的結果明確告訴他,當時安宜郡主的父親嶸王及嶸王世子一家在肅王那裡避難,在他的一聲令下,給肅王做了陪葬。只是當時不知為什麼,郡主沒和父親兄長在一起,僥倖逃過一劫,否則沈琤現在連娘子也沒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種事,沈琤當然不是故意的,所以把責任都推到皇帝身上,稱自己是奉命行事。
  暮嬋只冷冰冰的道:「他是昏君,你們是一丘之貉。」
  沈琤找齊證據,證明嶸王和肅王串通一氣,打算另立新君,確實是謀反該誅。
  暮嬋呵呵笑,「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宣判了沈琤在婚姻中的死刑。
  不過現在好了,他得到了後悔藥,可以重新來過了。
  撥亂反正第一步,守著柘州城,哪都不去,趁嶸王還沒到肅王那裡,先把他們一家子劫到自己身邊。
  翌日,沈琤犒賞大軍,宴請各將領,全軍上下一團和氣。
  沈琤挨個掃過他們的臉,心裡回憶著他們幾年後的模樣,你啊,死的那叫慘;你們幾個嘛,還算忠心;至於你,是病死的,沒死在戰場上,沒想到吧?還有你們一幫子,確實對我一片忠心,大概想等我稱王稱霸的一日跟著我封官加爵,唉,對不住你們。
  啊,施華茂!施華茂啊施華茂,你這個滑頭貓,四年後背叛老子,帶走老子五千精兵,你等著,不日就殺了你。
  宴飲嘛,一群男人在一起喝多沒意思,城中大戶人家紛紛慷慨解囊,把自家養的歌姬奉獻出來給將軍們助興,並表示這些美姬之前被高開元搶去了,是你們把她們搶回來的,那理應就是將軍們的。
  沈琤沒什麼興趣,在他看來,這群女人也比不上暮嬋一根頭髮,正意興闌珊的時候,有人來報,「右軍中營校尉求見,獻一美女給大人。」
  沈琤心裡翻了個白眼,「不見。」
  這稟告的小兵著實替大人可惜,多說了兩句,「大人,聽說這個女人美得跟天仙一樣,營中的士兵都跑去看熱鬧了,好不容易才喝止住。」
  周遭的將領也勸沈琤,您不想看,我們兄弟想看啊,叫進來瞅瞅,您不喜歡,賞給我們也好啊。
  沈琤不好掃興,「叫進來吧。」瞄了眼叫喚的最歡的龐新傑,心說一會賞給誰,也不給你小子。
  很快,有兩個校尉在前頭開路,帶了一個女子進來。
  沈琤懶得抬頭,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端著酒盞不時喝上一兩口,就聽周遭的人不時發出「哇啊——漂亮漂亮」之類的感嘆,同時心想,這群傢伙真沒見過世面,至於嗎?
  百無聊賴的緩緩抬起頭,打算瞧瞧來人,這一看,一口酒差點噴出來。
  沈琤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確定魂牽夢縈的人就在眼前,她雖穿著粗布麻衣但難掩國色天香。
  他對她太熟悉了,說句不好聽的,化成灰都認得。
  沈琤恍惚間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跟前,激動間,顫抖的伸出手,下一刻就將人擁進懷中,緊緊抱住,「暮嬋!」
  暮嬋和父兄們失散後,喬裝打扮成流民隨波逐流進入柘州城,柘州城就被高開元占據,關閉城門、大肆燒殺,她命大,四處躲藏撿了條命,可轉眼間,高開元就死在了定北節度使沈琤手裡,城市易主,她不走運,被抓進軍隊做針線活。
  她擠在流民中,沒人仔細看她時勉強可以矇混過關,一旦平靜下來,就有人注意到她了,打了盆水叫她洗去臉上塗抹的黑灰,接著就是軍營震動,很快有人把她帶到了這裡。
  她一進大廳的門就注意到他了,坐在中央高位上的人必定就是定北節度使沈琤了。
  暮嬋有些驚訝,他太年輕也太英俊了,但更讓她吃驚的是,他起先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看都不看她一眼,正當她以為他對女人沒興趣的時候,他又突然站了起來,朝她走來,不禁當眾抱住她,還喚了她的閨名。
  暮嬋傻掉了,她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堅決不能承認!父王說了,壞人太多,萬萬不能暴露自己的身分,她就作為一個無名氏死掉算了。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沈琤抱著妻子,確定她不是一縷縹緲的輕煙,而是真真正正站在自己眼前。記憶中的妻子還是替他擋劍、口吐鮮血死在他懷中的模樣。
  想到這裡,他幾近哽咽,生生將眼淚壓了回去,抬起笑臉,「你是。」
  「我應該不認識你……」之前從沒見過面。
  我不認識你!
  沈琤一愣,喜上眉梢,這真是太好了,妻子根本不認識他,完全是一張白紙,哪像前一世,妻子一見面就送他詛咒。
  暮嬋的大眼睛眨呀眨的,看得他心神盪漾,他於是一笑,「不認識我沒關係,這不就認識了嗎?」
  眾人一看,這美人被節度使大人看中了,其他人沒戲,散了吧,紛紛扭頭摟著懷裡現成的歌姬喝酒去了。
  這時候的暮嬋與兩年後嫁給他時的明艷絕倫比起來,此時的她留有一絲嬌憨,更加可愛誘人。只是她怎麼流落到了此處?難道前一世也是如此,是當時自己著急上京,連夜起程,所以不曾和她相遇?
  今生,天公作美,叫他再次遇見她,就休想再離開他半步了。
  沈琤放開暮嬋,突然單膝跪地,抱拳道:「在下定北節度使沈琤,參見郡主殿下。」
  這話如同一句炸雷,炸得四座一片?然,眾人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見節度使大人叩拜,也都丟下酒盞下跪相迎,「參見郡主殿下。」
  歌姬們亦不敢再動,也在周圍環境影響下悄悄地跪了下來。
  「不,我不是、我不是啊。」暮嬋還記得父王的教導,如果叫歹人知道她是誰,會憑空惹出許多麻煩,畢竟搶一個普通女人做妾和搶了郡主做妾,意義是不一樣的,想必很多人願意試試並昭告天下。
  「在下定北節度使沈琤,如今世道凶險,郡主隻身在外並不妥,若發生任何意外,唯恐皇上降罪,在下無法承擔,還請由在下護送郡主回京。」沈琤看穿她的顧慮,「郡主請放心,沈琤忠於皇上,絕不會做出任何傷害郡主的事情!」
  這個定北節度使沈琤到底是什麼人,自己從沒見過他,他怎麼知道自己是安宜郡主?態度還如此堅決,真是奇怪。暮嬋見自己身分被識破,也只好接受這個結果,況且沈琤在部下面前做出了承諾,言語可信一些,如果他只是垂涎美色,犯不著給予她郡主的禮節。
  「大家快快起來吧,各位都是忠義之士,為國拚殺,我一介女流,何德何能敢受各位一拜呢。」暮嬋做了個大家平身的動作,「折殺我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1:22

第三章

  沈琤解下披風給她披上,「一直顧著說話,差點忘了,你別著涼。」
  暮嬋穿的單薄,這會有了披風的確暖和不少,有人對她好,不管什麼目的,不好直接訓斥,但又不能表現的很歡喜,免得對方得寸進尺,「沈大人,我有一事相求……」
  沈琤簡直高興得要跳起來,要知道,在前世,妻子能和他一句說完的話,絕不會拆成兩句說,更別說開口求他了。
  「快說!」別說一件,一百件也行。
  「我有兩個丫鬟,頌蕊和煙露還在軍中,能否把她們還給我。」
  沈琤立即道:「立即傳我的令,將郡主的兩個丫鬟找出來送還,不得有閃失。」
  「是。」
  隨後沈琤立即吩咐人將郡主接下去好生安頓,若不是現場還有若幹部下盯著他看,他都要親力親為了。
  等郡主一走,便有部下發聲了,「大人,一個郡主而已,犯不著這樣吧,您要是喜歡,今夜就做新郎。衛齊泰在京城連皇帝的親姊姊都敢強了,一個郡主算什麼?」
  聽見這話,沈琤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對這群手下進行再教育,「依你的意思,倒是爽快了,但你不想想衛齊泰什麼人?咱們是什麼人?咱們這次從定北出來勤王,是忠是反,朝中眾說紛紜。如果對郡主無禮,小心天下節度使以我們有反心,共伐之。但如果咱們對待郡主禮遇有加,朝中的人就會想,對待一個郡主尚且如此,對待皇帝和其他皇族豈不會更加忠心?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眾人頻頻點頭,很快達成了一致,大人說的有道理!老主公時期的錯誤不能再犯了。那次真的好險,對待朝中人士規矩點還是必要的。
  所謂「老主公時期的錯誤」是指,當年沈霖點齊兵馬和幾路節度使爭地盤,皇帝派出嘉清伯出面調停,卻惹得沈霖大怒,認為你算老幾,在這裡指手劃腳,怎麼不去勸別人,反來勸我收手?你沒安好心!老子就知道朝中有壞人,現在就清君側,於是嘉清伯犧牲了。
  沈霖敢殺朝廷欽差大臣,是要造反啊。
  皇帝發話,沈霖八成要造反,請天下兵馬共討之。
  眾節度使表忠心,沒問題,只要他敢南下。
  沈霖冷靜下來後悔了,眼看自己要變成亂臣賊子,但他不服軟、不認錯也不南下。
  皇帝不敢組織北伐,沈霖也不扯反旗,就耗著,正騎虎難下的時候,衛齊泰反了,雙方都松了一口氣。
  之後沈霖染病臥床,不久魂歸西天,臨死前告訴兒子,「凡事三思而後行。」
  沈琤那時沒領會這句話的真諦,否則在掃清肅王府時就不會那麼魯莽了,真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暮嬋被安排入住在外逃富商的大宅,住在最裡面的園子,有重兵把守。
  沈琤從沒死的城內官員家屬中,挑選了幾個出身過得去的婦女照顧郡主,如果他做的到,甚至恨不得能閹幾個太監供她差遣。
  暮嬋坐在客廳的圓凳上,支著下巴看屋內的人出出進進,忍不住小聲跟頌蕊說道:「又不是長住,幹麼搬來這麼多東西?」
  頌蕊壓低聲音,「奴婢也是這麼跟她們說的,但她們說是節度使的吩咐。」言下之意,她們說了不算。
  煙露神神秘秘的湊過來,「郡主,這前後院門全是士兵,蚊子也飛不進來。」
  「我知道我們被他扣下了。」暮嬋憂心忡忡的道:「我真納悶,他是怎麼知道我是誰的?在這之前,我從沒見過他啊,對了,他居然還知道我的閨名。」
  頌蕊和煙露暗自嘆息,郡主金枝玉葉,流落民間已屬大不幸,如今又被節度使扣留,命運未可知,但稍作遐想就能猜個大概,郡主姿容傾城,留她下來必有所圖。
  頌蕊道:「郡主,咱們晚上偷偷逃走吧。」
  「你啊,什麼事都不過過腦子,想逃那麼容易嗎?」煙露反駁。
  怕什麼偏就來什麼,就聽外面有婆子稟告,「節度使沈琤求見。」
  暮嬋當然不想見了,「頌蕊,你去回話,說我身體不適,不想……」沒等說完,就見有人推門,沈琤已經大步走了進來,他一身赤色的圓領袍,兩手空空,沒帶禮物,倒也沒帶佩刀。
  剛才的通報,不是請求她的應允,只是告訴她一聲。
  「參見郡主。」沈琤躬身抱拳,算是行了禮。不用暮嬋吩咐,自己就挺直了身子,接著吩咐屋內忙碌的下人,「都出去。」
  「是。」眾人忙放下手裡的活,退了出去。
  這裡誰是主宰,一目了然。
  暮嬋已經恢復了貴族女子的打扮,這個模樣比早前的流民打扮更能勾起沈琤的回憶,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你這個樣子真美……」
  一見面就誇人長得美,未免太輕浮了些,暮嬋顰眉。
  沈琤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但見她雙頰略帶紅暈,雖然也在生氣,不過和前世恨他入骨的態度完全不同,正確來說,應該是羞憤,有憤也有羞澀。
  沈琤這人沒有不敢打的硬仗,前一世冷若冰霜的妻子他都敢挑戰,何況現在?但現在不行,總要等時機成熟。
  「我今天來,並不是想冒犯郡主。」
  「不知沈大人是何來意?」
  「我聽說郡主是和嶸王在路途中失散的,我想讓你告訴我,你是在何處與你父王失散,我好派兵去找。」說完,從袖中抽出一卷地圖在桌上鋪開,「城池都在上面,希望郡主能夠指出失散的地點。」
  聽說他肯幫自己找家人,暮嬋忙高興的迎過來,「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騙誰也不會騙你。」
  「這裡,我們就是在這裡分頭走的,本來要去蜀地投奔肅王,可是我們在沽復縣被叛軍包圍,雖然在當地鄉勇的護送下突圍成功,但大家被叛軍衝散了,不久,保護我們的鄉勇也被人殺死了,我和頌蕊、煙露躲在山洞裡才逃過一劫,後來出現了大批的流民,就擠在他們中間,也不知道逃往哪裡,算是半被人裹挾著到了這裡。」
  沈琤越聽越心疼,前世從未聽妻子提起過這些遭遇,想必在她心目中這段日子不堪回首,若不是叫他偶然發現了,不知她還要受多少苦,「真是苦了你了。」
  想一想前世的妻子都受過什麼苦,和父兄失散,吃盡了苦頭,顛沛流離回到京城,卻得到自己全家被沈琤殺死的消息,最崩潰的是,皇帝還將自己嫁給他這個殺父仇人,婚後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她變得冰冷不近人情也是應該的。
  不過,現在的她和自己之間無冤無仇,一切剛剛開始,只要好好疼她,一定能結出善果,沈琤決定努力呵護這株感情的幼苗。
  「對了,郡主,這段日子,有沒有人欺負過你?你告訴我,我一定加倍懲罰他們,尤其是在軍營中的那些大老粗。」
  「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犯不著為我大動干戈。」
  沈琤不甘休,「你不用跟我客氣,誰欺負你了,你跟我說,保證拿他的人頭……」想了想覺得有些血腥,郡主可能不喜歡,改口道:「保證他爬著進來跟你磕頭求饒。」
  暮嬋輕聲道:「大家都不容易,很多時候也是無心的。我現在不是好端端的嗎?若是興師動眾,還真以為我被怎麼著了。」
  沈琤覺得有道理,「那就聽郡主的吧。」環視一周,見屋內擺設陳列還算過得去,「這裡不比京中,郡主稍稍忍耐一些,如果有什麼需要,只管說。」
  暮嬋見他既幫自己找爹又對自己噓寒問暖,戒備心逐漸放下,「謝謝沈大人,您待我很好了,不必再為我費心了。」
  沈琤受寵若驚,他之前一輩子都沒聽她道過謝,激動的握住她的手,「你真覺得我對你好?」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1:34

第四章

  暮嬋搞不懂他怎麼回事,怎麼突然間就興奮起來了,慌忙間抽出手來,「沈大人請自重……」
  【第二章 撒謊拐妻】
  頌蕊見狀,出言調戲已經很過分了,居然得寸進尺?!郡主不方便說,只好她這個奴婢挺身而出了,「沈大人,您已經答應要對郡主以禮相待,現在為何又一次次冒犯?」
  煙露見有人挑頭,立即附和,「是呀,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暮嬋完全贊同丫鬟的話,不表態,看沈琤怎麼回答。
  這兩個丫鬟太礙眼,總是盯著他們,於是冷聲道:「這裡沒你們的事,出去。」
  頌蕊和煙露當然不從,視死如歸的擋在自家郡主跟前。
  沈琤什麼陣仗沒見過,心說這有用嗎?大聲道:「來人,護送頌蕊和煙露姑娘去廚房煮水沏茶。」話音一落,便進來四個親兵,兩人架一個,輕輕鬆松的把人拖了出去。
  「郡主——」
  暮嬋想追出去,但被沈琤展臂攔下,她秀眉一挑,氣急的問:「你要幹什麼?」
  「咱們倆說個話,她們總插嘴,叫人心煩。你放心,說完話,我就把她們一根毫毛不少的送還回來。」
  「說話?」這倒是提醒了暮嬋,「好啊,我正好有事想問大人。」
  喜訊啊,娘子居然想主動和他聊天。沈琤見她打算和自己進一步交談,喜孜孜的道:「你問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大人為何知道我的身分?知道我的身分也就罷了,為何連我的閨名也知道?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啊……這……」沈琤沒想到是這個問題,頓時笑不出來了,微微側身,躲避她的目光,心中警鈴大作,大事不妙,之前太過激動,直接和她相認,讓她生疑了。
  暮嬋見他言辭閃爍,越發覺得他可疑,「你派人調查過我?」
  完了完了,節度使派人入京調查郡主,怎麼聽怎麼叫人毛骨悚然,說不是居心不良,誰信啊。
  「這個……很難回答……」
  「那麼沈大人不如試著慢慢解釋,我會耐心聽的。」暮嬋解釋道:「我當然不是興師問罪,只是有一點點好奇。尤其是大人將我一眼認出這一點,我想,依我當時的樣子,我父王想認出來也要費些功夫的。」
  兵不厭詐,出奇制勝。目前他眼裡最重要的戰場就是暮嬋這裡了,沈琤心裡一橫,豁出去了。
  打定主意後,沈琤目不轉睛的盯著暮嬋,盯得她發毛,她一路顛簸,幾次遭遇危險,本來就心神不寧,現在屋裡就他們兩個,她更是害怕,「我、我臉上有什麼嗎?」她有點後悔,有些事不該尋根究底的。
  沈琤裝模作樣的長嘆一聲,「其實我不想說的,畢竟你父王再三囑託我要守口如瓶,但既然你追問起來,我不解釋也不行了。我告訴你吧,其實你父王已經將你嫁給我了。」
  他想,不如趁此機會給「幼苗」狠狠的施一把肥。
  暮嬋想都沒想就斬釘截鐵的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難道你父王跟你說了,這輩子絕不把你嫁人,絕不嫁給定北節度使沈琤?」事已至此,絕不鬆口。
  雖然沒直說不嫁給節度使,但也差不多了,身為皇族,誰會喜歡節度使?她父王雖然沒明說不會把她嫁給節度使,可他對藩鎮向來只有惡言,又怎麼會把她這個掌上明珠嫁給自己討厭的人呢。
  她現在落難於此,不能給父王拉仇恨,叫沈琤知道父王討厭他,否則會對父王不利。
  「我、我父王最疼我了,只會讓我留在京城,不會讓我外嫁的。」暮嬋的嘴巴微微噘著,已經表露了她的心事。
  「郡主,你真是還沒長大,這就是為什麼我之前不想告訴你的原因。」沈琤痛心疾首,「你父王疼你?把你留在京城?你自己看看,現在京城成什麼樣子了?說句大不敬的話,我看普天之下最危險的地方就是京城了,誰都能去。今天衛齊泰去了,明天還有張齊泰、李齊泰,還有官宦和外戚亂政,你父王身處漩渦怕是也自身難保,他若真疼你,一定會把你嫁到太平的地方,例如定北。」
  暮嬋隱約覺得不大對勁,又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可、可……我從沒聽我父王說過啊。」
  「你父王若如實告訴你,你剩下的這段閨中日子,豈不是要日日以淚洗面?」
  「那倒不會,我知道自己什麼身分,早有了相應的覺悟。」她聲音不大,但語氣堅定。
  「哦,那叫你嫁給灤臨節度使婁合安,你願不願意?他今年五十歲,有三個親生兒子、十個養子,據說從十三歲起就不能沒女人,夜夜做新郎,他去年吞併了平河節度使的幾座城池,現在就數他勢力最大。你別以為他有什麼閱歷沉澱,歲數上去越發姿容雄偉什麼的,他是個大胖子,肚子大得簡直像在懷第四個兒子。」
  「我父王才不會害我,才不會讓我嫁給老頭子。」她嘀咕。
  「當然了,嶸王爺最疼愛的就是郡主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我和你最般配,於是暗中與我通信,結下了這門親事。」
  暮嬋覺得他越說越離譜,「我父王不會這樣做的,他怎麼敢私下結交節度使,皇上發現,不會饒了他的。」
  「所以我才說私下通信。畢竟他也知道,皇上雖然不大頂用,但收拾個王爺還是不在話下的。」沈琤成竹在胸,他一定能把暮嬋哄到自己懷裡。眼下要做的,是不急不躁,緩緩道來,不信說不懵她!
  「不會的,我父王不會做這麼危險的事……」暮嬋突然發現了他的漏洞,「你們不是有通信嗎?信在哪裡?」
  「當然在定北了,我就算再看重泰山大人的信,出兵打仗也不能帶在身上。你不會忘了吧,我們現在身在柘州。對了,你父王還託人送了一幅你的畫像給我,要不我怎會一眼就認出你呢?」沈琤暗自讚嘆,自己真是急中生智,越說越像真的了。
  暮嬋一愣,有道理,這倒是解釋了為什麼他會認識自己。
  她輕輕咬脣,叫沈琤一眼就看出她在糾結,他忍住笑。
  「真的?」
  「還能有假?是一幅等身畫像,是你們王府的畫師,叫吳什麼肅畫的。我掛在臥室內,每天晚上都要看著它才能睡著,你的模樣早就深深印在我的心中了,所以無論你怎麼變裝,我都能將你認出來。我之前雖然沒見過你的面,可心裡已經將你當做妻子一般對待了。」
  嶸王府的確有擅長書畫的門客叫吳肅,頗得父王的賞識。暮嬋糾結了,當真拿不定主意了。
  沈琤乘勝追擊,「畫上還有一隻狸花貓,你父王說你叫牠狸奴,你最喜歡牠了,所以叫畫師把牠也畫上去了。」
  「不知道狸奴過的好不好,逃到哪裡去了?等我們回京,不知道牠會不會回來?」
  沈琤見她動搖了六七分,索性淡定的往凳子上一坐,雙手擱在桌上,平常聊天一般的道:「你生辰八字,愛吃什麼、怕什麼,我都知道。」
  「我怕什麼?奇怪,我都不知道自己怕什麼。」
  還嘴硬?沈琤單手托著下巴,輕描淡寫的道:「你五歲的時候跟你父王去宰相的女婿家做客,人家非常喜歡鵝,家裡養了幾十隻雪白肥美的鵝,你跟主人家同齡的小孩子惹了大鵝,被追得滿院子跑,腰那裡被鵝啄了一下。」
  父王怕她母親責怪,回家吩咐僕人不許透露半句,連她母親都不知道的事情,沈琤怎麼會知道?難道真是父王告訴他的?
  「你怎麼會知道?」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1:45

第五章

  「自然是你父王告訴我的,叮囑我說你最怕鵝了,千萬不要讓你見到這玩意。你父王真的很疼你,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一位父親對女兒的拳拳疼惜之情躍然紙上。唉,希望他老人家早已脫離險境,和你現在一樣平安。」
  前世妻子故去後,他翻看她生前留下的手跡,其中記載了她回憶中能夠想起的所有美好的、有趣的點滴,包括有趣的畫師、狸奴還有這件事。
  暮嬋越來越沒底氣了,「那你現在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我想的可多了。沈琤不僅成功脫險,還收穫了意外的戰果,但他按捺住喜悅,平靜的道:「所以,你是我沒過門的妻子,你對我不必提防。還有之前的事情,因為我早就把你當成了妻子,一直牽掛你的安危,見你突然出現在眼前,才會一時沒有把持住,舉止略有唐突,希望你不要怪我。」
  這個解釋,總比他就是想輕薄自己要好接受得多,暮嬋雖然不曉政事,但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她只好說道:「我一開始也沒打算怪你,我說過了,你是武將,不像讀書人那麼斯文。不過,還是要注意一些,萬一出了什麼麻煩,會叫天下人看笑話。」
  你們皇室都夾著包袱出逃了,還有什麼笑話能比這個好笑?沈琤心裡這般想著,面上卻嚴肅的保證,「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自有分寸。」
  暮嬋見他說話條理清晰,也不像傳聞中那麼凶殘,至少和他獨處了這麼久,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而且根據他提供的訊息來看,弄不好他們之間真的有婚約。
  她也圍著桌子坐下,但跟他隔了一個人距離,「你會去救我父王嗎?」
  「你爹就是我爹,我親爹已經死了,現在就剩你爹了,我不救他救誰?」現在他誰都敢惹,就是不敢再動他的老泰山了。
  「還有我母妃和王兄們。」
  「你放心吧,這一次,他們一定平平安安!」他這個禍首不出手,應該不會死的。
  暮嬋見天色已晚,尋思他可能要天亮才能下令去尋人,畢竟是託人辦事,不好意思也不敢催促,又熬了一會,見天色漸黑,他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沈將軍,可以叫頌蕊她們回來了嗎?」
  下逐客令了,其實他賴著不走她也沒辦法,不過今天的話夠多了,有些內容需要她慢慢思慮消化,沈琤心想,還是給她一點時間的好。
  「其實我還有許多話想對你說,畢竟我除了你,也沒有能夠講私事的人……唉,算了,既然你不想聽,我就不講了。」他慢悠悠的起身,往門外走。
  暮嬋聽了,心裡不由得生出一絲愧疚,人家沒把自己當外人,對自己講心裡話,自己還下逐客令,未免有點不近人情,不禁小聲嘟囔,「我不是不想聽……」但又怕說想聽,他真的賴下不走了,心情頗為矛盾。
  如此溫柔善解人意,實在太可愛了,真想摟進懷裡好好親昵一番。但沈琤告訴自己要穩住,小不忍則亂大謀。可走到門口,壞心又起了,裝作若無其事的隨口道:「那麼我走了……娘子。」
  「請慢走。」
  很快,暮嬋就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關好門,氣乎乎地想,一定是故意的,臨走了還要占自己一次口頭便宜。
  沈琤出了暮嬋所在的院子,吩咐護衛把煙露帶到旁邊院子的偏廳去,另一個叫頌蕊的先放回去伺候郡主。
  護衛得令,趕緊去辦。
  沈琤才在偏廳坐好,護衛便押著煙露到了。
  「哼!」煙露受嶸王府整體氣氛的感染,對「禍國殃民」的節度使本能的憎恨,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表達自己的鄙夷,她本就有點吊眼梢,如今挑高下巴,眼梢更吊了。
  「你這什麼態度,吊睛母老虎啊?」
  押著煙露的護衛朝她腿彎輕輕一踢,她哎呀一聲跪在了地上,心中有些怕了,不敢再瞪他,低頭咬脣不語。
  「我打算把你扔去勞軍。我就跟郡主說你可能偷跑了,也可能是去找嶸王透風報信了,郡主說不定還會贊你是忠僕。你也知道行軍打仗,兄弟們早憋壞了,能遇到嶸王府出身、細皮嫩肉的女人,真是造化。」
  煙露一聽,幾乎要哭出來,「奴婢七歲就伺候郡主,你不能這麼對我……」
  「我本想選頌蕊的,但看郡主十分喜歡她,她也十分忠心,想來她若有個三長兩短,郡主一定舍不得。」
  「不,沈大人,其實郡主不喜歡她,覺得她亂說話、性子魯莽。奴婢從七歲開始伺候郡主,對郡主忠心耿耿,郡主身邊不能沒有奴婢。」煙露向前爬了幾步,「別抓奴婢去勞軍,奴婢會好好伺候郡主的。」
  「是嗎?我覺得頌蕊比你忠心,方才第一個頂撞我的就是她。」
  同行是冤家,同事是仇人,頌蕊和煙露平時關係還算和諧,但畢竟不是親姊妹,少不了嫌隙,尤其最近落難,這嫌隙就更大了。
  煙露抹淚哭訴道:「她就一張嘴厲害,能吵架也能吃!路上糧食不多了,明明說好少吃的,我半夜卻見她偷偷在被子裡吃東西,第二天問她,她不承認。只顧自己,不顧旁人死活,她怎麼會比我忠心?」
  沈琤早就猜到,缺衣少食時,不鬧矛盾是不可能的。他假惺惺的道:「看來你真是個忠僕,本將軍錯怪你了,不抓你去勞軍也可以,但你得好好伺候郡主。」
  「奴婢就是為了伺候郡主而生的,一定比之前努力千倍、萬倍的伺候郡主。」煙露怕沈琤反悔,忙表忠心。
  「好了,本將軍知道了,既然這樣……」沈琤朝一旁的護衛使了個眼色,護衛遞上一小袋碎銀子,沈琤把袋子扔到煙露跟前,「郡主剛在城裡落腳,有什麼想吃的、要用的,我們這些大男人難免照顧不周,就需要你多個心眼,時刻照應著,她有什麼需要,你盯著點,想買就買,如果有剩,就當打賞的。」
  郡主不缺任何東西,更不需要去外面買,這包銀子,傻子也知道就是給她的。
  「是……奴婢一定時刻盯著郡主……看她需要什麼。」煙露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然後馬上告訴大人。」
  「嗯,你明白就好,還有,平時機靈點,在郡主面前說話,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都想清楚了。你辦得好了,以後少不了你的好日子,倘若辦得不好,我就讓你把這些銀子一個一個吃進去。」
  上一世,暮嬋的陪嫁裡只有煙露沒有頌蕊,他推測,這個頌蕊弄不好會在這次逃難中死了,反正要收買,當然要收買命長那個,而且煙露明顯比頌蕊懦弱,更好收買。
  想到這,沈琤嘆了口氣,唉,他居然連個丫鬟也要收買……
  「是是是,奴婢一定按照大人的吩咐。」
  「你出來這麼久,該回去了,回去晚了,頌蕊指不定在郡主面前怎麼詆毀你了。」沈琤一揮手,「下去吧,把桌上的茶葉拿著,回去後該怎麼交差,不用本將軍教吧?」
  「奴婢知道怎麼回答,奴婢告退。」煙露撿回了一條命,出了門就先將銀子藏好,捧著茶罌一路小跑回到了郡主所在的小院。
  她一進門,暮嬋就焦急的問:「你去哪裡了?我擔心死了。」
  「你是被沈琤帶走了吧?他跟你說了什麼?威脅你監視郡主,對不對?你答應了?」頌蕊快人快語,一口氣把心中的猜忌都說了。
  「你在說什麼啊,我答應什麼了?沈大人讓我過去拿茶葉!」她把白瓷茶罌重重的擱在桌上,「人傢什麼都沒說,少胡亂揣測了,郡主受的驚嚇還少嗎?」
  頌蕊打開蓋子,聞了聞,「茶是好茶……就是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2:01

第六章

  「誰知道安的什麼心,反正我只知道,要是郡主沒被沈大人認出來,咱們這會還能喝茶?餓得喝人血還差不多。」
  「還說你沒收好處,剛才你還不這樣兒的,態度突然大變樣,說沒鬼誰信啊。」
  「我就是看到茶葉,感慨現在有個落腳的地方不容易罷了,你自己不想過好日子可以出去,少挑唆郡主,小心挑唆得耽誤了大事,你負得起責任嗎?」
  「呵!你這不就是貪戀富貴嗎?郡主留在這裡受欺負,你這奴才只顧著自己過好日子,不管主子死活了?」
  「我貪戀富貴?你這麼硬氣的話,流民裡有個比乞丐還髒的男人摸了你一下,你幹麼要死要活的哭了大半夜?有能耐,現在就出去繼續混在裡面,不能的話,就別站著說話不腰疼。」煙露看向郡主,「郡主,您千萬別誤會,奴婢就是想,反正現在逃不掉了,不如管牢嘴巴,小心禍從口出。」
  「你怕呀?」頌蕊惡聲惡氣的質問:「說來說去,不就是屈服的意思嗎?」
  「廢話,你不怕嗎?」皇帝都怕。
  「好了,都別吵了。」暮嬋無奈的道:「如今我身邊就剩你們兩個了,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吧。煙露說的有道理,眼下想不出別的辦法,少說些不該說的話,若叫人抓住把柄,我怕沈節度使發起火來,我保不住你們,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退一萬步講,咱們的吃穿用度都是人家提供的,就不要惡語傷人了。」
  煙露見自己占了上風,略微得意,「郡主,奴婢去燒水,給您沏茶。」
  頌蕊臉上不悅,道:「奴婢去洗茶具。」扭身往煙露相反的方向去了。
  暮嬋雙手托腮,煩惱極了,沈琤說的婚約,她難辨真假,丫鬟又不省心,母妃和姊姊們又不在身邊,她真正的感覺到寂寞,缺個可以吐露心聲的人。
  她思來想去,覺得就算婚約是真的也要保持距離,等和父王團聚了,再論後事。
  翌日,風和日麗,萬里無雲,沈琤身穿披掛視察軍營。
  見沈琤臉上洋溢著笑容,部下將員們雖然不知道他為何發笑,但跟著大人保持微笑總沒錯。
  沈琤自幼長在軍營,大家都知道他是繼承人,權威自小就立下了。再者,論軍功,沈琤也不在任何人之下,高開元就是被他親手斬下馬的。
  沈琤穩坐軍帳,收斂笑容,一時間氣氛凝重。他不說話,沒人敢吭氣。
  他斜瞥了施華茂一眼,問道:「軍隊可整頓完了?」
  「回大人的話,已經整備整齊,隨時可拔營起程。」施華茂身為行軍司馬,負責的便是此事。
  「是嗎?如果真是這樣,我來的路上怎麼聽到有女人的哭泣聲?」沈琤微微側耳,臉一沉,「是不是有人私藏女人?」
  大家面面相覷,私藏女人肯定是有的,但哪個軍隊裡不藏女人?況且此時軍中寂靜,誰也沒聽到有女人的哭泣聲。
  沈琤拍案而起,怒道:「世人都說我們藩鎮亂國,此次上京勤王正是一洗我們的污名、向朝廷盡忠的大好機會,這個時候竟然有人動搖軍心,在軍中私藏婦女,這樣的軍隊如何能夠擊敗亂賊,匡扶皇室?!」
  環視四周,沒人敢出聲。
  「還愣著幹什麼?給我搜!」
  「是。」軍內同樣負責掌管軍紀的副使趕緊退下,帶了人去搜軍帳。
  說罷,沈琤坐回座上,繃著臉等待搜查的結果,這一搜,竟搜出來五十來個婦人。
  眾人一看沈琤的臉色,都說完了,這次倒楣的得挨鞭子了,紛紛側眼看向施華茂,只因他是行軍司馬,找楣頭也該找到他頭上。
  沈琤朝施華茂一瞥,冷笑道:「我前幾日讓你整頓軍紀,這就是你所謂的整頓軍紀?難怪士兵們敢私藏婦女,原來早就只知你而不知我了。」
  施華茂沒料到沈琤突然發難,忙單膝跪下,抱拳請罪,「是屬下處置不周,疏於治理。」
  這時,又有兩個將士進帳來報,「稟告大人,方才在施司馬帳內發現兩名婦人。」
  沈琤冷笑兩聲,繞著施華茂走了兩圈,「哼,容留兩婦人,不知施司馬有多少精力留給戰場了?我是指白天的那場。」
  帳內都是粗人,有人沒憋住,笑出聲。
  沈琤坐回座上,沉聲道:「把施華茂推出去斬了。」防止有人求情,他馬上提拔一個能夠服眾的人,「與高開元一戰,秦飛柏有功,升行軍司馬。」
  秦飛柏原本以為自己資歷尚淺,還得熬幾年才行,沒想到沈琤如此慷慨,大喜過望,「謝大人!」
  帳內年輕將員多,提升秦飛柏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此時倒是沒空管犯了軍紀的施華茂了,況且也覺得他太過分,帳內私藏兩個婦人,一個也就罷了,獨占兩個,實在有失公平。
  施華茂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真的死定了,不住的大喊大叫,仍舊被拖了下去。
  施華茂雖是老主公時的將領,一直沒什麼功績,這次犯錯被斬,只能表明節度使忍他很久了,所以沒人替施華茂求情,去觸上峰的楣頭。
  「傳令下去,各營嚴守軍紀,違者如施某人!至於搜出的婦人,每人發十兩銀子,令她們自行歸家。」
  「大人如此體恤百姓,人人都會稱頌大人的。」軍師之一趕緊奉承。
  沈琤睞了這老傢伙一眼,要不然你以為放人又給錢是閑得慌嗎?
  他暫時不打算走了,等有了嶸王一家的消息再說,正盤算著,有人悄悄來報,「大人,郡主召見您。」
  真是雙喜臨門,剛處置完施華茂,這邊郡主又叫自己,沈琤心花怒放,吩咐道:「各營先自查自檢,什麼時候拔營,等軍令。」說完,出了軍帳,飛身上馬直奔郡主所在之處。
  是不是昨天想了一夜,接受自己是她丈夫這點了?沈琤越想越美,下了馬,腳下生風,在屋門口一揮手,打發了守衛,直接推門進去。
  這一次,暮嬋坐在屋子裡間的軟榻上,隔著珠簾,見沈琤進來了,立即阻止,「不必前行,在那裡說話就好。」
  沈琤一看,珠簾都掛上了,心說跟我擺架子?算了,擺就擺吧,他習慣了。
  情緒反覆很正常,越是抗拒他,越證明昨天的話她往心裡去了。
  他直接往外間的桌子旁一坐,自己沏茶,「你叫我來幹什麼?先別說,讓我猜猜,是不是想問有沒有你父王的消息?」
  「嗯……」
  「昨晚剛派人去查,最快也要三五天才有消息。」說著,沈琤頓了頓,慢著,這麼說,你不會三五日後再想見我吧,那可不行!他語氣鄭重地道:「不過稍有常識的人也知道打探消息需要三五天,你今日把我叫來,想必有別的事情相問,王爺的事情應該只是藉口。」
  暮嬋有點慌了,她總不好承認自己真的只是想問父王的事,如果那樣,不就是變相承認自己不具備常識了嗎?
  沈琤聲音沉穩地道:「我正在整頓軍紀,聽說郡主召見,立刻飛奔而來,郡主,有事請直說吧。」
  暮嬋隔著珠簾,影影綽綽間果見他一身戎裝,心下緊張,壞了壞了,人家正在乾正事,自己沒事把人家叫來,要是說沒重要的事,這不是戲耍人嗎?請神容易送神難。
  「啊……其實我想……設宴款待你,承蒙照顧,還沒有好好謝謝你。」
  這話正中沈琤下懷,他手指有節奏的敲著桌子,裝出很為難的樣子,良久,喜悅的勁頭差不多壓下去了,才裝作尋常的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隨便吃一口就是了。」見她沒反駁「一家人」的提法,暗自又高興了一會。
  娘子宴請他,應該是月下幽靜,熏香燃燭,一壺清酒,美人作陪,耳鬢廝磨才對。
  這麼想著,沈琤美滋滋的期待起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2:23

第七章

  沈琤坐回座上,沉聲道:「把施華茂推出去斬了。」防止有人求情,馬上提拔一個能夠服眾的人:「與高開元一戰,秦飛柏有功,升行軍司馬。」
  秦飛柏原本以為自己資歷上淺,還得熬幾年才行,沒成想沈琤如此慷慨,大喜過旺:「謝大人!」
  帳內年輕將員多,提升秦飛柏,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此時倒是沒空管犯了軍紀的施華茂了,況且也覺得他太過分,帳內私藏兩個婦人,一個也就罷了,獨占兩個,實在有失公平。
  施華茂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真的死定了,不住的大喊大叫,被拖了下去。
  施華茂雖是老節度使時的將領,但一直沒什麼功績,這次犯錯被斬,只能表明節度使忍他很久了,沒人想觸霉頭。
  「傳令下去,各營嚴守軍紀,違者如施某人!至於搜出的婦人,每人發十兩銀子,令她們自行歸家。」
  「大人,如此體恤百姓,人人都會稱頌大人的美名的。」軍師之一趕緊奉承。
  沈琤了了這老傢伙一眼,要不然你以為放人又給錢是閑得慌嗎?
  他暫時不打算走了,等有了嶸王一家的消息再說。
  這時固守城池,天時地利,衛齊泰再送幾個人頭就好了。
  正盤算著,有人悄悄來報:「大人,郡主召見您。」
  沈琤心花怒放,真是雙喜臨門,剛處置完施華茂,這邊廂郡主又叫自己,於是吩咐道:「各營先自查自檢,什麼時候拔營,等軍令。」說完,出了軍帳,飛身上馬直奔郡主所在之處。
  是不是昨天想了一夜,接受自己是她丈夫這點了?沈琤越想越美,下了馬,腳下生風,在屋門口一揮手,打發了守衛,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這一次,暮嬋坐在屋子裡間的軟榻上,隔著珠簾,見沈琤進來了,立即阻止:「不必前行,在那裡說話就好了。」
  沈琤一看,珠簾都掛上了,心說跟我擺架子?
  算了,擺就擺吧,習慣了。
  情緒反覆很正常,越是抗拒他,越是證明昨天的話,她往心裡去了。
  他直接往外間的桌子旁一座,自己沏茶:「你叫我來幹什麼?先別說,讓我猜猜,是不是想問有沒有你父王的消息?」
  「……嗯……」
  「昨晚剛派人去查,最快也要三五天才有消息。」
  慢著,這麼說,你不會三五日後再想見我吧,那可不行。
  沈琤鄭重道:「不過,稍有常識的人,也知道打探消息需要三五天。所以,你今日把我叫來,想必有別的事情相問,王爺的事情應該不過是藉口。」
  暮嬋有點慌,她總不好承認自己真的只是想問父王的事,如果那樣,不就是變相承認自己不具備常識了麼。
  沈琤聲音沉穩的道:「我正在整頓軍紀,聽說郡主召見,飛奔而來,郡主,有事,請直說吧。」
  暮嬋隔著珠簾,影影綽綽間果見他一身戎裝。
  壞了,壞了,人家正在乾正事,自己沒事把人家叫來,要是說沒重要的事兒,這不是戲耍人麼,請神容易送神難。
  「啊——其實我想——設宴款待你,承蒙照顧,還沒有好好謝謝你。」
  正中沈琤下懷,手指有節奏的敲著桌子裝出很為難的樣子,良久,喜悅的勁頭差不多壓下去了,才裝作尋常的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隨便吃一口就是了。」見她沒反駁「一家人」的提法,暗自又高興了一會。
  娘子宴請他,應該是月下幽靜,熏香燃燭,一壺清酒,美人作陪,耳鬢廝磨才對。
  美滋滋的期待起來。
  天不遂人願,等待期間便有當地官員和富紳也邀請他赴宴,日子也選在同一天。
  沈琤一口回絕,免了。
  消息放出去不久,郡主那邊就派人來送信兒說:事關城池穩定,正事不宜推遲,我的宴請後延吧。
  她都這麼說了,不去辦正事顯得他為人荒唐。但後延這事就算了,一改口,不知道延到哪年哪月了。
  沈琤表示不用了,我吃完酒就去找你,就當天。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沈琤叫魯子安在外面守著,一腳邁進約定的水榭,見到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數個腦滿腸肥,滿臉堆笑的中年男子,別說笑容了,簡直想殺人。
  「將軍肯屈尊降貴,接見我等,實在是我等三生的榮幸。」為首的絡腮鬍子先站起來,恭敬的抱拳:「小人柘州刺史陳興之弟陳實,將軍斬殺逆賊高開元,替我兄長報了仇,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說到這裡,撩開衣擺,雙膝跪在沈琤面前叩拜:「請受小人一拜。」
  隨陳實來的城內勛貴富紳,也跟著嘩啦啦的跪了一片。
  沈琤歷來驕縱,率先走到上位坐好,漫不經心的道:「我為國殺敵,並非為了你的兄長,不必拜我。」
  「要拜要拜的,要不是將軍神兵天降,這柘州城不知還要在高開元這逆賊手中多久,百姓民不聊生,生靈塗炭,如今城內秩序井然,外逃的百姓歸家,全賴將軍的恩賜!昨日將軍釋放婦孺,斬殺違反軍紀的施華茂,軍紀嚴明,乃是柘州百姓之幸——上蒼眷顧柘州,派將軍來此——」
  沈琤聽的馬屁多了,這點功夫不足以讓他動容。臉上保持微笑,心裡卻罵道,你們這幫貪生怕死的劣紳,想必知道高開元來了,連夜出逃到了,不想前方的道路被叛軍堵塞,無法前行,沒辦法又退回柘州城。刺史陳興被高開元所殺,是因為職責所在,就算逃了一時,等大亂過去也要被清算,沒法子徹底跑路罷了。
  「將軍乃是小人們的再生父母——」
  沈琤勾起嘴脣,似笑非笑。高開元是徹底的反賊,進城就是先搶富戶,節度使好歹是名義上的國家將領,雖然也偶爾縱兵搶奪,但藩鎮有自己的軍費財政運轉,不是逼急了,倒也不會動地方的富商權貴。所以,這幫人恭維自己還說得過去。
  「你們也知道,柘州城剛從逆賊手中奪回,府庫空虛……」沈琤掃了眼桌上的美味佳肴:「為什麼還要鋪張浪費,這筆銀錢省下來,接濟百姓不好嗎?」
  「不不不不——您誤會了,這些菜肴,是小人在鄉下的親戚送來的,都是自家的物件,本不花錢,廚子也是自家的。」陳實笑的臉都僵了:「小人們其實是不敢驚動將軍的,是小人家有個婦人被挑去伺候郡主,聽聞大人今夜有空,慌忙間置辦了一些簡單的菜肴,希望將軍不要嫌棄,小人們聊表心意,並非勞民傷財。」
  果然是走了郡主的門路,要不然哪知道他今夜有空。
  「愛惜民力」的表演完了,沈琤道:「既然如此,各位都起來吧。」
  陳實大喜過望,剛一站起來,就上前給沈琤斟酒,放下酒壺後,一拍腦袋:「瞧我這人,我這種糙漢子作陪有什麼趣,來人,彈個小曲給大人助興。」不管做什麼,終極目的都是為了哄沈琤高興。
  美人到用時,方恨少,各家在府中抓緊搜刮了幾番,精挑出十來個姿容身段都過得去的女子。
  料想沈琤外出征戰沒帶女人,憋了這麼久,說不定看母馬都格外迷人,應該不會太挑剔。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2:36

第八章

  陳實話音一落,進來數個妙齡女子,為首的是陳實的庶女,昨夜他苦口婆心的勸了一夜,才說動女兒。
  陳氏之女要以身奉賊,流了一夜的眼淚。
  但此時見上座的是一個劍眉星目,英姿不凡的少將軍,心裡不僅沒那麼反感了,兩頰甚至微微發熱。
  陳實朝女兒飛去一個眼神。
  陳氏女抱著琵琶輕聲道:「獻醜了。」
  呦呵,給老子設套是不是?你叫老子的正經娘子怎麼看?!
  沈琤裝作欣賞的聽了會,問那陳實:「可都是處子?」
  「是是是,都是。」
  「哼,那能有什麼意思?!」
  陳實一愣,難道節度使的愛好與魏太祖一致,但不好直接問,捧著酒杯朝其他人使眼色,叫其他人出來圓場。
  其他人見陳實都應付不來,全部瑟縮。
  就在陳實為難的時候,突然感覺肩膀一沉,見沈琤一隻手掌搭在他肩頭,唬的他一抖,酒水撒了大半。
  「我是個粗人,不像你們讀書人文縐縐的,一句話能說明白的話,拐彎抹角說的非常隱晦叫人去猜。我跟你們直說,你們肯拜我沈琤,我沈琤自然也不會薄待幾位。只要我在柘州一日,就保你們的府邸不受騷擾,財富毫釐不失!」百般討好,不就為了這點事嗎。
  「謝……謝將軍!」陳實等人一聽,喜不自勝,起身再拜。
  「如今郡主在柘城,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一刻都不可怠慢,凡事要以皇室為尊,有什麼想孝敬的能孝敬的,都要留給郡主殿下。」
  這很不正常。陳實應著:「是是,都照將軍的吩咐。」但心裡納罕,沈琤居然能說出皇室為尊這種話?以前只以為沈琤和其他幾個藩鎮節度使一樣,驕橫跋扈,目中無人,胸無點墨。加之他年紀輕輕,想必更加恣意妄為,不成想此人頗有些城府。真尊皇室也好,假尊皇室也罷,至少面子做足了。
  「都聽大人的吩咐。」陳實一揮手:「再端些好酒來!」
  這時施施然走進來幾個侍女,姿色遠不及在廳中彈琵琶的女子,叫人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突然,本該守在門口的魯子安闖了進來,大喊:「大人,此人有可疑!」
  此言一出,便有一侍女袖中寒光一閃,直奔沈琤而來。沈琤上一世就因為有人行刺,導致失去了暮嬋,此刻一見有人行刺,登時竄起一股火氣,眾人本能的都是躲避,只有他反倒一腳踹翻桌子,迎面那行刺的侍女而去。
  侍女見他沒躲,先是一愣,繼而喊道:「沈賊受死罷。」
  「是男人——哎呀——是男人假扮的——」陳實大喊,趕緊把女兒拉到自己身旁,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沈琤今日赴宴沒戴佩刀,但即使赤手空拳,對付一個刺客仍綽綽有餘。
  面對攻擊,側身一躲,順勢抓住對方手臂,反骨節方向一折,就聽嚓一聲,刺客一條胳膊已經廢了。
  沈琤余怒未消,橫起一腳,又將人踢飛數丈。
  魯子安和其他護衛衝到跟前,將人死死按住。
  魯子安道:「大人,都是屬下的錯,等這個侍女走過去了,才後知後覺此人有古怪。」沈琤順手拔出護衛的佩刀,二話不說先將刺客的左邊耳朵削了下來:「什麼人派你來的?講了,給你個痛快,否則就一刀一刀剁了你!」
  刺客滿臉是血,不知是血迷糊了眼睛,還是視死如歸,他閉著眼睛,冷笑:「我有負郡主之託。」
  郡主竟然雇凶殺人!陳實瞅向其他的富賈們:剛才節度使大人還在說要以皇室為尊哪,怎、怎麼就殺人了?郡主死定了死定了。
  「胡說八道,我娘子現在還沒殺我的理由!」
  死寂。
  陳實趕緊將視線從其他人那裡收回來,低頭看地。節度使大人在說什麼,娘、娘子?我一定聽錯了,慢著,難道這就是郡主要殺他的原因?做成夫妻了?不該啊,節度使不是說他喜歡人|妻嗎?哎呀,真混亂,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沈琤氣急敗壞,連踢數腳,將那人踢的口吐鮮血,咳嗽不止:「敢騙你老子我?到底是誰讓你來的?」
  魯子安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勸道:「大人,小心別將人打死了。」
  「打死他?便宜他了,老子要剮了他下酒!」沈琤厲聲吩咐:「去打聽一下,郡主現在在哪裡?」
  陳實咽了下唾沫,指著外面道:「……大人容稟……應該和內人在……涼棚談話……」沈琤這邊和他們喝酒,另一邊郡主則與城內的貴婦們相聚。
  「那正好!」沈琤大步出門:「捆了他,堵上嘴,隨我來。」
  等沈琤等人走了,陳實打旮旯爬出來,左看右看,接著一屁股跌坐在地:「女兒,你沒事吧?」
  「你呀你呀,怎麼能告訴郡主在哪裡呢?節度使大人這、這是去質問了,萬一、萬一……」一個富紳埋怨道:「那可怎麼辦啊?」
  「不告訴,他也能打聽到啊,回頭來再怪罪咱們知情不報,豈不是比現在還慘?」
  「慘?刺客都混進來了,還想活嗎?朝廷派到藩鎮的欽差都死於他們父子之手,前幾天才殺了不守軍法的司馬,咱們的腦袋比他們更貴嗎?」
  陳實朝女兒哭道:「你快些回家告訴夫人,收拾包裹連夜逃吧,千萬別回來了——」
  陳氏女不敢耽擱,向外跑去,不多時折返:「園子前後都被護兵守住了,出不去。」眾人一聽,只感覺大限將至,哭成一片。
  —
  暮嬋正和陳夫人等人在涼棚中聊天,突然見一隊護衛先衝了進來,接著撞進來一個人,咋一看是女人,仔細一瞧,確實個滿臉是血的男人。
  「啊——」有婦人驚聲尖叫,連帶著本來不想叫的也跟著叫起來,叫聲一片,此起彼伏。
  「都押出去!」沈琤吩咐:「魯子安,你守在門口。」
  「是!」
  頌蕊不想出去,被煙露強拽著出了門。一轉眼,就剩沈琤和暮嬋兩個人了。
  暮嬋心驚膽顫的道:「這是怎麼了?這麼快就吃完了?他們招待不周嗎?」
  涼棚內擺設簡單,主要是為了納涼,器具不多,沈琤仔細檢查了一番,沒有隱藏的地方,暫時松了口氣。
  「讓你見一個人。」
  「這、這人是誰呀?」
  沈琤十分生氣的告狀:「他竟然說,是你派他來行刺我的。」
  暮嬋腦袋嗡的響了一聲,耳鳴不止,待反應過來,趕緊辯解道:「我、我沒有,我沒有派人去殺你。」感覺自己解釋的力度不夠,怕沈琤誤會:「我、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如果沈琤真的認為自己要殺他,一怒之下,把自己殺了怎麼辦?
  他爹當年就因為嘉清伯拉偏架多說了幾句話就把人殺了,他被人行刺還不得血洗柘州?
  沈琤本意是來告狀的:你看這人多壞,挑撥咱們的關係。
  可此時一看娘子的表現,馬上意識到自己沒解釋清楚,忙道:「我知道不是你派的人,你別怕,我就是想讓你看看這個挑撥你我關係的惡人。發生這件事,涉及到了你,我親自來和你說清楚。若是明天,你從別人口中得知此事,我怕你會胡思亂想,以為我會對你不利。」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2:48

第九章

  血淋淋的,暮嬋哪敢看,背過身去:「謝謝你這麼信任我。我真的想不通為什麼他會說是我派來的。」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側眼看他:「你有沒有受傷啊?」
  沈琤第一次得到來自妻子的關心,頓時心花怒放,想拍著胸膛表明自己身體康健,不用擔心。但轉念一想,不行,那樣豈不是錯失良機。挺起的胸膛瞬間收了回去,捂著心口,哎呦一聲:「你一說,還真疼起來了,剛才被這刺客照著胸口踢了幾腳,真疼真疼。」
  暮嬋一聽,他被行刺和自己隨意安排宴席有莫大的關係,趕緊扶著他,擔心的道:「那你快坐下,你千萬不要有事啊。」
  沈琤裝作身上有傷行動不便的樣子,慢慢移到椅子前,坐下的瞬間挑眼看那刺客。
  那刺客一臉的不忿,仿佛在說究竟誰踢誰啊?是你踢我好不好?
  「你是不是很疼啊,我這就去派人叫大夫過來。」
  沈琤多想拍著娘子的手說一句:「有你這麼關心我就夠了。」但考慮到現在的情況,不太適合說出口。他輕輕搖頭:「正事要緊,還是先審問他吧。」
  「還是你重要些,這個人什麼時候審問都可以的。」
  見暮嬋眉宇間寫滿了擔心,沈琤非常欣慰,她是在意自己的:「不打緊,我又不是紙糊的,疼歸疼,沒傷到要害。」
  「你彆強撐。你若是有個閃失,干係可太大了。」
  沈琤見氣氛正好,裝作無心的用自己的手覆蓋住她的手背:「別擔心了,我沒事。」
  暮嬋起先盯著他的氣色仔細觀察,並未注意到他的手,可等了一會,不見他拿開,才發現了蹊蹺。
  她又好氣又好笑的抽出手來:「看來你應該是真沒事了。」
  他找了個台階給自己下:「坐了一會,感覺好多了。」起身拔掉刺客口中的爛布:「你不是說郡主派你來的嗎?剛才你也聽見了,郡主根本不認識你。」
  刺客了了眼郡主,突然嚎啕大哭起來:「郡主,你一定要救小人啊——小人所作的一切都是聽郡主你的吩咐啊——」
  暮嬋忙向後退了一步:「你看看你演的多假呀,我真要派你去刺殺節度使,一定會挑選,就算被抓住,也不會供出我的死士。你一張口就讓我救你,你應該知道,我坐實謀殺節度使的罪名,更救不了你了。你到底是誰?你誣陷我,對你有什麼好處?而且你單槍匹馬的行刺,很難成功的,好像故意被抓一樣。」
  沈琤抬起手,想摸一把蕙質蘭心的娘子的小臉一把,但鑒於剛才的「失手」,不敢再輕舉妄動,舉起的手抓了抓自己後腦,又放下了:「聽見了吧,你看看你這麼蠢還來行刺,你的主子八成也不是聰明的人,快點招來,我就給你個痛快的,否則……」
  刺客被戳穿仍不放棄嘴硬:「郡主——你說沈琤對你無禮,叫我行刺他,還說事成後,回京城後給我五百兩黃金,我原本不想乾的,可你說我是王府的護衛,不想乾也得乾,否則回京城叫王爺要我的命。自從沽富鎮失散了,我奉王爺的命,一路追隨你們,昨天終於和頌蕊見上了一面,她一見面就讓我辦這件事。郡主,你不能過河拆橋啊。」
  暮嬋氣急:「你少胡說,你跟本不是王府的護衛,我根本不認識你!好,你說你是王府的護衛,那王爺長什麼樣子?」
  「王爺四十來歲,胖大身材,須髯三寸。」
  沈琤見暮嬋皺眉,心說竟然說對了,你小子看來有點來頭啊:「那好,王爺哪隻眼睛有傷疤?」
  暮嬋看了沈琤一眼,馬上追問:「是啊,我父王最明顯的特徵,你怎麼不說?」
  「……」
  沈琤上去踹在他肩頭,將人踢翻:「怎麼不回答?是不是在想左眼、右眼?還是在詐你?我告訴你,嶸王左眼一道一寸長的傷疤,只要見過他的人都會知道。」
  刺客重重咳嗽幾聲:「……我……我每次都和王爺面向而站……剛才在分別究竟是左眼還是右眼……怕說錯了……」
  暮嬋朝刺客嘆氣:「節度使騙你的,我父王臉上根本沒疤的,你錯了。」
  刺客不咳嗽了,因為吃不準郡主這句話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突然覺得誣陷一個人沒有想象的那麼容易?道聽途說的事情,乍聽之下像是真的,但是一旦深入對峙就會原形畢露了。」沈琤冷笑道:「你根本不是王府的護衛,你關於郡主還有王爺的消息,不過是聽來的。你聽誰說的?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刺客不吭氣,看樣子是寧死不屈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怕死,也不怕疼。剛才割你的耳朵,你似乎不痛不癢的。所以,我一定不會殺你!」沈琤撇撇嘴:「這樣吧,我就把你閹了,下身赤|裸的倒掛在城門樓上,每個進出柘州城的人都能看見。如果誰認出你來,把消息傳回你的家鄉,你的父母親戚臉上也有光。你放心,我手下有騸軍馬的馬夫,手法好的很,保准去的乾淨。」
  「沈琤,你!」刺客大驚失色,的確做好了受皮肉之苦的準備,但不成想是那個地方的皮肉。
  暮嬋看了沈琤一眼,無話可說,沉默了。
  你不僅要殺我,還挑撥我和郡主的關係,難道我還把你奉為上賓嗎,沈琤說做就做,高喊一聲:「來人——」
  魯子安立即帶了兩個侍衛進來。
  「拖下去,把他騸了。」
  魯子安應了聲是,使了個眼色,其他兩個侍衛便去拽這刺客。
  刺客早就知道沈琤這人驕縱荒唐,什麼都做得出來,只覺得透骨的恐懼遍及全身,他可以因為刺殺節度使身死,因為那是榮耀無比的事情,但決不可做閹人,丟顯現眼,辱沒祖先:「別這樣——我、我說——」
  沈琤不為所動:「我已經懶得聽了。」擺擺手:「拖下去。」
  暮嬋沒有他的城府,著急了:「他都肯說了,就讓他說吧,好不好?」
  郡主不叫停,沈琤也會把人叫回來的,但有暮嬋配合更自然了:「既然郡主開口了,就把人放下,聽聽他說什麼吧。」看了魯子安一眼,魯子安會意,丟下人,帶著侍衛退了出去。
  暮嬋勸那刺客:「給你機會,你就快說吧,如果你說得好,他說不定給你個痛快的,就不折磨你了。」
  沈琤心中暗自高興的想:真是心有靈犀,我想說什麼全叫你先說了,真是我的好娘子。
  刺客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現在只求死個體面,不至於丟祖宗的臉:「……我是婁慶業的人……」
  是婁合安的侄子,聽說是老對頭的人,沈琤警惕了起來:「他有什麼計劃?」
  「……他聽說郡主被你迎進了府內,料想你……會對郡主無禮,如果刺殺你,再說是郡主指使的,你信了,傷了郡主,灤臨和隴寧兩個藩鎮便將聯合兵馬討伐你……並唆使朝廷派兵,一起剿滅你。定北兵強馬壯,不能放任你做大,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理由。但這次你孝期未過,如果你真的侮辱了郡主,郡主譴人殺你,你遷怒郡主,傷了她,便有讓天下討伐你的理由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3:01

第十章

  沈琤大怒,難道外界看他就是色急攻心,垂涎郡主美貌的登徒子嗎:「憑什麼肯定我會對郡主無禮?」
  該生氣的不應該是人家要討伐你麼。暮嬋欲言又止,看那刺客還說什麼。
  「郡主有傾城之貌,天下皆知。你又年輕氣盛……而且聽說你確實對郡主……不規矩!」行刺的計劃並非毫無根據。
  沈琤冷聲問道:「一件件說,我且問你,你這消息是從哪兒打聽到的。」
  「……城裡有官家夫人去寺廟裡祈福,稍微打聽一下,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刺客亦看不起她們,鄙夷的道:「兵荒馬亂,嚇破了膽,見了和尚,什麼都會說,不想聽的都要拽著你說上三天三夜。至於她們從哪裡聽說的,郡主不如問問自己身邊的人。」
  暮嬋蹙眉,心裡有數了,搖頭長嘆。
  沈琤發現自己開始有點喜歡這傢伙了,這句話幫了自己的大忙:「好了,我問你,婁慶業本人是不是在柘州城內?」這位婁慶業,沈琤並不陌生,前一世,婁合安要把自己的女兒給他做妾,就是這位婁慶業跑到定北做的說客。
  這人身體肥胖,不曾帶兵上戰場,專門愛在後方耍陰招。
  這傢伙八成早就蟄伏在了柘州城,見機行事,高開元活著就搗高開元的亂,他沈琤占城就找他的麻煩。
  刺客忙道:「我不知道,我這樣的下層死士根本沒資格見他,只知道替他辦事。我只跟封泉寺的住持聯繫,他是我的頭子!」
  這年月,和尚未必是和尚,道士未必是道士,土匪假扮出家人,出家人轉行去做土匪的比比皆是:「封泉寺全是你們的人嘍?」
  「我不知道,柘州是兵家必爭之地,我去年從灤臨到了柘州,一直以給寺廟送柴作掩護,與住持聯繫,旁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沈琤大聲喚了魯子安進來:「傳我的令,立即封閉關隘道路,你再帶一路兵去封泉寺,掘地三尺找一個五短身材,八字鬍,四十……啊、不、三十三、四歲,上嘴脣外翻的胖男人。不要因為他是和尚或者避難的流民,就放過他。對了,不管抓沒抓到人,把封泉寺的和尚全……抓來!」
  「是,大人,這個刺客怎麼辦?」
  「拖下去,給他個痛快的。」沈琤吩咐道。
  刺客松了口氣,由著魯子安押了出去。等人走了,暮嬋擔心的道:「你殺了他,豈不是死無對證了嗎?」
  「我哪有功夫對證,不過是幾個臭和尚。也就是現在的我,擱在以前,我早就下令……」不僅把和尚都殺光,還要關閉城門搞肅清,挨家挨戶搜查到可疑人員,處死不問。
  「以前的你?」
  沈琤道:「全因你在我身邊,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好大興殺戮。我倒不怕人說,就怕天下人議論你沒有勸諫,不是個好郡主。」
  如此賞自己薄面,力爭回報一些,暮嬋道:「我在你這裡,引起了外界許多猜測,灤臨和攏寧兩個藩鎮想拿我做文章,找你的麻煩。不如這樣,我想找個時間,我們一起為流民布施粥品,你我不和的流言不攻自破,奇奇怪怪的傳聞也就沒人信了。而且,人心總要籠絡的,做做沒壞處的。你意下如何?」
  他聽罷,眼神鎖住她不放,瞬間又移開目光,兀自笑去了。
  暮嬋納悶:「有什麼好笑的地方嗎?這個計划不好嗎?」
  「不是,我在想你處處為我著想,怕人家找藉口殺我,轉眼就把如何封堵悠悠之口的方法想出來了。有句話怎麼說的?得什麼如此,什麼什麼何求來著?」
  得妻若此,夫復何求。暮嬋多少也感受到他鬼主意多,不回答不上鉤。
  鉤太直,娘子沒上當,沈琤覺得無趣:「那我只能去問我那幾個狗頭軍師了,就說有一句話,說的是娶到了心上人,整個人就滿足,沒別的要求了,讓他們替我想想是哪一句話。不過,雖然這句話我記不得了,卻記得後面的話……有幸得之,珍之惜之,愛之信之。」
  信之……今日一事,便如他所言,對自己信賴有加。
  暮嬋心下一動,他不會真的是自己的丈夫吧。
  她連耳朵也紅了,偷偷抬眼瞄他,之前因為害怕和害羞倒不曾仔細看他。這一看不要緊,發現沈琤正目光灼灼的看自己,眉眼飽含笑意,她不禁羞赧的將頭埋的更低了。
  有情況,誰避開目光誰心虛。沈琤故意道歉:「我是不是哪句話說錯了,惹你不開心了?否則……」
  「否則什麼?」
  「否則你臉怎麼都氣紅了?」
  暮嬋一愣,遂即知道他耍自己,又羞又惱。
  沈琤忙咧嘴:「完了完了,你這氣生的太大了,耳朵都氣紅了。」
  暮嬋總不能將耳朵藏起來,略顯心虛的道:「是這裡太熱了,我要出去透透風,大人自便吧。」
  大事不妙,得意忘形,調戲的太過分把人惹生氣了。他連忙起身追出去:「我正好也熱了。」
  暮嬋一聽,立即轉身:「算了,外面也不見得涼快。」
  正巧沈琤追了上來,她這一轉身,正好撞進了他懷裡。
  正常情況下,沈琤都巴不得來點身體接觸,眼下「投懷送抱」,立即將兩條胳膊搭在她雙肩上,環住她,為了表現自己的無辜,口中道:「哎呀,你撞到我剛才的舊傷上了,疼死了疼死了。」說著,身子還往她的方向壓去。
  暮嬋先將他當做真的受傷了看待,一邊推他一邊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扶你快去歇著吧。」發現推他不動,知道他是故意的了,當真捶了他胸口一下:「是不是這兒疼?」
  沈琤見她警覺了,怕收不了場,趕緊自己揉著心口道:「是了,就是這兒。你這一撞一打,我怕是要落病根了。」說著拿眼睛瞟她,就差說出你得負責了。
  她努努嘴,似要說什麼。
  偏這時,就聽涼棚外有人報告:「大人,水榭中有人要硬闖出來跳湖自盡,已經被屬下們攔住了。」
  沈琤這才想起還有陳實那一幫人:「說刺客都招了,跟他們無關,放了他們歸家罷。」
  「是。」
  因這突如其來的打擾,她清醒也找回來了:「時候不早了,明天還有許多事,你休息罷。」
  「我哪能休息。魯子安若是把婁慶業抓回來,我這一夜就別想睡了。」沈琤正想囑託她早些睡,忽然想到不能這麼輕易「放過」她:「你之前說過,等我和陳實他們的宴請結束,就來找我。現在我就在這兒,你也不用再找了。」
  暮嬋記起這個約定,側身扶額,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沈琤手腳麻利的從桌上找到沒動過的酒杯,擺好兩樽,將玉酒壺一撂:「忙了一晚上了,口乾舌燥,正好喝上兩杯。」
  有娘子作陪,千杯不醉。
  「你心口不疼了麼,能喝酒嗎?」
  這話聽著像關心也像諷刺,沈琤眼珠轉了下,決定當關心來聽:「疼是疼,但不能浪費你一番美意,你肯略備薄酒招待我,就是疼死我,我也要笑納。」
  畢竟自己承諾的,只能大大方方的履行諾言了。暮嬋走到他跟前,纖纖玉指勾起壺柄,瓊漿緩緩流淌進酒盞中。這空隙,暮嬋感到他的視線,知道他盯著自己看,瞥也不敢瞥他。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3:12

第十一章

  沈琤像掉入了一個瑰麗的夢境,一切遂心遂意而又美好的不真實。
  他見她賽雪香腮浮著一層紅暈,說不出的嬌俏可愛,心下一動,想親上一口。
  沈琤心想,不管了,大不了挨一耳光!
  且慢,不行!應該不止挨一耳光那麼簡單。
  正欲行不軌之時,又有人報:「副將龐新傑、行軍司馬秦飛柏求見。」
  想來是他遇刺的消息傳了出去,屬下來探望他的安危。
  你們不來探望,老子好的很,你們一來,老子就不好了。沈琤握著酒樽,想打人。
  暮嬋小聲道:「不方便的話,我先離開了。」
  「不行!你這麼走出去,一定會撞見他們。這幫人最愛衝動,說不定聽到什麼風聲,說那刺客是你派來的,不管你是郡主還是公主,直接動手,你千萬不能出去。」沈琤一滴酒還沒喝進肚子裡,豈能這麼白白放她走。
  暮嬋覺得有些道理,畢竟刺客第一次口供說是她派去的,手下的人為給沈琤報仇,什麼都做的出來:「那怎麼辦?我在這裡,似乎也不太合適。」
  「你搬一把椅子坐在屏風後面,腳離地,別叫人從下面看到你的腳。等我和他們說完話,你再出來。」說完,立即取來椅子,拉過墻角的屏風替她遮擋好,叮囑道:「你別出聲。」
  暮嬋看他,心說這生龍活虎的樣子,哪點像心口痛?
  等她藏好,沈琤放了人進來,大概是見他沒有受傷,兩位下屬都松了一口氣。
  定北節度使沈家有個弊端,那就是只有沈琤一個獨苗。全因為沈琤他爹沈霖早年重要部位受過傷,辛苦耕耘多年才有兩個兒子,其中一位還意外墜馬而亡。沈霖這人又不願意收養子,理由是:收什麼狗屁養子!好像老子生不出親兒子一樣!導致定北的繼承人就剩沈琤一位。
  不過也有好處,那就是好壞都是沈琤這一個人,不存在部將擁護不同繼承人,導致內部廝殺內耗。壞處也很明顯,沈琤一不小心死了,定北藩鎮必然四分五裂,或被朝廷招降或被其他藩鎮吞併。
  「大人,見您無事,卑職這一顆心總算能揣回肚子裡了。」
  「我還沒殺上京城,哪有這麼容易死。」
  「大人,刺客呢?查出是誰指使的了嗎?依照卑職看,這柘州城內表面歸順,其實背地裡不服者甚多,多少人嘴服心不服,不如……不殺不立威!再殺一批!」龐新傑乃是一員猛將,不怕死,自然也不怕別人死。
  「查清了,是婁慶業主使的,背後自然是他叔叔婁合安。你猜的沒錯,的確有柘州本地人配合他們,就是封泉寺那幫和尚,我已經派人去拿了,說不定還能抓到婁慶業本人。你提議殺一批人立威,有點道理,但這麼做,咱們不和其他人一樣了。」沈琤端坐道:「他一開始還想誣陷郡主,進行挑撥,幸虧我將他識破了。郡主有個主意,找時間設立布施台,我和她一起布施粥品,一來破除謠言,二來安撫人心。」
  龐新傑一愣:「什麼謠言?」
  「咳!」秦飛柏接過話題:「郡主這主意好,她肯和大人一起布施,看誰還敢指責咱們藩鎮不忠心。」
  我娘子當然冰雪聰明了:「雖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但現在遍地是壞事,咱們辦點好事,說不定真能傳到千里之外去。」
  「可是就怕別的藩鎮認為大人您婦人之仁,覺得咱們好欺負。」龐新傑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高開元如何?所過之處一片赤地,無惡不作,還不是死在了柘州城。」沈琤道。
  秦飛柏看著沈琤再次感覺自己沒有跟錯人,其他藩鎮節度使見沈琤如此善待百姓,該害怕才是,因為說明沈琤的雄心不止在幾個藩鎮的地盤那麼簡單。
  此時,有人來報:「魯統領回來了。」
  「傳!」
  魯子安興衝衝的進來,激動的道:「回稟大人,按照您的吩咐,當真在封泉寺抓到一個您說的模樣的流民!人已經押回來了。」
  果然,今夜別想睡了。沈琤得意的勾脣冷笑:「那麼把人請進來吧。」
  他之所以覺得婁慶業在封泉寺,是因為數年後,婁慶業做說客說服他納婁家女兒為妾的時候,親口說,他婁慶業足跡遍布整個帝國,每個藩鎮他都喬裝打扮偵察過。且他這人每次出任務,必親自督辦。藩鎮之間的仇怨,許多出自他的挑撥。如果沈琤肯和灤臨的婁家結親,可以分享各藩鎮的眼線和密探。
  沈琤是什麼人,愛妻如命,當然拒絕了。
  每次任務,必親自督辦。婁慶業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日後的他出賣了現在的他。
  魯子安押著一個五花大綁的胖子走了進來。這胖子如沈琤所言,五短身材、嘴脣外翻,樣貌平平無奇,走到大街上都不會多看一眼。
  沈琤一見,馬上道:「哎,這是幹什麼,快給婁兄弟鬆綁,否則灤臨和隴寧兩鎮聯合兵馬討伐我,我如何受得了。」
  龐新傑和秦飛柏先驚訝這位是婁慶業,繼而驚訝灤臨和隴寧聯兵,都惡狠狠的瞪向婁慶業。
  婁慶業賠笑:「大人,您在說什麼啊,小的真的聽不懂,小的只是個藥材販子,被困在柘州,也沒個親戚,只能暫時棲身封泉寺。」故意說一口灤臨以外的方言。
  沈琤冷笑道:「真的嗎?那抓錯人了。」
  「是是,是抓錯人了。」
  「不過算你倒霉,我想借你人油一用。我小時候聽人說,點天燈跟點油燈差不多,把胖子的皮劃破了流出油脂,可以當燈油,頭髮浸油做芯,可以點上一天。我看你一身肥油,十分適合。如今兵荒馬亂,像你這樣滿身肥油的人很難找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沈琤道:「來人,把他皮劃破了,頭髮泡油,拉出去,點了!」
  龐新傑興奮的道:「大人,由我來監督吧。」
  婁慶業見是來真的,馬上改口道:「有話好說,你殺了我,我叔叔不會善罷甘休的。再說凡事好商量,何必弄的那麼僵呢?」
  「肯認了?」沈琤鄙夷的一哼:「你叔叔不會善罷甘休,那你派人行刺我,我就會善罷甘休嗎?我就該把你皮剝下給你叔叔送去。我們定北和灤臨從無仇怨,你一來就下黑手構陷我和郡主,我隨便饒了你,你讓我如何跟郡主交代。」
  龐新傑一臉的失望:「剝皮?不點燈了?」
  秦飛柏眯起眼睛無語的看了他一眼。
  婁慶業趕緊道:「這件事我的確做的不合適,但各為其主,如果你們有這個機會也不會輕易放過的。」
  龐新傑氣道:「放屁,我們大人才不會像你們那麼卑鄙,要想攻打你們,根本不會先誣陷找攻打的理由,直接打你娘的!」
  「……」沈琤道:「可惜啊,你們的計劃落空了,我對郡主以禮相待,郡主誇我忠君護主。卑鄙的計劃放在我這樣光明磊落的人身上是行不通的。你人品雖然卑劣,但沒造成嚴重的後果,我也就不打算深追究了,我就砍掉你的雙腿,再命你叔叔拿兩千匹良駒來換你,你看如何?」
  一刀殺了婁慶業便宜他了,先狠狠詐灤臨一筆再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3:23

第十二章

  婁慶業一聽,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別、別,你留下我的雙腿,我寫信叫我叔叔拿三千匹馬來。」
  沈琤一挑眉:「你有那麼值錢嗎?我看你值兩千匹馬了不起了。」
  「您先別急,叫我寫信,要不來三千匹馬再說。您看如何?」婁慶業巧舌如簧說服沈琤,務必保住自己的兩條腿:「我、我還能說服我叔叔把他女兒嫁給你,我七堂妹是灤臨有名的美女,我們把她嫁給你,我們可以結成同盟。」
  娘子還聽著呢,你這王八蛋胡說什麼?!沈琤大怒,一拍桌:「住口,少來這套!」
  龐新傑和秦飛柏納悶的互相看了一眼,大人怎麼生這麼大氣?
  「大人您誤會了,這不是我胡編的。其實我叔叔真的早有此意,只是你有孝在身,短時無法婚配,我們覺得……」
  「會很麻煩,索性不如除掉我。但是如果我有迎娶的意願,便定下婚約,跟我結盟?不為友便為敵,婁節度使倒是頗為功利啊。」
  「只要兩個藩鎮有共同利益在,就是同盟!」
  上輩子沒說動沈琤,這輩子也是白費力:「我告訴你,別說讓我娶婁合安的女兒,做他的女婿,就是娶婁合安的老母親,做他爹,也沒興趣。行了,不要再耽擱了,你現在就修書一封給你叔叔,索要良駒兩千匹來贖你。」
  話說到這份上,沒有任何餘地了,婁慶業雖然聽了生氣,但不敢造次:「我立即就寫。」
  沈琤叫人進來把婁慶業帶下去好生看管,又吩咐龐新傑和秦飛柏轉告其他人,他好的很,不要聽風就是雨。
  龐新傑和秦飛柏聽令,退了出去。
  等他們一走,沈琤立即起身探頭進屏風裡:「終於都走了。」
  「……嗯,我也該走了。」暮嬋不無擔心的道:「你勒索人家叔叔,他們會不會派兵來打你啊。」
  「他敢跟我硬打,就不會又是耍陰招又是拉幫手的對付我了。」輕輕扶著她肩膀往屏風外走:「剛才那杯酒還沒喝完呢,這回好了,應該都回去了,沒人打擾了。」
  他如此執著,倒令暮嬋覺得他怪可憐的:「我再給你倒一杯吧。」給他斟完酒,與他同桌而坐,自己也斟了半杯酒,小酌了一口。
  沈琤將酒一飲而盡,倒懸酒樽給她看。暮嬋會意,笑道:「你慢些,又沒人跟你搶。」便又起身給他斟酒。
  娘子真是溫柔體貼,她靠近時,能聞到她身上特有的幽香,隨著徐徐的夜風,直送到他心裡。他挑眼看她,光潔的額頭,清亮的鳳眸,小巧的瓊鼻,花瓣似的嘴脣,柔軟而濕潤,修長白皙的脖子……渾圓的……沒記錯的話,左邊有顆胭脂痣……
  記憶如同衣裳般的一件件剝落,與她過往的親密畫面如洪水般襲來。
  沈琤只覺得頭腦一熱,一股熱流襲來,他立即抬手去抹鼻下。
  「怎麼了?」暮嬋突然見他一臉的驚慌,擔心的問。
  「我、我以為自己流鼻血了。」他喉頭動了下,啞聲道。
  「沒有呀。」暮嬋不明所以的看他,忽然發現他將眼睛閉上了,不看她也不看酒菜,不知在想什麼。
  「你怎麼了?是不是真的受傷了不舒服?」
  他把暮嬋留下飲酒,真是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所謂「惡犬司肉,渴馬護水」,他現在飽受煎熬。還是過去做禽獸好,直接推倒先來個三天三夜,現在好了,變成家養的了,什麼都不敢做。
  「我沒事,就是突然間覺得很累,咱們各自回去吧。」沈琤說完,隨即改口:「不、我先派人送你回去。」說做就做,喚了人進來送她回去。
  暮嬋雖然心中有疑問,但還是挺他的安排,走到門口時,越發覺得納悶,他一開始還動手動腳的,怎麼突然正人君子起來了?旋首回望,見他扶著額頭,似心事重重。
  她微微搖頭,出了門。
  沈琤微睜開眼睛,看到她的背影,心說你要是知道我這會心裡想什麼,還能走的如此優哉游哉?一準喊著救命飛奔逃走了。
  昨晚因為沈琤遇刺的事情,暮嬋又驚又怕,消耗了許多精力,晚上回來一覺天邊泛白。
  她本想再睡一會的,可隱隱的就聽頌蕊和煙露又再拌嘴。
  「你昨天拽我做什麼,讓郡主和姓沈的獨處一室,傳出去可怎麼辦?」
  「就你亂傳,你不說,我看也沒人知道。我不拽你的話,他若是要殺你,你叫郡主怎麼做?眼睜睜看你被殺,還是跪下來求他?」
  暮嬋無奈,只要爬了起來,跪在床上道:「你們兩個別吵了,都過來了。」
  頌香撞開煙露,先跑過來道:「您別怪煙露,她也不是故意吵醒您的。」
  暮嬋嘆了一聲:「我不怪煙露,我只想怪你。頌蕊,我不能再留你在身邊了,但你一路跟隨保護我,有功勞,我也不能虧待你,你搬到別的院子先住著,等以後回京了,你再隨我回去,我放你回家跟親人團聚。」
  頌蕊大吃一驚,忙跪在床下:「郡主,您何出此言呀?頌蕊一心為您著想,在路上風餐露宿,奴婢真的用盡一切伺候您,您不能趕奴婢走。」
  暮嬋伸手去扶頌蕊:「你知不知道,你和進來服侍我的那些貴婦說的閒言碎語,早傳到別有用心的人耳中了,險些要我的性命。我知道你性子耿直,說話有的時候不過腦子,在京城的時候,也就算了,可是現在不行了。你暫時離開我,獨自去住吧,對你我都好。」
  煙露在一旁幫腔:「瞧吧,就告訴你要管住自己的嘴巴。」
  「郡主,奴婢知道錯了,以後奴婢當啞巴當聾子,再也不敢亂講半句話了。」頌蕊聲淚俱下:「您不要趕我走。」
  暮嬋雖然也舍不得頌蕊,但大局要緊,不該留的人不能留:「煙露,你去安排一間屋子給頌蕊另住,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接近我。」
  煙露攙扶起頌蕊:「你知道郡主的脾氣,說一不二,快些走吧,不要惹郡主生氣了。」
  頌蕊只得朝主人磕了幾個頭,哭哭啼啼的隨著煙露下去了。
  布施的當天,萬里晴空,不見一絲浮雲,湛藍的碧空透著一股子清爽。
  陳實看到沈琤騎著黑亮的駿馬在侍衛的護送下,打遠處緩緩而來,想和幾個富紳上前相迎。但周遭的百姓太過熱情,擠的裡三層外三層,費了好大勁才擠出來,等沈琤的坐騎近了,上前恭維道:「沈大人,您看今兒的天多藍,自打您來了,這柘州的天就亮了。高開元占領時,天天烏雲蔽日。果然是神武將軍在此,晴空碧月,天公昭顯。」
  沈琤被恭維的笑了:「你們各家出糧濟民,才是該褒獎的忠臣良民。」
  「大人過獎,實不敢當。」這點糧總比被搶光強。陳實心裡滴血,但臉上保持笑容:「布施台已經搭好了,大人先請。郡主已經先到了,正在休息。您訓誡完,便可以開始布施了,到時候再請郡主出來。」
  沈琤拍了下陳實的肩膀:「你做的很好。」
  「不不不,小人不敢攬功,都是內人在郡主的吩咐下做的,說到底,都是郡主殿下英明,愛民如子。」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3:36

第十三章

  沈琤笑笑:「你這麼機靈,不比你死去的哥哥差,等我奏報朝廷,保舉你做柘州刺史。」
  節度使占領某地後,全憑自己好惡任命官員,將名單遞上去,朝廷一般只負責蓋印。
  他的意思很清楚了,就任命你陳實做柘州刺史了。
  「謝大人,大人真是小人的再生父母。」
  都是籠絡人心,客氣什麼。沈琤翻身下馬,走上布施台,看著黑壓壓的人群,有衣衫襤來拿糧食的,也有穿著乾淨衣裳來看熱鬧的尋常百姓。
  陳實朝百姓們做個噤聲的動作,示意節度使大人要講話了,大家安靜。
  沈琤姿容過人,威風凜凜,一亮相就已經震住了現場。畢竟大家相信厲害的人物都擁有不凡的外貌,加上之前沈琤整頓軍紀放婦女歸家等義舉,口口相傳,早把他的形象美化了一番,如今一看,真人比傳說的還要英姿颯爽,百姓鹹服,沒有敢做聲的。
  沈琤在來的路上想了一套說辭,先道:「柘州的父老鄉親們,對不住你們,我們定北軍來晚了。高開元那個畜生,叫你們受苦了。」
  眾人愕然,要知道現在禽獸遍地走,哪有不耍威風的節度使。定北節度使沈琤不僅不耍威風,態度還如此和善。
  果然是愛民如子的正義之軍啊。
  「不過,現在大家放心,柘州已經在我沈琤的控制下了。你們正常生活,你們的家資,我們一分一毫都不會動。」一來定北有錢養活自己的軍隊,二來百姓被高開元搶過一次,也不剩什麼了。
  歷來只有進城搜刮搶掠的軍隊,三生有幸竟然碰上秋毫無犯的藩鎮軍隊,果然之前傳聞定北軍目無王法、驕橫跋扈什麼的都是老節度使沈霖那個年代的事兒,他兒子不一樣,是一位賢明的將軍。
  百姓吃了定心丸,有人帶頭叩拜,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沈琤立即道:「大家請起,我沈琤不過是奉皇上的命令剿除惡賊,全賴皇上聖明。」說完,朝南方拜了一拜,眾人忙也跟著拜了一下。做完忠臣的樣子,才起身。
  這時百姓中突然有人問道:「您還募兵嗎?聽說現在京城還在反賊手裡,我們想跟著您打上京城!」
  百姓一怕徵稅二怕抓兵,有人願意,可有人不願意,一聽這麼問嚇的直哆嗦。
  「柘州城現在百廢待興,大家還是在本地盡力吧,京城被叛軍占據,去了九死一生,這種硬仗就交給我們定北軍罷。」關鍵沈琤這次只帶了騎兵出來,根本不用招步兵。
  話音一落,百姓激動的互相握手:這是聖人啊,不要錢不要人,還肯為天下安定打叛軍。
  沈琤又道:「嶸王之女,安宜郡主也在城中,今日布施的粥品,就是四方在她的感召下募集而來的。」
  這時,眾人循著沈琤的視線看去,見一個如花似玉的俏丫鬟扶著一貌美無雙的女子施施然出現,不禁都倒吸一口冷氣。
  不愧是皇家氣度,仙姿佚貌,艷驚天下。
  「如今天下戰亂四起,全因衛齊泰造反,禍害蒼生。幸有沈將軍匡扶社稷,救民於水火,請受小女子一拜。」說完,李暮嬋當真徐徐彎身,向沈琤屈膝一拜。
  沈琤立即空扶一把:「郡主不必多禮,沈琤自當效忠報國。」
  看兩人之間恭敬有禮,個別聽到謠言的都在心裡嘀咕,不是說郡主被沈琤扣住做禁臠了麼,可剛才瞧節度使的做派不像能做出這種事的人。
  另外,他真對郡主無禮,郡主能他說話?看郡主的樣子,一點不像是被脅迫的。
  果然,這年月謠言太多,不能聽風就是雨。
  暮嬋掃視眾人,莞爾一笑:「那麼布施開始吧。」
  陳實立即跟上來,吩咐左右搬粥鍋的搬粥鍋拿勺子的拿勺子,一切有條不紊的進行。
  一頓布施當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至少表明占據城市的統治者想城市向好,而不是準備大殺大搶大破壞。況且人家郡主和節度使肯屈尊降貴安撫民心,比那群只顧自己跑去蜀地的皇親國戚不知強過多少倍。
  凡事需要對比。柘州百姓一致認為:沈琤,這節度使行,非要選一個節度使跟著混,就是他了。
  沈琤最不缺的就是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保護到位,自然沒有人敢生事,一切進行的十分順利。
  他親自為流民舀了半個時辰的粥,算是樣子做足了。
  等他從布施台下來,突然發現站在下面看熱鬧的謀士們都眼睛紅紅的看著他。
  「怎麼了?」他皺眉:「有事?」
  「大人!」其中一位甚是激動:「見您如此,老主公必當含笑九泉了!您學會了他老人家一輩子都沒學會的東西,我們當初怎麼相勸都沒用的東西,您……您……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不就是他學會假作仁慈,懂得懷柔了麼,至於麼?
  「行了行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動粗打你們了。」
  這時,魯子安謹慎的四下看了看,低聲道:「大人,有重要消息,借一步說話。」
  沈琤便轉身拐進一處人流稀少的僻靜處,魯子安在他身後匯報道:「灤臨那邊有回信了,還奉上了一個玉佩。」並雙手將信和玉佩遞上去。
  「這玉佩是幹什麼的?」他迫不及待的拆開信,心想不知道婁合安會怎麼討價還價,但越看這信表情越難看。
  信上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嶸王一家找到了,壞消息是在婁合安手裡。
  在信裡,婁合安親切的表示,聽說沈節度使你在找嶸王一家?非常巧,他們正在我這裡做客,不如咱們來交換。我把嶸王一家給你,但你除了把我侄子還來之外,再加三千匹馬。如果你不信,可以將隨信奉上的虎紋玉佩交給郡主鑒定,看是不是她父王的物品。
  沈琤瞟了眼那玉佩,陽光下閃著柔和瑩潤的光芒,一看便知是皇家器物。
  勒索不成,反被人勒索。沈琤氣惱,心說不答應這無理要求,看姓婁的能怎麼樣。
  他敢把婁慶業殺了,就不信他們敢要嶸王的命。
  但轉念一想,不過也難說,畢竟兜兜轉轉了一圈,嶸王一家的命運再次送到了他手中,仍舊由他把控。
  上一次,他無意間送了嶸王一家駕鶴西歸,埋下他和暮蟬悲劇的根由。
  這一次,他真得慎之又慎了。
  待布施結束,暮嬋返回所住的宅子,才進後院,便有下人來報,說節度使大人在花園的小亭中等她。
  夏末的傍晚,微風徐徐,紅澄澄的夕陽半垂在天幕邊,霞光灑了她一身,襯得她容顏明媚,氣質華貴。
  沈琤本來坐在亭中喝茶,聽到腳步聲,漫不經心的回望了一眼,正見她仿佛中從熾烈的霞光中降臨的仙子一般的美麗,立即回頭並甩了甩腦袋叮囑自己,一會少胡思亂想。
  「你……你就坐在對面吧。」他將位置都給她選好了。
  暮嬋哭笑不得,他就是不說,她還能坐到他身旁不成。她緩緩坐下:「不知何事登門?」
  沈琤見她穿著輕薄的對襟齊胸襦裙,露出一片賽雪的肌膚,腦裡頃刻蹦出一句話:粉胸半掩疑晴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3:48

第十四章

  奇怪了,自己平時也不讀這些詩詞,這句話究竟是怎麼跑到自己腦子裡的?他眨眨眼,十分納悶。
  暮嬋便又說了一遍:「不知叫我來有什麼事情要說?」
  沈琤如夢初醒,自袖中取出所謂的嶸王玉佩,推到桌子中央:「你看看這個,是不是你父王的。」
  她眼睛一亮,情急之下站了起來,俯身捧起玉佩:「沒錯,是父王的,你從哪裡得到的?」
  她因為姿勢的關係,胸前的部分更跳脫了,沈琤的視線一邊粘在上面一邊想,怪了,女人不都是這麼穿衣裳的麼,皇族貴胄中的女眷都這打扮,這有什麼好看的,就算是自己的娘子,也不是沒看過……
  「父王有消息了?」暮嬋發現他一直心不在焉,不禁心裡一跳:「是、是不是有壞消息?」
  「啊——啊——沒有!」反正也不是沒看過,別看了別看了!沈琤移開目光,托著側臉裝作淡定的道:「不算壞消息,他們在婁合安手裡,沒錯,就是被我抓了侄子的灤臨節度使。他說要我三千匹馬加他侄子換你父王他們。」
  「……」暮嬋不知該說什麼好,她當然想讓父王回來,可這麼做的話,沈琤裡外裡賠的太多了,不僅要放走自己的仇人,還要賠上三千匹馬。
  沈琤拿眼睛瞟她,心裡讚嘆,我娘子真是漂亮,舉棋不定犯難的模樣都好看。
  她見他一直不表態,更擔心了:「很難做到嗎?是不是沒法換他們回來?」
  「不難不難,你別擔心。他們不僅是你的父王母妃,還是我的岳父岳母,哪有不贖的道理。不就是三千匹馬麼,不像中原各藩鎮,我們定北本就產馬,這算不了什麼。」
  「可是我怕你覺得窩火,他們行刺你,結果你非但沒出氣,反倒被人將了一軍。」
  「這點小事跟你父王,啊不、咱們父王的安危比。只要能讓你們平安的團聚,讓我做什麼都願意。」現在窩火總比以後追悔莫及強百倍。
  「謝謝你……」
  他輕笑:「咱們兩人還談什麼謝不謝的。」
  「不一樣的,要謝的。母妃也會謝父王的……」說完,才發現這個比喻不恰當,她不禁輕咬下脣。
  這倒提醒了他,可以撈些甜頭先嘗嘗:「你要是真想謝我,就先叫我一聲相公吧。」
  記憶中娘子對他的稱呼一一閃過,分別是「姓沈的」「沈節度使」「沈將軍」「沈大人」「喂」「你」「混蛋」就是沒有本該有的稱呼。
  如此一想,他突然無比期待起來,目光灼熱的看她:「你肯叫我一聲相公,勝過一萬句道謝。」
  暮嬋拘謹的左右看了下,略顯為難:「這……我不是不想感謝你……只是……」
  「我知道,還沒拜堂,你不好意思。我發誓,你叫我這一聲,我出了這花園的門就忘了這事,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再也不提。」
  水到渠成自然就叫出口了,現在硬生生叫她喊出來,真有些為難:「相……」
  她聲音細弱蚊蠅,沈琤趕緊往她身邊湊了湊,力圖聽個仔細。
  不想暮嬋見他突然靠過來,心裡一緊:「相……想了想,還是叫不出口……」
  沈琤白醞釀了半天,什麼都沒得到,失望之餘,擺手道:「算了,不難為你了,原本為你做這些也是我應該的,不該求回報。你是郡主嘛,哪能向尋常女子那樣,說調笑就調笑說改口就改口。」
  要不是他剛才湊過來,說不定就成了,暮嬋小聲道:「要不然明天吧,怎麼樣?」
  「不用了,又不是軍令,非得要完成才行。你能叫,我自然非常開心,你不叫,我就當沒這回事了。」沈琤以退為進,轉而又嘆氣:「唉,等你們一家團聚,我也不能再在這裡耽誤,該去破解京城之圍了。此去凶險,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福分和你洞房花燭了。」
  「別這樣說,多不吉利。」她忙道:「定北軍不是最厲害的麼,你一定能收復京城。」
  那倒是,之前已經成功收復一次了。但聽她如此看重自己的實力,不免有幾分高興:「等把京城搶回來,將皇上接回來,我就請陛下賜婚。」
  暮嬋奇怪:「已經有婚約了,還怎麼賜婚?」
  險些說漏了嘴:「當然是有面子了,給其他藩鎮看看!這是皇帝牽的姻緣,可不是我沈琤威逼脅迫嶸王得來的。」
  而是威逼脅迫皇帝得來的,說出去更威風不是。
  「你對我父王這麼好,肯不計代價的接他老人家回來,不會有流言蜚語說你不好的。」
  沈琤發現她越來越多的向著自己說話了,心中竊喜,果然和自己走的更近了。
  方才沒撈到什麼甜頭,決定再戰一次,迂迴一些:「暮嬋,我又想了想,你叫不出口,不如換我來。我叫你娘子,你不反駁不拿耳光打我,默認下就行。」
  暮嬋沒想到他會來這招,但總不好再折他的面子,便默不作聲。
  他見事成,低頭淺笑:「娘子。」
  暮嬋沒有回答,抿脣含笑將臉別開,卻正好亮出與雪白脖頸形成強烈對比的微微泛紅的耳朵。
  他本想再叫一聲,怕將人撩撥走了,於是見好就收:「既然決定將嶸王迎回來,那麼請你幫我寫一封回信吧。」軍師雖然能寫,但跟一群中老年男人舞文弄墨,哪有跟娘子在一起愜意。
  「樂意之至,我希望自己也能出一份力。」
  「你既然這麼說,那麼我還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忙?」
  「你一會就知道了。」
  沈琤喊了魯子安過來,吩咐道:「你去看看婁大賢侄今天的文章寫的怎麼樣了?寫好了的話,送到這兒來,對了,順便把他之前寫的那些一併帶來。」
  「是。」魯子安得令,出了花園,立即去辦沈琤交代的事情,一路騎馬趕往婁慶業被關押的宅院。
  沈琤開恩,沒把人關到地牢水牢去折磨,反而收拾了個乾淨的小院讓他住。
  魯子安走過層層把守,到了婁慶業所住屋舍的門口,從門縫見他婁慶業咬著筆頭,一副絞盡腦汁的模樣,不時下筆迅速寫上一段。
  沈琤不殺他,但折磨他卻不在話下。每天讓他寫自白,一千字以下沒水喝,兩千字以下沒飯吃,不寫就等死吧。
  「婁慶業,寫的怎麼樣了?」魯子安推門進去,態度惡劣的嚷嚷:「別想像前幾天一樣想爛什麼充數。告訴你,寫不夠字數,別想有吃喝。我會命人一個字一個字的數,少一個字,有你受的。」
  婁慶業深覺這日子不是日人過的,好好一個婁家公子跑到這裡當起人質:「你看看,毛筆都被我寫禿了,也不說拿點好點的毛筆來給我用。」
  一開始婁慶業是不寫的,但後來發現定北的人來真的,渴的他坐立不安,胸中像燒了一團火,後來實在忍不住隨手寫了自己一路的所見所聞遞出去,竟然真的就來水了。
  有水了,可肚子又餓,只得繼續寫。
  他被要求,所寫的東西必須是他所知道的秘密。
  他自然不會如實透露,除了地名和人名是真的,經常胡編一通。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4:09

第十五章

  他甚至洋洋自得,編寫假情報給沈琤,坑他一把,故意把重兵把守的州說成軍備空虛,引他去送命。
  料想沈琤不知真假,也沒法驗證。
  「別嫌棄這兒嫌棄那兒的,當這裡什麼地方?你行刺我們將軍,要不是他反覆叮囑不能殺你,早剁了你這胖子榨人油了!」
  婁慶業心裡打顫,嘴上不服軟:「好、好了,我今天的寫完了,快拿飯給我吃!」
  魯子安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吃吧吃吧,你也沒幾頓好吃了。
  他轉身出門,吩咐道:「給他拿吃的。」然後拿著婁慶業的手跡,派人密封好,一路送到了節度使大人和郡主面前。
  沈琤把婁慶業的自白文章鋪開:「其實我讓他寫東西,根本不是為了什麼機密,他寫的內容,我是一個字都不信的,我就只是想要他的筆跡。我之前找人看過了,他這些供詞的筆跡和給他叔叔寫信所用的筆跡是一樣的。他叔叔認了他的求救信,說明這就是他的筆體。我想讓你偽裝他的筆跡的語氣寫一份所謂的自白供詞,送回給婁合安,讓他炸炸毛,好恨不得立即把他侄子贖回去,這樣咱們才能更快和你父王團聚。你能幫我嗎?」
  「我當然願意幫忙,就是怕寫的不像……」
  「一般像就行了,你要記得,你要展示給一群一輩子沒讀過幾天書的大老粗看,就是他們的軍師,多數也是濫竽充數的廢物,勉強混口飯吃那種。你放心大膽的模仿,按照我告訴你的寫。」
  「好」暮嬋吃了定心丸道:「你要我寫什麼?」
  「你仿照婁慶業的口氣說,婁合安的四兒子未必是他親生的,因為他們家男丁各個不上三十就禿了,頭髮扎不成髮髻,這老四頭髮茂盛一看就不是婁合安的種。老大盼著他爹死,整天和他爹親軍的統領顧芳眉來眼去頻頻接觸,八成沒按好心。養子當中就更過分了,竟然有人盜嫂,不點名了,誰盜誰知道。」
  暮嬋吃不準了:「這……無憑無據的,他們會信嗎?」
  這可不是無憑無據,他就是人證。前一世,聽命於沈琤的某個節度使曾在一場戰役中生擒婁老四,婁老四自己說自己可能不是婁合安的親兒子,原因就是他頭髮比爹和兄弟們都多,所以請開恩不殺他。
  親軍統領顧芳以後會被殺,原因就是不忠,不信婁合安現在沒察覺。
  至於盜嫂,確實是胡編,兩真一假摻著說才精彩。
  沈琤笑道:「愛信不信,就是不信,婁慶業整天在這邊造謠,他們一定也恨不得明天就換人質。」沈琤怕夜長夢多,若是婁合安拖著不換人質,上京勤王一事又要後延了,必須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來換人。如果對方信了這些話,把婁慶業贖回去了,怕是也沒他好果子吃,一怒之下殺了他最好。
  暮嬋卻笑不出來,自從第一天開始,他就在顛覆她對節度使的印象。
  印象中的節度使應該是驕縱恣睢殺人如麻的,或者說為人易爆易怒愛衝動。
  他可好,心思又細膩又難纏,在她身上都能感覺到他步步為營。
  最重要的是,心思縝密又狡詐。簡直是狐狸和豺狼的結合體。
  這種人,怎麼可能甘心被已經毫無實權的皇室驅使。
  想到這裡,暮嬋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下。
  正好被沈琤捕捉到:「怎麼了?」
  她輕嘆:「沒什麼,天色已經完了,我想拿進室內寫。我寫好了,立即派人送去給你吧。」
  又是逐客令?他總不能說我跟你進屋看著你寫,好像不相信她似的,他比她嘆的更厲害:「唉,也是,天色不早了,外面看不清了。」他再能耐也不能阻止太陽下山。
  暮嬋叫來煙露將書信收拾好,她則送沈琤離開:「我會字斟句酌寫好的,你還有其他的事嗎?」
  沈琤想的事兒,現在又辦不了,依依不捨的道:「那我走了……娘子。」
  她很自然的回道:「嗯,你好好休息。」突然反應過來,不禁羞赧,好在天色漸晚看不清晰她的臉色。
  他輕笑著說道:「我聽清楚了,你剛才可是應了我一聲的。」
  然後才揣著一臉滿足的笑容,步伐輕快的走了。
  沈琤的軍馬極快,信件飛速至於婁合安的案頭,找軍師念來一聽,差點吐血。
  婁合安將血咽回去,立即找來老五婁慶吉吩咐道:「你立即帶上嶸王去柘州找沈琤換人!」
  婁慶吉一聽,倒霉催的,如此危險的活兒竟然落到自己身上了。
  自己不能坐以待斃,得多拉幾個墊背的:「爹,萬一沈琤拿病馬糊弄咱們,我又不太懂,不如讓七弟跟我一塊去吧。」
  「他還有事情要做,抽不開身,我想好了,讓隴寧派個人隨你去,對了,他們家老四胡遠亭就在附近駐兵,就他了。你做的好,回來重重有賞。」別尋思拉墊背的了,就你了,實在想拉,爹給你選個外姓人陪你。
  所謂隴寧的人是指隴寧節度使胡家。
  隴寧藩鎮挨著灤臨,雖然自稱節度使,但已經失去自主,實質上已經受婁家的轄制了。
  而這胡遠亭是胡家最不願意和婁家配合的,正因為這點,最近被他爹遠派了,正好在這附近。
  「……」婁慶吉擠出笑容:「我一定馬到功成!」
  婁慶吉內心是不願意的,但事實是無法更改的。
  不情不願的帶著嶸王一家上了路,與胡遠亭接洽上後,一併朝柘州城去了。
  秋老虎要人命,赤日高高懸掛在頭頂,走上半日已經人困馬乏,進入柘州城控制的地界後,才在太陽最烈的午後休息一會。
  婁慶吉背靠著一株遮天蔽日的大樹的樹幹,帽子遠遠的扔在一旁,閉著眼睛,四肢舒展一動不動。他身旁圍坐著他的親兵,將最涼快的地方占了。
  胡遠亭則坐在遠離他的樹蔭的邊緣,遠不如他那地方清涼,一邊喝水一邊沒好氣的瞥他。心裡罵道,你們婁家真是欺人太甚,連個納涼的地方也要搶。
  「大人,這天太熱了,嶸王他們撐不住了,想要些水喝。」有人悄悄來到婁慶吉跟前報告。
  「水?老子還渴呢,一時半會不喝水死不了。想喝的話,朝胡將軍要去,我哪有。」婁慶吉沒好氣的回答。
  胡遠亭瞅了眼婁慶吉,心裡罵娘,嘴上沒說話。
  要水的人在婁慶吉這兒碰了一鼻子灰,哪敢再朝長的凶神惡煞的胡遠亭要水,悻悻而去。
  待了一會,胡遠亭起身大聲道:「好了,起程,晚些時候就能進城了!」
  這時就聽婁慶吉懶洋洋的道:「急什麼呀,咱們護送的嶸王可是沈琤點名的要,咱們就是半夜進城,他還能關城門啊。聽我的,都別動,再休息一會。」
  一聽可以再休息,眾人自然不願意動,都笑嘻嘻的奉承:「婁大人說的對,急什麼呀。」
  將胡遠亭氣的獨自騎上馬奔了出去,在附近溜達了一陣才撒完氣兒回來。
  他是越來越忍不了了,父親是個窩囊廢,投靠了灤臨的婁家,連帶著他也跟著沒臉。
  最氣不過的是,隴寧境內有一處鹽池,也拱手分了婁家五成。
  娘的,這次回去幹脆反了得了!把那糊塗的老頭子囚禁起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4:24

第十六章

  在婁慶吉的帶領下,車隊磨磨蹭蹭的半夜才進入柘州城,為了防止夜間作亂,沈琤派重兵沿路把守,比白天布控嚴密許多。
  胡遠亭瞪婁慶吉,本能白天到的,非要晚上進城,叫人像賊一般的派兵看著。
  眾人由接應的人領著,一路來到原刺史府,如今沈琤的住處。
  刺史陳實等人早就侯在門口,見了胡遠亭和婁慶吉,忙堆笑著道:「酒筵都準備好了,就等二位大人了。」
  胡遠亭見通往內院的地面一路鋪了紅色的軟毯,笑道:「沈大人真是太客氣了。」不理婁慶吉,兀自踱步進去了。
  沈琤則站在大堂門口迎接,先見了胡遠亭,拱手道:「胡副使,久仰大名,有失遠迎,請。」
  胡遠亭笑道:「大人客氣,大人請!」讓了一下,便同沈琤一起,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婁慶吉被甩在後面,氣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的。你們一個個都給我氣受是吧,行,走著瞧。
  大堂內早備了上好的酒菜,胡遠亭一行人遠道而來,早已是饑腸轆轆,見了酒菜,無比下意識的吞咽口中唾液。
  「別客氣,都是自家兄弟,隨便坐。」沈琤招呼著,並親自讓了胡遠亭入座。
  胡遠亭此次前來,只帶了一千個親兵,畢竟帶多了也沒用,沈琤主場作戰,就是帶幾萬兵馬來,真要打起來也會被全殲。
  現在,和他一起在大堂內的,只有護衛十二人,其中六個還是婁慶吉的人,其他的則留在府外守著。
  胡遠亭才要說話,婁慶吉則大聲道:「先不急,做正事要緊,酒待會再喝不遲。先叫婁慶業出來,看他是不是還活著。」
  胡遠亭咬牙切齒,最後忍了:「行!咱們先把正事辦完了!現在這樣,我總覺得有根繩拴在脖子上,不時抻一下,怪難受的。」說罷,惡狠狠的瞪了婁慶吉一眼。
  婁慶吉冷笑,你們胡家就是我們婁家養的,你不聽我的,還反了不成。
  沈琤將這二位的矛盾看在眼裡,低頭搔了搔眉心,計上心來。
  原本知道是這胡遠亭護送嶸王,還有點擔心,畢竟這傢伙出了名的暴脾氣,未來連自己的老子都反了,扯了一撥人占據幾個城池自立門戶,堅持做他老爹的眼中釘肉中刺多年。
  一直擔心他會生出事端。現在好了,事端有了,卻不是奔自己來的。
  乾柴都有了,不給點烈火,對得起重生的自己麼。
  沈琤道:「也好,就聽胡副使的,來人,將婁賢侄帶上來!」
  婁慶吉則洋洋自得的吩咐:「將嶸王和世子請上來,王妃和世子妃等女眷不方便來這兒喝酒,好好招待著。」
  交換人質的時候到了。
  互相察看自己要的人有沒有損傷。
  婁慶業先被帶了上來,人消瘦了不少。
  一到大堂眼睛就滴流滴流的四處看,瞧見了堂兄婁慶吉,終於松了一口氣,是自家人沒錯。
  他便揚了揚頭,擺出桀驁不馴的模樣從沈琤面前走過,徑直坐到了自家那一側的一個空座前。
  此時,打從門外由兩個士兵護送進來兩個男子,年長者四十來歲,胖大的身材,須髯三寸,皮膚細膩白嫩,五官清朗,一身貴氣。看得出,如今是發胖了,年輕清瘦時,一定是個長身玉立的俊朗男子。
  沈琤心想,這人就是嶸王了。
  另一男子,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眉宇間帶著濃濃的憂愁,一身柔弱的書卷氣,與現場一群武將隨時要拔刀動武的氣質格格不入。
  這便是世子了。
  沈琤觀察嶸王,嶸王也在打量他。這就是囚禁自己掌上明珠的惡棍沈琤了吧,節度使沒一個好人,都應該剁了喂狗。
  沈琤朝魯子安使了個眼色,魯子安立即帶了護衛上前,將嶸王和世子請到一旁的桌子安置好。
  人質交接的非常順利。
  「好了,這回沒事了,來,一醉方休!」沈琤遞了個眼色給陳實。
  陳實馬上拍了拍手,請了一群舞姬進來,他做這事駕輕就熟。
  幾杯酒下肚,胡遠亭滿眼是旋轉的紗裙,不盈一握的纖腰,雪白的脖子,搖晃重疊的美女容顏。
  胡遠亭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沈琤看時機差不多了:「胡兄喜歡,便挑幾個歌姬帶回去吧。」
  胡遠亭一路上在婁慶吉那裡受氣,偏偏「外敵」的沈琤對他禮遇有加:「怎麼好意思。」
  「這有什麼,明天挑選那三千匹馬,你也可以先行挑選。」
  酒過三巡,婁慶吉酒勁上來也不服氣了:「那三千匹馬都是灤臨的,你們隴寧來挑不合適吧,嶸王可是我們先找到的!」
  沈琤明知故問:「既然嶸王是灤臨找到的,為什麼叫隴寧的胡副使來跟隨護送?我還以為是你們兩家一起找到的。」
  婁慶吉得意的冷哼,一切盡在不言中,當然因為隴寧是我們灤臨的番臣了。
  胡遠亭仿佛有了幻聽,什麼都聽見了,怒極,將酒杯一摔:「你他娘的說什麼?」
  婁慶吉拍案而起:「我能說什麼?!」繼而譏諷:「你自己心裡清楚。」
  沈琤心裡笑,鬥啊鬥啊,不用給我面子。
  武人就是乾脆,一言不合就刀劍說話,尤其是胡遠亭,從小跟他不對付的都叫他剁了個差不多了,他唰的一下子抽出佩刀,寒光投射到婁慶吉臉上。
  而婁慶吉的隨從見狀,當即齊齊抽出刀來。
  接著是一串的連環反應,胡遠亭的侍從和沈琤的親兵各個抽刀拔劍,瞬間劍拔弩張。
  眾人都沒注意到,此時的嶸王和世子已經狀如篩糠,畢竟刀劍無眼,錯殺好人豈不糟了。
  他們左右的護衛見狀,低聲伏在嶸王耳邊道:「王爺放心,大人吩咐我等保護你們周全。」
  嶸王肝顫,擦了擦冷汗:「本王沒事。」
  這時,婁慶吉發現氣氛不對,步步後退:「你、你別衝動……灤臨和隴寧是同盟……」
  「什麼同盟,不過是向灤臨稱臣罷了。」沈琤慢悠悠的繼續喝酒,一陣見血指出問題所在。
  胡遠亭原本就覺得窩囊,如今更是被巨大羞恥感籠罩,父親那種向灤臨稱臣的奴顏婢膝的模樣歷歷在目:「同盟?那不過是隴寧節度使和你們的同盟,不是我的。」
  就在此時,沈琤輕輕朝這堆火上扔了一把火:「胡副使,隴寧境內的鹽池本就是你的,你若是願意,本該賠給灤臨的三千匹馬我便給你,接著殺將回去如何?!」
  定北騎兵聞名天下,有他支持自己,奪回鹽池,何愁自己不壯大。
  那麼,有一點,如何將賠給灤臨的三千匹馬給自己。
  很簡單,沒人接受,就是他的。
  胡遠亭聽罷,立即道:「沈大人夠仗義,那鹽池奪回來,便給你三成!」
  沈琤目光冷淡的瞅向婁慶吉,仿佛已經在看一個死人了。
  婁慶吉終於意識到大難臨頭了,往後退步:「你別胡來,你爹……可是……饒不了你……」
  胡遠亭對婁慶吉狠道:「是老子饒不了你們才對!」
  「大人,快逃!」婁慶吉的侍從見狀不好,拿刀就來擋,哪裡是胡遠亭的對手,一刀劈開,用腳踹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4:35

第十七章

  接著揪住逃跑的婁慶吉,手起刀落,熱血飛濺在猩紅的地毯上,形成一串褐色的污點。
  婁慶吉的親兵見狀,知道大限將至,掙命般的想殺出去,但大堂內沈琤的人更多,與胡遠亭的隨從配合,幾番刀光劍影下來,盡數被除。
  短暫的混亂過後,眾人才發現婁慶業也已經死於亂刀中了,弄不清是誰殺的。
  大堂內頃刻充滿了血腥味。
  一具具屍體被人拖著從嶸王身邊拖走,血腥味鑽進鼻子,也鑽進嗓子,他搞不清自己是噁心還是害怕,昏頭漲腦間往兒子肩膀躺去。
  世子慌忙扶正父親的身子,口中喚道:「父王、父王。」
  沈琤見狀,趕緊過來查探情況,這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豈不是又竹籃打水一場空?!千萬別有事啊你。
  嶸王恍惚間看到煞神朝自己而來,顧不得迷糊了,瞬間清醒:「你、你要做什麼?」
  沈琤見他突然詐屍般的康復了,原地愣了下,便就勢單膝下跪,抱拳叩拜道:「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方才只因婁賊未除,不敢相認!」
  嶸王覺得自己又想迷糊了,之前聽說女兒被沈琤扣下了,就知道這廝絕對沒安好心,現在竟然稱呼自己為岳父,是鐵了心的想娶暮嬋啊。
  這滿屋子的驕兵悍將都聽沈琤的調遣,自己否決他,不知會有什麼後果。
  可是,那可是暮嬋,自己最愛的女兒啊。
  嫁給這廝,也是割自己的肉啊。
  不信邪了,絕不承認他這個女婿,他沈琤膽子再大,還敢殺親王不成?!
  就在準備運足氣息開口拒絕的時候,就聽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原來是有婁慶吉的人躲在桌下,才被揪出來,一刀斬了。
  又看了滿眼的鮮血,嶸王一哆嗦,而且分明感覺到兒子在戳他的肋骨。
  「……嗯……嗯……」嶸王攢了很久,才攢足能夠說一句話的氣:「……賢……賢婿請起……」
  沈琤見「脅迫」得逞,暗中在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聲音洪亮的道:「是,岳父大人!」
  考慮到嶸王旅途勞累,沈琤吩咐人先帶王爺和世子下去休息,王妃和世子妃等人已安置到別處了,明早再讓他們一家人團聚。
  至於他自己,則表示要與胡副使和眾將士徹夜暢飲。
  嶸王求之不得離開這塊血腥地兒,趕緊讓兒子扶著自己,隨著侍從下去了。
  他們被安排在刺史府的上房內,屋子連墻都是重新刷過的,一進門的大圓桌上已擺好了酒菜,顯然是為他們準備的。
  伺候的丫鬟笑道:「節度使大人說王爺和世子旅途勞頓,想必有些餓了,特地準備了一點酒菜供宵夜。」
  世子早饑腸轆轆了,見了食物和安逸的環境,周身癱瘓了一般的坐在椅子上,朝丫鬟道:「若是節度使大人稍後過問,替我們謝過他的美意,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丫鬟回了聲是,跪安了。
  等人走了,世子軟泥似的趴在桌上,喘了好一會的氣才問父親:「父王,您覺得好些了嗎?」突然看到父親仰靠在椅背上,雙眼直勾勾的望天,竟有一滴眼淚滑過眼角,流向腮邊,他嚇的忙問:「父王,何故垂淚啊?」
  「暮嬋……你妹妹……我的好女兒……」嶸王捶胸頓足,悲痛道:「我怎麼就應了?我怎麼就答應他了呢?」
  世子趕緊握住父親的手腕:「您冷靜些!」
  「啊,就是你,你戳我的肋骨,叫我答應的。」嶸王突然停手,怔怔的看向兒子:「就是你,膽小怕事!攛掇我應下來!」
  世子鬆開父親的手,坐回桌前,小聲道:「跟我有什麼關係?是您自己說的賢婿請起,所有人都聽見了,怎麼能怪我?再說,您說都說了,話也收不回來了。不如往好處想,您有個兵強馬壯的節度使做女婿,在這亂世中不是挺好的麼。而且我看他儀表堂堂,頗有豪傑氣度,不似凡人,將暮嬋許配給他也沒什麼不好的。」
  「糊塗!糊塗!」嶸王怒道:「節度使做女婿?你去去查查以前哪曾有過?皇上若是以為咱們和節度使勾結,腦袋可就不保了。況且,我和盧丞相是摯友,你妹妹應該嫁給盧三郎才對!怎麼就打定北蹦出個沈琤來?」
  世子微微搖頭,就衝父王這還在沈琤眼皮子底下,就無所顧大聲嚷嚷的「城府」,還是別跟人家鬥了:「我是不行了,快餓死了,您不吃,我吃了。家國大事,您說了算,都聽您的,我不插嘴行了吧。」
  嶸王全無胃口,撐著額頭喃道:「一定有辦法,一定有辦法把話收回來。」
  沈琤昨晚上和胡遠亭等人徹夜歡飲,締結了同盟,約定了諸如:你出兵馬支援我,我每年贈你許多鹽等承諾。
  第二天一早,等胡遠亭等人去休息了,他則換了衣裳,馬不停蹄的去接王妃和暮嬋來刺史府和嶸王相聚。
  王妃和世子妃昨日被安排住在暮嬋那裡,沈琤心裡有數,她們必然已經互相詢問過關於婚約的事兒了。
  但他一點不擔心,只要王爺肯認,那麼婚約就存在。
  不好像每次一樣直接闖,先叫人通傳,等叫他了,他才昂首闊步的走了進去。
  沈琤一進門就看到暮嬋依偎在一個氣度雍容華貴的婦人身旁,見她來了,那婦人和暮嬋耳語了幾句,暮嬋便低頭淺笑去了。
  料想便是丈母娘了,沈琤乾脆利落的叩拜:「小婿沈琤,叩見岳母大人!」
  王妃上下打量沈琤,見他英俊挺拔,從昨晚到現在,他的人對自己招待有加,不曾怠慢。
  在灤臨吃了苦頭的王妃,心中對這個女婿頗有幾分滿意。而且女兒說沈琤對她很好,沒有任何逾越的地方,於是越發看他順眼了。
  「想不到,你父王這件事做的倒挺好。」王妃朝女兒小聲笑,繼而抬頭對沈琤道:「快起來吧,先坐下。」
  「謝岳母大人。」沈琤落座後,關心的道:「您昨夜休息的可好,都伺候周全了嗎?當然這裡是不能跟京城比了,希望您多擔待。」
  「你有心了,照顧的頗為周全。不光是我,暮嬋這些日子也多虧你照顧了。」王妃這番感激卻不是假的:「她跟我們失散後,我們的眼睛差點哭瞎了,後來聽說在你這裡……我們……」
  哭的更厲害了。
  暮嬋接話替母親圓場:「才松了一口氣。」
  王妃點了下女兒的腦門:「現在就向著他說話呀。」
  暮嬋倒不是向著他說話,只是怕母親說話沒輕重,惹下不必要的麻煩,初來乍到,還是一團和氣的好。
  沈琤不知她是這樣想的,他心裡恰如一股暖流淌過,娘子多貼心,別看平時跟自己少言寡語的,但肯定沒少在丈母娘前美言自己。
  王妃正色道:「後來聽說在你這裡,說實話,我們是擔心的,以為你會對她不利。但後來我們聽說她和你一起布施,我就想你一定對她不錯,她才肯配合你。暮嬋的性子我知道,似柔則剛,她討厭的事兒,死也不會屈服的。」
  沈琤感慨道:「知女莫如母。」他深有體會,前世他結結實實的嘗過苦頭,任怎麼軟硬兼施都沒對自己半點好顏色。但是她最後替自己擋劍,是不是說自己的段數更高一些,將她的鐵石心腸暖化了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4:46

第十八章

  雖然也可能是別的答案,但是不管了,容自己先得意一會吧。
  王妃狐疑的問道:「但是暮嬋跟我說,似乎王爺他私下跟你通信定下了婚約,這點著實奇怪,她父王不是能藏住事情的人,竟然瞞的我如此嚴密,我竟一點點都不知道。」
  沈琤大風大浪見慣的人,這點質問豈能難倒:「王爺可能平日看似不羈,但涉及身家性命時,為了保護你們,他卻是世上口風最嚴密的人。畢竟私交節度使,是重罪,他老人家將這些壓力都揣在自己心裡,著實為難他了。」
  「我還以為你父王每日就知道侍弄花花草草,心裡不裝事的,沒想到他竟然也能做這般考慮。」王妃笑道:「不過多虧他送了暮蟬的畫像給你,你才能將她一眼認出,保護了她的平安。」
  「全是托王爺的福。」
  王妃見沈琤說話得體,滿意的點點頭:「希望你能不忘初心,一直這樣保護暮蟬。」
  沈琤心裡頗有感觸,多好的岳母,上一世竟被自己一小心給殺了,真是對不住。他立即起誓道:「我沈琤若辜負郡主,定叫我死於萬箭穿心,馬踏屍骨,死無全屍!」
  得到女婿的誓言,王妃徹底滿意了:「好了,我們也該去見你父王了。」
  「嫂子呢?」暮嬋口中的嫂子便是世子妃:「她似乎還沒醒。」
  「叫她休息吧,她太累了。我們去就行了。」
  沈琤起身:「我去叫人備馬車。」
  他大早上的兩頭跑,心裡卻甘之如飴,不把岳母哄好,怎麼把暮嬋嫁給自己?
  等王妃和郡主乘入馬車,他親自騎馬護送,帶著親兵浩浩蕩蕩去見嶸王。
  這時有百姓大喊:「沈將軍——」眾人見狀都跟著喊:「沈將軍——沈將軍——」
  沈琤騎在馬上,略顯得意又刻意低調的揮了揮手,看的王妃一愣一愣又一愣的,他怎麼在城內有如此高的威望。
  「馬上就要變成郡馬爺了。」
  「昨晚上嶸王已經認下他這個女婿了。」
  一路上,不時有百姓互相交流消息,沈琤聽在耳中,笑在心中,看來交代下去的事,辦的還挺用心,這麼快就散布開了。
  到了刺史府,一路去往大廳,他之前派人通傳了,嶸王和世子應該知道要相見,不出意外,此時應該在這裡候著了。
  丫鬟推開門,沈琤便看到嶸王坐在椅子上,世子在一旁侯立,見了他,嶸王身子動了動,大概內心在掙扎要不要起身,最後身子還是坐穩了,沒有動彈。
  「父王——」暮嬋向前了幾步,但到底不能像和母親那麼隨意,止步於父親面前福禮,之後才含淚道:「您還好嗎?」
  不想嶸王揉著太陽穴,有氣無力的道:「是暮嬋吧,父王這腦袋自從你不見後,就時好時壞的了,前一天發生的事,第二天轉身就會忘了,更早的記憶也是時斷時續的。」
  沈琤一愣,向嶸王方向冷冰冰的看了一眼,他知道嶸王這傢伙要幹什麼,裝瘋賣傻表示之前的事都忘記了,婚約就無從談起。
  果不然,就聽嶸王朝他的方向問道:「唉,這位將軍是誰呀?」
  王妃見丈夫這般,納罕走過去:「你這是怎麼了?當然是你選的女婿了,我來的路上聽人說,你昨晚已經認下他了,世人皆知,今天沿途路上都是這消息。」
  沒想到吧,岳父大人,早料到你可能要反悔,所以早把消息傳出去,我在柘州名聲這麼好,聽聞我和郡主的婚約,百姓樂見其成。全城都知道暮嬋是我娘子了,你還能收回成命,民意不可違,看你能如何?
  「咳!咳!」嶸王一口氣沒上來,憋的臉通紅,看著沈琤心裡罵,臭小子你行你厲害,真是活得久了,竟然連節度使用民意裹挾這種事也能見到。
  「想必是剛才離的太遠,才沒能看清楚。」沈琤微笑著靠上去,字字清晰的道:「岳父大人,現在看得清小婿了嗎?」
  嶸王將氣咽回去,憋在胸中,伸出手狠狠的拍了拍沈琤的肩膀,欲哭無淚的道:「好女婿,真是本王的好女婿!」
  白浪費一晚上的時間想對策,才露出陰謀的一角就被掐滅了。
  沈琤先看世子,見他一臉淡漠,似乎是打算置身事外了,就是說他不反對也不支持,很好。
  再看王妃,她似乎因為王爺承認了這門親事,松了一口氣。她應該是支持自己的,不希望事情再起任何變化,她應該是折騰不起了。
  最後目光落在暮嬋身上,但她的目光一直關切的放在嶸王身上,沒有看自己。沈琤便道:「暮嬋,王爺沒事的,你別擔心,我這就叫大夫來給他把脈。」
  嶸王有氣無力的道:「不用了,本王沒事了,已經好了。許是見到暮嬋,一顆心落下,這腦子也活絡了。」
  沈琤配合演戲:「您說得對,心和腦是相通的,一通百通,見到暮嬋,想必您現在通體舒暢,已經大好了。」說著去攙扶暮嬋:「來,咱們坐下說話,你自在些,父王看著也舒心不是,王妃和世子也請坐吧。」
  暮嬋問父王:「您真的好了麼?」
  還是女兒好,一直擔心自己的安危,養個兒子跟個啞巴一樣,一點不幫自己:「好了,好了,不用擔心父王。坐吧,快坐。」
  沈琤便扶著暮嬋讓她和自己坐到同一側,仿佛真的是成了婚的一家人了。
  嶸王看在眼裡,怒在心裡,但在人家的地界,耍不了威風,心說等我回京城的,但突然想到京城在叛軍的控制下,於是道:「你占據這柘州城有些時日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上京勤王啊,總這麼耽擱,是不是心虛避戰啊。」
  王妃震驚,心想王爺這麼如此不會說話,忙笑道:「女婿應該有自己的打算,或許,若不是等著咱們的到來,早就打上京城了。這麼一想,咱們還沒向女婿道謝呢。」
  岳母果然出身名門,說話多得體,沈琤謙虛道:「孝敬長輩是應該的,道謝的話,折煞我了,我可受不起。」說完,看向嶸王:「其實我一直怕自己做的不好,王爺不認我這個女婿。不過,自昨晚王爺當眾肯受我一拜,收下我這個女婿,我這一顆心也安穩了。」
  你倒是安穩了,本王可沒法安穩:「本王是認下你了,但郡馬可不是那麼好當的。本朝哪位駙馬郡馬不是身先士卒,忠心耿耿報效朝廷的。定北的名聲可不大好啊,你若是不規矩,外人會說本王收了個有異心的女婿,也是居心不良的。」
  連暮嬋也聽出其中的刺耳了:「他此次南下本就是勤王,雖然有些流言蜚語,但我們內部是不是不要隨便猜忌的好。」
  沈琤知道嶸王什麼意思,催他趕快拔營起程,這樣就可以離開暮嬋了,若是能戰死,更是錦上添花,他睡覺都能樂醒了。
  他先向妻子投去個欣慰的眼神,然後長嘆一聲道:「我知道王爺牽掛在蜀地的皇上,恨不得自己披掛上馬斬殺逆賊,奪回京城。我何嘗不是如此呢,如今看到郡主和你們團聚,我也能毫無牽掛的出兵京城了,我近日便會點齊兵馬,拔營出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4:58

第十九章

  好,太好了!嶸王的眼中終於有了光芒:「這才像是男子漢的所為。」有了盼頭,心情舒暢了,也有胃口喝茶,拿起茶杯,慢慢的品了一口。
  「我若是能奪回京城,必是大功一件,到時我就懇請皇上,不僅讓他賜婚還要讓他當主婚人!」
  「噗——」嶸王一口茶沒喝多少,全噴了出來。
  世子忙過來給父王捶背:「您慢著點!」
  王妃則笑道:「說的好,難得你如此有心。」
  暮嬋先是驚訝,繼而抿嘴淺笑去了。
  嶸王多少也知道定北的實力,弄不好真的能辦到,況且立了大功不求封王封侯,而是為自己女兒掙面子,難免讓人有幾分好感。嶸王糾結了一會,到底什麼都沒說出來。
  這時有人稟報說胡遠亭求見。
  沈琤便道:「見諒,看來我得走開一會了,已經置辦了酒菜,你們先吃著,不用等我了。」
  嶸王心裡拍手,臉上則淡定的道:「知道你忙,抽不開身,我們自便了。」
  等沈琤走了,趕緊下地來到女兒面前,眼中含淚的打量她:「讓你受苦了,父王對不起你,知道你丟了,父王真的恨不得一頭撞死。」現在也很想撞死……
  暮嬋不解,為什麼父親要在沈琤面前裝出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說話也陰陽怪氣的:「父王,他不是你選中的嗎?怎麼看起來你似乎不喜歡他。」
  王妃也道:「是呀,一開口不是諷刺就是挖苦,幸虧他修養好,放在那什麼胡遠亭、婁合安身上早拔刀砍你了。那年禁軍中的誰來著,和他老丈人賭錢,差點動刀。這還是中央禁軍呢,別說是地方節度使了,你呀。」
  嶸王看向世子,希望他能圓場,但世子臉朝向一邊,堅決貫徹不插嘴的諾言。眼看兒子靠不上,又不能承認壓根沒婚約這回事,自己只是懼怕沈琤的淫|威,被迫答應而已。如果那樣,他以後豈不是沒地位了。
  嶸王在被妻女盯出冷汗前,大聲道:「一碼歸一碼,年輕人當然要鞭策了!他這麼年輕,若是周圍的人都溜鬚拍馬怎麼能前進?!我也是為了他好,你們看,我一催,他終於打算動彈動彈,上京去了吧!」
  「……」暮嬋和王妃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皺眉。
  「烈馬就不用鞭策了吧。」王妃道:「有些話還是不說的好,惡語傷人恨不消,他喜歡暮嬋,一門心思當你女婿不假,也不能處處嗆人說話。」
  兒子中立,妻女一條陣營,嶸王空前孤立:「好了,不說這些掃興的了,咱們一家好久沒一起吃飯了,走吧。」
  沈琤按照約定將三千匹馬贈給胡遠亭,另外派一千輕騎助他先殺回去奪一處守備空虛的隴寧的城池。
  做好這些,選了個善於守城的將領做留守,負責守柘州城。
  他則點齊兵馬,準備重新踏上勤王之路。
  嶸王一家團聚了,暮嬋是高興了,可憐了他,無法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的想見就見了。
  通傳過後,暮嬋不是和王妃在一起,就是被她父王叫走,連私下見一面,說句悄悄話的機會都沒有。
  之前得到叫娘子的許可有什麼用,根本就沒用武之地!
  沈琤鬱悶,可沒辦法,總不能動粗。
  暮嬋這邊卻也沒閒著,世子妃在逃離京城之前不久才剛小產過,一路顛簸,似乎落下了病根,不時疼痛臥床,精神也不大好,暮嬋抽出空來多多陪她說話。
  這日,暮嬋端了藥來到嫂子床前,見原本一個豐腴美人,被病症折磨的慘白消瘦,忍不住心酸:「藥熬好了,我給你吹吹。」
  「這些活兒,下人做就是了,你不用守著我,去忙你的吧。」
  「我哪有什麼忙的,母妃也讓多陪陪你。」暮嬋尋看四周道:「我哥呢?」
  「他昨晚一夜都在,這會累了才去睡了。」世子妃語氣中有難掩的高興:「我一直說守著我幹什麼,老毛病了,他卻不肯走,非在這兒。」
  「當然是心疼你了。」暮嬋笑道,一邊端著藥碗輕輕吹氣。
  世子妃感慨道:「這場大亂,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那些妖精在路上失散了,他眼裡才又有我了。」世子在京城時的那些個夫人侍妾,帶著出逃的,全在沽復縣失散了,也沒空去找了,能不能再回來,全看造化了。
  「那些不過是貓兒狗兒一樣的東西,你是什麼人,她們是什麼人。」世子妃出身大族王氏,半個家族都在朝中做官。
  「世道變了,刀鋒來的時候可不管你什麼出身。」世子妃嘆了一聲,忽然想起了什麼:「我聽說沈將軍馬上要走了,你給他準備什麼當做送別禮了?」
  「……」暮嬋實話實話:「我都好幾天沒見著他了,再說,他明天就走了,哪有時間準備了。」
  「你今晚約他出來,把你隨身物件給他一個就是了。」
  暮嬋想了那情景,忙搖頭:「還是算了。」
  「什麼叫算了,外面的妖精可厲害了,你不把他心勾在你這兒,等他攻下一個城市,當地刺史給他獻美女,把你忘到腦後怎麼辦?」
  「既然這麼容易忘掉我,那就忘掉吧,這種人也沒什麼惋惜的,不是麼?」
  世子妃見她如此不開竅,擰了她一下:「你還真是個傻孩子!你現在已經有婚約了,他心不在你這兒,你還能換過個人不成。既然是你的,你為什麼不守牢?!我當年就犯了錯,認為自己只要美麗大方的坐著,你哥哥就會自主的往我這兒來。後來發現,他往我這兒來的路上,擋路的妖精太多。我是吃過苦頭的,你別像我,要抓一開始就抓牢!」
  瞧您這精神頭不像是有病之人啊:「……嫂子,你先把藥喝了。」
  世子妃將藥喝了,攬過暮嬋的肩膀,與她嘀咕了一番。
  聽得暮嬋面紅耳赤,連連搖頭:「你的建議我聽進去了,容我自己想想。」
  世子妃一副過來人面孔道:「你還想什麼呀,聽我的準沒錯。」
  暮嬋岔開話題,聊了番柘州的風土人情,見嫂子睏倦了,讓她好好休息,自己則離開了。
  她不知不覺走到荷花池邊,菡萏綻放,滿眼翠蓋,靠著拱橋的石柱,若有所思。
  忽然聽到了腳步聲,是煙露神色匆匆的朝她走來:「郡主,原來您在這兒,叫奴婢好找。今晚上不是要給沈大人踐行麼,他人都來了,叫您趕快過去呢。」
  暮嬋耳邊迴盪著嫂子的箴言警句,道:「你去回話,說我馬上就到。」等煙露走了,她則放慢腳步,一路上走走停停,準備想幾句鼓勵振奮人心的話,一會找時間私下跟他說。
  他此番出征,士氣不能低迷,好好鼓勵他。
  嗯!就這麼辦!
  暮嬋信心滿滿的推開客廳的門,她一出現,沈琤就立即離開座位,來到她跟前,關切的問:「你身體好些了沒?你父王這幾日你一直說你身體不適。」
  他也知道,這肯定是嶸王的藉口,擋著他不讓見,一直等到要踐行了,推辭不了了,才允許女兒出現。
  「我……」暮嬋越過他,看了眼仍舊一臉不忿的父王,轉而對他笑道:「本來還有些不舒服,但聽說你來了,一下子就全好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5:14

第二十章

  「真的?」沈琤喜出望外,激動之餘便想擁美人入懷,腳下邁出一步,胳膊也抬起來了,似乎才將理智找回來,訕訕的停止了動作。
  暮嬋一見,低頭皺眉的想,不行啊,這大庭廣眾之下,自己說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他都這德行。
  晚上約他單獨見面,說些更刺激的話,還不得吃了自己。
  不行,不行!
  可耳邊又飄來了世子妃的那幾句話,暮嬋的眉頭不覺鎖的更緊,從沒這麼糾結過。
  嶸王聽到女兒竟然在拐彎抹角的暗示思念沈琤,又氣又急,心想女兒還是單純,真以為有了婚約就要夫唱婦隨。
  這可不行,這門婚事以後一定要毀的,不能讓自己的掌上明珠就這麼陷進去。
  「暮嬋啊,你到父王這裡來。」
  暮嬋瞧了沈琤一眼,低著頭與他擦肩而過,來到父親身邊站好。
  嶸王繃著臉道:「你們雖說有婚約了,但為人不可孟浪。這樣吧,一會吃飯,暮嬋就別挨著你坐了。」心中暗暗得意,自己真是機智,見招拆招。
  冷靜冷靜,這是你岳父,不可以動粗,吸取前世的教訓。沈琤抿了脣,決定以退為進,嘆道:「是我的錯,全因太過思念暮嬋。我的確應該學會適應相思之苦,前路漫漫,不知還有多少個像這樣刀割般的日子。」
  暮嬋聽了,不免又動了惻隱之心,站到父親身後,身處他視線的死角。她看向沈琤,用口型無聲的說道:「亥時,水榭。」重複了兩遍,他若是能聽懂就聽懂吧,聽不懂也不能怪她。
  沈琤一開始並沒有破解出來是什麼意思,直到自己低頭模仿她的嘴型念叨了兩遍,才欣喜的抬頭,正想和暮嬋來個眼神交流,才發現她將頭扭到一旁去了。
  不過沒關係,沈琤知道她是害羞了,他清了清嗓子道:「王爺,我晚上還要巡營,咱們早些用膳吧。」
  嶸王自然是求之不得,巴不得沈琤趕緊走人:「本王這就傳人布菜!」
  這時王妃和世子也到了,沈琤依次拜禮,爭取將自己陣營的兩個人抓牢。
  王妃對沈琤是滿意的,笑道:「女婿何必多禮呢。」
  世子對他沒什麼感覺,只客氣的道:「都自家人,以後就不必拘禮了。」
  嶸王見自己這邊式微,馬上嚷道:「來人——傳菜——」
  席間推杯換盞,嶸王起先想猛給女婿灌酒,讓他出醜,但沈琤說道:「不宜多飲,怕明天耽誤行軍。」這可戳到嶸王的怕處了,萬一明天不能拔營可就糟了,便不給女婿喝酒了,只求他毫無障礙的按時啟程。
  王妃見女兒一直不說話,反倒有幾分擔心,勸她道:「他明天就要走了,你說兩句吧,祝他旗開得勝。」
  暮嬋便斟酒一杯,舉起敬他:「希望你能克敵制勝,出手得盧。」
  沈琤哪有不喝的道理,正準備樂呵呵的接過酒杯,就見嶸王站起來將女兒手中的酒杯奪下:「他不能喝酒的!女婿,這杯酒岳父代你喝了!」說罷,真的一飲而盡。
  王妃白了他一眼,無奈的嘆氣。
  沈琤緊咬牙關,盡量平和的道:「多謝岳父大人了。也對,此時不該貪杯,待到洞房花燭夜,再喝不遲,您說是不是?」
  嶸王被這句話戳心窩,便酸溜溜的回道:「俗話說成家立業,我卻不這麼看,應該先立業,再成家!你能攻下京城,還愁沒有酒喝麼。」
  暮嬋怕他生氣,笑著解圍:「父王這是激將法,你可要理解他的一片苦心,不要誤會。」
  「理解,當然理解,我全聽娘子的。」沈琤說完,見桌上除了嶸王被「娘子」這稱呼氣的吹鬍子瞪眼,其他人包括暮嬋都什麼太大反應,剛才的怒火也就煙消雲散了。
  用過飯,嶸王一副為他好的口氣,讓他趕緊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耽誤大事,實則是下了逐客令。
  沈琤還等著赴約呢,他不驅趕,也會走的,於是假裝告辭離去。
  騎馬才行出胡同,轉身就殺了回來,翻墻進了院子。
  裡裡外外的看守全是他的人,見是節度使大人,自然不敢作聲,他就大搖大擺的走到水榭旁,等著暮嬋出現。
  他來的著實在早,沒等到暮嬋,卻看到嶸王往這邊來了,趕緊找了個陰影處躲藏,就見嶸王背著手站在水榭的欄桿前,惱聲的罵道:「當本王沒聽到嗎?還娘子?給他的臉!老婆子和傻兒子竟連個反應也沒有,真是不知道在想什麼!」
  站了一會,突然以非常惆悵的語氣道:「……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唉……杜子美的詩真是切合本王的心境……」
  沈琤心說,你也知道戎馬關山北啊,你就會念詩涕泗流,平定戰亂還不是得我們定北軍來。就這樣,還不想把女兒嫁給我。
  「你在這兒做什麼?」是王妃,伴隨著她的腳步聲的是她越來越大的聲音:「讓我好找!別憂國憂民了,快回去睡覺。」
  「沒心思安睡。皇上逃去了蜀地,就算能收復京城,迎他回來,一個出逃的帝王,君威還能剩多少呢?」
  沈琤無力的想,你就不能明天晚上再憂國憂民麼。
  王妃沒好氣的道:「這花園裡不時有節度使安排的衛兵巡視,他們還不怎麼認識你,小心黑燈瞎火的把你當刺客抓起來。來,和我走!」
  嶸王一聽,縮了縮脖子,哼道:「反正夜也涼了。」這才和王妃並肩離去。
  沈琤撇撇嘴,步到水榭,等著暮嬋如約而至。
  過了一會,有巡兵路過,他要了盞燈籠,並吩咐他們看到往這邊溜達的人員除了郡主之外,一個不許放過來。
  話說暮嬋一路左躲右閃的過來,小心翼翼的就怕人發現,突然見沈琤明目張膽的打著一個燈籠,不禁大驚失色:「快弄滅,別被人看到。」
  「你來可不是讓我吹燈籠的吧。不過,你既然吩咐了,我照辦就是了。」沈琤熄滅了燈籠,笑道:「月色這麼好,倒也不用照明了。」
  一輪清月倒影在柔軟的水波中,清涼涼的月光灑滿了水面,她的倩影也倒映在其中,更顯得月光美不勝收。
  暮嬋心裡有些發慌,但來都來了,總不能再走:「我父王今天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畢竟遭遇這麼大變故,他的脾氣變了許多,他以前是個很溫和的人。」
  沈琤無所謂的道:「我把他掌上明珠搶跑了,他恨我是應該的。」轉而想起了什麼,失望的道:「怎麼,你晚上把我約出來就是替你父王解釋的?」
  「也不全是……」
  沈琤仿佛澆灌了的枯草,心中立即蓬勃的長出七八個壞心思:「哦?那是什麼,你不如坐下慢慢說。」沒成想,暮嬋竟真的聽了他的話,不僅坐下來,還與他同坐在一個石條凳上,雖然兩人中間還有距離,但他只要展臂就能將人摟進懷中。
  冷靜,明天就離開了,獸性畢露惹她傷心的話,連個補救的機會都沒有,不能太衝動,他按兵不動,面色如常的道:「……你不管說什麼,我都聽著。」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5:40

第二十一章

  暮嬋恨自己沒用,明明流淌著豪放的血液,她的姑奶奶們,姑奶奶的姑奶奶們各個都是彪悍的女子,怎麼她和未婚夫說幾句暖心的話做告別就忸怩上了。
  「其實,在見到父王前,我一直擔心婚約是假的,現在終於知道不是了,真是太好了……」她本就生的明艷妍麗,如今在月光下略帶三分媚態的展顏一笑,端的是美麗不可方物。
  沈琤今夜明明沒喝酒,卻像是醉了:「所以你就是我娘子,我沒叫錯吧。」
  「唉,可是你卻要走了,防止你忘了我,我送你一件東西,睹物思人,別忘了今晚的月色和我。」
  沈琤見她並未隨身攜帶任何物件,衣衫也是薄紗不能藏東西,想必是她現在便貼身戴著的,心弦不由得蕩了幾蕩:「是什麼?」
  暮嬋的耳邊響起了世子妃的話,她說你約他出來,讓他閉眼睛不許看,你放心他必然會偷看的,你便裝作不知無覺的解掉褻衣,他一准將你的動作看在眼裡,你如何用纖細雪白的手指挑下脖頸後的褻衣緋紅帶子的,你如何將帶著體溫和香氣的褻衣放在他手中的,他這輩子都不會忘掉。哎,不好意思?外面的妖精不知比你段位高多少,這兒才哪兒到哪兒,聽嫂子的,準沒錯。
  「你別偷看……」
  「絕不偷看!」是不可能的,沈琤閉上眼睛後,很快便眯起一隻眼睛,偷偷瞄她。
  暮嬋緩緩抬起手正欲動作,但在半空中停頓住了。
  殺雞焉用牛刀,現在的狀態,還不至於用此法。
  她的手指滑向耳後,取下一隻珍珠耳?,又摸出自己的帕子,將耳?放在上面:「睜眼吧。」
  沈琤全然不知自己錯過了什麼,只覺得她耳?的姿態溫柔妖嬈,又見她贈予自己貼身物件,忍不住笑道:「給我的?」
  「只給你這一隻,另一隻還在我這裡。你看到它,便要記得它們是一對的,心裡是盼著團圓的。」
  沈琤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一把將她拽進自己懷裡,緊緊抱住,聲音低啞:「……我就知道你心裡早晚會有我……」
  暮嬋暗自慶幸,還好沒聽嫂子的,殺雞焉用牛刀,對他何須下虎狼藥。
  不過,現在自己是不是也有點做的過火了?
  他這麼興奮的抱著自己,沒放手的意思,今晚上怎麼收場?
  沈琤抱著她,手掌與她的肌膚只隔著一層薄薄的大袖紗羅衫,清晰感受著她的體溫。
  「你……放開我,會被人看到的……」她在懷裡掙扎了一下。
  沈琤哪能輕易放手,但摟抱的力度輕了點。
  不放手不行,放手了又不甘心,這樣吧,再抱十個數就放開。
  十、九、八……一
  嗯……再正著數十個就放,一、二、三……
  暮嬋見他不說話,越發擔心了:「你不放開我,我要生氣了。」
  他這才戀戀不捨的,緩慢的鬆開了臂彎,笑眯眯的看她:「娘子,我聽你的,鬆手就是了。」見她低著頭,面色旖旎,十分想上手摸摸她的臉頰和耳朵,不用說一定滾燙,但一想她被自己拆穿一定惱羞成怒,便不做聲,全當沒看見。
  偏偏暮嬋覺得自己一定露餡了,趁沈琤調笑自己之前趕緊解釋道:「就叫你放開我,我都不能呼吸了,臉都憋紅了。」
  他失笑,不行太可愛了,必須再抱一下,於是又將暮嬋摟進懷裡:「那我這次輕點。」這次力道正好,剛剛能抱住她,溫柔了許多。
  暮嬋動了動,發現他沒有進一步粗魯,被他抱著竟然有種別樣的安心感,便不掙扎了。
  難怪說美人膝,英雄冢,想推遲行軍或帶她一起走的念頭在這短短的片刻,不知道冒出過多少次,一次次都被他壓製了下去。
  「唉——」他突然長嘆了一聲,發自肺腑的。
  「怎麼了?」
  「我在想幸好你是郡主,要是衛齊泰的女兒,我弄不好為了討你歡心就反叛了。」
  她笑道:「你別胡說了。」
  「我可不是哄你,你要是用美人計每天纏著我,咱們相處這麼長時間,我八成也沒精力南下了。」
  暮嬋雖然不知道沒精力是怎麼實現的,但古書裡的紅顏禍水都有這能力,涉及床笫不可公開談論的:「你再胡言亂語,我可走了。」
  沈琤趕緊握住她一隻手,把人往自己胸口攬了攬:「別,我只挑你喜歡的說還不行麼。」
  她倒是想聽聽了:「你覺得我想聽什麼?」
  「你喜歡家人團圓,還有你的藏書、花草和梨花貓兒。就是說,你想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沒事看看書,養養花,逗逗貓。我說以後能保護你一直過這樣閒適安靜的日子,這你總喜歡聽吧?」
  暮嬋發現這是一個絕好引入激勵話語的機會:「等你平定叛軍,這樣的日子自然就回來了。你一定能一鼓作氣拿下京城,將我們接回去。」
  沈琤鄭重的答應:「一定會的!」但與此同時,腦海里的念頭蠢蠢欲動,仰頭看皎月澄澈,心想自己怎麼就不能保持心境和月光一樣清明呢,非得想一些討打的念頭。
  暮嬋決定再給他一些鼓勵,羞答答的道:「我就知道……我……相公辦得到。」
  他聞言,腦子頃刻就放空了,口中喃著她的名字,就去吻她的脖子,且壓身下去,抱著她往下倒。
  暮嬋推他不開,不禁懊惱,這傢伙果然不能給他太多的甜頭!狠狠用力一口咬在他肩頭。
  他吃痛,終於把飄出軀殼的理智拽了回來,回過神來,趕緊將她扶坐起來:「我發誓我絕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不解恨再咬我幾口。」說著擼袖子,把胳膊放在她嘴前:「來吧,發泄一下怒氣。」
  暮嬋撅著嘴,顯然不打算這麼原諒他。
  沈琤臉皮厚繼續笑著哄她:「娘子,相公全憑你處置。」
  不能再和他待在一起了,太危險了,但走前捉弄他一下,噙著笑:「我知道你剛才想對我做什麼,但是,那樣可不行。」
  他睜眼說瞎話:「其實也沒想幹什麼。」
  她起身整理下衣裳,攏了攏髮髻:「嗯……不如這次換我來對你做點什麼,但你得閉上眼睛,不許偷看。」
  沈琤樂呵呵的點頭:「好,做什麼都沒問題!」
  「你得把眼睛閉上,你要是偷看,被我發現,我這輩子都不理你了。」並且她舉了個例子:「其實我剛才取耳?的時候,你都偷看了吧?」
  他猛搖頭。
  「別騙我了,我知道你偷看了。不過那次就饒了你,你這次再偷看,我真不理你了。」她摸了下鼻子:「你也知道我愛臉紅,發現你偷看我,我可就不幹了。」
  他立刻自覺的死死閉上眼睛。
  她一定是要親自己,究竟親哪兒呢,左臉有臉還是嘴巴?她那麼害羞拘謹,一定只是選臉頰。這也很好了,真好真好。
  慢著,她害羞拘謹怎麼會主動做這樣的事?
  果然就聽到腳步聲,一睜眼,她已經提著裙子往水榭外跑了。
  他站起來,可人跑開了幾丈,拽不回來了。
  沈琤又好氣又好笑:「也就你能騙我!」要不說色令智昏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5:54

第二十二章

  她朝他笑著揮手:「我可沒騙你,我又沒說什麼時候,等咱們下次見面,我再告訴你我今夜要對你做什麼。時候不早了,我現在要回去了。」說完,看著他笑著後退了幾步,轉身一溜小步拐出了花園。
  沈琤猶豫了片刻,到底沒有追上去。
  唉,就知道自己沒這麼好運。
  不過,今夜收穫頗多了,已經是之前不敢肖想的了。
  他一邊收好桌上的耳?和錦帕貼身放好,一邊忍不住喜滋滋的偷樂,她剛才管自己叫什麼來著?
  相公!
  鼻尖仿佛還能聞到她殘留在空氣中的清幽香氣,他離開前,深深望了她離去的方向。
  恨不得現在就戎馬歸來讓她履行承諾。
  暮嬋第二天去探望世子妃。兩人屏退奴婢說起了悄悄話,世子妃開門見山便問:「你昨晚上見到沈將軍了?照我說的辦了嗎?」
  一副非常想得到反饋的樣子。
  暮嬋低下頭,微微頷首。
  世子趕緊追問:「他什麼反應,是不是特別動情?」
  暮嬋繼續點頭。
  世子妃心滿意足了:「我就知道會成功,這招估計能幫你抵擋一陣子外面那些賤人的勾引了。」自己的辦法管用,相當於肯定她的智慧了。
  暮嬋回想了下昨晚的事,抿嘴笑道:「他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忘記昨晚的月光還有我。」
  世子妃十分仗義的道:「你以後有什麼需要出謀劃策的,只管跟嫂子商量,嫂子是過來人的,怎麼也比你這未出閣的懂得多。」
  暮嬋笑著說:「那你可別嫌我煩。」
  這邊廂姑嫂忙著交流心得,那邊廂嶸王沒了沈琤礙眼,整個人煥發了生機,派了幾波人去找路上失散的小妾和庶子庶女們,每日盼著有新消息。
  轉眼過了一個月,有喜報傳來,卻是關於沈琤的。
  原來沈琤在臨寶谷大敗攔截他的敵軍,讓本以為沈琤在柘州停滯不前,是因為心虛避戰的人都震驚不已。
  女婿打了勝仗,嶸王卻不怎麼高興:「他都休整多久了?!精力充沛的當然贏了,不信你看下次。」
  叛軍也是這麼想的,馬上從京城調集兵馬再戰,在樂遼堡正面迎擊沈琤,若是再輸,京城便無險可守,覆滅在頃刻間。
  戰果顯著,沈琤大獲全勝,敵軍伏屍二十里。
  捷報傳回柘州,嶸王不情不願的評價:「有實力能怎麼樣?還不是個嗜殺的傢伙,我早前說什麼了,節度使就是這樣,心狠手黑!」
  見家人都默不作聲,嶸王大聲道:「暮嬋,你說說,你怎麼想的?不要有所顧忌,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他又不在這裡。」
  女兒心地善良,一定見不得他如此凶殘。
  暮嬋心想,他替朝廷打了勝仗,當然是高興嘍,死的是敵軍又不是百姓,打仗不消滅敵人難道靠眼淚感化他們麼。
  嶸王繼續鼓勵:「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王妃瞟了王爺一眼:「你父王叫你說,你就說吧,否則他準沒完。」
  暮嬋知道父王對沈琤沒好話,試圖改變她的態度,關鍵她現在對沈琤沒什麼不滿意的,也是時候拿出自己的態度了。
  她便笑道:「我覺得我們琤郎真厲害!」
  一直沒出聲的世子,聞言,都忍不住都笑了出來。
  「你!」嶸王情緒過於義憤,不甚咬到了舌頭,絲絲抽著冷氣,好半天才緩過來,想立即揪個人發火。
  首選自然不能是自己的掌上明珠,於是眼光放在了世子身上。可這時候世子已經不笑了,他追討般的質問:「你剛才笑什麼?」
  世子心說分明是妹妹說的話更過分,您偏來找我麻煩,舍不得罵她嗎?他道:「我見妹妹和妹婿情投意合,忍不住替他們高興。」
  嶸王冷聲道:「你是世子,要注重自己的儀態,在家人面前還好,若是有外人在,突然嗤笑成何體統。」
  世子道:「您叮嚀的是。」
  嶸王舌尖還有點疼,但更令他心痛的是女兒:「唉——暮嬋,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們還成婚怎麼能用‘我們琤郎’這樣的稱呼呢?」
  「叫琤郎沒什麼的呀,我和他有婚約,這麼叫很正常,沒有越界啊。」又沒叫相公之類的。
  「那‘我們’呢?」
  暮嬋嘟了嘟嘴:「他是您的女婿,本就是‘我們’嶸王府的人啊,也沒錯啊。」
  「定北軍都是蠻子,我們嶸王府和他們一路人的不是。」
  王妃忍不住笑道:「暮嬋你別說了,看把你父王氣的,話都不會說了。」
  嶸王糾正:「本王心胸寬廣,豈會因為女兒用錯稱呼就置氣?」故意乾笑了兩聲,擺著手,內心暗自垂淚的走了。
  他不甘心,晚上點著蠟燭,看著地圖仔細分析了一番,覺得沈琤‘擊敗敵軍,讓其伏屍二十里’已經用盡了力氣,騎兵雖然厲害,也有力竭的時候,況且京城被五路節度使圍著打,都打不下來,他去了也白搭,只能加入圍觀京城城墻的大軍中。
  其實嶸王完全不懂軍事,他自然也不懂被困於京城的衛齊泰的心態。
  京城已經被死死圍住,變成了一座孤城,之前還能撐住,但自打沈琤帶兵南下,連續折損大將和兵丁,京城的實力越來越微弱。
  這位在京城已經稱帝的造反‘梟雄’,突然意識本來維持平衡的攻守,一旦沈琤到來,進攻一方的力量大漲,破城指日可待。
  一旦城破,他無處可逃,被堵在城內剁成肉醬是唯一的出路。
  不行,必須出戰,集中兵力幹掉沈琤這隻力量。
  立即派出大將石向榮和或許已經人困馬乏的定北軍決戰。
  定北軍最精銳的是連馬都披鎧甲的重騎兵,城樓上的石向榮指揮軍隊,擺開陣型,士兵各個手執長槍和長盾迎擊這部分精銳,前幾次與其他節度使相抗,都是這樣把他們擊退的,果然重騎兵衝擊了幾次無果,碰了釘子,開始後撤。
  「追!」
  打仗就是打陣型,千亂萬亂陣型不能亂,可就在石向榮派兵追擊後不久,突然發現自己軍陣兩翼冒出幾千輕騎並包圍了上來,將兩翼向中間擠壓。
  輕騎黑衣黑甲,是定北軍。
  「不、不對勁——」
  而剛才佯裝撤退的重騎兵則再次出現,朝被擠成一條的軍隊不顧一切的衝擊過去。
  而長槍和長盾在狹小的空間無法發揮優勢,只在一瞬間,形勢逆轉,步兵成了被置於砧板上的魚肉任人碾。
  「派援兵打他們的兩翼——」
  然而效果甚微,去救的援兵反倒也被團團圍住。
  「收兵——鳴金收兵——」
  原本就已經後退的潰兵,聽到鼓鳴,立即丟盔棄甲,扔下旗幟,從大開的城門向城內涌進來。
  卻不想他們逃的快,沈琤的追兵更快,鐵蹄踏來,隨著潰兵一併殺進了城內。
  駐紮在附近的其他五路節度使得到消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圍困京城半年了,一直不得進展,沈琤才來便破城了。
  「大、大人,現在怎麼辦?」
  收起下巴,喊道:「廢話,什麼叫怎麼辦?隨定北軍一起殺進去啊!」
  各路節度使的軍隊隨著定北軍魚貫而入,等他們進城,沈琤的軍隊已經殺進了皇宮,並在武英殿與沒來及撤退的小部分叛軍遭遇,一場惡戰下來,全殲敵軍。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6:06

第二十三章

  沈琤手中倒懸的劍尖上慢慢滑下一滴血,落在已經地上乾涸血跡上,竟也緩緩的滲透了進去。
  他抬頭,從武英殿望出去,夕陽漸漸西墜,仿佛在和滿地的鮮血比試一般,紅的更耀眼,卻不如血滾燙。
  這時龐新傑來報:「稟大人,剛得到消息,衛齊泰帶了殘部已經殺出去了,河廣節度使已經領兵去追了。咱們……」
  「讓他們去追吧,收復京城要緊。」反正也追不上,衛齊泰等一夜跑出幾百里,馬不知累死了多少,他跑得起,他可追不起,定北的軍馬是很珍貴的。
  況且沈琤知道他一年後會如喪家犬一般的逃到哪裡,到時候直接派人去堵,收他項上首級就是了。
  「先命人去蜀地,告訴皇上京城收復的好消息。再命人寫露布,用軍馬跑遍能跑的地方!」沈琤命令。
  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樣,他收復了京城,從這裡開始,他一步步走向更強大。
  只是這一次,他情場戰場兩得意。
  老子真是厲害,就是不如娘子怎麼看你相公我。
  嶸王靜靜的等待沈琤折戟的消息,卻不想這一日他才起床,用完膳準備迎來平常的一天,才漫步到院中,就見府內的兵丁各個交頭接耳,伴隨一臉的喜慶。
  這時有下人來報喜:「恭喜王爺,賀喜王爺,一早就有好消息,有騎兵進城告知京城收復了。」
  「誰說的?哪個騎兵?」力圖從消息源上證明對方的不可信。
  「正在城裡跑呢,您出門自己就能碰見。」
  嶸王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一溜出了府門,來到大街上,果然見人頭攢動,不時還能聽到放鞭炮的聲音。
  這時就聽有人喊道:「來了——來了——」
  嶸王順著噠噠的馬蹄聲望去,就見一個黑甲騎兵背上插著一個四方的帛制旗子,上面寫著:十月初八,定北軍大戰告捷,賊首敗走,京城收復。
  他認得這騎兵身上背著的旗子,便是傳遞捷報的露布。
  應該還有騎兵去四方報喜了,看來天下都知道了。
  嶸王也是欣喜的,畢竟終於可以回京城,恢復穩定的生活了。
  但這事是姓沈的做的,他就沒法全心全意的高興起來,他怎麼這麼能幹?以後誰還能制住他?
  「嶸王殿下?」突然人群中認出了他:「真是嶸王殿下,全賴沈將軍,才可收復京城!請受我們一拜。」這人剛跪下,就聽周圍也嚷嚷:「是嶸王爺,是沈將軍的泰山大人。」
  嶸王登時變的矚目起來,他被這洶涌的崇拜嚇的連連後退,一隻手護在胸前:「不、不用拜本王。」
  幸好府內的人發現他不見了,追了出來,將他從人群中救了出來。
  嶸王回到府中,扯了扯被擠皺的衣裳,在大廳內心裡五味雜陳的坐著,這時見妻女們趕來,嘆道:「沈琤收復京城了。」
  暮嬋一愣,隨即喜從心中起,抿嘴笑漸變成了露齒笑:「我就說我們琤……」
  「不許說!」嶸王急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許說出來。」
  暮嬋只好撇撇嘴,不言語了,但心中卻想,我就說我們琤郎一定馬到成功。
  王妃忍不住問道:「你之前說要鞭策年輕人也好,不想他驕縱也罷,對他冷言冷語的也就算了,他現在已經收復了京城,你為何還是這般啊?」
  「我擔心他有如此軍功,以後實力定會越發膨脹,難免不會成為帝國禍患。」
  世子聞言,一陣見血的道:「那和現在也沒什麼區別。」反正現在已然是禍害了。
  嶸王直搖頭:「不可教不可教也,你是完了。」要不是就這麼一個嫡子,非得換個人做世子不可。
  世子卻不管那麼多,京城收復了,意味著又可以回去過著打馬球玩蹴鞠的逍遙日子了:「妹妹,你快去告訴你嫂子,趕緊收拾收拾,今日就回京。」
  「嗯。」
  暮嬋步伐輕快的走著,但腦子卻很亂,是不是回京城了就要辦婚禮?突然意識到自己想的太多了,不禁搖頭苦笑,這都哪兒跟哪兒呀,竟然都想到成婚的事兒去了。
  眾人歸心似箭,加上沒什麼行囊,三五日就收整好了,踏上了回京之路。柘州刺史和柘州留守不敢怠慢,派人全程護送,就怕嶸王一家有閃失吃不了兜著走。
  剛出柘州地界,就有沈琤安排的人馬前來迎接,於是護送的和迎接的士兵們組成了一隊浩浩蕩蕩的保護隊伍,不知道的還以為又要去打仗了。
  才踏入京畿之地,天空飄起了飛雪,大地上蓋著一片潔白。
  暮嬋忽然聽到前方有馬蹄聲,撩開車簾見皚皚白雪中黑雲般的騎兵奔騰而來,待再近些,騎兵的速度慢了,她看清為首的是沈琤。
  她忙撂下車簾:「呀,是他。」
  世子妃本和她一車坐著聊天,聽她這麼說,便笑著拿起氈帽戴上:「他一會準來找你,我不掃興了。」正好馬車停下了,她便要下車。
  暮嬋忙拽住她的衣袖:「你別走。」
  世子妃笑道:「各找各的夫君,我去見世子,你攔我做什麼?!」搶回自己的衣裳袖子,下車往後面走了。
  暮嬋有些緊張,畢竟許久不見,他又立了大功。待了片刻,車隊又開始行進,她聽到馬蹄聲出現在她車旁,她好奇的掀開簾子一角向外窺去,見沈琤昂頭騎在馬上,目光冷峻的直視前方。
  她突然懂了,原來他也有所顧忌啊,知道京城不比外面不能亂來。
  雖然跑來迎接自己,卻不能掀車簾直接說話。
  她胳膊搭在馬車的窗框上,下巴墊在手背上瞅他,心想琤郎果然驍勇,那麼路節度使都沒辦法的京城,他一出手就攻破了。勤王救京居功甚偉,試問天下有幾人出其左右?
  沈琤就感覺有目光在盯自己,一側身看到她正眼睛圓圓的,表情痴痴的看自己。
  這副表情別說上輩子沒奢望過,就是做夢都沒敢夢見過,沈琤又喜又怕,喜自然不必說,就怕自己眼花了,莫不是因為雪花迷了眼睛,看了錯她的眼神,他趕緊別過臉用力眨了眨眼睛,待再去看時,發現暮嬋人已經從窗口消失了,車簾也是放下的。
  仿佛一切都沒發生過。
  於是沈琤一會覺得娘子那麼看自己,是對自己感情熱烈,整個人美得不得了,一會又覺得或許是自己看花了,不該瞎高興,情緒不免又低落。
  進京城這一路,跟坐在熱油上一般,難捱極了。
  終於到了嶸王府門前,眾人下馬車改乘轎子。
  沈琤逮住空隙,翻身下馬到她跟前,低聲問:「你剛才在路上是不是看我了?」然後略帶慌張的等待答案。
  暮嬋臉頰微微發燙,拿眼挑他,嬌脣一努:「我看看怎麼了,還能將你看化了呀?」說完,俯身進了轎子。
  這時王妃聽到動靜,回頭瞧了眼,心裡納悶,女婿怎麼了,一個人杵在那兒偷樂什麼呢。
  俗話說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己的狗窩,可嶸王府本就是金窩,那就天下哪裡都比不上了。
  雖然之前被叛軍將領霸占過,逃走的時候搜刮洗劫了一遍,但經過沈琤月余的休整,已經可以正常居住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6:20

第二十四章

  眾人進了府邸,走走停停,看哪裡被破壞了,哪裡還保持著原樣,最後實在因為天氣冷,來不及都瞧,都躲進了屋內。
  沈琤還沉浸在喜悅中,心思全在暮嬋身上,可一進屋子,暮嬋就去換衣裳了,他只得和岳父乾坐著。
  他立了大功,嶸王看他不順眼,也不敢再像柘州那樣直接拿話揶揄了:「你收復了京城,真是……真是……居功甚偉,可載入史書。」
  「不過是臣子的本分。」
  嶸王認命般的仰頭嘆道:「不將暮嬋嫁給你,似乎也不行了。」
  沈琤立馬跪下叩拜道:「小婿謝過岳父大人!」
  「怎麼了,就謝過岳父大人?」這時王妃自外面進來,聽見沈琤的話,笑問道。
  沈琤趕緊又朝王妃道:「也謝岳母大人,謝您生了暮嬋這麼好的女兒,還肯將她嫁給我。」
  嶸王幾乎要翻白眼,可沒辦法,誰叫沈琤能耐大,唉。
  王妃笑得合不攏嘴,空扶一把:「女婿快起來吧,暮嬋在東花廳等你,你快過去吧。」
  「謝岳母大人帶給我這麼好的消息。」說著又拜了一下才出了門。
  一出門,就聽裡面王爺嚷嚷:「你就允許他們這麼私下見面?」王妃則道:「什麼私下不私下的,未婚夫妻見上一見怎麼了,你當年不也這麼見我的麼,我記得我爹可沒你這麼多話。」
  煙露等在門口,見了沈琤,先福禮才道:「奴婢帶您去東花廳。」
  走在路上,煙露總覺得應該再討好一番沈琤,畢竟現在天下他最得勢:「大人,您可能不知道,郡主在我們面前叫您叫的可親密了。」
  沈琤好奇的問:「是什麼?」
  「奴婢怕說了壞了您的興致,您親耳聽郡主叫,不是更妙麼。」
  「也是。」沈琤進花廳前,摸出一塊碎銀子扔給煙露:「繼續留心伺候郡主。」
  煙露得了碎銀子,揣好目送沈琤進了花廳。
  暮嬋一手托著腦袋,坐在椅子上,前面是一盆燒得正旺的炭盆,見他站在門口不動,奇怪的問:「為什麼站那兒不動呀?」
  他裝出膽寒的樣子:「不行,怕化了。」
  原來是打趣她之前說的那句話,暮嬋便笑著閉上眼睛:「那好,我閉上眼睛不看你,你就不會化掉了。」
  娘子多麼可愛啊。沈琤一邊感慨一邊走到她跟前:「那好,你別睜眼。」
  想俯身親她一下,轉念一想,不行,這要是一吻下去了,弄不好洞房之前都僅限於這一吻了。
  還是按照計劃一步步來吧。
  他摸出那個伴隨著自己許多個夜晚的巾帕,輕輕打開將裡面的珍珠耳?亮出來:「你現在睜開吧。」
  暮嬋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溫柔,待見了耳?,眼神更是柔情似水。
  沈琤此刻倒如他所說,真的要化了,溺死在這美色裡:「娘子……你真漂亮……」
  「是麼。」她朱脣輕啟:「比你這幾個月見到的女人都漂亮麼?」和嫂子交流了個把月了,也不能全無進步。
  沈琤馬上意識到這是個陷阱,回答是,便是被判了斬立決。因為那說明這段日子沒少看漂亮女人,有的看才有對比。
  「我這幾個月哪見過女人,整天行軍打仗累也累死了,每天剩餘一點精力也用在想你身上了。你別不信啊,第二天若有大戰,前一夜我都不敢多想你。」
  暮嬋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好了,我信你了,還跟以前一樣,說起話來一套套的哄我。」接著拿開托頰的手,亮出自己沒戴耳?的耳朵:「就知道你保護的好,那你給我戴上吧。」
  沈琤求之不得,她的耳朵白淨透紅,小巧圓潤,他遏制住揉一把的衝動,拿耳?比劃了一下:「不行,我不敢下手,害怕弄疼你。」總覺得耳?的勾從她細細的耳洞穿過去會弄疼她。
  暮嬋笑道:「不疼的。」見他不像是說假話,取過耳?自己戴上:「大家還都說你心狠手辣呢。」
  「對你當然不一樣了,我說真的。」
  「如果你對我和對待其他人一樣,我還不嫁給你呢。」
  「現在這對耳?團聚了,你我也團圓了。」日盼夜盤還不是就判這一刻,沈琤要摘取勝利的果實了,想一想簡直比殺進了京城還興奮:「……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月色很好,你說有件事等著我們再團聚,你就怎麼怎麼來著。」
  暮嬋雖然早有準備,但還是略微羞赧:「就是讓你閉上眼睛那件事,然後我……」還沒等說完,就見沈琤立即死死閉上眼睛,弄得她忍不住笑起來:「幹什麼呀你?」
  不管是雷擊斧劈還是溫香軟玉都朝自己來吧!他美滋滋的想,不過肯定是後面那個。
  這時他感覺到她慢慢的靠近了,身上的清幽環繞著他,她挨的更近了,連她呼吸的熱度都能感覺到了。
  這份呼吸來到了他耳畔,撩的他耳朵癢癢,這時就聽她溫聲甜甜的喚道:「琤郎……」
  沈琤只覺得一股麻癢感竄遍了五臟六腑,又驚又喜的睜眼:「這就是你那晚想做的?」也不管她是點頭還是搖頭,就一把將人摟在懷裡:「真好真好,能聽你這樣叫我一聲,我總算沒白來一次。」
  暮嬋越發肯定,他雖然有的時候會對自己動手動腳的,但似乎求色並不是第一位,只要自己對他表露善意,他就歡喜的不得了。
  她笑道:「怎麼,我今天要是不兌現當夜的承諾,你就是白來了嗎?」
  「不是這個意思……」忽然發現這事解釋不了,沈琤乾脆認了:「我以後可得小心些了,我娘子不僅將我的每一句都聽進耳朵,還對每一句話都認真分析。」
  暮嬋笑道:「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在乎。」
  沈琤撇嘴,趁機摸了把她臉蛋:「撒謊的人臉都發燙。」光滑細膩,便忍不住又摸了下:「瞧,這說話間更燙了不是。」
  她在他懷裡掙扎道:「分明是屋裡太熱,我可要出去了,快放開我。」
  她柔軟的身段在他的掌控下,豈有放人的道理。
  沈琤扣住她的腰,將人往自己身上按,兩團軟雪才一抵在他胸口,他忽然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趕緊鬆開了手,並後退一步。接著趕緊低頭察看自己,幸好身著寬袖大袍,外面看不出隆起。
  好險好險,否則讓她感覺到了,自己準跑不了一個猥瑣的評價。
  暮嬋見他舉止奇怪,便也跟著低頭看:「地上有什麼嗎?」
  「嗯……」沈琤見她要瞧到自己身上,趕緊指著房梁道:「你看那裡是不是有什麼?」
  暮嬋不解的抬頭望去的時候,沈琤迅速找了椅子坐下,以便掩蓋窘態。
  她又好氣又好笑:「誰也不跟你搶座位,你幹嘛騙我看房梁,自己偷偷坐下。」
  自己剛才真是慌不擇路了,竟然想出這麼個餿主意轉移視線,現在好了,「猥瑣」的名聲的確沒擔上,但「沒風度」也不是什麼好事
  「……不是啊,娘子。」沈琤死馬當活馬醫了,他向來如此,不搏一搏不知道自己的潛力:「我坐在這裡,是為從這個方向看房梁上……你也過來看看……」
  暮嬋便過來,蹙眉往梁上看:「看什麼?」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6:34

第二十五章

  「不瞞你說,我剛才抱著你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腳下有個黑影,不是影子,因為它好像鑽到地磚裡去了。之後好像又出現在了屋梁上,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來,你也瞧瞧,就那兒。」
  她一聽,趕緊扭開臉:「你別嚇我。之前嫂子還跟我說,說這府邸被叛軍霸占時不知枉死過多少人,現在府內人丁稀少,沒煙火氣,保不齊會鬧髒東西。你、你真看清楚了?」
  沈琤聽罷,恨不得把舌頭咬掉,沒風度就沒風度吧,把娘子嚇到了算怎麼回事,得趕緊想個法子圓過去。
  「嗯……讓我再想想。」他揉了揉眼睛,又四下看了看,遂即嘆道:「唉,原來是我自己的毛病,果然不該聽那庸醫的話,喝了不僅沒好轉,還白白苦了舌頭。」
  「你、你怎麼了?」暮嬋擔心的問:「你生病了?」
  「沒什麼,就是腦袋受了點傷,有一段日子看東西有黑影……我原本以為好了,看來這是又犯了。哎,就現在,我看你就有黑綽綽模模糊糊的陰影,嗯……又散開了。」
  一番話說的暮嬋心驚膽戰,趕緊靠過去:「你別動,讓我看看。」
  沈琤心虛啞笑:「外表看不出來什麼的,眼睛裡的淤血早都散開了,若有問題,也在腦子裡。」這種事隨便自己怎麼扯,她總不能開顱察看。
  果然暮嬋盯著他,蹙眉擔憂的道:「的確看不出異樣……這樣吧,你明天將那大夫帶來,我好好問問他。」
  「問他幹什麼?」上哪兒找大夫去。
  「當然是從他的言談看他是不是庸醫,若不是,再問問他,有什麼需要注意的,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也好避免犯錯。比如說有什麼不能吃的,你來嶸王府,我便吩咐下人備菜時注意。」
  她表情認真卻又自然,可見是發自真心的,沈琤忽然覺得眼眶一熱,一邊罵自己混賬騙人一邊勾住她的脖子,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娘子,你真好。」
  暮嬋被這突然起來的「襲擊」唬住了,待反應過來,本能的便想揚手打他:「你!」可一想到他的腦袋受過傷,怕將他打壞了,一跺腳:「你再敢這樣,我一定饒不了你!」
  言下之意,這次就算了。
  沈琤暗自慶幸,長舒一口氣,但轉瞬又不免得意起來,剛才那一吻可不是假的,是實實在在的占到了便宜。
  她還是心裡有自己的,看,都舍不得報復。
  她見他全無病人的樣子,還低頭抿嘴笑,走到他跟前:「你胳膊沒受傷吧?」
  沈琤正是得意的時候,疏忽大意了,瞅著她搖搖頭,於是隨後就被她照胳膊擰了一下。
  「你也真捨得。」他裝作很痛的樣子。
  她正要說話:「我……」
  突然就聽外面煙露隔著門喊道:「郡主不好了不好了,發生大事了,王爺讓您和沈將軍去一趟前廳。」
  沈琤就不信這嶸王府能有什麼大事,還在打趣:「你看,你掐你親夫,連做奴婢的都知道‘郡主不好’了。」
  嶸王本以為回到府中,就能重拾王爺的威風,事實表明他想的太簡單了,鼎盛時期上千人的府邸,如今人去屋空,之前的鶯鶯燕燕們和得力的奴僕們不知身在何處,如今府內零星的幾個僕從都是從柘州帶回來的。
  而還在他身邊的人也都變了,王妃、世子,尤其是女兒還沒出嫁就向著那個該死的節度使。
  歲歲年年人不同,這還沒到一年,人,真的就不同了。
  物人易變,唯有錢財是真的。
  和王妃不歡而散,只剩嶸王一個人的時候,他來到府內一處花園內,尋找被自己埋藏起來的財報。
  他逃走前,將值錢的金銀物品分別埋在了府里幾處地方。
  他看四下無人,悄悄來到一處假山前,他記得其中一處藏寶地就是這裡。
  他俯身照准假山的空隙鑽了進去,才一抬頭,嚇的趕緊又退了出來,因為他發現裡面竟然有一套完整的被褥,意味著有人住在這裡。
  他定了定神,又探身進去,顫巍巍的伸出手伸進被子裡,竟然是溫的,就是說剛剛還有人住。
  難道是沒逃走的叛軍?!嶸王一想到這裡,脖子涼颼颼的,他忙退出了假山,慌忙忙的往外跑。
  這時正巧看到煙露往這邊來了,喊道:「不好了,你快去叫郡主和沈將軍來——尤其是沈將軍——快去——你腿腳快,跑快點——」
  煙露一聽,不敢停留,轉身就跑了。
  這時嶸王發現自己真是受的驚嚇了,還沒見到壞人,就嚇的腳軟了。
  突然這時有人從後面捂住了他的嘴巴,嚇的他瞪大眼睛,嗚嗚嗚嗚的掙命。
  「噓——皇叔,是我,睿文。」
  李睿文是嶸王的親哥哥肅王的第三子,平時與嶸王走的最近,叔侄感情極好。嶸王聞言,眼圈一熱,斜眼去看,果然看到了侄子的臉,他又瘦又髒,整個人活像個乞丐。
  李睿文放在嶸王嘴上的手慢慢放開:「皇叔,你認得出我嗎?」
  嶸王猛點頭,哽咽道:「你怎麼在這裡?你父王呢?瞧你的樣子,快隨我來。」
  「不行,我是為了躲避沈琤的眼線才在這裡,我不能暴露。我前天進京的,我知道你們一旦回到府中,這王府便會遍布沈琤的人,所以我早一步躲在了這裡。我本想晚上再出來的,沒先到先被您發現了。」
  嶸王看原本白淨文雅的侄子變成這副樣子,心痛的道:「你怎麼不選個別的地方,好歹能避雪的地方,那麼多偏殿空著。」
  「不行,沈琤的人昨天還派人挨個屋子都搜了一遍。」李睿文小心的四下張望:「我躲在假山裡是最安全的,他的人只查完了屋子。我回京中躲在這裡,自然是有話跟您說,我聽到您叫沈琤來了,您快走,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見過我,晚上再來找我。」說著轉身就往假山裡去了。
  侄子將話說到這份上,嶸王也不敢多問了,趕緊出了花園,這時就見沈琤和女兒一齊出現,他一見便氣不打一處來,繃起臉。
  這人幹什麼啊,難道是為了給自己臉色看才叫自己來的?沈琤道:「岳父大人,什麼事叫小婿前來?」
  「沒什麼事兒,我剛才突然聽到有女人哭,以為是鬧鬼了,不想是風聲,沒事了,都走吧。」
  暮嬋一聽,不禁咬脣道:「真的是風聲?」
  「我也不知道,再看看吧,不行就把這髒園子封了。」嶸王率先踱步走開,引得其他人紛紛跟隨。
  沈琤回頭,往園子探了眼,心說這個哭泣的女鬼,腳可真不小,留在雪地上一串大腳印。
  當晚設宴接風,眾人紛紛覺得折騰一圈,還有命榮歸故里,也算是老天保佑了,都分外感慨。
  嶸王不僅是感慨,還有憤慨,見女兒和沈琤兩個人「眉來眼去」的就不舒服。
  這算怎麼回事,明明是威脅來的妻子,這會竟然變成真情實意的了。
  天底下憑什麼有這麼美的事發生在他身上?
  嶸王含著肉看著沈琤猛嚼了兩口,你這傢伙別看現在裝得像,得到暮嬋想必就沒這麼好了。
  筵席的氛圍非常融洽,除了有他的存在之外。
  這就更顯得他多餘了,進而鬱悶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6:46

第二十六章

  吃完飯,將沈琤送走,嶸王在心裡祈禱他晚上因為天冷路滑摔傷筋骨,明日不要出現。
  和王妃話不投機半句多,早早歇了,熬到午夜,四下寂靜,唯有鬼哭般的風聲,他躡手躡腳的起身,裹了大氅,往後花園走去。
  才一走進假山,就聽到裡面傳來侄子的聲音:「皇叔,我在。」
  嶸王忙鑽了進去,假山裡面的確比外面好了許多,沒有冷風吹著也沒那麼冷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嶸王欲泣般的道:「你父王呢,還在蜀地嗎?什麼時候回京?你為什麼躲著沈琤?」
  「我父王暫時不打算回京。沒多少時間了,我開門見山的說了,有一件事我想知道皇叔的看法。」李睿文聲音低沉的道:「您是否擁立恆王為帝,廢掉現在那個廢物?」
  嶸王大吃一驚,低聲咳嗽了幾下。
  這恆王是當今聖上的弟弟,就是說要侄子是要另立新君了。
  「這、這……這豈可妄談?」
  「不是妄談。我父王已經得到在蜀地的掌握禁軍的張公公的擁護,在蜀地之外,還有南方的三路節度使願意起兵助我等。我此番來是想問您的態度,我父王最看重的便是您了,您是他的親弟弟……」
  這話就有裹挾的意思了,您是要造反的肅王的弟弟,他造反了,假如失敗,皇帝也不會饒了你,不如加入我們。
  李睿文見皇叔猶豫,勸道:「你知道如今在皇位的那位在蜀地都做了什麼嗎?他要美女要美酒,絲毫不顧天下,這樣的人繼續在位,天下亡佚。亡了天下,我等能去哪裡呢?還不是作為有兵馬的節度使的魚肉。我聽說堂妹嫁給了沈琤,想必就是被逼無奈之舉吧。您願意這樣的情況繼續下去嗎?恆王聰慧,志向遠大,他即位,定能救我朝於危難,成為中興之主。」
  「沒錯,是沈琤逼我答應婚事的!」實話實說,嶸王的確對現在的皇帝頗有微詞:「皇上貪財好色,玩物喪志,只會享樂,他已經弄出衛齊泰之亂這麼大的亂子,讓他繼續在位,亡天下指日可待。」全然忘記和皇帝玩的最好的就是自己兒子。
  「恆王若是即位,以他的聰慧和我們這等功臣的睿智定能力輓狂瀾,鏟除節度使,匡扶祖宗社稷。」李睿文勾勒出一副美好的未來畫面。
  畫面裡最誘人的便是沒有節度使這點。
  「可是沈琤前段日子派去蜀地送捷報,雖然我父王小心隱瞞,說皇帝不日就返京,但遲遲不動身,沈琤想必已經懷疑了。他是擁護皇帝的,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勤王退敵之功,轉而擁立新君的,再說,只有昏君在位,他才好做大。」
  「你們現在打算……」
  「皇上已經被幽禁了,我這次上京來便是為了您與河廣節度使、灤臨節度使。盧丞相一系是您的好友,新君若有您的擁護,在蜀地的盧丞相、王妃、世子妃的家族人員想必也會順水推舟。最大的麻煩是沈琤,不過在攻打京城中沒有撈到好處的河廣節度使和灤臨節度使,我已經打通關係,若是沈琤起兵,他們願意出兵對抗沈琤,再加上禁軍,沈琤縱有天大的能耐又如何?」
  嶸王欣喜的道:「這麼看,勝算很大!」
  「沒錯,我們打算讓新帝在初一登基,昭告天下。沈琤必然發兵,到時候希望您能給他在酒菜裡下一副藥,讓他幾日後在路上發病而亡,他死了,定北軍成了無頭蒼蠅,想必一觸即潰,趁此機會將他一舉鏟除,而天下也有了新君。新君登基,在徐徐圖之,清除其他節度使,我們的河山終會重新歸來。」
  嶸王幾乎沉醉在這份美麗的憧憬中:「好!」
  「請您咬破手指在起事書上畫押。」李睿文從懷裡冒出一塊白布,藉著雪地的月光見上面竟有河廣、灤臨兩家還有幾處刺史的血字簽名。
  嶸王怕疼,但一想到能救江山社稷,狠心咬破了手指,寫了自己的大名。
  「我此次來就是為了這些,因為您一直在沈琤手裡,我苦於沒有機會,一直等到現在。現在事情辦完,我明天一早就走。」李睿文道:「我這次回到肅王府挖掘了之前埋葬的寶物,整理了一些放在僕人那裡,都是要拿去蜀地犒賞禁軍的。」
  嶸王一聽,明白什麼意思了:「正是用錢的時候,皇叔隨身還有點財物,這就拿給你。」
  沒錢沒人跟你混,哪怕是禁軍,嶸王躡手躡腳的回到殿內,將還沒來及歸放的裝有盤纏的匣子直接捧走了。
  李睿文掂量了一下,道:「皇叔有心了,恆王登基為帝,您便是大大的功臣。」
  嶸王愾然道:「都是為了祖宗基業。」
  怕被人發現,兩人不敢再多說,嶸王道:「我先回去了,你保重,他日你榮歸京城再見。代我問候你父王。」
  「皇叔,多保重,千萬不要忘記……沈琤踐行筵席上給他落藥。天下如何,全看您了。」
  嶸王信誓旦旦的道:「相信你皇叔我吧。」
  嶸王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到臥房,美美的睡了一覺。
  第二天神清氣爽的起身,沒有節度使沒有昏君的世界從今天開始。
  雖然沈琤待他不錯,但和祖宗基業,國家社稷相比,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做大事者,哪個不是心狠手辣的。高祖連殺幾子,世宗弒兄誅第,至親血緣尚可鏟除,遑論一個女婿了。
  雪停了,府內為數不多的僕人掃著積雪。嶸王心情極好,微笑著對大家道:「再忍忍,待人都回京了,年後多買些人回來幫你們。」這些人多數是從柘州跟隨回來的,見王爺如此屈尊,忙道:「您說哪兒的話,都是我們做下人的本分。」
  嗯,本分,這兩個字說的多好,人都該遵守自己的本分。
  比如當皇帝,比如做節度使。
  想到沈琤,他還記得昨晚答應侄子的事情,如何能準確的給沈琤下藥得好好籌備一下。嶸王趕緊踱步去了書房,昨天他查探過了,大概是叛軍對書房不感興趣,這裡是保存最完好的。
  從醫藥書籍中看看有沒有偏方,既然能吃死他又叫人查不出來。
  嶸王才一推門,就見到煙露捧著一堆書出來,她身後還跟著女兒。
  「父王」暮嬋給父親福禮完畢,道:「不打擾您讀書了,女兒先跪安了。」
  嶸王頷首:「你下去吧。」
  待暮嬋離開,兩人在心裡齊齊慶幸,幸好對方沒有問自己到書房取什麼書來看。
  煙露捧著書回到郡主的臥房,大冬天的累出一腦門的汗:「郡主,您要看這麼多書呀,仔細別累了眼睛。」
  「我也不是每個字都看。」只是看看和沈琤病情有關的部分,琤郎他說腦袋受了傷,看東西有黑影模糊。我擔心著呢,替他看看醫書,若是有發現是最好,沒有的話,我也算盡力了。」
  沈琤這幾天不知道在忙什麼,沒有來「叨擾」嶸王府,這讓嶸王心情大好。
  吩咐下人將埋在地下的銀兩都挖了出來,點了下,一點沒少。
  金銀保住了,嶸王東山再起指日可待。
  這日夜裡,他本來要睡了,突然被告知沈將軍來訪,且已經在前廳等待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6:59

第二十七章

  人都進府了,想躲也躲不掉了,嶸王氣憤於他的無禮,心裡恨恨的想,快了快了,你們就快完了。
  剛進前廳,嶸王就看到沈琤沉著臉,手裡抓著一個包袱,而桌上則擺放了一個大錦盒,顯然都是他帶來的。
  他沒帶親兵,看來是有私密的話要談。
  「女婿深夜前來是為何事啊?」做大事者不拘小節,叫聲女婿,讓他放鬆警惕。
  「哼!」他突然勾起嘴角冷笑了一聲。
  嶸王從沒見他這麼笑過,配合陰鷙的眼神,活像在周圍刮起了凜冬的寒風,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本王問你有什麼事,你笑什麼?」嶸王心裡有盼頭,連說話都硬氣不少。
  沈琤面無表情的解開包袱,扔到地上,裡面掉落出一團團珠鏈元寶與首飾等金貴物品。
  嶸王納悶:「這是什麼?」
  「自己給出去的,不認識了?」沈琤瞅了眼桌上的錦匣:「那這裡面的東西,你總認得罷。」
  嶸王不解:「你是不是喝多了?來本王府中撒酒瘋。」
  沈琤只冷笑。
  嶸王繃著臉:「本王倒要看看裡面有什麼,你撒什麼酒瘋。」走到錦匣面前,一掀蓋子,頓時臉色煞白,繼而哇的一聲,側過身子吐出了出來,眼淚伴隨著嘔吐物流了滿臉。
  裡面是侄子的人頭,前幾天還和他共謀大計的李睿文。
  「看來是認得了。」沈琤陰森森的道:「我把他的人頭送給你,待他日皇上清算的時候,你可以交出來證明你並無勾結反賊。反賊派來的說客,就被你斬殺了,你是忠於皇上的。」
  「你、你……你……」嶸王渾身顫抖:「他是我侄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你怎麼敢怎麼敢殺皇親?」瞅一眼侄子的面龐,咧開嘴哭道。
  有什麼不敢的?前一世肅王嶸王這一波,全是他除掉的:「我若不是為了暮蟬,會管你的死活?勾結反賊擁立新君,足夠你滿門抄斬。對了,你竟然還想毒死我,真是給暮蟬省心的好父王。」
  嶸王看著侄子的首級,眼淚成串的掉,明明什麼都想說,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和你計較,因為你是暮嬋的父王。」其實他早就發現了,命運似乎有一股強大的慣性,前世嶸王的生死握在他手裡,這一世如此。
  嶸王和肅王要造反,他哪怕阻止了嶸王去蜀地,也無法阻止他和反賊勾結。
  幸好他那日察覺雪地上有異樣,派人暗中觀察嶸王府,才將逃出去的李睿文擒獲。
  嶸王癱坐在地上抱著那匣子嚎啕大哭:「你究竟想怎麼樣?我等的性命早就握在你手上,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沈琤一聽,好啊,求之不得,當即就拔出佩刀,嚇的嶸王打了個嗝,止住了哭聲,驚恐的看著他。
  沈琤哼了一聲,將刀刃收了回去:「我怎麼會殺你呢,你可是暮嬋的父親。你若是死了,她又該怨我了。你好自為之吧,只是下一次,我不會就這麼罷休的。對了,你簽字畫押的部分,我已經替你燒掉了,至於這顆人頭,保管好吧,會有大用處的。」說完,重重摔上門,拂袖而去。
  嶸王扶著椅子勉強站起來,瞅了眼那匣子,轉眼就又癱軟在地。
  沈琤回到營中,仍然氣的不行,他那岳父簡直比白眼狼還白眼狼,喂不熟。要不是看在暮嬋的份上,早一刀……
  越想越氣,叫來軍師吩咐道:「寫一封信送到蜀地去,擬嶸王的名,就說他絕不跟肅王沆瀣一氣,當說客的李睿文已經叫他殺了。叫肅王回頭是岸。」
  「可咱們沒有嶸王印信啊。」
  「不蓋印,愛信不信!我替他擺正歪掉的影子已經很勞神了。」沈琤道:「對了,河廣節度使那邊有信兒了嗎?」
  他抓住李睿文後,搜出那封謀簽字的反宣誓書,發現上面印著河廣節度使的大名,立即叫來京畿附近的幾位節度使會面。
  大家一看河廣節度使這傢伙竟然腳踏兩條船,一面說迎接皇帝回京,一邊擁護新君。
  對這種妄圖兩頭討好的人,一致決定:收拾他!
  眾人點了下手裡的兵馬,幾家聯合起來,對外號稱騎兵八萬,步兵二十萬,討伐逆賊——河廣節度使。
  「回大人,半個時辰前,剛回信。」軍師將信件呈上,自家將軍出身在這些節度使中算一流的了,祖上就是軍官,父親也是節度使,識字斷文全無問題,性子也不是最殘暴的。
  沈琤冷著臉拆開信,還在追擊衛齊泰的河廣節度使在信中表示:誤會啊,全是誤會,沈大人您知道我不識字的,就會寫自己的名字。那白布上寫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稀裡糊塗的簽了。我現在悔悟了,願意和您們一起南下救駕,全聽您的調遣。
  「這老小子還算識相。」
  不識相命就沒了,河廣藩鎮本就不算兵強馬壯的,定北軍打他都綽綽有餘,別說還有其他藩鎮跟著幫忙。
  沈琤對這些人的忠誠度容忍度也高,勝敗乃兵家常事,這年月投降來又投降去的很正常,除了口碑和人緣差點,也不影響什麼。
  於是第二天沈琤對外號稱要聯合五路節度使,率領騎兵十萬,步兵二十五萬,南下迎接聖駕。
  傳遞到消息很明顯了:肅王,你自己掂量辦,聰明的立即把皇帝放出來還給我們。
  臨建年關,本該張燈結彩,喜樂祥和,雙方卻都在磨刀霍霍。
  沈琤自打「教訓」完嶸王,再沒踏進嶸王府,一直沒離開過營地。
  這日,雪後初霽,嶸王府來人請他,特意說明是郡主相請。
  娘子請他,再忙也得抽出空來赴宴。
  在嶸王府門前下了馬,一走進去就發現府內往來的丫鬟僕婦多了起來,不知是不是失散的僕人們都回來了。
  一個丫鬟領著他到了東花廳,進了屋,發現居然沒人,便先走到椅子前坐下,就在這時,突然注意到垂下的幔帳後面露出一雙嵌著纓絡的繡鞋。
  人躲在那兒幹什麼?哦,明白了,是和自己玩捉迷藏。沈琤想想有點小期待,裝作渾然不覺的坐下,本想拿起茶盞喝一口的,但一想到岳父要毒死他,說不定做了手腳,還是不要吃喝的好。
  這時,感覺她捏手捏腳的出來,突然撲到他身後,矇住他的眼睛:「你猜我是誰?」
  「郡主?」
  「不是。」
  聽聲音分明就是,還能有假:「暮嬋?」
  「也不是。」
  「哦,我知道了,是我娘子。」她的手這才有鬆動,沈琤笑著拿開她的手:「我猜對了?」
  暮嬋嘟著嘴巴略顯不滿的道:「你還知道我是誰呀,就把我丟這兒不聞不問,我要是不去請你,你還不來了是麼。」
  倒是想來,可是怕被藥死,大戰之前不敢松懈。不過既然自稱是他娘子,看來是真想自己了,沈琤趁機摟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實在是走不開,而且你們現在歸府了,我也不好每日打擾,不比在柘州了。唉,再忍忍,成婚就好了,你說是不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7:11

第二十八章

  「你就愛往這亂七八糟的地方想。」她笑,轉身來到他身旁坐下,斂起笑容:「父王最近很不好,突然開始哭哭啼啼,嘴裡還說什麼我鬥不過她呀之類的。母妃懷疑是不是中邪了,畢竟叛軍占據的時候沒少死人。我哥也說是,看父王哭個不停的模樣,或許是哪個枉死的女人附身了。」
  幸好只是哭,沒有泄露重要其他的事情,他「驚訝」的道:「是嗎?後來怎麼辦了?」
  「就找道士來看嘍,但是也不管用。後來倒是我父王自己弄了個小人,又是釘釘子又是拿錐子扎的,不過也真奇怪,似乎發泄了一頓就好了。」暮嬋嘆道:「我哥說可能是哪個叛軍的小妾被大娘子整死了,上了我父王的身,這會發泄完了就走了。」
  「……」沈琤道:「那他現在呢?」
  「好了很多,倒是不鬧了,而且夫人、姨娘、歌姬們回來了幾個,圍著哄他呢,他也不會無趣了。幸好她們回來了,否則就我們幾個累也要累死了。」
  「你父王有多少妾室?」
  「不大清楚……十幾個總有的。」這些人出身卑微,她也懶得在乎。
  「他不知節勞麼,弄這麼多女人!」沈琤極盡鄙視的說,企圖讓妻子注意到他對妾室的唾棄。
  暮嬋無所謂的道:「總要有人伺候他吃飯,伺候他穿衣,唱曲跳舞讓他開心。就像養貓養狗也不會只養一隻。」
  「不光是伺候穿衣吃飯吧,床上不也得伺候。」
  她略顯排斥的回答:「我哪裡知道。」誰會想關心父親又和哪個女人發生了什麼關係。
  沈琤眼珠一轉,突然發現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故意「作死」的問道:「如果我也像你父親一樣納這許多妾室……」說完,立即渾身筋肉緊繃,做好挨掐的準備。
  不想她看著他不語,忽然長嘆一聲:「……這個問題我也想過,雖然心裡可能會不舒服,但你如此出眾卓絕,傾慕你的人一定很多,需要很多人陪你。不過,只要我在你心裡分量最重,你不負我就好。」
  沈琤猛地意識到一個大問題,驚恐程度不比行軍途中發現草料場被燒遜色:「因為我出眾卓絕?」
  「是呀,因為琤郎你是救駕勤王的大英雄啊。」暮嬋眼睛圓溜溜的,目光熾熱:「聽說你最近再整理軍隊,是又要打仗嗎?不過沒關係,你一定能馬到成功。我昨天還和嫂子說,你年紀輕輕,便居奇功,天下無人能出其左右呢。」
  這讓沈琤想起了回京那天,她在馬車上看自己的眼神。他定了定神,微笑道:「娘子,你、你喜歡我什麼?」
  暮嬋羞答答的道:「不是說了麼,你是大英雄呀,天下哪個女子不想嫁給英雄呢。」
  沈琤笑容僵住,雙手撐著額頭,心說早就該想到的,明明在柘州時,叫她娘子還不情不願的,自己收復了京城後,不僅娘子可以叫了,還親熱稱他為琤郎。
  早該察覺了,回到京城後,她比之前熱情了不知多少。
  「琤郎,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沒有,我很好!」沈琤忙抬起頭,故作無事的道。
  好險好險,幸虧發現的早,還以為她已經徹底對自己傾心了,原來她可能只是盲目的崇拜「英雄」,而這「英雄」恰好是她未婚夫,所以才肯和自己如此親密。
  聽聽她的話,什麼叫「你如此出眾卓絕,傾慕你的人一定很多。」
  這哪像個愛夫如命的嬌妻說的話,分明是「英雄」的小跟班。
  不行,非得撩撥的你將今日的話收回去,讓我做你一個人的夫君不可。
  不獨占,算哪門子的喜歡?
  沈琤心想,都說宰相肚子裡能撐船,這些做大娘子的可比宰相還厲害,肚子裡不知能撐幾條船了,和人共事一夫都忍了。如此一比,他的心眼真比針尖還小,誰敢對自己娘子有非分之想,絕對讓那廝後悔一輩子。
  暮嬋看他似乎心事重重的:「你究竟怎麼了,心不在焉的。」
  沈琤義正言辭的道:「你既然說了我納妾,你心裡不舒服,我怎麼會讓你痛苦呢,我從今之後只有你一個女人。」
  他說完,盯著她的眼睛,希望能看到流露出的隱藏在心裡的感動。
  沒想到,她眼睛裡閃過一絲迷茫,繼而是一抹清冷的淡漠。
  暮嬋微笑道:「嗯,我知道了。」
  娘的,她根本不信!瞧瞧這淡淡的語氣,隱含的意思分明是:我知道你現在是哄我開心,以後會打破諾言的。
  沈琤立即追加了一句:「你不信我可以起誓!」
  她輕輕的拍著他的手背,柔聲道:「好了好了,別急,我都知道。起誓就不用了,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呢。」
  多麼溫柔體貼的娘子,怕他以後打臉,連這個都不要求了。沈琤郁結:「唉,你就是不信我。」
  「不是呀,你想想,萬一我以後沒有孩子,你總要納妾的,神明在上,話不能說絕。」
  沈琤聞言,草料場被燒的恐懼已經算不了什麼了,更像是被人打成了光桿將軍般的驚懼。
  因為他分明記得,上一世他和暮嬋相處五年之久,她一直沒有身孕。
  就怕她一語成讖。
  「這種話怎麼能亂說,快點收回去!」沈琤皺著眉頭,一臉嚴肅的道。
  暮嬋道:「這本就很常見,沒有嫡子的王妃公主不知有多少,如果連公侯家算上就更多了,和嶸王府走的比較近的梁國公府,十代國公只有兩個嫡出。我有幾個姑姑也都沒親生的孩子。」
  「那當然了,你們家的公主郡主架子多大,駙馬郡馬一年半年也上不了她們的床,有孩子才怪了。」至於王妃和國公夫人們,本就是聯姻,感情淡漠,丈夫們自然更想去睡嬌滴滴的妾室們了。
  暮嬋多少也知道床笫和孩子之間的關係,不禁臉頰一紅:「也是呢,反正我架子不大……」
  就是說自己能上得了她的床嘍,沈琤被她挑|逗的心花怒放,就要上去抱她。
  暮嬋閃身躲開,笑道:「瞧你,給你斟一杯茶壓壓火氣。」
  「不用了。」怕下毒。沈琤一口回絕。
  暮嬋愣了下,心裡不解,但他既然不想喝,總不好硬灌,便坐下來,瞅了眼桌上的果盤:「那我給你剝個橘子吧。」
  帶皮的總不能有問題吧,沈琤忙點頭,十分期待的看妻子用削蔥般的嫩指幫自己剝橘子,忽然,她似乎手痛,皺了下眉,橘子便掉了。
  「怎麼了?」
  「手腕疼。」
  「好端端的怎麼手腕疼,是不是照顧你父王累到了?」
  「不是,是抄醫書,字有點多。」
  沈琤沒多想:「抄醫書做什麼?」
  「當然是因為你了。」她低著頭,嘟著嘴巴道。
  沈琤最近忙的人仰馬翻,哪裡記得之前撒過一個小謊,一時沒反應過來:「我怎麼了?」
  暮嬋眯起眼睛盯著他:「你不是眼睛視物不清麼?」
  糟了糟了,怎麼把這茬忘了:「你不說我都忘了,因為最近都沒犯過了。你因為我的病,抄醫書?」
  「不是抄醫書,只是把有用的地方摘出來。」暮嬋拿起一旁擱置的布袋,取出一摞帶墨跡的紙張來:「你看看有沒有用?」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7:32

第二十九章

  沈琤鼻子一酸,心說你是不是傻,我隨口說一句你就當真。忙拿過來道:「哇——這上面哪裡筆墨,分明是我娘子的心頭血。」
  「就是隨手寫幾個字罷了。」暮嬋笑道:「不管怎麼說,你恢復了便好,我一直惦記著,今天叫你來也是為了看看你的近況。」
  沈琤立即把臉湊過去:「來來,好好看看。」
  她忙推開他:「打你從一進來,我就觀察了。我捂著你眼睛跟你捉迷藏,也沒見鬆開手後你揉眼睛,或者有其他的異樣,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應該是好了。」
  沈琤感慨頗多,沒想到自己也有能讓她牽腸掛肚的一天。
  上輩子她倒是也關心自己的死活,但重點在那個「死」上。
  而這一世,完全不同。
  如果她能和自己喜歡她一樣的喜歡自己就好了。
  「瞧你,又愣神了!」暮嬋笑著點了他的額頭:「在想什麼?」
  「我在想……是時候把迎聖駕回京了,他回來了才好賜婚!」在沈琤眼裡,皇帝可重要了,畢竟岳父已經指望不上了,他和暮嬋之間最重要的保障便是他了:「我點齊兵馬就是為這件事。」
  暮嬋全然不知道外面風聲鶴唳要打仗:「他是天下之主,他一日不回京,一日天下不穩,你是本就是收復京城的功臣,親自迎接聖駕理應是題中之意。你什麼時候動身?」
  瞧,又來了吧,一聽自己要去「立功」了,立即催促上馬。
  好吧,我沈琤就當你的「英雄」:「就這兩日。」
  「皇上回京一定會重重褒獎你。」暮嬋歪著頭看他,笑道:「我之前就跟父王說過,我們琤郎真厲害。」
  「我厲害的地方多著呢!」沈琤說完,然後「不懷好意」的看著她:「有些註定只有你知道。」
  暮嬋聽不懂他說什麼,因而回答的十分耿:「怎麼會呢,我一定會替你宣揚,讓全天下都知道。」
  沈琤忍俊不禁,別開臉笑去了。
  「怎麼了,我說錯了?」
  「沒有。」
  「沒有你還笑。」
  正笑的時候,便有丫鬟來報說魯統領求見。
  沈琤一聽,這是找自己回去,自己出來的確有一會了:「我得回去了,可能拔營前我也不會再來了。但是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千萬保重。」
  在暮嬋看來,這次只是去接皇帝,不像上次要和叛軍作亂,所以並不擔心:「你也是,萬萬保重,我等你回來。」
  「你上次都贈我耳?了,這次送點什麼給我?」跟自己娘子死皮賴臉的要甜頭,是一件無可爭辯的事,他語氣也是理直氣壯的。
  暮嬋也是早有準備。嫂子說既然上次送過他褻衣了,這次就不能再送了,得換個招,極小聲的和她耳語了一番,她聽了嫂子的建議連連點頭,在她看來這招要比送褻衣要好。
  「你閉上眼睛。」
  不是又騙我,然後跑了吧?沈琤心裡嘀咕,但還是閉上了眼睛。感覺她呼出的熱氣越來越近,靠近他耳朵癢癢的,與叫他琤郎那次一樣,撩的他心陣陣尖悸。
  突然,她輕咬了他左邊耳垂一下,沈琤就覺得騰地竄起一把火,這半邊身子全酥|麻了。
  他猛地睜開眼睛,一手捂著耳朵,反倒開始躲她:「你、你——」青天白日的你居然「勾|引」我,不怕我吃了你。
  暮嬋見他沒像往常一樣黏糊糊的膩上來,而是驚悸不安的彈開,心說看來嫂子也不是萬事都懂,也有算錯的時候。
  「弄疼你了?」
  「不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沈琤耳朵發燙,心跳如鼓,又往門邊退了幾步,就把自己把持不住,腦袋一熱就把人怎麼著了。
  暮嬋面對質問,頗有幾分尷尬,噘嘴道:「你不喜歡就直說,老問什麼呀。不是有人叫你麼,你快走吧,我也有事,不陪你了。」說完,竟真的拐進後堂,從側門走了。
  沈琤想去追,最後還是放棄了,將桌上的紙張都收了,出了東花廳。
  路上碰到了王妃,王妃十分親切的問道:「女婿這是才打馬過來嗎?瞧這天冷的,怎麼不戴個暖耳,耳朵凍的這個紅。」
  沈琤不好說自己才從室內出來,沒被凍著,打哈哈道:「是啊真冷,岳母大人。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您也保重,小心別受涼,天兒真冷,風真硬。」說完,退了幾步,一閃身快步走了。
  王妃納悶道:「女婿這是怎麼了,說話顛三倒四的。」
  沈琤才一王府的門,便吩咐魯子安道:「趁著正好在城裡,你派人去將這些裝裱起來。」說著,將暮嬋給他抄寫醫書的墨寶交了出去。
  「是!」魯子安一瞧這筆跡便是出自女子之手,不用說肯定是郡主的墨跡了:「不知裝裱成何種尺寸?」
  「當然是容納下所有文字的長卷,能保存幾百年那種。」
  魯子安若有所思,您這是要傳世啊簡單的看了看手裡的紙張,發現涉及醫術,心說難道大人病了,不由得仔細看了沈琤一眼。
  魯子安立即發現了異樣:「大人,您耳朵怎麼那麼紅?」
  「閉嘴!」沈琤被戳破,沒好氣的罵道:「你什麼眼神兒,哪裡紅?」
  「是是是,不紅不紅,是屬下得了眼疾,看東西變色。」魯子安趕緊附和。
  「再說天這麼冷,風這麼硬!」
  「是,天冷風硬……」魯子安念叨著,心說今天分明是入冬以來最暖和的一天。
  沈琤一路上快馬加鞭趕回軍營,端的是意氣風發,他這次重生,真是值了。
  回到營地,雖然滿身的寒意,但架不住心裡熱乎,渾身的幹勁,一進營帳便道:「有什麼事速速報來。」
  軍士們已經在帳內等著了,其中一位資格最老的道:「大人,古往今來,必須師出有名,咱們這次揮軍南下……打著何種旗號事關重要。」
  沈琤解下披風扔給隨侍:「誰說咱們是揮軍南下,咱們是一起南下迎接聖駕,讓陛下檢閱兵馬,這便是出師之名。」
  「可是其他幾路節度使在商量想讓您做諸道兵馬元帥,統帥大軍討伐肅王……這……如何回覆?」
  這群傢伙,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諸道兵馬元帥這個名號一旦加在自己身上,豈不是昭告天下自己統帥了其他節度使。
  知道自己囂張和讓別人知道囂張是兩回事。
  「誰在商量?給我寫信狠狠的訓斥他們!誰再提起,決不輕饒!」怎麼著,覺得自己年輕氣盛,就什麼稱號都往自己身上攬?這要是不阻止,弄不好過幾天就要對外宣稱自己稱王了。
  「大人,屬下認為諸位節度使是真心擁護你,他們也是好意。」
  沈琤冷笑,好意,重活了一世的他,可不認為天下有那麼善意。
  上輩子他炙手可熱不可一世,表面上看人人臣服,不還是有人暗中刺殺他。
  壞著呢,這幫人。
  眼見沈琤表情不好,軍士們忙道:「屬下這就是寫信告之諸位節度使,謹言慎行。」
  沈琤這才點點頭:「沒什麼事了吧?」
  這幾位軍士本想拍一拍「諸道兵馬元帥」的馬屁,但見大人似乎不受用,及時住了嘴,道:「屬下不打擾大人休息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7:53

第三十章

  「我哪能休息,你們去休息去吧!」沈琤揮揮手,將人打發出帳子。
  他又叫來秦飛柏等人進來商討出兵一事。
  對騎兵來說,冬季發兵實屬不利,這也是為什麼蜀王打算元月擁立新君的原因。
  馬匹夏秋肥碩健壯,且可以沿途吃些水草,冬天行軍對後勤補給需要巨大,確實對沈琤不利。
  但不利歸不利,只要對手的情況更差就行了。
  蜀王拉攏的河廣節度使已經跪地投降沈琤了,就剩下婁合安了,但他忙著和胡遠亭鬥,嘴上說和蜀王聯盟,但真打起來,他未必肯出手。
  剩下的便是禁軍和南方的兩路節度使:夾谷節度使和陽石節度使。
  他們除了熟悉地形外,其他各方面,沈琤這邊對他們幾乎都是碾壓優勢。
  如此看,只要速戰速決,在糧草夠吃的情況下,幹掉他們就行了。
  策略商討完畢,已近傍晚,沈琤簡單吃了晚飯,累的早早歇了。
  來回騎馬往返軍營和嶸王府倒不累,是暮嬋咬他耳朵那一下,又驚又喜,高度緊張,才消耗了大量的精力。
  沈琤這麼一想,不禁耳朵又熱了,入睡前忍不住偷笑了幾次。
  可是白天遇到好事,晚上在夢裡卻沒有延續這股甜蜜。
  他忽然發現自己抱著渾身是血的暮嬋,她躺在他懷中,嘴角不停的吐著血沫,她氣若游絲的說著什麼。
  在說什麼?他努力的去聽。
  她伸出手輕撫著他的臉,在他臉頰上留下幾道血痕,斷斷續續的說著一句話。
  他終於聽清了,是:「不要……哭……這是最好的結局……」
  好,怎麼會好?
  你棄我而去,怎麼會是好結局?
  沈琤猛地睜開眼睛,驚坐而起,發現中衣已經被汗水透濕了。
  他擦去額頭的冷汗,長吁一口氣。
  怎麼好端端的又夢到了前世的事情?
  如此真實,好像她又一次死在他懷中一般。
  他恨恨的想,不管了,反正這一次誰也別想從中作梗,不就是個肅王麼,把我的主婚人扣著不放,你等著,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他整理好一切,出了營帳,手下諸位將領已經在候著了。
  「大人,兵馬已經點齊,就等您發號軍令了。」
  沈琤環視周圍,仰頭看了眼藍湛湛的天空,大聲道:「出發!迎接聖駕!擋我者殺無赦!」
  沈琤打叛軍都不在話下,兩路南方的節度使哪裡是他的對手,沒等其他人幫忙,先發輕騎就給夾谷節度使打的潰散了。
  剩下的陽石節度使靠著地形,守關口不出,被後續的大軍團團圍住,雖然兵還在,但日子也不好過。
  陽石節度使高嶺枚,出身望族高氏,自感血液裡流淌著身為豪族的責任感,現在的皇帝的確荒唐的有點過分,繼續下去,容易亡國。
  所以肅王等人一找他商量另立新君,他就同意了,當然了,也是看到給的許諾頗為誘人。
  可現在他後悔了,許諾的沒影,現在被沈琤等人圍住,覆滅就在眼前。
  這時候也沒興致找女人了,晚上一個人在大帳內睡下了。
  他連續幾夜沒好好睡過,才有些零星的睡意,就感覺外面越來越吵。
  「娘的,誰啊嚷嚷什麼呢?」他罵罵咧咧的坐起來,突然看到外面明火晃動,心想不好,難道是敵軍偷襲?
  他趕緊穿好衣裳,就要出帳查探,這時就聽有人嚷嚷:「不幹了不幹了,叫大人出來說話!」
  娘啊——比敵軍偷襲還可怕,這是嘩變了——
  高嶺枚軍伍出身,有豐富的經驗,嘩變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拿起佩刀剛想劃破大帳後部潛逃,這時大帳四面突然刷刷幾刀就被利刃劈開了幾道大口子,露出凶神惡煞的士兵們的臉。
  「幹什麼幹什麼?」高嶺枚大聲叫道:「都不想活了嗎?」
  這時幾個強壯的兵丁上前架住他,將他拖出帳外,強行推到大軍面前。
  高嶺枚看到自己的護衛親兵不是被捆住就是被人用刀逼住,帶頭嘩變的是自己的副將。
  「大人,說幾句吧,以後怎麼辦?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高嶺枚早就知道,這年月沒個忠誠,叛變比洗臉還快,只是沒料到自己遇到這事:「大家都先回去,只要得勝,獎賞在加三成、啊、不,五成好不好啊?」
  「不好!命都要沒了,要錢去閻王殿花啊?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有人大聲喊道,把火把還舉了舉:「沈琤兵強馬壯,衛齊泰都被他打跑了,我們這是白白送死!」
  這人一喊,下面頻頻附和,眼見形勢就要進一步失控。
  「不如咱們去投沈琤算了!」
  高嶺枚當即嚇的雙腿打晃,去投沈琤不要緊,看架勢是要把他腦袋當見面禮的啊。
  「慢著!兄弟們!冷靜都冷靜!沈琤豈會那麼容易接納你們,你們這麼去,說不定當你們是亂軍,不如我……」我來牽頭投降。
  眾人這才冷靜了點。
  高嶺枚咽了下吐沫:「不如我……我們殺回去怎麼樣啊?對,不替肅王和死太監賣命了!蜀地富庶,攻下城池,大搶三天好不好啊?」
  眾人互相看了看,覺得這還差不多,比跟沈琤硬拼送命前。
  「清君側——清君側——」
  高嶺枚擦掉額頭的冷汗還有眼角的眼淚,大聲宣布:「現在就拔營回去清君側!好了,都散了吧,都回去整備行裝,連夜出發。」
  見黑壓壓的人群漸漸散了,高嶺枚回到破損不堪的帳內,雙腿還在發抖,好險好險,差點被這些丘八幹掉。
  這時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軍師,小聲靠上來道:「大人,不如現在就給沈琤休書一封,說咱們願意替他效力。如果咱們就這樣殺回去,沈琤不明所以,追上來再把咱們給打了,豈不是糟了。」
  「你、你你、你說的有道理,快寫快寫。」
  「是。」
  高嶺枚喘了一會氣,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剛才嚷嚷個不停,叫的最歡的哪幾個士兵是哪個營的?怎麼很面生?」
  軍士看這會四下無人,小聲道:「小人也覺得面生的很,口音也怪怪的,似乎不是咱們的人,搞不好是沈琤的人,只是剛才情急,沒人注意。」
  高嶺枚恨的咬牙,但也沒辦法,嘩變已經發生,也承諾殺回去,不投沈琤是不可能了:「算了算了,愛誰誰吧,寫信寫信。」
  高嶺枚蓋上自己的印信,派了個騎兵去沈琤營中送信。
  沈琤接到信,忍不住當著其他幾路節度使的面抖了抖,顯擺了一圈:「看到沒,陽石節度使願意替我們做馬前卒了。」
  「大人真是足智多謀!居然能暗中策動他們嘩營。」
  「哪裡的話,也多虧眾將領驍勇善戰逼的他山窮水盡,那些士兵才會覺得走投無路,不得不兵變。」
  「便宜這高嶺枚了,他殺回去便會將功抵罪了。」
  「這樣不好嗎?誰打進蜀地殺了肅王等一干皇親國戚,誰想惹一身騷,哪天皇帝突然覺得他這叔叔沒那麼可惡,記恨上殺他的人,豈不是很麻煩。」
  其他人倒是無所謂,皇帝後悔了又能怎麼樣?
  這個顧忌只有沈琤有,萬一暮嬋覺得她皇叔一家還不錯,不待見他的殺戮行為不就糟了。
  所以逼的高嶺枚反攻回去是最好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8:05

第三十一章

  「回信告訴高嶺枚,如果能以一己之力鏟除囚禁皇帝的奸佞,必然是大功一件,之前的事一筆勾銷。」
  高嶺枚在返回去的路上接到了沈琤的來信,吃了定心丸,戰鬥水平亦有所提高,加之守衛蜀地禁軍全無防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竟然叫他打的大敗,將被肅王囚禁的皇帝救了出來。
  皇帝表示:高愛卿你來的太及時了,肅王和死太監要廢了朕,快替朕將他們都除掉。
  高嶺枚僅僅猶豫了一下就下手了,甚至一不做二不休,不僅是肅王,連留守在蜀地的官員中與自己不睦的人,全都滅了個乾乾淨淨。
  可謂雙手沾滿了鮮血。
  才下過一場春雨,水坑中的積水倒映著藍湛湛的天空。
  突然一個馬蹄踏進水坑,濺起數道水痕,撞碎了倒影。
  「停——」沈琤騎在黝黑髮亮的駿馬上,對身後的隊伍做出了停止的動作。聽他的號令,身後的隊伍也都停下來。
  不遠處的車隊,越來越多的部分出現在地平線上,一點點變大。
  沈琤看清行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精瘦的身著戎裝的男子,騎著一匹白馬,應該就是高嶺枚了。
  見高嶺枚下馬,沈琤才下馬走了過去:「高大人。」
  高嶺枚忙道:「卑職哪敢在將軍面前妄稱大人,折煞小人了。」
  沈琤沒有反駁他的謙虛,畢竟已經當做自家下屬看了:「皇上呢?」
  「在隊伍中間的馬車內。」
  沈琤望去隊伍綿延數理,回去騎上馬由人領著才到了皇帝才車馬跟前。
  「臣定北節度使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於車輦中伸出一隻素白纖細的手,撩起車簾,有氣無力的道:「沈將軍快平身,你救駕有功,不必多禮。」
  「是,謝陛下。」沈琤起身立於車前,道:「臣救駕來遲,請陛下降罪。」
  皇帝擠出笑容:「愛卿何出此言,幸虧有你力輓乾坤,否則朕如今還不知身在何處呢。朕不僅不會降你的罪,還會大大褒獎你。朕都想好了,封你為‘忠勇平難功臣’,加封檢校司空、忠勇侯。」
  「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繼續道:「朕不可能面面俱到,還有誰有功,愛卿只管擬奏一份名單上報,朕都會嘉獎。」現在正值危急時刻,需要廣施恩德,皇帝都想好了,就是沈琤把做飯的火夫都報上來,也一律嘉獎。
  「是。」
  皇帝此時伸出手朝沈琤招攬般的道:「沈將軍不如和朕同乘一車,共同前往下個城池。」
  豈敢與天子同車,沈琤不知道這是皇帝的善意還是試探,想了下,他不至於有膽子試探自己,應該是善意:「臣萬死不敢。」
  皇帝虛弱的笑了笑:「那朕也不強求了,朕先休息了,晚些再與愛卿說話。」
  「臣告退。」
  沈琤轉身回到馬上,去往隊伍最前了。
  等沈琤走了,這時騎馬伴隨在皇帝旁邊的貼身太監趙甫,見左右都是自己人,對皇帝道:「皇上,您是天下之主,對他未免太客氣了。」
  他作為太監督軍一直控制著禁軍,後來在蜀地被其他太監奪了權,現在造反的太監被殺光了,他這個忠心的太監重新奪回了大權,雖然被高嶺枚打了個七零八落,但收拾收拾也是一支軍隊。
  「還沒回京城,客氣些總沒錯的。」皇帝也看出來了,那支破禁軍不頂事,也幸好不頂事,否則肅王就成了,也就沒自己今日了。
  趙甫嘖了一聲,探頭瞅了眼行在最前面的沈琤,這傢伙年紀輕輕,看著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他爹留下的底子厚,否則他也成不了事。
  自己就是沒有一支好軍隊,有的話,比這廝不知厲害多少。
  竟然還敢自稱諸道兵馬元帥,分明也是想造反。
  這般想著,不僅又哼了哼。
  皇帝終於回京了,簡直是普天同慶的好消息,因為這意味著沒有亡國,甚至還有一絲絲的中興的可能。
  隨著皇帝歸來的還有大批望族,蕭條的京城,一下子就熱鬧繁華了起來。
  全國的工匠都往京城趕,忙著給勛貴們修繕屋舍,猛賺一筆。
  皇帝為人厚道,這點沈琤很清楚,上輩子他死了,皇帝甚至想給他謚號,就憑這點就強過許多人了。
  這次收復京城,鏟除了謀反的肅王一派,皇帝更是不吝嗇賞賜。
  先是發布詔書封他為忠勇平難功臣,校僉司空、一路封到忠勇侯。
  跟著沈琤一起發兵蜀地的節度使,封!
  沈琤各屬下,封!
  幾乎人人都有封賞,雖然多是虛職,可說出去也好聽,紛紛趕制牌匾送回老家,吩咐爹娘懸掛在大廳長臉面。
  回到京城的皇帝,如魚得水,很快就又恢復了「昏君」的本來面目,比如「奢侈」,藉著各位節度使在京城時,大擺筵席,徹夜痛飲,宮中燈火通明,靡靡之音不絕於耳。
  嶸王一家也在受邀之列,但嶸王根本沒臉進宮,雖然在外界看來他殺了自己謀反的侄子,和反賊劃清了界限,皇上也嘉獎了他。
  但他知道,這都是沈琤的功勞,跟自己半點關係沒有,所以一聽宮內有邀請,立即蒙了腦袋,在床上縮了起來。
  暮嬋進宮與親戚們見了面,但女眷們見面多是哭哭啼啼,誰誰誰死了在路上,誰誰誰因為牽扯謀反被誅殺了,暮嬋不喜歡那氛圍,去了幾次,便也不多不去了。
  這日,春風和煦,暮嬋換了薄衫來見父王,見他還是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讓姨娘們都下去後,道:「父王,您到底怎麼了?太后問過您好幾次了,他老人家說了,您再不進宮,她可就來看您了,您願意她老人家那麼折騰嗎?」
  肅王、嶸王還有當今聖上的父皇都是太皇太后所出。
  肅王因為謀反,一門全被殺了,先皇又駕崩了,如今太皇太后只剩嶸王一個嫡出兒子在世,自然最為牽掛。
  嶸王聽罷,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我是沒臉進宮去。」
  「我知道……」暮嬋的眉眼不禁露出哀愁的神色:「我都聽說了,可是皇叔謀反,被誅殺也是沒辦法的事,您為了保全自家殺了堂哥,並不能怪您啊,您就想開些寬慰一點吧。」
  「其實……」嶸王欲言又止:「……唉,算了,我是認命了……」
  這時就聽外面通傳說:「王爺,盧丞相求見。」
  暮嬋一聽來了外客,就要迴避,嶸王則道:「唉,盧丞相又不是外人,你小時候他還常抱著你呢,唉,他那個孫子盧三郎真是……唉,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縱然不能對外說,但嶸王還是要大聲在內心喊,盧三郎盧策海才是自己心目中的女婿!
  暮嬋聽父親一句話竟連嘆了三聲,不由得擔心起來,心說還是在一旁看著他好了。
  盧丞相不是外人,嶸王也就不客套了,直接命僕人把盧丞相帶到自己病榻前。
  暮嬋發現除了盧丞相之外,還有一個年輕的男子,看著面熟,卻想不起是誰。
  「老臣見過王爺,郡主。」盧丞相先道,然後吩咐身邊的男子道:「策海,快給王爺和郡主請安。」
  「臣盧策海見過王爺,郡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8:18

第三十二章

  暮嬋想起來了,這不是和自己一起在盧丞相女婿家被大鵝追趕的小夥伴麼,小時候常在一起玩,年紀大了就再沒見過了,原來他現在長這樣了,日子過的可真快。
  嶸王吩咐丫鬟道:「快看座!」
  暮嬋見盧丞相年紀大了,客氣道:「丞相慢些。」
  盧丞相早已知道郡主嫁給沈琤這個悲痛的消息,看她的目光中帶著憐憫:「郡主客氣了。」
  嶸王嘆道:「盧相不是外人,不必拘謹,本王最近抱恙不方便起身接待,希望你不要在意。」
  「臣知道……肅王一事確實……唉……」
  「盧相一直隨陛下在蜀地,不知肅王府還有沒有活口?」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哥哥,哪怕是最後一絲希望,也希望能有個後。
  盧丞相搖頭:「據臣所知,無一活口,全是陽石節度使高嶺枚受沈琤指使做下的!」沈琤現在極有名,有名到可以不提是哪裡節度使了,一提他的大名,全知道。
  這暮嬋就不愛聽了,實事求是的糾正:「分明是高嶺枚受皇帝的命令,當時琤……沈大人不在蜀地,肅王一事不該算在他頭上。」
  嶸王一聽,發現女兒最近又長進了,不僅在家人面前,連在外人面前都掩蓋不住的想替沈琤開脫了,不僅覺得悲從中來,眼淚涌出眼眶,捂著臉吸了吸鼻水。
  「父王……突然鼻塞……風寒的癥狀罷了……」嶸王堅強的道:「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暮嬋只好跪安,走到門口,突然覺得似乎身後視線,回頭的瞬間正好看到盧策海扭頭回去,兩人剛好目光擦過。
  她皺了皺眉毛,出了門。
  等她走了,嶸王揉去眼淚,深吸了一口氣,看來盧丞相強顏歡笑:「小女不懂事,見笑了。」
  盧丞相尷尬的道:「確實沒想到郡主會替沈琤說話……」
  「本王也不想,可沒辦法。」嶸王一副認命般的看:「本王也懶得理了,沈琤此番回京免不了向皇上求賜婚,一旦聖旨下來,任駟馬也追不回了。暮嬋就要跟那傢伙回定北的苦寒之地了,本王這輩子怕是再見不到她了……」
  「可是……」盧策海似乎有話要說。
  嶸王搖頭:「別給本王出主意了,本王不想再和他鬥了,怕了他了。」
  第一次搞陰謀,想了一晚上才露個枝丫就被破解了,還有上次,賠上侄子也不過撐了幾天罷了。
  「殿下,不是出主意,而是我覺得郡主此次並非就會和沈琤離開。據我所致,沈琤孝期還未滿三年,不能婚嫁,而且郡主出嫁需要置辦嫁妝,怎麼也要有一年的時間。」盧策海也是實話實說。
  「是嗎?」嶸王只知道沈琤他爹死了,卻沒注意什麼時候死的,況且沈琤本人也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讓他以為早滿三年了。
  盧策海肯定的道:「不會錯的。」
  「好好好!太好了!」又能把女兒多留在身邊一年了,嶸王激動的下地,重重的拍了拍盧策海的肩膀:「本王真要好好謝謝你。」
  這可不是陰謀詭計了,且看沈琤這次還能怎麼辦?!
  他頓時覺得身輕如燕,活動了下筋骨:「本王全好了,好了!本王這就進宮,你們要不要進宮,隨本王同去如何?」
  盧丞相和盧策海見嶸王這般,面面相覷,搖搖頭:「此番是來探望殿下,您無事,臣等便告辭了。」
  「那改日本王一定去府上拜訪,慢走。」
  盧丞相和盧策海一出嶸王府的門,等著上轎的時候,盧丞相皺眉道:「你何必多事,你不說的話也總有人說。」
  盧策海面無表情的道:「就因為人人都不想多事,所以如今天下才有這許多事。」說罷,低頭進了轎子,將祖父氣的吹鬍子瞪眼。
  沈琤最近忙的抽不開身,不僅要在宮內應付各種酒筵,還要在軍營內犒賞將士,每天過的顛三倒,常常一睜眼四周黑漆漆一片,不知是入夜了還是要天明了。想去找暮嬋,半夜又不好打擾,白天各路人馬又都纏著他。
  醉生夢死的過了幾天,一直不得閒去找暮嬋。
  這一日,在皇家艮岳內又是一場酒筵,這一次皇帝把在蜀地搜羅的美女慷慨的賞賜給各位節度使,有人喜歡,有人鄙棄,但都收下了,只有沈琤直接拒絕了。
  皇帝愣了下,便哈哈笑道:「瞧朕,明知道沈愛卿對朕的堂妹一往情深,又豈會看上這等胭脂俗粉呢,是朕的罪責,朕自罰三杯!」
  沈琤卻不想笑,原因很簡單,皇帝明明答應一回京就賜婚,結果好幾日日過去了,別的賞賜都發了詔書,只有這件事遲遲沒有動靜。按照道理,暮嬋不過是個郡主,皇帝有堂妹數個,犯不著珍惜這一個,況且別的賞賜,每個都比這個重要。
  為什麼偏偏壓著這個不放。
  酒過三巡,皇帝起身去更衣,沈琤也離席去透透氣。
  他酒量再好也招架不住整日這么喝,只盼著快點結束京城事務,帶著娘子回藩鎮定北去。
  春風和煦,沈琤追隨著風,腳步往樹蔭多的地方走去。
  這時忽然有人從後面追上他,喊道:「侯爺,您留步,咱家有話跟您說——」
  沈琤心說跟誰說話呢,半晌才意識到自己有個爵位在身,應該是叫自己,回頭見是個老太監,沈琤認得,這位是皇帝的貼身太監趙甫,身為唯一沒有參與肅王謀反一案的宦官,可謂難能可貴。
  據說和皇帝被肅王囚禁時,是他每日身前身後的伺候著皇帝,同甘共苦,而不是選擇和同類一起為禍。
  雖然如此,沈琤對他的出現頗為意外,因為上一世的沈琤才懶得分清什麼好閹人壞閹人,下令閹人一律處死,所以這位趙甫也沒活成。這一次由高嶺枚下手,高嶺枚這人只精挑細選和自己有仇怨的,處置仔細,有些人就活了下來。
  不過也有個壞處,沈琤上輩子把閹人都處死了,一夜之間鏟除了朝廷的禍害之一閹黨。
  這一次,趙甫活著,就意味閹黨後繼有人,可以繼續蹦躂。
  「趙公公何事?」
  趙甫臉上的粉擦的厚,大概是歲數上去了想掩飾一下歲月的痕跡,一笑,粉掉了碎末:「侯爺……老奴知道您在擔憂什麼。」
  「哦?」沈琤挑眉:「不如說來聽聽。」
  「其實是這樣,是皇上不方便說,讓老奴才遞話,皇上不是不想下旨賜婚,只是……」
  「只是什麼?」沈琤不耐煩的道。
  「只是您自己想想,似乎您身上不太方便,昨天嶸王進宮和皇上討論,皇上才驚覺,幸好沒有發布聖旨,否則就要貽笑天下了。」
  「我身上不方便?」沈琤就記得他上一世向暮嬋求|歡,她十有九次說身上來月信了不方便,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麼不方便的。
  「冒昧問一句,令尊離世距今多久了?」
  「幹什麼,想下去陪他啊?」沈琤哼道,說完,猛地怔住了,可不是麼,按照現在的時間,他爹離世不足三年。
  之前婁慶業找他麻煩的時候,明明就有他孝期在身的原因。
  但他後來太忙又是收復京城又是打肅王的,加上真實的感覺裡,他爹已然故去多年,所以他早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8:31

第三十三章

  重生之後,竟然連老爹到底死了幾年都忘記了,唉,希望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不要怪自己。
  趙甫抿了抿嘴脣:「老奴不是這個意思,是說……」
  「不要說了,我知道你什麼意思了!」沈琤心情登時晦暗下來。
  「所以皇上特意派老奴前來說明,只要一過明年夏天,您孝期一過,立即下旨賜婚。」趙甫笑道:「再說,郡主不也得準備嫁妝麼,這一年時間不多。」
  沈琤心煩的擺手:「好了,我知道了。」
  如此看,上一世皇帝把全家滅門的郡主嫁給自己這個孝期在身的人,也是暗戳戳藏有惡意。
  只是這一次,有嶸王出來挑明,皇上不好繼續下旨賜婚給他沈琤招罵。
  不過,他前一世孝期娶親,也沒聽見有人罵他。
  趙甫賠笑道:「當然了,天下人不敢說您的不是,但是嶸王那裡怕是不好過,皇上就這麼一個親皇叔了……」
  知道了,是罵了,只是沒敢讓他聽見。沈琤不怕罵,但總不能再拖暮嬋下水,冷淡的瞥了趙甫一眼:「你回去跟皇上說,婚姻嫁娶自然要合‘禮’,我都懂,那就明年夏天再請他下旨了。」說完心情鬱悶的繼續朝前去散心了。
  春風徐徐,沈琤一路走著,忽然看到一處殿宇前的桃花樹蔭下,搭了一個鞦韆,暮嬋坐在上面乘涼。
  身後的丫鬟輕推她的後背,讓她遊蕩開去。
  風吹動襦裙,勾勒出她雙腿修長的曲線,這些都礙不著她遊玩的性子,似乎非常喜歡風過耳際的感覺,坐在上面輕笑。
  她的衣袂隨著她身影的迎風飛揚,像是下凡的仙子一般。
  沈琤的目光追隨著她的倩影,一刻也不離開。
  他恍惚記起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但不是發生在溫暖和煦的仲春,而是一個春寒料峭的初春時節。
  沈琤悄步走過去,示意丫鬟讓開,然後突然輕輕捂住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她本來是想喊的,但聽到他的聲音便不叫了,而是驚恐的道:「不知道,你快放開我!」
  沈琤有些掃興,怎麼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只好鬆開手:「是我。」
  她立即站起來,眼睛圓溜溜的盯著他,半晌才哼道:「嘁,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沈侯爺呀。」坐回鞦韆上,手抓下一朵輕薄如絹綃的花瓣,在手裡把玩。
  「我不僅是定北節度使、忠勇侯,還是安宜郡主的郡馬,你說對不對?」
  暮嬋沒忍住,笑了出來,全破了功,把花扔在地上:「本來想繃著臉不認你的,可誰讓你……唉,還挺討人喜歡的,算了,不生你的氣了。」
  沈琤故作驚慌的道:「我怎麼了就生我的氣?」
  「因為你壞呀。回到京城也不來看我,就知道陪著皇上,你去跟皇帝過日子吧。」暮嬋故意氣哼哼的道。
  沈琤從後面拉住鞦韆的繩索,俯身在她耳邊笑道:「可是皇上也不能給我生孩子,我跟他過什麼。」
  暮嬋忍住笑,道:「我也不跟你過,你是壞人,你什麼事都瞞著我。」
  沈琤瞞著的事情多了,不知是哪一家,裝傻充愣:「我哪裡瞞過你。」
  「……李睿文是你殺的吧?」當暮嬋看到父親將堂哥的首級交出去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父親斷不可能有大義滅親的魄力。
  沈琤一怔,還在裝傻:「他是誰?」
  「我父王說他在年前進京勸他謀反,他當機立斷將他殺了,誓與反賊不兩立,可我怎麼看,怎麼像出自你之手。」
  沈琤故作輕鬆的笑道:「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會殺他?你太小看你父王的城府了,他之前給你定下婚事,你不也不信麼,結果怎麼樣?你父王可是敢暗中勾結節度使的人,殺伐果斷的當即斬掉個把反賊豈在話下。」
  暮嬋似乎被他說動了,畢竟父王承認是他做的,而沈琤又反駁:「幸好不是你,否則感覺怪怪的……畢竟我們小時候也常碰面的……」
  幸好幸好,讓高嶺枚這個替死鬼代替自己去做雙手沾滿鮮血的事情了:「對了,你在這裡做什麼,不是在等我吧?」
  暮嬋吐了半截舌頭,做了個鬼臉:「誰在等你,我和母妃嬸嬸姑姑們一起在艮岳裡面騎馬,她們談起蜀地的舊事又開始哭哭啼啼,我就到這兒來了。你看,我的馬在吃草呢。」
  本朝尚武,連女子也能騎馬打馬球,所以春日騎馬在皇家園林內賞游很是尋常。
  沈琤瞅了眼,見一匹棗紅色的果下馬正在不遠處的殿前猛嚼一株花:「……」
  暮嬋也發現了不對勁,趕緊吩咐丫鬟將馬牽了回來,氣道:「不聽話,以後不騎你了!」訓完馬,發現沈琤抱著肩膀在笑看她,暮嬋有些不好意思,便岔開話題:「……你這次又立了大功,到了履行諾言的時候了,你跟皇上開口了嗎?」
  沈琤明知故問:「什麼諾言?」
  「當然是賜婚的事!」風吹來,勾勒出她薄衫下的窈窕身段。
  他看在眼裡,正好酒勁上來,膽子也大了。
  眼下正是撩撥她的好機會,擊碎英雄的幻覺,做個原原本本的沈琤,於是挑起她的下巴,雙目迷離的調|戲道:「瞧你春|心萌動,是不是恨不得現在就跟你相公洞房?別急別急,你相公這輩子就是你的。」
  暮嬋打開他的手,蛾眉倒豎的噘嘴道:「你別沒個正經了,我不喜歡你這樣兒,別太過分。」
  沈琤嘆氣,攬住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喜歡大英雄,可是英雄又不能跟你……」剩下幾句怕丫鬟聽見,便耳語了。
  暮嬋聽完,揚鞭子就要打他:「你還真敢說!」
  「你還咬我耳朵呢,我才說兩句話你就受不了了,我真冤枉。」
  「又是這件事,就知道你覺得我弄疼你了,耿耿於懷,來,你也咬我一下就好了,都好幾個月了,你還記仇呢,小氣!」暮嬋單知道褻衣覆蓋的地方涉及不好的事,不知道外露的地方有什麼問題。
  上次按照嫂子告訴她的做,結果把他咬跑了,更加堅定了她的看法。
  暮嬋用小指將碎發勾到耳後,露出右耳來:「你咬我一下好了。」
  天降喜訊,平日摸一爪子都提心吊膽,竟然有這樣的好事送上門,摸了摸鼻尖:「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沈琤強按捺住心裡的一陣陣悸動,輕輕沿著她的耳廓吻著,然後銜住她的耳垂輕咬了下。
  她推開他:「好癢。」便雙手捂著臉,背著他轉過了身子。
  沈琤在她身後追著她問:「怎麼樣,知道我什麼感覺了吧?幹嘛捂臉?」
  暮嬋被逼急了,手裡拿著馬鞭揚起來要打他:「討厭!」
  他連連後退,躲著她的進攻,忽然想了一個主意,不如他假裝跌倒,然後她就會絆倒,進而跌在自己在身上。
  說做就做,沈琤一個假摔,便坐在了地上,等著她跌下來。
  暮嬋眼瞧身子不穩,眼看她就要入懷,突然就聽身後有人喊道:「郡主——郡主——王妃好找您——讓您趕緊過去呢——」
  她腳下止步,回身去看,竟然就這麼穩住了沒有跌倒。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8:43

第三十四章

  沈琤願望落空,恨的捶地:「岳母叫你了,你快回去吧,別叫她著急了。」說著站起來,為她牽過馬:「來吧,上去。」
  暮嬋為難的道:「沒有上馬石,我上不去,你幫我一把。」
  沈琤便單膝跪下,拍拍自己的大腿和肩膀:「踩這兒,兩步就上去了。」
  她犯難了:「不行,還是讓丫鬟來吧。」
  沈琤笑道:「我又不是紙糊的,還能讓你踩壞了不成,快點吧。」
  暮嬋不得已,只好踩了上去,待上了馬,她關心的問:「沒踩疼你吧?」
  「那你下次見面的時候給我揉揉。」
  暮嬋抿嘴笑,輕輕點了點頭,勒起韁繩讓馬行了出去,她不時回頭朝沈琤招招手:「有時間就來府裡。」
  「準去看你」
  沈琤站在原地,直到暮嬋的身影消失了,他仍抱著肩膀在總結經驗。
  撩撥得掌握個度,不超過那個度,她就會很溫柔,超過了就會暴躁,甚至會打人。
  嗯……得繼續琢磨。
  沈琤不知道在遠處的石橋上有一個人一直在觀察他。
  從剛才開始,趙甫就一直在關注他的行動,他相信沈琤在酒筵上的表現都是偽裝的,只有私下裡的他才是真實的他。
  「沈琤分明沒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是個女子拿個馬鞭就能將他打倒,性格也溫吞,黏黏搭搭的,全不似殺伐果斷之輩。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不過是因為他爹留下了個好軍隊給他。他這樣軟綿綿的性子,一遇到危險定會六神無主,應該讓皇上寬心了,只消準備一個鴻門宴,就能將他除掉。哼,去閻王殿做你的諸道兵馬元帥吧。」
  皇上從艮岳回來,直接回了自己的寢宮蓬萊殿,他從蜀地回來後,鮮少臨幸妃嬪們了。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朕看開了,大難臨頭各自飛,皇后貴妃也一樣!
  在被肅王囚禁的時候,這些女人表面上說他和共患難,其實都在背地裡暗中聯合娘家,希望能夠在他被廢黜後,依然保全自身。
  他算是悟到了一個道理:要及時行樂,尤其是做皇帝,誰也靠不住,只有享受到的才是自己的。
  皇帝由宮人攙扶進內殿,趙甫端上來一碗醒酒湯:「陛下,您快喝了吧。」
  「朕沒醉……」皇帝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朕清醒的很,普天之下只有你最忠心。」
  斷定自己是忠臣,皇帝看來是真沒醉,沒醉的話該說重要的事情,趙甫低聲道:「皇上,老奴今日看那沈琤優柔寡斷,沒什麼了得,不如趁這幾日宴飲,他放鬆警惕,咱們……」
  皇帝輕扶著湯碗,喝了一口,口中含糊的道:「咱們什麼?」
  「擺個鴻門宴,殺了他!」
  「噗——咳!咳!」皇帝這次是徹底清醒了,推開宮人遞來的帕子,膽寒的道:「萬萬不可!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他也是血肉之軀,不信不怕刀劍,如今他的大部分軍力都在城外駐紮,城內只有五百親軍,他若是回了定北,咱們這輩子都別想再有這樣除掉他的好機會了。」
  「不行!」皇帝一口回絕:「現在毒殺他或許有可能成功,但你想過沒有,他死了,定北軍群龍無首打進京城,不知會做出什麼來。」殺了他給沈琤報仇也不是沒有可能,到時候真沒法收拾了。
  「可他不死,必成大患。現在北方的節度使都懼怕他尊崇他,就怕他越發囂張,皇上,他成了天下之主,您怎麼辦呢?」趙甫說著就要掉淚:「他死了,群龍無首,也好過現在他形成一股大勢啊。」
  皇帝不這麼看:「他是救駕功臣又是郡馬,只要好好拉攏,他怎麼會謀反?好好安撫他,讓他慢慢老死就是了。」
  趙甫差點哭出來,皇帝您知道您在說什麼嗎?沈琤才二十一歲,等著他老死?
  皇帝想很簡單,等他自己駕崩了哪怕天下大亂,反正別在他活著的時候再動亂了:「才回京城,不宜生事,稍安勿躁,朕再留他幾日,就讓他回到駐地去,各路指揮使散去,又可安享太平了。對了,你今天跟他說賜婚一事,他怎麼回答的?」
  趙甫想了想:「他就說知道了,沒說別的。」
  皇帝擔心的道:「態度越是輕描淡寫越是不妙啊,那他就是不滿了。朕就說,他喜歡安宜郡主,就直接讓他們成婚,然後趕緊回定北去。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叔都非得勸朕,讓朕藉口沈琤有孝期拖著他。說我已經下旨將灤臨節度使婁合安定為反賊了,沈琤這次回去免不了和他一戰,萬一他不敵婁合安戰死了,郡主也好再嫁。」
  不相信奇跡,奇跡永遠不會發生在你身上,而太后是相信奇跡的人。
  趙甫悲觀的道:「他這人不怎麼樣,但手下的兵厲害,他這次回去,灤臨那塊地方怕就是他的了。」眨眨眼繼續勸皇上:「不如給他下毒,讓他和婁合安打仗時候發病,婁合安一舉將定北殲滅!」
  「婁合安還不如沈琤呢,沈琤現在看不出謀反之心,對朕也算恭敬。婁合安可是跟肅王勾結的反賊!」皇帝不想再說這件事:「下個月初八是朕的生辰,也就是天壽節,朕要好好慶祝一番,你們要用心準備。」
  自打回京就一直在慶祝,這還要慶祝?趙甫思慮再三,還是說了出來:「皇上現在府庫空虛,不如愛惜民力,節省開支,將錢用在犒賞禁軍身上。」
  皇帝的臉色一下子難看了起來,緊鎖眉頭:「朕是一國之主,連自己的生辰都不能過了嗎?整日叫朕節省開支,是不是隻在朕一個人身上節省?」說著往床榻上一躺,臉一歪,生悶氣去了。
  趙甫無可奈何的道:「陛下恕罪,老奴一定用心去辦。」
  皇帝這才笑逐顏開,忽然瞅著旁邊端果盤的宮女,問道:「你什麼時候進宮的?以前怎麼沒見過你?過來,到朕這裡來。」
  趙甫見狀,只得道:「老奴告退。」
  出了蓬萊殿,夜涼如水,他的心比水還涼。
  老奴都是為了您好,皇上,您怎麼能這樣沒心沒肺啊,朝廷手中就剩這支禁軍了,您不好好給裝備裝備,竟然就知道吃喝玩樂。
  趙甫鬱悶之極,當晚沒吃下去飯。
  沈琤終於找了個機會甩掉了一干溜鬚拍馬之人,到嶸王府上拜訪。
  自打李睿文那次事件後,他就再沒見過嶸王,這次也一樣,只有王妃出來見他:「王爺身體還沒好,就不出來見女婿你了。」
  沈琤馬上道:「哪有岳丈出來見女婿的,我這個做女婿的應該到床前探望才是。不過,想必王爺現在不方便見我,那我只好呈上禮品表達心意了。」讓親兵將準備的禮品都搬進來,又朝王妃拜了拜:「小婿的一片心意,還請您收下。」
  「女婿客氣了。」王妃命人將禮品先行搬到裡面,然後坐下與女婿談話打探一些消息:「聽說有的節度使已經準備離京,不知女婿你有何打算?」
  沈琤笑了笑:「我再待幾日。」
  「我聽聞皇上由於你孝期的原因不方便現在賜婚?我這個做母親的擔心女兒,女婿莫怪。當然了,這倒也沒什麼要緊的,一年半載的不是等不起。」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8:59

第三十五章

  「我想皇上只是政務繁忙忘記了,他過幾日就會想起來下旨賜婚的,您不要擔心,這件事不會有任何變數。」沈琤胸有成竹的道。
  王妃見他成竹在握,笑道:「既然女婿如此篤定,那我就放心了。暮嬋在後花園等你呢,你去與她說說話吧。」
  沈琤立刻拜別岳母,由人引路去見暮嬋。
  進了花園,遠遠就見到她在假山的涼亭中閒坐,表情慵懶,倒是看到他,眼神有了光彩。
  沈琤不遑多讓,將眼睛都笑彎了,三步並作兩步的登上了涼亭:「早知道你見我這麼高興,我就不和王妃說那麼多話了。」
  暮嬋好奇的問:「你們說什麼了?」
  「她說定北苦寒之地,怕你嫁過去北風把你吹的不漂亮了,叫我把你捧在手心裡好好養著。」
  「你怎麼回答的?」暮嬋覺得他又在胡說了。
  「我說不行,捧在手心裡會化了的,只能抱在懷裡。」沈琤說著就去抱她:「像這樣。」
  暮嬋笑著躲開:「就知道你會這樣,沒正經。」
  沈琤怕在亭中追逐發生危險,沒有追她,而是坐了下來:「正不正經也得分跟誰,我跟部將可正經了,你都沒見過,但我保證你見了一定不喜歡。」
  暮嬋也挨著他坐下,不知是真心話還是在打趣:「可是那樣才威風啊。」
  他往她身邊靠了靠:「那是為了壓製這群驕兵悍將,你這麼溫柔體貼,我怎麼忍心給你臉色看。」見她沒移開身子,就一直靠過去,直到緊挨著她為止,暮嬋笑著拽裙子:「你壓著它了。」
  沈琤適時道:「不僅是它,我連你也想壓。」
  她想都沒想就回答:「好啊,來吧。」
  他既興奮又忐忑:「這怎麼使得,我雖然很想,但是……」
  這時就見她拍了拍自己大|腿:「你可以枕這兒。」
  原來是這麼個壓法。但是他顧不上失望,樂不可支的道:「那我可躺了。」
  她爽快的又拍了拍,沈琤摘下頭擱到桌上,瞅著她又問了一遍:「真的?」見她再次點頭,才一點點躺上去,然後一動不敢動的僵硬著身子。
  暮嬋見他躺下就不說話了,低頭笑看他:「睡著了,怎麼不說話?」
  沈琤沉浸在幸福的喜悅中不能自拔,他從來沒享受過這待遇:「……我在想,要是天天能這樣就好了。」
  暮嬋知道她如今在他心裡的分量,垂下頭,輕輕撫摸他的鬢發:「那也要一年以後才行呢。我聽說因為孝期的事,連賜婚都延後了。也難怪,畢竟在孝期賜婚總不如等孝期徹底過了更名正言順,反正都是成婚,也不差那一年半載了。」
  沈琤側枕在她腿上,嗅著她身上的香味兒:「……你拿什麼熏的衣裳,真好聞。」
  暮嬋忍不住輕輕抻了下他的耳朵:「你別打岔。」
  沈琤閉上眼睛,嘴角掛著微笑道:「你放心,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中,我雖然不知道有幾個人從中作梗,但皇上一定會遂我的意願。我這次離開京城前,皇帝就會賜婚。」
  就是這麼自信。
  明顯聽出她的擔心:「你不是要脅迫皇上吧,你可是忠臣……」
  沈琤立即道:「當然不是,就像你說的我可是忠臣,皇帝也是好皇帝,我忠心為國,他自然體恤下臣,我相信衝著這份君臣情誼,他會替我解憂的。」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說真的,我原本還以為你是壞人呢,會對朝廷不忠,現在看來不是的,從柘州開始,你就秋毫不犯,收復京城後也沒起二心,一心擁護皇上。說不定你真是武曲星下凡,是上天派來助我朝恢復河山的。」
  帽子扣得有點大,沈琤戴不住了,乾笑了兩聲。
  他雖然不是反賊,但忠臣肯定也不是的。
  他現在只想自己過的痛快,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至於勞心泣血的替皇帝鞏固江山,沒可能的。
  不過也難怪娘子會看錯他,誰讓他之前滿嘴「恭迎皇帝,皇室為尊」之類話,又是收復京城,又是發兵蜀地救駕的,咋一看確實像是個忠臣。
  「恢復河山也不是不行,可是我一個人到底是有心無力,得力干將都是外人終究不如自家人那麼可靠。都說上陣父子兵,我爹已經辭世了,我只能靠兒子了。」沈琤說了這麼多,就為了下面的話:「你給我生幾個兒子吧,我也好有幫手。」
  暮嬋略顯羞赧,還是笑著問:「只要我能生,那你想要幾個?」
  沈琤討打的伸出一隻手。
  她看了,似乎不覺得有什麼壓力,一口應下:「好啊。」
  「真的?你可不許反悔!」他高興的一骨碌坐起來,沒想到起來的太急,腦袋直接磕到了石桌邊緣上,疼得他直抽冷氣,心裡罵道,就不許我一氣兒高興到底嗎?非得得到一個好消息,再疼我一下。
  暮嬋趕緊去看:「磕壞了沒有?讓我看看?」拿開他的手,沒見到流血,稍微松了口氣:「走,去上些活血的藥吧。」
  沈琤死乞白賴的不走:「不礙事,讓我繼續躺一會就行。」
  她不同意,強拽著他走了,喚來府內的大夫瞧了下,說是沒大礙,才放了心。
  這麼一折騰,全府上下都知道了,而且時間不早了,沈琤不好再纏著她膩歪,只得約定明天再來。
  等沈琤走了,王妃便把女兒叫到內室詢問:「他怎麼磕到頭的?都這麼不小心。」
  暮嬋便把當時發生的事兒說了:「他問我給他生孩子好不好,我說好,他就猛地坐起來,腦袋就這麼磕了。」
  王妃怔了怔,忽然發現自己在某些地方可能疏忽了,既然涉及到生孩子了,不知道女婿有沒有輕重,做沒做過分的事情:「他有沒有對你動手動腳的?」
  暮嬋不好直說:「就是老樣子嘍。」
  女婿這人看著的確是喜歡暮嬋,應該不會婚前就做下蠢事,但年輕人哪有個準兒,不怕萬一就怕一萬。王妃有些後悔自己教育的滯後:「他沒脫你衣裳吧?」
  暮嬋忙搖頭否認:「沒有沒有。」
  王妃適才松了一口氣,但轉念一想,她總不能每次都詢問女兒,女婿跟她做了什麼,還是得讓她自己明白輕重才行:「這也怪我,早就應該告訴你。有些事情,你要心裡有數,知道嗎?」
  暮嬋不明白:「什麼事?」
  王妃越發後悔自己沒早行動,立即叫人去把自己的「壓箱底」拿出來,一一列在女兒面前,列圖上分別是從追逐嬉鬧、愛|撫|親|熱到共赴巫|山等一系列動作:「這個可以,這樣也行,但是從這地方之後就統統不行,只有婚後才可以,所以你們兩個……哎,你怎麼了?」
  暮嬋沒接觸過這些,一時受不了這個衝擊,抖聲道:「原來是這樣的嗎?」和自己想象的極限——脫|光|光蓋被子睡覺,可謂謬之千里。
  王妃正色道:「所以,他回定北前萬一……我是說萬一,雖然我覺得女婿不是那樣的人,但年輕人誰說得準呢。他回定北前找機會跟你這樣,絕對不行!你一定要抗爭到底,否則有了孩子,可就麻煩大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9:12

第三十六章

  暮嬋腦袋亂成一團,艱澀的吞了下吐沫,仰起頭苦著臉道:「……要這樣才能生孩的嗎?」她之前雖然怕沈琤吃了自己,但也只是出於本能的害怕,至於會幹什麼,她一直是懵懂的。
  現在可算是都懂了。
  「是啊,所以成婚前千萬不行。」
  暮嬋聽了,哭喪臉道:「……我完了。」
  「又怎麼了?」
  「我才答應他,要給他生五個兒子,所以,豈不是得這樣五次?」
  王妃竟不知如何開口寬慰女兒,難道要告訴她不止五次?最終只是摟過女兒嘆道:「傻孩子都別想了,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皇帝翹首企盼著自己的天壽節,每天數著日子過。
  數著數著,他就發現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那就是,天壽節臨近了,沈琤為什麼還不離開京城?
  他的兵馬雖然沒駐紮在京城附近,但離京師也不遠,星夜奔馳的話,當夜便可兵臨城下。
  別的節度使都陸續離京了,他為什麼還不動身,難道他想留下和他過節?
  但是他不想和沈琤一起過啊,他想過一個沒有節度使的生辰!
  用不著找大臣商議,皇帝自己拍拍腦瓜就想通了,沈琤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東西,所以才耗著不走。
  他金銀財物拿了,冊封的爵位也到手了,他想的自然就只剩下那一件了。
  皇帝立即讓趙甫傳召翰林學士盧策海到含元殿,命他擬寫詔書,將郡主賜予沈琤為妻。
  本朝一直有召見翰林學士入禁中參與政事商議的慣例,翰林學士與皇帝關係親近,有「內相」之稱。
  而盧策海是盧丞相的孫子,可謂滿門兩宰相了,盧家自然頗受皇帝倚重。
  盧策海想了想,道:「不用與太皇太后和太后知會嗎?」
  皇帝擺手道:「朕意已定。他遲遲不動身就是為了此事,罷了罷了,依照他的意思賜婚就是了。」微微後悔,一開始就不該聽太皇太后和太后的,現在好了,沈琤得罪了,自己也沒撈到好處。
  趙甫事事煽風點火:「陛下,您直接下旨讓他離京師就是了,何必這時候下旨賜婚,說不定他會暗中笑話陛下您怕了他了呢。」
  皇帝看著自己這位老太監,苦口婆心的解釋道:「如果朕下旨命他離京,他萬一自稱病了,賴著不走,朕要如何處置?難道硬攆他走嗎?還不是得給他找太醫照顧著,倒時更難辦。」
  盧策海見皇帝已經打定主意,也不浪費口舌,之道:「微臣草擬好詔書後,就去與禮部侍郎商量具體的禮儀。」
  皇帝微微頷首:「此事就交由你辦了。」忽然想起了什麼,叮囑趙甫道:「你可不許有其他的動作,惹了麻煩,朕不饒你!」
  趙甫慌忙跪下,哭喪著臉道:「老奴對皇上一片忠心,皇上的每一句話老奴都記在心裡,每一刻都不敢忘,怎麼會做讓皇上不順心不痛快的事情呢?皇上您明鑒啊。」
  皇帝也舍不得這個老僕,趕緊扶起來道:「沒有就好,快起來吧。」又安慰了幾句,才命他和盧策海跪安。
  兩人一同出了含元殿,一起往禮部值班房走,盧策海自嘆道:「唉,皇上想過個沒有人煩心的萬壽節,咱們做臣子的應該體諒。」
  趙甫作為閹黨,和朝臣本該勢不兩立,但在面對共同的敵人沈琤上,大家又諷刺的團結在了一起:「藩鎮一日不除,天下一日不穩。沈琤現在什麼都得到了,這次回到定北,更難對付了。」
  盧策海忽然駐足,原地袖手,仰望天際:「以孝期為藉口,拖著他的賜婚,也不過僅僅讓他難受三五日罷了,或許連三五日都沒有。要動他,還得需要兵馬一刀一槍的來。」
  「藩鎮稅收都在節度使手裡,而聽朝廷號令的地方本就剩不多,還要應付各種開支……哪還有銀子打造兵甲。」趙甫想不悲觀都難,朝廷的錢不僅要養禁軍還要養活龐大的官僚們,再這麼下去連俸祿都開不出來了,皇帝竟然還要過天壽節,唉。
  盧策海跟著搖頭嘆氣,忽然像想起來什麼似的:「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咱們拿沈琤沒辦法,那麼其他節度使呢?我聽說泉南節度使高嶺言還沒離開京城,他可是個暴脾氣,若是看到他本家兄弟高嶺枚對沈琤言聽計從,會不會蹦出來挑事呢?不好說啊不說啊,不過,可以肯定,不管惹出什麼事來都不幹咱們的事,對不對?」
  高齡言曾被衛齊泰圍城,但堅決不投降,吃完自家的貓狗驢馬便開始吃流民僕人,寧死不降。
  他和高嶺枚沾親帶故,都出自名門,必然看不起一個祖宗的弟兄投降沈琤,少不了言語揶揄,若是沈琤也在場,就有好戲看了。
  都不是好相與的主兒,誰把誰打死了,都是為民除害。
  趙甫恍然大悟:「是啊,怎麼之前沒想到呢,這就叫做以毒攻毒!」眯起眼睛,笑著看向遠方,仿佛已經出現了火並事件一般。
  盧策海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但很快便消散了。
  —
  自打沈琤那日撞了腦袋,連續三日都再沒見著暮嬋,第二天上門得到的答覆是進宮了,第三天是不舒服,第四天是和安福郡主等人去踏青了。
  沈琤懷疑撞腦袋的不是他,而是暮嬋,是不是失去記憶了?怎麼會好端端的避著他。
  幸好皇帝那邊傳來喜訊,召他入宮,宣讀了賜婚的詔書。
  宣讀完畢,皇帝走下龍椅,親切的道:「以後你就是朕的堂妹夫了,都是自家人了。只是可惜你還要返回駐地,不能留下來過天壽節,否則朕一定要好好款待你。」
  沈琤得到了想要的,自然不能再留下來「嚇唬」皇帝:「是啊,臣得返回駐地了,而且明年迎娶郡主,臣也不會踏進京城,只是在路上迎接婚隊,所以想必這次是臣最後一次踏進京城了。」
  皇帝龍顏大悅,好啊非常好,就愛聽這句話:「因為嶸王身體抱恙,不方便進宮接旨,所以朕已經派太監過去傳旨了。」
  沈琤真想看看嶸王接旨的表情,便問:「傳旨的公公去多久了?」
  「到嶸王府之前會先到一下禮部,可能還在路上。」皇帝看沈琤的意思,似乎是要出宮,立即鼓勵道:「你現在去追,應該追得上。」
  「臣先行告退。」
  皇帝帶著微笑目送沈琤,多麼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相見。
  沈琤出了宮,快馬加鞭到了嶸王府,沈琤讓侍衛留在外面,大步走了進去。
  果見正殿的院子裡排的都是人,有宮裡的太監也有禮部的官員。
  太監們手裡端著賞賜,上面蓋著紅布,沈琤看不見裡面是什麼。官員們不用端東西,手是空著的,於是都拱手祝賀:「恭喜爵爺,賀喜爵爺,才當了爵爺,又做了郡馬。」
  沈琤笑道:「多謝多謝,不知聖旨宣讀完了沒有?」
  「您放心吧,宣讀完了!現在這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皇上賜婚了,不出幾個時辰,這滿京城也都會知道了。」
  來晚一步,沈琤略顯掃興,與禮部的官員別過,進了殿內,見嶸王一家已經直了身子,正和負責傳召的趙甫說著什麼。
  看到他,嶸王臉色一變,扭開了臉。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9:22

第三十七章

  王妃喜道:「女婿的消息可真快,暮嬋……哎?你往哪兒去?」
  原來暮嬋一看到沈琤,當即低著頭往內殿走去,因為內殿裡有個側門,從那兒就能回到後院去了。
  沈琤對王妃和嶸王拱手道:「失陪片刻。」便隨著她的身影追了出去。
  暮嬋走的很快,看得出是真的在躲避他。
  沈琤一頭霧水,除非他夢遊做下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兒,否則為何一點預兆沒有的就避著他。
  「娘子,你等等。」沈琤不緊不慢的追著她:「不等是吧,那我就跟著你,一路跟著你回臥房。」
  暮嬋聞言,終於停下了,站在迴廊的柱子下,還是低著頭不看他。
  沈琤納悶,彎腰從下面往上看她的臉,見她雙頰浮著紅暈,不覺釋然,直起腰笑道:「我懂了,原來是知道要賜婚了,不好意思見我。」像平常一樣去攬她的肩膀:「那你就直說……」話沒說完,就見她一蹲身,從他臂彎裡逃了出去。
  「……我、我……我沒法直說……總之,我現在一想到你就……」
  沈琤全然不知她已經被王妃教育過了,調笑道:「就在想究竟要給我生幾個孩子,對不對?」
  她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這幾日,她一閉眼睛就是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再代入她和沈琤就更難以名狀了。越不想代入就越摘不掉那些幻想。
  她去跟嫂子商量,誰知道嫂子笑倒在榻上,就是不告訴她到底該怎麼辦。
  有什麼好笑的,真是的,她索性也不找人吐露心聲了,一個人把疑惑擔憂和不安都憋在心裡。
  她發現她是見不得沈琤了,甚至一聽到他的名字,就想到那些事情。
  「沒想到你如此掛心。」沈琤心裡不禁暖洋洋的。
  「……琤郎,我覺得那樣怪怪的,能不能少生一、兩個啊?」
  他覺得好笑:「又不是軍令狀,不能改口。順其自然,你想生幾個就幾個。」他捧起她的手,軟軟的握在手裡:「你難不成就是為了這件事在苦惱?」
  暮嬋盯著他的動作,寒毛都要豎起來了,有一系列的圖畫就是這樣的,先握手再摟肩膀然後親|吻之後就……就那個了。
  她想到這裡,臉跟滴血一樣,趕緊抽出手來。
  這究竟是怎麼了?連手也不給摸了?這不是一夜之間功業盡毀了麼?不行,死也要死個明白:「娘子,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出來,我,你還信不著嗎?」
  暮嬋心裡哀嘆,母妃不讓她和琤郎說,所以這個煩惱只能是她自己的:「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腦子亂。你這麼體諒我,我也不能食言,說給你生五個兒子就生五個,唉,每個人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唉。」
  沈琤想不通,要說她是害怕生育之苦才這樣閃爍其詞,似乎也不全然如此。但她不想說,他也不能逼她,於是笑道:「反正現在皇帝賜婚了,你是我沈琤的妻子,天下皆知。」
  「是了,沈節度使和郡主的婚事,是一件普天同慶的喜事。」趙甫從不遠處踱步過來,拂塵一掃,搭在胳膊上:「恭喜恭喜,王爺方才說了,要設宴慶祝,邀請四方賓客前來慶祝。」
  暮嬋一聽,頭又大了,昨天和堂姐妹姑姑們出去踏青,被她們輪番「質問」。
  一個問:「他好看嗎?」一個又問:「你們在柘州的時候也和現在一樣親近嗎?還說是現在更親近了,親近到什麼樣兒了?」另一個再問:「他有其他女人嗎?迎娶你的話,定北的府邸什麼時候重修?」
  現在賜婚了,更要面對諸多的問題了,暮嬋道:「我不參加了!」
  沈琤大喜:「好啊,我們在後院自己吃,我陪你,就咱們兩個。」
  暮嬋慌了神,只有兩個人怎麼使得,豈不是花前月下寬衣解帶,改口道:「我……還是參加吧。」
  「別去了,鬧哄哄的,就咱們兩個不好嗎?」
  趙甫在一旁生悶氣,真是不把他放在眼裡,把他當成石頭了。好吧,朝中的閹人死了多半,不如之前有勢力了,但也不能這麼對他。可誰讓對方是沈琤呢,只得忍著賠笑勸道:「沈節度使,您還是參加的好,因為會來許多重要賓客。」
  比如高齡言、高嶺枚和諸多禁軍將領,這些人之前不和沈琤接觸,但嶸王作為碩果僅存的王爺,又是皇帝賜婚,不能不給面子一定會來,到時候……呵呵,適時挑起事端……讓他們火並,自己真是聰明,將鴻門宴擺在嶸王府。
  想得正美,卻發現沈琤根本不聽到他的話,只顧著跟郡主說話。
  「我都幾天沒見你了,我一來,你又要躲,我在京中時日也不多了,下次見面說不定真要明年了。」沈琤眼中流露出落寞,還是裝可憐,讓她心軟來的有效。
  暮嬋幾乎被說動:「……是呀,你就要走了……」
  趙甫驚慌失措,瞪大眼睛看著暮嬋,不行啊,郡主你不能答應,老奴的鴻門宴:「咳,咳,這酒筵雖說是慶祝賜婚,可其實,也算得上是訂婚筵席了,一輩子就一次,老奴覺得還是參加的好啊。」
  沈琤覺得有那麼點道理:「……娘子,那咱們就先參加吧,如果你覺得無趣,就讓丫鬟過來叫我。」
  趙甫聽了,高興的幾乎要鼓掌:「這就對了嘛!」
  沈琤皺眉,心裡嘀咕,這死太監怎麼回事?怎麼看起來比自己還高興?
  嶸王悟透了一個道理,掙扎都是徒勞的,引頸受戮才是自己應該做的。
  在沈琤那裡吃了三連敗後,徹底放棄了堅持,決定隨波逐流,聽天由命。
  接到賜婚聖旨後,他便傾囊操辦起筵席來,京中權貴都送了邀請,誓要給女兒撐足面子。
  各大家族心照不宣,心裡都明白,郡主嫁給節度使,這擱在幾十年怎麼可能?皇族女性只能配五大姓,哪能輪得到北邊的蠻子。現在這樣的情況,只能表明我朝的狀況不是一般的不好,是非常的不好。
  朝廷被節度使劫持的事實,從暗處被擺在了明面上。
  筵席當日王府張燈結彩,鼓瑟吹笙,賓客盈門絡繹不絕。
  場合重要,沈琤將其他親兵留在府外,只帶了魯子安和四個親兵赴宴,。
  沈琤剛一出現,趙甫就笑逐顏開的迎了出來:「沈爵爺來了,老奴恭喜爵爺賀喜爵爺。皇上本來要親自前來祝賀的,但是太皇太后突然身體不適,皇上實在走不開,於是特意派國丈代替他前來……」說著讓出半邊身子,亮出一個男子來,男子五十來歲,臉上充滿了「我真不想出現在這裡」的尷尬笑容。
  國丈僵硬的笑道:「先給沈爵爺道喜了,皇上雖說今日不便前來與臣子同喜,但他答應了,等郡主出嫁當日,一定由宮中出嫁,由他和皇后娘娘親自送出宮門。」
  沈琤假惺惺的道:「皇上這般厚待沈某,沈某定當鞠躬盡瘁,效忠陛下。」
  國丈見自己遞話的使命完成了,馬上抽|身:「那就不叨擾沈爵爺了,想必您還有其他事情要忙。」說完便遁了。
  國丈走後,其他官員仿佛有了默契一般的逐個過來道喜,咋看一團和氣,其樂融融。
  最後是嶸王走了出來,形容稍顯憔悴。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9:35

第三十八章

  沈琤上前一步道:「岳父大人想必是忙於置辦酒筵,操勞過度,唉,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了。」
  嶸王眼神複雜的看著他,心裡罵道要不是你這混賬盯上我的寶貝女兒,本王會這樣嗎?唉,罷了罷了,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沒用了。
  沈琤見岳父眼中鬥爭的光芒完全熄滅了,笑著扶他:「您快上座。」
  「同坐同坐。」嶸王讓沈琤坐在自己身邊,不多時,世子走了進來坐在他另一側低聲道:「母妃那邊也都準備好了,正招待女眷們。」
  沈琤向世子露出善意的微笑,世子則笑道:「可要好好待我妹妹。」
  「那是當然!」
  嶸王見親朋貴客都落座了,抬手示意鼓瑟鳴奏都停了。
  客人們知道主人要說話了,都自覺的安靜下來。
  「本王愛女幸得陛下賜婚真乃榮耀之至,特邀大家前來同喜慶賀,所以各位不要有所保留,盡情暢飲全當給本王一份薄面。」嶸王起身端著酒杯道:「今日不醉無歸。本王先敬大家一杯。」最想喝的爛醉的就是他本人了。
  下面眾人紛紛起身端起酒盞一飲而盡,表情都頗為壯烈,仿佛有說不盡的情緒飽含在內。
  郡主嫁給節度使,簡直有辱朝廷尊嚴。但是對方兵強馬壯,敢怒不敢言。
  沈琤欣賞了一會眾人的表情,才緩緩起身朝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笑道:「陛下慷慨仁厚體恤臣子,知道我鍾情郡主,賜婚獎賞我。我沈琤真是三生有幸能娶到郡主為妻。」說著,腦海浮現出種種未來的遐想,不禁樂的更歡了。
  眾人一看沈琤這燦爛的笑容,都由衷承認,唉,看得出這廝是沒講假話,是真的高興,瞧這嘴巴都要咧到耳朵了。
  「我沈琤負盡天下人也不會負郡主!」他說完,才笑著落座。
  眾人面面相覷,沈琤這麼傾慕郡主,大庭廣眾隨便發誓?嗯,也未必見得,他信口胡說的吧,保不齊娶回去三五年就扔在腦後了。
  這時有機靈的反應過來,站起來乾笑著附和:「沈爵爺對郡主之情天地可鑒,王爺真是找了個好女婿啊,爵爺功高蓋世,英明神武可謂當世奇才,沒想到更是一位用情至深之人。郡主能夠嫁予爵爺,也是好福氣。更是皇上獨具慧眼,成就一份姻緣。」
  世子這時站起來調和氣氛道:「來,敬爵爺,敬皇上。」
  眾人紛紛舉杯,先敬沈琤,又隔空敬給了皇帝陛下。
  世子落座後向旁邊的管家使了個眼色,管家立即傳話下去讓歌姬們入場助興。
  先進來一隊身著窄衣窄袖的胡服女子,音樂一起,節奏叮噹的跳起了胡騰舞。長長的耳?隨著她們周身旋轉,如流星一般璀璨。鼓點節奏明快,擊節般的震撼人心。在殿內的人無不被吸引,更有人暗暗拍手稱快。
  沈琤卻意興闌珊,盼著這無趣的過場趕緊結束。
  他百無聊賴的無處掃視的時候,忽然注意到下面坐著泉南節度使高齡言在瞪自己,他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正納悶,這時候仿佛高齡言看出了他的疑惑,狠狠的瞪了瞪牛眼,對自己的行為作出了澄清。
  沒錯,我就是在瞪你。
  沈琤皺眉,你這個牛頭怪吃錯了藥吧,咱倆地盤隔的很遠,平日也沒過節,再說了你用不了幾年就發了暗瘡趴在床上不能動,被你侄子搞謀反一把火燒了,跟我這兒吹鬍子瞪眼幹什麼?
  一曲舞畢,世子道:「有賞!」
  高齡言大聲笑道:「世子說得對,應該重重的賞。這些舞蹈好,比那些軟綿綿的歌舞不知強多少倍,免得被弱風扶柳般的綠腰舞真的跳斷了腰,向人俯首稱臣!」
  明顯話裡有話,眾人一開始不知道是奔著誰去的,直到看到他家族弟高嶺枚托著腦袋看棚頂,才知道是在罵誰。
  高嶺枚臉皮厚,反正沒指名道姓,我就不出聲,你奈我何?
  沒想到高齡言冷笑一聲把他揪了出來:「嶺枚,你說是不是?」
  高嶺枚見躲不過去,只得出來回答:「喜好本就是個人選擇,愛看什麼就看什麼,你說喜歡胡騰舞,有人附和不假,但也有沒出聲的人不贊同,我想是這樣的。」
  高齡言聽了,大聲道:「是嗎,有人是這樣想的嗎?」橫著眉毛,四周巡視。
  沈琤登時火了,你算什麼東西,老子還在這兒呢,哪有你說話的份兒?!況且這裡是老子的賜婚酒席,容你造次?!就想給高齡言點顏色看看。
  嶸王見女婿一臉「凶相」,陡然想起令柘州那場自己驚魂的屠戮現場,怕今夜有人血濺五步,釀成血案,趕緊按住沈琤的衣袖,低聲勸道:「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看在你岳父我的面子上不要惹事。」
  世子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低聲道:「妹婿且忍忍,他可能喝醉了,還是以大局為重。」
  把這混賬踢出去大家暢快了才叫以大局為重吧。嶸王可以不理會,世子又沒惹過他,不能不給面子,沈琤暗示壓下火氣,冷哼道:「有道理,這牛頭怪可能喝多了。」
  世子起身道:「歌舞只是助興的一種手段罷了,沒有優劣之分。大家繼續暢飲,來人,再命人進來歌舞一曲。」
  高齡言見沈琤一句話沒說,覺得暢快極了,冷笑了兩聲。
  高齡言不待見沈琤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此人年紀輕輕,沒有經過歷練,他爹死後繼承了定北的軍隊,突然遇到衛齊泰叛亂,收復京城又救駕,運氣好的不得了。
  他的運氣就差了,身處的藩鎮在南端,衛齊泰圍城的時候正忙著剿滅境內的一股趁機造反的其他反賊,可因為鬧得沒有衛齊泰大,剿滅了也沒人注意他。
  他也是打的很辛苦的,如果不是他剿滅了那波人馬,說不定比衛齊泰鬧得還大,沒地方說理去,看來真是「防患未然不如養寇自重。」
  在他看來,沈琤就是那個養寇自重的人!
  不服氣,怎麼能服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屁孩。
  一直暗中觀察的趙甫就更高興了,他朝盧策海使了個眼色,心說道怎麼樣,就知道沈琤是個慫包,沒有親兵護衛在身旁,就蔫了。
  盧策海和趙甫對視了一眼,仍舊是面無表情,不過他一直這個樣子,趙甫也沒往心裡去。
  這時重新進來一隊歌姬,跳的正是高齡言口中軟綿綿、能跳斷人腰的綠腰舞。
  舞姿輕柔曼妙舒緩,長袖如雪,擲出時似鴻鳥展翅欲飛。
  沈琤盯著高齡言,瞅他那得意的表情,火氣越發壓不住。
  他沈琤向來只能給別人不痛快,哪有別人給他臉色看的道理。
  舞罷。高齡言正要點評,這時候就聽沈琤冷笑道:「高大人又有何高見呢?是不是覺得舞蹈不合你的眼睛?不過,不管你怎麼看,我卻覺得這舞蹈不錯。如果男子的腰憑女人幾個舞步就能跳斷,可見也不是什麼錚錚鐵骨。」
  高齡言哼了哼,起身道:「我是不是錚錚鐵骨,倒想讓爵爺你評斷一二了。」
  嶸王見這是要鬥毆了,恍惚想起差點把自己嚇暈的血腥的筵席,拽著沈琤的衣袖低聲道:「女婿,岳父求你了,切莫行凶。」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09:48

第三十九章

  沈琤輕輕甩開胳膊,徑直走到高齡言跟前,嘴角掛著冷笑:「不知你想讓我如何評斷呢?」
  「聽說高開元等幾位叛軍大將都死於你的手裡,我很想領教一二,希望爵爺不吝賜教。」
  沈琤笑道:「一定一定,只是我每次征戰使用的兵器多有不同,不知道你想被賜教哪一種?」
  高齡言擅長使用長矛,自然不能便宜沈琤:「長矛如何?」
  「地方狹窄,舞弄不開,你我院中戲耍吧。」沈琤走在前面:「全當是助興,想要看熱鬧的儘管來一觀之。」
  眾人聽說去院內械鬥都松了一口氣,到院外觀望被傷及的危險大大降低,何樂不為呢,都紛紛起身跟著沈琤出去。
  世子意識到不好,叫來一個婢女吩咐道:「快去叫郡主來。」
  沈琤忍著了這麼久,已經十分辛苦,一接到高齡言拋過來的長矛,便忍不住試了試搶刃,見足夠鋒利才滿意的笑了笑。
  高齡言做了二十幾年節度使,經歷過大小戰役無數,自詡見過的腥風血雨比沈琤經歷的雨水都多,心想今天非得殺殺你的威風,賜婚筵上丟了眼,且看你以後還怎麼耍威風。
  高齡言冷哼一聲,提起長矛便刺殺過去,沈琤舉起矛身一擋,心中對他的力氣大小有個判斷。
  兩人使用的都是重矛,沒有力氣根本舞不動,舞起來霍霍生風,掃到非死即傷。
  眾人都站在台階上不敢動彈,這時趙甫自人群中擠出來,拽著禁軍統軍黃度到了廊下,吩咐道:「你也上去,說是助興,幫著高齡言打沈琤,趁他不備,一刀結果了沈琤,別怕,相信公公,公公定保你無事,會將罪責都推到高齡言身上。」
  黃度咬了咬脣:「……好吧,那全拜託公公了!」說著拔出佩刀,衝著沈琤說了一句:「請爵爺一同賜教!」便衝了上去。
  沈琤正對付高齡言,突然間蹦出來一個從沒見過的人,提刀向他劈來,心裡罵了句這又是哪條瘋狗,手支著長矛,飛起一腳體中皇度的肚子。
  黃度吃痛,手裡的刀應聲落地,沈琤也沒管那麼多,用矛尖挑起這人,從哪裡來甩回到哪裡去了。
  黃度才進戰場就被挑著扔了出來,重重砸迴廊下,趙甫躲閃不及,哎呦一聲被砸了個正著,一陣劇痛登時遍布全身。
  跟隨他來的小黃門見狀,趕緊簇擁過來,嚇的聲音走音:「不好了,趙公公昏過去了,快叫大夫。」
  眾人有去看趙公公的,但更多的則目不轉睛繼續看沈琤和高齡言的戰況,已經有人下定論了:「白費力,打不過沈琤,沈琤現在耍他玩呢,你看高節度使的衣裳都劃成一條一條的了。」
  果然就見高齡言渾身上下已經有數道傷口,不深,位置卻要命,前胸、後背與兩腿後側皆有血淋淋的傷痕。
  不出意外,高齡言只能跪在馬背上回駐地了。
  高齡言見地上灑滿了自己大小不一的血點,而沈琤毫發無損,心中漸漸驚恐,按照他的歲數應該沒打過幾場肉搏仗,怎麼如此厲害。
  沈琤火氣消了大半了,決定結束了,攻擊對方下盤,高齡言步伐不穩向後退去。
  沈琤衝上來,挑飛對方手中長矛,繼而矛頭直奔其的手臂,高齡言連連後退,又被當胸踢了一腳,終於不支跌在了地上,而這時早就衝著他手臂來的矛頭刺穿骨肉,長矛如一根釘子,將他一直胳膊釘下了地上。
  沈琤這才鬆開矛柄,對動彈不得的高齡言道:「現在看歌舞沒那麼廢話了吧。」掃興的嗤了一聲,轉身往屋內走。
  這時就聽身後高齡言的隨從喊道:「矛頭插進地磚裡了,拔不出來,再來幾個人幫忙!」
  「將地磚砸碎,要不然撬起來!」
  盧策海將一切看在眼裡,不住的失望搖頭,默默從廊下走了。
  沈琤心情暢快了,對一直觀看「熱鬧」的眾人道:「這下清靜了,回去繼續飲酒觀舞吧。」
  眾人相互看了看,瞬間都露出膽寒又虛假的恭維笑容:「爵爺真是厲害,果然能以一當百,英武蓋世,天下無人能匹敵。」
  沈琤冷著臉斜眼看他們,心裡罵你們這幫傢伙,嘴上說一套,心裡指不定怎麼想呢,哼,怕了嗎?怕就對了!
  見他這臉色,眾人忍不住在心裡垂淚,太可怕了,他要是一個不開心,能把咱們在場的所有人都幹掉。
  一場毆鬥看下來,眾人都口乾舌燥,渾身發寒,沒和沈琤比試過的節度使默不作聲的在心裡掂量了自己的手段,都道打不過,看來還得智取。
  這時候有人用板子抬著趙甫往外去,沈琤聞聲回頭見趙甫趴在板子上,已經昏過去了。
  「趙公公怎麼了?」沈琤納悶的問。
  不等有人回答,就聽後面有人喊他:「琤郎——」
  全天下就只有一個人這麼叫他,沈琤當即眉開眼笑:「你來找我了?」
  暮嬋和其他女眷們本也在暢飲慶祝,突然有世子身邊的丫鬟來叫她,說不好了,叫她趕快過來將沈琤叫走。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見這院內一片狼藉,肯定是發生不好的事了。
  眾人馬上施禮:「參見郡主。」
  「大家不必多禮,我帶琤郎去上藥,你們先進去吧,他一會就回來了。」暮嬋驚訝的道:「啊,你手上怎麼有血,傷哪裡了?快隨我去見大夫。」
  這時世子出來打圓場:「他去去就回,大家快進去吧,不要因為一點意外,傷了雅興。」
  眾人別過郡主和沈琤,一起往殿內走,互相遞眼色,心裡腹誹。
  看到了嗎?沈琤一看到郡主來了,那臉色變的叫快,凶老虎轉眼就成小花貓了,郡主招招手,牽著就走了。
  當然看到了,但是聽見沒有?郡主叫他琤郎,人家兩人好著呢,皇帝賜婚並非沒有來由,咱們就別瞎操心了。
  暮嬋將沈琤領到一處偏殿,叫丫鬟去打來水,她透濕帕子給他擦手上的血跡。
  她其實一眼就看出來他沒受傷,這麼說只是為了找個理由把人帶走。
  「發生什麼事了?你把趙公公打了?我看他似乎傷的很厲害,對了,剛才院裡地上還有一個人,手被長矛扎在地上,是誰呀?」
  「哦,一個閑得慌沒事找事的傢伙,讓我賜教幾招,我就陪他玩玩,可能是我沒陪好,他最後好像不太開心。」沈琤朝暮嬋身後的丫鬟們瞪眼,讓她們都出去,開始都不為所動,這時煙露從外面進來,朝這幾個丫鬟勾勾手,將人都叫了出去。
  暮嬋哭笑不得:「你將他扎在地上,誰會開心啊。要知道這樣,我就不放你去筵席上,你把別人打傷了還好,別人把你打傷了,多叫人家擔心啊。」
  沈琤一聽她這麼說,就去抱她:「真不愧是我的好娘子,這麼向著我。」
  暮嬋趕緊推開他:「你再這樣,我可把你丟在這兒,一個人走了。」
  「好了好了,我規矩就是了。」
  沈琤老實了,她便也不怪他了,繼續給他擦手上的污漬。她做事認真,心無旁騖的一點點為他擦去血痕。
  她的動作輕盈柔婉,垂首間盡顯女子嫵媚,如含苞欲放的嬌艷花朵,沈琤觀之聞之幾乎要失去心智。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0:01

第四十章

  暮嬋發現他盯著自己看,挑眉瞅了他一眼:「你再這樣,我可走了。」
  「我怎麼樣了,你就要走?」他越發湊近她:「倒是你,這幾天非常奇怪,為什麼躲著我?就算我是老虎,要吃你早吃了,也不會等現在,你到底在避什麼?」
  一聽到「吃了你」三個字,暮嬋如同被蛇咬一般,腦海里又翻江倒海涌現出一堆圖畫,她紅著臉連他的手也碰不了了:「你自己擦吧。」
  沈琤懂了,他上面的那番話,除了「吃了你」之外,其他都是廢話,所以根源就在這兒上面:「噢——我知道你怎麼回事了?是不是有人告訴你什麼了?」
  「好笑,誰能告訴我什麼呀。」她放下帕子,起身就要走:「我得回去了。」
  沈琤展臂攔住她,就勢輕輕的攬過她的肩膀,半臂抱住她入懷:「不管你知道什麼,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咱們是夫妻麼。」
  「……」就因為是所以才覺得怪怪的,她輕咬嘴脣:「……總之……太難為情了……」
  沈琤尤記得上次親過她一次,眼下周遭沒人,她在他懷裡又可愛的像個小貓一樣,實在撩人,便慢慢俯身,一半引誘一半脅迫的靠近她的櫻脣:「有什麼難為情的?」
  她記得很清楚,母妃說什麼程度可以什麼程度不可以,親|吻這一步是絕對不可以的:「抱一下可以,下面絕對不行了。」
  再下面的行為絕對不行。
  沈琤輕笑:「別怕,我就親親你,不碰你下面。」
  暮嬋一愣,突然聽懂了他這句話,氣的跺腳:「你想什麼呢,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也很快反應過來,剛才兩人之間的對話產生了歧義,但喜歡看她嬌蠻的樣子,故意逗她:「那太好了,就是說可以碰了?」
  一縷羞意從暮嬋臉頰上慢慢透出來,進而如晚霞似暈染開了全臉,蔓延到了耳後頸間。
  「我……我不理你了!」她嘴上這樣說,卻沒有奪門而去,而是趴在桌上,臉埋在臂彎裡不再理他。
  沈琤見她不走,知道是想讓他來哄,否則一早逃掉了。
  他坐過去,輕輕摸了她的耳朵,誰知她突然驚覺,露出一隻眼睛瞪他,嬌嗔道:「討厭,別碰我。」
  「好好,不碰不碰。」他笑著拿開手,忽然想笑,同樣的一句話不同的場合不同的語調說出來完全不同。她前一世也說過這句話,眼神冷漠至極,齒間透著一股恨意,而且說完話,頭便扭開,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多施捨。哪裡像現在,罵完他,眼睛像小鹿一樣不時偷看他,直到他和她對視,才重新埋頭下去。
  沈琤既然答應不碰她,就得取道他法來哄她。
  他雙手交叉擱在桌上,長長嘆了一聲,見她毫無反應,才故作委屈的道:「我給你道歉,是我不好,不該胡說八道,明知道你不喜歡聽。」
  「……」暮嬋仍舊沒動彈,但心裡好受些了。
  「都是我的錯,我哪能料到你居然聽懂了,我一直以為你什麼都不懂的,沒成想你長進這麼快,不光是明面上的,連隱晦的也聽得懂,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沒等他說完,暮嬋就挺直身子,臉頰上頂著兩片紅潮作勢要打他:「還是我的錯了?幸好我懂了,否則今天被你調|戲,還不知道呢。」
  沈琤接下她的粉拳,笑道:「那你就別生氣了,你長了智慧,戳破我的不軌居心,難道不該高興嗎?」
  「不高興!又不是什麼好事。」她倒是放下了拳頭,不過撅著嘴巴,模樣是真不開心。
  「怎麼不是好事,有句話怎麼說的,高山流水遇知音,要是一直是我一個人說,連個聽客人也沒有,多沒意思。」
  暮嬋驚訝於他的「無恥」:「你、你還想我跟你在一起交流怎麼著?」
  他眼珠轉了轉,似乎在腦海里尋找合適的人選:「我不找你找誰?你是我娘子,且只有你一個,只能找你。」
  她嘴脣動了動,似有話說。
  沈琤盯著她,猜測她可能想說去找小妾或者歌姬之類的話,但她終究沒說出口,反倒是哼了哼來掩蓋嘴角的笑意。
  有長進了!不想和其他女人一起「占有」我吧。沈琤得意的想,既然如此就再試探一下:「再說我對別的女人也沒這些想法,只想和你在一起。」
  暮嬋垂眸抿嘴淺笑,繼而訕訕的看了他一眼:「這是你今晚說的最好聽的一句話了。」
  「不對,應該是我今晚說的最真誠的一句話,剛才跟你調|笑那些話都不是發自我真心的,你想啊,我哪捨得現在碰你,別說下面了就是上面我也不敢。」
  「不許再說什麼上下的了。」
  「好好,不說了。」然後忍不住嘀咕:「就是過過嘴癮,哪捨得現在碰你。」
  暮嬋見他處處順著自己,早就不生氣了,笑道:「那我也不捨得跟你生氣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到筵席上去了?」
  當然不該了,他早就想溜,現在不僅溜出來了還和心上人在一起,瘋了才想回去:「還是不要回去了,我剛才教訓了高齡言,他們看我更像瘟神了,我不在,王爺和他們喝的還能痛快點。」
  暮嬋戳了他眉心:「你呀,本來就不該理那個姓高的,外人看了又要誤會你了。」
  她有時候也不理解,為什麼父王他們都怕他,他明明是個頗為溫和的人,甚至在她看來,甚至頗有儒將之風,雖然算不上溫文爾雅,但總體上也是斯斯文文的,雖然有的時候可能會做出一些唐突的行為,但跟別人說的窮凶極惡是不沾邊的。
  就算他打傷了別人,想必也是對方欺人太甚。
  「誤會就誤會吧,只要你不誤會我便沒厲害關係。」他趁機把手罩在她的手上占便宜,見她沒有抗拒,膽子大了起來,反覆摸了兩下。
  正此時,突然有人敲門,不知是哪個丫鬟在外面道:「沈將軍,您軍中副將龐新傑求見。」
  沈琤臉色一變,對暮嬋道:「我去去就來。」
  暮嬋溫笑著點頭:「快去吧。」等他走了,趕緊四下尋找扇子,發現沒在身邊可能落在了筵席上,趕緊拿袖子扇風驅散臉上的熱度,心裡盼著他晚些回來。
  他著實去了一會,待再回來時,臉上多了一絲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暮嬋自覺臉上不那麼熱了,也敢看他了:「很要緊的事情嗎?」
  他擺擺手,坐了下來,突然發問:「我在你眼中是什麼樣的?」
  暮嬋笑道:「好看唄,還能什麼樣?」
  沈琤有些失望的道:「就沒別的?不過,你可千萬別說什麼大英雄之類的,我怕我以後打了敗仗,或者做了你不開心的事,你就不喜歡我了。」
  暮嬋仿佛只聽見了最後一句話,小聲道:「我哪有那麼小氣,怎麼會隨隨便便就不喜歡你了。」
  沈琤聞言,不禁眼睛一熱:「有你這句話,我便什麼也不怕了。」
  她瞧出他心中有憂慮,將椅子拉的更靠近他一些,關切的問道:「那你原本怕什麼?」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0:12

第四十一章

  沈琤原本不想說的,但她一詢問,就恨不得掏心挖肺將什麼都講出來:「我這次回去免不得了與婁合安開戰,他雖然被朝廷定位叛軍。但我怕我滅了他之後,占領他的地盤,朝中有人會說我壞話。你聽去了,會認為我不忠誠不忠君,開始討厭我。畢竟有一年時間,我怕發生變故,我現在真遭不住一丁點變數了,你聽信讒言誤會我了,到時候我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來。」
  暮嬋寬慰道:「放心吧,現在也有很多人說你不好,我也沒信啊。」
  敢情現在就有人進讒言?哪個混蛋說老子壞話?!沈琤道:「誰說我不好了?」
  她笑:「你不應該問誰說你不好,而是問誰說你好話了,那樣名單上的人還能少點。不過,宮裡這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會說誰的好話?我才不聽他們的。」心裡想,父王說你不好我都不信,還能其他人的麼,但為了維護翁婿關係,沒有說出口。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才怪,她越是對他好,他越是無法忍受失去她的風險。
  「我都不怕你回去看上別的女人呢,你就相信我吧,別亂擔心了。」
  唉,真想現在就把你搶回去做媳婦。她的話說到這份上,沈琤只得點頭道:「我安心了。」
  「既然不回筵席上去,我叫人拿些酒菜來。」說著,她就要起身,
  他按住她:「你餓嗎?」見暮嬋搖頭,便道:「我也不餓,我就想這樣跟你坐一會,我怕我喝了酒把持不住又惹你生氣了。」
  這個理由很管用,暮嬋不去命人拿酒菜了,趕緊坐下來,這時沈琤握住她的手,雙眸凝視著她,說不出的不捨。
  「我發現你自從剛才出去了又返回來,整個人就怪怪的。」
  「哪裡怪?」
  像個怕被人扔掉的小狗似的,暮嬋當然不好直說:「就是特別多愁善感,是不是有什麼壞消息?」忽然心裡咯一下,大致猜到了:「你是不是定北有變,你要離開京城了?」
  「不愧是我冰雪聰明的好娘子!」沈琤誇獎著,就要抱住她,奈何被她識破,推了他一下,沈琤沒辦法暫時撤退,訕訕的道:「剛有消息,胡遠亭抗不住婁合安了,想定北出兵援助,定北守軍派出一支輕騎相助,被打了回來,目前不樂觀,得我帶兵回去收拾那個老東西。所以,城門關閉前,我就得走了。唉,離城門關閉也沒多久了……」
  暮嬋忽然鼻子一酸,嘴脣嚅了嚅,眼底浮現一層霧氣,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掉眼淚,馬上轉身到了一旁。
  沈琤卻看的心花怒放,十分開心的道:「你真這麼舍不得我?」
  「你還笑?」暮嬋見他竟如此開心,惱然道。
  「見你舍不得我,我當然高興了,表明你心裡有我。」雖然發過誓這一世不再讓她掉一滴眼淚,但看她這會因為不捨自己的離開而落淚,還是欣喜的。
  暮嬋眼圈泛紅:「那也不能笑得那麼開心啊,我要是哪天為你死了,你還不得高興的飛上天?」
  「那可不一樣,這話不能亂說!」沈琤過往的傷痛回憶被揭了出來:「你不在了,我也活不成了。」
  她眨眨眼,讓眼睛舒服一點:「我的確不該說這話,本來就要分開了,還說些死啊活啊的這些不吉利的話。」
  忽然想到既然要分別就要相送一件禮物。她本來在繡荷包的,但因為最近心思雜亂,沒法安神刺繡,所以繡了一般扔在那兒沒完工,他馬上要走了,也來不及了,總不能把沒做完的東西拿去送人,雖然知道他不嫌棄,但寓意總是不好的,還不如不送。
  暮嬋開口道:「你想要什麼?只要我現在能給的都行。」知道他的秉性,強調:「我是說現在。」
  他現在是什麼都想做,又什麼都不敢,想了想:「……我想好好抱抱你。」說完,拍拍自己的腿:「你坐上來行麼?」
  暮嬋的走到他身邊,乖巧順從的側坐在他懷中,雙手輕輕勾住他的脖子,頭貼在他胸口。
  他有她此時此刻的這份溫柔,一切都值得了。一直想抱住她,等人真的到懷裡,他反倒不敢動了,大氣不敢喘,須臾便覺得她仿佛化成了一團火,滾燙的不敢碰觸。
  暮嬋伏在他胸口,心想怎麼喘息那麼慢,心卻跳的極快。仰頭看他,楚楚可憐的道:「你不說抱抱我嗎?」
  沈琤全當這是‘勾|引’了腦子嗡了一下,緊緊將她摟在懷裡:「真是要命了,我怎麼會如此喜歡你。」
  她嘴角漾起笑意,稍稍過了一會,她笑道:「琤郎,你閉上眼睛。」
  沒想到沈琤反倒不配合:「不行,本來我就待不了一會了,閉上眼睛豈不是又要少看你一會。」
  她咯咯笑著,伸出手將他的眼睛拂上:「你閉上不會後悔的。」
  每次閉眼都有好事,沈琤忙閉上眼睛,等待她的「賞賜」。
  暮嬋穩了穩心神,心想母妃說過這樣雖然不行,但不會有孩子,所以應該問題不大。她鼓了鼓勇氣,櫻脣慢慢湊到他面前,輕輕覆蓋在他脣上。
  沈琤感受到她柔|軟濕|潤的嘴脣,立即驚的睜開眼睛,隨即按住她的後腦,變被動為主動。
  暮嬋原本以為只有脣片間貼一下,哪裡知道還能撬齒探舍進來糾纏,腦子化了一般的任他擺布,身子也酥|麻癱軟了。
  突然間,她覺得身下異樣,好像有什麼在硌自己的大腿,這倒讓她清醒了,使勁推開他:「你是不是什麼東西掉了?」
  沈琤雙眼迷離,不懷好意的道:「那你撿一下吧。」
  暮嬋瞧他那表情就知道沒好事,沒有貿然行動,眸子垂了垂,腦海里閃過那些圖畫,突然什麼都懂了,馬上驚恐跳下地:「隔著衣裳接觸沒事吧,我不會懷孕吧。」
  沈琤趕緊安撫道:「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有道理,那些畫上都是不穿衣裳的,暮嬋稍微松了一口氣,才道:「我也覺得不會有事。」然後低著頭羞澀的道:「你真的,本來我是想臨行前送你一個吻的,你倒好,反來吻我,也不知道是誰送誰了。」
  「這樣才好,省得你吃虧。」
  她噘嘴:「少哄我,我知道我虧大了。」
  兩人纏綿到現在,眼看時辰不早,沈琤看外面的日光,知道自己不得不走了,再笑不出來了:「……我這真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我會常常給你寫信的,千萬記得回信,你送我出去吧。」
  她眼睛又酸了:「不去,叫人看見我眼睛和鼻子紅紅的,多不好看。」
  沈琤豁然笑道:「那我自己出去了。我早晚都要走,別難過了,說不定哪天偷偷溜進京城來看你。」
  「……嗯。」她這才不情不願的點了頭。
  她也不知道怎麼了,上兩次分別她都是最豁達的那個,怎麼現在這麼難受。
  沈琤縱有千言萬語在心中,此時竟也說不出來,最後只是擲地有聲的道:「你等我!」然後便大步向門口走去,開門時,聽她在身後道:「琤郎,我等你。」他回頭朝她笑道:「我聽到了。」然後步出門去。
  沈琤直奔王府外,部下等人已經備好馬等在那裡,他立即翻身上馬直奔城門。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0:27

第四十二章

  他要先奔回軍隊的駐地,再帶領大軍直接收拾婁合安。
  要出城門時,馬速慢下來,魯子安追上來,擔心的道:「大人,您就這麼離開京城,不用稟告皇上嗎?」
  「不用。」沈琤曾無所謂的道,他知道皇上巴不得他趕緊走人,最重要的是他不在乎皇上怎麼想。
  魯子安道:「我方才已經查明了,您打高齡言那會衝上來的人是禁軍中的一個將領,有人看到他之前和趙公公在說話,應該是受了那太監的指使。就是不知道這後面,有沒有皇上的意思。」
  沈琤沉下臉,冷森森的道:「皇上如果對我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說完,快馬加鞭出了城門,領著一隊親信向遠方奔去。
  聽說沈琤走了,皇帝終於放心了,一門心思盼著過天壽節,準備好好歡樂一番,重新找回做皇帝的感覺。
  但是沈琤走了,貼身太監趙甫卻不幹了,每天在皇帝面前大罵沈琤這傢伙狂妄至極,敢在天子腳下毆打節度使,而且不辭而別,分明是沒把皇帝放在眼裡,讓他耳根不清淨。
  皇帝知道趙甫去參加賜婚筵席,不知怎麼就被沈琤誤傷了,請了大夫推拿正骨,雖然沒癱,但一條腿落下了病根,現在走路都得小黃門攙著。
  可皇帝也很為難,先不說肇事者已經走人了,就是在這兒,又能怎麼樣呢。安撫了趙甫幾句,賞賜了些補品。
  跟趙甫同樣難過的,還有高齡言,自己被沈琤在大庭廣眾下打了一頓,落下傷痛倒是其次,實在是丟人,也灰溜溜的連夜離京,返回駐地,發誓與沈琤勢不兩立。
  而且趙甫好歹皇帝還安慰兩句,他連個安慰的人都沒有,不禁咬牙切齒。
  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
  但皇帝不管這些,涌動就涌動,別讓朕看到就行了。
  幸福都是短暫的,皇帝也不例外,天壽節很快過完了,快樂也隨之離去。
  七月流火,皇帝打完馬球返回蓬萊殿,神清氣爽的正準備叫幾個美人來寵幸一下。
  趙甫便由小黃門扶著顫巍巍的走了進來,先是稱讚了一番皇帝馬球技能好,天下無人能出其左右,皇帝很受用,被捧的飄飄然,自誇道:「朕的蹴鞠也不在馬球之下。」
  趙甫賠笑道:「是啊,陛下您是天子,自然是無所不精的。現在老奴這裡有一事無法決斷,還請皇上聖裁。」
  雖然朝政他撒手不管很久了,但讓他評斷一些事情,他心情好的時候還是願意的,皇帝自信的勾起嘴角:「說來聽聽吧。」
  「皇上,您知道定北軍現在正和灤臨與赤狄人打的難解難分,朝廷是否應該出兵給沈琤致命一擊?」
  皇帝奉行「眼不見心不煩,耳不聽心不躁」,自打沈琤走了就沒了解過他的情況。
  他什麼不想管,打就打嘍,反正節度使之間你爭我奪,又不是今年才有的。他撇撇嘴,不耐煩的道:「不要管,由他們去吧。」
  「皇上,這次不一樣,沈琤似乎要招架不住了,他本是去打灤臨節度使婁合安,但是婁合安勾結了赤狄人,現在呈現鼎足之勢,而且沈琤的狀況尤其不好。」
  原來,婁合安自打知道被朝廷定為叛軍,就料到沈琤從京城返回來得收拾他,急的熱鍋上的螞蟻一眼。而且他總是懷疑四兒子不是親生的,猜忌之下,四兒子領了一支軍隊,去投奔了定北軍。
  而胡遠亭殺回去囚禁了自己的老爹,自己成為了節度使,控制了原平,然後卯足勁衝著灤臨來了。
  婁合安急的本就沒多少頭髮的大把大把的掉,沒幾天頭頂就像滷蛋一樣溜光錚亮了。
  這個節骨眼,沈琤又帶兵殺了回來,攻城掠寨速度極快,眼看自己的壽命進入了倒數,婁合安豁出去。
  要想活先賣國。
  賣身投敵給赤狄人,拉來敵國軍隊抵抗沈琤。
  赤狄是盤踞在北方的部族,偶爾南下和中原地區融合一下,搶一把回老家。
  婁合安身家不保,顧不了那麼多了,先將女兒嫁過去幾個,做赤狄部族首領做小妾,再承諾幹掉沈琤,地盤平分,好說歹說終於拉來了赤狄的騎兵,一起對付沈琤。
  效果立竿見影,定北軍的鐵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戰鬥打的極辛苦,戰況焦灼。
  而趙甫的想法,就是趁你病要你命,這時候殺上去,讓禁軍從後面給沈琤來一頓暴打。
  「皇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一次,就是不能除掉沈琤,讓他們呈三分態勢也好啊。他一旦吞併灤臨,控制原平,統一了北部,形成了大勢,朝廷覆滅指日可待。」趙甫說著,掙脫小黃門的手,跪在地上痛哭道:「皇上,危機就在眼前了,您當斷則斷啊。」
  皇帝心裡確實覺得沈琤勢力大,能把他打的軍力倒退十年八年的自然是最好的,但就怕不能一擊成功:「這……還是從長計議吧。」
  從長計議個鬼啊,老奴都知道戰機不可貽誤。
  趙甫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決定做一個合格的權閹——綁架皇帝的意志。
  他收起眼淚,決絕的道:「老奴認為必須出兵。」
  太監掌握禁軍,皇帝縱然反對也沒招。
  「……」皇帝皺著眉頭道:「那……朕明天把這件事拿到前朝與大臣們商議一下。」
  —
  皇帝一把出兵的事情拿到朝堂上商議,便造成了混亂,有人支持出兵,有人極力反對,互相攻擊對方是誤國之臣。
  「再不除掉沈琤,國將不國,他在京中公然毆打其他節度使,極度囂張,如今他疲軟,正是給予致命一擊的好時機,錯過這一次,他吞併灤臨,再揮兵南下,國家完矣。不贊成出兵的人一定是收了沈琤的好處,已經背叛皇上背叛國家了啊啊啊——」左丞相杜有芳說到激動處啊啊的還嚎了幾嗓子。
  「他現在又沒有揮兵南下,何必招惹是非,釀成兵禍呢?不如朝廷養精蓄銳,徐徐圖之。況且若是赤狄人贏了,豈不是更糟。」說出來自己都不信,怎麼個「徐徐」並沒有計劃。
  「赤狄每年南下,不足畏懼,沈琤才是心腹之患!他年輕氣盛,還未有敗績,這次給他一記重擊,或許可以令他喪失鬥志,徹底淪為平庸之輩。」
  主戰派歷來是可以慷慨陳詞,洋洋灑灑說上一天不罷休的,最終憑藉有理有據占了上風,聲音越來越大,形成壓倒之勢,罵得反對的人不敢再吭氣,誰站出來反對,誰就等同於自認為奸佞。
  皇帝本來想反對的,但見反對出兵的人都被罵的體無完膚,自己冒然露頭,很可能將矛頭指向自己。
  皇帝看向盧策海,見他也皺眉不語,心想翰林都辯不過這群傢伙,自己本就渾身是錯,說不定被抓住這個機會,被朝臣們噴成血淋淋的篩子。
  「皇上,您以為如何?」主戰派的杜有芳大聲問道。
  「嗯……朕……嗯……這件事情你們去辦吧。」皇帝說完,從皇座起身,回了內宮。
  「出兵!出兵!」朝廷上登時充滿了勝利的笑聲,仿佛沈琤已經死了一般。
  —
  沈琤正和赤狄打的難解難分,毫無防備的被禁軍從後面打了個措手不及,損失了許多人馬。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0:54

第四十三章

  沈琤懵了,朝廷軍隊好端端的打自己幹什麼?
  禁軍大將立即表示:打的就是你,你離京時,不進宮與皇帝告辭,分明是大不敬!大不敬罪不容誅。
  沈琤腹背受敵,遭遇了重生以來最大的危機。
  但這卻不是他整個人生遭遇過的最大的危機,他上輩子惡仗也沒少打,不會因為暫時的戰況不利就心灰意冷。
  將兵力集中調往北方,專注對付婁合安和赤狄,先讓朝廷的禁軍占便宜。
  一番惡戰下來,赤狄發現沈琤是破釜沉舟,定北這些惡狼是玩命的,自己只是下來打秋風的,沒必要跟他們拼命,立即拋棄了婁合安,騎馬回老家了。
  沈琤逮住孤立無援的婁合安,送了他見閻王,吞掉了原本屬於他的灤臨藩鎮。
  解決了強敵,朝廷的軍隊就好辦了。
  沈琤調轉馬頭,準備好好教教這幫不知輕重的傢伙什麼叫做自掘墳墓。
  吩咐下去:打,往死裡打。
  一路推著打過去,將禁軍打成了散兵游勇,一路殺到京城附近,才罷手。
  事情當然不能就這麼完了,沈琤怒氣沖天,放出檄文說,有人鼓惑皇帝,猜忌忠良,離間藩鎮,必須清君側,奸佞小人一個不能留。
  消息傳回京城,皇帝終於找回了氣場,坐在在含元殿的龍椅上,拍案怒道:「朕不讓你們去幹,非要乾,現在好了,瀕臨城下了!」手裡唯一的家當禁軍叫人打的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心疼,心痛。
  朝臣心想,您哪裡說過不許打,您當時是分明是兩手一攤,啥也不管,讓那個死太監和左丞相作威作福,現在事情變成這樣,又跑出來推卸責任了。
  誰讓您是皇帝呢,皇帝是無措的,錯的只能是臣子。
  都屏氣挨罵。
  皇帝又訓斥一通,把積怨發泄了個暢快,罵完了暢快了,該商量正事了:「都說說該怎麼辦?」
  有人深覺自己就是沈琤口中的奸佞小人,提議:「不如先撤出京城,若是沈琤敢占領京城,就叫各地節度使上京勤王,合力圍殲他,他經過惡戰,現在也在強撐,必然……」
  不等說完,皇帝就火了:「朕乾脆讓出京城,搬到蜀地算了,你是不是這個意思?!」他不想再逃了,不是有骨氣,而是蜀地實在不如京城逍遙。
  皇帝牽頭,有人跟著幫腔:「就算退出京城,各地節度使也未必會上京來,上一次沈琤自封諸道兵馬元帥時,北方多數節度使都聽他號令,這會未必肯出兵,南方藩鎮則路途遙遠,到這裡人疲馬乏,也不是他的對手,況且衛齊泰如今逃到南方,各路節度使在圍剿他,也抽不出兵力。諸如,泉南節度使高齡言就在圍剿叛軍餘孽,無法抽|身。」
  皇帝頭疼,心裡恨道,朕早就說這朝廷就像個破屋子了就別窮折騰了,打著修繕的名義非得爬上去修補,這下好了,不僅沒修好,反而被壓得就要散架了。
  這時盧策海站出來道:「陛下,如今只剩一條路可走,便是向沈琤求和,他既然要清君側,便將禍國亂民的趙甫與杜有芳的人頭獻上,再對他進行加封,他這半年來就沒安穩過,想必也到了極限,不會貿然攻入京城的,找人說和一下,應該會退兵。」
  趙甫自打兵敗,就不敢露面了,他本來就要禁軍腰桿硬,現在禁軍沒了,他自身難保了,所以盧策海直接點名獻出他的人頭。
  「……」皇帝舍不得這個老奴,憋著不說話:「這個以後再說。」
  朝臣豈能容留以後再說,紛紛嚷嚷必須要趙甫的腦袋才能退兵。
  盧策海等的就是今天,他一直鼓動趙甫去碰沈琤為的就是他自掘墳墓,鏟除閹黨:「陛下,一切都是這個閹人的錯,他鼓惑聖心,釀成此禍,不殺他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他不足以讓沈琤退兵。您如果不拿趙甫的腦袋退兵,又能拿誰的腦袋呢?」
  難道要您自己的腦袋嗎?
  皇帝再次發現自己說了不算,眾怒難犯,泄氣般的垂下頭,半晌道:「朕打算封沈琤為定北郡王……誰做欽差大臣將朕的旨意還有兩個逆賊的腦袋送過去?」
  聽皇帝的意思,便是要殺了趙甫和杜有芳了,盧策海終於放心了,剩下的他就不操心了,便不說話了。
  皇帝道:「得有個人去說和一下,你們中間有誰合適啊?剛才不是都很能說嗎?這會怎麼都啞巴了?」
  替死鬼就在我們中間,立即垂下眼眸躲避皇帝的視線,個別還將臉藏在了勿板後面。
  皇帝站的高,下面的狀況一覽無余,心裡恨這幫傢伙貪生怕死不頂用,但也無可奈何:「既然你們都不推選,那就由朕指派一個人吧。」說著半眯著眼睛,伸出手指,殘忍的指向一個人。
  大家趕快避開,亮出這個倒霉鬼來——國丈。
  國丈發現了自打從蜀地回來,皇帝跟皇后感情不睦,越發針對他們家了,之前賜婚就是讓他去的,這次又來,只要有火坑需要人跳,他就成了首選。
  沈琤他爹沈霖就曾將去勸和的嘉清伯給殺掉了,現在事態可比嘉清伯那會嚴重多了,不出意外誰去誰死。
  朝臣都憐憫的看著國丈。
  國丈出身世家,所謂世家就是世世代代都在朝中混,別的不行,祖傳的規避風險,找替死鬼的能耐還是有的。
  國丈踱出一步出列,手拿勿板遮住下半邊臉,恭敬的道:「臣固然想做使者,前去說和,讓沈琤幡然醒悟,悔不當初,但是臣以為有人比臣更適合這個任務。這個人就是嶸王,他不僅是皇族,出身貴重,名義上更是沈琤的岳父,由他前去,想必沈琤不會不給面子。由他出馬,想必可以事半功倍,不是臣可以比擬的。」
  皇帝竟然被說的心動了,是啊,怎麼沒想到是嶸王,他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
  朝堂上的眾人被國丈說的心動,紛紛附和,是啊是啊,嶸王的確是最合適的人選,他怎麼也要給岳父幾分薄面。由他出馬,一定能說動沈琤退兵。
  國丈見已經找到替死鬼,面帶微笑的退下了。
  皇帝立即下旨讓嶸王做欽差出使定北。名義上是出使定北,但大家都知道,沈琤的軍隊離京城沒多遠了,根本不用到定北。
  很快,傳旨的太監回來報奏,說嶸王臥病不起,恐怕不能出使定北。
  皇帝恨不得掐死自己這個皇叔,但嶸王確實一直在抱病,並不是臨時找的藉口,憋著了一口氣,又下一道聖旨,改封嶸王世子為欽差出使定北。
  嶸王世子接到聖旨後,立刻揣好聖旨就衝進了宮中,求見皇帝。
  他很憤怒,皇帝是他堂兄也是他的球友,兩人從小玩到大,從蹴鞠玩到馬球,場上配合無數,感情非同一般,結果皇上你就這麼坑我?
  蓬萊殿內,炭火燒的正旺,皇帝額頭卻有一滴冷汗,故作輕鬆的對世子道:「你是來告辭的嗎?」
  世子也不賣關子了,直接道:「皇上您要是不想再讓我陪你打馬球了便直說。」
  「哎呀,何出此言啊?我們配合默契,你是朕最重要的球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1:11

第四十四章

  世子拿出聖旨,神色晦暗的道:「父王臥病在床,不能出使,但我也不是合適的人選,我是他大舅子不假,那是看在我妹妹的份上,他跟我沒交情,說真的,我們攏共沒說過幾句話,一隻手都能數過來。」
  皇帝語重心長的道:「但他總不至於殺了你,別人的話,說不定腦袋一併留在了沈琤那裡。」
  「就算他不殺我也未必會輕饒我,少不了打罵,再者,他也未必會買我的賬,或許拿了您的冊封和趙甫等人腦袋,該打京城還是打京城!」
  「不會吧,郡主還在京城裡呢。」
  確實如此,鬧成這樣,誰也不敢說拿郡主做人質,一來郡主有太皇太后護著,二來真拿郡主當人質,頂算說要跟沈琤魚死網破,一準被殺全家。
  其實,現在沈琤在京城之外沒有破城進來,很難說不是看在郡主的薄面上。
  要不是怕攻破京城引起混亂,傷害郡主,按照沈琤的脾氣,皇帝必然要第二次夾著包袱逃去蜀地了。
  「那可不好說,他先派細作進城將我妹妹藏到安全的地方,然後攻破京城,殺進皇宮,將大臣血洗,遍布安插自己的人,到時候,這朝廷也就名存實亡了。」世子將自己的推論說出來,正常情況下,求和談崩了,就是這個後果。
  皇帝一聽,覆滅就在眼前,急的又滑了一滴冷汗,突然間有了主意:「那,朕派你和郡主一起去勸說沈琤!」
  「啊?」世子一愣:「這、這行嗎?」
  「郡主一定能將朕的誠意送到,讓沈琤知道朕感謝他幫朕識別奸佞的忠心,用真誠感化他,叫他暫時退兵。」皇帝器重的在世子肩膀上拍了拍:「帶上趙甫和杜有芳的人頭,一切拜託你們兄妹了。」
  世子沒把自己摘出去還把妹妹拖下了水,臉色非常為難的道:「這行嗎?」
  「郡主若是不行,這普天之下也沒有別人能勝任了。」
  白毛風刮個不停,冷風像鞭子似的抽在身上,體輕的丫鬟被吹的裡倒歪斜,好不容易才摸到門口,才一推門,當一聲屋門便大敞四開,灌進一屋子北風。
  煙露生氣的說道:「碧香,還不快關門,吹病了郡主,幾個腦袋夠砍的?」
  碧香趕緊用力將門關好,將手裡的食盒擱在桌上後,便跪下低頭道:「郡主恕罪。」
  暮嬋的確被這突如其來的冷風吹了個透心涼,但也知道下人在這個天氣出去拿東西不容易:「算了,起來吧。」
  眼看快到沈琤兵馬所在的駐地,不想卻遇到暴風,只得暫時寄宿在這間寺廟裡。
  暮嬋暗中受旨出使定北,對外身份宣稱是嶸王府庶出的四公子,畢竟讓一個女子出使,說不出去不好聽,於是一路上做男子打扮,能瞞且瞞。
  煙露試了試食盒的溫度,見還熱著,趕緊道:「您趁熱吃了吧。」將碗筷擺好後,立於一旁。
  可暮嬋哪裡有胃口,提起筷子,筷子尖在飯菜上盤旋了一圈,很快便又重新放下。
  正這時,門外傳來世子的聲音:「暮嬋,你現在方便嗎?我有話和你說。」
  暮嬋不情願的道:「如果我說不方便,你會走嗎?」
  世子道:「會啊,我總不能在這裡挨凍,但半個時辰後會再來。」
  暮嬋朝碧香點點頭,示意她去開門,並吩咐丫鬟們道:「世子進來後,你們暫且迴避。」
  世子進了屋,縮了縮脖子,抖落掉衣裳裡的寒風,坐在暮嬋旁邊,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笑道:「我聽說你吩咐人傳菜,特意來陪你吃飯的。」
  「我沒胃口,我看著你吃好了。」
  世子笑道:「禪師說明日大風就會停了,咱們起程再走三日就能見到妹夫了,你不該高興的嗎?怎麼悶悶不樂?」
  「就是要見到他了,我才高興不起來。」暮嬋忍不住哼道:「你們利用我要挾他,我跟他一見面,他就要受制於朝廷,我哪裡高興得起來。」
  世子凝眉道:「你這麼想,不大對吧,分明是沈琤威脅朝廷,皇上讓你出面是為朝廷說好話,勸他退兵的,誰威脅誰,你可要弄清。」
  暮嬋立即指出哥哥話裡的錯誤:「現在乍一看好像是琤郎威脅朝廷,也不看看是誰先違背諾言的,封人家做爵爺,結果轉身就從後面下黑手。這是琤郎贏了,如果輸了,朝廷指不定會怎麼樣對待他呢。他有收復京城,蜀地救駕這樣的赫赫戰功,也不能換得朝廷一刻的信任,趁人之危,過河拆橋!」
  世子趕緊替皇帝開脫:「所以說嘛,朝中有佞臣,蠱惑聖心,現在皇上已經將趙甫和杜有芳兩個禍首除掉了!皇上被小人利用,冤枉了妹夫,你可要明辨是非啊。」
  「如果琤郎不信呢?」
  「你就想辦法讓他信啊。」
  「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狀況,我不要影響他。萬一他錯信了我,錯信了皇上,掉以輕心,再被朝廷陷害怎麼辦?我只勸他撤兵,是為了京城百姓,至於他和皇上的君臣恩怨,我不會多說的。」
  「那也行,你能讓他撤兵,已經是大功一件了。」世子看了眼桌上的飯菜,心疼的道:「不管怎麼樣,你總要吃點東西,你要照顧好自己,別生病了。」
  暮嬋見哥哥眼中憂色重重:「嗯,我多少吃些,你就別擔心了。」
  世子也陪著妹妹動了筷子,兩人為保持胃口,很有默契的岔開話題,聊天氣聊貓聊狗就是不聊沈琤和皇帝。
  兩人仿佛履行任務一般的,各自勉強吃了一碗飯後,世子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走字還未出口,就聽有人拍著門大喊大叫:「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世子您快來看看,要打起來了。」
  世子一聽頭有兩個大,他其實很想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直接回臥房雪天睡大覺,不耐煩的道:「知道了,等一會。」
  「不能等了,馬上就要開打了。」
  暮嬋不解:「哥,什麼事兒啊?」
  「禁軍和咱們府裡的護衛互相看不順眼,從京城出來就有摩擦。」世子心煩的道。
  皇帝為了表達對世子等人此去的關懷,特意從守護京城的禁軍中抽調了三百人隨行保護。世子出行,又不可能不帶自己府裡的人,於是嶸王府的護衛也帶出來了三百人,這下子好了,兩方人馬互相看不順眼,矛盾一觸即發。
  之前還好,天氣好的時候,分開來住,彼此少見面。
  最近幾日連天大風,被困在寺廟的大殿內不得動彈,雙方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常爆發衝突。
  世子很想說,願意打就打吧,打死就地埋。但僅有的一絲責任感又告訴他不能放任不管:「我去看看。」
  「我也跟你去。」
  「你就別去了。」
  「不礙事的。」暮嬋道:「你一個人去,我才放心不下,在房間裡也待不消停。」
  世子喚進煙露等人給暮嬋穿了冬衣包裹嚴實,隨著他去往前殿。
  一進門就見氣氛劍拔弩張,雙方各占大殿一半,互相面對著,顯然連陣型都擺出來了,就等一聲令下殺到對方陣營裡去。
  「世子來了,四公子來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1:22

第四十五章

  嶸王府的護衛裡有人識得郡主,知道她是誰,這也是他們敢跟禁軍對著乾的原因之一,心裡洋洋得意的想,郡主是誰知道吧,要嫁給定北節度使沈琤的,跟我們嶸王府叫板,見到定北節度使,把你們這幫禁軍都殺了。
  禁軍這幫子人不認識安宜郡主,只知道此次護送嶸王世子和嶸王庶出的四子出使,根本沒怎麼在乎這倆人。
  原本好好的在京城待著,不幸被抽調出陪這個世子出使,一路上挨凍受累,連個賞錢也沒有,一肚子怨氣。
  世子臉色十分難看,如果進門發現已經打完了,該死的死光了就好了,可惜這幫人還沒開打,於是沒好氣的問:「究竟怎麼回事?」
  「世子,他們欺人太甚!」王府護衛的人先告狀:「不管我們做什麼,都說打擾了他們休息,找茬打人,您看看我頭上這個大包,就是他們剛才打的。」
  「打你怎麼樣?你們的人說了什麼自己知道,竟敢說我們禁軍是喪家之犬,打你是輕的,還要殺你了吶!」
  「本來就是,禁軍打了敗仗,還猖狂什麼?哦,你們就會欺負我們,見了定北軍就慫了!」
  禁軍們被說的滿面通紅,羞恥感瞬間化作了惡意,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好啊,老子就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欺負!」說著,紛紛拔出刀來。
  嶸王府的護衛們也是招募來的壯士,一路上忍氣吞聲受禁軍的擠兌,也憋了一肚子氣:「非得讓你們這群喪家犬清醒清醒!」說著,也亮出刀劍。
  不怕事,來戰吧。
  世子氣的嚷道:「都住手!」
  嶸王府的人倒是聽了,動作停頓了下來,紛紛看向世子,結果禁軍的人不受控制,趁此機會,有人上去一刀便捅了一個護衛,見了血。
  嶸王府的一看,氣紅了眼,什麼都不管了:「兄弟們,跟他們拼了!」
  世子見大事不好,趕緊拉過妹妹護在身後,往後退步,準備藏在佛像身後等事情結束了再出來。
  正想叫暮嬋先藏進去的時候,就見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源源不斷的衝進來一群黑甲的士兵,手執刀劍,逢人即殺。
  世子嚇的不敢出聲,使勁將妹妹往佛像後面塞。這又是哪裡來的瘟神,死了死了,皇上你這個昏君,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死也不放過你。
  原本要拼個你死我活的禁軍和護衛,一看大事不好,來了更凶殘的主兒,馬上冰釋前嫌合成一股阻擋實力,向大殿後部撤去。
  此時有人不甘心死的不明不白,大聲喊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我等奉皇上之命,護送世子出使定北,你敢殺朝廷使臣,不要命了嗎?」
  黑甲士兵的將領聞言,示意周圍的士兵都住手,疑惑的反問道:「你們是朝廷的人?」
  「當然了!你們是誰?」
  「我們是定北軍斥候與前鋒,來迎接嶸王世子,路過此處,見有車馬痕跡,進殿來察看,就看到你們兵戎相見,以為是哪裡來的潰軍,打算將你們就地正法,沒想到竟然是……朝廷的人馬?」
  可謂丟人丟到塞外了,禁軍和嶸王府護衛們老臉一紅,都不想承認內訌的事情。
  「既然你們是朝廷的人馬,那麼世子在哪裡?」定北軍將領擔心的問,就怕這幫傢伙搞了嘩變,世子已經罹難了。
  「這……這裡!」世子從佛像後面走出來,瞪向禁軍和自己府上的護衛:「還不快把刀劍都收起來!」
  眾人看了看世子,又看了看定北軍,後者的威懾更大一點,悻悻的將刀劍都收了起來,至於在械鬥中受傷的,趕緊抬了下去交給慈悲的和尚們醫治。
  這時定北軍將領見從佛像後面又走出一個做男子打扮的人來,便問道:「世子,這是何人?」
  「是我四弟。」
  定北軍將領微微點頭,表面上認了這個說辭,但一轉身就告訴回去通報的斥候道:「告訴大人,世子身邊有個隨行的四公子,甚是可疑。」自從和朝廷鬧掰了,定北軍對從南邊來的人都打著十二分的清醒。
  「是。屬下會如實通稟。」
  天很快黑了下來,暮嬋洗漱後,只穿中衣鑽進被子裡,待了一會覺得冷,便將被子裹在身上,滾成一個卷,可這樣暖和是暖和了,卻不自在。便對丫鬟們道:「你們誰去再給我找一床被子來?」
  「奴婢這床給您,行李擱在旁邊的禪房了,奴婢們再去取一床來蓋。」煙露叫上碧香,點好蠟燭放在桌上,然後提著燈籠去拿被子。
  煙露一開門,就納悶的道:「前殿又亮通通的,是不是又要鬧事了?」
  暮嬋自言自語:「有定北軍在,他們就老實了,能鬧是什麼事。」
  煙露和碧香著實走了一會不見回來,暮嬋心說這兩人去做什麼了,居然用了這麼久。
  沒人吹蠟燭睡不著,可天氣實在冷,她懶得下地,乾脆用被子蒙上頭,人為製造黑暗,醞釀睡意。
  過了一會,聽到門有響動,她知道她們回來了,便道:「把蠟燭吹滅了。」
  「還沒成親呢,幹什麼著急熄滅燈珠?」
  暮嬋一怔,懷疑自己聽錯了,怎麼是沈琤的聲音?呆了呆,偷偷從被子的縫隙向外看,果然看到他站在床前,正在解斗篷。
  沈琤一聽斥候說見到一個自稱嶸王府四公子的柔弱少年,便懷疑是暮嬋,畢竟皇帝沒必要既派世子,又派一個無關緊要的四公子。那個所謂的四公子必然很重要,是誰,一目了然了。
  於是一刻不敢耽擱,顧不得風雪,快馬加鞭奔馳到了這裡。
  暮嬋從被子裡鑽出來,烏溜溜的眼睛在燭光下流轉,釀出晶瑩的淚光來,也顧不得冷了,光腳跳下地,撲到了他懷裡。
  沈琤的一身的涼氣,她也抱著不放手:「你、你怎麼來了?」
  他頂風冒雪的受得罪在這一刻都不算什麼了,他就勢抱住她,將她打橫抱起,低頭在她臉頰上印下一吻:「來看看我娘子胖沒胖?」手上掂了掂:「嗯……這樣量不出來,不如你坐在我腿上,我找找感覺,好好量一量。」
  暮嬋眼前浮現出上次分別的畫面,她那麼大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覺得下次見面便是洞房花燭了,哪成想這又見面了,頗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卻道:「好啊,你先把我放下來,然後坐到床上去。」
  沈琤忙點頭,樂不得將她擱在床上,坐下後,拍拍自己腿:「過來吧。」但一轉身,就見她迅速的鑽進被子裡,將被子往身上一裹,口中道:「好冷好冷。」
  他有時候懷疑自己是不是傻,她讓他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又好氣又好笑,撲過去抱住她:「這樣還冷不冷了?」
  暮嬋裹著被子不假,但他摟著她,兩人的臉近在咫尺,氣息糾纏,她突然騰地從身體裡竄起一股熱火,直燒到臉上。
  她覺得這個姿勢似乎不大對勁,雖然隔著被子,但似乎非常危險。
  而這時,他的臉卻越靠越近,她腦子裡又開始亂成一片了,他要吻過來了,要不要反抗?反抗的話,似乎沒必要,又不是第一次接吻,不反抗的話,就怕他得寸進尺。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1:36

第四十六章

  不過,自己裹著被子,重要的部分都有防護,應該問題不大,嗯,吻就吻吧,自己也挺想他的……
  暮嬋在腦海里飛快的進行了一番鬥爭,最終微微閉上眼睛,表示自己同意了。
  沈琤見她緩緩合目,知道可以了,慢慢貼上她的脣。
  突然這時,他鼻中一癢,忙起身,吸了吸鼻子,頓覺酸澀,側身打了一個噴嚏。
  完了,可能著涼了。
  他看了眼暮嬋,阻止她靠近自己:「……你別過來,我可能著涼了,不能傳給你。」
  暮嬋內疚的道:「是不是因為你連夜來見我弄的?」他這麼辛苦來見自己,連個吻都不能奉上,她心裡不是滋味,突然間,她猛地覺得脊背一陣冷意竄過,接著鼻子一癢,一哆嗦也打了一個噴嚏。
  她摸了摸鼻子,笑道:「好像咱們都著涼了,這下沒關係了。」
  沈琤聞言,帶著笑意去抱她。
  沈琤抱住她,反倒先吻她的耳朵,弄得她又癢又躁,不住的擺頭:「幹什麼呀,我嘴巴又不長那兒。」說完了,不好意思的道:「我、我也不是就想讓你親我嘴巴,算了,你愛親哪兒就親哪兒吧。」
  沈琤在興頭上,心裡想什麼嘴上就說什麼,毫無隱瞞的道:「你怎麼這麼可愛啊?我真想現在就跟你做成夫妻。」
  她警惕起來:「那我不跟你鬧了。」說著就要爬走。
  沈琤在她這兒的經驗明顯不如戰場,說實話的下場就是打草驚蛇,趕緊安撫道:「我就是說說,我每天都這麼想,一天怎麼也要想個七八遍,又不是真的想怎麼樣,想的哪能算數。」
  「真的?」
  「真的。我要是真是獸性大發,哪能等到現在。我雪夜來見你,就是想見見我家娘子,聽她叫一聲琤郎。」真情實感的表達內心,沒有好下場,還是扮演一會柳下惠緩和一下氣氛吧。
  暮嬋縮在被子裡,掩蓋著下半邊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但從彎彎的眉眼中也知道她在笑:「……琤郎。」
  她甜甜的喊了一聲,沈琤骨頭酥了半邊,乾脆躺在她身邊:「有你這一聲,什麼都值得了。」
  「你冷不冷啊?」她方才聽到他打噴嚏,擔心的道:「是不是要病了?」
  「我沒那麼容易病的。倒是你,小心著涼。」沈琤去一旁煙露的床上抱過一床被子給她加蓋上,然後隔著被子摟著她:「你可千萬不能病了。」
  暮嬋想了想,道:「你剛才也打噴嚏了,這樣吧,我允許你到第二層被子裡面陪著我。」
  他怕她反悔,趕緊掀開被子一角鑽了進去,與她隔著一層被子躺在一起。
  沈琤一看,這不就是同床共枕麼,雖然沒蓋同一條被子,但任誰從外面看都會認定兩人同被而眠了。
  看來暮嬋對他是真的動了感情,否則也不會允許這麼接近她。
  毫無誇張的說,她和他上輩子什麼都做過,但是蓋著一張被子,有說有笑是從來沒有過的。
  每每這個時候,她不是繃著一張死人臉,就是以一副看死人的表情看他。
  想到這裡,沈琤不禁樂出聲來。
  「你笑什麼?」
  「……啊……我在想,皇上派你出使,正中我下懷,說真的,我其實動了念頭,想喬裝打扮混進京城見你一面,誰知道老天開眼,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最後的比喻非常不恰當,暮嬋覺得像是羊入虎口一樣,語氣戲謔的道:「……所以我可是朝廷欽差。沈大人,啊不、沈小王爺,您打算退兵嗎?」
  「如果不退兵,你會不會認為我是亂臣賊子?」
  「那倒是不會,除非你打進京城,燒殺搶掠。」暮嬋擔心的問:「你會嗎?我聽說好多節度使因為沒有賞錢給士兵,都會允許士兵進城搶掠三天,你有賞錢給士兵嗎?你如果不許搶掠的話,他們會不會反你啊?」
  多貼心,連這點都替他考慮了,他笑道:「你這欽差當的不稱職,裡裡外外都替我著想。」
  「我當然擔心你了。」她總不好說「你死了,我守寡」這種話,但表情出賣了一切,滿目的擔憂:「我就是不想你出一點意外嘛。我也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你千萬小心,別因為給你封賞,你就掉以輕心。」
  對皇帝,沈琤有信心,前一世就捏著玩,這一輩子也不怕。
  「聽聽,真想讓皇上來聽聽,他派出來的郡主已經毫無保留的倒戈向我了。」沈琤笑的合不上嘴,見她噘嘴瞪他,笑著俯身在她脣上一吻:「我知道,你向著你夫君,應該的。」
  暮嬋做好準備讓他吻,他不吻,結果毫無防備的來了一下,全無氣氛的醞釀,她有點生氣:「你到底退不退兵?」
  「退退退,聽你的。」他笑眯眯的道。
  她聽了,又覺得不舒服,鬧心的道:「哎呀真是的,這煩人的差事,你不退兵,我心煩,你退兵了,我又覺得自己拖累你了,更煩。」不知怎地,心裡越發難受,鼻子一酸,就想哭:「你是不是很為難?覺得我給你添麻煩?我這一路上一直怕你生我的氣。」
  沈琤就知道她善解人意,值得一輩子珍愛,趕緊哄著:「你別往窄處想,是朝廷那些窩囊廢的男人們跟我們正面打不過,利用你達到目的,你這麼難受,豈不是因為別人的錯誤讓自己難過?」
  她心裡發堵,側身趴在他懷裡哽咽著。他摟著她,輕輕拂去她的眼淚笑道:「你不用替我著想,凡事多自私一點替你多考慮就行。就是你殺我,我都不生氣,退不退兵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麼。你再忍忍,等熬到成婚就好了。」
  暮嬋啞聲道:「……你既然同意了,我們明天天氣好轉,就原路返回了。」
  這哪兒行,剛見面就要走?沈琤道:「為什麼?隨我回駐地多待兩天再說。」
  「現在看到你……就想到……撤兵之類的難事……不開心……」暮嬋實話實說:「我雖然想你,但總覺得現在見面……不是滋味。等你退兵了,明年夏天,我清清靜靜的出嫁……再和你在一起。」
  說來說去都是朝廷那幫傢伙心煩,不如找個機會幹掉他們算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沈琤舍不得也不想忤逆她的意思:「……好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你才是豆腐!」她哼了一聲反駁,卻能感覺到她在被子裡往他身邊靠了靠:「不過,現在能見你一面也很好了……」
  沈琤無可奈何的:「嗯」了一聲,心裡先罵死太監再罵皇上,過了一會回過神來,,發現她竟然呼吸均勻的睡了過去。
  他自喃道:「唉,你對我還真無防備。」他剛才身上發冷,打了個噴嚏,現在周身溫暖,竟然也有了困意,便摟著她,沉沉睡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熱醒,推開被子,翻了個身,這一翻身不要緊,發現她已經因為睡的發熱,將兩層被子都掀開了,仰頭睡的正酣甜,無知無覺。
  蠟燭燒的正旺,她雪白的肌膚從中衣扯開的領口露出來,不知是燭光的顏色暈染還是真的露了出來,甚至能看到一點點粉色。
  沈琤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心想我可不是占便宜,我就是給她整一整衣衫,她一直睡相不好,前一世也是如此。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1:49

第四十七章

  我是她夫君,又不是沒幹過。
  他恍然記起一幕,曾經有一次,她也是這樣,仰頭睡著了,身上的「弱點」暴露無遺,他一個沒忍住,就「摔倒」在她身上,剛進入就狠狠挨了一耳光:「沈琤,你不是人!」
  挨打又挨罵,當然不能罷手,然後他就把「不是人」的行為進行到底。
  破罐子破摔了。
  這一次可不行了,他現在的罐子好著呢。
  沈琤縮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口中喃道:「不是人,不是人,清醒點,清醒點。不長記性是不是?」
  冷靜了片刻,呼吸順暢了,他凝眉心想,偷吻一下,總不過分吧,剛才吻的太倉促,她就是發現也不會太在意的。
  他從側面,俯身湊過去,剛想輕輕吻上,突發奇想,這個姿勢不大對,應該在她正前方吻她才對勁,不如到她上面去,雙手支撐身子,然後俯身一吻。
  他正想到她上面去,才抬起一條腿,就聽她口中:「嗯……嗯……」了兩聲。
  她睜開眼睛:「……琤郎,你做什麼呀?」
  「……我……我……時辰不早了,我得走了……」不逃,等著挨耳光嗎?
  「可外面還黑著呢……」她睡眼朦朧的看了一眼外面。
  「沒關係!」他拿起斗篷就走,在推門而出的時候,就聽她在身後,慌張的道:「呀——誰解開的?你給我回來!」
  「真不是我!」沈琤退回來一步:「你的丫鬟沒跟你說過,你睡相不好嗎?」
  「此地無銀三百兩啊你!」
  就聽她在裡面憤恨的喊道,他趕緊加快腳步,有多快溜多快。
  臨走前,留下一隊人馬今夜守護世子一行人,再命連夜騎馬去找大夫來,萬一暮嬋真的有風寒,也好有個準備。
  做完這一切,才連夜「逃」了。
  沈琤身體健康,血氣方剛,著涼根本不足為據,好好睡了一覺,就跟沒事兒人一樣,視察軍營後,把各屬將領叫來,商量正事。
  軍帳內,沈琤坐在居中位置上,兩側則坐著各營軍官,今天需要討論的核心議題就一個:是現在就撤兵還是再給皇帝點教訓。
  「這麼太便宜朝廷了,兩個人頭就想打發咱們?」龐新傑首先出來叫囂:「應該殺進京城,讓他們知道咱們定北軍不是好惹的,再也不敢再冒犯咱們,讓狗皇帝做夢夢到咱們都要打寒顫!」
  沈琤認為不無道理,他可不是好說的話人,一個破郡王和兩個人頭就打發自己,怎麼看都不夠。他忽然發現自己胃口變大了,不滿足於簡單的朝廷冊封了。
  秦飛柏則反駁道:「不妥吧,雖然現在的軍力足可以殺進京城,但皇帝一聽到信兒就會再次逃跑,到時候咱們只得到空城一座,除了劫掠一番,也撈不到什麼好處,還會敗壞名聲。這一次與婁合安開戰,因為早前將軍在柘州的名望,有城內百姓偷偷開門放咱們進去,才能打的如此順利,這一次殺向京城,就怕天下懼怕我等,再想收服人心,難矣……大人,要是想謀求大業,還是該三思而行。」
  這些話當然也有道理,沈琤他爹倒是厲害了,誰惹他就去打,打完了還要縱兵燒殺搶掠,搞的人心慌慌,世人聞之色變,提起他來倒是怕了,但定北軍一直沒什麼好名聲。
  口碑才有點好轉,別又敗壞乾淨了。
  「難道就這麼放過皇帝?」
  沈琤發現人一多就亂,誰都要嚷嚷兩句,尤其這幫粗人,一般認為嗓門大等於占理多。
  眾人見沈琤不表態,以為他在還躊躇猶豫,紛紛拋出各種理由,其中有一個人大聲道:「郡主可還在京城之中,如果郡主有個閃失,誰給大人生繼承人?當年老主公多年無子,可把我們這幫老將急壞了,後來呀,幸虧大人您降生了,要我說,大家就別胡搞亂搞了,讓大人先把郡主娶到手再說吧。」
  沈琤突然發現矛頭奔自己來了,立刻出聲制止這種沒有邊界的言論,罵道:「放肆,我娶誰什麼娶,幹你們鳥事!」
  在沈琤的帶領下,定北軍一路所向披靡,攻無不克,定北藩鎮從一個強鎮,迅速變成了一個遼闊的割據小王國,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地位,大家都十分珍惜他的帶領,當然急他之所急。
  見主公發火了,都蔫了不敢再說話。
  沈琤掃了眼下面,見都不出聲了,才道:「我向來公私分明,不會因為郡主的事干擾正常行軍,以後誰再敢提她,軍法處置!」
  部將們聞言,暗中互相看了看彼此,心中道既然是私事,為什麼要軍法處置?算了算了,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吧,上哪兒講道理去。
  「秦飛柏說的有道理,我們定北有如今的民望不容易,不能一時意氣用事敗壞了,小不忍則亂大謀。」
  眾人一聽原來主公還有「大謀」都不禁暗喜,畢竟誰也不願意追隨沒野心沒雄心的主公。主公勢力越大,下面的人撈到的好處才更大。
  「皇帝既然主動修好,我們做臣子的也不能太過分。而且幾番征戰,再打京城,兵士們實在太過疲憊,是時候休整一下了,攻打京城一事暫時擱置,靜待時機再議。」沈琤宣布:「明日啟程,回家!」
  朝廷裡沒了閹黨,各派的平衡被打破,相信很快就會折騰出新的么蛾子。
  沈琤一點不擔心沒有他插手朝廷事物的機會。
  聽到回家兩個字,方才叫囂要出兵征戰的人也難免流露出思鄉之情,這一次出來一年多,不知家眷們都怎麼樣了,表情都柔和下來,口中不覺重複了沈琤的最後兩個字:「……回家。」
  是啊,該回家了。
  按照道理,第二天就能拔營回家,沈琤覺得自己該能香甜的睡上一覺,但心裡卻不知道什麼原因忐忑不安,發慌發虛,像有什麼東西堵在心口,壓抑著呼吸。
  夜裡,他起來一次,在軍營內視察一圈,發現有人得意忘形,竟然在聚眾唱歌,氣的發了一通火。
  這麼一折騰,消耗了不少精力,再回到營帳內,終於有了些許睡意,他和衣而眠,進了夢鄉……
  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孤橋上,視線所及皆是飄絮的雪片,他納悶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樣一處地方。
  他想起來了,這裡是自己在定北府邸的一處小湖,湖上有座石築的拱橋。
  暮嬋時常來這裡散心,他經常假裝偶遇她,不管她什麼臉色,總要沒話找話說上兩句。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她,她踽步而來,穿了一件仿佛與大地融合在一起的白色斗篷,眉目間堆滿了孤寂與憂愁。
  這樣的表情,將他重新拉進了一種介於現實和虛幻的茫然狀態。
  她是哪一世的暮嬋?被對他厭惡之極的那個,還是兩情相悅的那個?
  他吃不準,竟然失去了驗證的勇氣,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去她搭話。
  而這時,她好像注意到了他,嘴角緩緩勾起,綻放出溫暖的笑意:「琤郎,你來了?」
  他如釋重負,笑著跑上前去抱住她:「來了來了,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麼不保護我呢?」她在他懷中喃道。
  他的指尖觸到了一絲濕|滑,他顫抖將手拿到眼前,發現滿手的鮮血,紅的刺目。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2:04

第四十八章

  他看到一片殷紅在她雪白的袍子上漸漸透濕開來,越來越大,像是大張的紅猩猩的獸口。
  「……不……不……」他視線被淚水模糊,上去抱住她哭道:「……不行,你不能死……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我們就快成婚了……」
  不行,你不能死!
  明明我有的是兵馬,可以保護你的,為什麼還會這樣?
  他猛地睜開眼睛,騰地坐了起來。
  帳外燈火通明,不時有巡邏的士兵的影子路過,他盯著瞅了一會,把自己的心神安放回現實。
  待緩了過來,他隨手擦了一把眼角,蹬上靴子,跳下地開始穿戴起來。整裝完畢,出了營帳,隨手抓住一個巡邏的校尉:「去叫魯統領來,讓他抽一隊人馬立即隨我來!」
  他之前真是蠢到家了,怎麼能放手任她離開?明知道朝廷內部鬧成那個樣子,利用她出使,給她配備的人馬都是廢物,險些內訌傷了她不說,還讓她感染了風寒。
  這一分別又是半年,還不知道會出現什麼事情。
  自己折騰這一圈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她麼。
  不敢相信自己就這麼居然讓她走了?
  沈琤,你這個蠢貨!
  等她再死在自己懷裡,哭都找不到調就爽快了是不是?
  圓滿完成了任務,世子等一行人心態和來時大有不同,腿也有勁了,被沈琤教訓過也不敢再內訌了,所以速度很快,不到傍晚就已經走完了預定的路途,眼看車隊已經到了一處小鎮前,只要進去找個地方落腳,便又挨過去一天。
  暮嬋坐在車內,隨著車身在這不平的道路上,搖晃著身子。
  「到了到了,看到燈火了!」
  聽到有人在興奮的喊道,不由得跟著露出笑容。
  可突然同一個人又驚恐的喊道:「什、什麼人追來了?是定北軍?他們又來幹什麼?」
  果然,就聽到馬蹄隆隆,越來越近,幾乎在聽清馬蹄腳步的同時,暮嬋的車門簾被掀開,沈琤探頭進來,二話不說將她攔腰一抱,弄到了車外。
  「你、你幹什麼?」暮嬋懵了,見自己的車隊正被他的騎兵團團圍住。
  而她自己正被他抱著往馬上放。
  「隨我回去!」沈琤見她坐穩,自己也翻身上馬,用斗篷將她一裹,一手拉起韁繩,一手揮鞭打馬,便馳了出去。
  「哥-----」驚慌之下,暮嬋只喊出這一個字,便被帶走了。
  沈琤的親軍們也都跟紛紛調轉馬頭,蕭蕭馬鳴,一溜煙的飛奔了出去。
  地上留下一串雜亂的馬蹄,還有被他們鐵蹄卷起的白色雪沫,揚塵滾滾,而他們因為身穿黑甲,背影像是一片黑色的霧靄,漸漸遠去,漸漸消散。
  世子因為馬車左搖右晃,半夢半醒昏昏沉沉,等他聽到妹妹的喊聲,下車趕過來的時候,只看到妹妹剛才坐過的,如今空空如也的車廂,還有地上一堆雜亂的馬蹄印。
  他氣的揪過一個護衛,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人呢?」
  「是沈琤……他把人抓走了……」
  「啊?」
  天際銀白一片,耀的夜色發白,雪地裡亮堂堂,一隊騎兵從地平線上漸漸迫近。
  瞭望台的哨兵看到沈琤的人馬,大聲稟告:「是將軍回來了——」
  駐兵們迅速上前搬開擋在營地門口的木柵欄,讓節度使的馬隊長驅直入。
  沈琤下馬後,用斗篷將暮嬋裹好,抬袖擋著她的面容,擁著她進入了軍帳。
  跑了大半夜,雖然暮嬋會騎馬,但是從來沒有在馬背上度過這麼久,顛簸的骨頭都碎了,才一進營帳,她便癱軟在榻上,手捂著眼睛,半晌不說一句話。
  沈琤坐到她旁邊,去脫她的靴子:「腳冷不冷,我給你暖暖。」不想暮嬋完全不領情,反而使勁踹了他一下。
  不妙不妙,變成小野貓了,當然,他也知道她為什麼發火,自己咎由自取,除了任打任罵還能怎麼樣:「一會飯菜來了,你多少吃點,然後好好睡一覺,咱們明天不起營,你放心睡。」
  大概是聽到不拔營,她對回去還抱有一線希望,騰地坐起來,就要下地。沈琤忙攔腰抱住她:「你去哪兒?」暮嬋使勁掙脫:「當然是回去了!」
  怎麼可能,搶都搶來了,她就是插翅也難逃了:「你別急,先坐下,聽我解釋。」
  暮嬋送他一個白眼:「你挾持我一路跑的時候,怎麼不聽我說話,現在倒要我來聽你的?」這一路上,她在他懷裡不知試圖說過多少次「咱們有話好好說,你先停下,有什麼事不能解決,你非搶了我就跑?」可都無濟於事,他是鐵了心的,就回答一句:「不要說話,嗆風。」
  沈琤挨了一個白眼,無所謂的笑笑,畢竟現在她人活生生的在他眼前,以後也會天天在一起,想到這兒,任何事都能微微一笑了之:「我實在是擔心你,你這麼一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還活不活了。你看看你們那群屬下,在寺廟裡小住都能起內訌,他們送你回去,我怎麼能放心。」
  暮嬋覺得他根本是避重就輕:「那你就親自送我回京好了,而不是反方向將我劫持到這裡。」
  「你是我娘子,怎麼能叫劫持,嗯……我這叫帶你回家。」
  「我不想跟你回去,當然算劫持!」脾氣再好的人也要發火:「你該讓我回京城,好好待嫁,而不是現在這樣,我現在跟你回定北去算怎麼回事,沒成婚,就住在一起,說出去,我沒法做人了……」
  沈琤覺得這根本不是事兒:「你對外宣稱是四公子,我劫的也是四公子,安宜郡主可是毫發無損的在京中待嫁呢。再說,就算真知道我把你劫了也沒什麼的吧,這次衛齊泰之亂,你們皇室不是也有女子被叛軍擄劫麼。」
  她氣急:「能一樣嗎,你難道想跟亂臣賊子比嗎?你怎麼不跟好人比?」
  「我的意思是你別擔心,你相信我,我既然敢把你帶回定北,就有辦法對外保全你的名譽。」
  「……可我就想回京城去,在閨中待嫁,然後風光出嫁,才不想現在跟你回去。你不是說對我百依百順嗎,現在我讓你順著我的意思,送我回去!」
  「我是答應順著你,可也不能看著你跳火坑。前路凶險,你能預料京城中在你出嫁前會發生什麼事嗎?萬一這次回去禁軍因為和你們嶸王府的矛盾,對你們痛下殺手……不敢想不敢想。」
  「他們早握手言和了,回去的一路彼此可好了。再說,就剩半年了,能出什麼事。」她憋著嘴,略帶怨氣的道:「……行了,我看透你了,你就是不講理,想讓我留下來陪你。」
  沈琤忙含笑點頭:「知我者莫如娘子你。不把你放在眼皮底下看著,我夜夜做噩夢,吃不下睡不好,弄不好我熬不到成婚那天,早早往生極樂去了。」
  她根本不信,嗤之以鼻,重重哼了一聲,趴回榻上,須臾從口中瀉出帶著哭腔的斷斷續續的句子:「……討厭……我想回去……你再這樣……我不喜歡你了……」
  沈琤過去撈起她抱在懷裡,笑著哄道:「我有那麼討人厭麼,不過你不喜歡我也沒關係,我到海枯石爛都喜歡你,呀,現在我娘子梨花帶雨,多漂亮,更喜歡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2:16

第四十九章

  立竿見影,她收回眼淚,立誓般的道:「我真不喜歡你了。」
  沈琤沒往心裡去,這話一聽就是假的,口是心非,用不了幾天肯定就琤郎琤郎的叫了:「我這麼好,你不喜歡我多吃虧啊。」
  她吐出一截舌頭,扮了個鬼臉,從他懷裡掙脫回到榻上:「我要睡覺了,不許打擾我。」
  「不先吃點東西?」
  「不吃!」
  「好好,那你先睡吧,我給你脫靴子。」
  「我自己來。」她氣哼哼的坐起來,脫掉靴子扔到地上,拉過被子矇住頭,徹底沒了動靜。
  沈琤搬了個交杌放在床邊,坐在上面杵著下巴,看著她,不由得掛了一朵大大的笑容在臉上。
  再不用每天擔心她過的好不好,安不安全了,人就在自己眼前,白天看著,晚上摟著,多好。
  暮嬋心煩氣躁哪裡睡得著,過了一會悶的厲害,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噘嘴道:「我餓了。」
  沈琤見她肯吃東西了,立刻叫士兵端來食物,不過外人只能到營帳門外,在門口的時候,由他親自接過來端給她。
  她嘟囔:「早知道這樣,你怎麼不把煙露一起搶過來?」
  「搶她幹什麼,咱們做點什麼還得叫她出去,這樣挺好,路上由我照顧你,等到了定北,丫鬟要多少有多少,當然了,如果到時候你使不慣其他人,繼續讓我照顧你也沒關係。」
  她心中有所觸動,但轉念一想,這兒還生氣呢,不行,得把臉繃住,於是口中哼了一聲,沒說什麼。
  餐食很簡單,兩個字就能概括:酒肉。
  酒喝了可以暖身,肉吃了有力氣行軍。
  沈琤抱歉的道:「你先將就一下,路上難免清苦,等回定北就好了。」
  他的意思再清晰不過了,他是真的打算把她帶回老家了,暮嬋心裡涌起一絲絕望,自己倒了一杯酒,瀟灑的一揚脖子全喝了。
  「咳,咳!這什麼酒,怎麼這麼辣呀?」她不是沒喝過酒,但一向味道綿軟甘甜,哪有如此嗆人的,簡直要將人五臟六腑都辣出來。
  怎麼也不嘗嘗就一口喝淨了,今晚上有你醉的。沈琤給她倒了水,然後順著她的背道:「喝些水緩緩,再趕緊吃些肉,否則胃裡要不舒服了。」
  她本就在生他的氣,這會被辣到了,心裡更憋屈,嚼肉的時候不時瞪他一眼。
  沈琤感受到她的目光,反倒低頭笑,我娘子生氣都這麼漂亮,以後天天能看到她了,再也不用擔心嶸王皇帝太監等鳥人出來作梗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陰謀?」暮嬋忍不住問,否則笑那麼開心幹什麼。
  「你都到我身邊了,我還能有什麼陰謀。」再說一般只有弱勢的時候才使陰謀,他現在兵強馬壯,一般直接硬來,就比如搶她回來。
  暮嬋吃完東西,環視下四周,見帳內只有方才她棲身的一張小榻:「你今晚上住哪兒?」
  沈琤蹙了蹙眉,他能住哪兒:「當然是住這兒了。」
  「不行,你去別的地方住。」
  唉,娘子就是天真,怎麼可能呢:「這裡是中軍帳,統帥才能住的地方,萬一夜裡有情況,副將找不到我,只看到你……以為你是刺客,豈不是危險了。」
  「那給我收拾一處帳篷,我住過去。」
  「這裡倒處是男人,你不怕半夜有人走錯營帳嗎?」
  暮嬋不死心:「你派親兵給我守在營帳門口。」
  「不行,我誰都不放心,萬一他們中間有人突然發瘋覺得占郡主便宜死了也值得怎麼辦?你不了解男人,色膽一起,鋌而走險,什麼都乾得出來。」
  暮嬋很認同他最後一句話:「你是有感而發吧。那再搬一張榻來,總能辦到吧。」
  他沒有反對,起身去叫人,她扶著額頭不抱希望,果然他很快折返回來,一臉痛苦的搖頭道:「沒有多餘的。」
  就知道如此,她早有準備:「那你多拿一副行李,睡地上。」
  「……」沈琤沉默了一下,就想到了應對辦法:「地上不能睡人,近地面呼呼的冷風,一宿能凍死人。」
  「那些士兵可不能各個都有榻睡吧,怎麼沒見凍死?」
  跟我細掰軍營的事?娘子你啊,唉……
  沈琤道:「他們人挨著人,擠到一塊睡沒那麼冷的,再說,我營裡騎兵多,很多人都跟馬一塊睡,熱乎著呢。但單個出來睡,保管凍死。」
  她想不出其他的解決辦法了,喪氣的警告:「那你不許動手動腳的。你是不是又在笑?我就知道你沒打好主意!」
  「我看到你高興,自然笑口常開了。我在寺裡那天都跟你同被而眠了,今晚又不是第一次,我犯不著得意吧。」
  提起這茬,暮嬋將胸口捂緊:「你不說我都忘了,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竟然解我衣裳。」
  這就很冤枉了,他登時舉起三根手指起誓:「如果那晚你的衣裳是我沈琤解的,我今晚就暴斃而亡。」
  「真不是你?」
  「真的是你睡夢中自己不小心扯開的,我這麼珍重你,哪捨得現在碰你。」沈琤笑眯眯的拿胳膊撞了她一下:「你想想,我哪次未經你同意唐突過你?你主動的次數比我多。」
  她騰地的臉又紅了,但一想到現在自己正和他置氣,不能妥協,冷聲道:「反正你今晚不老實,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沈琤擺出正人君子的面孔:「你放一百個心吧。」
  她撇撇嘴,剜了他一眼,結果卻見他喜笑顏開,低頭偷笑。
  「你笑什麼?」
  「你向我拋媚眼,暗送秋波,我怎麼能不笑。」
  「我是瞪你!」
  「哎呀,是嗎?」沈琤沒皮沒臉的道:「那你送眉眼什麼樣?你演給我看一下,我也好區分開來。」
  「你、你自己去想吧,我要洗洗睡了。」
  沈琤叫人端來熱水,殷勤的問:「用不用我幫你?」
  她搖搖頭,忽然想起自己本該由煙露伺候,在回往京城的路上的,而不是現在跟他在一起,又莫名的難過起來,一言不發的洗漱完畢,和衣躺在榻上閉眼佯作睡了。
  ……想回京城……然後風風光光的出嫁……
  現在這樣……算怎麼回事……
  都是沈琤那傢伙的錯!
  她余怒不消,乾脆呈現「大」的趴在榻上,霸占整張床榻,擺明了不給他地方睡覺。並且做好準備,等他出聲抗議,她就作天作地,非讓他送自己回去不可。
  過了許久,久到她幾乎睡著也不見他吭聲,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瞥他,就見沈琤抱著肩低垂頭坐在榻尾,似乎打算就這麼熬一夜。
  「唉……」暮嬋無奈的長嘆一聲,打了個滾,側臥到一旁,留出一半的位置給他,怕他沒發現,腳尖故意輕輕碰了他一下。
  很快,感覺他從身後靠了過來,還給她蓋上了被子。
  她死死閉著眼睛,因為她料定只要睜眼回頭看,肯定看到沈琤在笑她。
  唉,真失敗,發脾氣都不徹底。不過,今天實在太累了,等明天休息過來,再跟他算賬。
  酒勁伴隨著睏倦襲來,她昏昏沉沉的進入了夢鄉。不知過了多久,她熱的挨不住,不知是因為和衣而睡的關係,還是因為酒勁上來了,渾身都燥|熱,稍一動就是一身的汗。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2:29

第五十章

  雙頰泛紅,喉嚨緊的難過,她張開嘴巴,聲音輕的像羽毛:「……煙露……水……」
  恍惚間一股清涼的水入了口中,帶來一瞬間舒適的清涼。
  沈琤揚起滿意的微笑,又含了一口水俯身去喂她。
  暮嬋貪婪的索取著,致使水從閉不攏的脣間流淌了下來,順延到她的脖頸處,引得他追隨著親吻。
  暮嬋方才的清涼因這個吻而消散,轉而是的自心中漾起的席捲全身的燥|熱,來勢之洶涌簡直難以承受。
  她本能的去推他,可腕子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放到他身上倒像是愛|撫。
  「不……不要……」沒有力度的斥責是變相的引|誘。
  「你不是熱了麼,我幫你將衣服脫下來吧。」他湊到她耳畔道輕聲引導:「然後你好好睡一覺。」
  她困的厲害,眼皮像黏住了一樣睜不開,含糊的嗯了一聲,感覺到他在抬她的胳膊,很配合的努力抬起讓外袍褪下來。
  「我……我不該……喝酒的……」她哼唧唧的喃道。
  沈琤一邊給她脫衣裳一邊忍不住笑,心想好酒真是好酒,沒喝醉的話,哪能這麼乖。
  暮嬋脫掉外袍,重新樓迷迷糊糊睡去了,下意識的將中衣衣襟一抿,側身躺好,雙頰緋紅的喘|息著。
  他一見她嬌|弱的模樣,柔聲貼著她哄道:「讓我抱著你吧……」見她不反對,便攬了她入懷,心滿意足的長吁一口氣。
  這下好了,再不怕被人搶走了,心上人就該在懷裡摟著,一刻不能撒手。
  一想到以後每天都會這樣,沈琤不禁將她摟的更緊了。
  他先醒轉過來,見她在他懷裡睡的酣甜,疼惜的在她臉頰上吻了又吻。
  她覺得癢,嚶嚀道:「……討厭……」身子一翻,改成仰面而睡。
  凌亂的衣衫和若隱若現的紅|纓形成一幅誘他失控的濃烈圖畫。
  不行不行,得想點別的分神。
  又不是沒碰過她,不必急這一時,以前的每一次也沒什麼意思。
  嗯……沒意思麼……胡說,分明是食髓知味,流連忘返。
  他被洶涌而來的記憶重擊了一記,趕緊念叨:「快想想別的……婁合安死時的臉……死太監的人頭……是什麼樣的……」
  狠狠噁心了自己一把後,卓有成效,沈琤將自己不該有的想法壓製了回去,覺得理智些了,去給她系絆帶。
  別一會醒來了,又賴到自己身上,唉,到時候自己這麼清白的人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半眯著眼睛系好後,才去推她:「醒醒。」
  暮嬋揉著眼睛,第一看到他,綻放出溫柔的笑容:「……琤……」但突然想到自己還和他置氣,趕緊斂起笑意。
  忽然,她發現自己只穿中衣,她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她慌亂的爬起來:「我、 我怎麼這樣?」
  「你不是穿的整整齊齊嗎?」
  「沒穿外袍能叫整齊嗎?哼,你脫我衣服……」暮嬋全然不記得昨晚的事情,只覺得沈琤不經她同意就亂脫她衣裳,情急之下,終於憋不住,將自己的擔憂一股腦吐了出來,哭唧唧的道:「……我要離你遠一些……你早晚要忍不住輕薄我的……我完了,要大著肚子上花轎了……」
  沈琤趕緊安慰道:「大不了推遲婚期,先把孩子生下來,怎麼會讓你大著肚子上花轎呢。」
  她一驚,結巴道:「你、你不是已經對我做了什麼吧?」
  他不解:「你怎麼會這樣想,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我現在是好好的,可是夜裡我睡著了,連你脫我衣服都不知道,哪裡會知道你還做過什麼。」
  「我要是真做過什麼,你早疼醒了,還能一覺睡到現在?」他嘆氣,自己不用跳黃河了,因為跳了也沒用。
  暮嬋微微睜大眼睛,不懂那是個什麼情況,母妃從沒告訴過她還有痛苦需要承受,小心求證:「你別誤會了,我是說……會生孩子的那個……」
  反正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何必現在讓你擔驚受怕,沈琤信口開河:「那是我誤會了,我以為你指睡覺壓到你之類的,那是會疼的。你說會做了會有孩子那件事啊,放心吧,不疼的。」
  聽了他的話,暮嬋稍有安慰,她心裡排斥那種行為,如果還要遭受痛苦,就太令人沮喪難過了。
  沒人願意聽到壞消息的,她選擇相信他的話。
  不過他昨夜是否對她做過什麼這件事,還沒弄清楚,暮嬋還不能就這樣饒過他:「你真的沒有對我怎麼樣?」
  「沒有,我發誓!」
  暮嬋見他信誓旦旦,猶豫了片刻,才道:「好了,不用每次都發誓。不過,我今晚上就是凍死了也不跟你睡了。」
  到時候就由不得你了,沈琤便道:「嗯,都依你。」
  「你答的這麼幹脆,是不是在想‘到時候就由不得你了’?」
  沈琤心裡一抖,你猜的還挺準:「咳,你別處處把我往壞處想啊,我強迫你跟我定北,是我的錯,但我其他地方都是好的,還是你的琤郎。」
  她嬌哼道:「誰知道你是不是?」
  「我是我是,不信你好好看看。」說著,臉就朝她湊過去,自然是奔著吻她去的。
  暮嬋這會「正生他的氣呢」,使勁推開他:「討厭,都說不喜歡你了。」說完,爬到榻邊,彎腰去勾一旁的衣裳。
  他瞧她這樣的姿勢,便又有不好的聯想,趕緊扭頭回憶了下幾場血腥的戰爭場面,稍作冷靜後,才重新笑看她,她這時已經拿到了衣裳,正往身上穿:「我給你穿吧。」
  她瞥了他一下,沒答應讓他幫忙,但她現在做男子打扮,穿的男子袍配蹀躞帶,她不習慣,因此不大會系這條多孔蹀躞帶,鼓動了一會,總是系不好。
  發現沈琤在看她,忙解釋道:「因為一直都是丫鬟幫我的弄的嘛,我平常又不穿這個。」才說完,就被他拉到跟前,利索的幫她系好,多出的部分拉到腰後側,向上穿過帶身防止滑脫,剩餘的一截正好折下來垂在腰部。
  沈琤系好了,仰頭朝她笑:「好了。」
  雖然在生氣,但暮嬋還是忍不住小聲道:「……謝謝。」
  「不是謝謝琤郎?」
  美得你!暮嬋穿戴好,坐到桌前扭頭不看他。
  沈琤笑道:「你不用那麼刻意扭頭,反正我也沒什麼好看的。」結果被她嗆了一句:「好不好看,我也不想看你。」
  沈琤笑著搖搖頭,穿好坐到她身旁,見她手放在桌上,便自然的握住:「咱們不是和好了麼,怎麼還悶悶不樂的?」
  「誰跟你和好了?」她嘟囔。
  「我就怕你把自己氣壞了。我是真的擔心你,你想,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我全無感覺,你能達到發泄的目的嗎?都憋在心裡還不把自己憋壞了。」沈琤說的是實話,她多惡劣的態度他都經歷過,如果以前是狂風暴雨,現在則相當於滋潤的春雨了,她雖然嘴上說和他生氣,但他根本沒半點被嫌棄的感覺。
  暮嬋低頭靜默著,過來一會,央求道:「……琤郎,你把我送回去好不好?」
  態度怎麼變得這麼快啊,覺得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嗎?沈琤笑道:「剛才還‘你啊你’的叫我,現在讓我送你回去就琤郎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2:42

第五十一章

  她臉頰微微一紅,語氣軟懦的求道:「好琤郎,你不忍心看我難過的,你就將我送回去吧。你讓我回京城,等到了婚期,我風風光光的出來做你媳婦多好呀。」見他不回答,她心急了,站起來不停的推他的肩膀:「你倒是說句話啊。」
  沈琤任由她搖晃,只是笑著不說話。
  「琤郎——琤郎——」
  叫的多好聽,還想再聽聽,他便一直不表態,做出一副在思考的樣子拖延時間,終於連暮嬋也察覺他根本就是在逗她,躊躇不決什麼的根本是沒有的,不禁氣呼呼的道:「你是打定主意不送我回去了,那好,我自己回去,你總不能將我鎖起來吧,我有手有腳自己騎馬回去。」
  「冰天雪地,先不說亂兵和各地的鄉勇莽夫,就是碰到野狼啊野狗啊,你一個人也應付不了。」
  暮嬋就是嘴上說說,目的還是讓沈琤送她,於是打算使出渾身解數說服他,主動坐到他腿上,摟著他的脖子撒嬌:「……你就讓我回去吧,我不回去,我父王他們擔心我,我也擔心他們,我就算人在定北,也不會開心的。」
  她主動投懷送抱,沈琤當然是全盤笑納了,一手摟著她的腰肢,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脣上吻了下:「記得我昨天去要軟榻吧,那個時候我已經命人給你父王寫過信了,說你想領略定北風光,冬季想去遊覽一番,叫他們不要擔心。信上加蓋了節度使印信,由我來擔保你的安全,沒有什麼比我的保護令人放心的了。我相信你父王拿到信,必然會欣慰,讓你放心盡興玩耍的。至於你思鄉,你終有一日要嫁到我身邊來,先來視察一番不好嗎?」
  暮嬋見一切無望,負氣的道:「不想,我連你都沒察明白,才不要視察定北藩鎮。」說完,掙脫他的摟抱就往帳外走,沈琤忙追出去:「你去哪兒?」
  「透氣,反正不想和你在一起。」說完,為了表示自己對他的不滿,故意揚起下巴,重重哼了一聲。
  「那我陪你。」
  「免了。」說完,她撩帳簾大步走了出去,但一暴露在寒風中,便覺得這風能將自己吹的散架,又見帳外不遠處有各種士兵在活動,牽馬經過的,巡邏放哨的,收斂兵器的,各司其職,熙熙攘攘。
  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男人。
  她趕緊縮了回來,自己別說騎馬回去了,就是走出這個軍營都困難。
  暮嬋一退後便感覺自己撞到什麼,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沈琤。她掩蓋自己的窘態,率先道:「……我吃了早飯再出去好了。」
  結果用過早飯,她雙手托著腮幫還是坐在帳內乾生悶氣,不敢踏出營帳一步。
  結果到了晚上,不得已又跟沈琤一起住。
  暮嬋恨恨的想,現在野外駐軍,等到城池就好了,一定跟你分開。
  世子幾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京城的,那天沈琤將妹妹劫走後,他足足在原地愣了一刻鐘,待回過神來,發現周圍的人都看著他,等著他拿主意。
  還能怎麼辦?他的馬根本追不上沈琤,只好讓眾人進入鎮子,等第二天再想辦法。
  第二天仍舊沒想出任何辦法,他已經先派人騎快馬回京告訴沈琤答應退兵的好消息了,如果他去追沈琤,皇帝見他遲遲不回京,又會惹出許多麻煩。
  於是靠抽籤選中了一個倒霉鬼讓他去追沈琤,打探下郡主的下落,他則帶領其他人回京城面聖。
  灰頭土臉的回到京城,他才發現自己不在的這段日子,皇帝一點沒閒著,據說如膠似漆的寵幸一個美人趙氏,似乎半點沒把沈琤圍城的事情放在心上。
  雖然皇帝不理朝政,只與美人在一起,但是世子畢竟出使回來,不得不「抽身」跟他見上一面。
  世子臉色慘白的道:「陛下,如同臣之前派人回來先行告訴您的那般,沈琤答應退兵,他收下郡王的冊封和兩顆人頭,滿意的回駐地了,京城之圍解了。
  皇帝微微一笑:「朕就知道,郡主此去,一定人到兵退,所以朕一點沒擔心。」
  世子氣的頭上冒煙,你倒是不擔心了,我妹妹因為這事叫沈琤擄劫走了!讓我怎麼回去跟父王和母妃交代,想到這裡就想哭:「……陛下胸懷廣大,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皇帝就當這是誇獎:「世子,你這次立了大功一件,你想什麼賞賜?」
  我想要我妹妹回來,你能辦到嗎?當然辦不到,我何必開口:「沒有,臣不想要什麼賞賜,只想天下太平。」
  皇帝發現居然跟世子有同樣的志向:「朕也是如此。」
  世子疲憊的道:「陛下如果無事吩咐,容臣告退。」
  皇帝想回後宮耕耘,立即衣袖一揮:「世子慢走。」便顛顛兒就回後宮了。
  世子垂頭喪氣的走到出宮的路上,在含元殿不遠的便道上心情沉重的駐足,這時就聽前方有兩大臣一邊交談一邊走來,趕緊找個了柱子躲在後面。
  「皇帝怎麼能如此冷落皇后呢,聽說前幾天喝醉了竟然還說要另立新後,那趙氏是樂興節度使進獻的,與他沾親帶故,不能才驅定北這個餓虎,又引樂興狼入室。」
  「這還不是最要緊的,趙甫是死了,但皇上沒有徹底斬殺其他閹人,就怕他們找到機會再次反撲,到時候,我等危矣。」
  等兩人走了,世子突然笑了。
  咱們這破朝廷,內有外戚、閹黨、昏君、外有割據強鎮,異族外敵,居然還沒亡國,也是件奇事了。
  回到府內,才一見到父王和母妃,便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你怎麼當哥哥的?怎麼能允許沈琤將她帶回定北去?」
  原來是沈琤的信報比他的行程快得多,早就送到嶸王府了。
  「沈琤是割我的命啊,我的女兒——」嶸王哭嚎道。
  王妃含蓄一些,只是拿帕子拭淚:「女婿怎麼能如此莽撞,還沒成婚就將人搶走了,這以後該怎麼辦呀。」
  嶸王傷心難過,總要找個人發泄,兒子當然是最好的對象:「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去定北把你妹妹找回來。」
  這就無理取鬧了,試問天下有誰能從沈琤手裡搶人。
  見世子不說話,嶸王抬手就要打,結果手落下前,心又軟了,一下子泄了氣,跌回椅子,縮了縮身子,無聲哭去了。
  世子抿了抿嘴,才道:「……朝廷現在這個樣子,妹妹被沈琤帶走,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不信就看著吧,消停不了。」
  嶸王和王妃內心也隱隱有種預感,聽了兒子話,未發一語。
  不過嶸王該哭還是哭,還罵還是罵,眼淚口水一點沒省著。
  沈琤的苦日子來了,因為野外行軍結束了。
  軍隊行到了定北藩鎮境內,在回定北都城的路上,有數個城池可以接待他們。大軍住在城外,沈琤等將領則可以進城入住刺史府,次日大軍補給了糧草再上路。
  暮嬋日盼夜盼的分離日子終於被她給盼到了,一進入當地的刺史的府邸,她就要求了一間單獨的房間。
  沈琤這一次沒了藉口,不情不願的讓她單獨住了,只是兩人都住在梅園旁邊的院子,住隔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2:59

第五十二章

  隔壁也好,暮嬋滿意了,她聽說嫂子說如果有身孕了,早晨會出現噁心嘔吐的癥狀,而她沒有出現孕吐,所以沈琤應該沒對她做過什麼。
  所以,更應該分開,不怕萬一就怕一萬,如果從今天起,每晚都能住在城裡,有條件跟他分隔開,自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一入刺史府,當地的各路官員都來拜見,沈琤得去應付一下。等他辦完事回來,屋子裡找不到暮嬋,驚出一身冷汗,趕緊抓過守在院門口親兵問人去哪裡了。
  得到答案後,忙去旁邊的梅園找她。
  遠遠看到她賣力的滾著一個雪球,然後將雪球搬到另一個半人高的雪堆上,看得出來這是給雪人加一個腦袋。
  「大功告成。」她拍了拍凍的通紅的小手,向手內呵氣,手上冷,心裡卻高興,瞧見沈琤走近,決定臨時赦免他的過錯,先哼了下,才道:「我堆的好不好看?」
  沈琤被她的行為嚇的眼前一黑,慌忙用自己的手覆蓋住她的冰冷的小手,給她暖手:「你要是想玩,好歹戴個手套,小心涼著落下病根。」
  猛地覺得,她前一世成婚五年不見有所出或許就是著涼所致。
  「……還不是因為你把我拐到這兒來了。」她讓他握了一會,等暖和過來,當即「拋棄」他,抽出手來:「那我不玩了,回去了。」
  沈琤不死心,又去牽她的手:「嗯,咱們快回去。」
  「我要回我自己房裡去,你不許跟來。」她故意重重強調那是自己的房間,見沈琤不說話,忍不住有點小得意:「……你今晚沒法欺負我了。」
  沈琤似乎在走神,愣了下才道:「嗯?」
  「算了,我知道你其實聽到了。」暮嬋甩開他,蹦蹦跳跳的出了梅園,先跑進了自己屋內,然後等著沈琤來敲門,很快他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今晚上,或許要和屬下們喝酒,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我叫人將菜肴送到你房內,你說不喜歡不認識的丫鬟打擾你,那你一個人可要加倍小心照顧自己。」
  「好噠!」
  沈琤聽她回答的語調調皮,苦笑著嘆了一聲,吩咐院內的親兵用心看守,便去了前院赴宴。
  節度使在自己的藩鎮內就是皇帝,治下各官吏皆由自己任命,生殺予奪全看心情。
  節度使大駕降臨,刺史和其他官員都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美酒佳肴,美人舞姬全部奉上。
  沈琤吃著好酒好菜,心裡反倒覺得真不如在野外行軍那一會,今晚上怎麼過是個問題。心裡惦記著暮嬋,臉色十分難看。
  他臉色不好看,其他人便不敢逾越。
  宴會進行的差不多,自然而然的散了,但沈琤沒心情自己回房去,等其他人走了,一個人留在筵席上喝悶酒。
  這時,魯子安進來見將軍一個人竟然還在喝酒,料定是有煩心事,勸道:「大人,您別喝了,回去休息吧。」
  「回去也沒意思。」
  沈琤消息防的嚴實,除了幾個親信外,外人根本不知道郡主在他這裡,不過,魯子安就是這幾個親信之一,知道的一清二楚。聽大人說回去也沒意思,必然是因為郡主,大人每天往營帳裡跑可勤快了,今天一下懈怠,必然是和郡主吵架了。
  「大人,不如您回去和郡主道個歉。」
  沈琤皺眉,心說你到底是不是我的親兵,怎麼了就讓我道歉。
  見大人臉色不好,魯子安忙改口道:「那……讓郡主給您道個歉。」
  「你說說看,怎麼讓郡主給我道歉?」
  魯子安自詡經驗不少,給大人出謀劃策:「您試試讓郡主感覺到危機,比如疼愛其他的女人,讓她心裡酸一酸,您對她百依百順,她料定您不敢移情別戀,自然不跟屈尊降貴了。」
  「……」沈琤忙搖頭:「我知道你什麼水平了,別出餿主意了,你下去吧,我也回去了。」
  魯子安有點不服氣:「這招保管靈驗,郡主再高貴,也是女人,是女人哪有不拈酸吃醋的。」
  就怕她拈酸吃醋了,你們節度使大人我離死也不遠了,沈琤不聽「讒言」,先移步走了,留下魯子安在原地衝他背影道:「管靈的,大人,真的。」
  沈琤道:「我已經有主意了,你那餿主意自己留著用吧。」
  魯子安嘴上不說,心裡則想,您的主意肯定不如我這個。
  暮嬋對不熟悉的丫鬟用不慣,等天黑後,讓丫鬟打滿洗澡的熱水後就命人都下去了,只剩她一個人反插了房門,在房間內待著。
  天黑下了,外面夜風呼嘯,她則愜意的脫去衣裳,沐浴在熱水裡,仿佛煥發了新生一樣的愜意。
  氤氳的熱期中,她睫毛上不知是水珠還是汗珠,她抬手拂了一下,再睜眼就看到一隻碩大的老鼠沿著木桶的邊緣行走。
  圓溜溜的小眼睛盯著她看,暮嬋嚇的忙向木桶後退,攪的木桶的水左搖右晃,那老鼠的身子也不穩起來,竟然滑了一下。
  「唔——」暮嬋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忙從木桶內出來,驚慌失措的尋找那個老鼠的下落。
  低頭察看浴桶,沒看到老鼠溺在水裡,所以應該是跑掉了。
  她不敢再洗,心驚肉跳的穿好衣裳,吹了燈,躲到了床上。
  很快,響起了老鼠啃咬桌腿的聲音,牙口非常好,啃的歡實。
  暮嬋遍體惡寒,將身體都縮進被子裡,結果過了一會,正在她要睡著的時候,竟然感覺到被子上面一隻活物的跑了過去。
  從重量看,應該是那隻老鼠了。
  暮嬋心裡罵定北的臭老鼠簡直跟他們節度使一樣大膽,竟然不畏人,敢囂張的往床上蹬。
  「哼!」她生氣了,準備下地拿東西跟老鼠決一死戰,但就在拿起靴子的時候,老鼠竟然從靴面上掉了下來,胖乎乎的身子摔在地上,一個翻身又不知道鑽到哪裡去了,看樣子等著一會興風作浪。
  她再也忍不了了,打開門跑了出去,去敲隔壁沈琤的房門。
  他屋內亮著燈,還沒睡,馬上就來開門,見她穿著中衣,一臉委屈的站在外面,趕緊抱進來。
  「怎麼了?」
  暮嬋撲在他懷裡,語氣裡滿滿的後怕:「琤郎,我那屋有老鼠……可大可肥了。」
  「不怕不怕,我在這兒呢,我這屋沒老鼠。」沈琤疼惜的將她抱到床上,將她摟在懷裡,心裡暗喜,就知道我們定北的老鼠向著它們主子。
  「它們好噁心,我討厭老鼠,好髒的。」她躲在他懷裡嘀咕道:「不過,也不能說完全不怕就是了。」
  「那你就別回去了,留下來,我陪你。」
  「嗯。」她乖乖的點點頭。
  暮嬋心有餘悸的道:「屋內明明看著很乾淨,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老鼠呢?真是嚇死人了,現在我走了,說不定它已經去被子裡睡了。」想到這兒,不禁打了個哆嗦。
  「許是老鼠看你是新來的好欺負。」沈琤輕輕撫了撫她的肩頭:「不過,你到這兒來,它準不敢追過來了。」
  她稍微放鬆了些,不那麼怕了:「我去洗洗手。」
  沈琤也黏著她跟到水盆邊:「我幫你。」打好胰子,握著她的小手細細幫她揉著:「我娘子的手長的多好看,纖細修長,柔若無骨。」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3:11

第五十三章

  暮嬋明明想繃著臉,可又忍不住想笑:「你就會說好話哄我。」
  「我自己的娘子不哄,難道留著讓別人哄啊。」
  她覺得臉微微發熱,低頭抿嘴笑。
  沈琤趁機道:「那就是原諒我了?」
  「我可沒說。」
  他一邊給她擦手一邊盯著她笑,待抹乾淨手,忽然在她耳廓上摸了一下:「你一撒謊耳朵就紅,口是心非的小娘子。」
  「什麼啊,是屋裡太熱了。」她朝火盆努努嘴,屋內火盆燒的正旺,溫暖宜人,絲毫感覺不到屋外寒風肆虐,忽然她心裡劃過一絲警覺:「燒這麼旺,怎麼感覺你好像知道我要來一樣?」
  「……」沈琤輕笑:「知道你要來,有什麼不對嗎?你怕黑又怕冷,嘴上要說一個人住,稍晚些一定過來找我。」
  「我哪像你說的那樣?要不是有老鼠……」她眯起眼睛,表情玩味的看他:「不是你放的吧?」
  「就因為擔心你在京城不安全,帶你回定北這一件事,你就把我當惡人看了,之後不管我做過沒做過的都往我身上推,我真冤枉。」沈琤唉聲嘆氣,表現的痛心又難過。
  暮嬋也覺得自己的推斷有點過分,不能沒有證據就亂冤枉人,有些愧疚的道:「我就說說,你別往心裡去……」
  「可是已經往心裡去了,怎麼辦?」沈琤抓過她的手:「你給我揉揉心口才行。」
  暮嬋不依,笑著掙扎:「你自己不是有手麼?」
  「心口這麼重要的地方,非得娘子纖纖細手輕輕撫摸才行。」沈琤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你摸摸看,保管有好事。」
  她的手一放到他身上,就觸到了一疊異物,不禁好奇的抬頭看他:「這是什麼?」
  「你自己摸出來看看就知道了。」說著微微彎腰,讓她方便掏取。
  暮嬋好氣又好笑:「我才不要占你便宜!」背過手去不理他。
  沈琤撇撇嘴,嘆了一聲,獨自往床邊走去,然後往床上仰面一躺,雙手枕著胳膊,故意放大聲的道:「城門關閉前,從京城送來一封信,上面有嶸王府的漆封,我知道它重要,便將貼身收納了。」
  她這才知道剛才摸到的是嶸王府來的書信,趕緊走過去,跪到床前,小手一伸:「快給我看看。」
  沈琤道:「我這枕著胳膊呢,不方便,你自己拿吧。」
  她輕輕咬脣,伸出手要去拿,但半路改變了主意,粉拳在他胸口打了一下:「就你鬼主意多,整天耍我!我才不依你呢,我就不自己拿!」
  沈琤挨了一下,立即做出「遭受重擊」的痛苦的樣子,雙手捂著胸口滾到一旁,委屈的道:「我讓你自己拿,怎麼就耍你了?」
  「你自己明白,在那裡拿東西,免不了摸摸索索的。」
  「我是男人,又不是女人,上半身長著摸不得的東西,我真要想耍你,就藏在那兒了。」
  暮嬋今非昔比,一下就懂他要藏在哪裡了,不禁雙頰緋紅,哼了一聲扭身到一旁:「不要臉,你自己玩吧,我不理你了。」
  「那好吧,我自己去玩了。」
  她聞言,嬌哼一聲,沒有回頭,生氣這種事最忌諱半途而廢。
  片刻後,就聽沈琤笑道:「啊呀呀,岳父大人知道咱們生米煮成熟飯了,竟然一下變得這麼上道,連外孫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你怎麼偷看啊?」暮嬋一驚,忙回頭看他,就見沈琤一臉壞笑的拿著信封朝她晃了晃,漆封完整,不用說,剛才那些話又是胡編亂造的。
  她這次真的忍不住了,撲過去搶那封信:「不和你玩了,快給我。」
  沈琤便一把將人抱住,讓她枕著自己一隻胳膊,將人圈在懷裡:「一起看好不好?」
  「不好!」她一口回絕,拆開信背對著他正要讀,見沈琤不自在的撇了撇嘴,心又軟了:「一起看吧,反正你早晚也要知道。」
  沈琤忍不住拿臉頰蹭了蹭她額頭,「賤兮兮」的道:「就知道娘子心疼我,本來就是,咱們是一家人,有什麼彼此隱瞞的。」
  她沒理他,拆開信奉,才發現不是信封厚,而是裡面的信紙著實是好厚的一摞。
  「這麼多字,岳父還真是個話癆啊,你別這麼看我,嗯……我是說岳父真是關心你,好父親好父親。」沈琤假惺惺的道,跟著暮嬋一起掃看信裡的內容。
  看了一會,沈琤覺得自己都快睡著了。嶸王囉囉嗦嗦的寫了一堆,大致意思就是全家都很想念你,你千萬要保重,凡事忍字為上,在陌生的地方不要跟人發生爭執,凡事先熬到回京城再說。我們對外宣稱你待嫁閨中,你不用擔心。嫁妝正常籌備中,父王一定讓你風光出嫁。
  看到這裡,沈琤發現信紙上字跡陰濕模糊了,心想八成是嶸王掉眼淚了,不由得咧了咧嘴:「你父王還真是……多愁善感……」
  「他們疼我嘛,你又沒嫁過女兒,你當然不理解他了。」
  「我這輩子也不打算理解了,我的女兒當然不能遠嫁,必須跟女婿住我眼皮底下,如果受了委屈,這樣我才能隨時隨地帶人抽女婿一頓。」沈琤貼在她耳邊輕笑:「不過,也我也得先有女兒才行……」
  暮嬋佯裝沒聽到,繼續看信。
  貼在她耳邊說話,她不可能沒聽到,沈琤不死心的問:「你不喜歡女兒嗎?」
  她這才拿信遮著半邊臉,有點害羞的試探:「……其實我也想過,能不能別生那麼多兒子呀?都沒空生女兒了。」
  他被她軟軟的語氣戳的心癢,忍不住在她臉頰上吻了又吻:「都聽你的。」
  她將信貼到他臉上:「你再這樣,我回去跟老鼠住了。」
  沈琤這才規矩點:「那這些以後再說,咱們繼續看信。」
  信廢話多,後面的內容不過是將前面說過的再重複一遍,沈琤看了,仿佛叮嚀之聲不絕於耳,活活像聽人念了一遍經書,眼皮沉重。
  暮嬋讀完後,也覺得疲憊:「……有點累了,明天再回信吧。」
  沈琤一下子來了精神:「好啊,我們睡覺吧。」
  「我看你挺精神的,睡什麼覺啊?」暮嬋戲謔道,不過她確實累了,也就不和他計較了,乖乖的脫掉靴子,爬進被子裡躺,只是臉朝內,不去看他。
  沈琤已經習慣每晚抱著她了,吹了燈,從她身後抱住她摟在懷裡,貼著她耳朵笑道:「有我在,你不用怕了,可以安心睡了。」看你能逃到哪兒去,還不是落在我懷裡。
  他呼出的熱氣噴到她耳朵裡,她嗅到了危險:「你不和我說話,我就能安心睡了。」
  他沒有再說話,手上也算老實,她漸漸進入了夢鄉,不得不說有沈琤在,她確實覺得安全。
  沈琤卻睡不著,越看她越喜歡,一會貼貼一會蹭蹭,很久才緩緩睡去。天一亮,他就醒了,因為他每次早醒都能飽眼福,占了便宜還不用覺得愧疚,反正是她自己將衣襟睡開的。
  這一次也不例外,沈琤第一個醒來,瞧瞧拉開被子,看她的睡相,和以前一樣,中衣的絆帶散開,只是並沒有露出雪白的肌膚,露出的是另一件中衣的衣領。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3:22

第五十四章

  他這時聽到暮嬋輕笑,果見她笑意滿滿的看他:「我穿了兩層中衣,你都沒發現吧。是不是沒占到我便宜,很失望呀?」
  沈琤重新躺下,一手托著腦袋側臥看她:「你這麼瘦,再穿十層八層我也感覺不到異樣。不過,你這麼穿,多不舒服。」
  「舒服啊,誰說不舒服。」
  對於舒服兩個字,沈琤難免聯想到某個地方去,故意逗她:「成婚後,我每天晚上都讓你這麼說。」
  她理解不了,不過憑直覺認為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是你欺負我,你舒服吧。」
  沈琤刨根問底:「那你說說我怎麼欺負你?」
  她腦海里那些不好的畫面又出現了,雙手去推他:「我不說也不要聽你說,你讓我大肚子上花轎,我這輩子都饒不了你。」
  沈琤道:「剛才不是說了麼,你這麼瘦,穿個十層八層衣服都沒關係,大著肚子也看不……」沒等說完,就被她拿被子砸了一下:「都讓你不許說了。」
  兩人鬧了一會才罷手。因為昨天暮嬋的外袍脫在了隔壁,又嫌棄可能被老鼠踩過了,沈琤便另外命人給她在刺史府找了乾淨的袍子,給她穿了。暮嬋則寫好回信,立即叫人送了出去。
  第二天,大軍不再耽擱,拔營起程一路行向都城。進了自己的地盤,補給充足及時,大軍的腳步很快便入了都城。
  天氣雖然寒冷,但招架不住沈琤凱旋的消息太有感染力,進城當天,城內張燈結彩,鞭炮聲不絕,比過年還熱鬧。百姓夾道歡迎,都想親看看率領定北軍連立大功的節度使沈大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沈琤父子在定北經營多年,民望極高,倒不是父子兩人心地善良,只是一般有事先拿其他藩鎮開刀,要刮錢也是出去搶,而不是就地取材禍害自己人,
  沈琤這次南下勤王,收復了京城,平了肅王的叛亂,又打敗了婁合安與赤狄人,現在加封郡王,年後又要迎娶郡主,可謂春風得意。
  城內百姓紛紛誇讚:「咱們節度使大人真有本事啊。」
  至於圍困京城,逼得皇帝求和這件事。
  百姓還是紛紛誇讚:「咱們節度使大人真有本事啊。」
  來到府邸門前,沈琤仰頭看府邸的匾額已經從低調不爭的「沈府」,改成了「定北郡王府」了。
  他哼笑了一聲,這幾個管家,倒是勤快,就不知道交代的正事他們辦沒辦。
  府邸大門敞開,城內大小官員和管家下人們正都站在門口等他,見他來了,跟看見親爹一樣,一個個親切激動又帶著一絲畏懼。
  沈琤先接受了城內官員的拜見,照例詢問他不在這段日子的情況,有壞消息也不敢現在說,都說託大人的福,我們定北蒸蒸日上,城內百姓安居樂業,就算有事情也是好事。
  沈琤裝作很滿意的樣子頻頻點頭,然後賞賜了金銀財物,將人都打發了。
  辦完這些,他趕緊往後院趕去,因為他從大門進來之前,先叫人用轎子將暮嬋從偏門抬進了府邸安排好。
  雖然上一世,她在府邸一直住的很安寧,從不和府內的其他人交往。畢竟她和定北之間有血海深仇,看他的家人各個不順眼。可現在不同,她是個無憂無慮的小郡主,對誰都沒防備,肯定要和自家人說話的。
  果不其然,抓過二管家一問,說郡主一進府,老太君就探望她了,已經說了一會話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的進了祖母住的院子,在門外就聽到祖母在罵他:「這小混賬,比他爹還荒唐!」
  門口的丫鬟見他來了,正要通報,沈琤使了個眼色,讓人退下,深吸一口氣才推開了門走了進去,就見暮嬋坐在榻中央,他祖母側身坐在一旁。
  他一露面,老太君立刻像見了仇人,年輕時不愧是將門虎女,如今風采不減當年,抄起拐杖便打他:「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連郡主也敢搶啊你。」
  沈琤後退一步躲開:「您慢著點。」
  暮嬋也忙起身去扶老太君:「您慢些,快坐。」讓老家人先坐下,然後似笑非笑的看著沈琤,仿佛在說「活該」。
  「皇上已經賜婚了,我這就叫人去拿聖旨。」
  「不必了,聖旨是怎麼回事,我能不清楚嗎?」老太君恨道:「你比你爹還荒唐,你爹搶刺史的女兒,你搶郡主,他要是活著,一定誇你有出息。」
  沈霖當年攻占一處城池,叫出刺史說道:聽說你的女兒德才兼備,長的也漂亮,叫出來我看看。
  那刺史支支吾吾的回話:其實吧……也不怎麼好看。
  沈霖表示:別廢話,叫出來看看。
  之後叫出來一看:真漂亮,決定了,就讓你當節度使夫人了。
  只是這位夫人身體不大好,沈琤沒上十歲,生母就歿了。
  他現在世上僅有的親人就剩這位老祖母了,不過她一直沉迷各種燒香拜佛的活動,很少過問他的生活。相信如果不是她得知郡主大駕光臨,也不會突然關心起「俗事」來。
  「這件事的確是孫兒做的唐突,但京城情況實在叫人放心不下,我不能將她一個人留在那裡。」沈琤心想,依照他爹的性子,如果活著,說不定真會誇他做的好。
  老太君出身將門,心底還是忠於皇室的,見郡主美貌無雙,我見猶憐,不禁分外疼惜,而且對自己孫子的德行多少也有點了解,繃著臉問沈琤:「你一路上沒欺辱郡主吧。」
  「當然沒有了,我一直以禮相待。」
  暮嬋聽了,忍不住噘嘴。
  老太君看了下郡主的表情,心裡有底了,恨道:「人都搶回來了,你也有臉說以禮相待。」
  沈琤不服,心說您信您的教去吧,我們的事兒你就別管了,上輩子沒管,這輩子也別管了:「您問的是路上的情況,和搶她回來有什麼關係。」
  「那他路上有沒有冒犯你?」老太君柔聲問暮嬋。
  暮嬋總不能說自己每晚都和沈琤睡一起,悶悶不樂的道:「沒有。」
  真是我的好娘子,沈琤腰桿硬了:「您親耳聽到了吧,我是那種沒有分寸的人麼。好了,郡主一路累了,您就別纏著她說話了,來人,送郡主回寧湖院休息。」
  暮嬋猶豫著要不要走,就見沈琤朝她伸出手,似是要扶她。她礙於老太君在場沒有搭手,自己起身道:「老太君好好休息罷,我不打擾了。」
  沈琤跟著她往外走:「院子都替你收拾好了,你只管住。」接著故意低頭在她耳邊小聲道:「就你一個人,我不和睡了。」
  她了了他一眼,趕緊加快步伐出了門,沈琤追到門口,這時就聽老太君沒好氣的喊他:「琤兒,你給我回來。」
  沒辦法,沈琤只好讓下人先領暮嬋過去。
  他回身坐到榻上,跟老太君隔著桌子相坐:「您又有什麼吩咐?」跟上輩子一樣別管我行不行。
  「你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把郡主怎麼樣?」老太君眯起眼睛,露出一副洞悉一切表情:「我就不信你小子能守規矩。」
  「真沒有。」
  「敢向你爹的屍骨發誓嗎?」
  老爹屍骨就不要驚擾了,沈琤改口道:「沒有很過分就是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3:35

第五十五章

  老太君一聽,扶額,氣力不足的道:「這麼好的小郡主你也捨得欺負人家,你是不是傻,你把人家惹怒了,就算嫁給你,不好好跟你過日子,你豈不是得不償失?大丈夫怎麼這點事兒也忍不了。」
  我分明忍的很辛苦,沈琤道:「不是您想的那樣。」
  「你應該向郡主道歉,這段日子好好伺候人家,好讓人家覺得你還像個人,才能安心跟你過日子。哎呦我這命呦,操心完兒子操心孫子。」
  沈琤意識到這是個脫身的好機會,立即道:「好,我這就去道歉,您好好休息吧,我先下去了。」說完,轉身就走,身後則傳祖母的怒聲:「你這小混賬,溜的倒是快,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沈琤直奔寧湖院,暮嬋所住的正房,推門進去直奔裡間,見她正半蹲在火盆前烤火,走過去一把將人打橫抱起:「哪兒冷,你相公來了,這就給你暖暖。」
  她不知道他哪兒根筋打錯了,突然這麼興奮:「快放開我,一會丫鬟進來送東西要看到了。」
  這裡對沈琤別有意義,他們以前可是在這裡一起生活過的,只是這一次他們的關係已大大不同:「怕什麼,咱們已經回家了。」
  「早知道就告訴老太君,你欺負我了。」
  「她又管不了我,除非我爹活過來,不過就算他活了,也要說我做的好。」沈琤笑道,抱著她床邊走。
  暮嬋被放到床上,好在他沒進一步過分的動作,只是扳著她的肩膀,左瞧右看,口中道:「真沒想到我和娘子還能有這樣的一天。」
  她聽不懂他說什麼,皺眉道:「你祖母管不了你,那我能管你嗎?」
  「能啊,當然能。」
  暮嬋畢竟到了陌生的地方,他說是回家,她卻不覺得,有點落寞:「撒謊,你都不送我回京。」
  「除了這一件之外,不信你現在說說看,我能辦的立即辦到。」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道:「……對了,你不是說我爹曾送過一幅我的畫像給你嗎?你拿出來給我看看吧,我看看畫的好不好。」
  沈琤心裡咯一下,我說娘子,你怎麼記性這麼好啊?
  她的所謂畫像是他「騙婚」的基石,是當初讓她信服他們之間有婚約的殺手。
  冷靜冷靜,這個撐不過去可就毀了。
  沈琤鎮定的道:「你怎麼突然想看起這副畫像了,路上都沒聽你提過。」你怎麼就不提一提,也讓我所有準備啊,現在突然索要,打的人措手不及。
  「因為到你府裡了,有所感觸嘛,突然就想起來了,怎麼了,不方便嗎?」
  沈琤見她面色如常,似乎並不是起疑才想起來看的,應該只是隨口問一問而已,於是心裡更給自己鼓勁了,沒事沒事,一定能應付過去:「哦,這樣啊,是我派人去取,還是咱們過去看?我放在書房裡了。」
  「咱們過去看吧,我正好也走動走動。」她溫笑道。
  「好,那咱們就過去!」沈琤笑道,心裡則發急,書房裡哪有什麼畫像?不過能拖則拖,總強過現在說實話。
  她正要下地,沈琤突發奇想:「不如我背你過去。」
  她不依,笑著推他:「我又不是沒腿,叫人看到成什麼樣子。」
  「這裡可是我的府上,誰敢起刺,真是嫌命長了。來來,我背你。」說著拍了拍肩膀,讓她趴上來。
  暮嬋忸怩了一下:「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兒。」不過最後還是順從的趴到他背上,摟著他的脖子笑道:「駕!」
  沈琤嘴上意氣風發的笑道:「出征,書房!」但心裡卻想流淚,每走一步都覺得離刑場更近了。
  暮嬋全無發覺,只知道琤郎要背她去書房看畫像,心裡還蠻期待的,想看看那畫像是否畫的跟她真實容貌一樣。
  出了門,沈琤盤算著要不要轉移她的注意,先把她帶到梅園拱橋那邊去玩一圈,結果就在這時,聽她疑惑的道:「哎?琤郎,我怎麼記得你說每天晚上都會看我的畫像入睡,難道不該掛在臥房嗎?怎麼掛在書房啊?」
  沈琤驚的心裡又是咯一下,心想沈琤啊沈琤啊,身體康健的死皮賴臉的要娘子給你揉心口,現在好了,心臟頻受驚嚇,結果連自己也不敢揉了。
  「以前的確是掛在臥房的,後來,因為要出兵南下救駕,每天都要和屬下軍師等人商量對策,所以我都住在書房,畫像自然掛到那裡了。」
  暮嬋貼著他的臉頰,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他「尷尬」的笑了笑:「當時還猶豫著要不要出兵,幸好去了,否則也遇不見你了,想想真是後怕。」猶豫出兵這點倒不是假的,因為沈霖當年正和朝廷劍拔弩張,差點先於衛齊泰被打成叛軍。
  她聽了,勾起許多回憶,的確是因為沈琤庇護,她才能平安返回京城,於是在他耳後輕輕印了一吻,柔聲道:「謝謝,琤郎。」然後便害羞的埋下臉。
  「哎呀,不行了,身子麻了麻了。」他故意做出「腿軟」的樣子,腳下一個踉蹌,驚的暮嬋忙摟緊他,直到聽到沈琤在笑,她才氣哼哼的打了他一下:「你是故意的,討厭!」
  「你這屬於偷襲。不信你現在再來一個,我就能頂住了。」
  「誰要來啊。」她忍不住笑。
  兩人說說笑笑,越是歡快,沈琤心裡越是打定主意絕對不能穿幫,好不容易搭建起來幸福生活,豈能眼睜睜看著垮塌掉。
  路上偶爾遇到丫鬟和辦事的婆子,因沈琤治下極嚴,都規規矩矩的垂首立於一旁,沒有敢多看一眼的。不過暮嬋害羞,每每遇人都將臉埋在他肩頭,小聲道:「真彆扭,以後不讓你背了。」
  兩人一路到了大書房門口,沈琤深吸一口氣,緊皺眉頭,仿佛見到了鬼門關。暮嬋被他背的也累了,讓他放自己下來後,道:「有些冷,我們進去吧。」
  沈琤硬著頭皮推開門,隨暮嬋一同走了進去,墻壁上倒是掛著一些畫,不過多是別人進獻的,他叫人隨手掛上去裝飾用的,他平日也沒心思欣賞,不用說,當然不可能憑空變出一副暮嬋的美人像來掛在它們中間。
  但是暮嬋一開始卻沒尋找自己的畫像,而是津津有味的看起墻上的字畫來,一番評審和讚嘆下來,才對沈琤笑道:「沒我的畫像,喔,我知道了,是掛在裡間的軟榻前吧。」
  看到暮嬋往裡間去,他很想攔住她說別去了,你去了也沒有。
  果然就聽她奇怪的道:「這裡也沒有。」
  不存在的東西當然沒有了。沈琤跟著走進去,裝著跟她一起納悶的樣子:「明明掛在這裡的。」
  「或許下人怕落灰,收起來了,我們找找吧。」
  「真是,怕落灰就收起來,不會掃掃嗎?都是群只吃乾飯不想幹活的混賬!」仿佛真是被下人們收起來一般的生氣的說道。
  沈琤便翻箱倒櫃,將收藏的字畫都翻了出來,期間暮嬋連連驚奇:「呀,還以為這幅名家大作毀於戰亂了,原來在這裡嗎?」
  「誰知道真的假的,八成看我爹和我沒書畫造詣,騙我們的。」
  「……我覺得像真的……嗯……很像很像真跡……」暮嬋蹙著眉心,認真從筆觸來斟察字畫的真假。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3:49

第五十六章

  「不管真的假的,反正你喜歡就都是你的。」沈琤見她喜歡這些字畫,反覆研究之下,幫他拖延了不少時間,慢慢也想出了主意,心想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終於研究的差不多了,她有些倦了:「都沒有啊,要不然算了,哪天找到再說吧。」
  沈琤剛想滿心歡喜的頷首,突然想到,不行啊,他既然對她說每日都要觀摩畫像,想必是極喜歡的,如果輕描淡寫的放棄尋找,豈不是表現的不夠愛她。
  這件事得有個了結,而且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因為他已經想到一個合適的替死鬼了。
  「不能就這麼算了,總得找人問問。」
  沈琤開門叫來照管大書房的丫鬟,丫鬟們自然是一問三不知的,他當即拍案怒道:「去把負責書房的執事給我叫來!」
  丫鬟們領命去找人,暮嬋見沈琤要發火,勸道:「你消消氣,才剛回家,別壞了興致。」
  發火才能顯示出自己的無辜。沈琤嘆道:「不能這麼含糊過去,總要問清楚。一會張執事來了,你跟我一起審他吧。」
  「還是不了。」暮嬋不願意太過問現在沈琤府裡的事情。
  沈琤就知道她不願意摻和,等的就是這句話:「那你躲在裡間,聽我問他吧。」
  雖然本朝男女之間的防範沒有那麼嚴格,但暮嬋不願意見陌生的男人,於是點點頭。這個時候,門外自稱張執事的人求見,等她進入裡間了,沈琤終於徹底松了一口氣。
  在沈琤的記憶裡,張執事是個頗為機靈的傢伙,後來還做了二管家,於是找他來配合自己。
  張執事提心吊膽的進來,鞠躬道:「大人,您叫小的。」
  「你自己過來看看,這桌子上這麼厚的灰,你怎麼管的下人,也不說擦乾淨了。愣著幹什麼,過來!」
  張執事屏住呼吸,心驚膽戰的走上前,大人叫他去看,哪敢不去,走到桌前,就見大人朝桌上使了個眼色。
  張執事一瞧,桌上用手指蘸茶水寫了四個字:儘管承認。
  「嗯……這個……」張執事倒是認識這四個字,但卻猜不透大人的想法,不過大人叫他「儘管承認」,那就認了吧:「是小人監管不力,沒打掃好書房,小人該死,大人恕罪。」
  沈琤心裡有數了,清了清嗓子,才問道:「我問你,我掛在裡間的那副美人像哪裡去了?是不是你弄丟了?」說著,還敲了敲桌子上的那四個字。
  桌子沒擦乾淨可以承認,但美人像是什麼?承認了是不是腦袋就沒了。張執事登時一腦門冷汗,支吾道:「這個……大人……」這時突然看到沈琤先朝他瞪了瞪眼,又看了看桌面上還未乾涸的「儘管承認」。
  張執事咽了下吐沫,一伸脖子,認了:「小人的確是看到了,後來嘛……小人看到那幅畫破損了,便拿去重新修補裝裱了……」
  沈琤微微搖頭,不滿意他的回答,迅速蘸著茶水,又在桌上寫了一個「火」字。
  張執事這時用余光瞥到裡間似乎閃過一個倩影,忽然想通了大半:「……結果裝裱店夜裡走水,給燒了……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沈琤滿意的笑著頷首,但嘴上卻罵道:「混賬東西!我該拿你的腦袋還是裝裱店老闆的腦袋來陪?你自己選一個!」說著,抓起筆屏砸向張執事,不過自然是砸偏了。
  暮嬋聽到他喊打喊殺的,又聽他大動肝火砸了東西,走出來勸道:「算了,沒了就沒了,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罰他月俸或者打板子,哪至於要人命。」
  張執事見這女子美如九天玄女一般,在他被大人拖來當替死鬼的時候,為自己求情,心想不知道她是誰,倒很像過世的夫人,人美心也善。
  沈琤怕夜長夢多,趕緊將人證打發了:「有人給你求情,還不快謝了,然後滾!」
  張執事趕緊跪地磕個頭,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夾著尾巴跑了,莫名其妙的被拖來背黑鍋,又莫名其妙的被放走了。
  沈琤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怒氣中:「我怎麼養了這麼一群廢物。」
  「算了算了,早知道你會生氣,我就不找了,本來只是想尋些樂趣的。」暮嬋道:「反正我如今在你就在眼前,本來也用不著畫像了。」
  沈琤坐在椅子上,雙手環住她的腰,仰頭朝她微笑道:「你說的對,這件事就過了,不再提了。」
  呼,終於糊弄過去了,他在腦海里搜了一圈,覺得應該不存在沒有收尾的謊言了。
  暮嬋含笑頷首:「好。」
  沈琤這才徹底放心了,暗暗擦了把冷汗,以後可不能再撒謊了,說不定哪天就得炸了,幸好老子命大,否則今天就沉屍這裡了。不過,娘子已經到手了,也沒理由再撒謊了。
  他見她如此可愛,便抱起她,將她放在自己腿上,親昵道:「咱們是不是和好了?」
  她抿嘴笑道:「誰說的?我可沒說。」
  「口是心非。」
  「我都說不喜歡你了。」暮嬋說著從他懷裡掙脫,就往門口走,沈琤追上去,摟著她的肩膀,在她耳畔低語道:「有多不喜歡?」她光笑不說話。
  兩人出了門後,沈琤捉弄她:「我背你來的,這樣吧,你背我回去,這樣扯平了。」
  暮嬋哼笑道:「鬼扯,我哪能背動你,再說你之前也沒說你背我來,我就得背你回去。」
  「是沒說過,但現在說了,我這兒是霸王店一言堂,你上了賊船了。」沈琤說著就往她身上賴。
  「你又欺負我。」她咯咯笑著跑開,引得沈琤去追,打打鬧鬧回了暮嬋的住處。
  用過飯後,老問題凸顯出來,那就是沈琤今晚上住哪裡,暮嬋當然選擇將他趕出去。沈琤十分擔心的道:「晚上又有老鼠怎麼辦?」暮嬋不給他機會:「那就叫丫鬟進來捉嘍,在外面不方便興師動眾,但在這裡我就不客氣了,該叫人捉就叫人捉。」
  沈琤心中嘆氣,也是,一樣的辦法總不能用兩次,依依不捨的道:「你好好休息。」不情不願的走了。
  暮嬋則撲到床上,樂不可支的打了一個滾,終於能自由自在了。
  在嶸王府時,她一般留煙露上夜,但在沈琤這裡,丫鬟都是不熟悉不信任的人,她一個人沒留,更願意自己住。
  不過真的吹了燈,她多少有點害怕,畢竟一切都是陌生的,但一想到有沈琤這麼個煞氣大的人坐鎮,妖魔鬼怪想必也不敢來,加之疲勞,漸漸的進入了夢鄉。
  沈琤孤枕難眠,分外懷念軟玉在懷的日子,心想早知道這樣,就在路上慢悠悠走個一年半載的好了,何必這麼早回府。不管了,明天一定想個辦法,把她騙到自己身邊來。她夜裡一個人磕了碰了,怎麼辦。思慮到天亮,才勉強睡了。
  第二天一早,去虎闞堂拉弓練了會臂力,估摸她醒了,便去見她,正走到半路,就有下人來報說:「魯統領求見。」
  昨天剛回家,不在家摟媳婦,一大早跑我這兒幹什麼。但沒辦法,越反常越說明有急事,沈琤只得黑著臉去偏廳見他,一見面就沒好氣的道:「什麼事啊,一大早的,別跟我說你媳婦跑了,你沒地方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4:05

第五十七章

  誰知道魯子安垂頭喪氣的道:「說出來大人可能不信,您猜中十之七八了,據下人說我娘子帶了我兩個妾室已經小半個月沒回家了。就昨天,她們竟然也沒回來。」
  「那就帶人去找啊。」沈琤說完,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魯子安可能現在就是在找他家夫人:「……你是說,她們在我這裡?」
  「大人不虧是大人。」魯子安嘆道:「據下人說,是老太君和老主公的各位姨娘們招她上門,整日裡也不知道在弄些什麼,瘋瘋癲癲的不回家。」
  沈霖死後,姨娘們有很多不願意離開,畢竟外面兵荒馬亂,稍有姿色便被搶來搶去,以色侍人,不如留在老太君身邊伺候著,能討個安穩日子。沈琤也不在乎多養幾張嘴,反正有老太君管著她們,愛怎麼著怎麼著吧。
  但現在下屬跑上門來要媳婦了,這就不能放任不管了:「你先回去,如果她們正在府上,我立刻叫老太君放她們回去,以後也不許上門。」
  魯子安抱拳道:「全賴大人了。如果沒有其他吩咐,容我告辭。」
  「行,你先回家等著吧。」
  等魯子安走了,沈琤心裡嘀咕,上一輩子怎麼沒這兒事,難道因為這一世在外面打仗打太久了,讓魯子安的娘子寂寞難耐,開始跟老太君她們吃齋念佛了?
  女人啊,不能一寂寞就容易出問題,想到這裡,沈琤心想不能讓暮嬋寂寞,決定先去找她。
  暮嬋一覺到天亮,丫鬟給她梳洗打扮後,她掐算時間估摸著沈琤會來,便叫丫鬟準備了雙份的碗筷,可誰知道,沈琤竟然沒有現身,她著實納悶,心想難道是睡過頭了?等不到他人來,她便自己先吃了飯。
  待了一會,還不見他出現,暮嬋便去找他,詢問丫鬟,說是早些時候,好像看到大人往虎闞堂那邊去了。
  暮嬋便讓丫鬟帶路,去了虎闞堂,她進去後才知道這裡是一處練功房,心想難怪叫這麼個名字。
  「琤郎——琤郎——」她隨口輕喊了兩聲,不見人,就要走。
  突然聽到有人尖著嗓子道:「大膽,你是什麼人?」
  嚇的她一個激靈,待回頭一看,身後根本沒有人,倒是一隻通體綠色的鸚鵡站在陳列武器的架子上,又尖著嗓子道:「大膽,大膽!」
  暮嬋走近它,笑道:「原來是你這個小不點呀,蠻會嚇人的。」
  「幹你娘的!你爺爺點兵五萬取你狗命!」鸚鵡撲騰翅膀,竟然沒帶腳環,著實很自由。
  鸚鵡一旦學會髒話,就算是廢品了,白送都沒人要。嶸王府的鸚鵡可會說吉祥話了,哪像這隻,張嘴就罵人,一定是主人沒教好。暮嬋氣道:「呀,你真是個小壞蛋,怎麼說髒話。」
  「小壞蛋!小壞蛋!」
  好了,又學會一句。暮嬋眼見自己教會這隻鸚鵡說了不好的話,馬上將功補過,決定教它幾句好話:「恭請福安,恭請福安。」
  「琤郎——小壞蛋——」鸚鵡利索的說道。原來是剛才暮嬋進屋叫的兩聲「琤郎」也被它學去了。
  暮嬋崩潰,這句話若是被這鸚鵡說出去,以為她教它罵沈琤呢,於是痛定思痛,決定讓自己替補上去挨罵:「郡主,小壞蛋,說啊,快學。」
  「郡主,恭請福安!郡主,恭請福安!」鸚鵡又對方才學過的話,進行了組合。
  「你學的很快嘛,我倒有點喜歡你了。」暮嬋微笑道。
  誰知鸚鵡撲著翅膀突然向門口飛去,一邊飛一邊大聲道:「喜歡你,喜歡你!」
  門沒有關嚴,暮嬋嚇的趕緊去撲門,可惜慢了半拍,那鸚鵡鑽了出去並繼續大聲高叫:「琤郎,郡主,喜歡你!琤郎,郡主喜歡你!」
  「你給我回來——別胡說——」暮嬋慌忙提著裙子去追它,出了門,見它展翅往遊廊飛了,立即追過去。
  不想急匆匆向前跑,在拐彎處正撞見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沈琤。
  沈琤笑道:「我正找你呢,你這麼急,是不是也急著見我?」
  「不是啊,是那隻鸚鵡。」暮嬋指著站在遊廊梁上的鸚鵡道:「你快抓住它。」
  「哦,它啊,我爹養的,學了一嘴的髒話,一拴著它就叫喚罵人,每天散養著,四處亂飛。一個玩物罷了,你犯不著跟它生氣。」想來是這臭嘴的鸚鵡罵了娘子,她跟它生氣了。
  「不是……它……」暮嬋急的跺腳:「你快點抓住它就是了。」
  沈琤答應了,正準備找個石子將它打下來,就聽這鸚鵡唱歌般的昂聲道:「郡主喜歡琤郎!郡主喜歡琤郎!」
  沈琤一聽,笑的合不上嘴:「娘子,你怎麼把心裡話告訴它了。」
  「不是啊,是它亂講的,胡拼亂湊我的話。」不管她喜歡不喜歡沈琤,也不能大肆宣揚,昭告天下:「你快點把它弄下來,一會又飛了。」
  沈琤改變主意了,做出為難的樣子:「它是我爹養的,不小心打死了,我怕對不起他老人家,你再等等,飼養它的小廝就快來找它了。」
  鸚鵡似乎發現暮嬋奈何不了它,叫的更歡了:「琤郎,郡主,喜歡你!喜歡你!」
  暮嬋急的原地轉了圈,俯身攥了一個雪團,朝它擲了過去。雪團本來打偏了,可鸚鵡見有東西打自己,往高猛地的一飛,正撞上遊廊的大梁,嗷的一嗓子掉了下來。
  她趕緊過去按住它的身體:「壞東西,看你往哪兒跑。」
  「摔死你爺爺了!摔死你爺爺了!」鸚鵡掙扎著還想飛,不住的撲稜翅膀。
  「你別光看著,快來幫忙啊。」暮嬋見沈琤只顧著笑,催促他:「我快按不住它了。」
  沈琤笑道:「明明是你教它說話,它說了,你怎麼又不願意了?」
  這時候鸚鵡則喊道:「琤郎,小壞蛋,琤郎,小壞蛋。」
  沈琤笑容僵掉,立即上去幫暮嬋扼住鸚鵡的一對翅膀。
  輪到暮嬋笑了:「這回你信了吧,這個鸚鵡只是在亂說話。」
  「小壞蛋是你教的吧,我爹不可能教它這樣輕飄飄的壞話。嗯……小壞蛋,還挺親昵的,我在你眼裡壞嗎?」沈琤玩味的問。
  不等暮嬋回答,就聽鸚鵡喊道:「入你娘的毛皮,你這鳥人!」
  沈琤便道:「聽見了吧,這才是我爹教的。」
  暮嬋受夠這個鸚鵡了,也不想搭理沈琤的戲語:「我、我一會再跟你解釋,快把它弄走吧。」
  那鸚鵡猛地又喊道:「小壞蛋喜歡郡主,小壞蛋喜歡郡主。」
  沈琤對鸚鵡笑道:「我今天才發現你如此討人喜歡,之前還想宰了你,去陪我爹來著。」
  這時候,提著鳥籠的小廝終於追了過來,呼哧帶喘的道:「大人,奴才一早發現它又不見了,怕它惹您不高興,一直在找。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原本心裡害怕的很,但見大人滿面笑容,似乎心情很好,一顆心稍稍落地,與此同時,忙將鸚鵡逮住關進了籠子裡。
  鸚鵡罵道:「哎呀!幹你娘的!」來表示抗議。
  小廝對這鸚鵡也沒辦法,一臉痛苦的看著它,希望它閉嘴不要惹事,大人怪罪下來,吃不了兜著走。
  「這……這鸚鵡給我養吧……」說完,暮嬋迅速將鳥籠奪過來,側身護住便走。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4:19

第五十八章

  沈琤笑著對小廝道:「鸚鵡養的不錯,你去管家那裡領賞錢,就說是我吩咐的。」
  小廝沒想到監管不利,把鸚鵡弄丟了一早晨,不禁沒懲罰,竟然還有賞錢,渾似做夢一般的大聲道:「謝大人!」等直了身子,見大人已經追隨剛才說話的美貌女子去了。
  小廝心裡納悶,長得是真漂亮,但也是個怪人,尋常女子怎麼會喜歡那個髒話鸚鵡。
  暮嬋像捧著個成精的禍害,既不敢怠慢又不想親近。
  這時沈琤走在她身後一直笑:「看不出你這麼喜歡它。」
  「誰喜歡它了,我只是不想它出去散布謠言。」這鸚鵡若是落到別人手裡,整日高喊:郡主喜歡琤郎。光想想就毛骨悚然,徹夜難眠。
  「不真實的才是謠言,你實打實的喜歡我,怎麼是謠言。」
  這時候鸚鵡又喊:「琤郎喜歡郡主,琤郎喜歡郡主。」
  沈琤很大度的道:「你看我就不在乎。」並對那鸚鵡笑道:「你說的真對。」
  「真對!真對!」鸚鵡在籠子裡光撲騰翅膀也飛不出去,大概是火了,又罵道:「你爺爺點兵五萬取你狗命!」
  「不管說它說的對還是錯,都不許說出去,太丟臉了。」她嘟囔道,她好歹是個女子,哪能滿天下昭告喜歡某人,就算是自己的夫君也不好意思。
  她想盡快將鸚鵡藏起來,走的飛快,偶爾還小跑兩步,很快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期間沈琤幾次要求幫她拿鸚鵡,可暮嬋仿佛他會趁機偷走一樣,說什麼不放手,直到她親手將鸚鵡擱到桌上,才松了一口氣。
  沈琤憋住笑:「你打算以後就養著它了?」
  「那還能怎麼辦?我準備收拾出一間屋子,專門讓它住,有時間就去教它幾句吉祥話。」暮嬋雙手托著腮幫,氣鼓鼓的道:「都怪你,一早上跑到哪裡去了,讓我好找,若不是去找你,也不能招惹這個小臭嘴。」
  鸚鵡鬧騰了一早上,這會也累了,但與她抗衡的熱情卻絲毫不減,用疲倦的聲音繼續道:「郡主喜歡琤郎……郡主喜……」
  暮嬋哼了一聲,脫下斗篷罩在鳥籠上,鸚鵡總算安靜了,才往桌上一趴:「累死我了……」
  「來,讓夫君抱一抱就不累了。」他將人抱到腿上,輕撫她的背:「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想我,早上卻沒過來找你。」
  「……唉……」她被鸚鵡折騰的身心俱疲,懶得反駁他了。
  結果沈琤借坡下驢,趁機提出無理要求:「這樣吧,我今晚上住在這裡,你早上就不用到處找我了。」
  暮嬋一聽,便機警的道:「我早上找你,是早晨的事,跟夜裡住在哪裡沒關係,少給你自己找理由了。」
  「為什麼啊?咱們一路上不是挺好的麼。」沈琤嘆道:「昨晚上沒你在身邊,我根本睡不著。」
  她望天,一副「無所謂」的語氣:「那你就要自己適應了,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你不應該這麼說吧。」沈琤拉出鸚鵡當證人:「它剛才都說了,你喜歡我,怎麼能眼睜睜看我流落在外?」
  提起鸚鵡,暮嬋一肚子委屈:「……我本來就說,是它胡亂拼湊的。」然後了了沈琤一眼:「哼,鸚鵡說喜歡你,我說不喜歡,你信哪個?別說你寧可相信鳥語,也不信我親口說的。」
  沈琤輕輕拍她的肩膀:「我信你,你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吧。」然後搖頭嘆氣:「哎呀,我娘子如此害羞可怎麼好。」
  暮嬋拿他沒辦法,撅嘴做出不高興的樣子:「反正你今晚上該回哪兒去就回哪兒去。」
  「我回府後就一直倒霉,昨晚上一個人睡不著,今早上剛想睡一會,魯子安就來找我媳婦。」說到此處,留意她的表情,見暮嬋緊蹙眉頭,心裡反倒高興了。
  怎麼了,以為我留宿魯子安的娘子,垂涎他人妻室,吃醋了?
  果然,暮嬋不太高興的道:「為什麼找你要人?」
  「我也一頭霧水,後來他解釋了我才知道,是他娘子帶著兩個小妾不知道著了什麼魔,整日跟老太君還有我爹的姨娘們在一起鼓搗神神鬼鬼,連家都不回了。真是的,不過丈夫死了,丈夫打仗不回家就去信這些破玩意,至於這麼寂寞嗎?」沈琤一拍胸脯,跟她保證:「你放心,成婚以後,我去哪裡都帶著你,不會讓你無趣到信鬼神排解寂寥。」
  上一次談到這個話題,她可是說折騰不起,要找小妾陪著外出的。
  這一次呢?
  沈琤很期待她的反應。
  暮嬋抿嘴,想笑又壓抑著:「嘁,就是在你身邊也沒什麼意思。」
  成功了!容不下別人了吧?沈琤心裡美,但嘴上卻風平浪靜的道:「沒意思也得帶著,總不能把你留給臭和尚臭道士。」
  這麼一說,他突然有不好的預感,還真有點擔心老太君和那群姨娘們在鼓搗什麼了。
  暮嬋出身皇室,自然聽過某個彪悍的姑奶奶跟和尚的秘聞,也曉得道士出入宮廷引導皇帝修道煉丹的後果,心裡隱約覺得不好:「如果丈夫回家了也不回去看看,真的很痴迷了,她們信的,是正道嗎?」
  沈琤對內宅的事,自來不過問,倒是將他問住了:「真得查查了。」
  「這樣吧,一會你去要老太君要魯子安的娘子,我也跟著你去,然後表現的很有興趣的樣子留下來,聽聽她們到底在信什麼。如果不是正宗門派,都很樂於吸納新信徒的,不會拒絕我的。」
  沈琤擔心:「別的了,我可怕你陷進去。」
  「怎麼會呢?我在京城不知聽了你多少壞話,也沒被人三人成虎給糊弄了啊。」
  也對,只有我能騙到你。沈琤道:「你偷偷聽一耳朵,知道是什麼來路,如果不是好東西,也好連根拔了。」
  「我是不能被糊弄,我倒是擔心你啊,我皇祖父就是被道士騙了,說吃丹藥能長生不老,吃壞了龍體。還有先皇,也是吃奇怪的丹藥,不僅沒長生,反倒早早駕崩了。」男人貪戀權勢,反倒更容易被欺騙。
  沈琤心說,畢竟能夠被太監隨便廢立的皇帝,當著也沒意思。太監讓睡哪個姓氏的女人,捏著鼻子也要睡,做皇帝做成這樣,自然謀求成仙,或者期待來世。
  這世道變成這樣,也不能怨當朝皇帝,從他父皇,甚至皇祖父開始,這個帝國就開始崩塌了。
  「我怎麼會信那種東西,他們現在沒煩著我,若是惹到我頭上,有他們好看的。」
  暮嬋知道他說到做到,安慰道:「你先別喊打喊殺的,我先去幫你摸摸情況。」
  沈琤先吃了早飯,又膩了她一會,才一起去見老太君。
  沈琤單刀直入:「魯子安的娘子和兩個妾室在您這兒呢吧?趕緊放人家回去,他一回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成什麼樣子。」
  老太君沒給他好臉色:「不回去自然是有要緊事,你們一出門就是一年半載,還不許女人耽擱一兩天了?」
  「我們行軍打仗,是正經事,能一樣嗎?」
  「你怎麼知道,我們的事就不是正經事?!」
  沈琤嘆了一聲,順便翻了個白眼。老太君舉起拐杖便要打他:「你爹活著的時候也不敢在我面前這樣,你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老沈家的好孫子。」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4:31

第五十九章

  暮嬋忙上前攔住老太君,柔聲道:「您消消氣,犯不著跟他置氣,他不想了解,我卻想,咱們不跟他一般見識。」
  老太君恨道:「琤兒,看看人家郡主,再看看你。」痛惜的搖頭,一副嫌棄的不得了的表情:「真是不明事理。」
  「先顧著說我了,趕緊把魯子安家的放回去。」
  暮嬋適時道:「您讓她們回去吧,若是有需要,我可以頂替她。」
  老太君沒辦法,讓貼身大丫鬟去通知魯子安家的趕緊回去。
  沈琤見事情辦完了,道:「沒什麼事兒的話,我先回去了。」
  「走吧,走吧,你在這裡只會添堵。」
  沈琤不服氣:「我回來還不到一天呢,您就煩我了?」
  「沒錯,趕緊走!」老太君道。
  沈琤撇撇嘴,哼道:「行,我走!你們做正經事吧。娘子,我們走。」
  老太君一驚:「你叫她什麼?」
  他立即向後退了幾步:「我走了,郡主愛走不走吧。」說完,快步轉身去了。
  等沈琤走了,老太君拍著暮嬋的手,微笑道:「你真是個好孩子,你能在這裡就是緣分,想必是師君的指引,對了,你知道師君嗎?」
  「嗯……」暮嬋有一種踏入黑窩點的感覺。
  —
  等到了傍晚,還不見暮嬋回來,沈琤急的夠嗆,差點去要人。
  正要出門,沈琤就見暮嬋一臉迷茫的走了進來。
  丫鬟扶著她,不住的叮嚀:「您小心腳下,小心小心,您坐。」
  沈琤讓丫鬟下去,給她解開披風,擔心的道:「你沒事吧?她們跟你說什麼了?」然後攬著她的肩膀,一併坐到床上,又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就見暮嬋茫然的看著他,抿著脣,忽然臉色一苦,撲到他懷裡,委屈的道:「……怎麼辦,她們說的,我一個字都理解不了。」
  這時就聽鸚鵡高聲道:「小蠢蛋!小蠢蛋!」
  沈琤可以錦上添花,決不能忍受雪上加霜,對暮嬋道:「你先等等,我把這臭鳥送出去。」起身提著鳥籠出門,將它暫時掛到旁邊沒人的屋子。
  折返回來後,見暮嬋還保持著一副聽了天書後的費解模樣。
  他非常自然的摟過她的肩膀,垂首柔聲問:「你跟我說說,你都聽她們說什麼了?」
  暮嬋一股腦的道:「她們倒是很歡迎我的加入,說什麼今天正好是學習經文的日子,邀請我一起念經,我當時還很有自信,因為一般的經書,我都讀過,雖然可能理解不夠深。可是看到她們讀的東西,我一下子愣了,我從沒見過那玩意,既不是佛經也不是道經,更像是自己編寫的,像畫本一樣。今天的所謂經文講的是「師君」法力無邊,什麼收了四了徒弟,分別管轄人間的東南西北各方之類的……最後還唱了一首歌……讚美他的神通。居然用《涼州》曲填詞,特別詭異。這到底是哪門哪派?」
  沈琤笑道:「你這不是聽的很明白了,怎麼說聽不懂呢?」
  心裡卻笑不出來,毫無疑問,定北境內有一股不受管的邪門歪教,他眼前浮現了一些在歷史上靠散布謠言,拉攏信眾鬧事造反的教派人士們。
  這種人撞到他刀口上,可能留著嗎?!
  暮嬋糾正他:「我說的是一個字都理解不了,而不是聽不懂。」
  沈琤「啊」了一聲,便栽倒在床上:「是我笨,沒把你的話聽對。」
  「對呀,你才是小笨蛋嘛。」她心情好一些了,脫了鞋子半跪在床上:「對了,老太君還說讓我勸勸你呢,說你這次能打敗灤臨,擊退赤狄,就是她們每日祈求師君降福所致。還說老主公的時候,沒有得到師君的垂青,才一直沒有擴大定北的地盤。」
  沈琤心說,好了,決定了,必須送這個師君見閻王。
  「胡說八道,她們還說什麼了?」
  「還說……還說……」暮嬋剛想重複,卻突然住口了,雙頰泛紅,欲言又止。
  她們那點小心思一猜就透:「是不是說,還為我祈求師君,讓我早生多生兒子啊?」
  她羞赧的點頭。
  「剛才那些瘋言瘋語你理解不了,這個你總能理解了吧。」他拿兩根手指「走」到她腿上,停頓一下,便要往她小腹上戳。
  暮嬋見他不懷好意,生氣的打掉他的手:「不理解。」
  沈琤反應劇烈,捂著手痛苦的道:「斷了斷了斷了。」然後往床裡一滾。
  她很想問問他是不是真的痛,但轉念一想,不能總是慣著他:「又不重,怎麼可能斷掉。」
  他苦兮兮的道:「你怎麼這樣啊,不管斷不斷,你就不能哄哄我?」
  她又好氣又好笑:「不哄。」
  「不哄啊……算了。」他重重一嘆,轉過頭臉朝裡,獨自躺著去了。
  背影落寞,看得暮嬋不是滋味,但她忽然想到,自己現在過去找他說話,一準被他抱在懷裡打滾。
  她自以為看穿他的「詭計」,便故意晾著他,哼了一聲,下地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
  一盞茶之後,見沈琤還不動,心裡哼,你真是挺沉得住氣的。
  又瞅了他的背影一會,突然醒悟過來,自己又著了他的道了。
  她氣呼呼的走過去,喚他:「喂,你不是睡著了吧?醒醒!」
  果見他動也不動,雙目緊閉,呼吸順暢,似乎已經睡沉了。
  暮嬋晃動他,他穩如泰山。
  她想了想,在他耳邊小聲道:「快起來,走水了。」她不敢大聲,萬一被外面的人聽到,真以為著火了就糟了。
  她連撒謊都這麼謹慎,沈琤當然不可能上當,就是閉目不醒。
  暮嬋輕鬆的聳聳肩:「那你睡在這裡吧,我去別處睡。」說完,下地走到門口將門拉開,又咯吱一聲關好,做出離去的假象,然後回頭瞄著他的反應。
  她倒是想離開,可是能去哪裡睡呢,她人生地不熟,連沈琤昨夜睡在哪裡,她都不知道。
  靜默了許久,沈琤還是昏睡不醒,連個翻身都沒有,顯然沒受她的迷惑。
  暮嬋終於放棄了,一步一跺腳的回到床前:「好了,你不就是想今晚上賴在這兒嗎?我允許你留下了。」
  他一骨碌爬起來,眉開眼笑:「那,娘子咱們現在就安歇了吧。」
  沈琤一骨碌爬起來,眉開眼笑:「那,娘子咱們現在就安歇了吧。」
  「你這人怎麼這樣呀?」她嗔怪道:「小賴皮。」
  沈琤乾脆賴皮到底:「賴皮就是品格堅韌,永不言棄。」將暮嬋逗弄的哭笑不得的時候,他一把將她抱到床上,摟著她笑道:「反正你答應我留下了,反悔也來不及了。沒辦法,誰讓娘子就吃賴皮這套呢。」
  「才不吃。」她嬌哼一聲。
  沈琤卻突然騷她腋下:「吃這套?」
  她猝不及防的彈了一下身子,捂著肋下,笑著逃開:「別鬧了。」他哪能放過她,撲到床裡去抓她:「怕癢?那我幫你揉一揉。」
  暮嬋咯咯笑個不停,使勁推他:「都說了讓我你別碰我。」
  她哪裡是他的對手,沒幾下就被壓到了身下,沈琤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在她腰上抹了一把:「這裡怕不怕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4:46

第六十章

  她憋住笑:「不癢,你快放開我。」往他胳膊上捶了兩下,絲毫不起作用,於是抬腿去蹬他,結果這一腳正好揣在他手裡,腳腕被他握在手裡,掙扎了幾下,動彈不得。
  沈琤咧嘴:「咱們這姿勢是不是不太好?」
  暮嬋也發現了,她現在兩個腳腕被沈琤握住,雙腿分開,躺在他身下。那些畫裡都是這個樣子的,頓時羞紅了臉,面紅耳赤的道:「那你還不快放手。」為了催促他快放手,使勁蹬了兩下。
  沈琤這時候因為她的掙扎,身體非常自然的失去平衡,順勢跌倒,整個壓在她身上,然後不偏不倚吻住她的櫻脣,占了便宜反而怪她:「我都要放手了,你還亂動,我壓疼了你沒有?」
  跟泉南節度使打起來都毫發無損,竟然能被她一個弱女子一腳踢倒,暮嬋恨的擰他的耳朵:「你當我傻呀!」
  「我問壓疼你了沒,你怎麼回答的文不對題?是不是壓傻了,別動,我仔細看看哪裡壓壞了。」說著,手不老實的真往她衣裳裡摸。
  她大驚,她昨天就發現了他回到定北,比在外面時候膽子要大得多,以前哪敢如此肆意妄為:「你別這樣,快住手!」
  在京城的時候,因為不是他熟悉的環境,他多少還能提醒自己重生一回,務必謹慎行事。但現在身處定北自己的巢穴內,嬌滴滴的娘子又和自己郎情妾意。
  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當然有了!
  那就是她的意願。
  她不願意,沈琤不敢妄為,乖乖的縮回手:「唉,我就是逗逗你,哪能來真的。」
  「那怎麼不讓我逗逗你?」她不服氣。
  沈琤一聽來了精神,立即扯了扯袍子的衣襟:「隨便摸,從這兒進去就行。」
  暮嬋真是拿他沒辦法了,手在頭上摸到枕頭,舉起來要砸他:「誰要摸啊,你快起來。」結果手軟沒拿住,枕頭掉下來,反倒砸到她臉上。
  她臉一苦,抹著眼角疼出來的淚水道:「討厭,都怪你。」
  沈琤想笑卻不敢,將她抱起來摟在懷裡,輕輕吻著她的眼淚:「嗯,都怪我,我任你處置。」
  她淚眼朦朧的望了他一眼:「本來就怪你,將我拐到這個地方來不說,今天我幫你去聽那個破經,結果你一點沒聽進去,滿腦子只想和我睡覺。」
  沈琤不得不再次感慨,你最後一句可謂真知灼見了,現在的確滿腦子就想睡你。想歸想,總不能在這節骨眼上承認:「我是那種沒有輕重的人麼,我這樣就是看你辛苦了一天,哄你開心麼。」說著在她脣上啄了一下:「不開心?」
  「不開心。」暮嬋道:「那個什麼師君,你打算怎麼處置?這些神神鬼鬼,放任不管,貽害無窮!」
  「我說你怎麼無心玩耍,原來是心系定北安寧,哎呀,可真是的,你還沒真正嫁過來就這麼替夫家著想了,我沈琤真有福氣。」見她皺眉似是要生氣,他忙道:「當然是饒不了他們了,明天便派人去查。」
  「你別嫌我囉嗦……皇上就是什麼都不管,或者當斷不斷,國家才會亂成這個樣子。定北算是安寧的藩鎮,你要珍惜,好好治理。」
  「你這個樣子特別像一個人……你別說話,想讓想一想……」沈琤摸著下巴,沉思片刻,突然茅塞頓開般的道:「想起來了,像本朝開國的夏侯皇后,有名的賢後,總是勸諫皇帝要這樣這樣,不要那樣那樣的,我小時候聽人說過她。」
  暮嬋很敏銳的發現其中的問題:「你別胡說了,身份不同怎麼能相提並論。咱們關起門來說沒關係,別傳出去。」
  「傳出去能怎麼樣?」他滿不在乎,輕蔑的哼了一聲。
  她看著他,忽然覺得他有點陌生,胸中本有一番話要講,但又覺得不合時宜,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沈琤見她表情落寞,以為自己沒順她的話說,她才不高興:「我知道了,保證不說出去。我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口無遮攔慣了,你以後覺得冒犯你了,儘管直接罵我。」
  「我才不罵人呢,才不要像你爹那個破鸚鵡一樣。」她小聲道:「再說你好好的,我為什麼要罵你。」
  沈琤摟著她的肩膀,信誓旦旦的承諾:「我一定做好,不給你任何生氣的機會。」然後像故意挑釁似的馬上接口道:「好了,現在咱們安歇吧。」
  她忍不住拿指頭戳他眉心:「你真是的,剛說完就惹我生氣!」
  他明知故問:「我怎麼了就惹你生氣了?」又恍然大悟般的道:「啊,我知道了,你不喜歡聽安歇兩個字,嗯……咱們熄燈吧。」說著,當真去吹了蠟燭,摸黑回來抱住她跌在床上:「以後咱們都說‘熄燈’,行嗎?」
  她無語,最後還是忍不住笑道:「行吧。」
  沈琤道:「那就聽娘子的!」
  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不敢再惹是生非,沈琤一夜都很老實。
  畢竟他能晚上摟著人安睡,早上起來睜開眼睛看到她就暫時滿足了。
  暮嬋上一世就是屬於他的女人,這一世又被他握在手心裡,橫豎都是他的,先不急於吃進去。
  沈琤在心裡如此安慰自己。
  他倒是想吃了,可是她不願意,總不能霸王硬上弓。
  軟玉在懷,一晚上腦子裡的兩個想法交替出現,不停的碰撞。
  反正她已經是娘子了,你每晚抱著她卻不做點什麼,對得起你自己嗎?再忍下去,憋壞了,對得起沈家列祖列宗嗎?沒事的,生米煮成熟飯,過後好好安慰她就行了。
  ……有點道理。
  想死的話,你儘管來硬的,把她當脾氣爆烈的小馬駒騎,看她過後怎麼對你。重生之後,日子過的美了,你又得意忘形,開始昏頭了吧。
  ……很有道理,不能瞎折騰,都忍這麼久了,還差這半年麼。
  想到這裡,沈琤才徹底安靜了,身心都是。
  第二天一早,魯子安又來了,自告奮勇要親自查處所謂「師君」的所作所為。
  他不來,沈琤也要找他,魯子安毛遂自薦了,反倒省去了沈琤的口舌。
  對付這種想鬧事的邪門歪教,自然是殺一批,關一批。
  魯子安因為自家娘子的關係,對這門派深惡痛絕,下手又快又狠,沒用幾天,在過年之前就將城內的教徒抓了個乾淨。
  等魯子安將調查的情況給呈遞上去後,沈琤一看,這是有人要興風作浪,因為這個教派是從南邊傳過來的,自稱「師君」的教主根本不在定北,在定北境內,只有一個「大祭酒」。
  大祭酒負責該藩鎮境內的一切事物,不用說,別的藩鎮境內想必也有個「大祭酒」。這些人統一歸師君管理任命。
  沈琤氣不打一處來,如果不是發源自定北境內的話,只能鏟除下屬,卻拿教主沒辦法,根本不能連根拔起。
  魯子安此時偏又雪上加霜的道:「您再往後翻翻,他們說師君收了四個徒弟,分別管理人間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而這四個徒弟分別有四個化身,其中北王是……」
  沈琤正好翻到這一頁了,定睛一看,不由得氣道:「是老子?」
  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北王,定北節度使;南王,楚豐節度使;東王,樂興節度使;西王是建慶節度使;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4:58

第六十一章

  魯子安頷首:「我拷問過幾個老信徒都是這麼說的,所以,咱們越是打勝仗,他們越是相信是一切都是源自師君的法力。尤其是賤內,對此深信不疑。他們專門找婦孺布道,通過能夠入戶的梳頭娘子,藥婆子進入內院,宣揚這些東西。」
  沈琤想了想:「這些為妖言惑眾提供方便的人一個不能留!」讓你們這些玩意走街串巷利用給人梳頭的機會布道,老子叫你們自己都沒頭髮可梳,腦袋搬家。
  「全殺了?」魯子安有些擔心:「就要過年了,而且多數是女人……怕怨氣大……不如流放或者罰沒為奴。」
  沈琤要不是昨晚上讓暮嬋壓著胳膊睡了一宿,現在手酸,否則非得給這傢伙一巴掌拍醒他:「罰沒為奴的話,你豈不是等著她接觸其他奴隸,給她布道的機會麼。傳我的令,但凡記載在大祭酒名冊上的下屬各壇香主及重要信徒,只要得到過好處,受過人香火的,格殺勿論。」
  「這些倒是不難,就是……有些女眷執迷不悟。」魯子安看向沈琤,知道他家後院情況更嚴重,老主公的幾個姨娘都是信徒。
  「我準備將她們統統送到郊外的道觀去,讓道觀的師太好好教化她們,什麼時候教化好了,什麼時候再回來。」沈琤道:「你的家眷中若是有人執迷不悟,也一併送過去吧。」
  那些人是老主公的姨娘,沈琤送走當然不心疼,但輪到自家娘子和妾室,魯子安猶豫了:「……我再勸勸吧。」
  「其實這也是下策了,如果能自己醒悟是最好的。」沈琤有了個主意:「那個大祭酒,你們不是抓住了麼,將他四肢打斷,用車拉著遊街,讓全城百姓看看他們法力無邊的師君坐下弟子是個什麼東西,問問他不是有法力和神通嗎?怎麼不使出來?再讓他講講自己是如何行騙的,千萬不能殺他,也不能讓他自殺,死了就成全他了。」
  信神拜神,拜的是什麼,當然是法力,沒有神力的神仙,鬼才跟你混。
  「是!」魯子安覺得這個法子好:「屬下這就去辦。」
  等魯子安走了,沈琤仍舊蹙著眉頭,沒別的理由,單因為他現在只能管到北方自己的藩鎮境內,幅員遼闊的其他地方不知又有多少祭酒在妖言惑眾,誰讓他沒有富有天下呢。
  ……天下……
  沈琤不由凝眉。
  這時候就聽暮嬋的聲音在書房門口響起,她溫笑道:「怎麼了,魯統領跟你說不好的事情了?」
  沈琤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過來。
  其實只要他不惹她,她向來是很溫順的,見四下無人,抿嘴笑著坐到他腿上,伏在他懷裡:「我剛才去過老太君那邊了,你猜她知道你把大祭酒抓了,她怎麼說?」
  「……要打死我?還是讓你來跟我求情?」
  暮嬋搖搖頭,想起老太君的表現,忍不住捂嘴笑道:「她聽說大祭酒被你抓了,沒顯出任何的神通,她沉默一會,突然說:‘就知道他是個假神,還得信我的觀音菩薩。’然後命人將墻上的師君畫像揭下來,將觀音的畫像貼了上去。」
  沈琤啞笑了幾聲:「她變的倒是快,得誰信誰。」
  「所以,事情解決起來,應該比想象的簡單,你就別唉聲嘆氣了。」她勸道,一切都是為了讓他寬心。
  她這份心,沈琤哪能不懂,愈發覺得她的可貴,徹底將腦海里那個誘他作惡的聲音摒棄掉了:「……後院這些女人的事情好解決,我原本也沒放在心上。只是看到他們說的東南西北四王,讓我覺得並非天下沒有敵手。」
  野心大了,敵人自然就多了。
  上一世沈琤在父親死後,一個人帶兵打仗,還要被暮嬋分心,雖然也控制了幾個節度使,成為帝國心腹大患之一,但是地盤一直在北方境內,就像現在。
  沒來得及跟其他「帝國禍害」交手,就死了。
  暮嬋順著他的目光看到桌上的文書,翻了翻,看到了定北、楚豐、樂興、建慶四個藩鎮的名字。
  這應該是全國藩鎮中最大的幾股勢力了,暮嬋笑道:「自古只有從北往南打成功的,哪有南方敢向北推進的,咱們還是高枕無憂。」
  沈琤挑挑眉:「也對,而且我最年輕,其他這幾位已經是半百的老頭子了。」
  「對嘛,再說了,這是皇帝該操心的,你何必掛懷?」
  「嗯……確實是,我又不是皇帝。」沈琤笑道,換了個了話題:「明天就是新年了,今晚上,我要射箭亮燈,你來不來看?」
  「我如果說不看呢?」她嘟嘴。
  「那……我就抱著你,非要你看不可!」說著,打橫抱起暮嬋,在屋裡轉了一圈,弄得她摟著他脖子,又是笑又是叫的。
  傍晚時分,府裡的下人已經裝飾了檐端和宅門,按風俗用松柏,紫竹。小廝家奴在院子裡掛燈,拿著長竿這兒掛一盞,那兒掛一盞的,就等晚上華燈初上。因為老主公去世未滿三年,燈的數量所有減少,但數量已然是豪奢了。
  太陽下山之時,家家戶戶都要點亮掛在院內的燈籠。
  按習俗,文官之家,第一盞燈,要在點燃的時候口念賀詞。
  武將府邸,第一盞燈是要以火箭在百丈外點燃。
  以前在嶸王府過年,都是嶸王親自念念有詞的點燃,據母妃說她父王當年不是沒嘗過恢復祖先的榮光,成婚後的第一年過節曾射出一箭,結果一箭射偏,丟了人,之後每年都老老實實的做「文官」了。
  太陽下山之刻就是華燈初上時。
  在暮嬋期待而又崇拜的目光中,沈琤拿過家奴奉上的弓箭,拉滿弓弦,一支火箭破空而出,正中燈芯,此時旁人連忙扣上燈罩懸掛起來。
  她撫掌贊道:「琤郎,真厲害。」
  沈琤將這話聽在耳中,忽然覺得比任何的誇獎都來的悅耳:「這算不了什麼。」
  這時,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想法:你看她多喜歡你,今晚上守歲,你灌她一點酒,人就是你的。
  沈琤晃了晃腦袋,驅趕走這個引人「墮入魔道」的壞念頭。
  這時就見她走過來,悄悄拉住他的手:「吶,今晚上,我有禮物送給你。」
  好人有好報,送上門了。沈琤忙點頭笑道:「真是太好了。」
  沈琤這麼想並非毫無根據,在來定北之前,她可是很大膽的,又是送耳?又是咬他耳朵的,若不是將她擄來定北觸怒她,說不定早就主動投懷送抱了。
  一定是她經過這幾日的相守,發現他是個謙謙君子,值得信賴,想要託付終身了。
  沈琤越想越覺得有道理:「那快給我看看吧,越快越好。」
  「著什麼急,今晚上還長著呢。」她抿嘴笑。
  「有道理,今晚上確實還長著。」和她一整夜才好。
  「所以禮物要留在最後。」暮嬋沒聽出弦外之音,牽著他的手,觀賞掛起的燈盞,碰碰這個,摸摸那個,燭光映著她的臉,涂了一層淡淡的緋色,襯的她分外嬌俏可愛。
  沈琤瞅著她,心裡跟著念叨,沒錯,禮物確實該留在最後,慢慢品嘗。
  在外面遊樂一會,她覺得冷了,捂著耳朵對沈琤道:「咱們去老太君那兒吧。」
  沈琤一聽泄氣了:「去老太君那兒幹什麼?」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5:10

第六十二章

  「吃吃喝喝,熬夜守歲啊。」在暮嬋的認知裡,除夕之夜自然和家人一起過,團團坐看歌舞聽曲子,吃著果脯等零嘴把夜熬:「她特意跟我說,說你好久沒在家過節了,讓咱們一定要過去。」
  行軍打仗沒有個定數,大軍走到哪裡就在哪裡過年,在老太君看來,孫子有好幾年沒在家好好待著過年了,不管平時怎麼樣,除夕這天,既然在家,一定要和她一起過。
  其實沈琤一直對過節不感興趣,每到這個時候都是士兵感情纖細,多愁善感,容易出事的時候,所以連帶著對過節沒好印象。
  要不是暮嬋,他準和平常一樣,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不過,他現在既然在定北府邸,暮嬋和老太君都在,他沒理由推脫不去陪著過節:「好吧,今晚上就陪你們兩個女人過節。」
  暮嬋道:「嘁,分明是我們陪你過節,人家老太君有姨娘們陪著,至於我,本該在京城……」
  沈琤怕她翻舊賬勾起思鄉之情,忙打斷:「咱們快走吧,一會老太君等急了。」牽著暮嬋的手,走到內院,眼看要到老太君的住處,沈琤突然心血來潮的道:「我背你進去吧。」
  「為什麼?嗯,還是不要了,讓別人看到多不好。」
  「這樣顯得咱們親厚,她老人家總是嫌我對你不夠好。」沈琤逗她:「你背著我也行。」說著,從後面將胳膊伸過來,垂到她胸前,於是雙手順理成章的碰到了她胸口。
  暮嬋穿的雖然厚實,但也有感覺,使勁甩開他的胳膊,羞憤的斥責:「你幹什麼呀?大庭廣眾的。」
  「是哦,大庭廣眾之下的確不好。」沈琤接著話鋒一轉:「唉,沒辦法,誰讓我晚上摸習慣了。」
  她深吸一口氣,吃驚的看著他,隨後又羞又惱的要打他:「你太可惡了!」
  「誰讓你睡那麼沉,摸你也不知道。」沈琤哪能讓她打著,快跑了幾步,先進了屋子,暮嬋隨後追了進去,在廳內逮住他,使勁打了幾下出氣:「讓你再胡說,還說不說了?」
  沈琤一邊笑一邊躲:「我知道錯了,不說了。」
  待打完,才發現屋內榻上坐著的老太君和旁邊椅子上坐著的幾位姨娘都齊齊呆怔的看著他們。
  老太君是見過風浪的,壓得住陣,先開口道:「……你們來了?」
  「啊……公子來了,我們姐妹幾個那邊還有事,就……不打擾了。」幾個姨娘紛紛起身:「老太君了,我們先走了,明早再來給您拜年。」
  老太君叮囑道:「去吧,明早別忘了給菩薩上香。」
  等姨娘們走了,老太君才略顯尷尬的道:「……這麼看,你們感情還挺好的。」
  沈琤馬上道:「是啊,您也看到了,我們這般毫無顧忌的打打鬧鬧,就像老夫老妻,啊不,就像青梅竹馬一樣熟絡了。」
  暮嬋心說,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故意在老太君面前擺出跟我感情好的樣子,難怪在門口就惹我打你。的確是好計策,這麼一鬧,勝過他跟老太君解釋千言萬語,老太君一看便知,他們感情很好。
  暮嬋看他這麼得意,不給面子的哼了一聲。
  老太君樂了:「琤兒,看郡主的意思,好像跟你並不熟啊。」伸手將暮嬋攬到身邊,笑問道:「他剛才怎麼惹你了?說出來,我給你出氣。」
  她說不出口,搖搖頭:「小事而已。」
  「看人家郡主多通情達理,還知道維護你。」老太君這話看似是誇獎暮嬋溫柔賢淑,但仔細一品,像是誇他倆感情好,果然沈琤很受用的笑著不住的點頭。
  老太君道:「琤兒,你可得好好對郡主,要是讓我知道你對不起人家,我饒不了你。」又握著暮嬋的手,端看小媳婦一般的笑道:「真沒想到我們沈家這麼有福氣,能娶到一個仙女似的郡主。」
  暮嬋被誇的不好意思,垂眸道:「琤郎神武蓋世,救駕有功,才有了皇帝的指婚。」
  沈家有福氣,是因為沈琤爭氣。
  老太君看看沈琤又看看暮嬋,知道兩人情投意合,長舒一口氣笑道:「看你們倆這樣,我就放心,否則我一直擔心,人家郡主看不上我這個飛揚跋扈作惡多端的孫子可怎麼辦。」
  暮嬋嘴角掛著笑意,撩起眼簾,瞅了瞅沈琤,又笑著移開了目光。
  老太君見時機合適,也得為孫子說兩句好話了,拍了拍暮嬋的手背:「我這個擔心可是貨真價實的,我這孫子犯起倔來,誰都勸不聽,他心裡有你,你若是不搭理他,他也看不上別人。我們沈家現在就他一個男丁,假如你不喜歡他,他又看不要別人,你說我急不急?」
  暮嬋面帶羞色:「您別擔心了,他挺好的。」
  老太君如釋重負,笑道:「琤兒,你真是有福氣。」
  那當然,現在的幸福可是建立在上一世的慘敗上的,踏著自己的屍骨又來一次,才有現在的成就。
  在老太君面前顯擺完恩愛,讓老人家從心底裡高興,又寒暄了幾句,便讓大丫鬟告訴二管家可以讓戲班子進來了,趁著現在氣氛喜慶,準備將過年的氣氛向著熱烈再推進一步。
  暮嬋見下人搬了戲台進來,欣喜的道:「咱們看傀儡戲啊?」
  老太君見兩人興趣相投,非常高興:「你也喜歡?正好,你看看他們跟京城的戲班子差多少?」
  沈琤一聽要看傀儡戲,悲從中來,這破玩意有什麼好看的,不就是讓人操縱幾個提線偶人演故事麼,但見她倆喜歡,他不好掃興,跟著附和道:「是啊,挺有意思的,快開演吧。」
  他本來打算猛灌她的酒,等她意亂情迷後,叫她半推半就的接納他。
  沒成想,此時此刻,跟老太君一起看起了傀儡戲,真是閤家歡樂。
  他不死心,在她看的入戲的時候,勸道:「你別光吃果脯了,若是渴了,我給你拿點酒飲。」
  「還是不了,喝酪漿好了,我怕了你們定北的酒了。」她心有餘悸,上次品嘗過烈酒,終生難忘,不能再讓舌頭和胃受苦了。
  沈琤不死心,慫恿道:「哪有晚上喝酪漿的,不如喝葡萄酒吧。」
  暮嬋抿嘴笑道:「幹嘛呀,是不是想把我灌醉?」說完,猛地省察到了他的心思:「就是想把我灌醉吧,才不中你的計。」
  沈琤被拆穿,以退為進的低笑道:「你說我要把你灌醉,那你說說,我把你灌醉了,想幹什麼?我總得有點目的吧。」
  「……」暮嬋說出來:「肯定不是好事。」
  「我要是摸你,趁你睡熟了就行,所以我將你灌醉,到底要做什麼?」
  暮嬋說不過他,想了想叫人幫忙,跟津津有味看戲的老太君道:「琤郎總是找我說話,都沒法好好看戲,我去您那邊坐。」
  老太君埋怨的看向沈琤:「你不是說你也想看麼,那就好好看,不要說話。」
  這時沈琤就看到暮嬋偷偷從老太君旁露出半截身子,朝他吐出半截舌頭做個了個鬼臉。
  他不僅沒被氣到,反而更覺得她誘人,盤算著怎麼才能占到一點便宜。
  傀儡戲演的是《鴻門宴》,劇目算短的,很快就演完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5:22

第六十三章

  接下來是竿戲,算是百戲雜技的一種,一人用胸或者腦門頂著一根竹竿,竹竿上則攀一個人或者數個人,在空中做出各種危險的動作,甚至會隔空飛攀到另一根竹竿去,看了叫人緊張的手心出汗。
  暮嬋就是這種手心出汗的人,她甚至比表演者還緊張,一度坐立不安,但看到老太君和沈琤都很淡定,她不好叫停,便對老太君道:「您先看著,我去更衣。」
  老太君嗯了一聲,吩咐兩個大丫鬟陪著她。
  沈琤一見她走了,就要起身追出去,老太君按住他:「她去更衣了,一會就回來了。」更衣就是如廁,在老太君看來,這種事沈琤追出去陪著總不合適。
  沈琤很想說,不管她去幹什麼,我陪著一點問題沒有,但不好說破,只得道:「哦,既然這樣,我等她。」
  竿伎很快表演完了。為了緩和一下大家緊張的心態,二管家很貼心的在竿戲後面安排了琵琶曲。
  就見低頭走進來一排身著高腰襦裙的歌姬,為首的歌姬懷抱琵琶坐在紅木圓凳上,細腰酥胸。細眉杏目,眼睛天生會笑,粉脣輕抿半遮嬌顏,淺笑盈盈吟唱:綠葉陰濃,遍池塘水閣,偏趁涼多。老燕攜雛弄語,有高柳鳴蟬相和……」
  沈琤意興闌珊的聽著,忽然注意到為首的歌姬媚眼如絲,目光一直往他身上放,一邊唱著一邊拿眼神撩他。
  這樣的勾|引他早就習慣了,每次慶祝宴飲的時候,唱曲的歌姬不對主將獻媚才是怪事。
  歌姬美目眄視流盼,向他盈盈媚笑,眼中盡是挑逗。
  沈琤打了個冷顫,嫌棄的想,你這種貨色也敢來勾|引我?
  老太君瞧的不自在,埋怨的看向二管家,心想你從哪裡找的狐媚子,大過年的跑來放騷。
  二管家沒看懂老太君的眼神,這唱的不是挺好的麼,老太太怎麼不高興了?小心翼翼的湊上去,低聲道:「您有什麼吩咐?」
  老太太正要說話的時候,就見暮嬋返了回來,便對二管家道:「你先下去,一會再吩咐你。」
  暮嬋不知道這屋內氣氛已經發生了變化,坐回老太君身旁,心裡暗暗高興竿伎已經結束了,專心的聽起曲子來。
  為首的歌姬就見這進來的女子姿容絕艷,氣質華貴,配得上風華絕代四個字,自己頓時矮到了塵埃裡,眼神一瞬間暗滅下來,再無任何光彩,口中木訥的唱道:「……驟雨過,珍珠亂糝,打遍雨荷……」雨字一出口,猛地驚出一身冷汗,果不其然,其他七人唱的分明是:「打遍新荷。」
  她的唱腔錯了,一下子凸顯了出來。
  二管家狠狠的瞪了一眼,老太君此時沉聲道:「學藝不精還出來獻醜!還不帶下去!」又訓斥二管家:「你是怎麼挑人的?這種人也拿到主子面前,成心給主子添堵是不是?」
  二管家心裡罵那歌姬,你這小蹄子,你給我等著,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沈琤想起上次張執事幫自己圓謊,還沒給他獎賞,於是道:「我看之前管書房的張執院挺機靈的,就讓他接替你先做二管家吧,至於你,回去做執事再歷練歷練。」
  「……是,謝大人,謝老太君。」被貶職當然不開心,尤其是在除夕夜,他回頭對為首的歌姬低聲凶道:「還不滾下去!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等人下去了,又問老太君:「下面還有行軍戲,我這就去把人叫來。」
  沈琤馬上叫停:「亂哄哄的,我不想看了,到此為止吧。」又問暮嬋:「你還想看嗎?」
  暮嬋只不過出去一會,回來氣氛就變了,她是想繼續看戲消磨時間的,但見老太君似乎不開心,便搖搖頭:「我無所謂的,看老人家的安排。」
  因為方才那個逾越的歌姬,老太君心情也糟了,不想再看了:「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沈琤欣喜:「就是,咱們一起說說話多好,那些咿咿呀呀的歌有什麼好聽的。」
  老太君警覺的問:「真覺得沒什麼好聽的?」
  懷疑我?這就好笑了,我行軍在外,連京城都打進去過,要是喜歡女人,多少個都有了,何必在府裡跟歌姬搞在一起:「沒聽我說麼,咿咿呀呀的,覺得我像是喜歡的樣子麼。」
  老太君顯然不這麼看,就怕孫子一時把持不住,將人家郡主氣走了,沈家祖墳冒煙才能娶到郡主,別一著不慎全盤皆輸,重重的道:「那就好。」
  暮嬋錯過了關鍵,隱隱覺得其中肯定發生了什麼,但卻猜不著,聽的雲裡霧裡的。
  這麼一折騰,時間也快到了午夜,隨著外面的鞭炮聲越來越多,新的一年終於到來了。
  老太君才微微打了個哈欠:「……好了,都回去休息吧。」沈琤便一把抱起暮嬋:「那我們走了。」
  她嘴裡還吃著一瓣橘子,沒來及咽下去,就被他拉著出了門:「你慢點,反正城裡現在都在放鞭炮,吵得不得了,回去也睡不著。」
  「本來就不是睡覺,你不是說要送我禮物麼,咱們這就回去。」
  「……其實你剛才惹我不開心,那禮物我都不想送了。」她嬌嗔道:「誰讓你在老太君面前臭顯擺我跟你好了。」
  「顯擺事實也不行,你對我太嚴苛了吧。」
  「還嚴苛,你晚上睡覺還摸我呢。」說到這兒,她臉上一紅,下了決心:「禮物不送了。」
  不送了怎麼行,今晚上就指這個活呢,沈琤哄著她往回走:「我知道你說的是氣話,你也說了我挺好的,就算一時口無遮攔冒犯你了,都過去兩三個時辰了,也該原諒我了。」
  暮嬋也沒想真的跟他生氣,哼笑道:「才兩三個時辰就想原諒你呀?」
  「我才想起來,不是兩三個時辰,是一年了。去年的事,新的一年都來了,你還記仇?」
  她抿嘴笑道:「那好吧,原諒你了。」
  跟著暮嬋進屋後,他將丫鬟都屏退後,反插好門,坐在床上,笑眯眯的問道:「你要給我什麼禮物?我知道,按照慣例要閉上眼睛對不對?」
  她怔了下,便笑著點頭:「那就閉上吧。」
  沈琤美滋滋的合上眼睛,心想她一定是在寬衣解帶了,不過怎麼沒聽到她靠過來?不打緊,說不定是害羞,所以動作才慢了點。
  他知道她一貫好哄,從來不是逮住一點事就作天作地的人,所以膽子不由得大了點,心想如果她臨時反悔,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得手。
  ……是的,要得手。
  這時候另一個想法又跳了出來,你真是活膩歪了,她心不甘情不願的,你就等著每天給她擦眼淚吧,不對,是給你自己擦眼淚罷。
  ……閉嘴,滾一邊去!說要得手就得手!
  這時感覺到暮嬋的溫暖柔軟的小手勾了過來,他心裡一動,正要睜眼,就聽她叮囑道:「別睜眼,跟我來。」
  沈琤心裡納悶,這是要去哪裡?忽然有一個念頭蹦出來,難道是要一起洗浴?哎,這、這可太叫人血脈賁張,難以自持了。上一世他都沒有過這種艷福。
  腳下像踩了棉花,深一腳淺一腳的隨著她飄了幾步,然後便停了下來。
  「睜開眼睛吧。」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5:34

第六十四章

  沈琤緩緩睜眼,就見他正前方的墻上,掛了一副畫像,上面是微笑莞爾的暮嬋,她腳下還趴著一隻狸花貓,正如他描述中的嶸王送給他的畫像一般。
  「這……是……」沈琤腦子轉的快:「這畫像不是燒了嗎?怎麼被你找到了?」
  「不是找到了,是我寫信給我父王,讓他重新託人畫了一幅。正好趕上新年之前送來了。所以你不用難過了,雖然那副畫像燒了,但是現在又有新的了。」她微笑道:「怎麼樣,和我父王之前送你的那副一不一樣?」
  「這就是你要送給我的……禮物?」沈琤聲音顫抖的道,但顫抖的原因不是激動。
  「是呀,很意外吧?是不是沒想到?」
  「的確沒想到。」他梗了梗脖子,聲音艱澀的道:「你真是有心了。」
  「你聲音怎麼哭唧唧的?」
  「哪有,分明是我太高興了,情難自已。」沈琤大聲爭辯。
  沒有投懷送抱,只有一幅畫。沈琤啊沈琤,你剛才不是洋洋得意的想今晚一定要得手嗎,怎麼樣,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哼!
  且慢,別忘了,你們上一世就是夫妻,又是不曾共赴巫山,你好好回想一下,她哪裡敏|感,哪裡一碰就軟成一汪水,霸王硬上弓不行,引|誘她失去矜持,也並非不可能吧。這跟行軍打仗一樣,被動守城不如主動出兵。
  ……對啊,有道理。
  沈琤不由得在腦海里搜刮了一番,上一世的情景仿佛發生在昨天歷歷在目……她哪裡一碰就化成一汪水來著……
  突然他鼻子一熱,再一摸,手上沾了血點:「……」不是吧,難道想自己的媳婦也有罪,也要被老天爺懲罰嗎?
  暮嬋嚇的忙掏出帕子給他擦鼻子:「你這是怎麼了?要不要叫大夫?」
  他靈機一動:「唉……我知道怎麼回事,叫大夫也沒用……只有你能幫我。」
  「怎麼幫?」她毫不猶豫的問。
  沈琤將嘴角微不可察的笑意收斂回來,心裡盤算起來。
  好在沈琤的鼻血只是一股熱流,滴了幾滴後就止住了,確定鼻血不流後,沈琤拿開帕子:「抱歉,將你手帕都弄髒了。」
  她不放心的道:「你別拿開啊,萬一再流呢。」
  「不會的,我心裡有數……」
  沈琤唉聲嘆氣,真像被疾病纏身一般的無奈,引得暮嬋分外擔心:「你不是說我能幫你嗎?那麼,要怎麼幫?」
  「……明天再說吧,反正現在不流了,咱們歇了吧,太累了。」先騙到床上去再徐徐圖之。說完,沈琤獨自去洗淨鼻血,暮嬋不放心跟過去:「別明天了,你現在就說吧。」
  他偏不吭聲,默默的漱洗後,先躺到床上,他這般反常的行為讓暮嬋心裡不得安寧,匆匆洗過後就到床上陪他:「琤郎,有什麼事,你就告訴我吧,你是不是得了奇怪的病,不好治啊?」
  沈琤仍舊是嘆氣。她擔心他,乖順的伏在他懷裡,柔聲道:「你今夜不告訴我,我這一夜沒法安眠。」
  他摟著她在懷裡,確定她沒法逃跑了:「我就知道我娘子最關心我了,你經常嘴上說不願意,其實是口是心非。你真好,我沈琤何德何能竟然能夠娶你為妻。雖然還沒拜堂,但皇上已經賜婚了,你現在已經是我沈琤的人了。」
  「……嗯。」
  「只有夫婦能夠同床共枕,咱們如今這般,比起真正的夫妻也沒什麼區別了,你說對不對?」
  暮嬋不上套,很認真的糾正:「還是有區別的,你記得我說過的吧,如果我大著肚子上花轎,絕饒不了你。」
  「……」娘子你倒是挺機警的,沈琤繼續循循誘之:「你不用太擔心,雖說有懷孕的可能,但也未必。」
  她迷茫了:「是嗎?不是一次一個孩子嗎?」
  沈琤一怔:「誰說的?」
  「母妃呀,我跟她說我答應琤郎要生五個兒子,豈不是要……咳,那樣五次……她默認了的。」她一本正經的道。
  他怔了又怔,突然醒悟過來,破了功,笑的不能自已:「她這麼跟你說,你竟然也信。」暮嬋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好笑的,尤其見他樂成這樣,轉身背對他:「笑吧笑吧,我不理你了。」
  沈琤笑夠了,將她摟在懷裡,心裡罵自己混賬,如此純真的小嬌妻不好好呵護,整天就想著傷害她,一時心軟了:「咱們安睡吧,我不再找你說話了。」也不再找你做些別的了。
  「你找我,我也不理你!」她毫不知情的哼道。他說不說話了,當真安靜下來了,可暮嬋反倒睡不著,還是擔心他流鼻血的原因,便將身子轉過來,與他面對面躺著。透過灑進帳內的月光,見他雙眼緊閉,似乎並沒有安睡,好像有心事。
  沈琤後悔了,剛才就不該一心軟說不再騷|擾她,現在痴想又浮上心頭,只能強忍著。
  他緊鎖眉頭,壓抑自己真正的想法。可沒多久,他就感受到了她轉了身,繼而她呼吸的熱度愈來越近,分明是向他靠了過來。
  要命!不能睜眼不能睜眼,看到她的臉,保不齊自己會做出什麼來。
  但閉著眼睛,眼前浮現的更是叫人欲壑難填的景象。
  強忍了一會,他受不了了,緩緩睜眼,見她在他懷中甜睡著,櫻|脣微微張著,觸感想必是柔|軟甜膩的。
  讓她靠住自己臂膀,在接近她柔脣之前,他因為緊張微微發顫,不管怎麼說,自己的行為畢竟是忤了她的意願,如果她當真從此討厭了自己,那麼此時不得到她也罷。此時,她卻張開朦朧的雙目,杏眸含情的了了他一眼,只一瞬,他便渾然忘我,全拋棄了理智,重重吻住她的脣。
  她從沒被他這樣吻過,他的呼吸出現在她耳畔,呼吸粗|重,使人心頭髮慌但也發癢。她的呼吸亦漸漸急促:「……不、不行。」
  「唔……不……不行……我不方便了!」她斷斷續續的道,終於在被沈琤無視後而爆發了,狠狠的咬了他一口,奮力推開他,一股腦的坐起來,一臉的痛苦的下地要走。
  「你別走。」沈琤決定先把人留住:「我錯了我錯了,外面那麼冷,你要去哪裡?」
  「……我……我不出去,你別管我了!」她甩開他的手:「不許跟來!」說著雙手捂著身後,走到能避開他視線的地方去了,但很快她又回來了,表情輕鬆了許多。
  她頗為不好意思的道:「剛才覺得下面不舒服的,還以為來月信了,原來不是……我就納悶嘛,這還有幾天才到呢。」
  沈琤自然知道來的是什麼,想繼續剛才的溫存,才要抱住她,就被她斷然拒絕:「……不要了,我今夜不睡了,而且剛才我就想好了,我從明天起就跟老太君去住了。」
  「為什麼?」沈琤氣不過,結果竟然是打草驚蛇,令她退避三舍。
  怎麼每一樣事情都和自己想的不一樣。
  「太危險了……這樣下去,我一定會……懷孕的……」她支支吾吾的道:「……剛才差點被你……嗯……我今晚就走比較好。」
  「慢著,我怎麼可能放心你跟老太君一起住,過幾天,我怕再見到你的時候,你滿嘴阿彌陀佛觀音菩薩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5:49

第六十五章

  她嘟囔:「那你忍得住嗎?」
  「忍得住!」
  「真的?」她皺眉。
  沈琤在她清澈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往床上一撲,實話實說:「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雖然你在我眼皮底下,但一會看不見你,我就擔心的睡不著。可跟你在一起,我又難熬。」這時瞄到她的纖纖玉手,厚著臉皮湊到她跟前,拽了拽她的衣襟:「不過,我倒是有個辦法,就怕你不願意。」
  暮嬋俯身湊耳過去:「什麼辦法?」
  他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本以為她聽了會打人,誰知道她並不排斥:「那樣就行了嗎?」
  「你願意?」
  她真不覺得有什麼,他倆都這樣了:「嗯,好啊。」
  沈琤喜出望外。
  之後,他摟著人安靜的入睡了,這個新年過得也算不錯了,就不知道京城那邊狀況如何了?是不是也能傳來好消息。
  —
  新年新氣象,京城處處煥發著生機。
  大朝會之後官員們互相恭賀新年,刻意的將去年的禍亂拋之腦後,憧憬新的一年能夠國泰民安。
  不過一想到皇帝,眾人不由得一下子又喪氣了。
  皇帝自打意圖廢後,被大臣們斷然決絕後,顯然「賊心」不死,明的不行來暗的,不能廢了皇后,就寵幸別的女人,抬高其他嬪妃的地位。
  樂興節度使送來的趙美人,深得他的喜愛,簡直一刻也離不開,兩個月內就升為了四妃之一,成了趙賢妃。
  樂興節度使之前以她和趙甫同族同姓,攀了親戚,在宮內站住了腳,等趙甫被沈琤要走了腦袋,她已經深受皇帝的喜愛,趙甫之死不禁沒有牽連到她,反而因為皇帝失去趙甫這個老奴,生出的愧疚轉移到了她身上,越加疼愛。
  有皇帝的喜愛,背後又有樂興節度使撐腰,一時風頭無兩,直逼皇后。。
  要命的是,皇帝寵幸趙賢妃,樂興節度使便又將她的兩個姐妹送到了京城,人一到,就被皇帝冊封為魯國夫人和紀國夫人。
  這一幕不僅僅是似曾相識了,簡直是歷史的重演。
  效法祖先,好的沒學到,不務正業的地方倒是一學就通。
  盧丞相愁的吃不下睡不著,老頭子年紀本就大了,每天殫精竭慮,越發枯瘦,松松垮垮穿著朝服,像一根會走路的竹竿。
  終於在大朝會之後,聽說皇帝允許趙賢妃以貴妃的禮儀出宮,去姐姐魯國夫人府上做客,盧丞相徹底繃不住了,嘴巴大張就要直抒胸臆,準備大罵一場。
  結果就聽的一聲,歲數大了,骨骼脆了,下巴太用力一下子脫了臼。
  想罵也罵不出了,這時聽到旁邊有人小聲抱怨:「這是要完,不是栽在定北手裡,就是死在樂興手裡。」
  他口不能言,但猛地點頭,真不如在蜀地把這個皇帝換了,現在好了,毀了國家,便宜了節度使。
  話說趙賢妃坐到車輦當中,出宮向著姐姐魯國夫人府上行去。
  儀仗隊伍,向前看到是清游隊,黃麾仗引路,內給事,內常侍,內侍少監等穿著宮服的太監宮女隨行。向後望則是執著華蓋,羽扇的宮女,再後還有翟車,安車護行。
  在車內服侍的婢女道:「主子知道一共多少人麼?」
  「你知道?」
  「奴婢只聽內侍們說偏扇,團扇,方扇各二十四,香蹬,重翟車,都要配四匹馬,行障六隊……直比皇后差一點了。」
  「好了,別說了,聽著頭都大。」趙賢妃得意的撫了撫鳳釵。
  「這就是皇家禮儀嘛,您是皇妃,出行就當如此。哪日做了皇后,儀仗還會更甚呢。」
  趙賢妃從脣間擠出一個不屑的哼字:「本妃有地方藩鎮做靠山,皇后有什麼?再說皇上現在對本妃言聽計從,讓他冊封樂興節度使做膠東郡王,他不也乖乖答應了麼。」
  「大人若是知道您辦成此事,一定很高興。本來就是嘛,沈琤能做郡王,憑什麼咱們大人不行。」
  「別說他了,這個沒心肝的,提起他就煩!」趙賢妃嬌滴滴的抱怨:「自己的女人也能往出送,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到他。」
  「等咱們大人入住京城,您就能和他重逢了。」
  趙賢妃嘴角含笑,似是被婢女這番話說到了心坎裡。
  很快車輦停下,太監來報說是到了魯國夫人府邸,便有宮婢搬來踏腳石擺好,等著趙賢妃的纖纖細足踏上去。
  車簾掀起後,趙賢妃感受到迎面吹來的早春乍暖還寒的清風,不禁舒服的眯起眼睛,她微微彎腰,一隻腳踏向車外。
  正此時,眾人就見一道黑色快如閃電的物體朝趙賢妃襲來。
  接著便是,的一聲,像是骨頭被掰開的脆響。
  婢女微微張著嘴巴,她看到已經被箭矢刺穿頭顱的趙賢妃,身子正搖搖晃晃的前後搖擺,箭矢刺穿的額頭部分有紅色和白色的液體滲出,順著眼窩流下,像是血淚。
  終於趙賢妃身子一栽,向前跌下了馬車。
  「啊——娘娘——」婢女終於回過來神來,發出劃破天際的尖叫。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也太快,侍衛紛紛拔出佩刀保護主人,這一舉動在此刻顯得非常可笑,趙賢妃已經被人一箭射死了,刺客只發了一箭,只能大致推斷冷箭來的方向,自始至終連刺客面容都沒曾見過。
  不管怎麼樣,僅僅囂張了百十來天的趙賢妃,死了。
  消息傳回皇宮,皇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確認之後,竟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太醫們折騰了一夜,不知插了多少銀針,終於將人喚醒了,保住了腦袋的太醫們來不及高興,因為皇帝眼睛發直,狀況似乎並不好,別是傻了,本來就很昏庸了,再發了傻,這個國家也太可憐了。
  「皇上……您能看清嗎?」太醫之一伸出五個手指展示給皇帝。
  皇帝一把推開太醫,跌跌撞撞的下床就要往殿外去:「叫丞相和大理寺寺丞來——」
  太監和宮婢見了,趕緊攬住他:「哎呀,您的龍體要緊,百官就在殿外候著呢,奴才們這就給陛下您叫進來,您好好回去休息呀。」
  皇帝一邊哭一邊回到龍榻上,能夠遇到趙賢妃是他許多年來少有的好事,她美貌溫柔,從不讓他為難,他就這麼一個心頭好了,也被人給奪去了。
  之前的左丞相杜有芳因為嘴欠支持出兵,被沈琤逼的交出了腦袋,如今只有盧丞相這個老頭子扛著國家大事,原本就瘦的不行,今天下巴脫臼,晚上沒吃飯,人似乎更瘦削了。
  而大理寺寺丞卻是個胖子,像是吹了氣,一瘦一胖,一進門都跪在了皇帝的龍榻前。
  皇帝吸了吸鼻水,哽咽道:「……可查清是何人行刺了嗎?」
  「呃……這個……回皇上,雖然還未查清是何人行刺,但查清所使的武器了,乃是強弩,不過強弩只能射出二十幾丈遠。這一次賢妃出行,魯國夫人府邸周圍早已清空閒雜人等,所以刺客必然是百丈之外用弩射箭,也就是說這個刺客的修為極高,可用百丈外,一弩射穿人骨。」
  「朕想聽刺客是何人,不是讓你誇獎刺客的!」皇帝氣的渾身發抖。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19-1-29 00:16:01

第六十六章

  盧丞相潤了潤口舌:「皇上息怒,這刺客來的蹊蹺,需從長計議,您保重龍體。不如先叫禮部侍郎進來,商量一下如何安葬趙賢妃和魯國夫人、紀國夫人等。」
  皇帝一怔,恍惚間發問:「慢著,如何還要安葬魯國夫人和紀國夫人?」
  大理寺寺丞瞅了眼盧丞相,硬著頭皮稟告道:「皇上,趙賢妃遇刺後,魯國夫人與紀國夫人要進宮面聖。但當時您昏迷不醒,城門與宮門關閉,不許任何進入,違者殺無赦……魯國夫人和紀國夫人不聽勸過,想要硬闖禁宮……所以……」
  皇帝要瘋了,崩潰般的大喊:「所以禁軍就將人殺了?怎麼能這樣做?你們知不知道她們是什麼人?」
  盧丞相因為下巴痛,慢悠悠的道:「這是國法也是祖制,闖禁宮者殺無赦。」
  皇帝之所以還能堅持住,還因為趙賢妃的兩個姐妹還在,現在聽說她們也死了,只覺得胸悶氣短,雙眼發黑,一著急,竟又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太醫們嚇的趕緊撲過去:「陛下,陛下!」您醒醒啊,這才喚醒了,怎麼又暈過去了,可怎麼好啊。
  盧丞相和大理寺寺丞正想過去,就聽太監稟告道:「太皇太后,皇后駕到——」兩人只好趕緊駐足,等待太皇太后和皇后的儀仗。
  很快,就聽太皇太后冷聲道:「皇上吩咐不許你進殿?那好,哀家來了,看他見不見。」似是在跟皇后說話,就聽皇后傷心的哽咽道:「幸好有您在。」
  「臣拜見太皇太后,皇后娘娘。」
  太皇太后就見殿內七八個太醫,十來個太監宮女都圍在龍榻前,知道事情不好,與皇后快步上前,就見皇帝臉色慘白,不省人事:「皇上一直是這樣?」
  「回您的話,剛才陛下其實已經醒了,但聽說魯國夫人和紀國夫人歿了,才又昏了過去。」
  說來說去都是因為那三個賤人,太皇太后沉著臉:「還不快將皇帝喚醒?」
  太醫們哭喪著臉應了聲:「是。」施針救人。
  此時外面有太監來報:「稟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各殿大學士與六部尚書等求見。」言下之意,所有朝臣都想求見。
  沒看這兒亂著麼,太皇太后才要拒絕,那太監又道:「說是有要事稟告,耽誤不得。」太皇太后沒辦法,只得讓大家都進來。
  登時蓬萊殿內進來十數個大臣,其中兵部尚書邁出一步,也不管皇帝醒沒醒,率先稟報:「方才城門郎來報,說是抓住了一個妄圖偷偷潛出城的魯國夫人府下人,這人打算給樂興節度使報信,讓他出兵為趙賢妃和魯國夫人等報仇。」
  「荒唐,趙氏是被何人所殺,還沒查清,與樂興有什麼幹係?」
  不知是太皇太后的聲音震醒了皇帝,還是太醫對第二次昏迷的皇帝有了醫治的經驗,這一次皇帝很快醒了過來,也聽到了匯報,氣若游絲的道:「……趙賢妃的事,正好給了樂興鬧事的理由……」
  不用說,肯定還是老一套說辭,皇上您身邊有壞人,您看連賢妃都刺殺了,不要怕,臣這就帶兵馬上京幫助您清理奸臣。
  所謂清君側是也。
  是啊,皇上不用您說,我們都看出來了,您快拿個主意,咱們怎麼辦?趙賢妃和兩位夫人的死訊瞞不了幾日,早晚會傳到樂興去。
  是打,是逃,還是引外兵入京勤王,您拿個主意。
  此時有人分析道:「依臣之見,趙賢妃或許是樂興自己派人誅殺的,賊喊捉賊,用來作為出兵的藉口。自從定北節度使沈琤出兵威逼京城,不僅沒受懲罰,反而被加封郡王后,各藩鎮都想效法他。」總之都是沈琤的錯。
  皇帝強撐著,說出來話,只搖了搖頭,並不贊同這番話。
  這時盧策海思忖片刻,站出來道:「皇上已有意冊封樂興節度使為郡王,他斷沒必要娶賢妃的性命。趙賢妃是樂興節度使獻來京城的,據說他們本就沾親帶故,關係非同一般,她出了事,樂興節度使絕不會善罷甘休,這都是可以推測出來的。倘若樂興出兵圍困京城,那麼……皇帝是否會命其他節度使再度上京勤王呢?這件事誰獲利最大,誰最有可疑。」
  如果樂興發兵京城,那麼誰能退敵,當然是定北軍了。
  「盧學士說的有道理,趙賢妃一事的確非常可疑,無論從哪方面看,樂興賊喊捉賊的可能都不如定北或者其他藩鎮挑撥來的高。若是沈琤做的,他則希望天下大亂,趁機出兵勤王占領京城,若是其他節度使則也是包藏禍心,打算挑起各路矛盾,從中獲利」
  盧策海道;「不管如何,看起來刺客的目的絕不僅僅是趙賢妃,而是打算攪混水,再從中受益。皇上不如暫時滿足樂興的要求,安撫他,暫時退兵。萬不可起了衝突,讓其他人左手漁翁之利。」
  盧策海此言一出,眾人紛紛表示,盧學士分析的太有道理了,就該這麼做。
  皇帝顧不得再昏厥,連夜給樂興節度使寫親筆書信,信裡表示趙賢妃之死全是有人蓄意挑撥咱們君臣關係,愛卿啊,你不能中計啊。痛失愛妃,朕也很難過,朕封你做郡王,不,封王好不好啊?
  樂興節度使見皇帝如此懦弱,不欺負白不欺負,沈琤能欺負,他更能欺負。於是表示絕不接受冊封,一定要去京城,和皇帝一起救出凶手!他非常確信,凶手就在京城內。
  自打這消息散布出去,各路節度使都不樂意了。封定北的沈琤做郡王也就罷了,我們打不過他,但樂興這傢伙算什麼玩意,打衛齊泰的時候不上京,保留了不少實力,地盤才做大的,也就比我們強一點,怎麼就封王了?
  您封樂興節度使,我們也要封王!
  沒錯,排排坐,齊封王!
  上京,上京,同去同去!
  皇帝氣的要死,都給臉不要臉是不是?朕要叫人了!
  叫啊,您能叫誰啊,不說被定北打的落花流水的禁軍,就說還聽您命令的幾個節度使,真打起來也是各個自身難保。
  好啊,都欺負朕,非找人給你們點厲害瞧瞧不可!皇帝一激動,詔書就發出去了:沈愛卿,快來救駕——
  盧丞相聽到皇帝這麼沒做了,差點一口血嘔出來,本來便就想讓沈琤插手,皇上你怎麼偏偏請他入京了,假如趙賢妃是沈琤所害,不是正中他下懷嗎?
  皇帝也很委屈,誰讓其他人欺人太甚,也顧不得最初的目的了,阻止這幫節度使上京,只有選讓沈琤出兵了。他至少還退過兵,其他人是什麼目的則不好估計,至少知根知底,還有小郡主這一層關係在。
  盧丞相只好望天,就不知道這一次沈琤進京,還會不會那麼容易退兵走人了。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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