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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央 -【甜園嬌娘 卷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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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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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央 -【甜園嬌娘 卷一】《全文完》
甜園嬌娘 卷一
作者:曼央
嘗過人情冷暖,寧馨才明白顧青山才是始終如一對她好的人,
三年前,她不懂青山哥對自己的心,把他的示好當做兄妹情,
沒想到她的態度卻讓他受了她三嬸好一頓奚落,要他癩蛤蟆別妄想吃天鵝肉,
害他失魂落魄,選擇替人從軍,自此沒有半點音訊……
三年後他衣錦還鄉,一回村就救了她,免去她被人陷害的危機不說,
得知她家道中落,她大哥也因為得罪人,被打成痴兒、半身不遂,
他除了自告奮勇去請神醫來治病,補品、好藥更是毫不手軟地往她家送,
為了報答他的恩情,看他鞋子破了洞,她挑燈夜戰幫他做鞋;
聽聞他要蓋新房,她二話不說跑去幫傭,
可同樣在替他做事,他的態度卻讓她不由自主地想多了──
見她被同來幫忙的婦人欺負,他威脅加恐嚇,讓人不敢欺負她,
明明是他的家,格局、裝潢和如何布置,卻通通先問過她,
就連工人的工錢也是透過她的手給出去的……哎,她再不解世事也懂了,
只是當他說出想娶她為妻時她遲疑了,他如今變得這麼好,她怎麼配得上他……
女主角:寧馨
男主角:顧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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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3:50
第一章
【第一章 少年情懷】
寧家莊在野狼山山腳下,淶水河從村東流淌而過,不僅給寧靜的小村莊帶來幾分靈動之氣,也是人們賴以生存的生命之源。
夏季天亮得早,寧馨左手挎著一個小籃子,右手拎著一隻小木桶,腳步輕快地走向自家的菜地,路上遇到早起下地幹活的莊稼人,也都甜甜地笑著跟他們打招呼。
「四嬸,您要去鎮上趕集嗎?」
尹老四的媳婦挎著一個大籃子正快步朝著村西頭走,見寧馨打招呼,就回道:「是啊,家裡攢了些雞蛋,舍不得吃,拿去換些油和鹽。」
前幾年,尹老四和顧大磊一起上山采草藥,遇到了野狼。顧大磊打狼受了重傷,尹老四沒有丟下他逃跑,拚了命打狼,把狼趕跑了,兩人互相扶持著下了山,剛到家,尹老四就斷氣了。
顧大磊就跟兒子顧青山說,你四叔是爹的救命恩人,以後你要好好孝敬你四嬸,照顧尹家的弟弟妹妹。
顧大磊受了重傷也沒緩過來,把家裡存的家底都花在了看病上,熬了一年多,卻還是撒手到地下找他媳婦去了,只留下一個獨子顧青山。
顧青山此刻正在瓜鋪上躺著,嘴裡叼著一根甜蘆葦根,悠閒地晃著二郎腿,為了給爹治病,把家裡的幾畝好地都賣了,如今只剩山腳下這一片沙土地,種不得麥子、谷子,卻適合種西瓜。
他從光屁股的時候就跟著爹娘在瓜田裡打著滾長大,自然是會侍弄這東西的。
從西域傳過來的甜西瓜是個稀罕物,今年收成不錯,他昨天去鎮上賣了一車瓜,掙了一千多個銅板,省著點花,夠他一年的吃喝了。
遠遠地,顧青山看見一個俏麗的小姑娘走了過來,她今天穿了一件淺杏色的裙子,走起路來裙擺一搖一轉的,像一朵飄在淶水河的花,看得他眼睛都直了。
寧馨放下籃子,拎著小木桶去河邊打水。
顧青山瞧見了,想都沒想,吐出嘴裡的甜蘆葦,利索地跳下瓜鋪,跑過去搶了她的水桶,「寧馨妹子,我幫你打水吧。」
「青山哥,不麻煩你了,小浩馬上就來,我們倆抬水就行。」寧馨有點不好意思。
「沒事,你這小水桶,拎著一點力氣都不費。」顧青山笑呵呵地提了一桶水上來,長腿邁開,眨眼功夫就到了寧家菜地裡。
這塊菜地不大,是寧馨爹開出來的荒地,因為地小不值得種麥子,就種了菜,又剛好在淶水河邊,澆水也方便。
「青山哥,這有一條水靈的黃瓜,我給你洗洗吃吧。」寧馨摘下一根頂花帶刺的碧綠黃瓜,舀出一瓢水來要洗。
顧青山看了一眼鮮嫩的黃瓜,的確有點饞,但他眼神順著黃瓜,不由自主地看到了握著黃瓜柄的小手,白白嫩嫩的,瞧著皮膚又細又滑,無聲地咽下了一口口水。
「我來洗吧,黃瓜上有刺,小心扎了你的手。」說著,他拿過黃瓜利索地擼了一把,就把上面的小刺都擼掉了。
寧馨舉高水瓢給他衝著水,把黃瓜洗的水亮。
啪一聲,顧青山一把將黃瓜掰成兩截,把好吃的黃瓜頭遞給寧馨,自己留下瓜尾那一截,放到嘴裡咬了一口。
寧馨笑了笑卻沒有接,「你都吃了吧,我昨天才吃了兩根,今天不想吃了。」人家幫自己幹活兒,卻讓人家只吃個黃瓜尾,她怎麼好意思呢?
顧青山有點莫名的失落,說不清為什麼,其實他希望寧馨吃,可是她不肯,他也沒辦法。
「妹子,你可真是心靈手巧,這幾棵花是你種的吧,真水靈,快開花了。」顧青山蹲在含苞欲放的茉莉花前,把頭湊過去聞了聞花香,又怕弄壞了她心愛的茉莉花,沒敢靠太近。
寧馨笑道:「是啊,我最喜歡種花了,可惜不能吃,也不能賣錢,要不然,我真想以種花為生。」
顧青山被她逗樂了,「你家又不缺你掙錢,喜歡種就種唄。」
寧家莊有一半的人家姓寧,寧馨爹是村裡的裡正,他們家是寧家莊數得上的富戶,家裡有十來畝良田,租出去一半給人種,一年收租子就足夠一家人吃喝。她爹娘也很能幹,從不用寧馨下地,兩口子養著一頭大公驢,親自種著五畝地,也不覺得累。
寧馨也是個勤快的,不讓她去管麥子谷子,她就天天來侍弄這個小菜園,種出來的菜一家人都吃不完,還要送給鄰里親戚一些,餘下的豆角、茄子就曬成菜乾,留著冬天燉肉吃,別提有多香了,對於冬天能吃上大白菜就算不錯的農家人來說,寧家的日子讓人羡慕得流口水。
顧青山就屬於冬天基本吃不上飯的,平日裡就煮點粥湊合湊合,運氣好的時候也能在山坡上打只野兔子,實在饞了,就去小河溝裡鑿開冰,抓幾條魚嘗嘗鮮。
去年三十晚上,顧青山扛著鐵鎬去鑿冰,正碰上寧馨爹,裡正看這孩子可憐,就叫他到自己家吃了頓年夜飯,他才知道原來那才叫過年,現在想想都覺得要流口水。
「青山哥,你想什麼?」寧馨見他一動也不動的盯著自己,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有些想笑。
「沒、沒什麼,我就是想起……去年在你家吃的年夜飯,你燉的魚真好吃。我昨天在淶水河裡下了蝦簍子,最近漲水,上游有不少魚蝦被衝下來,說不定今天就能抓到一些。可是我不太會做,你能不能幫幫忙?」其實她做的排骨燉乾茄子豆角更好吃,可是沒有那些材料,沒法做。
「好啊,那你去看看捉到了沒有?」寧馨把最後一瓢水澆在一棵冬瓜根上,這才站起身來。
「咱們一起去吧。」顧青山黑眸亮晶晶的,充滿期待。
可寧馨有點猶豫,今年她十三歲了,娘囑咐她,說以後不要和年輕的小夥子單獨在一起,免得傳出閒話,影響自己的名聲,雖說寧家莊沒有那麼嚴的規矩,不過注意點總是好的。
青山哥是老熟人了,在她眼裡就是個憨厚的好大哥,不想刻意避著他。菜地裡有豆角、黃瓜的架子擋著,從河的對岸看不清楚這邊,她才無所顧忌地跟他在菜地裡說話,可如果到了河邊,若是對岸正好有人經過,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誒,小浩子也來了,這小子肯定也想去。」顧青山嘴上笑著,心裡卻有點彆扭,寧馨沒有像以前那樣痛快的答應,究竟是為什麼呢?
寧馨的弟弟寧浩今年八歲了,總是跟著姊姊來菜地,跟顧青山也熟得很,以前顧青山很喜歡帶著他玩,可是現在……
也不是說不喜歡,只是顧青山私心裡更喜歡單獨跟寧馨在一起。
「小浩子,我在河裡下了蝦簍子,你猜會不會抓到魚?」顧青山笑著迎了上去。
「會呀,肯定會,太好了,青山哥,咱們快去瞧瞧吧。」寧浩開心地跳了起來,跑過去抓住顧青山的袖子就往河邊拉。
顧青山回頭,用自認為最輕鬆的表情看了寧馨一眼,「寧馨妹子,咱們來打個賭吧,看誰猜得對,你們猜能抓到幾條魚?」
寧馨被勾起了好奇心,也追了過來,歪著頭瞧瞧清澈的河水,並沒有見到魚的影子,就低聲道:「我猜是兩條。」
寧浩不滿地噘了噘嘴,「兩條哪夠吃?我猜是五條。青山哥,你猜呢?」
「我啊,我猜是……四條。」其實,清早寧馨沒來的時候,他已經把蝦簍子拽上來瞧了瞧,當時有三條,這會兒時間應該又增加一條吧。
「誰猜對了,誰就吃最大的一條。」寧浩興高采烈道。
顧青山撿起留記號的石頭,拉住繩子用巧勁往上拽。
這蝦簍子也不是誰都能做好的,要看你做的水準怎麼樣,能不能留住魚。
寧浩做過幾個都不行,魚從這頭進,那頭出,有時候能留住一隻,可拽起來的時候,水波盪漾,牠又隨著水流出去了,眼睜睜地瞧著魚跑了卻抓不住,氣得寧浩直跳腳。
「上來了、上來了,真的有好幾條魚呀。」寧浩樂得直拍手。
顧青山把蝦簍子平穩地拎上來,放到岸上時,順手摘了兩片大荷葉鋪到地上,打開蝦簍螺旋式的口子,翻翻繞繞的,才把裡面的魚蝦倒在大荷葉上。
收穫不錯,兩條大草魚、一條半大的胖頭魚,還有兩條略小的鯽魚和一堆小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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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4:08
第二章
「我說對了吧,五條,真的是五條。」寧浩高興的咧著嘴大笑。
寧馨噘噘小嘴,有點不服氣,那河水清亮見底,連那幾朵荷花的莖都看得一清二楚,分明就是沒有魚啊。
顧青山看寧馨不太高興,就厚著臉皮道:「其實還是寧馨妹子說的對,只有兩條大草魚,這幾條太小,應該是不作數的。」
這下寧浩可不幹了,揚起小臉喊道:「你偏心,明明是五條,你當我不識數呢?」
顧青山長臂一攬,勾住了寧浩的脖子,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你會燉魚嗎?」
「不會。」寧浩老實答道。
顧青山扁扁嘴,「我也不會,不哄好了你姊,誰給咱們燉魚吃?」
寧浩腦袋瓜轉得快,馬上明白了姊姊的重要性,不情願的點頭道:「嗯,就算兩條吧,讓姊姊吃一條大的好了。」
寧馨忍俊不禁地笑了,說道:「我會燉魚,可是我不敢殺生,青山哥你把魚殺了吧。」
「好咧!」顧青山心情愉悅,用石頭把荷葉上活蹦亂跳的魚砸暈,拿來菜刀剖開肚子,把裡面的內臟掏出來扔了,刮了魚鱗洗淨,才把魚給寧馨端過去,又道:「寧馨,我把小蝦也洗好了,要不然做小蝦烙餅吧,好久沒吃了。」
「好啊,不過我做的烙餅不如我娘的酥脆,不知怎麼回事,總是掌握不好火候。」寧馨已經摘好了一籃子菜,切了大蔥、茄子,打算燉魚時放在裡面。
瓜鋪是由四根木樁子撐起來的,睡覺的鋪面懸空,這樣既涼快又不用擔心受潮,四面有草簾子,晴天時就卷起來,下雨天放下來擋風雨,瓜鋪下面就是放雜物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面缸,和一個稍微大些的米缸,旁邊就是一個簡易的灶台,平時顧青山就是在這煮點飯湊合著吃。
他不會做饅頭、烙餅,只能買些米,扔幾把進去,煮一些黏稠的大米粥充饑。到了秋天,幾乎每天都是烤地瓜,但有時候也會買些肉,切成小塊煮一鍋,吃頓飽飯。
他惦記著爹爹的遺言,每次賣瓜掙了錢,就會給尹四嬸送些銅板過去,尹四嬸待他也算可以,偶爾會過來幫他蒸一鍋饅頭,夠他吃兩天的。
寧馨仔細地調好了一碗調味料,先把魚醃了一會兒,才用菜籽油把魚煎了,用蔥段爆香了油鍋,才把魚放進去,添上了水。
顧青山蹲在大鍋旁不斷地添著柴,不時偷眼看看寧馨因忙碌有些透紅的小臉,又想起了年夜飯那晚,那時她穿了一件紅色的小襖,像個新媳婦似的,從廚房裡端了一大碗排骨燉豆角出來,小臉被熱氣熏得紅撲撲的,別提多好看了。
當時,他都看傻了,手裡的饅頭掉了下去,被寧馨的大哥寧斌接住,笑話了他幾句。
但還好,寧斌並沒有認為他對自己妹子有了心思,只當是被肉饞的,還說讓他一會兒端一碗帶回去吃。
顧青山有點心虛地瞧瞧在瓜地邊上揮舞著棍子玩耍的寧浩,還好,他年紀小,不像寧斌那麼細心。
「青山哥,你只管用大火燒開,過一會兒我瞧瞧水少了,你再用小火燒,我去和面。」
寧馨說話輕輕柔柔的,聽得顧青山耳朵裡癢癢的。
他趕忙應了,垂下頭去認真燒火,卻在寧馨低頭和面的時候,忍不住又偷偷看她。
寧馨真好看呀,水靈靈的大眼睛會說話,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小巧的鼻尖又挺又翹,讓人想咬一口,不過最吸引人的還是那一張小嘴,紅艷艷的,跟花瓣似的,似乎能聞到又香又甜的味道。
「青山哥,你這裡只有一口鍋,我就把餅貼在鍋邊上吧。」寧馨端著面盆過來。
「好、好。」顧青山差點被人逮住偷看的事實,趕忙低頭掩飾。
寧馨掀開鍋蓋,從面盆裡抓一小團面出來,兩隻小手靈巧地拍成扁片,貼在魚的上邊靠近鍋沿的地方。顧青山這沒有面杖,她只能用刀柄當面杖,把面片在熱鍋邊上碾開。
畢竟用菜刀需要很小心,寧馨很專注地幹著自己的活兒,全沒有注意到彎著的身子底下,那個十七歲的小夥子在看什麼地方。
其實顧青山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抬頭,正好瞧見她胸前鼓起的兩團,十三歲的姑娘身子開始發育了,雖然還很小,卻也能看出一點形狀,尤其是夏天,穿著這麼單薄的衣衫,又離得這麼近,她還彎著腰……
顧青山的嗓子不禁發乾,眼睛有點冒火,艱難的咽下一口口水,他再也不敢看了。
不過眼睛雖是不看了,心裡邊卻怎麼也揮不去那一團形狀,撓心撓肺的。
「貼好了,敞著鍋煮吧,青山哥,你的火要小一點,不然餅就要變成糊餅了。」寧馨用袖子抹一把額頭上被蒸氣熏出的薄汗,走到河邊去洗手。
「好。」顧青山輕輕應了,卻下意識地隨著她的身影轉頭。
看她的背影,他心想,寧馨的腰真細啊,走起路來都有點搖晃,不過這一搖讓她越發的好看,及腰的長髮也跟著一搖一擺的,還有飛花一般的裙邊……
顧青山覺得,寧馨哪裡都好看的不得了!
寧浩耍了一會兒棍子,覺得沒意思,把棍子一扔,跑過來看鍋裡的魚熟了沒。
「真香,我最愛吃魚了。」
顧青山笑道:「知道你最愛吃魚,愛吃魚的孩子聰明,不然小浩子怎麼會這麼聰明呢。」
得了誇獎的寧浩美滋滋的,又像小大人一般嘆氣道:「哎,可惜咱們村一個會武功的人也沒有,我沒處拜師學藝。」
寧馨洗了手回來,順便把洗好的面盆放回原處,看看鍋裡,對一大一小兩個饞巴巴的人笑道:「可以吃了,青山哥別添柴了。你們倆慢慢吃,別燙著,尤其是你,小浩,別嘴饞被魚刺卡了喉嚨。我回家去給爹娘送菜,一會兒你自己回家吧。」
顧青山一聽寧馨要走,緊張地站了起來,「寧馨妹子,你不一起吃嗎?」
寧馨微微一笑,「我不吃了,還要回家做飯呢。」
顧青山大步一邁,擋住了她的路,「你吃了再走吧,時候還早,你吃了再回去給他們做飯也來得及。」
「我不餓,你們吃吧。」寧馨知道顧青山難得吃上一頓好飯,弟弟是個小饞貓,就讓他跟著吃點,自己就沒必要跟他搶了。
「妹子,你就吃點吧,忙活了這麼半天,你不吃就走了,我也吃不下。」顧青山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她,語氣也軟軟的。
著急吃飯的寧浩在一邊嚷道:「姊,你就別裝了,前兩天你不是還說想吃魚了嗎。我下了魚簍子卻沒逮到,今天不正好嗎?反正青山哥有本事,明天還能逮到魚的。」
姊姊要是走了,他也不好意思留下吃了,眼看到嘴的美食,他真不明白姊姊在瞎客氣什麼,大不了請青山哥到自己家裡吃頓飯不就行了?
「那好吧,我就和你們一起吃吧。」若是再推讓就太矯情了,寧馨索性拿了碗筷,盛好了魚,三個人圍坐在一塊大青石做成的飯桌邊,吃了起來。
「真好吃。」寧浩這回可解了饞。
「妹子,你多吃點,說好了你要吃一條大的呢。」顧青山把最大的一條草魚撥到寧馨跟前,自己吃著胖頭魚的魚頭。
「青山哥,魚是你捉的,你多吃點吧。這麼多魚肉呢,你別光吃魚頭啊。」寧馨停了筷子看著他。
「我愛吃魚頭,你吃吧。」顧青山笑得很甜。
烙餅脆香,裡面的小蝦味道鮮美,哪怕不和魚一起吃,也是一道美味。
寧馨吃了一個烙餅、半條魚,就放下了筷子;顧青山吃了五個餅,一整條胖頭魚,還把燉得魚香四溢的茄子吃光了;寧浩吃了三個餅,一條大草魚,撐得打了個嗝,自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拎起菜籃子,以回家送菜為由撒腿跑掉了。
「寧馨,你再吃點吧,吃這麼少怎麼行,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顧青山關切地說道。
聽見這話,寧馨的小臉騰地一下紅了,她是在長身體不假,可是最近個頭好像不怎麼長了,反倒是胸前那一塊有點漲疼,像是要狠狠漲起來的樣子。她低下頭,不由自主地掃了一眼胸口,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他們男孩子怎麼會想到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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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4:25
第三章
顧青山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馬上就發現那是自己不該看的地方,遂轉過頭去瞧著寧浩的背影,此地無銀般地解釋道:「你看小浩子,也是長身體的時候,過年的時候好像還沒這麼高,這半年可沒少長個。」
寧馨一聽,稍稍松了口氣,他果然只是認為長個子罷了。
「哎喲,好香啊!這是做什麼好吃的了?」身後的山坡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顧青山兩個人都嚇了一跳,匆忙回頭,就見村裡的懶漢吳二狗叼著一根柳枝、叉著腰站在那邊,戲謔地瞧著兩個人。
吳二狗本名叫吳強,跟顧青山一樣,也是個孤兒,爹娘留給他兩畝薄田,他也懶得種,租了出去,湊合混口吃的。平日裡不是懶在自家炕上睡覺,就是到處閒逛,招貓逗狗,所以人們給他取了個外號叫二狗子,今年都二十了,還娶不上媳婦。
寧馨一看是他,估計後邊也沒什麼好話,趕忙拎起自家的小水桶,「青山哥,我家的菜澆完了,我回家了。」
「嗯,你慢點。」顧青山悶悶地應了一聲,有點失落,本來他還想切個西瓜,讓寧馨解解渴的,都是討厭的吳二狗!
目送著寧馨的身影走了,顧青山回頭沒好氣地瞪了吳二狗一眼,「你來這裡幹什麼?」
吳二狗從山坡上跳了下來,嘻嘻笑道:「沒幹什麼,玩唄。魚好香啊,剩了這麼多呀。」
看他一臉饞得不行的樣,顧青山拿起鍋蓋把鍋裡的魚遮上,這是寧馨親手燉的魚,他舍不得給外人吃,「給你個瓜,拿回去吃吧,以後少來我這,萬一哪天我沒留神,拿你當偷瓜賊了,一叉子釘在你身上可就不好了。」
別看顧青山長得瘦,手上力氣可不小,看瓜用的一柄鋼叉,一下子就能插死一隻黃鼠狼。其實顧家不小氣,若有過路的人口渴了,吃個西瓜也不算偷,看瓜主要管的是獾豬、刺蝟、、黃鼠狼等動物。
因為瓜地靠近大山,一到晚上就可能有各種動物來咬瓜,牠們可不像人們一樣吃完一個再吃一個,牠們隨處亂咬,若是沒有人看著,有時候一晚上就能被毀半塊地。
吳二狗笑咪咪地接過西瓜,走到地邊上才回頭,戲謔地說道:「青山兄弟你放心,這個封口的西瓜我懂,哥絕不會亂說你跟寧馨的事。」
顧青山一聽急了,舉起碩大的拳頭追了過來,「你說什麼?你給我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吳二狗撒腿就跑,懷裡的西瓜抱得緊緊的,臉上一臉賊兮兮的笑。
顧青山若鐵了心追他,自然很快就能追上,偏巧河對岸有人經過,他便停了腳步,若被人看到他打吳二狗,肯定要問問為什麼的,那不就給吳二狗胡言亂語的機會了?
跑到橋中央,吳二狗回過頭來看顧青山站在地頭不動,便停下腳步,冷著一張臉,一副威脅的模樣,大喘著氣笑道:「放心放心,哥說到做到。」
【第二章 送豬腿的理由】
午後晴暖,顧青山躺在瓜鋪上睡了一覺。傍晚,把剩下的魚和小蝦烙餅熱了熱,痛痛快快地吃光了,到河裡洗了個澡上來,就見天邊悄悄溜過來幾朵烏雲。
起風了,可能是要下雨,地裡的瓜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這點不過是小瓜,他不擔心被衝,可心情卻莫名地有點鬱悶,為什麼?說不上來。
寧馨的茉莉花上一個個嬌嫩的花骨朵已經張開了小小的口,要開了,若是被大雨點子一砸,落一地碎花,寧馨看到一定會心疼的。
顧青山想了想,搬起旁邊放著的葦苞走了過去,圍成一個小山模樣的尖頂棚子,把花藏在了裡面。
半夜裡,果然下雨了,直到第二天上午,雨水一直沒有停。顧青山坐在瓜鋪上,百無聊賴地翹起大腳丫子接著外面的雨水玩,眼睛卻是巴巴地望著通向村裡的那條小路。
寧馨今天不會來了。
一陣涼風裹挾雨水撲打在顧青山臉上,他打了個激靈,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最近,自己好像整日盼著寧馨來,看見她就渾身舒坦,看不見就撓心撓肺的。
這是……喜歡上她了嗎?
顧青山被這個突然而至的念頭驚到了,十七歲了,第一次喜歡一個姑娘,心裡撲通撲通的,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
那麼,寧馨喜歡自己嗎?
想起她那雙清澈的眸子,顧青山兀自搖了搖頭,她才十三歲,還沒有動春心呢,只拿他當大哥看待。
但顧青山垂著頭鬱悶了一小會兒就又高興了起來,就算寧馨暫時沒有喜歡他也沒關係,她還小嘛,自己不也是今年才動心的嗎?就讓自己先暗戀她幾年也不錯,只要他盯緊了,不讓別的男人有機可乘,再一如既往地對她好,過兩年,寧馨肯定會動心的。
寧家莊的姑娘一般是過完十五歲的生日就會說媒談對象,挑一家合適的定了親,十六歲的時候就成親。
顧青山看著煙雨中的小村子傻樂呵著,再過兩年,寧馨十五,他十九,剛好合適。作著美夢的小夥子躺在瓜鋪上,摸出褥子底下那一個小布包,裡面是一對銀鐲子,是娘留下的遺物,說是將來要給兒媳婦的。
他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黃昏時分,雨過天晴,西邊的落日格外耀眼,還有一道絢麗的彩虹。他心想,天晴了,明天寧馨該來摘菜了吧。
然而,出乎顧青山意料的是,第二天寧馨並沒有來。
他眼巴巴地在地頭等了一天,脖子都快伸長了,卻始終不見人影。他安慰自己,許是剛下過雨,她嫌地滑,今日曬了一天,已經乾得差不多了,明天肯定就會來了。對,肯定是這樣,寧馨是個愛乾淨的姑娘,裙子總是一塵不染的,這種泥巴地,她肯定不樂意踩。
顧青山找好了理由,心裡就踏實了,晚上安靜得很,月明星稀,遙望著小村莊的方向,他在想,寧馨這會兒睡著了嗎?
突然間,瓜地裡響起了沙沙的聲音。他心神一凜,猜測著,是偷瓜賊?他躡手躡腳的起來,手裡握緊了鋼叉,輕輕走到發出聲音的地方,卻看到一隻棕色的小東西在啃瓜。
顧青山歪著腦袋仔細看了看,樂了,竟然是一頭獾豬。個頭不大,看上去有二十來斤的樣子。獾豬肉又嫩又香,雖是沒有野豬好吃,但野狼山裡的大野豬太凶猛,不容易逮到。
好久沒吃肉了,顧青山舔舔脣,手裡握著鋼叉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對這隻獾豬志在必得。
他沒有急於下手,而是先觀察了一下周圍地形。這裡是和菜地的交界處,瓜隴前頭就是寧馨的茉莉花,若是被豬拱了,她肯定不開心。兩側的瓜隴上都有茂盛的瓜苗,若是牠朝著上面跑,肯定會被瓜蔓絆住豬腳,他很輕易的就能刺到;若是牠反身朝著自己胯下鑽過來,離得近了反而不好辦,一不留神就容易叉到自己的腳;若是牠朝著菜地跑,就要緊跑兩步,在牠鑽進茉莉花叢之前把牠刺到。
飛快地打定了主意,顧青山猛地發力,一叉狠狠地朝著豬脖子刺過去。
那獾豬似乎感覺到了危險,嚎叫一聲朝前就跑。後臀上挨了一叉,牠疼得慘叫,更急於鑽進菜地。
顧青山雙手握叉,朝地上一杵,兩腳騰空踹在獾豬頭上,那豬嗷了一嗓子,趴在田壟上,一動也不動了。
「小東西,還敢朝著寧馨的茉莉花跑,不知道她是小爺的心上人嗎?敢欺負寧馨,看我不扒了你的皮。」顧青山笑嘻嘻地拎起獾豬,喲呵!還不輕呢。
拎到瓜鋪邊,把牠用繩子結結實實地綁在搭鋪的木樁子上,怕牠只是暈了,萬一一會兒醒了,跑了怎麼辦?
顧青山想得周到,卻壓不住興奮,根本睡不著。
農家人一年能吃肉的時候不多,即便是像寧馨家這樣的富裕戶,也只是過年的時候殺一頭豬,醃些臘肉,能吃到來年春天而已。眼下已經是夏末,想來寧馨應該也是好幾個月沒吃到肉了吧。
天剛濛濛亮,顧青山就起來解下獾豬,拎到河邊宰殺。先剝好了皮掛在樹枝上晾曬,瞧著那油亮亮的灰色緞子一般的皮毛,他輕輕一笑,等曬乾了就送給寧馨,讓她自己做一個皮帽子或者皮手套,冬天就不怕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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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4:48
第四章
他把四條豬腿割下來放在一邊,把背上的條脊弄下來留著炒菜,其他腰腹上的肉切成了小塊,打算等寧馨來了讓她燉肉吃。
顧青山自己也會燉肉,不過他的燉法就是把肉、水、鹽一起扔進鍋裡煮,比起寧馨做的肉來,味道差太遠了。
只是他左等右等,仍舊不見她的身影,眼見著太陽到了藍天正中,顧青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轉過身去做飯。按照往常的法子煮熟了半鍋肉,吃起來也挺香的,畢竟那是半年沒怎麼吃過的肉,可因為心裡惦記著寧馨,所以他吃的並不踏實,吃完之後,就蹲在地頭上,眼巴巴地看著村子的方向。
傍晚時分,依然沒有見到那個纖細的身影,顧青山坐不住了,用荷葉包了一條豬腿打算給尹家送去,進村的時候卻特意繞了遠路,只因為那條路經過寧馨家門口。
寧馨家是高大的五間瓦房、一間堂屋、一間廚房,寧斌和寧浩睡在靠近父母的一間,最西頭的房子是寧馨的臥房。
她家的門樓也不小,兩扇紅漆大門虛掩著,除了影壁,看不見別的。
顧青山在門口站了一小會兒,也聽不見什麼動靜,有心進去又覺得沒有合適的藉口。怕被旁人瞧見自己在裡正家門口張望,他只得一步三回頭地離開,去了尹四嬸家。
「青山來了,吃飯了嗎?小霞正做飯呢,一會兒一塊吃吧。」尹四嬸正在院子裡剁野菜喂雞,見他進門便熱情的招呼道。
顧青山覺得尹四嬸這人不壞,還挺關心人的,就是她總愛把自家男人因為救人才丟了命的事掛在嘴上,生怕別人忘了似的。
「我吃過了,嬸子,昨天晚上我捉了一頭獾豬,給你送來一條豬腿,給弟弟妹妹們炒個肉菜吃吧。」顧青山把荷葉包往前一遞,尹四嬸的眼睛就亮了。
「喲!這是一條大豬腿呀,天哪,小霞快來,把東西拿進去。」尹四嬸手髒不敢接,趕忙叫女兒出來。
小霞比寧馨小半年,十二了,身量卻跟寧馨差不多。正在屋裡燒火的時候,聽到外面的對話,見有肉吃,高興得眉開眼笑,跑出來歡喜地叫了一聲青山哥,而後接過沉甸甸的豬腿,拎到屋裡去。
顧青山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把豬腿交到她手上,又回過頭來跟尹四嬸說話,心裡卻越發肯定自己的想法,他就是喜歡上寧馨了!看到寧馨的時候,他滿身熱血沸騰,眼睛總是想看她又不敢看的,心裡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但剛剛看到小霞,他什麼感覺都沒有,跟看見她哥哥尹小栓是一樣的。
閒話了幾句,顧青山告辭,尹四嬸笑著送了出來,嘴上不停地誇讚著,「青山你真是個好孩子,不光是知恩圖報,關鍵是咱們兩家的情誼啊,從你娘還在世那會兒就好得跟一家似的。年三十晚上,我本來想叫你一起來過年的,誰知被裡正搶了先,當然了,他也是好意,就像你送我家豬腿,或者送他家豬腿,都是一番情誼啊。」
尹四嬸囉囉嗦嗦地,無非是想說自己不是厚臉皮,白要人家東西,而是禮尚往來,給自己足夠的理由受人家這麼重的禮。
但顧青山聽了卻眉梢一挑,心裡忽地亮了一下。對呀,他也可以給裡正家送豬腿,畢竟人家管了他一頓年夜飯呢,平時寧馨和寧浩也常帶些吃的給他,他也不過是給了人家幾個西瓜而已。
莫不是因為心裡有了寧馨,才做賊心虛不敢去寧家了?想到這,他猛地一拍自己腦門,快步走了。
回到瓜地,用荷葉包了兩條豬腿,大步走向寧馨家。
遠遠地瞧見了寧馨家的紅漆大門,顧青山一顆心歡喜地跳了起來,哪怕只是離她近了一點,他的心情也舒暢得很,走到門口時,他停住腳步,平復了一下心情才邁步進去。
「寧伯、大娘……」顧青山喊了兩嗓子,拎著東西到了堂屋門口。
寧浩聽到動靜,打開堂屋的門跑了出來,「青山哥,真的是你,聽著就是你的聲音。」
顧青山呵呵一笑,問道:「這幾天你怎麼沒來菜地?」
「今天我娘帶我去鎮上趕集了,青山哥,你快進屋坐吧。」寧浩懂事地迎他進來。
「哦。」顧青山本來是希望他能說說寧馨為啥不來菜地,但他沒提,估計是娘仨一起去趕集了。
剛進屋,寧馨娘就從廚房走了出來,「青山來啦,你這孩子,讓阿馨、小浩叫你來吃飯,你總是不肯,何必這麼見外呢。」
顧青山笑了笑,把兩個荷葉包遞了上去,「大娘,我昨晚捉了一隻獾豬,給您送了兩條豬腿過來。給小浩燉肉吃吧。」
寧馨娘一愣,「哎喲,這麼大的豬腿呀,青山啊,你留著自己吃吧,或者拿到鎮上去賣,能賣不少錢呢。」
「大娘,您還說我見外呢,您這就更見外了不是?您要是不肯收,我以後可不敢來這裡吃飯了。」顧青山笑著把豬腿放在桌子上。
寧馨娘本來還想推辭,又覺著孩子是一片心意,若是拒了他,只怕他以後都不敢到家裡來了,現在收了東西也無妨,以後有機會再補償他就是了。
想到這,寧馨娘就沒有再推讓,笑道:「好孩子,你有心了,晚上一塊吃飯吧,夏天肉也放不住,剛好今天從鎮上買來的紅糖、冰糖多,就做個冰糖肘子給你們解解饞,也讓阿馨補補身子。」
提到寧馨的名字,顧青山眉頭一跳,盡量穩住自己的情緒,平和問道:「寧馨妹子怎麼了?這幾天都沒見她去菜地,是不是生病了?」
寧馨娘赧然一笑,「沒事,就是身子有點不舒坦,過幾日就好了。阿浩,你陪青山坐會兒,我去廚房做飯。」
顧青山目送著寧馨娘進了西屋,順勢往裡頭瞧了瞧,他知道最裡頭那一間就是寧馨的臥房,看來她是在裡面休息呢,既要給她補身子,又說她沒事,她到底是怎麼了呢?
顧青山坐不住,心裡懸著不踏實,掃了一眼坐不住的寧浩,笑道:「小浩,前兩天下了雨,上游肯定又來魚了,咱們倆去河邊把蝦簍子拿來吧。」
「好哇,好哇。」閑得無聊的寧浩正愁沒有好玩的事情,一聽這話馬上跳起來,拉著顧青山的大手就往外跑。
「大娘,我們去看看河裡的蝦簍子抓到魚蝦了沒。」顧青山被他拽著往外走,不忘朝廚房裡說了一聲。
寧馨娘透過窗戶看向了院子裡邊,「去吧,早點回來吃飯。」
瞧著小夥子筆直的背影,寧馨娘默默嘆氣,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可惜命苦了點。
只見寧浩撒開腿跑得飛快,到了沒人的地方,顧青山就特意放慢了腳步,說道:「小浩,你還記得那天你姊燉的魚不?真好吃,想起來都流口水。」
「對呀,我最愛吃魚了,比肘子都好吃,咱們快去瞧瞧,說不定又捉了五條大魚呢。」寧浩眉飛色舞地道。
「對了,寧馨究竟怎麼了,病了嗎?有沒有找大夫瞧過?」顧青山貌似不經意的問道。
寧浩看看四下沒人,就湊到他身前,神秘兮兮地說道:「青山哥,我娘說不能告訴外人。你不是外人,我偷偷告訴你。我姊出事了,就吃完魚的那天晚上,她的裙子上有一片血,嚇死我了。」
顧青山一驚,定定地站住腳步,雙手抓住寧浩肩膀,眉頭擰了起來,「寧馨受傷了?要不要緊?怎麼傷的?」
寧浩疼得齜牙咧嘴,「青山哥,你快放開我,哎呀,疼死了。」
顧青山這才回過神來,趕忙松了手,「我一時著急,對不起。」
寧浩並不是個嬌氣孩子,不但沒生氣,反而羡慕地說道:「青山哥你力氣真大,我要是有你這麼大力氣就好了。」
「你還小呢,等你長到十七歲,力氣肯定比我大。你快說說,寧馨到底怎麼了?」
寧浩又看了一下周圍,低聲道:「這是我娘跟我姊在屋裡說的,我偷聽來的。她說女人長大了都會流血,不要緊的,這叫……好像叫小日子。每個月都會有這麼幾天,說是這樣就可以生小娃娃了。不過我不明白,生小娃娃跟流血有什麼關係,青山哥你明白嗎?」
寧浩清澈的眼神看了過來,顧青山略瘦的俊臉有點泛紅,掩飾地咳了一聲道:「我也不知道,女人家的事我怎麼會知道?但既然大娘說不要緊,那就不用擔心了,咱們去看魚吧。打賭,你猜幾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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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5:04
第五章
這話成功地轉移了寧浩的注意力,顧青山默默松了一口氣,心裡卻有點竊喜,寧馨長大了,成大姑娘了,過兩年成了親,就會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娃娃出來。
女人的小日子他知道一點點,他娘在世的時候身子骨不好,每個月都會有兩三天臥床不起。有一次,他看到老爹在洗一條帶血的裙子,他嚇壞了,以為娘親快要不行了。那時他爹笑著跟他說,沒事兒,女人長大以後,每個月都會有幾天這樣的日子,若不這樣,就生不了娃娃了。還說等他以後娶了媳婦,千萬不能讓媳婦在那幾天幹活兒,還要給她做些好吃的補補身子。
那天老爹還賊兮兮地說,將來把你媳婦的身子養好了,享福的還是你。
老爹一向憨厚老實,只有那天的笑容是賊兮兮的,顧青山現在想起來都想笑。
寧浩把蝦簍子提了起來,今天捉到了三條魚,一條肥美的大鯉魚,還有兩條白鰱魚,以及一堆小蝦。
「青山哥,有一隻螃蟹!」
寧浩雙眸發亮,小心翼翼地捏著蟹腿把牠拎了起來,那螃蟹卻不甘心被人捏在手裡,揮舞著大鉗子去夾他的手指。寧浩卻突然松了手,把牠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在一旁哈哈大笑。
顧青山嘴角含笑,看一眼頑皮的小少年,收拾好魚蝦,帶著他回寧家去。
寧馨需要補身子,他就剛好捉了獾豬又逮到魚,心裡美滋滋地,就像乾了一件特別了不起的大事。
寧馨娘是個利索人,很快做好了冰糖肘子、清蒸白鰱、燉鯉魚,還有雞蛋炒絲瓜、魚香茄子。這在農家來說,已經是一頓上好的飯菜了,顧青山一年都吃不上幾回。
「青山吶,快坐,多吃點。」寧馨爹也回了家,熱情地招呼著客人。
寧浩覺著一家人裡面,自己才是和顧青山最熟的那一個,不甘落後地拉著他坐在自己旁邊,「青山哥,你別見外,就跟自己家一樣。」
顧青山心裡熱乎乎地,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能和他們成為一家人。手上接過寧馨爹遞過來的筷子,卻沒有急著吃,眼神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寧馨臥房的方向。
「阿馨,娘把每樣菜都給你留了點,你就在炕桌上吃吧。」寧馨娘推開她的房門,端著盤子走了進去。
「娘,我也不能天天躺著吧,我出去吃就行了。」
寧馨的語氣軟軟的,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聽到顧青山耳朵裡,像一隻毛茸茸的小蟲子,一路爬到了心尖上。
「不是跟你說了嗎?不能著涼,不能受累。你這閑不住的性子,讓你下了地,肯定就要自己找活兒乾,頭一回要注意些,否則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快吃飯吧,多吃點。」寧馨娘心疼地看看閨女,低聲說道。
寧馨一看堆得小山一樣高的盤子,憂愁地扯住了她娘的袖子,「這可真是親娘,只嫌我吃得少,我哪裡能吃這麼多呢,少吃點行不行?」
平日裡寧馨說話也是溫溫柔柔的,卻沒有今日這般撒嬌的語氣,顧青山聽得都要醉了。
他咬了一口饅頭,心中默默地想,等以後娶了寧馨,也不讓她在小日子的時候幹活,也給她做一堆好吃的飯菜逼她吃,然後聽她撒嬌懇求,說他是親相公。
顧青山想得太美好,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惹得寧馨爹和寧浩都莫名其妙的看了過來。
顧青山麥色的俊臉上微微有些泛紅,趕忙掩飾道:「大娘做的菜真好吃,我都好久沒有這麼解饞了。」
「好吃就多吃點,今天阿斌不在家,這一大桌菜咱們都敞開了吃,別剩下。這麼熱的天,放到明天就餿了。」寧馨爹看顧青山實在是太瘦了,眼窩都是凹陷進去的,雖說看上去挺精神,不過還是壯一些會更好。
「寧斌哥是在鎮上住下嗎?」顧青山問道。
「是啊,現在家裡沒什麼農活,他就住在同福客棧裡,既當帳房也乾些零活。」寧斌十來歲時去鎮上的私塾裡讀過兩年書,學會了寫字和算帳,這在寧家莊裡可是頭一份。於是他擺脫終日種地的命運,去鎮上的同福客棧當了帳房先生,只在農忙的時候回家忙活幾天。
一邊嘮嗑,一邊吃了飯,氣氛溫馨和美。
顧青山吃了兩個饅頭就不好意思再吃了,他這個年紀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時候,寧馨爹娘又怎麼會不明白?硬逼著他又吃了一張大餅,把桌子上的菜一掃而光,這才滿意地放他回去。
月明星稀,顧青山躺在瓜鋪上悠哉地晃著二郎腿,肆意暢想著今後的美好生活。等娶了寧馨,就讓她侍弄她喜歡的花和菜就行了,其他的農活都不用她乾,他有力氣,一個人就能把瓜田料理好。
成親以後,寧馨再生一個胖娃娃,他們小倆口就看著他長大,從搖搖晃晃的學走路,到長成寧浩這樣的頑皮小子……不夠不夠,還要生個小閨女,像寧馨一樣美,他就天天抱著丫頭去采荷花、揪蓮蓬,給她當大馬騎。
【第三章 如夢初醒】
接連幾天,顧青山都沉浸在自己美妙的幻想中不能自拔,寧馨沒有來菜地,他就每天瞧著那些黃瓜、豆角傻呵呵地笑。
這天清早,顧青山早早起來把瓜地檢查了一遍,就到河邊洗漱,順手摘了一個蓮蓬,坐在青草地上慢慢剝著吃。
一個穿著碎花衣褲的姑娘挎著籃子從小村子裡走了出來,顧青山眼前一亮,但是很快又黯淡下去,那不是寧馨,是尹小霞。
「青山哥,這麼早你就起來啦。」尹小霞走過小橋,朝著這邊過來。
「嗯,你怎麼來了?有事嗎?」顧青山疑惑道。
「今天我娘要去鎮上賣雞蛋,我想采幾個蓮蓬跟她一起去賣,說不定也能賣幾個錢。」靠近淶水河的村子都有野生的蓮蓬吃,所以賣不出去,不過到鎮上趕集的也有那些不靠近水源的村子,還有外地人,運氣好的時候也能賣出去幾個。
「岸邊的蓮蓬都被人摘光了,得到水裡去采。你別下去了,我去給你摘了扔上岸,你在邊上撿吧。」清早的河水有些涼,但顧青山不在乎,卷起褲管下了水,揪下蓮蓬就朝著岸上拋。
在一片碩大的荷葉下面藏著一個大蓮蓬,一看就十分飽滿,顧青山一喜,伸手握住莖稈要折,忽地又放棄了,心想道:說不定今天寧馨就會來菜地了,這個給她留著吧。
「小霞,差不多了吧,剩下的個頭太小,還不能吃,過幾天再采吧。」顧青山朝著河邊走,很快上了岸。
「夠了,青山哥,已經半籃子了,讓你受累了,嘿嘿!」小霞咧嘴一笑,挎著籃子大步走開了。
顧青山瞧著她的背影出神,個頭和年紀都和寧馨差不多,性情卻是差遠了。寧馨就像是那雨後嬌艷的白茉莉,既清爽又香甜。小霞呢,像那大朵的冬瓜花,性子也跟她的身板一樣寬厚,說話聲音也憨憨的。
小霞的腰比寧馨的腰足足粗了一倍,大屁股一扭一扭的,村裡人說這樣的身材好,壯實、好生養,可他還是覺得寧馨好看,十里八村的姑娘都沒有寧馨好看。
「青山哥,看什麼呢?」寧馨拎著小木桶走到了他身後,笑吟吟地打招呼。
突然聽到心上人的聲音,顧青山又驚又喜,猛然轉過頭,見到了那張朝思暮想的小臉兒,他激動地手都有些抖了。她幾時到了菜地的?難道是他忙著采蓮蓬的時候?
可是……她剛剛說什麼來著?問他看啥呢?他在看……小霞。可是他看的雖然是小霞,心裡想的卻是她呀。
他想跟她解釋清楚,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被心上人抓包的感覺……簡直沒法形容。
顧青山瞬間急得滿頭大汗,一把搶過寧馨手裡的小木桶,撲通一下跳到了河裡。打好一桶水要上岸,又忽然瞧見荷葉傘下面藏著的大蓮蓬,一把揪了下來。
「寧馨妹子,這個大蓮蓬是我特意給你留的。」他大手一揚,把蓮蓬扔向了岸上。
寧馨伸出雙手一接,剛好捧在了手心。
寧浩從小橋上顛顛地跑了過來,邊跑邊喊,「青山哥,我看到一大波魚從上游過來了,你快抓魚啊。」
顧青山一聽有大顯身手的機會,頓時來了精神,跑到岸上把水桶放好,在地頭撿起鋼叉,飛快地跳進河邊淺水裡,果然看到黑乎乎的一片魚順流而下,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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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5:27
第六章
「嘿!」他握緊鋼叉猛然發力,朝著一條碩大的黑魚插了過去,竟是把魚戳在了河底。
「寧馨,拿著。」顧青山從鋼叉上取了魚下來,歡喜地拋到寧馨腳邊。
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黑魚,足有她的小臂那麼長,雖然魚身上被穿了一個洞,卻還在頑強地扭動著。寧馨伸著一雙白白嫩嫩的小手去抓,可牠扭了幾扭,竟從手心裡滑落了。
顧青山又扔了幾條上岸,寧浩歡呼雀躍著撿了扔進木桶裡。
魚群游了過去,河水恢復了清澈,顧青山跳上岸邊,把鋼叉往地上一插,長腿邁開,兩三步就到了寧馨身邊。
「我來幫你。」他看寧馨手上的魚仍舊不老實地扭來扭去,就伸出一雙大手捂在她的小手上面,兩個人合力把魚捉到木桶裡。
寧馨用手背蹭了蹭鼻尖的汗,笑了,露出一排白白的貝齒,兩個淺淺的酒窩。顧青山垂手站在一旁,默默回想著剛才摸她小手的感覺。
寧浩瞧著幾條大魚,笑得手舞足蹈,「姊,過幾天你生辰的時候,如果也能捉到大魚就好了。青山哥,我姊八月初一生辰,你能提前做好一個蝦簍子抓魚嗎?我娘肯定會做一大桌子菜,你也來我家吃飯吧。」
「好啊。」顧青山趕忙答應下來,悄悄瞄一眼寧馨,果然看到她在用眼神暗示寧浩不要亂講話。
對於姊姊的警告,寧浩卻不買帳,梗著脖子道:「怎麼了?青山哥又不是外人,來咱們家吃頓飯算什麼,看你小氣巴拉的。」
寧馨無奈地皺皺鼻子,轉頭對顧青山笑道:「青山哥,你別多想,我不是那個意思。」
顧青山憨厚的笑了笑,擺擺手說沒關係。嘴上說的輕鬆,心裡卻開始默默地盤算起來。地裡還剩拔園的半車瓜,剛好過幾天要拉到鎮上賣了,順道給寧馨買點小禮物,只是送她什麼好呢?
摸了小手的這一整天,顧青山都覺得手心癢癢的,心裡也癢癢的,晚上睡覺的時候,甚至覺得一雙手無處安放。
她的手軟軟的、滑滑的……
接下來的幾天,顧青山都賣力地編著一個大個兒的蝦簍子,這玩意兒要用木棍支撐,用麻繩綁牢,然後把麻繩分成細細的麻線,經緯交織,密密的綁成一張網,還要留下一個能進魚的洞,洞口要巧妙的設計成迴旋的形狀,這樣進去的魚才能被困在裡面出不來。所以說,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成功抓到魚的。
顧青山既聰明又手巧,還能靜下心來做事,所以他做的蝦簍子能抓到魚蝦。只是麻繩泡在水裡,壽命有限,過不了十來天就會腐爛,又得耐心地做一隻新的。
終於到了寧馨生辰的前一天,顧青山按捺不住歡喜的心情,一大早就將老得掉毛的老牛從瓜地旁邊的牛棚裡牽了出來,套了牛車,把地裡還能拿得出手的瓜都摘了放到車上。想了想,又挑出兩個大的放在瓜鋪裡,用被子蓋上,這才趕了牛車去鎮上趕集。
剛走到村口,就碰到吳大力和他娘要去趕集。大力娘個子高高的,膀大腰圓,嗓門也洪亮,見了顧青山就大喊道:「青山,你也去趕集呀,我們娘倆搭個車成不成?」
顧青山笑道:「嬸子快上車吧,這有啥不成的。」
大力娘坐在了車前頭的車轅上,吳大力坐到車尾去。
大力娘是個健談的,又是個愛保媒的,看了看顧青山英俊的側臉,笑嘻嘻問道:「青山,我要是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比大力大兩歲,今年十七了吧?」
「嬸子好記性,我確實十七了。」
「哎呀,該說親了呢,寧斌也是十七,只比你大了一個月吧。我記得好像是他過滿月的時候你出生,張婆子還在他家滿月席面上被你爹叫走呢。寧斌剛剛相了親,姑娘是鄰村侯裡正家的閨女。嘖嘖,你瞧瞧,誰說村子裡就不講究門當戶對了?我們家大力他爹要是當了裡正啊,我也要娶個裡正的閨女當兒媳婦。」大力娘滿臉不忿。
顧青山笑了笑沒有多想,他只想要自己喜歡的姑娘,不在乎她是誰的女兒。
只是,如果那一天沒有碰上那件讓他耳熱心跳的事,顧青山就不會從自己的美夢中醒來,更一心認為自己能娶心愛的姑娘。
「又甜又起沙的大西瓜,拔園啦,以後吃不著了,快來嘗嘗吧。」顧青山一邊叫賣,一邊剖開一個熟得剛剛好、又紅又甜十分誘人的西瓜,在街邊讓大家免費嘗。這也是顧家的西瓜一直賣得好的原因,他們不像別的小販那麼小氣,不捨得讓人占一點便宜。
顧青山年年賣瓜,又總是在豆腐店門口,鎮上的富戶大多認識他了,知道他家的瓜,汁水又多又甜,多數人不用嘗就直接買了,因此臨近晌午,一車瓜就全都賣完了,他仔細地數了數,一共五百三十個銅板。
顧青山把牛車託付給賣豆腐的王大哥照管,把留下的兩個瓜送給他家孩子吃,便興衝衝地提了錢袋子就走。
豆腐王瞧著小夥子筆直的背影,笑著對自己媳婦說:「你說青山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喜事了?今天他一直嘴角帶笑,就沒合上過。」
人稱豆腐西施的王嫂子嘴角有一顆美人痣,笑起來十分勾人,「我看呀,八成是有人給他說媳婦了,他對那姑娘還十分中意,當初你來我家提親的時候不就是這副德行?」
「嘿嘿!那會兒分明是你先瞧上我的,每次見了都朝著我笑,故意勾我上套。」豆腐王洋洋得意的笑了起來。
「呸!你胡說,誰瞧上你了?」王嫂子一下子就怒了,轉過身去收拾豆腐花,不搭理她男人了。
顧青山腿長腳快,已經走遠了,並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他一心著急去給寧馨買生辰的禮物,走得虎虎生風,很快就到了鎮上唯一一家首飾鋪子——董記。
瞧著櫃檯裡琳琅滿目的發釵和鐲子、耳墜等物,顧青山的眼睛都快要花了。
胖胖的掌櫃看看這個身穿短褲短褂、鞋上滿是泥巴的高瘦少年,不屑地撇了撇嘴。
「店家,這支珠釵怎麼賣?」顧青山瞧上了一支銀釵,上面的蝴蝶翩然欲飛,粉色珍珠晶瑩潤澤,戴在寧馨烏亮的秀髮上,一定很美。
「你還挺識貨,這是省城裡最新流行的樣式,二兩銀子。」董掌櫃耐著性子答道。
「這麼貴?」從來沒買過首飾的小夥子嚇呆了。
「切,買不起就別看這麼好的東西,這珠釵一共來了一對。前兩天夏家布莊的少掌櫃買了一支送給貌美如花的未婚妻,你又不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就別痴心妄想了。喏,那邊有便宜的,給村裡的小媳婦買一個吧。」董掌櫃說著,隨手一指旮旯裡的舊櫃檯。
顧青山心中不忿卻也沒有辦法,自己確實沒有那麼多錢,只好訕訕地溜到角落裡,仔細挑選了好久才選了一對珍珠耳墜,付了兩百文錢,用一塊細棉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錢袋裡。
掂掂手裡的錢袋,果然輕了許多,但顧青山沒覺著心疼,給寧馨花錢,他一點都不心疼,只是覺得有點可惜,那麼美的一支珠釵他買不起。
不過沒關係,等以後有錢了,一定給寧馨買最好的。他在心裡默默地安慰著自己,接著快步走到了五味齋糕點鋪門口,這裡的糕點甜的鹹的都有,又香又酥特別好吃。
以前他娘生病的時候,他爹咬著牙買過半斤,青山娘心疼兒子,給了他一塊嘗嘗,他不知道那叫什麼名,反正甜得很,又軟又糯,吃到嘴裡就化了。
他也想給寧馨買半斤,不論多貴都買,可畢竟是好幾年以前吃過的東西了,他已經記不清究竟是什麼樣子了,只記得白白的、圓圓的、中間有個紅點。
在店裡轉了一圈之後,顧青山停住腳步,站在一盤長得相似的糕點前邊問:「這叫什麼名兒?多少錢一斤?」
店裡的少東家夏琪二十多歲,笑嘻嘻地走了過來,「這個叫芙蓉糕,又甜又軟,入口即化,四十文一斤,你要稱多少?」
四十文,真是挺貴的呢,夠他半個月的嚼用了。
「我怕不好吃,我想先稱一塊嘗嘗,若是好吃,再買半斤。」顧青山小心翼翼地說道。
一聽這話,夏琪的臉色就不好看了,「我們這還真沒賣過一塊,要買最少就是半斤。我們家是老字號,吃過的都知道手藝怎麼樣,你甭擔心,要買就買,不買甭占著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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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5:41
第七章
顧青山微微嘆了口氣,抿抿脣,下了決心,「好吧,那就來半斤。」
夏琪麻利地稱好了半斤芙蓉糕,用草紙包了起來,正要捆草繩的時候,卻被顧青山打斷了。
「怎麼,又舍不得買了?」掌櫃的挑眉道。
「不是,我先嘗半塊看好不好吃,如果這一種不好吃,就再買別的。」顧青山伸手捏下一個小角放進嘴裡,甜滋滋的,果然又細又軟,入口即化。他憨憨地笑了,連連點頭,「好吃,她一定喜歡。」
夏琪被他憨厚的模樣逗樂了,「小夥子,是買給你媳婦吃的吧,是不是她懷孕了想吃點好的?你就放心吧,我們五味齋的東西,嘴最刁的孕婦都沒嫌棄過,瞧你這樣,雖然沒什麼錢,倒也是個疼媳婦的,替媳婦嘗嘗都舍不得吃一塊,都給她留著。」
顧青山一張俊臉有點不好意思的紅了,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思路隨著夏琪的話想到了寧馨將來成了自己的小媳婦、懷了孕……他不敢想了,只嗤嗤的笑了,接過糕點,「嘿嘿!借您吉言,等我將來有了兒子,就請您喝喜酒。」
夏琪也是個豪爽的性子,大笑道:「好啊,那我就送你兩包最好吃的糕點做賀禮,保管你媳婦吃了高興,晚上怎麼也得多親你兩口,哈哈……」
顧青山沒聽人說過這種葷段子,紅著臉落荒而逃。
一口氣跑出去半條街,抬頭一瞧竟然到了鎮上最大的酒樓香滿樓門口,裡面飄出來的香味讓顧青山不由自主的咽下一口口水,但這裡的飯菜他吃不起,沒有留戀,抬腳就要走,卻忽然發現一道粉衫白裙的俏麗身影。
「寧馨?」他吃驚地叫出了聲。
寧馨回頭看了過來,見到門口張望的身影,就快步走了過來,「青山哥,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沒、沒事,我到鎮上趕集賣瓜,你……你在這吃飯啊?」寧馨今天真好看,尤其是那桃粉色的衫子,光滑細軟,竟不像是細棉布做的,上面還有雲朵的暗紋,領襟上繡著桃花,這是上等的綾羅綢緞吧?
「今天是我堂姊訂親的日子,夏家好氣派,把我們寧家的本家都請了來,還有鎮上的好多掌櫃的,夏家的一大家子人,連鄉正都來了呢,你要不要進來喝杯喜酒。」寧馨歡喜的笑著。
「哦,不,我還要回去牽牛車呢,就不進去了,你……」顧青山把手上牢牢捧著的糕點包遞了過去,「這是我剛買的糕點,給你吃吧。」
寧馨搖搖頭,把一雙小手背到身後,嬌笑著說道:「青山哥,你留著自己吃吧,五味齋的老闆就是我未來姊夫的二叔,今天每個桌子上都擺了八碟最好吃的糕點呢。」
這時有兩個婦人走了過來,其中一個是寧家莊的,顧青山認識,是寧馨的三嬸,另一個瞧著穿得挺好,許是鎮上的人吧。
「阿馨,跟誰說話呢?快上樓去吧,洗個手洗這麼半天,你娘都著急了。」
寧馨回頭應道:「哎,三嬸我知道了。」又轉頭對顧青山道:「青山哥,我要上樓去了,你要是不進來吃飯,就早點回去吧,別餓著了。」
小姑娘轉身走上樓梯,翻飛的裙擺旋出一路的飛花,顧青山雙手捧著紙包,痴痴地瞧著她的背影,卻被一個尖酸的聲音打斷——
「喲,我當是誰呢?顧青山呀,你這是什麼眼神兒?難不成看上我們家阿馨了?臭小子,別作白日夢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們家阿娟都定給夏家布莊的少東家了,以後阿馨自然也差不了,再讓老娘瞧見你這副嘴臉,別怪我們寧家不客氣。」
寧家的姑娘都長得美,寧娟就是去布莊買布的時候被少東家夏禹瞧上的。夏禹是個痴心的,自見了寧娟就得了相思病,後來找人幫忙說項,找了寧三嬸做媒人,說成了這樁親事。村裡一般的謝媒金也就是一百文錢、幾尺細布。但夏家闊綽,寧三嬸得的謝媒金是二兩銀子、兩匹細棉布、兩個被面,把她樂得心花怒放。
嘗到了甜頭,自然就惦記著下一次,可是寧家閨女少,就剩寧馨一個,她也就暗暗地盯牢了。
顧青山滿腔熱忱被兜頭潑下一盆涼水,驚得無所適從,呆愣愣的看著她,不知說什麼好。
旁邊的婦人李嫂是鎮上開油鹽鋪子的,跟寧三嬸是熟人,這保媒的差事就是她給牽線的。此時好奇地湊了過來,問道:「這是誰呀?怎麼把大媒人給惹怒了。」
寧三嬸不屑地瞪了顧青山一眼,哼聲道:「你瞧他這窮樣兒,連件正經衣服都穿不上,還惦記著給我們家阿馨買糕點呢,分明是沒安好心。我二哥一家敦厚,時常照顧他,這小子卻恩將仇報。李嫂子,剛才那小姑娘你也瞧見了吧,現在是沒長開,等再過兩年絕對是美人胚子,她爹又是裡正,哥哥識文斷字,將來還愁找不著一戶好人家嗎?」
李嫂了然的點點頭,笑道:「是啊,咱們鎮上的富戶不少,一定能找個數一數二的人家。剛才我瞧著有兩個老掌櫃的媳婦就偷偷看她呢。」
寧三嬸甩給顧青山一個白眼,「聽見了嗎?臭小子,快滾吧,敢惦記我們家阿馨,打斷你的腿。」
店小二看明白了情形,也上來趕人,用力一推,差點把顧青山推倒在地。
顧青山踉蹌了幾步,如夢初醒,攥緊了手上的紙包,狼狽跑開。
【第四章 為夢搏一把】
渾渾噩噩的走回豆腐店,顧青山解開韁繩,牽了牛就走。
豆腐王慌忙追了出來,扯住了他的衣襟,「青山,你怎麼了?這才一會兒功夫,怎麼就跟丟了魂似的?」
顧青山木然地搖搖頭,牽著牛車要走,豆腐王實在不放心,就按照自己的理解,熱情地開解道:「兄弟,是不是跟心上人吵架了?沒事,你看你嫂子,剛才也生氣了,我就說是她先看上我的,她就不高興了,晚上哄哄就行了,女人嘛,咱們做男人的就得大度點不是?」
顧青山雖然心碎成一片一片的,腦子卻還沒傻,知道人家是為了自己好,便點點頭,習慣性地坐在車轅上走了。
老牛認得回家的路,不用他驅趕就踏踏實實的往回走。顧青山想著豆腐王的話,嘴角一撇,有點委屈。他怎麼會和心上人吵架呢?若是她真的嫁給他,自然是她說怎樣就怎樣,他絕不會跟她吵,也不會惹她生氣,他一定會承認是自己先喜歡她的……
顧青山就那樣呆呆的坐著,手裡緊緊捏著錢袋子和糕點包,沒有注意到老牛走錯了路。
這條路上野草多,老牛走得慢,一邊走一邊吃,不知不覺竟到了野狼山山腳下的林子裡。這裡距離寧家莊不遠,有時候閒著沒事,顧青山會帶著老牛來吃草,所以牠認得這條路。
山高林密,荒草過膝,其實這裡景色不錯,但是失意的小夥子無心欣賞。
「唔……唔……」女人奮力掙扎著,細細的聲音從被捂住的嘴逸了出來。
「別叫,快好了!」男人舒爽的聲音掩蓋過掙扎聲,從草叢那一頭傳了過來。
老牛在林子裡專心吃草,不往前走了,半天沒吃東西,牠餓了。
若在平時,敏捷的顧青山早就發現這裡的異樣了,可今日他失魂落魄,並沒有聽到那不太明顯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旁邊草叢裡劇烈的晃動終於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回過神來,把錢袋子拴在腰帶上,糕點包放在牛車裡,走過去一探究竟。
首先看到的是一個起伏不定的屁股,四條光溜溜的大腿,往上看是一個男人赤著的黝黑後背,上面被抓了幾條血印子。他身下是一個白花花的身子,一個頭髮蓬亂的女人被他壓住雙手,捂住嘴巴,正在做著最羞人的事。
突然看到不該看的,顧青山趕忙轉過身去要走,可他剛邁了一步就覺得不對勁。這不是有人偷情,而是強暴,那女人很明顯是不樂意的。
草叢裡的兩個人也後知後覺的發現了他,男人停止了動作,女人拚著最後的力氣使勁喊了一聲「救命」。
顧青山忙轉回身來,正對上男人惶惑的臉,怒道:「吳二狗,竟然是你!你個混蛋,居然幹這種事!」
沒有得到滿足的男人此刻沒好氣地罵了一句娘,嚷道:「沒你的事,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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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5:54
第八章
趁他說話的空檔,女人掙脫了雙手,拉下他捂在嘴上的左手狠狠咬了一口,哭喊道:「青山哥,救救我。」
顧青山吃驚地看向女人的臉,滿臉泥濘,雖不好認但聲音很耳熟,竟然是同村的姑娘袁春芽。「春芽,你……」
「我是被他騙到這來的,青山哥救我……」袁春芽大哭起來。
顧青山氣得攥緊了拳,大步上前揪著吳二狗的頭髮就把他拎到了一邊,一拳狠狠地打在了他臉上,半邊臉立時又紅又腫。
吳二狗捂著臉罵了一句,揮拳招架。顧青山雖瘦,可是常年幹活,手上有勁,吳二狗比他胖點,但是一身軟肉,拳頭遠比不上他的硬。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袁春芽趁機穿好了衣服,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怯怯地說道:「青山哥,今天的事情你能不能別說出去?不然,我就……沒活路了。」
顧青山聽見了卻沒有回頭,他不知道袁春芽穿好衣服沒有,雖說剛才他是不小心看到她的身子,卻覺得很對不起寧馨。其實寧馨跟自己也沒什麼關係,不過,他不想看別的女人。
「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他按著吳二狗不讓他跑,一邊沉聲說道。
誰知吳二狗卻揚聲說道:「春芽,我是真心喜歡你。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了,回去跟你娘商量一下,明天我就去你家提親,最好是應了我,要不然,我就把這事說出去,再說了,我都把種子撒在你裡面了,過一陣子你就懷孕了,還是趕緊成親得好。」
袁春芽氣得渾身發抖,轉身跑開了。
顧青山看他做了壞事還這麼威脅人家,心裡更氣,揮起鐵拳又打了幾下子,打得他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顧青山,別打了,你要得到寧馨也只能這樣。」吳二狗猛地推開他,起身去穿褲子。
提到寧馨,顧青山身子一僵,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了。
吳二狗吐掉嘴裡的草沫子,一邊慢悠悠地穿著褲子,一邊說道:「你以為我樂意這樣?這不也是被逼得沒法嗎?我看上春芽了,可她娘肯定不會答應,不得已,我只能先辦事後提親。青山,我知道你看上寧馨了,可是你也不想想,寧馨爹是裡正,她哥定了親,也是別的村子裡正的閨女。她堂姊也定了親,是鎮上的大戶夏家。你跟我一樣是個孤兒,家裡又窮得叮噹響,除非寧馨爹娘瞎了眼,才會把閨女嫁給你。」
顧青山呆呆地坐著,吳二狗的話像小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割著他的心,每一道傷口都深得透骨。
吳二狗穿好了衣裳,不敢靠近他,只倚在樹上苦笑,「活了這麼大,才知道女人的滋味,真爽,只可惜沒到最爽的時候就被你小子攪了。青山兄弟,哥不怪你,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而且我還好心提醒你,等再過兩年,寧馨十五了,你就用我這法子,把她按在瓜地裡睡了,生米煮成熟飯,她還敢不跟你嗎?等著瞧吧,明天春芽她娘肯定同意我的提親。」
「滾,我喜不喜歡寧馨跟你沒關係,就算我喜歡她,也絕不會用你這樣卑鄙的手段。你給我滾!」顧青山怒吼著罵走了他,失魂落魄的趕著牛車回去。
瓜地裡已經沒有瓜了,半黃的葉子破敗蕭索,往常到這個時候,他就會搬回村裡自家的三間土坯房裡去住,可現在他舍不得走,離開這,還怎麼天天見到寧馨呢?
他把藏在鋪蓋裡的兩個瓜抱下來,又去自己埋東西的地裡把放錢的罈子挖出來。這是他最近幾年的積蓄,攢下錢就放進罈子裡,埋起來。
他撥開土,小心地抱出罈子到瓜鋪上,接著把簾子放下來,一枚一枚地數著銅錢,一共是三千六百八十一個銅錢,換成銀子也就三兩多。
家裡的三間土坯房快要塌了,要娶媳婦就要蓋新房子。在寧家莊,蓋四間像樣的磚瓦房需要十幾兩銀子,他這幾年才攢了三兩多。
寧家莊的姑娘一般十五歲訂親,十六歲成親,還有兩年寧馨就要訂親了,他就算豁出命去幹活,也賺不了十幾兩銀子。連新房子都蓋不了,怎麼給她好的生活呢?就算他不吃不喝,把好的都省下來給她也沒用。
吳二狗雖然混帳不是人,但是有句話他說得對,除非寧馨爹娘瞎了眼,否則絕不會把閨女嫁給他。
他作了這麼久的美夢,在這一刻徹底醒了。他心愛的姑娘,將來是要嫁給別人的,除了眼睜睜的看著她出嫁,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絕不會像吳二狗那樣,為了得到一個姑娘去毀了人家。他心尖尖上的寧馨,他怎麼捨得去傷害她?
顧青山跪在瓜鋪上,雙手抱著頭,無力地倒了下去。
天塌了,心也碎了,活著似乎都沒什麼意思了。
他痛苦地閉上眼,不讓滿眼的淚流出來,人生的第一次心動,還沒有品嘗初戀的美好,就這樣痛苦的夭折了。
渾渾噩噩間,不知過了多久,當天邊剩下最後一抹殘陽的時候,顧青山猛地坐了起來,他忽然想起其實還有一條路,雖然危險一點,但對他來說,命都可以不要了,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寧家莊依山傍水,土地肥沃,但掙錢最快的法子不是種地,而是打獵。野狼山裡有很多野獸,野狼、野豬、?子、獾豬、熊瞎子,只要能獵些像樣的東西回來,拿到鎮上去賣,一回就能賣得十來兩銀子。
為了這讓人眼紅的收入,前兩年有不少農家漢子成群結隊的去山裡打獵,可是人多並不頂多大用,遇上猛獸照樣沒法子,接連死了幾個人以後,人們再也不敢去了。種地收入雖少,但是安全啊,上有老、下有小的,若是男人死了,這家的日子簡直就沒法過了。
春芽的爹就是打獵死的,留下老實巴交的媳婦守了這麼多年寡,只有春芽一個閨女,如今還受了吳二狗的欺負……
顧青山雖然膽子大,可平時也不敢進山裡去,因為他爹就是在山裡遇到野狼才丟了命,他對高高的野狼山有了一種發自心底的恐懼感,但現在不一樣了,除了打獵,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顧青山跳下瓜鋪,去鍋裡拿了兩個涼涼的高粱麵餅子吃,到河邊喝了幾口水。
七月底的大山裡已經很冷了,他把身上的短褲短褂脫下來,換上一套洗得發白的長袖衣褲,腰上別了一根短木棒,手裡握緊了鋼叉。
遠遠地望了一眼炊煙裊裊的小村莊,這裡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村裡有他喜歡的姑娘,此刻或許她正坐在灶前燒火煮飯,他多麼希望能和她成個小家,能每天吃上她做的飯菜。
「寧馨,希望老天爺保佑,讓我活著回來,獵些值錢的東西,蓋上新房子,娶你回家。」顧青山用力握了握鋼叉,留戀地看了一眼村子,腦海中又浮現出姑娘巧笑倩兮的身影,毅然決然的轉過身,鑽進深山了。
山腳這一帶是沒有野獸的,從半山腰開始有些野雞、兔子之類的小動物,但是他想獵的是猛獸,那就得去高處密林之中才行。
一般人打獵都會選擇白天,因為人的眼睛晚上視力不好,而很多野獸卻是可以夜視的。但顧青山不同,他從小就有一個天賦,晚上能視物,看得和白天差不多清楚。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弦月已經升得老高,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並沒有什麼動靜。
野狼山是太行山脈之中的一座,與其他山峰相連,莫非野獸們跑到其他山頭上去了?
正猶豫間,顧青山忽然看到一顆碩大的頭鑽出了灌木叢,竟然是一頭野豬。他興奮得兩眼放光,瞧著牠走出灌木叢,目測著足有二百斤的樣子,若是獵到牠,就不用愁蓋房子。
他暗暗握緊鋼叉,趁野豬還沒有發現有人的時候,雙手使上全身的勁兒把木柄攥得牢牢地,腿上猛然用力跑了過去,一身衝勁,加上兩臂的力氣有如千鈞強弩。
那畜生也十分靈敏,大耳朵一動,覺得有危險,便毫不猶豫地往前一躥,只是鋼叉雖刺破了牠背上的皮肉,卻因為牠這一閃,直直地戳進了兩人合抱的老松樹裡。
沒能戳到野豬的脖子,顧青山急了,想趕緊把鋼叉拽出來,卻發現它牢牢的釘在樹幹裡,根本就拽不動。
那野豬背上受了傷,並沒有急著逃走,而是掉頭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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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6:11
第九章
受了傷的野獸像瘋了一般衝了過來,顧青山拚命地往下拽鋼叉,卻因用力過猛,木質的叉柄斷成兩截。與此同時,野豬尖尖的獠牙劃過了手臂,衣衫破裂,鮮血流了出來,鑽心的疼。
顧青山只得棄了鋼叉,抽出腰間別著的短木棒,狠狠一下打在野豬頭上。那傢伙似乎被打得有點暈,趁牠愣神的功夫,他撒腿就跑。野豬嚎叫著追了一陣就不知跑到哪去了,顧青山倚在一棵大樹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這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嗎?可是打獵蓋房子的願望卻是不能實現了。他沮喪得想哭,剛才狂奔的時候,手腕腳腕都被荊棘劃傷也沒感覺到,只沉浸在無法圓夢的悲傷之中,踉踉蹌蹌的下了山。
當顧青山無力地趴到瓜鋪上的時候,東方已經發白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再睜開眼,天光已經大亮,眼前正對著的是寧馨潔白如玉的小臉和一雙關切的眸子。
「青山哥,你是不是生病了?從沒見你睡到這個時候的。」寧馨關切問道。
顧青山扯著嘴角勉強一笑,「寧馨,我沒事。」
他的目光太熱烈,讓寧馨下意識地垂下了頭,卻驀地發現他手臂上的血跡,「青山哥,你受傷了?快去村裡找胡郎中瞧瞧吧,傷口好像還挺深的呢。」
胡郎中是村子裡的赤腳郎中,醫術不咋樣,但包?個傷口、治個風寒之類的還是可以的。
不過顧青山此刻心如死灰,哪還有心思去瞧病,連說自己沒事。
寧馨拗不過他,就跑到自家菜地裡,摘了一把三七葉子,用菜刀的木柄搗爛,小心翼翼地給他敷在傷口上,又從袖子裡掏出自己的細棉布小手絹給他包?好。
顧青山呆呆的瞧著她忙活,他傾心的小姑娘,溫柔又善良,卻娶不上,唉……
「你們幹麼呢?」寧浩以為有什麼好玩的東西,顛顛地跑了過來。
小手絹上帶著寧馨清新溫熱的體香,雖不濃烈,卻足以縈繞在顧青山心頭,其他的血腥味和三七的草藥味都聞不見了。他笑著說道:「昨天晚上,我想去山上打獵,誰知遇到一頭凶猛的野豬,被牠的獠牙劃傷了。」
「野豬啊。」寧浩雙眼亮晶晶的,「青山哥,下次你去打獵叫上我吧,我也想去。」
寧馨瞪他一眼,訓斥道:「瞎說,你才八歲,怎麼能去打獵呢,還要不要你的小命?青山哥,你也別去了,咱們村裡已經好幾個人丟了命,你今年的西瓜收成不是挺好的嗎,幹麼還要去拚命?」
幹麼還要去拚命?顧青山咀嚼著這句話苦笑,看向寧馨的眼光既痴纏,又似乎凝結了千言萬語。
寧馨正專注地看著他,他一直蔫蔫地躺在瓜鋪上,忽然抬起頭來用這樣的眼神望進她眼底,讓寧馨有點不自在。
顧青山忽然想起昨天特意給她買的糕點,就用沒受傷的右手摸出包得整整齊齊的芙蓉糕,抿了抿脣,朝寧馨推了過去,「寧馨,這是我昨日特意為你生辰買的,就吃一口吧。哪怕……只吃一口,也算我沒白買。」
他修長的手指觸在油紙包上,微微顫抖著打開草繩,滿目祈求地看了寧馨一眼就趕忙低下頭去,臉色慘白。
寧馨默默地看著他,又掃了一眼芙蓉糕,雙手絞在了一起,卻沒有動手去拿的意思。
寧浩在一旁卻看不下去了,不就是一塊糕點嗎?家裡經常有的,吃就吃唄,真不明白這兩人在磨嘰什麼。只是他剛把小黑手伸到紙包邊上,就被寧馨白嫩的小手拍了手背——
「青山哥受傷了,就該吃點好吃的,你搶什麼?」
「哎呀,誰搶吃搶喝啦?人家青山哥都說了,是為了你生辰才買給你吃的,你就吃一塊唄,你們女人真費勁!」寧浩沒耐心了,不再理他們倆,跑到菜地裡摘菜去了。
「寧馨,你就吃一塊吧。」顧青山鼓起勇氣抬頭看她。
「嗯。」寧馨輕輕應了,伸出小白手捏起一小塊,緩緩放在嘴邊。
顧青山看著她紅脣微張,用瑩白的貝齒咬下一塊,粉紅色的舌尖一卷,在嘴裡化了,他的心好似也快要化了。
大手不由自主的摸到了枕頭底下,摩挲著那一對珍珠耳墜,卻不敢拿出來。
顧青山顫抖著嘴脣,想說句什麼,卻突然聽到村子裡傳來急促的銅鑼聲。
一般都是有大事發生的時候,才會這樣沿街跑著敲鑼,要大家到裡正家集合。
顧青山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寧馨也望著村子的方向喃喃自語,「出什麼事了?」
三個人急急忙忙地跑回村裡,發現寧馨家偌大的庭院裡已經站滿了人,村裡的幾位老人家都在,和寧馨爹一起站在台階下。
「鄉親們,西北方的突厥人來攻打咱們國家了,朝廷要派大軍去打仗,聽說聖上要御駕親征呢。上頭分給了咱們村十個兵役的名額,十五歲到二十五歲的後生們都在徵兵的範圍內,今天當著大家的面,咱們抓鬮來決定誰去服兵役,沒寫字的就是不去,寫了去的必須去。我家阿斌沒在家,就讓小浩替他哥抓吧。」寧馨爹說完話,就把盛著紙球的大碗公端在了手裡。
人群中一片?然,人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著,都盼著自家的孩子抽不上,年輕的小夥子們紛紛伸手到碗裡抓起一個紙團。
顧青山也抓了一個,打開一看,上面什麼字都沒有,那就是不用去了。
寧浩替寧斌抓了一個,打開了,也沒有字。寧馨和寧浩都歡喜的笑了,寧馨爹娘瞧見他們倆的表情也都放了心。
「我的娃呀,你怎麼命這麼苦,早早的沒了爹,現在又要去服兵役,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啊……尹老四,你個死鬼,你為了救別人死了就罷了,還不保佑你的兒子。就這麼一個兒子,你讓我怎麼活?」尹四嬸突然大哭著拉住兒子尹小栓的胳膊,一頭栽在地上,差點背過氣去。
吳大力也抽到了去,但吳大力的娘知道哭也沒用,抹著淚叮囑兒子,「大力呀,你這一去不知啥年月才能回來,你可千萬要活著呀……」
吳大力十五歲了,長得膀大腰圓,看著比顧青山和尹小栓他們壯實多了,他也沒怎麼傷心,豪氣地拍拍他娘的肩膀,大剌剌地說道:「娘,你別怕。我走了,家裡不是還有小力嗎?你放心吧,我這兩膀子力氣正愁沒地方使呢,當了兵,興許還能混個小官做做,也不白活一回了。」
尹四嬸看著自己兒子單薄瘦弱的樣子,拍著地大哭,「尹老四你個死鬼呀,沒了小栓,我可怎麼活?」
「四嬸,別哭了,我替小栓去。」
輕輕的一句話,卻令騷動的人群立時安靜下來。
尹四嬸使勁擦擦眼睛,看清站在眼前的少年,「青山吶,這可不是說著玩的,你、你們家也就你一根獨苗,我……」
顧家幾代單傳,連個本家都沒有,顧大磊兩口子在村裡人緣不錯,僅留下這麼一根獨苗,卻要去戰場送死,別說是旁人看不下去,就是尹四嬸也不忍心。
「青山,你別去。這種事誰抓上就是誰,雖然當年小栓他爹救了你爹,可你也沒必要替他去戰場呀。」旁邊有人說話了。
「是啊青山,大家都知道你是個仁義孩子,可也不能為了心疼別人就把自己豁出去呀。」
尹四嬸從地上站了起來,囁嚅道:「你、你別替他了,這就是他的命,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將來到了地底下,也沒臉見你爹娘。」
顧青山回頭不經意地掃了寧馨一眼,苦笑道:「沒關係,四嬸,是我自己樂意的。」反正他也娶不了心愛的姑娘,與其留在村子裡眼睜睜地瞧著她嫁給別人,還不如躲出去算了。
顧青山執意要去,眾人苦勸無果,紛紛豎起大拇指讚嘆,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膽子小的碰上這種事都能嚇尿了,他卻主動要求去,這份膽色十分難得。
眾人散了,被抽上的十個人各自回家準備東西,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去鎮上集合。
顧青山回到瓜鋪,看一眼蕭索的西瓜地,默默收拾了被褥,裹起自己存銅錢的罐子,走出幾步,又回去寧馨的菜地裡,摘了一朵茉莉花才慢慢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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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6:30
第十章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除了打獵,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
顧青山跳下瓜鋪,去鍋裡拿了兩個涼涼的高粱麵餅子吃,到河邊喝了幾口水。七月底的大山裡已經很冷了,他把身上的短褲短褂脫下來,換上一套洗的發白的長袖衣褲,腰上別了一根短木棒,手裡握緊了鋼叉。
遠遠地望了一眼炊煙裊裊的小村莊,這裡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一灣碧水在村邊拐了個灣,沿著山腳流走了。村裡有他喜歡的姑娘,此刻或許她正坐在灶前燒火煮飯。他多麼希望能和她成個小家,能每天吃上她做的飯菜。
「寧馨,希望老天爺保佑,讓我活著回來,獵些值錢的東西,蓋上新房子,娶你回家。」小夥子用力握了握鋼叉,留戀地看了一眼村子,腦海中又浮現出姑娘巧笑倩兮的身影,便毅然決然的轉過身,鑽進了深山了。
山腳這一帶是沒有野獸的,從半山腰開始有些野雞、兔子之類的小動物,但是他想獵的是猛獸,就得去高處密林之中才行。
一般人打獵都會選擇白天,因為人的眼睛晚上視力不好,而很多野獸卻是可以夜視的。而顧青山不同,他從小就有一個天賦,晚上能視物,看的和白天差不多一樣清楚。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弦月已經升的老高了,除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並沒有什麼動靜。野狼山是太行山脈之中的一座,與其他山峰相連,莫非野獸們跑到其他山頭上去了?
正猶疑間,忽然看到一個碩大的頭鑽出了灌木叢,竟然是一頭野豬。顧青山興奮的兩眼放光,瞧著它走出灌木叢,目測著足有二百斤的樣子,若是獵到它,就不用愁蓋房子。他暗暗握緊鋼叉,趁野豬還沒有發現有人的時候,雙手使上全身的勁兒把木柄攥的牢牢地,腿上猛然用力跑了過去。
一身衝勁,加上兩臂的力氣有如千鈞強弩,飛快地衝了過去。
那畜生也十分靈敏,大耳朵一動,覺得有危險,便毫不猶豫地往前一躥。鋼叉刺破了它背上的皮肉,直直地戳進了兩人合抱的老松樹裡。沒能戳到野豬的脖子,顧青山急了,想趕緊把鋼叉拽出來,卻發現它牢牢的釘在樹幹裡,根本就拽不動。
那野豬背上受了傷,並沒有急著逃走,而是掉頭回來了。
受了傷的野獸像瘋了一般衝了過來,顧青山拼命地往下拽鋼叉,卻因用力過猛,木質的叉柄斷成兩截。與此同時,野豬尖尖的獠牙劃過了手臂,衣衫破裂,鮮血流了出來,鑽心的疼。
顧青山只得棄了鋼叉,抽出腰間別著的短木棒,狠狠一下子打在了野豬頭上。那傢伙似乎被打的有點暈,趁它愣神的功夫,他撒腿就跑。野豬嚎叫著追了一陣就不知跑到哪去了,顧青山倚在一棵大樹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這算是撿回了一條命麼?可是打獵蓋房子的願望卻是不能實現了。他沮喪的想哭,剛才狂奔的時候,手腕腳腕都被荊棘劃傷也沒感覺到,只沉浸在無法圓夢的悲傷之中踉踉蹌蹌的下了山。
當他無力地趴到瓜鋪上的時候,東方已經發白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再睜開眼,天光已經大亮,眼前正對著的是寧馨潔白如玉的小臉和一雙關切的眸子。
「青山哥,你是不是生病了?從沒見你睡到這個時候的。」寧馨關切問道。
顧青山扯著嘴角勉強一笑:「寧馨,我沒事。」
他的目光太熱烈,讓寧馨下意識地垂下了頭,卻驀地發現了他手臂上的血跡。「青山哥,你受傷了?快去村裡找胡郎中瞧瞧吧,傷口好像還挺深的呢。」
胡郎中是村子裡赤腳郎中,醫術不咋地,但是包紮個傷口,治個風寒之類的還是可以的。而顧青山此刻心如死灰,哪還有心思去瞧病,連說自己沒事。寧馨拗不過他,就跑到自家菜地裡,摘了一把三七葉子,用菜刀的木柄搗爛,小心翼翼地給他敷在了傷口上,又從袖子裡掏出自己的細棉布小手絹給他包紮好。
顧青山呆呆的瞧著她忙活,他傾心的小姑娘,溫柔又善良,卻娶不上。唉!
「你們幹嘛呢?」寧浩以為有什麼好玩的東西,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小手絹上帶著寧馨清新溫熱的體香,雖不濃烈,可是卻足以縈繞在顧青山心頭,其他的血腥味和三七的草藥味都聞不見了。他笑笑說道:「昨天晚上,我想去山上打獵,誰知遇到一頭凶猛的野豬,被它的獠牙劃傷了。」
「野豬啊,」寧浩雙眼亮晶晶的,「青山哥,下次你去打獵叫上我吧,我也想去。」
寧馨瞪他一眼,訓斥道:「瞎說,你才八歲,怎麼能去打獵呢,還不要了你的小命?青山哥,你也別去了,咱們村裡已經好幾個人丟了命,你今年的西瓜收成不是挺好的麼,幹嘛還要去拼命?」
幹嘛還要去拼命?
顧青山咀嚼著這句話苦笑,看向寧馨的眼光既痴纏又似乎凝結了千言萬語。
寧馨正專注地看著他,他一直蔫蔫地用下巴支在瓜鋪上,忽然抬起頭來用這樣的眼神望進她眼底,讓寧馨有點不自在。
顧青山忽然想起昨天特意給她買的糕點,就用沒受傷的右手摸出包的整整齊齊的芙蓉糕,抿了抿脣,朝寧馨推了過去。「寧馨,這是我昨日特意為你生辰買的,就吃一口吧。哪怕……只吃一口,也算我沒白買。」
他修長的手指觸在油紙包上,微微顫抖著打開草繩,滿目祈求地看一眼寧馨,就趕忙低下頭去,臉色慘白。
寧馨默默地看著他,又掃了一眼芙蓉糕,雙手絞在了一起,卻沒有動手去拿的意思。
寧浩在一旁卻看不下去了,不就是一塊糕點麼,家裡經常有的,吃就吃唄,真不明白這倆人在磨嘰什麼。他剛把小黑手伸到紙包邊上,就被寧馨白嫩的小手拍了手背:「青山哥受傷了,就該吃點好吃的,你搶什麼?」
「哎呀!誰搶吃搶喝啦?人家青山哥都說了,是為了你生辰才買給你吃的,你就吃一塊唄,你們女人真費勁!」寧浩沒耐心了,不再理他倆,跑到菜地裡摘菜去了。
「寧馨,你就吃一塊吧。」顧青山鼓起勇氣抬頭看她。
「嗯。」寧馨輕輕應了,伸出小白手捏起一小塊,緩緩放在嘴邊。
顧青山看著她紅脣微張,用瑩白的貝齒咬下一塊,粉紅色的舌尖兒一卷,在嘴裡研磨化了。
他的心也快要化了。
大手不由自主的摸到了枕頭底下,摩挲著那一對珍珠耳墜,卻不敢拿出來。
顧青山顫抖著嘴脣,想說句什麼,卻突然聽到村子裡傳來急促的銅鑼聲。一般都是有大事發生的時候,才會這樣沿街跑著敲鑼到裡正家集合。
青山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寧馨也望著村子的方向喃喃自語:「出什麼事了?」
三個人急急忙忙地跑回村裡,發現寧馨家偌大的庭院裡已經站滿了人,村裡的幾位老人家都在,和寧馨爹一起站在台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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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6:43
第十一章
「鄉親們,西北方的突厥人來攻打咱們國家了,朝廷要派大軍去打仗,聽說聖上要御駕親征呢。上頭分給了咱們村十個兵役的名額,十五歲到二十五歲的後生們都在徵兵的範圍內,今天當著大家的面,咱們抓鬮來決定誰去服兵役,沒寫字的就是不去,寫了去的必須去。我家寧斌沒在家,就讓寧浩替他哥抓吧。」寧馨爹說完話,就把已經盛著紙球的大海碗端在了手裡。
人群中一片嘩然,人們唧唧喳喳地議論著,都盼著自家的孩子抽不上,卻又不敢違拗,年輕的小夥子們紛紛伸手到碗裡抓起一個紙團。
顧青山也抓了一個,打開一看,上面什麼字都沒有,那就是不用去了。寧浩替寧斌抓了一個,打開了,也沒有字。寧馨和寧浩都歡喜的笑了,寧馨爹娘瞧見他們倆的表情也就放了心。
「我的娃呀,你怎麼命這麼苦呀,早早的沒了爹,現在又要去服兵役,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啊……尹老四,你個死鬼,你為了救別人死了就罷了,還不保佑你的兒子。就這麼一個兒子,你讓我怎麼活?」尹四嬸突然大哭著拉住兒子尹小栓的胳膊,一頭栽在地上,差點背過氣去。
吳大力也抽到了去,吳大力的娘知道哭也沒用,抹著淚叮囑兒子:「大力呀,你這一去不知啥年月才能回來。你可千萬要活著呀……」
吳大力十五歲了,長得膀大腰圓,看著比顧青山和尹小栓他們壯實多了。他倒沒怎麼傷心,豪氣地拍拍他娘肩膀,大咧咧地說道:「娘,你別怕。我走了,家裡不是還有小力麼,你放心吧,我這兩膀子力氣正愁沒地方使呢。當了兵,興許還能混個小官做做,也不白活一回了。」
尹四嬸看著自己兒子單薄瘦弱的樣子,拍著地大哭:「尹老四你個死鬼呀,沒了小栓,我可怎麼活?」
「四嬸,別哭了,我替小栓去。」
輕輕的一句話,卻令騷動的人群立時安靜下來。
尹四嬸使勁擦擦眼睛,看清站在眼前的少年:「青山哪,這可不是說著玩的,你……你們家也就你一根獨苗,我……」
顧家幾代單傳,連個本家都沒有。顧大磊兩口子在村裡人緣不錯,僅留下這麼一根獨苗,卻要去戰場送死,別說是旁人看不下去,就是尹四嬸也不忍心。
「青山,你別去。這種事誰抓上就是誰,雖然當年小栓他爹救了你爹,可是你也沒必要替他去戰場呀。」旁邊有人說話了。
「是啊青山,大家都知道你是個仁義孩子,可也不能為了心疼別人就把自己豁出去呀。」
尹四嬸從地上站了起來,囁嚅道:「你……你別替他了,這就是他的命,要是你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將來到了地底下,也沒臉見你爹娘。」
顧青山回頭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寧馨,苦笑:「沒關係,四嬸,這是我自己樂意的。」反正他也娶不了心愛的姑娘,與其留在村子裡眼睜睜地瞧著她嫁給別人,還不如躲出去算了。
顧青山執意要去,眾人苦勸無果,紛紛挑起大拇指讚嘆,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膽子小的碰上這種事都能嚇尿了,他卻能主動要求去,這份膽色就十分難得了。
眾人散了,被抽上的十個人各自回家準備東西,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去鎮上集合。顧青山回到瓜鋪,看一眼蕭索的西瓜地,默默收拾了被褥,裹起自己存銅錢的罐子,走出幾步,又回去寧馨的菜地裡,摘了一朵茉莉花,才慢慢地走了。
家裡的三間土坯房,經過一個雨季,已經快要塌了,勉強能睡覺的臥房,也是四處漏風。
顧青山想把自己存錢的罐子埋起來,想想又覺得沒有必要,萬一回不來了呢,這些錢豈不是浪費了。乾脆給了寧馨娘吧,雖然算作聘禮是遠遠不夠的,不過他就是想讓自己的東西存放在寧馨那裡。
雖說是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去的,可他心底裡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期盼,希望寧馨能記得自己,萬一能活著回來呢?
青山爹就是個喜歡根雕的細緻人,顧青山心靈手巧這一點隨了他爹,於是他走到院子裡尋了一塊三條根生在一起的木塊。用父親留下的刻刀削削砍砍,沿著樹根彎曲的走勢,做了三個小人兒出來。一個小夥子彎著腰站在河裡,單手抓著一條魚。還有一個穿著裙子的姑娘站在岸邊,雙手緊緊抓著一條大魚。她的旁邊有一個小男孩正拍著手,高興地笑著。
顧青山瞧著雕成雛形的作品笑笑,心裡暖暖的。他換了一把更小的刻刀,開始雕刻姑娘的五官眉眼。寧馨眼睛大,鼻梁小巧卻高挺,小嘴兒嬌嬌地嘟著,似乎是在命令手裡的大魚停止扭動。
他輕輕吹了一口氣,把根雕姑娘臉上的碎屑吹落,痴痴地瞧著她的小臉。最令他滿意的是她的嘴脣,把她嬌嗔的模樣活靈活現地展現在眼前。
顧青山看的著了迷,鬼使神差地低頭湊過去在她小嘴上輕輕親了一口。可是根雕太小,他這一口就親了她半張臉。
「青山哥,俺娘讓俺給你送飯來了。」門口突然響起一個姑娘響亮的聲音。
顧青山嚇得一抖,手忙腳亂的想把根雕塞進懷裡,卻發現塞不進去。就匆忙地拽過被子,把根雕壓在底下。
「青山哥?」小霞聽不到有人應聲,好奇地四處亂瞧。
「咳咳,在這呢……在這呢。」像是偷情被人抓了一般,顧青山漲紅著臉跳下土炕,兩三步跑進堂屋。
小霞把一大海碗燉茄子放在桌子上,又把用布包著的幾個大饅頭放下,搓著衣角道:「青山哥,謝謝你……救俺哥,俺娘在家給你做衣服做鞋呢,讓你明天在路上穿。」
顧青山望一眼外面擦黑的天色,才知道已經傍晚了,自己好幾頓沒吃飯了,竟也沒覺得餓。「小霞,你回去吧,告訴四嬸別做了,我有。」
小霞也有點尷尬,畢竟人家是替自己大哥去戰場送死的,她除了說謝謝,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就趕忙告辭走了,讓顧青山明天一早去她家吃飯。
瞧著她壯實的背影出了門,顧青山才如釋重負般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把掀開被子,捧出自己心愛的根雕,心裡撲通撲通地跳著,看看完好如初,這才放了心。
屋子裡光線暗了,他捧著根雕坐在堂屋的門檻上,利用黃昏的最後一縷殘陽,把自己的臉和寧浩的臉抓緊雕了一下。回到屋裡,把還沒涼透的飯菜吃了,夜幕就籠罩了這三間土坯房。
顧青山把母親留下的銀鐲子和自己買的珍珠耳墜包好揣進懷裡,抱了存錢的罈子,拿起根雕,大步流星地去了裡正家。
寧馨一家剛剛吃完飯,顧青山進屋的時候,很詫異地看到收拾桌子的竟然是寧馨爹和寧浩。
寧馨娘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正在飛快的穿針引線,見顧青山進來,趕忙起身道:「青山哪,大娘緊著忙著地給你做了一身衣裳,也不知道合不合適,正好你來了,快試試,現在改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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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6:55
第十二章
顧青山一愣,呆呆地把罈子和木雕放在桌子上,任由寧大娘把新衣裳套在自己的身上,呆呆地瞧著她抻抻袖子,拽拽下擺。
眼睛裡涌上了水霧,他緊緊地抿著脣,不讓自己哭出來。
「還真挺合適,瞧著你身量跟寧斌差不多,也就是比他瘦點,我就比量著寧斌的衣服裁的,剛好合適。肥點活動著方便,將來要舞刀弄槍的,不能太瘦。」寧馨娘自顧自地叨叨著,把衣服收了,縫最後的一隻袖口。
顧青山把罈子往前推了推,說道:「寧伯,大娘,這是我攢下的三千多個銅板,明天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來。這錢就寄存在你們家吧,若是我不能活著回來,就給小浩娶媳婦用吧,雖然不多,也是我這當哥的一點心意。這銀鐲子和珍珠耳墜就給寧馨吧,若是我三年以後還不能回來,就給寧馨做……做嫁妝吧。」
心裡酸酸的,顧青山緊咬著脣才能讓自己不掉淚。心愛的姑娘,他多麼希望那個照顧她一輩子的男人是自己,他肯定把好吃的都給她留著,不讓她下地幹活兒,她想要什麼都給她。
可是……
「這怎麼行呢,青山,你攢點積蓄不容易,還是自己留著吧。」寧馨爹是個厚道人。
「寧伯,您就幫我存著吧,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放到哪去?帶著去行伍,也不行啊。」顧青山低聲道。
寧馨爹想了想,點頭道:「也好,你既信得過我們家,一會兒我就把它埋在院子裡的桂花樹底下,等你回來的時候,再挖出來還給你。」
顧青山點點頭,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四周,寧馨呢?她不會這麼早就睡下了吧?他想再看她一眼,親手把根雕交給她,最後深深的看一眼,把她的樣子刻在自己的腦子裡,帶著記憶去戰場赴死。
「青山哥,你先別走,等我一下。」裡屋傳來寧馨的聲音,顧青山聽了心裡歡喜地咚咚直跳。
在他期待的眼神迎接中,嬌美的小姑娘捧著一雙鞋笑吟吟地走了出來:「青山哥,我給你做了一雙鞋,時間緊針腳有點大,不過應該能穿的。你快試試吧,要是不合適,晚上我熬夜再做一雙。」
寧馨一邊說著就彎下纖腰,把鞋放在了地上,讓他脫了自己的鞋試試。
顧青山一愣,寧馨給他做鞋了,居然給他做鞋了!
他歡喜地不知說什麼好,只嘿嘿地傻笑著。把地上的鞋拿起來,驚喜地上下看看,用指肚輕柔地摩挲著千層底的鞋幫,青色的細棉鞋面,然後小心翼翼地揣進了懷裡:「不用試了,一看就合適。」
寧馨親手做的鞋,他怎麼捨得穿呢?無論合不合適都無所謂的,這雙鞋註定不是穿在腳上,而是穿在心上的。
「青山哥,我今天做鞋的時候想了想,其實去當兵也未必是壞事。小浩就一直希望能有機會學武呢,可是自古以來就是窮文富武,咱們村子的人能識幾個字已經算是不錯了,根本就沒有學武的機會。既然你喜歡打獵,那就去軍中學點本事,過兩年回來不就可以去打獵了麼?」寧馨笑道。
顧青山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不過,她能想出這些話來,也讓他很感動了。
「寧馨,謝謝你安慰我。這個根雕是雕的咱們仨,你留著當個念想吧,萬一我要是……」顧青山把根雕推到寧馨面前。
一向活潑的寧浩也知道這是生離死別,憋著滿眼的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寧馨卻不幹了,歪著頭,朝他努努嘴:「青山哥,我沒安慰你,我說的是真話。我爹說這次是皇上御駕親征,你想啊,幾十萬的大軍,總不會都死在邊關吧,我覺得起碼有一半以上的機會能活著回來。而且,皇上親自打仗,不可能打十年八年吧,最多兩三年,你就回來了。你勤快又聰明,學點本事,長點心,肯定能活著回來的。到時候,你學了武功,就可以打獵掙錢,蓋新房子,娶媳婦,過好日子。青山哥,你千萬不能灰心喪氣,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別說顧青山,連寧馨爹娘都滿臉驚詫的瞧著她。這丫頭,竟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顧青山怔怔地看著她,心中千回百轉。
寧馨說的對呀,是自己太悲觀了,怎麼就沒想到這些呢?上次跟突厥打仗,是三年前,據說去了十萬大軍,回來了七萬。這次是御駕親征,幾十萬大軍,這確實不是去送死,而是有很大的機會回來。如果三年之內能回來,就有機會娶寧馨做妻子。軍隊裡哪有不教功夫的,只要學會了真功夫,就可以打獵,掙快錢,蓋房子,娶媳婦、生孩子……而且,寧馨這樣勸他,說不定她心裡也有跟他一樣的想法,她等著他呢!
顧青山雙眸中煥發出異樣的神采,驚喜地抓住寧馨雙手:「寧馨,我懂了,你說的對。我不能自暴自棄,我要抓住這個機會,學點真本事,爭取立點軍功,回來以後過想要的日子,娶我喜歡的姑娘。」
當著爹娘的面,被他這樣抓著手,寧馨的小臉騰地一下紅了,使勁抽了出來,低著頭彆扭地坐在了一旁椅子上。
顧青山這才發現自己的唐突,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忽然覺得自己還能活著,太……太激動了。」
寧馨爹是個大度的人,在他眼裡寧馨還只是個孩子,並沒有猜到顧青山對她的心思,見他豁然開朗,也很欣慰:「青山哪,既然如此,你就帶著衣服和鞋,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卯時到我家來集合,你們一起去鎮上報到,精神著點,爭取被將軍選上,當個親兵。」
「哎!那我回去了,你們也早點歇著吧。小浩子,別愁眉苦臉了,回頭哥回來就可以教你武功了。」顧青山拍拍寧浩肩膀,又不捨得看一眼低著頭的寧馨,跟一家人告辭走了。
這一晚,他睡不著,想了很多,腦子很亂,猜測著軍營中的生活,也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抱著一雙鞋輾轉反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一大早鄰居家的雞叫頭一遍的時候,就起來了。背上裝了幾件衣服的包袱,又把寧馨做的布鞋揣在懷裡,最後看一眼這個住了十幾年的家,毅然決然的走了。
裡正家裡只來了吳大力一家,一家人圍著吳大力都在搶著說話。相比之下,孤零零的顧青山顯得特別可憐。他獨自一人站在墻角,背著一個藏青色的小包袱,垂著頭站在那裡,臉上無悲無喜。
寧馨習慣早起,早早地做好了飯,就見院子裡聚集了五家人了,卻只有顧青山孤身一人。
「小浩,你去叫青山哥來吃早飯吧,他肯定沒吃飯呢。」寧馨隔著窗戶看向院子裡的一堆人,不好意思出去叫他,就把寧浩推醒,讓他去叫。「你小點聲,別驚動別人。」
寧浩一向和顧青山感情好,一聽這話,揉著眼睛爬了起來,迷迷糊糊地走到院子裡扯顧青山衣角:「青山哥,你沒吃飯呢吧,我姐讓你去廚房吃飯。」
顧青山一愣,嘴角難以掩飾地翹了起來,緊張的心情馬上得到了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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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7:25
第十三章
跟著寧浩進了廚房,就見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兩碟小菜,一碗蒸雞蛋,幾個大包子,還有一碗小米粥。
「青山哥,你快吃點,別餓著肚子走路。」寧馨一邊熱情的招呼著他,一邊動手剝雞蛋殼。
「哎!」顧青山笑著應了,坐在他喜歡的姑娘身邊,接過寧馨遞過來的一個大包子,咬了一大口,問道:「誒?寧伯和大娘呢?」
「別提了,春芽子她娘也不知是怎麼想的,要把春芽子嫁給吳二狗。春芽子非要上吊不可,她娘天沒亮就找到我家來,我爹娘過去說和了。」寧馨提起這事就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哦。」顧青山動作一滯,看看寧馨糾結的臉色,想告訴她真相,可是自己答應過春芽子,這事不能給她往外說。
「青山哥,你快吃呀,一會兒我爹回來就該帶你們走了,趕緊吃。」寧馨把自己剝好的雞蛋交到顧青山手上。
熱乎乎的雞蛋,光滑柔軟又有彈性,就像她的小臉蛋兒。
顧青山捏在手心裡,出神的瞧著,舍不得吃。
寧浩醒了盹,忽然覺得挺餓的,也開始吃飯,還催寧馨道:「姐,你也給我剝一個雞蛋。」
寧馨的確是在剝第二個,卻連眼皮都沒抬:「你要吃自己剝,我這是給青山哥剝的。」
「誒!你們怎麼都這麼偏心呀,上回明明抓到五條魚,青山哥偏要說是兩條,讓你吃最大的那一條。今天你剝雞蛋也是,只給他剝,不給我,我是不是你親弟弟呀?」八歲的寧浩正是愛耍貧嘴的時候,一百個不服氣地跟寧馨頂嘴。
「青山哥一會兒就走了,不趕緊吃哪行?你又不是沒長手,幹嘛不自己剝,算了,懶得理你。」寧馨一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寧浩不服,推門追了進去,還在繼續抬槓。
顧青山用袖子抹一把眼睛,不想讓別人發現自己掉淚了,端起一碗小米粥大口地喝了起來。
尹四嬸一家的聲音從外面傳了來:「青山哪,你在哪呢?」
顧青山放下碗,走到院子裡,平靜地跟尹四嬸一家道別。
「青山哪,叫你來吃飯你咋沒來呢。我們尹家對不住你,你……你要是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將來就把小栓的兒子過繼一個給你,讓他姓顧,讓他每年給你爹娘掃墳填土……」尹四嬸哭的稀裡嘩啦的。
顧青山深吸了一口氣,轉了半個身子,對著寧馨窗戶的方向揚聲道:「四嬸,你別這麼說。我肯定會回來的,我要去軍中學本事,立戰功,等我回來就蓋新房子,娶媳婦,過好日子。」
雖然大家都認為他說的話不靠譜,但是在這壓抑凄涼的氣氛中,的確太需要幾句這樣的話打氣了。
吳大力第一個響應:「對,青山哥,我就是這麼想的。咱一身的力氣沒處使,當了兵,就有機會光宗耀祖了。」
顧青山抿著脣角默默地想:我不需要光宗耀祖,我只想要……寧馨。
五人為一伍,五伍為一行。入伍之後,顧青山見到自己的伍長,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兵,他的心一下子就拔涼拔涼的。
老兵欺負新兵是常事,頭一天晚上,伍長就把自己換下來的髒衣服交給了年紀最小的胖墩兒去洗。胖墩兒在家是老么,沒幹過活兒,滿臉的不樂意,還是伍長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腳才不情不願的去了。
顧青山坐在角落裡,不說話,卻認真的聽著其餘三個人說話。
老李三十多歲,是個燒磚窯的,因為得罪了人,才被擠兌來當兵。王哥二十歲,去年剛娶了新媳婦,也是抓鬮抓上的,一直罵罵咧咧的說自己倒霉。
「頭兒,你當兵多少年了?我們啥時候能回去?」顧青山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伍長對這聲「頭兒」很受用,咧開大嘴一樂,朗聲道:「我呀,從十七歲入伍,到現在正好二十五年了。你小子剛來就想著回去,是不是家裡有相好的等著你呢?」
眾人哈哈大笑,無聊的軍旅生活,隨時有可能掉腦袋的日子,談論女人是他們最快樂的消遣。
顧青山卻笑不出來,他今年也是十七,如果二十五年不回家,寧馨就成了老太太了,等他回去的時候,人家肯定已經子孫滿堂了。
「其實呀,我也早就可以回鄉了。但是,我是個孤兒,家裡沒什麼親人,也沒房子沒地,回去呀……可能得餓死,還不如在軍中有碗飯吃。」伍長說道。
王哥急道:「你倒是說說呀,我們大概什麼時候能回去?」
「你們呀,既來了,就好好想想怎麼保命吧。咱們這是五路大軍征討突厥,皇上御駕親征,打的快的話一年之內就能回去。不過,打仗這種事可沒準兒,三年五年也是很有可能的,認命吧。」
顧青山控制著緊張的心情,盡量冷靜地觀察周圍的一切。但是,作為一個第一次離開家獨自闖蕩的年輕人,有些事他看見了卻也看不透。不過,有一件事他想的很明白,要想得到別人的指點,就得先付出。他給不了別人什麼,可他是個勤快人,乾點活兒不算什麼。
如今大軍駐紮操練,並沒有真正打仗,還在等周邊的新兵送過來。顧青山想抓緊時間學點本事,暫時找不到好辦法,就選擇了幫伍長和老李洗衣服打飯。懶人胖墩兒也想趁機撈一把,讓顧青山把自己的衣服也洗了,卻被他一腳踹在了一邊。
「你年紀輕輕的,這麼懶哪行?自個兒洗去。」顧青山把臉一板,也挺嚴厲的。他可以幫別人幹活兒,但是不代表可以被人隨意欺負。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這支由李將軍帶領的東路軍行進到西會州,遇到了一股突厥散兵,打了一場小仗,傷亡不大。顧青山每天都非常認真的操練長矛,可是普通士兵能學的也就那麼有限的幾個動作,練得再熟也沒多大長進,反倒是把老李燒磚窯的本事都學會了,只是沒有機會試一試。
「青山哪,你是個好孩子,既勤快,又肯用心學本事,只不過……你的方向錯了。」今晚犒賞軍兵,喝了幾碗酒下肚,伍長的話就多了起來。
顧青山見他愛喝酒,就把自己分到的兩碗都給他遞了過去:「頭兒,我這人太笨,你就多指點指點吧,嘿嘿!」
伍長毫不客氣地端了一碗一飲而盡,?筷尐兌點頭道:「看在你給我洗了一個月衣服的份上,我就給你指條明路吧。你瞧你燈火輝煌的地方是何處啊?」
顧青山順著他大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中央的營帳裡,正有人啃著羊腿,抱著罈子喝酒,「這我知道,那是中軍帳啊,大將軍和副將們住的地方。」
「哎!對嘍!你要想學真本事,就得想法子去中軍帳。往後真打起仗來,死的最快的就是咱們這些馬前卒。」伍長煞有介事的說道。
顧青山苦笑:「我一個村裡的窮小子,怎麼可能去中軍帳呢?就是給我個官當,我大字不識一個,也乾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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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7:38
第十四章
「傻小子,中軍帳也不都是官,也有伺候軍官的親兵。那裡邊的兵,都是有後台的。從小嬌生慣養,沒人樂意幹活。別的咱不說,就你勤快這一點,他們就樂意讓你進去。只要你稍微想想法子,跟他們沾上邊就行。那裡邊的人,有些都是帶著自家侍衛來的,功夫高手,只有那……能學好本事,吃得好,還活得長。」伍長煞有介事的說完,端起顧青山孝敬的另一碗酒一飲而盡。
胖墩兒不服氣地切了一聲:「中軍帳那麼好,那你幹嘛不去?」
「這話說著了,」伍長嘿嘿一笑:「那地方不是誰都能去的,比如你這小懶蛋,去了就得被人家揍死。青山為啥可以呢?他能吃苦,又肯用心。不光是手腳勤快,他心裡邊有個念頭特別堅硬,你看他受什麼委屈,都不往心裡去,一心想著學本事、學本事……連老李燒磚窯的絕活兒都傳給他了,只可惜沒啥用,哈哈哈。」
老李搖頭笑道:「是啊,咱們現在是隨時可能掉腦袋的。要是在村子裡碰上青山哪,我還真想讓他當我家姑爺。青山,伍長說得對,你要學本事,就得到有本事的人身邊去。」
顧青山認真的點點頭,從此,開始留意中軍帳的動靜。
九月中旬,大軍駐紮在黃河邊。顧青山家鄉的那條淶水河是拒馬河的支流,河面不寬,水流平緩。他見過的最大的一條河就是拒馬河,在百里峽附近的水勢有幾丈寬,可是跟黃河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秋風一吹,怒濤拍岸,黃河咆哮,氣勢磅礡。
顧青山抱著幾件衣裳去河邊洗,卻見一群年輕兵士簇擁著幾員將領,為首的那人身形魁梧,穿著閃亮亮的金甲,應該是為大人物。
顧青山沒跟大人物打過交道,心底裡有點膽怯,但是想到伍長說的話,想到寧馨,他就壯著膽子湊了過去。
「你們看這黃河,波浪翻滾數十丈寬,你們怕不怕?」金甲男人問道。
「不怕。」周邊的小將和兵士們齊聲答道。
「好,本帥今天就看看你們水性如何,從這裡下水,到河對岸揪一根小草過來,第一個到達的人,本帥有重賞。」金甲男人大聲道。
九月裡的河水已經很涼了,這麼寬的河面……剛剛還嚷著不怕的人們,此刻卻只有五個人脫了衣裳。顧青山心跳如鼓,這是一個機會,可是他沒游過這麼寬的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得下來。但是他聽到那個人說本帥了,這就是東路軍的大帥李將軍嗎?
機會太難的,不容他多想,擠進人群顫聲道:「將軍,我可以試試嗎?」
李將軍看了看軍服,也是自己的兵,就點頭道:「好,既然你有這個膽量,就下水吧,你們別硬撐,覺得不行了就趕快游回來。」
六個小夥子在一聲令下之後全都跳進了水裡,顧青山無暇看別人如何,只拼了命的朝前游。游到對岸的時候,已經累得快喘不上氣了。他回頭看看,其他幾個人還在水裡沒上來,心中竊喜,趕忙跑到岸上拔了一棵小草攥在虎口就往回跑。
第二名和第三名也相繼上岸,卻都躺在岸邊不動了,見顧青山又要下水,其中一個劍眉入鬢的人勸道:「兄弟,命要緊……小心……半路沒力氣了……」
顧青山也還在大口的喘著氣,看了看臉色蒼白的兩個人,答道:「謝謝你提醒,不過,這事對我來說很重要,我走了,你們歇會兒吧。」
噗通一聲跳進河裡,他拋掉所有雜念,一門心思地劃水,感覺到胸口悶得快要上不來氣的時候,他的眼前出現了寧馨的笑臉。
寧馨,你等著我,我會回來的……
顧青山躍起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揮動長臂,一鼓作氣游到了岸邊。
「將……軍,草……」他把小草扔到地上,躺在岸邊急喘。
「好,小夥子,好樣的,你是哪個營帳的,本帥要重賞你,你想要什麼賞賜?」李將軍笑道。
顧青山又換了換氣,才爬起來,跪在主帥面前:「將軍,我想……進中軍帳,學本事。」
李將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是個不錯的孩子,本帥準你進中軍帳,士禮,就到你的探子營吧。」
「是,將軍。」譚士禮領命,當即對第二個爬到岸上的劍眉小夥兒說道:「費強,你們倆都需要回去換衣服,你帶他去咱們營帳,好好安頓。」
費強笑嘻嘻地擰一把頭髮上的水,對顧青山道:「小子,不錯嘛,以後咱們可以在一起切磋切磋。」
顧青山連連磕頭拜謝了將軍,跟著費強邊走邊憨憨地笑:「我啥都不會,哪敢切磋,一看你就是會功夫的高手,你多教教我吧,我可以每天幫你洗衣服。」
費強哈哈大笑:「挺勤快的嘛,好,你這個兄弟我認了。以後哥教你本事,你是不知道啊,打遍探子營無對手的感覺……嘖嘖,很寂寞啊!」
在周圍羡慕的目光中,顧青山收拾東西去了中軍帳。他難以壓抑心中的歡喜,嘴角都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然而,這種興奮在三天后就消失殆盡了。
在探子營的確能學到一些刺探軍情的技巧,不過對於他想學的真功夫,卻還是可望而不可即。每天卯時點兵操練,也還是那幾個動作。於是,他注意到了旁邊把亮銀槍耍得密不透風的費強。但是他並不指導士兵,只和另一個叫馬輝的人專門指導譚副尉練武。
這譚副尉也挺有特色,別的將領都是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只有他面白如玉、溫文爾雅,怎麼看也不像帶兵打仗的。
顧青山遵守諾言,每天幫費強洗衣服,美得費強每天都笑嘻嘻的。跟他住同一個軍帳的馬輝,總是拿眼瞥著,一臉氣憤。顧青山就主動提出來幫他一起洗了,馬輝擺擺手道:「算了吧,我不想欠人家人情,也不像某些人似的,明明辦不到,還亂承諾。」
費強不服氣地跳了起來,攬住顧青山肩膀道:「誰亂承諾了?走著瞧,你會看到我兄弟青山有出息的一天。」
顧青山與費強對視一眼,歡喜笑道:「就算沒有機會跟你學本事,你這樣的高手肯稱我為兄弟,我也很高興了。」
頗為穩重的馬輝也被逗樂了,挑眉道:「好,我等著。」
顧青山依舊任勞任怨地幹活兒,把營帳周圍的地都掃的很乾淨,軍帳中也收拾的井井有條,與其他軍帳亂糟糟的樣子完全不同。
費強欠了人家一個月的人情之後,也沒教他半點功夫。只是糾正了他蹲馬步的姿勢,讓他每天早晨比別的士兵早起半個時辰蹲馬步。同帳的士兵每天早上起來之後,都會看到他像個雕塑一般在那扎著馬步,當然,看到這一幕的還有譚士禮這個領兵的副尉以及其他將領,只是人們只是匆匆掃一眼,有人嘲笑、有人冷笑、有人苦笑。
無論他們怎麼笑,顧青山雷打不動的早起蹲馬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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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7:51
第十五章
十月十五這天晚上,天上飄起了小雪花,月亮在雲邊忽隱忽現。外出例行偵查的顧青山回到大營外,忽然發現白樺樹底下荒草地上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竟是副尉譚士禮。他右手上拿著一樣什麼東西,一會兒低頭看看,一會兒抬頭看月亮,左手上拿了一壺酒,不時喝上幾口。
「譚大人,您沒事吧?怎麼一個人在這喝酒?」顧青山走上前去,關切問道。
譚士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輕聲道:「坐吧,陪我喝點。」
顧青山毫不猶豫地坐下,接住他遞過來的酒壺,豪爽的朝自己嘴裡倒了一大口。
譚士禮笑笑,溫和道:「你叫顧青山是吧,每天早上都比別人早起練習扎馬步。有的人說你愛表現,削尖了腦袋往上鑽。也有人說,你是個好樣的,能吃苦,敢拼敢闖,誰不想光宗耀祖,就該像你這樣。你究竟怎麼想的,跟我說說吧。」
顧青山一垂頭,看到了他手上拿著的竟然是一個粉色的手帕,上面繡著如雲的紅櫻花。他心中一動,忽然明白了,難怪這個白面書生也會來從軍,看來和自己一樣,也是因為一個姑娘。
遇上了知音,顧青山不怕了,靦腆地一笑,說道:「為了一件寶貝。」說著,從懷裡把寧馨給他做的鞋掏了出來。
譚士禮好奇地探頭一瞧,發現只是一雙普通的家做布鞋,笑道:「這就是你的寶貝?」
顧青山認真地點點頭:「嗯,我們村有一個姑娘叫寧馨,她又溫柔又好看,對我也特別好。可是我家窮,我娶不了她。現在入了行伍,我就想著學點本事,如果能活著回去,就進山裡打獵換錢,蓋新房子,娶她做媳婦。這是她親手給我做的鞋,是我的寶貝。不管說什麼難聽的話,我只想學真本事,回去娶寧馨當媳婦,疼她一輩子。」
譚士禮怔了怔,呆呆地瞧了瞧他,目光近了又遠,遠了又近,半晌才問道:「她多大了?會等你到回去嗎?」
顧青山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老實答道:「她今年十三,我們村的姑娘一般十五歲定親,十六歲成親。如果兩年之內能回去,我就有機會。要是過了三年……她……恐怕就嫁人了。」
譚士禮的目光和他一起黯淡了下去,喃喃自語道:「她不會等你是嗎?」
顧青山苦笑:「她並不知道我喜歡她,我不敢說。這雙鞋也不是什麼信物,只是他覺得我家太窮,看我沒鞋穿,才幫我做的。而且她是裡正的閨女,又長得好看,到十五歲的時候,不知有多少好人家提親呢,她怎麼會等著我呢?」
譚士禮拿過酒壺,狠狠地灌了一通酒,摩挲著手上的帕子啞聲道:「沒想到,咱們倆竟然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的心上人,也很美,但是不溫柔,不過我很喜歡她。她說會等我,等我立了戰功,有了官職就可以娶她了,可是,戰功哪是那麼容易就能立的。」
顧青山不解:「大人不是已經有官職了嗎?」
譚士禮看看這個呆萌的農村娃,轉頭望著月亮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她是將軍府的嫡長女,而我,不過是尚書府的三房庶子。雖是從小熟識,可是卻並非門當戶對,因為我父親不喜仕途,只喜經商。雖是家中富庶,可絕對入不了他家人的眼。我本想通過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實現心願,誰知去年秋闈時卻染了很重的風寒,錯過了科舉之期。這次,讓伯父幫我謀了個九品的副尉,距離配得上她……還很遙遠。」
譚士禮沒什麼官架子,因為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算個正八經的官。從小被長房嫡出的哥哥和鄰家的世子爺欺負,他總是那個最卑微的存在。
顧青山對官位之類的不太懂,嘆了口氣道:「我以為你們這些富人是沒有煩惱的,想不到竟然也有很難完成的心願。」
譚士禮苦笑,不想再說自己的事情,說道:「說說你的心上人吧,你這麼拼命努力,若是她嫁了別人,你打算怎麼辦?」
其實這也是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自己找不到答案就想問問別人。
顧青山靦腆的一笑,答道:「我是這麼想的,如果我回去的時候,她還沒有定親,那就最好了。我在軍中學好了本事,回去以後就可以打獵換錢,蓋新房子,向她家提親。如果,那時候她已經訂了親……」他的眸光黯淡了幾分,垂下頭低聲道:「我就去看看跟她定親的男人怎麼樣,如果不是個好人,我就……」
「就把她搶回來?」譚士禮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對,搶回來。」顧青山堅定的點點頭,「我能保證對她好一輩子,讓她幸福,如果那男人不是好東西,我怎麼能看著她往火坑裡跳呢?」
「她若成親了呢?你怎麼辦?」譚士禮輕聲問道。
「我……我不敢想。」顧青山悶悶地答道。
氣氛一時凝結,月亮也悄然隱進了雲層,兩個人都垂著頭,零星的雪花掉落在脖頸上,絲絲涼意滲入心頭。
許久,顧青山抬頭望著對岸啞聲道:「戰爭幾時結束,不是咱們能決定的。不管怎麼樣,只要有一點機會,我就要努力學本事。要不然,就算回去的時候,她還沒定親,我也沒機會保護她一輩子。」
譚士禮緩緩點頭,把帕子揣進懷裡,霍地站了起來:「對,就要這樣,不能放棄。不放棄,還有一絲希望,若是放棄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從明天開始,你到我帳外,和我一起練功吧,讓費強和馬輝教你,你身體結實,底子好,肯定比我學的快。」
顧青山大喜過望,飛快地把鞋揣進懷裡,跟著站了起來:「真的嗎?謝謝大人!我真的是……太感謝大人了。」
譚士禮雲淡風輕的一笑:「你不必謝我,其實我也總覺得前路渺茫,想打退堂鼓。但是你比我堅決,從沒見你猶豫過,有你在我身邊,也是個激勵。」
第二天一早,顧青山扎馬步的地點就變了。馬輝出了營帳看到他,挑了挑眉道:「顧青山,誰讓你到這來練功的?」
沒等他答話,就見譚士禮走了過來,朝著顧青山笑了笑,道:「是我讓他來的,以後你們都要好好教他功夫,別欺負他。」
費強笑嘻嘻地上前檢查一下他蹲馬步的成果:「我就說嘛,青山是個好料子,咱們主子又是個慧眼識珠的,這是早晚的事。嗯,這個月馬步練得不錯,可以學點功夫了,你想學長劍還是短刀?」
顧青山收了步法,問道:「哪個更適合打獵呀?」
馬輝哈哈大笑:「人家都想著建功立業,光宗耀祖,你怎麼只想著打獵?」
顧青山憨厚的笑笑,沒有解釋。旁邊的譚士禮道:「都讓他學學吧,藝不壓身,多學點東西總是有好處的。」
譚士禮對顧青山的幫助,本是出於同情和惺惺相惜,並沒打算讓他回報。可是他卻萬萬沒想到,日後,自己竟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奔騰不息的黃河在冬天一般是不結冰的,但是也要分河段,有些河曲水流緩的地方就會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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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8:03
第十六章
大軍朝北方行進了一百多里,因為這裡有一處河段結了很厚的冰,突厥人可以從冰面上過來。前方西路軍和北路軍正在和突厥正面戰鬥,東路軍是殿後的軍隊,主要負責守住後方,阻止突厥騎兵侵入中原大地。
臨近年關,大家多多少少的都有了些思鄉的情緒,臘月二十八這天晚上,忽然有一支突厥騎兵偷襲東路軍大營。
營帳被燒,火光沖天。喊殺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費強和馬輝緊緊護著主子,從兩翼砍殺突厥兵。顧青山已經學會了一套槍法,雖然算不上出類拔萃的高手,但是自保還是沒有問題的。他有一個特別的優勢,就是能夜視,別人看不清的明槍暗箭他都能看清,自然可以避開很多傷害。
顧青山感激譚士禮對自己的幫助,就跟在三人身後提防著背後偷襲。可是亂軍之中,想保護一個人不是那麼容易的,幾匹突厥快馬衝過來,幾個人暫時分散開,各自對付敵人。顧青山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看打扮可能是個突厥軍官,膀大腰圓,很有力氣。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顧青山終於把他挑到了馬下,一槍刺死。回頭再找譚士禮,見他正在跟一個突厥兵苦戰,旁邊費強和馬輝也都被敵人纏住。正要挺槍幫忙之際,他突然發現一支冷箭正朝著譚士禮飛來。
「快閃開。」來不及多想,顧青山猛地一把就將譚士禮推到一旁,與此同時,一支利箭射進了他的前胸。
「青山……」譚士禮踉蹌幾步,見顧青山替自己擋了箭,驚愕之餘,趕忙上前扶住他,單手一刀劈向了突厥兵。
費強馬輝發現動靜不對,都不再戀戰,跳過來幫忙,幾人合力才把顧青山救到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坐下。
「青山,你沒事吧?你忍著點疼,我來檢查一下傷勢。」費強垂頭看看箭桿,額上冒出了冷汗。跟馬輝交換了一個眼色,就垂了頭。長期舞刀弄槍的人,一看衣服外面的箭桿就明白這箭頭射進去了幾寸,恐怕已經傷及內臟了。
譚士禮對兵器和傷情並不太懂,但是他能看懂費強馬輝的表情,一絲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急急說道:「費強,你快給他好好瞧瞧,他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若不是他擋了,恐怕我已經沒命了。」
費強面色沉重地點點頭,解開顧青山的腰帶,輕輕撩起衣裳查看傷勢。顧青山咬牙忍著疼,任由他動手。
「這……這是什麼?」費強摸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很顯然不是人的身體,而利箭從上面穿了過去。
「是我的鞋……」顧青山答道。
「你,呵呵……」費強笑了起來,沒費多大力氣就把箭取了下來,上面還掛著一雙布鞋。「傷口不深,箭頭都沒沒進去,就是這雙鞋的功勞啊。你小子行啊,還有這心眼兒,拿鞋當護心鏡用呢。」
譚士禮皺緊的眉頭終於舒緩下來,看看顧青山並無大礙,周圍的突厥兵也已經被打退,才頗為輕鬆地說道:「青山,你沒事就好,既然傷口不深,我們就扶你回營上藥包紮吧。」
費強把手上穿著鞋的箭隨手一扔,起身去扶顧青山起來。
「別扔,我的鞋。」顧青山咬牙忍著疼,跪爬了半步,把鞋撿了回來。譚士禮笑著接過來,把上面穿著的箭拔掉,幫他拿著鞋。
馬輝笑道:「都被刺破一個洞了,還怎麼穿,幹嘛不扔?」
譚士禮溫和說道:「你們不懂,這雙鞋對於青山來說很重要。」
「是啊,是救命恩人呢。」費強扶著顧青山站了起來,朝營帳走去。
「扶著青山去我帳裡,從今往後,你就跟我同吃同睡,如親兄弟一般。我的命是你救得,你若跟我客氣,就太見外了。」譚士禮語氣堅定,青山見推辭不過,只好答應了。
雖是沒有傷及肺腑,但是終究還是受了傷,好在箭上沒毒。清洗傷口,上了藥,在身上纏了幾圈繃帶之後,譚士禮讓他在帳中靜養,半個月之內不能練武也不能幹活兒。
這下顧青山可享了福,譚士禮的夥食都是自己貼錢讓火頭軍專門做好的,幾天下來,感覺自己似乎長胖了幾斤。
「青山,你再多吃點,我吃飽了,現在要去李將軍那裡議事,你慢慢吃,一會兒費強會進來收拾。」譚士禮用帕子斯文地擦擦嘴,就走出營帳,只剩下顧青山一個人面對著矮幾上的四個菜。
顧青山不疾不徐地吃著,這次被偷襲損失慘重,據說死傷了一萬人,也不知道自己村子裡的那些老鄉怎麼樣了。
「青山哥,你在裡面嗎?」一個怯怯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在,誰找我?」顧青山放下筷子,站起身來,聲音聽著有點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走到賬門處一瞧,竟然是同村的吳大力。
「大力,你怎麼來了,我剛才還想呢,也不知道你們怎麼樣了,等我傷好了,想去瞧瞧你們呢。」顧青山拉了他進來。
「青山哥,你也受傷了?不嚴重吧?」吳大力緊張問道。
「沒事,過幾天就好了,看你倒是沒啥事。」顧青山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讓他坐下:「吃飯了嗎,一起吃吧。」
吳大力看一眼桌子上的四個菜,兩葷兩素,直了眼:「青山哥,你吃的這麼好啊,不愧是中軍帳。」
顧青山見他連連咽口水的模樣,笑道:「一起吃吧,我也是沾譚副尉的光,他是個特別好的將領,拿我當親兄弟一樣照顧。」
吳大力也沒客氣,見帳中沒有旁人,抄起筷子就夾了一口肉:「青山哥,你運氣太好了,中軍帳就是不一樣。你知道嗎?咱們村的其他人……都沒了。」
說到傷心處,兩個人都放下筷子,誰也吃不下去了。
顧青山張了幾次嘴,才艱難問道:「真的?你都去找過他們了?」
吳大力沉悶地點點頭:「嗯,除了你進了中軍帳,我們幾個人的營帳都離得不遠。我去找過他們,都不在了,屍首全都埋了。我們伍長也死了,我多砍了幾個敵人,立了點功,今天提拔我當伍長了。可是,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到什麼時候。」
顧青山嘆了口氣道:「是啊,我也是僥倖逃過一劫,要不是懷裡揣著一雙鞋擋了箭,恐怕也就沒命了。」
吳大力哭喪著臉道:「青山哥,我不想死,其實我挺怕死的。我喜歡咱們村一個姑娘,還想活著回去娶她當媳婦呢,要是就這麼死了,唉……」
顧青山一愣,心裡敲起了小鼓,他喜歡的姑娘不會是寧馨吧?
「你喜歡的人是誰?怎麼喜歡上的?」顧青山盡量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問道。
吳大力黑臉上泛了點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八字還沒一撇兒呢,你就別問是誰了,那天我搶了她一個蓮蓬,本來是逗著她玩的,誰知她卻當了真,拼了命地追我,把我推到地上,用她的大屁股一下子坐在了我臉上,還說:讓你跑,看我不坐死你。嘿嘿……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念著她的大肉屁股,還有她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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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8:18
第十七章
顧青山緩緩呼出一口氣,一顆心踏實地歸位了。一屁股坐死你這種事,寧馨是肯定乾不出來的。只要不是寧馨,村裡其他的姑娘,他喜歡誰都無所謂,都跟自己沒關係。
二人吃完飯,約好了一個時間去祭奠一下同村的夥伴,就散了。
小夥子體格好,不到半個月,顧青山身上的傷就好了。做了譚士禮的親兵,他更加賣力氣幹活兒、練武。許是因為夥食好,營養充足,兩年的時間,竟然又長了一頭高,原本皮包骨頭的臉頰顯得顴骨高,不太好看。如今骨肉均勻,郎眉星目、鼻梁挺直、面容俊朗,活脫脫一個軍中美男子。
兩年了,顧青山站在高高的庫爾布山上,遙望著草原上那一大片偌大的軍帳。決戰在即,兩路大軍已經繞過庫爾布山,從草原後方包抄,掐斷了突厥可汗的退路。聖上已經親臨邊關,並且下了皇命,此次決戰務必要取得頡擷可汗的人頭,無論是誰,只要得了可汗人頭的,必有重賞,既賞金銀,又賞官位。
他不想要什麼重賞,只想趕快回家。寧馨十五歲了,也不知定親了沒有,馬上就要過年了,過完年她十六歲,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來得及娶她。
想到這,已經練就一身沉穩之氣的顧青山,眸中現出了幾絲慌亂。
罷了,不想她了,還是想想迫在眉睫的決戰吧。身為斥候,他可以自由地在附近勘察地形,也確實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不管自己的猜測會不會成為現實,他都要在那裡設下絆馬索,挖好陷阱。不能讓頡擷再逃回去,也不能讓自己錯過這個立功的好機會。
月黑風高,遠處的廝殺聲異常慘烈。
一匹白色駿馬沿著蜿蜒的小路颯颯馳來,馬上坐著一員銀盔銀甲的少年小將,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正雙目炯炯地看向前方。
「站住,別往前走了。」顧青山從林子裡鑽出來,攔住了他的馬。
小將勒住馬韁,上下打量一番,問道:「誰派你在這擋著小爺的?」
「沒人派我攔你,因為前面有陷阱,再往前走,你就掉下去了。」顧青山平靜答道。
小將噗嗤一笑,自語道:「我還以為要被抓回去了呢,原來不是監視我的。喂,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路軍中的?」
「東路軍李將軍麾下的斥候,叫顧青山。」
「哦,」銀甲小將點點頭,問道:「你不去前方打仗,卻躲在這挖個專門坑自己人的陷阱,你說你這個逃兵……不,你還不算逃兵,比逃兵更差勁,還要害自己人,今天小爺碰上了,就要清理門戶。」
說著,他晃了晃手中亮銀槍,朝顧青山比劃了一下。
顧青山伸出大手「彭」地一下攥緊了槍桿,用力一扯就把人從馬背上拽了下來。少年身子不穩,險些大頭朝下栽在地上,顧青山長臂一伸扶住了他。
「小將軍,你先別急,等我跟你說說。我這陷阱不是害自己人的,要不然也不會攔住你的馬。這是要等著捉頡擷可汗的,你別往前走了,太危險,回去吧。」顧青山溫聲說道。
這少年一看就是出自大戶人家,說不定是哪位將軍的兒子,帶來見世面的。怕他受傷,才沒有讓他上戰場,可是少年輕狂,偏要上陣去殺敵,殊不知這樣會要了他的命。
顧青山看透了他的底細,卻沒有明說,這種人不是自己得罪的起的,好言好語地把他哄回去,別耽誤自己的大事就行了。
誰知少年卻很不服氣:「你別以為把本……本少爺從馬背上拽下來,就能證明你有本事。還捉可汗,胡說八道吧,可汗今晚必敗,那他還能不逃回草原?往中原跑,不是自己找死麼?」
顧青山回頭瞧瞧林中那條路,又趴在地上聽了聽動靜,確定暫時沒有人靠近,才低聲給他解釋:「小將軍,草原的後路已經被咱們的西路軍和北路軍完全封鎖了,想突破封鎖線不容易,而且草原上一目了然,他要逃,很容易被發現。但是這裡不同,這裡山路崎嶇,林子又密,逃進來就不好找了。可是這條小路能繞過庫爾布山,從一個峽谷穿過去,就到達草原深處。頡擷熟悉這裡的地形,很有可能會單槍匹馬地從這裡逃走。」
少年聽得入了神,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顧青山,驚喜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呀,那好,我就和你一起在這等,看看究竟能不能抓到他。」
顧青山苦笑:「小將軍,這是大事,不是鬧著玩的。你倒可以藏起來,可是你的馬也許會引起別人懷疑,你還是回去吧。」
少年豪爽地大手一揮:「沒事,我這馬是寶馬良駒,通人性的。我讓它藏起來就行了。」說著,吹了一聲低低的口哨,白馬果然輕踏著蹄子隱進了密林中,還走出去一段路,才開始悠閒地吃草。
顧青山知道甩不掉他了,只得低低地囑咐了他,拉著他的手腕躲到一個合適的位置藏了起來。
等了約莫一個多時辰,今晚無星無月,不好判斷時辰。但是旁邊的銀甲小將已經快要睡著了,顧青山覺得應該是後半夜了。
每隔一會兒,他就要趴在地上聽動靜,可是每次都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聲音。他也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考慮錯了?或者頡擷已經被人殺了?
正胡思亂想間,他聽到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是從戰場的方向傳來的。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騰了,小心翼翼地探頭張望,果然看到一個朦朧的身影由遠及近,不由得握緊了手中鋼刀。
近了,更近了……真的是突厥人。顧青山看不清那人長相,但是他隱隱覺得這就是頡擷可汗。
那人一邊拍馬,一邊緊張地回頭望來時的路,沒有追兵。他忽然大笑一聲:「哈哈,格老子的,想殺我,沒那麼容易。老子回了草原,過幾年再報仇雪恨……啊……」
他正竊喜沒有人追上來,卻完全沒有想到此處會有絆馬索。馬失前蹄,他龐大的身子被扔了出去,噗通一下子掉進了陷阱中。
顧青山一躍而起,跳進陷阱中,趁他沒有回神之際,一刀砍在了脖子上,人頭落地。
銀甲小將也跑了過來,正見他提著人頭從陷阱中爬出來。「抓到啦!真的是頡擷嗎?」
「不知道,看不清,一會兒仔細瞧瞧吧。」顧青山爬了上來,從懷裡掏出軍中貼著的頡擷畫像,仔細核對:「嗯,就是他,成功了。」
少年有點膽小,不太敢看,卻瞥了一眼那雙眉毛。頡擷是斷眉,濃黑的眉毛只有半截,這是很明顯的標誌,被他看到了,興奮道:「真的是頡擷啊。」
顧青山這兩年殺了不少敵人,也受了幾次傷,對血腥場面並不是很害怕了。淡定地抽出提前準備好的青布,把人頭包了起來:「好了,回去吧。」
「好。」少年這次很聽話,滿臉崇拜地瞧著顧青山。「你真了不起,皇上會重賞你的。」
顧青山抿抿脣,和他並肩朝大營走,考慮著該怎麼解釋:「呃,其實這人應該不算是我殺的,而是譚士禮殺的。譚大人你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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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8:30
第十八章
少年歪著頭想了想道:「不認識,是個小官吧,這幾路軍的大元帥我都認識。」
顧青山暗暗點頭,果然是大人物家的孩子。「他是探子營的校尉,我是他的親兵。是譚校尉安排我在這等著捉頡擷的,所以呀,應該得到重賞的人是他。」
少年不屑地切了一聲道:「你當我是傻子呀,他要是能算出來,幹嘛不自己親自在這等,卻要你來。再說了,剛開始你也沒把握。等那麼久的時候,我見你也挺著急的,分明是怕自己猜錯了,被人當逃兵責罰。現在立了功,就要把功勞讓給別人,小爺看不了這種事,你有什麼委屈就說,小爺給你做主。他敢冒領功勞,那就是欺君之罪,要砍頭的。」
面對這個熱情耿直的少年,顧青山噗嗤笑了:「我沒有委屈,謝謝你主持公道。我原本就是小村裡的種瓜郎,剛入伍的時候什麼都不懂。如果沒有譚校尉,我根本就不可能殺死頡擷可汗。就像這次決戰,譚校尉帶著我們多次偵查周邊的環境,才發現了這條小道。而且他吩咐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要相機而動,這樣我才能抓到繞路逃跑的頡擷。這不是欺君,功勞確實應該是他的。」
少年仰頭看著他一笑:「你還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好吧,我就成全你,就當是他抓的吧。」
「嘿嘿!謝謝啊。」顧青山朝著他溫和一笑。
少年哈哈大笑,連說有意思。「你這人真有意思,我喜歡你,你叫顧青山是吧,還真是像青山一樣沉穩大氣,還好玩。」
快到軍營的時候,少年騎上馬走了。顧青山趕忙去找譚士禮,卻見他們三個人也正在急匆匆地找他。
「青山,你沒事吧?我們找了你半天找不著,都快急死了。」譚士禮左手受了傷,用右手一把抓住他胳膊。
「我沒事,放心吧。我有好消息告訴你,先進軍帳再說。」顧青山拉著他進了軍帳,費強和馬輝緊隨其後。
三人看著他神秘兮兮地把青布包放到了桌子上,解開包裹,雙眸炯炯地說道:「瞧,這是什麼?」
「頡擷人頭?」三個人驚的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費強膽子大,湊到近前仔細地瞧了瞧,頡擷的畫像早就在軍中貼的遍地都是,那斷眉、眼睛、鬍子。「真的是頡擷啊,青山,你砍下了突厥可汗的人頭,立大功了,還不快去皇上面前領賞。」
顧青山淡定地搖搖頭:「不,該領賞的不是我,而是譚校尉。是他教我兵法,教我學會觀察地形、判斷人心,我是從庫爾布山峽谷旁邊的小路上設了絆馬索,挖了陷阱才捉到頡擷的。咱們三個都是譚校尉的親兵,咱們做的事情都是他安排布置的,所以領賞的人應該是他。」
譚士禮一愣,費強也沒想到顧青山會說出這樣的話,倒是馬輝最先反應過來,歡喜笑道:「對,這是譚校尉的功勞,主子,您快去聖上那報喜吧。」
譚士禮依舊震驚,卻沒有半點歡喜的神色,遲疑著垂下頭:「我知道青山一直很想立功,你靠自己的聰明才智立了大功,我不能硬搶,再說,這也是欺君大罪,要滅九族的。」
馬輝有點著急了,勸道:「這不是欺君呀,主子,青山說得對,我們三個都是您的親兵,無論誰砍下人頭,都算您砍得,您學富五車,自然知道在皇上面前該怎麼說。」
譚士禮還是搖頭:「我譚某人是正人君子,不能奪人之愛,青山,你救過我的命,已經算是報答我了。你也需要這份功勞,還是你自己去領吧。」
顧青山笑道:「今日說句沒大沒小的話,這兩年咱們在一處吃住,就像親兄弟一般。兄弟的想法你們也都知道,就想學好本事,早點回寧家莊。仰仗你們幫助,如今我已經學好了本事,譚大哥還教了我讀書認字,眼下就等著回家了。若是我去皇上那裡領了功,就算有官職封賞,那也要大軍班師回朝之後了,我等不了。等到那時候,寧馨肯定就嫁人了。我不想當官,也不想發財,只想娶寧馨。再說了,我只是村裡的種瓜郎,給我個官當,我也不一定能幹好。可是譚大哥不一樣,你需要這份功勞才能完成心願,而且你也有學問,有本事,能當官,就差一個面聖的機會。你的心事兄弟都明白,你就別客氣了。若不嫌棄,今天咱們就結拜為兄弟,將來,大哥你發達了,兄弟自然也就沾光了。」
顧青山說的言辭懇切,譚士禮感動的熱淚盈眶,當即,二人跪地八拜義結金蘭,成了異姓兄弟。
譚士禮提了人頭去面聖,龍心大悅。一番交談過後,皇上大贊譚士禮文武全才,只嘆相見恨晚,當即命他隨駕返京,進京後再和其他軍官一起封賞。
顧青山跟隨第一批返京的士兵在二月中旬到達了長安城外,在軍中老老實實地等著譚士禮幫他運作關係,第一批遣散返鄉。
二月二十一這天,兵部的官員帶來了第一批返鄉人員的名單,顧青山赫然在列。
騎著膘肥體壯的烏騅馬,顧青山熱血沸騰,喜不自勝。終於可以回家了,過完年,寧馨剛剛十六歲,也許……一切還來得及。
他身上穿的是一套水青色杭稠錦袍,衣領和袖口繡著精緻的竹葉,腰間配著一把名叫「朗月」的寶刀,馬鞍上懸掛著打仗時用的一桿鐵槍,身後背著金漆長弓和精鋼羽箭。馬鞍前的褡褳裡有二百兩銀子,用京兆府的封條和火漆密實地封了口。馬鞍後面懸掛著一個大包袱,裡面都是上等綢緞做成的衣服。
出營的那天,譚士禮親自牽著烏騅馬到大帳門口來接他,把他迎進了尚書府沐浴更衣,由譚家三爺譚士禮的父親陪著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飯,才送他離開京城。
譚士禮給他準備了一大堆的東西,沒有一輛大車肯定裝不下。顧青山只想騎馬飛奔,早點回家,什麼都不肯要。雙方几番推讓,最終,顧青山才選擇了這些將來對於打獵有用的兵器和一匹快馬。
知道他心急,譚士禮特意給他準備了一個京兆府的印信,褡褳上也貼了京兆府的封條。這樣,走州過縣就可以免去很多盤查,讓他一路暢通無阻。
金元寶他不肯收,譚士禮沒辦法,只能給了他褡褳裡的二百兩銀子,並在包袱裡塞了幾十兩碎銀路上用。還連連責怪他不拿自己當大哥,太見外,說等他成親的時候,把這些送給弟妹做見面禮。
提到成親,顧青山就只剩了憨憨的笑,承諾了自己定親之日一定給大哥來信,這才心急火燎的走了。
一路風馳電掣,白天騎在馬上,他總感覺寧馨下一刻就會出現在面前。晚上睡覺,一會兒夢到她甜甜的笑著說:青山哥,我要嫁給你了。一會兒又看到她成親的畫面,可是新郎官卻不是自己。
二月底,拼命三郎似的小夥子趕到了淶水鎮。先沐浴更衣,刮去青黑的胡茬,梳好頭髮,扎緊腰帶,朝鏡子裡看看,確定是個風姿俊朗的小夥子,才笑嘻嘻地去鋪子裡買了幾包糕點,不理會街上驚艷的目光,徑直騎馬趕往寧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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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8:42
第十九章
到了村口,已經是黃昏時分,家家戶戶的煙囪上都冒出了炊煙。生出新芽的綠柳環繞著安靜的小村莊,淶水河在一旁靜靜的流淌,遠處野狼山上的蒼松翠柏是那麼的熟悉。
可是,他卻勒住了馬,忽然不敢往前走了。
如果寧馨成親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他掐著自己的額頭,實在想不出答案。服滿兵役回來,理應先去裡正家報到。如果在他們家聽到寧馨已經成親的消息,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崩潰,會不會不顧一切地闖到她夫家去把她搶走……
近鄉情怯,不敢進村的顧青山被一位熱情的大嬸喊住了:「這位大官人,你是要去我們村嗎?是哪家的親戚呀,要是不認識路,我可以帶你去。」
聲音有點耳熟,顧青山轉頭一看,知道自己必須要面對現實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盡量平復著心跳,他沉聲開口:「四嬸,是我呀,你不認得青山了麼?」
尹四嬸吃驚的睜大了眼,上下打量打量,皺著眉問道:「你是誰?你再說一遍。」
「我是顧青山哪,打完仗我就回來了。」顧青山翻身下馬,讓她可以近距離的瞧瞧自己。
尹四嬸走近兩步,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一把扔了手裡挖野菜的籃子,拉著顧青山的胳膊大哭起來:「青山哪,真的是你呀,你回來啦,太好了。顧大磊呀,你瞧見了吧,你兒子活著回來了,還出息了,騎著大馬,穿著緞子衣裳,我總算是不用做惡夢,不用去你們兩口子墳前罵自個兒了,嗚嗚……」
顧青山也有些動容,扶住尹四嬸笑道:「四嬸,這仗才剛剛打完,我就回來了,還沒去裡正家裡交文書呢。你也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嘛,而且我還學了一身本事,以後可以進山裡打獵,你想吃肉的時候,就跟我說,我去給你捉野豬。」
尹四嬸被他逗得破涕為笑,撿起籃子,拉著他熱熱乎乎的朝家裡走:「去裡正家不著急,先回家吃了飯再說。小栓已經娶了媳婦了,小霞今年也十五了,都長大了。誒,對了,你今年二十了吧。當兵耽誤了親事,不過沒關係,趕忙四嬸發動咱們村裡所有的老婆子小媳婦們給你說媒,決不能讓你打光棍。咱們家但凡有小栓一口吃的,就有你的,你就放心吧。你有出息,能活著回來,要是小栓去,早就沒命了。咱們村其他人怎麼樣了?」
顧青山並沒打算要依賴尹家生活,不過尹四嬸能這麼惦記自己,還是讓他心裡熱乎乎的。想到其他人,不由得心情沉重起來:「除了我和吳大力,其他八個人……在兩年前就沒了。屍首埋了,連把灰都沒能帶回來。」
聽了這話,尹四嬸更加慶幸自己那個瘦弱的兒子沒去。說話間,就到了家門口,拉著顧青山進了門,尹四嬸招呼院子裡劈柴的兒子和廚房裡做飯的兒媳都過來看看誰來了。
尹小栓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才猶疑著問:「是……青山哥?」
小栓的媳婦於氏已經看直了眼,她從沒見過這麼俊朗挺拔的男人,一身的英氣,這附近的村裡哪有這樣的人,就是去鎮上趕集,也從沒遇到過。
顧青山淡定的笑笑:「是我,小栓,你眼力不錯,比四嬸眼神好。」
尹小栓瞧瞧他通身的貴氣,嘬著牙花道:「早知道當兵能有這出息,我說啥也不要自己去,決不能讓你替我呀。」
尹四嬸用手裡的籃子打在了他屁股上:「別胡說,你青山哥這是拿命拼出來的,咱們村去了十個人死了八個,你要是去了,早就沒命了。」
正說話間,小霞端著木盆從門外進來:「娘,寧馨姐讓我問問你,明天你去鎮上賣雞蛋不?她想跟你一起去。」
突然間聽到心上人的名字,顧青山的心跳漏了兩拍。卻努力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道:「寧馨?是裡正家的寧馨妹子麼?她十六歲了吧,還沒成親麼,還要去集上賣雞蛋?」
他印象中的寧家是村裡數一數二的富戶,每次去趕集,都是買好吃的,從來不用賣雞蛋的。
「唉!別提了,寧家倒了大霉了。別說這個了,小霞,你青山哥回來了,你快去殺一隻雞,加個菜,一會兒咱們一塊吃飯。」尹四嬸想拉著顧青山進屋,懶得提寧家的事。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小霞看不清,大咧咧地跑到顧青山跟前,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又好奇地看看他身上的金貴衣裳,旁邊的高頭大馬,大聲道:「哇!青山哥你發達了,這是發了大財嗎?穿這麼好的衣裳,人也比以前好看了。」
顧青山哪有心思跟她閒扯,難掩心急地問道:「寧家怎麼了?我一會兒要去裡正那交文書呢,他們家究竟出什麼事了?」
小霞搶著說道:「你別去他們家了,現在吳大力他爹才是裡正。寧斌哥打抱不平,元宵節上被人打殘了,現在臥床不起呢。我剛才還好心地問了問寧馨姐,她說還是不能動彈呢。」
「你剛見了寧馨是吧,在哪見到的,她沒什麼事吧?」顧青山急急問道。
「在河邊……」
沒等小霞說完,尹四嬸接話道:「寧馨倒是沒啥事,只不過聽說她那婆家不怎麼樣……」
恍如一個晴天霹靂,劈在了顧青山頭上,讓他一下子就喘不上氣了。
「寧馨……寧馨嫁人了?」他的聲音忽然顫抖起來,手心裡一片冰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指尖狠狠掐著手心,都不覺得疼。
「沒成親呢,年前剛定的親。不過,自從她哥出了事,得罪了鎮上的趙大戶,聽說她婆家就想退婚呢。」尹四嬸接著說道。
「好,退婚好……」顧青山喃喃自語,卻又突然醒悟過來,這不是他該說的話。怎麼一回到家,就這麼不淡定了?經過了那麼多腥風血雨的場面,他早就練得沉穩大氣了呀。寧馨呀……寧馨,一提到她,就沉不住氣了。
顧青山趁著別人沒聽清,趕忙給自己圓場:「四嬸,我是說走、我該走了。我得去裡正家先報個到,一會兒還要去鎮上,今晚就不在家裡吃飯了,以後有的是時間吃,我先走了。」
他急急火火的牽著馬出門,尹家人留不住,只好任由他去了。
顧青山翻身上馬,朝著河邊跑。遠遠地瞧見那一個素衣的身影,竟有些流淚的衝動。他跳下馬鞍,扔了馬韁,凝視著那個朝思暮想的背影,一步一步緩緩地走近。
她長大了,烏黑的長髮已經及腰,纖細的腰肢在發梢搖曳間晃動,白玉一般的小手正在用力絞擰著一件藏藍的衣衫,許是她父親或是哥哥的衣服,只是不知道哪一天她手上才能有他的一件衣服呢。
她擰完衣服,放在了光滑的石頭上,許是蹲久了腰酸了,用雙手拄著後腰捶了捶。這個動作,讓他看清了她胸前挺拔的輪廓,大姑娘了,身段窈窕迷人。
顧青山喉頭一動,百感交集,怕嚇到她,盡量控制著自己激動的聲音,緊走了幾大步上前,自以為用很淡定的語氣喚了一聲:「寧馨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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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8:55
第二十章
寧馨沒有回頭,而是彎下腰去端起一盆水,毫不留情地轉過身,兜頭潑了下來,嘴裡喝罵道:「你給我滾。」
顧青山措不及防,一盆水妥妥地潑在了臉上和身前。水珠順著英挺的劍眉滴答掉落,也把痴痴的目光潤澤的更加纏綿。他穿的錦緞衣裳本就輕薄,被水浸濕,軟軟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前胸、臂膀健壯的肌肉輪廓,強壯有力。
寧馨跟娘去麥地裡拔了一天草,腰酸腿疼。以前家裡是不用她下地幹活兒的,可是大哥被人打殘了,至今躺在炕上起不來。爹爹去縣裡告狀請大夫,卻又被判成誣告,在街上被小偷把多年攢的幾十兩銀子偷了,還在一個暗巷裡被人打得渾身是傷。嫂子嬌氣,不肯下地,寧馨就主動提出來要下地幹活兒。
從麥田回到家,寧馨舍不得讓娘再受累,就搶過髒衣服到河邊去洗。眼瞅著天就快黑了,她不由得加快腳步。遇到小霞,也只是簡單地說了兩句話。
小霞走了,河邊只剩下她一個人,寧馨強忍著腰酸,用搗衣砧快速捶打著衣裳,想早點回家。
「寧馨妹子,洗衣裳啊。」一個男人訕笑著湊了過來。
寧馨冷眼一瞧,是村裡臭名昭著的無賴,就沒好氣地喝道:「吳二狗,你有什麼事?沒事離我遠點,忙著呢。」
吳二狗嘿嘿一笑,又朝前湊了湊,佝僂著瘦弱的身子蹲在河邊的石頭上,還真像一隻賴皮狗:「妹子,哥是為了你好。你看你家現在這情況,婆家退婚是肯定的,我呢,現在是光棍一條,你要是樂意跟了我,我保證……」
沒等他說完,寧馨就惱了:「你少在這胡說,誰跟你說我婆家要退親的?就算退了親,我也絕不會搭理你。春芽子才和你成親一年多就被你作賤死了,我恨不能打死你給她報仇呢。」
吳二狗也不惱,依舊訕笑著逗弄她:「寧馨,你真好看,生氣以後更好看。春芽子連你的一個腳趾頭都趕不上,要是你嫁了我,我保證拿你當菩薩供著……」
「你給我閉嘴,滾一邊去。吳二狗,你是欺負我哥躺下了,打不了你了是吧?你別忘了,我大堂哥、二堂哥也不是吃素的,你敢欺負我,看他們不把你活活打死。」寧馨怒瞪著他,一棒子揮了過去。
吳二狗跳起來,躲到一邊,不敢靠近了。因為提起了寧江和寧濤,吳二狗立馬慫了,那哥倆人高馬大,可不是好惹的。
可他又有點不死心,吶吶道:「寧馨,我說的是真的,你……唉!算了吧,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不過,我這沒關係,就算你成了破鞋,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也不是童男子了。那我就等著吧……」
好端端的大姑娘,被人說成破鞋,寧馨簡直氣炸了肺,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地朝吳二狗砸過去。那廝見寧馨真急了,怕她回去叫她大伯家的哥哥們來,這才戀戀不捨的走了。
河邊恢復了清淨,寧馨趕快洗衣裳。終於洗完了最後一件,她揉揉麻了的腿,站起身來,捏了捏酸疼的腰,打算收拾衣服回家。
就在這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一聲帶著顫音的男人聲音,低沉而有磁性,帶著說不清的情愫。
「寧馨妹子。」
寧馨心裡的火氣一下子就躥到了腦瓜頂,吳二狗這個混蛋居然還沒走,還裝作換了個聲音,一副情深意濃的模樣,你戴上象牙你就不是條狗了嗎?
她沒答話,彎腰端起剛剛涮完衣服的一盆水,回身毫不客氣的潑了下去。
可是……眼前這人很顯然不是吳二狗,他臉上濕噠噠的看不清長相,寧馨首先看清的是他魁偉的身材和健碩的胸膛。
男人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俊朗的容顏和璨若星河的雙眸直逼進她眼底。
寧馨瞬間失了神,這人好像在哪裡見過,既親切又熟悉。可是分明又不認識,附近村子裡哪有一個這樣俊逸挺拔的青年。
「寧馨,你不認得我了?你再好好看看。」見到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顧青山心潮澎湃。看著她呆呆的模樣,他心尖上一抽一抽的疼,她居然不認得自己了麼?
「青山哥?你……你真的是青山哥嗎?」寧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顧青山歡喜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用力點點頭:「是,我回來了,寧馨,你……你……」
他想說:你想我了嗎?可是,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太好了,」寧馨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落下兩顆豆大的淚珠:「青山哥,你回來真的太好了。我一直擔心你……怕你受傷,怕你……再也不回來了。」
她泣不成聲,每次去菜地,瞧著那一片荒蕪的瓜田,怎麼可能不想起那個種瓜的小夥子。青山哥那麼好的人,不該死在戰場上,他們家就他一根獨苗,寧馨一直盼著他能好好的回來,接著種瓜抓魚。
「別哭,寧馨,別哭啊……」顧青山雖然期盼過久別重逢,寧馨歡喜落淚的情景。可是真的到了這一刻,他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哄她才好。
掏出懷裡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淚,顧青山笑道:「寧馨,你瞧,這還是你送我的帕子呢。我一直舍不得用,今日倒給你擦了淚了。」
寧馨忽然發現剛才太激動,忘了禮數了,他們這樣親昵的動作是不妥的,趕忙後退了一步,搶過帕子自己擦。打開一瞧,確實是自己的帕子。這才想起,他臨走時受了傷,她曾經用自己的手帕給他包紮傷口了。
寧馨不知該不該還他手帕,覺著自己的帕子總帶在他身上不太合適,就塞進了自己袖口裡。
顧青山一看自己心愛的東西要被沒收,頓時著急了:「那是我的,不,是你的。但是,已經跟了我三年了,你……你不能收回去呀。」
一個比自己高一頭的大男人如此委委屈屈的模樣,寧馨被他逗樂了:「青山哥,你都二十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似的耍賴。」
我就樂意跟你耍賴,跟你耍一輩子。
顧青山心裡腹誹,嘴上卻不敢說出來。苦笑道:「我也沒別的帕子了,你就還給我吧。誒,對了,剛才你怎麼二話不說就潑我一盆水,咋回事?」
說起這事,寧馨有點愧疚,只得把帕子掏出來給了他。解釋道:「剛才吳二狗過來了,跟我說了幾句不三不四的話,被我罵走了。所以,沒過多久你過來的時候,我以為是他回來了。青山哥,對不起,我幫你洗衣服吧。」
顧青山擰起了劍眉,聲音凌厲起來:「你說吳二狗,他欺負你了?」
不遠處的灌木叢中,忽然響起樹枝斷裂的聲音。顧青山這幾年做斥候,五感特別敏銳,馬上發現那裡藏著人,在悄悄移動,卻沒有立刻表現出來。
寧馨嘆了口氣道:「最近家裡出了事,我才算見識了真正的世態炎涼。吳二狗落井下石也正常,他本來就不是個好東西。春芽子嫁給他才一年多,就被他折磨死了。」
顧青山聽到灌木叢裡傳來更大的動靜,知道是藏著的那人要逃跑了。他邁開大步走了過去,長臂一伸,薅住了那人的後脖領子:「想跑?沒那麼容易,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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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3 22:39:08
第二十一章
他結實的臂膀直接把那人提了起來,毫不客氣地摔在地上。寧馨一看,就氣的痛罵:「吳二狗,你這個壞蛋,居然還沒走,躲在這裡。」
吳二狗被摔得直抽涼氣,正想狡辯幾句,還沒想好藉口,就見顧青山碩大的拳頭已經落了下來。只一拳就打得他眼冒金星,沒等開口喊疼,第二拳就落了下來,打掉了一顆門牙,滿嘴是血。「別……別打了,要死人了……」
顧青山不理會他的哭喊,繼續拳打腳踢:「吳二狗,這一頓是替春芽子打你的。你幹出那喪盡天良的事也就罷了,她嫁給你,你還折磨死她,你就是欺負她沒有老爹大哥能打死你是吧?」
吳二狗疼的抱著頭嗚嗚直哭,幾年沒見,顧青山的鐵拳比以前硬了不是一點半點,感覺渾身的骨頭都斷了。「別……別打了,我告訴你一件事,比……比打死我值……」
顧青山也不想真的出了人命,看打的差不多了,直起腰冷聲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吳二狗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齜牙咧嘴道:「有人要害……寧馨……」
「你說什麼?說清楚點,敢說瞎話,我踩死你。」顧青山面色一凜,抬腳踩在他胸前,用力一壓,差點把他踩斷氣。
吳二狗嚇得沒了魂,咳嗽了幾聲,有氣無力地說道:「不,不敢說瞎話。駱各莊的一個無賴,叫駱麻子,最近請我喝酒,打聽寧馨的事……他酒量沒我好,喝多了,就說……說有人花錢,要買寧馨的身子,讓她成了破鞋……」
顧青山氣的一跺腳,吳二狗吐出一口血來。「說清楚點,誰花錢?怎麼個打算?」顧青山厲聲喝問。
寧馨既震驚又氣憤,身子微微抖了起來,眸中的無助和委屈看著讓人心疼。顧青山看著心上人楚楚可憐的模樣,真想把她抱在懷裡輕聲安慰,讓她不用怕。
他回來了,以後再不會讓她受一點點委屈。
吳二狗緩過一口氣來,接著說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咳咳,他前幾天在鎮上請我喝酒,今天……就剛才,我在村口瞧見他了,還有兩個人,他們鬼鬼祟祟的。我猜,許是打算今天動手。」
顧青山抬起腳,回頭瞧瞧通向村裡的那條小路。寧家莊並不是緊挨著淶水河,村邊上是打麥場,旁邊是一片小樹林,再往東是一小片水田,還有路邊野生的灌木叢,然後才到河邊。
如果真的是有人暗中埋伏好,要偷襲寧馨的話,那片小樹林就是最合適的地方。天色已經很暗了,顧青山朝著那邊望瞭望,什麼都看不清。有灌木叢擋著,看來這邊打吳二狗的情形那邊也看不見。
「滾吧,繞道回去,以後再讓我瞧見你朝寧馨身邊湊,看我不打死你。」顧青山冷冷地放了話,吳二狗趕忙連滾帶爬的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寧馨,別怕,朝前走,什麼都不用管,有我呢。」顧青山目光堅定,感染的寧馨也有了底氣。
寧馨心裡突突地跳著,本來是不敢去小樹林那邊了,但是看青山哥信心滿滿地模樣,她用力點點頭,端著木盆盡量平靜地朝前走。
寧馨走到小樹林邊上的時候,隱約覺得裡面有人耳語。她不敢東張西望,心裡卻又緊張的不得了,身後沒有腳步聲,也不知道青山哥跟著沒有。
青山哥從不騙人,他說沒事肯定就沒事。而且,他現在比以前更高大了,還學了功夫,打吳二狗就跟捻只螞蟻似的,那駱麻子自然也不在話下。
她只能讓自己腦海中充滿顧青山健壯的影子,才能克服恐懼。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小樹林裡有踩斷樹枝的聲音傳來,然後她感覺到了越來越近的腳步。那聲音很輕,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她肯定發現不了,因為今天干了一天農活又洗了一大盆衣裳,已經很累了。寧馨隱隱覺得頭頂上似乎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她正在猶豫要不要躲一下,就聽到了身後一聲悶響,有人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她急急回頭,就見地上果然倒了一個陌生男人,臉上似乎確實是有不少麻坑,顧青山站在旁邊冷眼瞧著。
小樹林裡響起半聲低低的驚呼,後半聲似乎是因為自己捂住了嘴,悶掉了。
顧青山冷哼了一聲,大步走進小樹林裡,轉眼就拎了一個女人出來。「彭。」女人被扔在地上,疼的直叫。
寧馨一愣,難以置信地彎下腰去仔細瞧了瞧:「大嫂?怎麼會是你?你……我明白了,竟然是你要害我。」
婦人一邊揉著摔疼地膝蓋,一邊裝出若無其事地樣子,說道:「啊,寧馨呀,我正要去你家找你說婚事的事情呢,剛巧在這裡遇上了哈。」
寧馨被氣樂了:「你當我是傻子嗎?你要找我,幹嘛不去我家,卻躲在這小樹林裡,和一個無賴嘰嘰咕咕?為什麼這無賴手裡還拿著一根木棒,這分明是要把我打暈,然後呢?然後你們要做什麼?」
寧馨越說越氣,呼呼地喘著。村子裡似乎有喧嘩聲響起,隱隱有火把晃動。顧青山冷聲道:「寧馨,別跟她廢話了,有人來了,你躲起來,我來處理。」
一個手刀劈下去,婦人馬上暈了。顧青山扯亂她的頭髮擋了臉,又去掐駱麻子的人中,看他眼皮動了動,迅速閃身躲進了樹林裡。
駱麻子暈乎乎地爬起來,就見村口那邊影影綽綽地人影在動。「壞了,人叫來了,得趕緊,哎呀,怎麼打了別人,自個兒也暈了。」他一邊自顧自地叨咕著,一邊動手解女人的腰帶。天色暗,又著急,他哪有時間去看被亂發遮著的臉。只飛快的扒了她下身的衣裳,連帶的上身也弄的酥胸半敞,便解了自己的褲帶,抬起她兩腿,飛快地戳了進去。
顧青山高大地身子擋著寧馨,不讓她看見那齷齪地一幕。
可是這駱麻子偏偏是個碎嘴子,一邊做還一邊叨叨:「哎呀,女人,爺今兒享福了。這大肉腿,哎呦,爺這物件立馬硬了,快快,快進去。誒,這丫頭居然不是個雛兒?靠,董老二早把人家睡了,還要爺來幹這差事……」
眼見著人群越來越近,駱麻子舍不得離開,又不敢戀戰。狠狠地頂了一下,提起褲子就跑。
顧青山低聲叮囑寧馨:「你繞到水田邊上去,我去抓他回來。」
「嗯。」寧馨臉上早就紅的火燒火燎的,雖有他寬厚的胸膛擋著,卻擋不住那煩人的聲音。一個大姑娘要面對這種事,還是和一個青年男子一起面對……她都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見他。
寧家莊的人們舉著火把來到了近前,有人問道:「不是說小樹林著火了嗎?哪有火呀。」
「哎,地上躺著個人呢,快去看看。」不知是誰眼尖,發現了地上的女人。
人們舉著火把湊了過來,看清是個半裸的女人的之後,倒吸一口涼氣,有的甚至驚呼了起來。憨厚的漢子轉過身去,不好意思瞧了。也有好事的,拿眼上上下下死盯了幾眼。人們不知是死的活的,正互相推搡著,就見那女人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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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2:17
第二十二章
她抬起眼皮瞧瞧周圍的人們,揉揉後腦想起剛才好像是被寧馨身邊的男人打暈了。撩起臉上的亂發,她坐了起來,卻突然慘叫一聲:「啊……」
她發現自己竟然赤著下身,在一群人面前坐著,就像被老鷹叼走了魂,她倆眼直了。
大力娘膽子大,湊上去撿起旁邊的裙子扔給她:「你是誰家的媳婦?快把衣裳穿上吧,是不是遇上了歹人?」
寧三嬸歪著頭瞧瞧,難以置信的說道:「你不是……不是那個」她實在說不出親家大嫂這幾個字,可是支支吾吾的樣子已經引起了別人的懷疑。
正尷尬間,就聽水田那邊的灌木叢旁傳來一聲斷喝:「是誰在那偷偷摸摸的,給我滾出來。」
人們回頭一瞧,就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手裡像拎野雞一般拎了一個蜷縮成一團、提著褲子的男人過來。
顧青山大步走到近前,把駱麻子朝地上一扔,朗聲說道:「這人鬼鬼祟祟的,我瞧著像是個小賊,咱們村裡今天有沒有人家丟東西,若丟了,恐怕就是他偷得。」
大力娘吃驚的瞧著眼前這個似曾相識的青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旁邊一人手上奪過火把,湊近了細看:「青山,真的是青山哪,我家大力呢,他咋沒回來呀?啊?他是不是……」
大力娘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大家也都認出了顧青山,紛紛湊了過來,尤其是家裡也有孩子入伍的,更是緊緊揪著他問情況。
「大力沒事,挺好的,還當了百夫長了,讓我帶話給你們,讓你們放心。其他人……前年在黃河邊那一場大仗打完之後,就沒見過了。」顧青山簡短回答了問題,馬上就有人放聲大哭。
話題轉移,駱麻子就想提著褲子偷偷溜走,那邊的女人也穿好了裙子,拔腿就跑。兩個人當一下撞在了一起,紛紛倒在地上。
人們這才想起剛才這一樁醜事,迅速圍了過來,有人已經認出了婦人:「這不是鎮上開首飾鋪子的董記老闆娘麼?」
「誒,對呀,是寧馨的婆家大嫂啊。」
「這個無賴我見過,瞧他那滿臉麻子,就是駱各莊的駱麻子。瞧他提著褲子那慫樣,這好事分明就是他幹的,有膽子乾還沒膽子承認嗎?」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說什麼的都有。駱氏見被人認出來了,就急著想證明自己的清白,一巴掌扇在了駱麻子臉上:「你個混蛋,竟然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駱麻子剛被顧青山摁在灌木叢裡打了一頓,現在又被駱氏打,一下子就惱了:「駱春花,你個臭娘們,是你找我來的,現在還倒打一耙?」
大力娘在一旁冷笑:「說了半天,敢情是一個村裡出來的野鴛鴦,你們要偷腥就到自個兒村裡去,別來俺們村幹這醃臢事。」
寧馨娘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嘴裡喊著:「寧馨哪,寧馨……」
寧馨的大堂哥寧江迎了上去:「二嬸,寧馨怎麼了?」
「寧馨到河邊洗衣服,一直沒回家,我聽說村東出事了,就趕緊跑了來,你們看見寧馨沒?」寧馨娘急的額頭都冒汗了。
「娘,我在這呢,我沒事。」寧馨端著一盆衣裳從人群後面走了過來,到母親身邊面色平靜的說道:「我在河邊正碰上青山哥,說了幾句話。」
顧青山趕忙接話:「是,大娘,我到河邊飲馬,看見寧馨妹子了,就問問最近村裡的情況。這時候,瞧見這個無賴鬼鬼祟祟的,我以為是個小賊偷了咱們村裡的東西,就把他抓住了。」
「青山回來啦!」寧馨娘驚喜地走近一步,卻忽然發現了坐在地上的駱氏,驚愣道:「這不是親家嫂子嗎?你怎麼在地上坐著呢?快起來呀。」
寧馨娘沒看到前邊發生的事,好心好意地想去扶駱氏起來。寧三嬸悄悄扯住她的袖子,低聲道:「二嫂,別理她,咱回家吧。」
這樁婚事,董家請的寧三嬸當媒人,謝媒金沒少給。自從寧斌出了事,董家的態度就變了。前幾天到鎮上趕集,寧三嬸碰上駱氏,後者含沙射影的說,自古姻緣就要門當戶對,就算女方稍微低點也行,但是差距不能太大,如果有一方敗落了,就該主動退還彩禮,親事作罷,別舔著臉賴著人家不放。
寧三嬸一聽,自然就明白了什麼意思。也沒給她好聽的,當初是你們家求著要娶,現在又想無情無義地甩開燙手山芋,還想要回彩禮,這麼厚臉皮的事,誰能幹得出來?
雙方不歡而散,再次見面就是今天。
雖然駱氏嗚嗚哭著裝可憐,可是明眼人都猜到了一些什麼。她一個鎮上的人怎麼會出現在河邊?就算回娘家也走不著這條路,如果是到寧馨家串門,也沒必要繞到河邊來。來這裡分明是有目的,那駱麻子又說是被她叫來的,而寧馨正在河邊洗衣服……如果不是湊巧碰上顧青山回村,恐怕就不知是什麼結果了。
寧江看了一眼壓著怒氣的顧青山,又看看繃著臉的寧馨,越發肯定了心裡的猜測。二十五歲的農家漢子,身強力壯,盛怒之下把拳頭攥的嘎嘎響:「駱麻子你個王八蛋,你們姦夫淫婦幹這傷風敗俗的事,卻跑到我們村來,是欺負到我們寧家莊門口了。」
說著就衝了過去,一雙鐵拳落在駱麻子臉上、身上,打得他嗷嗷直叫。幾個寧家院裡跟寧江交好的青年也都衝上去拳打腳踢,女人們膽子小,怕出人命,就上前拉架,卻又不知是誰趁機在駱氏臉上抓了幾把,撓出幾道血口子。
附近打麥場上的一個麥秸垛動了動,傳出一點壓抑的聲音。一片混亂之下,別人發現不了,但顧青山做了幾年斥候,觀察力十分敏銳,心裡猜到,那就是在村裡喊村東著火的人了。不過,沒有必要再把他揪出來,他不想從這些骯髒人嘴裡聽到寧馨的名字。
拋下半死不活的駱麻子和披頭散髮、尖聲痛哭的駱氏,寧家莊的人回了村。
寧馨端著木盆走在娘身邊,寧三嬸跟在一旁垂著頭不說話,寧江氣還沒消,緊緊攥著拳頭。一家人悶頭朝著家裡走,寧馨轉頭看向了不遠處的顧青山:「青山哥,你吃飯了嗎?要是沒吃,就到我家吃吧。」
顧青山想念寧馨親手做的飯想了無數個日日夜夜了,差一點脫口而出就答應了,可是看看寧家人的神情,他知道今晚自己不適合去她家。「我吃過了,我要去大力家有點事,明天我再去看寧斌哥。」
寧家人心事重重,自然沒有多留,回到家,就關上了大門。進到裡屋,寧馨娘急急地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寧馨咬了咬牙,把今天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娘,如果不是遇到青山哥,只怕……」
寧江氣的大罵董家,寧三嬸縮在旮旯裡忽然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
「二哥、二嫂,我對不起寧家。」寧三嬸低垂著頭,不敢看人。
寧馨娘趕忙過來拉她:「你別這樣,這事不怨你。當初相親的時候,我們對董少成也是滿意的,寧娟也在鎮上打聽了,那孩子品行不錯。誰能想到他大嫂竟是這麼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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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2:38
第二十三章
寧三嬸搖搖頭,低聲道:「二嫂你不知道,前些天我在鎮上碰上駱氏了,她陰陽怪氣地說了一頓話,意思是咱們家垮了,就該主動退還彩禮,退親。我沒給她好臉色,咱們寧馨又沒什麼錯處,憑什麼退彩禮?早知道她會想出這損招來,還不如咱們去退親。」
寧馨爹身上的傷剛好,腿腳還不太利索,抹了一把渾濁的眼睛,恨聲道:「咱們家雖然不行了,也不能這麼委屈寧馨,跟董家的親事一定要退。明天咱們就把彩禮都給他家退回去,幸好寧馨沒嫁進他們家,要不然就真是被坑死了。」
寧馨娘擔憂的看一眼閨女,想到姑爺清秀的容貌,又是個有學問的秀才,對寧馨一往情深的眼神,猶疑著問道:「寧馨哪,那董少成……和你,你若是不捨得……」
「娘,我跟他只不過見過兩次面,沒什麼感情,明天你們就去退親吧,這樣的人家,打死我也不嫁。」寧馨轉身進了自己的臥房,趴到炕上,用被子矇住了頭。
眼淚默默地落了下來,她不敢哭出聲。自從元宵節大哥出了事,娘和大嫂天天哭,白天她就再也不哭了,這個家已經遍體鱗傷,她不能再朝上邊撒鹽了。
次日一早,寧馨爹娘把廂房裡放著的彩禮搬出來,放到寧三叔借來的牛車上。寧三嬸十分自覺的把謝媒金都帶上了,連她最喜歡的那一副耳環也放回了盒子裡。董家給的彩禮不少,尤其是他們家最拿手的金銀首飾,還沒成親,寧馨不好意思戴,哪怕是董少成悄悄塞給她的一副玉鐲子,她也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寧斌家的,你那隻珠釵別戴著了,既然要退親,咱們就一樣不少的送回去。」寧馨娘說道。
侯氏扁扁嘴,不情不願地從頭上拔下珠釵,難捨的看了最後一眼,扔在牛車上轉身就進了屋。
寧馨看了一眼大嫂的背影,沒說話。拉著母親的手道:「娘,你們去了好商好量的把親退了就行了,千萬別起衝突,要不然就叫上堂姐一家當中間人,咱們家……可不能再出事了。」
寧馨娘點點頭:「放心吧,不會打起來的,照看好你大哥,今兒別下地了。」
寧馨輕聲應了,送他們出了門,才轉身進去。到廚房收拾好了桌子,洗了碗,又把中午要做的飯菜預備好。寧馨把鍋裡煮好的鹽焗豆盛出來,放到廚房的桌子上。
「姐,大哥尿了,得換塊炕布。」寧浩在屋裡喊道。
「哦,來了,我去找塊乾淨的炕布來,你給他把濕的撤出來。」寧馨急急進屋找炕布。
寧斌頭部受了重傷,有時糊塗有時明白,糊塗的時候,大小便會失禁。雖是親大哥,可寧馨畢竟是大姑娘,不能貼身伺候,只能幹些洗洗涮涮的活兒。這些天,都是寧馨娘伺候兒子。
出了事以後,十一歲的寧浩好像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再也不像以前一樣調皮搗蛋,無論下地還是伺候大哥,再也不耍貧嘴,嫌這嫌那。
寧馨把一塊乾淨的炕布遞給寧浩,拿了被尿的那一塊放到院子裡的大木盆裡面,想等到下午再去河邊洗。
「我一個人既要扶人又要鋪床,哪做的來?大嫂,你就不能來幫把手嗎?」寧浩不高興的看向廚房裡的吃鹽焗豆的嫂子。
侯氏因為珠釵被要走,心裡本就彆扭著呢,被小叔子呼喝幾句,就更加委屈了。公公婆婆不在,她膽子就更大了,把手上豆子一摔,大哭道:「這日子沒法過了……我在娘家的時候,哥哥嫂子沒從跟我說過一句重話,到了你們家,吃不上喝不上也就罷了,還要守著這麼個殘廢。我是嫁到你們家,也不是賣給你們家了,你們看我不順眼,大不了和離,幹嘛故意找茬罵人。」
寧浩氣的呼呼的,說道:「自從大哥癱在炕上,你管了幾天?還不上娘天天伺候著,以前大哥好的時候,他對你怎麼樣?你自己摸著良心說說,哪次從鎮上回來不給你買好吃的、好穿的。現在大哥病了,你就不想要他了,好、好啊,你這無情無義女人,滾回你娘家去吧。」
侯氏這些天早就忍不住了,只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藉口提出離開,既然寧浩把窗戶紙捅破了,索性她也就豁出去了,一甩袖子進屋收拾東西。
「你們家欺負人,我天天好生伺候著相公,你們卻還對我連打帶罵的不滿意,那好,我現在就回家去,和離。」侯氏飛快的收拾好小包袱,把自己的首飾衣裳都帶上,轉身就走。
寧馨趕忙跑進來拉住她,懇求道:「大嫂,大嫂你別走,大哥不用你伺候,我來、我來,你別走好不好?你的珠釵沒了,我那還有,我把我的好首飾、好衣裳都給你,大嫂你別走行麼?」
寧馨急的快要哭了,寧浩卻不買賬,過來扯住寧馨:「姐,你別攔著她,讓她走,你看她這些天的樣子,看大哥一眼都是斜眼瞅的,這樣的女人,要她幹嘛。」
寧馨氣的一跺腳,指著寧浩急道:「你別說話了。」
侯氏已經出了堂屋的門,走到院子裡,寧馨甩開寧浩跑上去,追到了門口:「大嫂,只要你留下,家裡的東西你喜歡什麼都給你,行不行?你想想,大哥原來對你也很好的。他現在只不過是一時病了,以後會好的,肯定會好的。」
面對小姑子的哀求,侯氏冷冷的哼了一聲:「一個多月了,都沒有大夫敢來給他看病,斷腿還能接的上?腦子還能不糊塗?寧馨,正因為你們家待我不錯,我才忍了這麼久,要不然正月裡就走了。你是個好姑娘,但是,如果換成你是我,你也會走的。我才十八歲,不想就這樣過一輩子。」
侯氏抬腳就走,寧馨拉住她胳膊不放:「大嫂,我求你了。大哥現在心裡是最脆弱的時候,他醒了,看不見你,會很傷心的。你就當是安慰他一下,再將就些日子,等他身子有了起色再走,好不好?你進門兩年沒有生孩子,爹娘和大哥從來沒給過你臉色,就衝這一點已經很難得了,你就……」
沒等寧馨說完,侯氏已經大怒:「沒生孩子怨我嘍?你三嬸都三十多歲了,成親十幾年都沒孩子,要說肯定是你們家風水不好,怪不到我頭上。」
寧馨趕忙解釋:「我不是怪你,我是說,換成別人家,是不會這麼好脾氣的。大嫂,你……你不愛聽,就當我沒說……」
「你放開我,別擋著我去過好日子。」侯氏狠狠一把撓在寧馨手上,尖利的指甲撓出了兩道血印子。
寧馨松了手,看著侯氏豐腰肥臀的背影一扭一扭的離去,兩行熱淚滾了下來。
「寧馨妹子,怎麼哭了?」顧青山趕著新買的馬車到了寧家門口,就見寧馨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門口落淚,心疼的他直吸氣。
寧馨抬手擦了擦淚,轉頭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顧青山:「青山哥……我大嫂走了,她說和離,不要我大哥了。」
顧青山嘆了口氣,安慰道:「這麼無情無義的人,走了就走了吧,不值得你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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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2:55
第二十四章
寧馨打開大門,讓他把馬車趕進院子裡。「我不是哭她,是心疼大哥。這些天,大哥有時明白,有時糊塗,等他清醒的時候,要是看不見大嫂,肯定就知道大嫂拋棄他了。這樣,他會更難過,更自暴自棄了。」
顧青山把馬拴在桂花樹上,從馬車上拿下來幾包糕點,一塊豬肉,一盒人蔘,進屋去看寧斌。
寧浩昨晚已經聽說顧青山回來了,今天倒也沒意外,很歡喜說道:「青山哥,你長這麼高了呀!也比以前俊了,簡直是咱們十里八村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了。」
顧青山把東西放到桌子上,伸出大手愛憐的摸摸寧浩的頭:「小浩子也長高了不少呢。」
寧馨一瞧炕上還是亂糟糟的一團,大哥歪著身子橫在那裡,趕忙上前去扯炕布:「青山哥,你先去堂屋裡坐會吧,家裡太亂了,我和寧浩收拾一下。」
顧青山長臂一伸,捉住寧馨肩膀,把她推到外間:「你一個大姑娘,怎麼能幹這種活兒呢,去廚房給我倒杯水,我渴了,聽話。」
他的聲音,溫柔中帶著不容拒絕的關愛。寧馨紅著臉去了廚房,顧青山把寧斌連人帶被子一起打橫抱了起來,讓寧浩鋪好炕布和墊屁股的小褥子,才輕輕的把人平穩放下。
「青山哥,你力氣真大,我要是有這麼大力氣就好了。」寧浩捏捏他堅實的胳膊,羡慕地說道。
「青山哥,喝水吧。」寧馨捧著一杯溫水過來遞給他,接過去的時候,二人的手指尖無意中碰在一起,惹得顧青山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手受傷了?」顧青山放下茶杯,拉住她手腕仔細瞧。
「沒事。」寧馨想抽回手去,卻拉不動。
「都流血了,還說沒事,得上藥知道麼?」顧青山輕輕地斥責一句,從懷裡摸出盛著金瘡藥的小藥瓶,倒了一點白色的藥末出來,又把藥瓶放回去,順手抽出昨天那條帕子,輕柔的幫她綁上。「這是我義兄送的上等金瘡藥,不會留疤的。」
寧浩在一旁瞧著,不由自主的撓撓頭,感覺有什麼地方有點彆扭,雖然以前他們也是這樣親近,可是總覺著又有哪裡不一樣,還說不上來。
寧馨只覺得自己忽然心跳的有點快,這麼近距離的挨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他寬厚胸膛裡的沉穩心跳,讓她很不適應。
「呦!家裡哪來的貴客呀?」寧三嬸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了進來。
別說她吃驚,寧馨爹娘也都愣住了。這麼膘肥體壯的高頭大馬,簇新的馬車,上面還有一領嶄新的葦?席子做頂,前後都掛著布簾,這絕對是鎮上最好的馬車了。
寧家莊只有老牛車、驢車,從沒有人買得起馬車。
寧馨趕忙迎了出去:「娘,怎麼樣了?是青山哥來家裡看大哥了。」
寧馨娘一聽是青山來了,這才放了心,平靜的點點頭:「已經把親退了,兩家都想退,沒費什麼力氣就談成了。青山哪,昨天晚上也沒功夫說話,你這幾年還好吧。」
顧青山耳朵死死咬住「把親退了」這幾個字,心裡竊喜著,簡直樂開了花。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故作淡定地說道:「大娘,我挺好的,沒啥事。咱們還是說說寧斌哥的事吧,我已經聽說了,今天我去鎮上找了幾個大夫,他們畏懼趙家,都不敢來,而且還說,來了也沒用,憑他們的醫術根本不會醫治。」
寧三嬸見顧青山有了這麼金貴的馬和車,還穿著錦緞的料子,就知道他發達了。想起自己曾經罵過人家,她就覺得臉沒地兒擱,拉著寧三叔以著急還牛車為由告辭走了。
一家人進屋,紛紛嘆氣。寧馨爹說道:「是啊,要是能治,我們也早就請大夫了,唉……」
「寧伯,我打聽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據說在鄚州城有一位秦神醫,是上古名醫扁鵲的後人,能醫各種疑難雜症。鄚州城距離咱們淶水縣也就二百多里路吧,我這馬車趕快些,三四天也就到了。我想去把秦神醫請來,給寧斌哥瞧瞧。」
寧家人全都吃驚的睜大了眼,這些天他們想了無數的法子,也沒能解決寧斌的事,沒想到還有這樣一條路。
寧馨爹後知後覺的點點頭,激動的站了起來:「對呀,鄚州城的神醫扁鵲,還有天下大廟數鄚州的藥王廟,都是祖祖輩輩聽說過的。要是扁鵲有後人在世,那……那肯定能醫百病的呀!」
一聽大哥有救了,寧馨和寧浩也都笑的合不上嘴,寧馨娘高興的直抹淚。
寧馨顫聲道:「那今天就走吧,我和青山哥一起去,那神醫要是不肯來,我就跪著求他,一定要讓他來醫好大哥。」
顧青山心頭一跳,去請神醫的本意就是為了救寧斌,可是萬萬沒想到還有這樣的福利,竟然能和寧馨一起去。這三年有多想她,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他當然希望能天天看到她,日夜和她在一起。
幸福來得太突然,顧青山有點懵!
想笑又不敢笑,他舔舔脣,繃住了臉,看她爹娘怎麼說。
「寧馨哪,你……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出門好幾天呢,這事你去不合適,還是讓你爹跟著去吧。」寧馨娘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寧馨不服氣:「我爹身子才剛好,不適合出遠門。而且我哥需要人伺候,你一個人也弄不動他。再說,爹不在家裡,萬一有點什麼事,誰拿主意呀?」
寧馨爹嘆口氣,接著勸她:「你娘也是為了你好,昨天出了那事,今天剛退了親,你這名聲本就受了影響。若是再傳出什麼閒話,你可怎麼找婆家?」
顧青山心裡腹誹:找不著最好,給我留著。
寧馨急的直跺腳:「爹呀,現在什麼最重要?治好大哥最重要,我的名聲已經被董家毀的差不多了,還在乎這一點麼?我今年也不打算找婆家了,不治好大哥,我就不嫁人。」
顧青山看著是時候添把火了,就垂著頭悶聲道:「其實……我自己去也行,不過,我嘴笨,怕求不來那神醫。神醫一般脾氣都大,路又遠,要是寧馨能去當然最好。不過,如果二老信不過我,我也沒什麼話說。」
寧馨娘過來拉著他胳膊道:「青山哪,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我們怎麼會信不過你呢。不是擔心你,也不是怕你保護不了寧馨,是……是舌頭底下壓死人哪。」
寧馨皺著眉想了想,態度堅定的說道:「娘,這樣吧。一會兒我就藏進青山哥的馬車裡,反正前後都有簾子擋著,別人也瞧不見。如果有人問起我,你就說我姥姥病了,我去塔前村照顧她幾天。」
寧馨娘想了想,又看看炕上昏迷不醒的兒子,跟老頭子對視一眼,艱難的點了點頭。
顧青山心中大喜,卻不敢表現出來,囑咐寧馨道:「你趕快收拾東西,我去一趟尹四嬸家,馬上就回來。哎,對了,你不用拿被褥之類的東西,我車上都有,剛在鎮上買的。你只帶幾件換洗衣裳就行了,也別帶銀子,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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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3:10
第二十五章
寧馨看他大步走到院子裡,從車上拿了一個包袱和兩包糕點就急匆匆走了,心裡明白他的意思。他肯定是猜到家裡現在沒錢,所以才囑咐她不用帶銀子的。
寧馨收拾了幾件衣裳,又把家裡最後的二兩銀子和一吊錢帶上,包上幾個饅頭,跟爹娘簡單說了大嫂的事情,就見顧青山一陣風似的趕了回來。
他探頭到車廂裡,收拾了一下裡面,回頭看著挎著小包袱的寧馨笑道:「進去吧,鋪好了,可以躺著睡一覺,昨晚沒睡好吧。」
寧馨眼裡的確有些紅血絲,這些天為了照顧家裡人,她心力交瘁。忽然被人這樣照顧,有點不習慣,卻又被他的信心感動,不好意思的嗯了一聲,就鑽進了車廂裡。
「爹,娘,你們放心吧,我肯定會把那神醫請來的,小浩你勤快點,爹身上的傷剛好,娘身子骨不太結實,你是男子漢,家裡都靠你了。」寧馨溫柔的鼓勵弟弟。
寧浩挺了挺不甚偉岸的小胸脯,朗聲道:「放心吧,我長大了,一定要做一個像青山哥一樣有本事的漢子。」
顧青山笑著摸摸他的頭,跟二老道別:「你們放心,我肯定會保護好寧馨的,絕不會讓她有一點危險。」
大家都心急請神醫,沒有再多說什麼,寧馨放下布簾,顧青山趕著車出了門。
兩邊的布簾擋著,車廂裡有點暗,他已經鋪好了被褥,剛好適合睡覺。可是一個大男人坐在車前頭趕著馬,她就躺在裡面睡覺,實在是不好意思。怕弄髒被子,寧馨脫了鞋壓到褥子邊角下面,就坐在車廂裡,默默聽著外面的動靜。
顧青山回頭透過縫隙瞧見了她坐著的樣子,就掀開一條細縫,低聲說道:「你躺下吧,不然容易被人發現。」
寧馨一想也是這麼回事,萬一碰上個好奇心強的,隨手一掀布簾,不就看個正著麼?
這麼一想,她就心安理得的躺下了,把被子蓋在身上。如果有人過來,抻起被子把頭也矇住,就可以混過去了。
「青山,去鎮上啊?聽說你昨天在裡正那買了二十畝山地,把淶水河東邊那一片緩坡都買下來了,是真的嗎?」這是寧西坡的聲音。
「是呢,西坡叔,我都二十了,該買塊地蓋房子娶媳婦了。你是好瓦匠,改天要請你幫忙蓋房子呢。」顧青山笑道。
「哎呦,哪得蓋多大一片房子呀?你小子出去幾年,真是發達了,聽說你昨天一下子拿出來二十兩,我都不敢信。」
顧青山嘴上跟他說著話,手上的馬鞭子可沒停,很快就從他身邊過去了。「西坡叔,我今天有事,改天再聊啊。」
「哎,好,你去吧,蓋房子的時候別忘了叫我。」
「好叔,回見。」顧青山心裡美美的,想到媳婦就在自己車上,更是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
「青山哥,怎麼這麼高興呀?你是要去鎮上嗎?捎我們一段唄。」這是尹胖丫的聲音。
顧青山一向是個好說話的脾氣,這一點寧馨最清楚,他從來不會拒絕人。料想他會讓人跟車的,寧馨拉住被子就要把頭蒙上了。
「胖丫,今天我有急事,而且我不去鎮上,捎不了你。下回吧。」顧青山看一眼胖丫和她旁邊的小栓媳婦,直接拒絕了。
小栓媳婦昨天剛被顧青山震驚了一回,仗著他跟尹家關係好,就想試試自己的面子,笑著柔聲道:「青山哥,我們倆就跟你幾步就行,沒做過這麼好的馬車呢,就想試試。」
顧青山掃了一眼那張燦如菊花的臉,冷聲道:「我說了,今天不行,改天讓你們坐。」
他一甩鞭子,烏騅馬飛快的跑了起來,揚起的塵土吹到兩個女人身上,都不滿地瞪了幾眼馬車。
「哼!牛什麼牛,不就是種瓜郎嗎?也不知在外邊走了什麼狗屎運,牛到天上去了。」胖丫氣哼哼的。
她嗓門大,顧青山聽到了,但是他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去跟一個女人計較,揮動鞭子,加緊趕路。
寧馨聽聽周圍安靜了,把身子朝他坐的那邊挪了挪,低聲道:「青山哥,再有跟車的,你讓他們坐在車轅上也沒事的,我用被子矇住頭就行了,省的他們編排你。」
顧青山回頭看向簾子縫裡的寧馨,溫柔的笑:「你睡會兒吧,等出了咱們淶水鎮就沒熟人了,到時候我叫你。你放心,今天誰要跟車,我也不帶,他們愛怎麼說怎麼說。」
寧馨不想跟他爭了,這是他的車,人家想怎樣就怎樣吧。馬車搖搖晃晃的,的確好入眠,不大一會兒,寧馨就進入了夢鄉。
顧青山悄悄把布簾弄開一條縫,固定住,一邊趕車,一邊回頭看她恬靜的睡顏,怎麼看都看不夠。
他笑眯眯地想,一會兒她睡醒了,要跟她說點什麼呢?沒想到才剛回來,就能和她單獨相處,他歡喜的不知說什麼好。
臨近晌午,馬車出了淶水鎮地界,不遠處嘩嘩的水聲吵醒了寧馨,一抬眼正看到顧青山溫柔痴纏的目光。
她有一瞬間的愣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閉上眼睛再睜開,果然,看到了他的後腦勺。嗯,就是自己睡迷了,看錯了。
「醒了?醒了就出來吧,咱們已經到了野三坡鎮,外面是百里峽的瀑布,你出來瞧瞧吧,挺好看的。」顧青山回頭看她。
寧馨坐起來用手攏了攏碎發,撩起布簾,鑽了出來。
春日晴好,七彩陽光籠罩著雲霧繚繞的山巒,一道白亮的瀑布從高聳的懸崖傾瀉而下,流到眼前時已經變成了潺潺流水曲回流淌。馬車在山與水之間蜿蜒前行,山腳下,拒馬河似一條巨龍,順流而下。山,因為雲的依偎,顯得更加神秘高聳;水,因為山的挺拔,顯得越發溫柔纏綿。白色的鴨子在水邊嬉戲,幾隻竹筏順水漂浮,不知名的水鳥時起時落,好一派山水間的自然風光。
「真美呀!這就是拒馬河?淶水河流進這裡面了?」寧馨沒出過遠門,見過的河流也只是村邊水流不寬的淶水河。
顧青山點頭:「嗯,我打聽過了。咱們順著淶水河走,就見到拒馬河,就是眼前這條大河。順著拒馬河就到了白洋淀,從白洋淀北岸繞過去,就是鄚州城。寧馨你看,多開闊的景色,等寧斌哥好了,咱們也帶他來看,多出來走走,挺好的。」
「青山哥,你說那神醫真的能醫治我哥嗎?」寧馨其實心裡還是沒底。
「信我嗎?」顧青山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這麼近距離的直視,寧馨有點不好意思,臉上飛起了一小片紅雲,垂著眸點頭:「信。」
她嬌羞的模樣最惹人疼,顧青山抬起手情不自禁地想摸摸她的臉,卻猛然回神發現不合適。就像揉寧浩腦袋那樣,在她頭頂輕輕地揉了一把:「肯定會好的,要是秦神醫不行,我就去京城求我義兄幫忙,找京中最好的大夫來,一定治好寧斌哥。你不是說了麼,不醫好他就不嫁人,我也是,不醫好他,就不娶媳婦。」
自從大哥出了事,別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大嫂走了,董家也落井下石,唯有他……溫柔堅定地支持著她的想法,寧馨鼻子一酸,眼裡就水汪汪的了,抬眸看他一眼,差點掉了金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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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3:23
第二十六章
「看你,好好的,怎麼又哭了,手絹都給你綁手上了,我可沒東西給你擦了,你在送我一條手絹成不?」
寧馨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你都成大財主了,還稀罕我的手絹麼?」
顧青山看著她的眼睛,半真半假的笑道:「稀罕,我寧馨妹子,我一輩子都稀罕。」
顧青山偷眼看她,就見小姑娘俏臉緋紅,把頭埋在了膝上,囁嚅道:「你別打趣我。」
顧青山呵呵一笑:「就只許你打趣我麼?」
寧馨埋著頭不說話也不看他,顧青山知道她臉皮薄,不敢再逗她了。
「前面可能就是野三坡鎮了,咱們去鎮上吃午飯吧。」顧青山提議。
「我帶了饅頭的。」寧馨這才抬起頭來,鎮上的飯菜肯定很貴,自己帶的這點錢還要留著請大夫,能省就省點吧。
「中午咱們吃頓好飯,晚上就不知到哪吃了,萬一趕上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就只能吃乾饅頭了。聽我的行麼?哥出門好幾年,回來還不請妹子吃點好的?」顧青山笑著回頭看她。
寧馨不好意思地靦腆笑道:「要請也是我請,你給我家幫這麼大忙,我該好好請你幾頓的。」
顧青山看著寧馨嬌憨的笑臉,真想說:你要謝我,不如就以身相許了吧。
「寧馨,你要這麼說就太見外了,那我可就不去了。」顧青山故意板了臉。
「別呀,青山哥,我說著玩的,你別生氣好不好?」寧馨怕了,趕緊哄求。
小姑娘聲音嬌嬌怯怯的,特別好聽,還撒嬌似的扯了扯他的袖子。
顧青山心裡美得呀……
這三年裡所有的辛苦,所有的期盼都值了。
到了野三坡鎮上,顧青山瞧著整條主街上只有一座二層的酒樓,就把車直接停在了門口。
「來,就在這吃吧。」顧青山伸手去拉寧馨。
寧馨剛把鞋穿好,就看到了他伸到眼前的大手。
農家的閨女,哪有那麼嬌氣,自家的驢車她跳上跳下的也靈活得很。可是他已經把手伸過來了,不把自己的小手給他豈不是太不給面子了?
寧馨只好把自己白嫩的小手放進他寬厚的大掌中,掌心溫熱,似乎有一股熱流沿著胳膊一直傳到身上,讓她有點不自在。
「客官,裡邊請。」店小二熱情的出來招呼。
顧青山把放著重要東西的大包袱拿下來,讓小二把馬牽去後院喂上。
店裡很寬敞,桌椅也擦的乾淨,這環境寧馨很滿意,嘴角露出一絲淺淺的微笑。顧青山偷眼瞧見了,也跟著高興。
「寧馨,你想吃什麼,儘管點,別替哥省錢。你要是不肯點貴的,就是瞧不起我了。」
寧馨本來想簡單吃一點就行,被他這麼一說,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就靦腆的笑笑:「青山哥,你點吧,我吃啥都行。」
鎮上的飯館其實也做不出來什麼高檔菜,顧青山問了問小二後廚的拿手菜,就點了一個排骨燉乾豆角,一個臘肉炒大白菜。還要再加別的,寧馨就死活不同意了。
不大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量不小,肉也夠多。吃了幾口排骨燉乾豆角,顧青山搖頭:「不好吃。」
店小二在旁邊一咧嘴,憨憨說道:「客官,我們這大師傅最拿手的就是這道菜,但凡吃過的,都挑大拇指呢。」
寧馨嘗了一口,點頭道:「挺好吃的呀,青山哥,你再嘗嘗。」
顧青山特意連吃了幾口,用很認真的表情品了品:「寧馨,我還記得那年在你家吃年夜飯,你做的排骨燉乾豆角最好吃了,那味道,這好幾年我一直惦記著。」
店小二看看小夥子瞧著姑娘的眼神,忽然明白自家的菜為什麼不好吃了,就笑嘻嘻的說道:「是啊,多好吃的菜也沒有自家做的好吃,因為菜裡沒有家的味道。其實你想的也不是菜,這麼美的姑娘,要是我,我也放不下。」
寧馨騰地一下紅了臉,嬌斥道:「你別瞎說,青山哥就跟我親大哥一樣,有你這麼當店小二的嗎?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顧青山也覺得小二有點多嘴了,不過他特意沒打斷,就是想瞧瞧寧馨的反應。若是她嬌羞的垂下頭,甜絲絲地翹起嘴角。那今天下午就可以跟她表明心跡了,畢竟難得有這種單獨相處的機會。
心底裡那麼喜歡,卻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也是一種煎熬呀!
可是寧馨急了,是真的很生氣,而不是嬌羞的佯裝生氣。他沒法子了,只能朝小二擺擺手,順著她說道:「就是,快走開,別惹我妹子生氣。」
小二本意是想當個好人兒,幫著推一把,一看推砸了,趕忙溜一邊去了。
「寧馨,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別跟他置氣了,快吃飯吧,多吃點。」顧青山看看寧馨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勸著,給她碗裡夾滿了菜。
「嗯,夠了,別夾了。」寧馨輕輕應了一聲,都沒好意思抬頭看他,只垂頭吃飯。
顧青山吃的很慢,對於在軍中生活了幾年的人來說,這個速度簡直是一種煎熬。等寧馨吃飽了,擦擦嘴開始喝蛋花湯的時候,顧青山才拿出風卷殘雲的速度,把剩下的菜和大餅一掃而光。
寧馨微怔,輕聲問道:「青山哥,你們在軍中吃飯的時候,是不是吃的很快呀?」
「對呀,因為不知道敵人什麼時候會來,不趕緊吃完,就可能餓著肚子打仗,沒力氣,很容易丟命的。」
寧馨這才明白,剛才他細嚼慢咽原來是為了讓自己先吃飽。說感謝有點太客氣了,她感激的看他一眼,心中思忖著以後該怎麼報答他。
飯後,沒有時間休息,二人繼續趕路。
「寧馨,晚上咱們爭取趕到定興縣,找個大點的客棧住,你一個人睡怕不怕?」顧青山笑著回頭看她,期待著她說害怕。
他並沒打算趁機占她便宜,不過是希望在她屋裡打個地鋪,守護著她。
寧馨愣著神眨了眨眼,糾結道:「還要住客棧嗎?睡在馬車上不就行了,車上挺寬敞的,能睡下兩個人。不過,要是你覺得太辛苦,那就住客棧吧。」
顧青山萬萬沒想到她會提議兩個人一起睡在馬車上,那樣的話他就可以睡在她身邊了,甚至可以說是同床共枕啊!
幸福來的太突然,他一時失神忘了搭話。寧馨探究的看看他俊朗的側臉,抿抿脣道:「要不就按你說的住客棧吧,不過這次一定得我付錢。」
顧青山醒過神來,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錯過呢?
「呃,這樣吧,就看晚上咱們能走到什麼地方吧。要是正好到縣城裡或是鎮上,就住客棧,若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只能睡馬車上了。」他是趕車的,走到什麼地方還不是他說了算?
寧馨點點頭表示同意,心裡卻期盼著走到野外的時候天黑,只是她不知道,此刻她身邊那個一本正經的男人比他更期盼。
午後陽光明媚,春風和煦,兩個人坐在車上看著青山綠水十分愜意。顧青山笑著與她聊天:「寧馨妹子,我買了二十畝山地,想蓋新房子,娶媳婦。可是女人家的心思我不懂,你幫我想想,蓋幾間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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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3:35
第二十七章
「二十畝地能蓋半個村子了,你不會在這些地上都蓋房子吧。」
「當然不會,地的位置就在瓜地旁邊,山腳下,離村子遠點,但是清靜。我想在瓜地邊上蓋一座大宅子,把地基墊高六尺,這樣的話就算淶水河漲水也不怕淹進家裡。那就得在河灣處挖坑取土,挖一個池塘出來,引淶水河的活水進去,在裡面種藕養魚。池塘邊弄一塊菜地和花田,靠近房子的地方修成平整的打麥場,既可以練武也可以哄孩子玩耍。屋後的緩坡上栽上桃杏,李子,梨樹,蘋果樹,柿子樹,每個季節都能吃上新鮮的果子。這些我都打算好了,只是不知道蓋幾間房子?」
寧馨聽的入了神,直到他定定的瞧著她才回過神來,驚喜笑道:「青山哥,你打算的真好,這樣的家,簡直是畫裡才有的,想想都覺著歡喜。房子嘛,如果不缺錢的話,我覺得正房最好……六間吧。中間留下兩間當廳堂,就算客人多也能坐得下。我們家的廳堂就一小間,有時人多坐不下就得坐到臥房的炕上去,把炕布都坐髒了。東面留一間廚房,一間臥房,廚房裡面最好弄一個小隔間出來,當浴房用。西面兩間給孩子當臥房用,左右再蓋幾間廂房吧,可以放些雜物,萬一來了客人,也有住的地方。我是這麼想的,就是不知道嫂子會不會這麼想。」
顧青山眉眼含笑,默默地把她的話都記在了心裡。溫柔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喜歡,她就喜歡。」
暮色四合,寧馨望了一眼不遠處的一座繁華大鎮,不安地看向趕車的男人。
顧青山也朝那邊望了一眼,舔了舔脣,沉聲道:「咱們今天走的路不多,為了早點到,還是趁著天完全黑下來之前在往前走走吧。」
寧馨眸光一亮,歡喜點頭:「嗯,好。」
顧青山心中暗笑,得意得一甩鞭子:「駕……」馬兒四蹄騰開,在黃昏的五彩雲霞中疾馳起來。
很快,炊煙遠去,密林愈深。拒馬河奔騰不息的河水上不再有倒影的碎金浮動,一彎月牙升上了山巔,晚歸的鳥兒已經回巢團聚,一切都安靜下來。
顧青山勒住馬,回頭對寧馨道:「看來今晚咱們真要露宿林邊了,這一片草地開闊乾淨,不如咱們就歇在這裡吧。」
「好啊!」寧馨爽快的應了,主動跳下馬車。
顧青山找了兩棵跟車轅同寬的樹,把馬卸了下來,扔了韁繩讓它自己去吃草喝水。又用粗繩子把車轅綁在樹上,用四塊石頭在車輪前後堰住,讓馬車安安穩穩的固定在林邊。
「寧馨,咱們一起撿些乾樹枝,生起一堆火來,這樣野獸就不敢過來了,一會兒咱們烤東西吃。」顧青山道。
「好,我沒出過遠門,不知道該做什麼,青山哥,我都聽你的。」寧馨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顧青山彎腰撿樹枝,寧馨也跟著撿,他溫柔地看她一眼,從她手上拿了過來。「跟哥在一起,不用你幹活兒,你只跟著我就好。」
寧馨覺得他太小題大做了,笑道:「我又不是千金小姐,幹這點活也累不著。」
顧青山手腳麻利,說了兩句話的時間已經撿了一大捆能燒的樹枝,抱著朝河邊走。「出門在外本就著急上火的,你們姑娘家身子弱,多歇歇才好。」
寧馨從車上拿下饅頭,跟在他身後,看他利索地架起樹枝,點燃了篝火,就撿起一根細長的樹枝,打算把饅頭穿在上面,烤著吃。
顧青山笑著拿過她手裡的饅頭:「咱們不吃這個,跟著哥,至少也要吃烤肉。你坐在火堆旁別離開,這樣野獸就不會靠近。若是有陌生人,或者其它情況,你就大聲喊我,我不會走遠,可以很快回來。」
一邊說著,他已經走到馬車旁,把饅頭放回去,拿了弓箭出來。
寧馨很聽話,坐在火堆旁乖乖等著,看著烏騅馬悠閑的吃草,喝水。
不到一刻鐘,顧青山就提著一隻兔子回來了,得意的朝寧馨晃了晃,徑直走到河邊剝皮清洗。
「寧馨,車上有鹽和花椒粉,我早晨在鎮上買的,你去拿來吧,今天讓你嘗嘗我烤肉的手藝。」顧青山自信滿滿。
被劃了幾道口的兔肉串上烤了起來,他時不時地朝上面撒些調料。很快,香氣四溢,勾的人食慾大起。
「來,嘗一塊吧,看哥手藝怎麼樣?小心燙。」兔子烤好了,顧青山撕下一隻兔腿給她。
寧馨咬了一口外焦裡嫩,汁香味美的野兔肉,驚喜的挑起大拇指,嘴裡被美味塞滿說不出話來,便連連點頭。
每一位大廚最滿意的事情莫過於自己的菜品被認可吧,何況是得到心上人的認可。
顧青山心情不錯,把肉質最好的兩條烤後腿給了寵愛的姑娘,自己把剩下的兔肉吃了個七七八八,新買的鍋也排上了用場,煮沸了一鍋水,放涼成溫水喝了,又灌滿了兩個水壺,二人回到馬車旁。
吃飽喝足,終究是要面對這尷尬的一刻了。
寧馨抿了抿脣,說道:「裡面只有一套被褥,你先等一下,我去把另一套也鋪上。」
「好。那什麼,你鋪好了就先睡吧,我去河邊洗個腳。」年輕漢子火力壯,腳上愛出汗,雖說是一直坐在車上,沒走幾步路,不會有臭味,但他還是怕寧馨嫌棄,洗洗不會有錯的。
寧馨輕聲應了,鑽進馬車裡鋪好了兩條被筒。
探頭一望,見他洗完了腳正從河邊走過來,寧馨趕忙鑽進被窩裡,老老實實的盯著車棚。若是在他的注視下,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進去。
天色已經很暗了,一彎月牙滿頭繁星也照不亮車蓬裡頭。顧青山站在馬車旁連著深呼吸了幾次,才挑開車簾看她。
他心愛的姑娘靜靜的躺在那裡,看不清眉眼,卻能明顯地聞到溫熱氣息和她身上清甜的味道。
她就躺在靠近他的這一側,一上車就可以撲到她身上,狠狠的疼她。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了一種衝動,想不顧一切的要了她,慰藉自己飽嘗了三年的相思之苦。
「青山哥,我需要挪到那邊去嗎?」他挑著簾子一直看,卻不肯進來,寧馨本就有些緊張,此刻更是心跳如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躺錯了位置。
「哦……不用。」顧青山慌亂回神,趕忙脫了外衣,扔在車尾。
「你……你還脫,脫衣服啊?」寧馨聲音怯怯的,有的顫音。
「我……」顧青山心裡也跳的亂成一團了,慌忙解釋:「我外衣上有土,怕把被子弄髒了,我只脫外衣,穿著中衣睡,行麼?」
他越說越沒底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飛快地脫了衣裳,緊張的舔舔脣,問道:「你要是介意,我就還穿上吧。」
寧馨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窘迫,趕忙說道:「沒關係,你就穿著中衣睡吧。」
「嗯。」顧青山這才脫了鞋,慢吞吞地爬上馬車。
他得從她身上爬過去才能到空著的那一端,手都沒地放,生怕拄在她身上。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又錯了,剛才上車之前應該繞到馬車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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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3:47
第二十八章
可是現在已經這樣了,總不能再退回去吧。而且他心裡似乎出現了一隻小野獸,在叫囂著讓他從她身上過一下。
罷了,過吧,一個大男人在千軍萬馬面前都沒有氣餒,在一個姑娘面前反倒失了豪爽?
而且她早晚是自己的女人。
想到這,顧青山的底氣足了,長臂一伸,一隻手拄在了她腰側,先抬起一條腿跨了過去,等膝蓋落穩了,再讓後面的腿跟上。
他早晨剛買的是嶄新的錦緞被子,被面柔軟順滑,膝蓋觸到上面順勢一滑,拉大了兩腿間的距離,身子下沉,差點撲在她身上。
這麼驚險的時候,他很納悶自己身體的反應。不僅沒有一點害怕,反而像是有一股熱流從雙腿向上,集中到小腹,直衝向腦頂,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最要命的是,突然杵起來的物件頂到了被子上,他甚至不知道有沒有頂到她身上。
這種感覺雖然舒爽,可是他不敢停留,連滾帶爬地越過去,飛快地鑽進被窩。
寧馨躺在那,靜悄悄的,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害羞了。
顧青山努力穩住怦怦的心跳,咽下一口唾液滋潤一下冒火的喉嚨,啞聲道:「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嗯,你也睡吧,今天你最辛苦了。」寧馨輕柔甜美的聲音就在耳畔,昏暗的車廂裡他和她緊挨著躺在一起,鼻尖縈繞著她馨香的氣息。
很快,寧馨呼吸均勻的進入了夢鄉。旁邊板著身子夾著腿一動不敢動的男人早已出了一身薄汗,黑眸亮晶晶的瞧著車頂,怎麼也睡不著?
「寧馨?」他試探著低聲喚她,沒有應答,依舊呼吸平穩,看來是睡踏實了。
他稍微放鬆了些,動了動身子,輕輕嘆了口氣。
她就躺在身邊,呼吸清淺。他忍不住想看她,把布簾撩起一條縫,看她晚上在睡夢中的樣子。
小姑娘長成了大姑娘,不再像以前一樣各處都嬌嬌小小的。柳眉彎彎,杏眼微闔,鼻梁挺翹。
當目光滑向那一張誘人的小嘴兒,他忍不住舔了舔脣,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靠了靠。
真想親一下啊,可是……萬一她醒了怎麼辦?在她心中這麼多年的光輝形象豈不是一下子就完蛋了,這輩子都別想娶到她了。
忍……忍一時,才能愛一世。
他轉過身去背對著她,以為這樣就能消除身體的異樣。可是,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姑娘,此刻就睡在身邊,無論如何他都平靜不下來。
要麼就去河裡洗個冷水澡吧,三月初的時節,夜裡還很冷,只要跳進河裡,肯定能「消腫」。
可是他又有些擔心,若是被冷水一激,以後這方面的能力差了,寧馨嫁過來豈不是要守活寡了?
不行,這樣絕對不行,為了寧馨的終身幸福,他得保護好自己的身子。
翻來覆去的折騰了許久,還是睡不著,也軟不了。實在沒辦法了,他只好把手伸了下去……
黎明時分,寧馨是被一聲尖利的嚎叫聲吵醒的。
她以為自己在夢中聽到的,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身旁空盪蕩的被窩。就在此時,外面又傳來一聲野獸的嚎叫,原來不是在做夢。
寧馨趕忙爬到車尾,掀開布簾往外看。就見顧青山手執弓箭正在瞄準一頭體型龐大的野豬,那傢伙粗大的脖子上帶著兩支箭竟然還沒有死,就像瘋了一樣衝向顧青山。
「青山哥……」寧馨嚇得喃喃自語,一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飛快地閃身躲開,手中的箭筆直的飛了出去,正中野豬碩大的頭顱。緊跟著又是一箭,在那畜生剛剛轉過頭來的時候,正中腦門。
肥大的身子轟然倒地,寧馨急匆匆的跑下車,拉住顧青山的胳膊上下細瞧:「青山哥,你沒事吧。」
心上人一臉焦急的模樣擔心著他,顧青山眉眼含笑,柔聲道:「沒事,別擔心。」
那野豬還沒有完全死透,突然掙扎地一動,四蹄一蹬,嗷了一聲。
寧馨嚇得一抖,飛快的躲在顧青山身後。幾乎與她的動作同時,他搶步上前,擋住她嬌小的身子。
誰知那野豬只是最後一哆嗦,這一下耗盡了它全身的力氣,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顧青山試探著走過去,用腳踢了踢那大傢伙,沒有一點動靜。
「看來是死了,就怕死不透,我去拿刀來,在脖子上在砍上兩刀就踏實了。哎……你怎麼沒穿鞋?」顧青山一低頭,忽然發現寧馨腳上只有一雙白色的棉布襪子。
「我……」寧馨低頭一瞧也愣住了,「剛才太著急,忘了。」
姑娘窘迫的紅了臉,垂著頭往回走。顧青山一把扔了弓箭,兩大步追上去,長臂一伸,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啊……」寧馨從不曾被人這樣抱過,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嚇得她失聲驚叫。
「傻瓜,自己走回去,扎破了腳怎麼辦?」輕輕斥責的一句話,看她的眼神卻溫柔的能滴出水來。
可惜寧馨並沒有看到他的眼睛,她羞紅臉,垂著頭偎在他胸前,根本就不敢抬頭看。他的胸膛、臂膀都那麼健壯,硬硬的,滿是男人的味道。
可惜,河邊距離馬車太近,只走了十幾步就到了,他還沒抱夠呢。
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顧青山從車尾拿起她的鞋,蹲在她腳邊想幫她穿鞋。寧馨窘迫的一把搶了過來:「我自己穿就好。」
顧青山抬頭看著她笑:「你這麼急著跑過去,還不是擔心我麼,所以我也是應該伺候你一下,報答你的關心之情啊。」
寧馨撲打一下襪子上的草末,飛快地把鞋穿上:「不用……我……你就像我親大哥一樣,我怎麼能不著急呢?」
顧青山一下子就蔫了,誰想當你親大哥呀,你這麼自作主張有問過我的想法嗎?
心裡碎碎念著,卻不敢說出來。只找出繩子,在車尾收拾了一塊地方出來,又提上刀過去砍斷了半截脖子,才把二百多斤的大野豬扛了過來,綁在車尾。
「走吧,咱們去定興縣城把它賣了,估計趁著新鮮能買個好價錢。」顧青山收拾好野豬,那邊寧馨已經疊好了被子。
「青山哥,你真厲害,這麼大的野豬都能獵到。可是,它為什麼不在山裡呢?」寧馨好奇問道。
「許是早晨到河邊喝水吧,我去洗枕巾,正好碰上它。誒,對了,我的枕巾……」當時他提著包成一團的枕巾早早的去河邊洗,生怕寧馨醒了聞到裡面異樣的味道,卻看到一隻大野豬正在河邊喝水。他把手上枕巾一扔,就跑迴車上拿弓箭去了。
寧馨在車尾疊的被子,沒注意車頭那邊的枕頭上少了一個枕巾,此刻繞過去掀開簾子一瞧。還真是,自己的枕巾好好地鋪在枕頭上,他的卻不見了。
回過頭去一瞧,就見顧青山已經撿起一塊紅色的枕巾,朝河邊走了。
「青山哥,我來洗吧,你歇會兒。」寧馨小跑著追了上去。
原本顧青山走的不算快,一聽這話,竟飛快的跑了起來,攥緊了手上包成一團的枕巾,就像手裡拿的是金子,生怕被人搶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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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3:57
第二十九章
「不用,我自己洗就行。」原本想著因為自己剛回家,買一套紅色的被褥枕頭,吉利喜慶。卻沒想過枕巾還能派上這樣的用場,昨晚怕弄髒衣褲,又怕弄髒被褥,在手邊一劃拉,也就枕巾正好能用。他又年輕力壯,弄出來的東西太多。紅白相間的顏色,又是那樣黏黏的一大團,若是讓她瞧見……
寧馨跟在後邊就想不明白了,新買的枕巾幹嘛要洗呢?就算弄髒也應該是腳底下踩髒什麼吧,怎麼會弄髒枕巾的?最奇怪的還是他的態度,不讓她洗也就罷了,至於這麼逃命似的跑嗎,剛才野豬撲過去的時候,都沒見他跑這麼快,難道自己比野豬還可怕?
想不通的姑娘糾結著小臉跟到河邊,蹲在一旁想洗把臉。
顧青山用眼角的余光發現她想撩水洗臉,趕忙轉頭阻止:「別,寧馨,你去上游洗,我洗枕巾的水髒。」
寧馨伸出去的小手愣愣地懸在半空,忽然發現一件更奇怪的事情。
青山哥竟然臉紅了!
她仔細搜尋自己的記憶,他似乎是從來沒有臉紅過,為什麼洗個枕巾臉會紅成這樣?
一路打聽著縣城的方向,辰時前後到了定興縣城裡。兩個人都餓了,顧青山把馬車停在一家寫著百年老字號的驢肉火燒店門前。
「這就是保定府最出名的驢肉火燒啊,聽說過,卻沒有吃過呢。」寧馨好奇地張望。
「走,進去看看,咱們嘗一下。」顧青山把馬車拴在窗口,方便照看。
這是一家正宗的保定風味驢肉火燒鋪子,做火燒的漢子長得粗壯結實,一邊誇著自家火燒正宗,一邊在灶膛上忙活著。烤在灶膛裡的火燒嘩的一下被倒在了案板上,並不是寧馨想象的一個圓餅的形狀,而幾乎是球形的,一股濃郁的麥香味傳來,讓人忍不住想流口水。火燒顏色微黃,中間因為之前的多次擰壓已經出現千萬個面層,這時候的火燒才是最好吃的。
怎麼吃呢?
就見旁邊的婦人拿起一個剛出爐的火燒,一刀切開個口子,半圓的球狀裡全是燒烤時受熱膨脹的熱氣,可不能讓這熱氣白白跑掉,她麻利的拿刀子切開的同時,之前剁好的驢肉和肉湯加澱粉熬制的燜子混著高湯驢油,就已經塞了進去,那熱氣就是讓驢油融化,驢肉升溫的好東西,滾滾的麥香和驢肉的芳香混合在一起,來半張草紙一夾。
「外焦裡嫩、酥脆可口的驢肉大火燒來啦……」婦人舉起剛剛夾好的火燒遞到顧青山面前。
「來,寧馨,你吃吧。」顧青山接過火燒捧到寧馨面前。
婦人有些驚詫,誰家不是男人要緊,有好吃的,第一口都得緊著男人吃,所以她才把火燒遞給了顧青山,沒想到他卻交給自己媳婦吃。
「你吃吧,我不想吃夾肉的,吃一個夾燜子的吧。」寧馨搖搖頭,聲音有點低沉。
「你吃吧,咱們不差錢,肉的才正宗。」顧青山舉到她嘴邊,恨不得喂她吃。
婦人在一旁已經又夾好了兩個火燒,放在盤子裡端給他們。「呵呵,你男人說的是,一看就是見過世面的。這種正宗的火燒也才六文錢一個,夾燜子的兩文錢一個,看你秀秀氣氣的也沒多大飯量,就吃好點的吧。」
又一次被人誤會,寧馨臉一紅,轉身走到窗邊去坐下:「你不明白怎麼回事,別亂講話。」
她一轉身,身後及腰的長髮隨著細腰擺動,婦人才明白原來這是個還沒成親的大姑娘。「哎呦!對不住啊,姑娘,是我眼拙了。剛才看你們的樣貌神情,真是般配的很,沒注意你身後的頭髮沒有輓起來,對不住對不住。」
顧青山看著心上人嬌俏的小臉,心裡很受用。大度的擺擺手,讓婦人回去了。柔聲哄寧馨:「別生氣了,快吃飯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寧馨嘆了口氣,悶聲道:「我不是跟她置氣,是因為……我家的驢賣了,驢販子說是要賣到保定做火燒的。我……我吃不下驢肉,我家的驢都養了好多年了……我就吃夾燜子的就好。」
寧馨低下頭,一縷碎發垂了下來。顧青山伸手幫她別到耳後,心疼地瞧著心愛的姑娘:「好,那就吃燜子的,都聽你的,行麼?」
婦人在灶台旁一邊盛著小米粥,一邊偷眼瞧著這邊,怎麼看都像恩愛的小夫妻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兩個夾燜子的火燒,兩碗小米粥被端了過來,婦人一抬眼瞧見了窗外馬車尾綁著的大野豬,驚得張大了嘴:「天哪!那是一頭野豬嗎?」
顧青山吃著火燒淡淡道:「對,早晨剛獵到的。我還想問問呢,縣城裡在哪能賣個好價錢,你們家收不收?」
婦人轉頭看向顧青山,眼神裡滿是震驚、滿是崇拜,答非所問:「是你獵到的?」
顧青山微微一笑:「難不成你覺著是我妹子獵到的?」
「天哪,當家的,你快來瞧啊,這麼大的野豬,能吃人的,居然被這個小夥子獵到了。」婦人興奮的兩眼放光,回頭喚她男人過來。
男人走過來看看,也真心佩服,很熱情的推薦道:「我們家買不起,你去劉員外家碰碰運氣吧。他們家是我們縣城裡最有錢的人家,而且今天正好是劉家長孫過滿月,聽說要擺流水席呢,說不定一下子就買下整頭豬做菜了。」
顧青山雙眸一亮,問道:「他家長孫?是兒子成親很久才盼來的長孫嗎?」
「不是,他們家風水好,去年長子才娶得媳婦,今年就添了個大胖孫子,多吉利呀!」男人讚嘆道。
顧青山點點頭,問好了路線,一個絕妙的主意在腦海中誕生了。
吃完飯上了馬車,顧青山對寧馨道:「寧馨,我有個法子,能把野豬賣個好價錢。不過,需要你委屈一下。」
寧馨笑道:「青山哥,說啥委屈呀,要我做什麼,你只管說。」
顧青山見她應了,心裡偷偷的樂開了花。卻擺出一臉淡定的樣子道:「你把頭髮輓起來,扮作我媳婦,假裝很恩愛害羞的模樣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我來做。」
寧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要求,想要拒絕又怕他生氣,可是一想要扮作他媳婦,臉上就火燒火燎的。雖然難為情,可她終究還是默默地輓起了頭髮。青山哥為自己家付出了這麼多,自己只付出這一點,就能幫他把野豬賣個好價錢,她有什麼理由不答應。
顧青山坐在車轅上,默默地瞧著她纖白的手指靈活的把如瀑青絲綰成一個好看的髮髻,與頭頂的飛雲髻完美結合在一起。從一個靈秀的大姑娘瞬間變成了嬌俏的小媳婦,顧青山看的眼都直了,不由自主的聯想到成親的時候,她會輓起這樣的髮髻,穿上鳳冠霞帔,坐在花轎裡嫁給他。
「青山哥,你笑什麼?是不是很難看?」寧馨一看他竊笑的表情,心裡忽地沒底了。
「咳咳……」意外被自己口水嗆到的男人趕忙轉過頭去咳了幾聲,語無倫次的解釋:「好看……真的,好看。」
很快,到了劉府大門口。顧青山跳下馬車,笑吟吟地走到寧馨這一側,拉著她的小手扶她下來,對著門房笑道:「小哥,我和我媳婦兒想見見你家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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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4:11
第三十章
看門的小廝笑著迎了上來:「你們是哪裡來的親戚,來喝滿月酒的吧?」
正說著話,就見一位穿著綢緞衣裳,體型富態的短須男人走了出來。小廝一見他,馬上笑著作揖:「老爺,您出來的正好,這裡有一對小夫妻要見您呢,也不知是哪處親戚。」
顧青山見正主出來了,趕忙上前鞠躬行禮,手上卻緊緊握著寧馨柔軟的小手。「員外,我們是路過貴寶地,給您來添喜的。」
劉員外胖乎乎的一張臉笑起來甚是慈祥,以為他們就是來道個喜,吃個流水席的,便點頭道:「好,你們來的挺早,流水席還得一個半時辰才能開,先到那邊席棚裡坐下喝口水吧。」
顧青山鬆開寧馨的手,牽著馬往前走了幾步,車尾的野豬展現在眾人面前,引起幾聲低低的驚呼。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他的大手包住,寧馨一直羞得不敢抬頭。他掌心溫熱,在這春寒料峭的清晨,被他這樣握在手心的感覺的確很舒服,只是太難為情。
他放開自己的手,走過去牽馬,寧馨暗暗舒了一口氣。兩隻小手握在了一起,這才敢抬頭看人。可是她的心情剛剛放鬆了一點,就見顧青山微笑著走了過來,自然而然地伸出長臂,攬住了自己的肩膀。他那麼高大,胸膛寬厚,只這樣簡單一攬,她便成了小鳥依人一般偎在他胸口的模樣。
寧馨的小臉騰地一下紅透了,不好意思地垂下頭,聽到顧青山爽朗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劉員外,我們夫妻今日運氣格外好,一大早就捕獲了一頭野豬。進到城裡剛打算賣掉,就聽說您家長孫今天過滿月,可見這是老天爺特意賜了一頭野豬讓我們來添喜的。我們老家有個說法,叫喜上添喜,再添一喜。想來您家明年還能再添一個大胖孫子,而我們夫妻倆呢……」
他低頭寵溺的看看懷裡臉蛋紅撲撲的女人,笑道:「剛成親不久,肯定也能沾沾喜氣,明年也添個大胖小子,大家同喜。」
劉家正逢喜事,自然愛聽吉利話。顧青山這一番話說完,劉員外早就笑得合不攏嘴,頻頻點頭:「好好,同喜同喜,這野豬我收了,管家,你來瞧瞧這個值多少銀子?」
老管家樂呵呵地湊了過來,從豬頭到豬尾仔細地瞧了一遍,捻著鬍子道:「這頭野豬瞧著大約有二百來斤的樣子,傷口是新的,身子還溫著,獠牙也是完好無損的。應該值個十二三兩吧。」
老管家一向精明,自然是壓著價說的。顧青山沒有獵到過野豬,也不知道能賣多少錢,只微笑著拉起寧馨的小手,賠罪一般輕聲道:「媳婦兒,今天咱們就是來討個好彩頭,賣多賣少的,你別太在意,以後我再打別的獵物就是了。」
一個高大壯碩的男人擺出這樣一副伏低做小的樣子,儼然是怕掙少了錢媳婦兒不高興。
寧馨不是在乎錢,而是太羞人了。被他這樣甜膩膩的叫著媳婦兒,她根本就說不出話來,臉上滾燙滾燙的,被他握著的小手快要著起火來了,只得把臉扭向一邊,不答話。
門房上的小廝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小媳婦,尤其是那一臉嬌羞的模樣。要是自己能娶個這樣的媳婦,也樂意天天哄著她。便打趣道:「小嫂子不樂意了,小哥回家是不是得跪搓衣板呀,嘿嘿……」
「哈哈哈,別不樂意,你男人是個有本事的,能打一頭大野豬回來,就給十六兩吧,六六大順,圖個吉利。以後你們打了獵物,還送到我家來,保管給你們個好價錢。」劉員外朗聲大笑,大手一揮讓管家去賬房取銀子。
顧青山連聲道了謝,把野豬解下來,兩個小廝哼哧哼哧的抬著去了後廚。這邊剛清理完馬車,管家就回來了,把一錠十兩的整銀,一個五兩的銀元寶還有一角碎銀一齊交給了顧青山:「小夥子好本事,一下子就掙咱們幾年的工錢。」
顧青山喜笑顏開的接過來,雙手捧給寧馨:「來,媳婦兒,拿著咱們的家當。」
寧馨難為情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是他就那樣捧著送到自己眼前,她又不能不接。只得伸出兩隻紅紅的小手,把碩大的銀錠子捧在了手心。
「看你,怎麼小手都紅了,用不著太激動。以後我每天都可以去打獵,掙好多銀子,天天給你買喜歡的物件。」顧青山笑著捏捏她細軟的小拇指。
寧馨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嗔怪的瞧了他一眼,示意他快點上車離開。
旁邊小廝吹起了口哨:「哎呦,這眉來眼去的,小兩口真是恩愛呀。」
寧馨飛快的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桃粉色的裙邊輓成了一朵燦爛桃花。顧青山瞧著那裙邊出了神,想到一會兒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和她親昵了,忽然就升起一股子衝動。厚著臉皮追到她身後,一把抱起柔軟的女人,放在了車蓬前面,垂眸看她:「媳婦兒,坐穩了,我要趕車了。」
野豬都賣完了,還有必要這麼演戲嗎?
寧馨疑惑的抬眸看他,正對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神,黑眸中凝結了太多的深情,讓她措不及防的深陷在裡面。
顧青山大膽的直視著她,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畢竟還在人前,不能長時間對視,只得用食指親昵的點點她鼻尖:「傻丫頭,回家。」
在門房小廝打趣的口哨聲中,顧青山甩起鞭子繼續趕路。
寧馨就那樣捧著銀子,傻乎乎地坐在車篷前面,直到出了定興縣城,還沒有恢復正常的心跳。
這是怎麼了?
她伸出粉紅的舌尖舔舔乾燥的嘴脣,顫聲道:「我……我去幫你把銀子放起來。」
她手忙腳亂的爬進車篷,跪坐在被子上,布簾落了下去,車廂裡一片昏暗。終於不用再面對他,她如釋重負,胳膊一顫,手裡的銀子掉落,她用小手捂住了怦怦亂跳的心房。
眼前又出現了他的眼神,像是有萬千情絲在眸中纏繞,每一絲每一縷都凝結著如火的情意,既幽深的看不見底,卻又像烈焰般能把人融化。
寧馨閉上眼,甩了甩頭。
不,她怎麼能誤會青山哥呢,他只是為了把野豬賣個好價錢,才迎合劉家的想法罷了。
青山哥一直以來就像親大哥一樣對待自己和寧浩,怎麼會有別的想法呢?昨天晚上和他睡在一輛馬車上,他也一直安安分分的。不,自己不能隨便誤解別人,尤其是耿直善良的青山哥。
不……不,寧馨掐了自己一把,讓自己清醒過來。一不留神用力過猛,疼得她「啊……」了一聲。
顧青山知道自己做的過分了,從離開劉家門口就心虛地不敢看她。直到她逃命似的躲進了車篷,他才敢讓自己內心的忐忑流露出來。
隔著布簾,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是聽著裡面的動靜,他能猜到她在默默的坐著。她是不是生氣了,畢竟自己做的太明顯了,也太欺負人。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讓自己又是拉手又是摟肩的,占了不少便宜。剛才心裡爽的只顧著痛快,現在他後怕的腸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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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4:26
第三十一章
如果寧馨從此認定自己不正派,當了幾年兵,成了大色狼,以後都遠著他,該怎麼辦?
第十五次回頭看向車簾,可是今日這車簾也不知是怎麼了,竟連一絲縫隙都沒有,他著急的撓撓頭,恨不能鑽進去跟她賠罪道歉。
「啊……」裡面突然傳來一聲低呼。
顧青山想都沒想,一把扯開布簾:「你怎麼了?」
寧馨看一眼他焦急的表情,怯怯說道:「我……沒事。」
「寧馨……」顧青山垂了垂眸,悶聲道:「我剛才是為了能把野豬賣個好價錢,才……才故意演戲的,讓你難堪是我不對,賣野豬的銀子都給你當賠罪禮,你原諒我好麼?」
果然,和自己猜的一樣,他只是演戲而已,並沒有別的。寧馨如釋重負,卻又莫名的有一點失落,抿抿脣,垂著頭輕聲道:「我明白,你不用道歉的。」
紅日西下,暖風吹過,拒馬河岸邊的柳樹輕搖著枝葉,婆娑溫柔。顧青山望一眼花紅柳綠的美景,默默地嘆了口氣。
她進了車篷裡面,就不肯出來了。除了一句不用道歉,就再也不跟他說話了。說是不生氣,可是一整天都沒理他。午飯也只是買了包子給她遞進去,她還客氣地說了聲謝謝。
顧青山垂頭摩挲著手上的鞭子,緊皺雙眉,$??????琢磨著該怎麼做才能把她哄好?
驀地抬頭,發現拒馬河忽然變寬了數十倍,儼然是變成了一個湖泊。顧青山伸長脖子望望,忽然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朝著車篷裡驚喜的說道:「妹子,快出來看呀,到白洋淀了。也就是說,現在是安新縣境內,明天咱們就到鄚州城了。」
一提鄚州城,寧馨馬上想到躺在炕上的大哥,一掀布簾,探頭鑽了出來。「哇,一眼望不到頭呢,幸好知道這是白洋淀,要不然我還以為是到了海邊呢。」
顧青山見她恢復了笑意,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趕忙尋她關心的話題去說:「聽說到了六月的時候,滿淀荷花飄香,綠葉接天,景色非常美,到時候寧斌哥肯定就快好了,咱們帶他去鄚州城答謝神醫,在走一次這裡,好不好?」
「好啊,」一想到大哥能好起來,寧馨的心情也就豁然開朗,歡喜的指著水面道:「青山哥,你看,有好多新生的嫩荷葉啊。」
心愛的姑娘終於又笑了,顧青山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也默默笑了。
「哎,那邊有好多人,不知在幹什麼?」寧馨指著遠處綠柳堤岸邊說道。
顧青山揮動鞭子,馬兒四蹄騰開,飛快的跑了起來。一刻鐘後,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顧青山走到堤坡下面,拉住一個根自己年齡相仿的小夥子,打聽情況。
「你們是過路的?既然碰上了,就來參加我們的上巳節吧,今天是三月三,水邊競技的日子。大妹子們會選一個閤眼緣的大哥,和她一起完成比賽,得了前五名的有獎品。你瞧水面上那一套純銀鑲珍珠的首飾了吧,得了頭名的就能得到那獎品。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你想啊……」
小夥子神秘兮兮地朝顧青山擠了擠眼,接著說道:「要是哪個姑娘選了你,而你又能幫她得了那一套首飾,她還能不嫁給你嗎?所以呀,我們都叫搶媳婦節。」
顧青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淀中有一條木船,船蓬上拴著一套熠熠生輝的首飾,下方左右兩側各拴著兩個銀鐲子,許是為其他獲得名次的人預備的獎品。
他回身上坡,走到馬車旁指給寧馨看:「你瞧,他們在慶祝上巳節,那是比賽的獎品,純銀鑲珍珠的首飾,想要嗎?我去幫你贏回來。」
寧馨探頭望了過去,金色夕陽下,珍珠銀飾都被鍍上一層五彩的光芒,美輪美奐。哪個姑娘不愛美呢,從她羡慕的眼神中,顧青山看懂了心上人的意思。
「來,下車吧,反正天也快黑了,趕不了多少路,咱們去湊湊熱鬧,晚上去他們村子裡吃飯,明天肯定到鄚州城了,不急。」顧青山搓著手站在一旁,沒敢去抱她。
寧馨跳下馬車,走進了人群裡。
對於忽然到來的漂亮妹子,村裡的小夥子們立刻展現出極高的興致,更加熱烈的討論著賽程。有幾個姑娘看到了拴好馬車,大步走過來的顧青山,也頗為驚喜。參加比賽的基本都是附近十里八村的,有人認識,有人不認識,不過,水淀的妹子都性情開朗,不會因為是陌生人就不好意思。
銅鑼一響,男左女右分列兩邊,白鬍子的鄉正開始說話:「咱們淀北鄉的老規矩,上巳搶彩頭,端午賽龍舟。從我腳邊這條線開始,小夥子要背著姑娘跑到前邊的小塘邊才能放下,然後到水塘裡叉魚,叉夠三條魚就可以去泥漿池裡摔跤了,摔倒三個人,才能跳進淀裡。最先游到烏篷船邊的人,可以自行取下首飾帶回來,送給和你一組的姑娘,都明白了吧?」
有的小夥子已經參加好幾年了,自然明白千篇一律的規則,紛紛大喊:「明白了。」
「好,換裝。」老爺子一聲令下,小夥子們紛紛脫了上衣,輓起褲腳,赤著上身和小腿。顧青山一瞧,也毫不猶豫的脫了,男人嘛,脫就脫,誰怕誰?
他這一脫不要緊,人群中響起一陣低低的驚呼。他個子本就高大、身形挺拔,上衣一脫,露出胸前、臂上結實的腱子肉。左肩上還有一道刀疤,不深,剛好襯得他英挺剛強。
幾個膽子大的姑娘不約而同的朝著顧青山走過來,也有心急的小夥子見水靈靈的美人寧馨呆呆的站在那裡,就跑過去毛遂自薦。
「姑娘,我肯定能幫你贏,選我吧。」
「選我選我,他叉魚沒我準。」
「你這麼瘦,摔跤肯定沒力氣,姑娘,你看我多壯。」
自幼長大的寧家莊雖然也算民風開放,卻沒有水鄉這般豪邁,寧馨被逼的直往後退,害怕的驚叫:「青山哥……」
顧青山也被幾個姑娘圍住了,想要推開她們卻無從下手,聽到寧馨求救,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推開兩個姑娘衝出一條路,跑到寧馨身邊護住了她。
有些互相看對眼的男女,已經組成了對子,男人背著姑娘站到了白線邊,等待出發。
顧青山彎腰蹲下:「來,寧馨,我背你。」
「要不……咱們別參加了吧。」看著他光溜溜的後背,寧馨糾結道。
顧青山有些失落,他想背她,想讓她知道,他比那些小夥子們都強,想給她贏回來那套首飾。「寧馨,今日是有彩頭的,明天去見神醫,也許要送些見面禮呢,不就可以把首飾送給神醫夫人或是女兒麼?咱們也沒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寧馨一聽這話,果然點了頭。為了救大哥,別說是與他肌膚相貼,就是上刀山下油鍋她也能堅持。
顧青山只覺著身上一重,緊接著就感受到兩團綿軟壓在了硬硬的肩胛骨上。那是什麼,他自然明白。自從回來的第一天見到寧馨,他的目光就已經不由自主的劃過了她的胸口。十六歲的大姑娘身段飽滿,她的腰太細,更襯得胸前高聳,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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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4:39
第三十二章
這兩天他特意克制著自己的目光,不敢朝那裡看,怕被寧馨發現。可是轉頭錯身之際,又免不了晃上一眼。此刻,她的一雙小手環住了自己的脖子,胸前飽滿柔軟的兩團就貼在後背上,還沒開始跑,顧青山的身上就滲出了一層薄汗。
「青山哥,是不是我太重了,要不然……」寧馨自然感覺到了他身體發熱。
「你才不重呢,我是有點緊張,怕輸。」話沒說完,那邊銅鑼已經敲響。
小夥子們都飛快的跑了出去,顧青山還沒走到白線邊,自然就落後了一截。說了一聲「抱緊了」,撒腿就追。
他跑得快,寧馨在他背上被搖的七暈八素,下意識的抱緊了他肩膀,溫熱的手心和他肌膚緊緊相貼。這種比賽,自然是腿長腳快的男人沾光,何況他還那麼壯實,寧馨又輕。
跑到池塘邊的時候,顧青山已經甩下了幾十個人,成了第二名。小心翼翼的把寧馨放到地上,他緊緊追隨著前面的男人,跳進池塘叉魚。
如果說前面考的是體力,這一項就是考手眼身法的靈活度了。顧青山在老家時就是叉魚能手,在軍中學了武功,更是精準靈活。眨眼功夫,就扔了三條魚上岸,寧馨把魚撿起來,扔進木桶裡。就見他已經頭一個到了泥漿池裡,雙手抱肩信心滿滿的等著後面的人追上來。
論叉魚,水邊長大的小夥子們自然都不差,跑的最快的那個人第二個進了泥漿池。顧青山張開雙臂,豪爽的笑道:「來吧,兄弟。」
「那我就不客氣了。」男人猛地抬手抓住了顧青山兩個手腕,上前一腳別住他膝蓋就想把人撂倒。
寧馨用右手緊緊攥著自己的左手,盯著顧青山的方向,手心裡都出了汗。就見顧青山飛快的一翻手腕,出手如電,還沒看清他攻向了男人哪裡,那人都倒在了泥漿中。
「好。」周圍響起一片叫好聲,顧青山挑脣笑笑,看向了寧馨。
「青山哥,你真厲害。」寧馨朝他挑起了大拇指。
得到了心上人的誇獎,他便笑得比蜜還甜了,第三個人一到,一扯他手腕,猛力向後一拉,就讓他趴在了泥地裡。第四個人瞧見了他的厲害,就繞著泥潭跑,想找個空子下手。顧青山不想跟他耗時間,直接追了上去,雙手握住肩膀一扔,就把人摔在了泥潭中。
一氣呵成,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甚至他的褲子上除了幾個濺起的泥點,都還乾乾淨淨的,這可是多少年沒有見過的情況。
顧青山拔腿出來,朝著寧馨笑:「在這岸邊等著我,給你拿首飾去。」
噗通一聲跳進淀裡,他伸展長臂劃水前進。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三年前的場景,為了進中軍帳,為了學本事回來娶寧馨,他曾經拼死拼活的在黃河兩岸游了一個來回。現在,他也在飛快的朝前游,為他心愛的姑娘去贏回她想要的東西。
回去以後就蓋新房子,醫治好她大哥,就該成親了吧。想到她羞答答出嫁的模樣,顧青山渾身是勁,很快就游到了烏篷船上。解下銀鑲珍珠的華勝,他叼在嘴裡往回游。
夕陽西下,寧馨看著他健壯的長臂不斷拍打著水面,被霞光籠罩的身影在水面上忽高忽低的游動,心裡是滿滿的踏實和感動。
忽然有淚水浸濕了雙眼,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哭,可是她就是想哭了。
忽然起風了,一陣大風打著旋兒刮了過來,樹葉砂礫撲打在臉上,眾人都緊緊閉上了眼。再睜開時,水面上游向烏篷船的一個人還在,而顧青山卻不見了。
寧馨一驚,緊張的向前跨出兩步,繡鞋被水打濕了卻茫然不覺。
老鄉正也發現不妙,招呼小夥子們道:「快去救人,那個小夥子嘴裡叼著首飾,容易嗆水,這麼一股大風,肯定是嗆了他,沉到水底了。」
眾人紛紛跳進水裡,朝著顧青山失蹤的地方去。
寧馨更害怕了,又下意識的朝前走了兩步,淀水沒到了膝蓋。「青山哥,青山哥……」小姑娘急的嘩嘩掉淚。
眼前的水面忽地水花浮動,顧青山高大的身子冒了出來,嘴裡還叼著那一串被淀水潤澤的首飾。
「青山哥……」寧馨一喜,下意識地朝他走,卻忘了自己此刻在水裡。她腳步動的急,卻遇到了水的阻力,身子一歪就要倒進水裡。
「誒。」顧青山長臂一伸,把人攬在了自己懷裡。
剛剛游水回來,他赤著的胸膛還在一起一伏的喘息,結實的腱子肉上掛著水珠,閃耀著別樣的悸動。
寧馨只瞄了一眼,臉就紅了。
「沒事吧?怎麼跑水裡來了,還……哭了?」顧青山特別喜歡這種抱人入懷的感覺,卻不敢久留,扶著她的胳膊讓她站穩,疑惑問道。
「你剛才怎麼不見了?」寧馨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楚楚動人的模樣。
「起風了,我怕首飾被吹壞,就沉到水裡潛過來,你是……因為擔心我才哭的?」顧青山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翹起,把手裡的華勝遞給她。
「我還以為你嗆水了。」寧馨接過華勝,垂眸細看,果然十分精美漂亮,可是如果要青山哥冒著性命危險去拿,那她寧願不要。
顧青山彎腰抱起輕飄飄的姑娘,到岸上才把她放下。體貼道:「水涼,去馬車上換衣服吧,別染了風寒。」
寧馨點點頭,順著堤坡走向馬車。顧青山朝著從水裡上岸的小夥子們抱拳致謝,被其中一人狠狠地拍了拍肩:「你小子行啊,憋氣能憋這麼久。」
顧青山身形穩固,沒有絲毫搖動,笑道:「我在軍中的時候,常常暢遊黃河,這點小風浪不算什麼。我叫顧青山,是淶水縣人,以後兄弟們來這邊只管到寧家莊找我,必定好好招待。」
「好哇。」眾人大笑,稱兄道弟地聊了起來。
一個膽大的綠意姑娘已經盯了他好久了,見寧馨從馬車上換了衣服回來,就湊了過去:「姑娘,那是你的情郎嗎?」
寧馨一怔,望了一眼不遠處的顧青山,剛好他也看了過來,朝著她親切一笑。
「不,不是,那是我大哥。」寧馨趕忙解釋。
「我瞧著也不大像。」綠意姑娘嘿嘿一笑,飛快地撇了寧馨,跑到顧青山身邊去。「這位大哥,你既是外地人,一會兒還沒有地方吃飯吧,不如就去我家,我家房子多,也可以留下住一晚,明天再趕路。我爹要是知道你是今年的頭名,肯定要好好跟你喝兩杯。」
綠衣姑娘瞧著不大,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面對如此熱情好客的老鄉,顧青山沒有多想,欣然點頭應允:「好啊,我們正打算找一戶人家投宿呢。」
綠意姑娘眸中迸發出異樣的神采,舔了舔脣,垂頭偷笑。
寧馨忽然就不高興了,小嘴兒緊緊抿著,瞥了一眼綠衣姑娘,皺起了眉頭。
「妹子,咱們就去她家投宿吧,你……你怎麼了?」顧青山彎腰去看清她低垂的小臉兒,彎彎的柳葉眉擰起,飽滿的紅脣抿成了一條直線,這分明是不高興了呀。
「不想去?」顧青山試探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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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4:51
第三十三章
寧馨又掃了一眼綠衣姑娘,她正在肆無忌憚的打量顧青山,分明是心思不純。顧青山隨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正碰上那姑娘炙熱的眼神,心中一動,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顧青山脣角高高的翹起,歡喜的笑了。
寧馨見他與那人對視一眼就笑成這樣,心裡越發堵得慌,轉身就走。小旋風一般跑回到車轅上坐下,寧馨低垂著頭,眼神兒卻溜過去瞧了瞧。
顧青山撿起自己的上衣,從錢袋裡掏出一些銅板交給老鄉正,從木桶中撿出兩條魚,走到綠衣姑娘近前說了幾句話,就轉身過來。
走近了,他朝寧馨眨了眨眼,嘿嘿的笑了起來。
寧馨嘟起了嘴,轉過頭去不想理他,卻又忍不住提醒道:「你褲子還濕著呢,不去換衣服嗎?」
「生氣了,還忍不住關心我呀,真是好妹子。」顧青山笑著打趣道。
寧馨紅著小臉兒不理他了,就見他放好了魚,揚起鞭子開始趕車。也不知還去不去那一家,臨走的時候他又跑過去跟人家說了什麼?正胡思亂想著,又一個大旋風刮了過來,顧青山眼疾手快的攬過寧馨肩膀把她摟在懷裡躲過了飛沙走石。
「到車篷裡面去吧,風越來越大了,一會兒到了我叫你。剛才那姑娘告訴我路線了,你說咱們究竟去不去她家?」顧青山戀戀不捨的放開懷裡的姑娘,故意逗她。
寧馨一聽這話就有點惱了,連同他擅自抱自己的入懷的罪過一起給他算上了:「你是趕車的,你說了算,愛去不去。」
瞧著她鑽進去的背影,顧青山嘿嘿的笑個不停。太喜歡這樣的寧馨了,會跟他吃醋發小脾氣,不許他去別的姑娘家。比起一天不理他,客氣地跟他說謝謝,顧青山覺得兩個人的感情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又進了一步。
「到了,下車吧。」顧青山率先下車,牽著馬朝裡走。
車棚裡沒有任何動靜,看樣子寧馨是不打算出來了。
他啞然失笑,朗聲道:「那你坐穩了,這裡有一個小門檻,會顛一下。」
寧馨氣鼓鼓的嘟著嘴,不理他。好心當成驢肝肺,那姑娘分明是別有用心,她不希望善良的青山哥受騙,可是他居然好主動錯過去問人家路線,簡直不可救藥。
「哦。」突然顛了起來,她的頭碰到了葦?上。
「你呀……」顧青山勒住馬,撩開車簾看她,「沒碰疼吧。」
自認為自己充滿正義、渾身是理的寧馨掃了他一眼,不想答話,卻突然發現馬車外面好像是一座廟,不是什麼農家。
她趕忙爬出車篷,朝四周望瞭望:「這是土地廟嗎?不去那一家了?」
「你不喜歡的地方,我怎麼會去呢?剛才就是告訴人家一聲,又問了一下附近能避雨的地方。你呀,什麼時候才能明白我的心,唉!」這話顧青山不敢看著她的眼睛說,一邊卸著馬,一邊自顧自的嘮叨,就算被她追問,也好糊弄不是。
寧馨跳下車,抿著嘴兒笑笑得甜甜的:「對不起啊,青山哥,我不該跟你耍脾氣。我是覺得那個姑娘沒安好心,才不希望你去她家的。」
顧青山把馬牽到墻角的柱子邊拴好,從車上弄下一桶草料給它。這才回來拴馬車,看她心情不錯,便試探著打趣:「她能把我怎麼樣,最多便是想讓我做她家的姑爺罷了。我都二十了,連個媳婦都沒有,她樂意上門不是正好麼?現在好了,放跑了一個媳婦人選,以後要是真的娶不上了,你可得負責啊。」
「我……我怎麼負責?」寧馨一臉呆萌的看著他。
顧青山哈哈大笑,大手在她頭頂上揉了一把,讓她把乾草聚集到門口,點上火烤魚。
很快,第一條魚烤好了,他把魚遞給寧馨,接著烤第二條。
寧馨一邊小口的吃著魚,一邊思索著他的話。是要負責給他說媒嗎?村子裡的姑娘她都認識,小霞雖壯實卻不夠漂亮,寧雲臉蛋還行,可是人品不是很好,吳蘭蘭憨厚老實,可是她爹娘一心拿她當搖錢樹,會不會坑了青山哥。
想來想去,她覺得青山哥太好、太優秀,村子裡竟沒有一個配的上他的姑娘。
「傻丫頭,你不摘刺,不怕被卡了喉嚨。」顧青山笑道。
「哦,」寧馨這才發現自己吃了一塊帶刺的魚進嘴裡,趕忙跑到門外吐了,回來舉著魚很認真的說道:「青山哥,我把咱們年紀合適的姑娘都想了想,好像沒有配得上你的人,所以,不是我不負責任,不給你說媒,實在是……你太好了。」
顧青山一愣,簡直想笑,這個傻丫頭,居然想著給他做媒呢,剛才的醋勁哪去了?少了對手,馬上又把自己歸為好妹妹的行列。
「我不急,你不也沒定親呢。」他神色淡淡的,好心提醒。
寧馨語塞,臉頰微紅,低頭吃魚。
二人都沉默了,只聽得到外面呼呼的風聲,很快就有雨點子打在了窗欞上。破廟並不暖和,填飽了肚子,顧青山讓她趕快鑽進被窩。
一夜風雨交加,她睡得冷了,就朝他這邊擠。他掀開自己的被子,讓她在睡夢中順利鑽到了自己懷裡。就這樣抱著她,用火熱的胸膛幫她取暖,真希望天永遠不要亮,就這樣過一輩子多好。
早晨寧馨醒來的時候,感覺暖融融的,透過布簾的縫隙一瞧,外面天已經放晴了,難怪這麼溫暖。
不對,她一抬手,就觸到了溫熱堅硬的存在,食指尖剛好摁在一粒小凸起上,這是……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怕驚醒了熟睡中的男人。
怎麼會在他懷裡呢,還枕著他的胳膊,幸好他沒醒。寧馨驚得心頭亂顫,回頭看看自己空盪蕩的被窩,滿臉的難以置信。睡著覺還能投懷送抱嗎?以前怎麼不知道自己有著本事。
她輕手輕腳的挪回去,又出溜到車尾,才飛快地穿上鞋,跑到外面。
顧青山睜開眼,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要控制住狂熱的心跳,不被她發現假睡,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剛才幾乎是憋著氣過來的。
伸手摸摸自己胸前硬硬的小米粒,猶如她的小手還覆在上面,剛開那一刻,下面也難以控制的挺了起來,幸好蜷著腿,才沒有頂到她身上。
太喜歡她,怎麼辦?只要她一觸碰自己的身體,馬上就會起反應,以後真的成了親,一天不要她兩三回只怕都消不了火。想到以後可以每晚抱著她索求,顧青山心裡甜如蜜,嘴都合不攏,身上更是越來越硬,怎麼都消不了火。
顧青山今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的起來,寧馨有些納悶,以前他都是天不亮就起的,莫非是昨晚被自己擠得沒睡好?
兩個人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繼續趕路,中午時分看到了一座雄偉的青磚城樓,上面刻著三個大字:趙北口。
燕南趙北,自古就是軍事重地。鎮上的酒樓不小,二人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像店小二打聽路。
「前面那個村子是棗林莊,過去以後就是李廣村,村口有飛將軍李廣的雕像,挺好認得。到了那,你們就從堤坡上下去,往左拐一直走,看到一個很大的城池就是鄚州城了。」店小二熱情的指明了路,兩個人歡歡喜喜地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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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5:06
第三十四章
白洋淀邊的千里長堤上柳暗花明,微風拂面,愜意涼爽。顧青山站在車上,揪了一把垂柳枝下來,雙手靈活的纏繞幾下,就編了一個嫩綠的花環,給寧馨戴在了頭上。
寧馨一下子想到了小時候玩過家家,他就是這樣編一個花環,作為「聘禮」,娶她做新娘子。兒時的記憶,顧青山自然印象很深,忽然歪過頭看看著她的眼睛,半真半假的問道:「以後我要是娶不上媳婦,就編一個花環,娶你回來可好?」
寧馨不好意思的把花環拿下來擋住臉,輕聲道:「你人又好,又有本事,怎麼會娶不到媳婦呢,別拿我尋開心了。」
顧青山不置可否的笑笑,揮鞭子趕馬。很快就穿過遍地棗花的棗林莊村,前方出現了手執弓箭的飛將軍雕像。
顧青山在軍中自然聽說過神箭手李廣,他拿了自己的弓箭下車,朝著石像深深地鞠了三躬。
「青山哥,這人是誰?你幹嘛要拜他?」寧馨問道。
「李廣是漢朝的大將軍,善騎射。有一天,他狩獵回來,路過虎頭石村,已是夜幕降臨時分,月色朦朧。這裡怪石林立,荊棘叢生,蒿草隨風搖曳,刷刷作響。行走間,突然發現草叢中有一黑影,形如虎,似動非動。這時,李廣拉弓搭箭,只聽\嗖\的一聲,正中獵物,於是策馬上前察看,卻大吃一驚,原來所射並非一虎,而是虎形巨石。仔細一看,鏃已入石。你想,這得是多大的臂力,多好的功夫才能做到啊。事後,當地百姓聞聽此事更加敬慕。匈奴也聞風喪膽,多年不敢入侵。」顧青山極有耐心的給她講故事。
「青山哥,你當了幾年兵回來,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我都不敢相信是你了。」寧馨滿臉崇拜。
顧青山對她的表情很滿意,自豪的挺直了胸膛。
很快,到了城墻高聳的鄚州城。還未進城,先看到了一座恢弘的廟宇,正中的牌匾上有金漆的三個大字:「藥王廟」。
「沒錯,就是這裡了,你看那裡面供奉的,不就是上古神醫扁鵲麼。」顧青山激動的跑到近前細瞧。
寧馨的心情也一下子激動起來:「太好了,大哥有救了,咱們快找秦神醫吧。」
向當地人一問,很快找到了秦家醫館。臨近黃昏,排隊看病的人只剩了七八個,聽口音很雜,應該是有不少外地慕名而來的。寬大的醫案後面坐著一位留著八字鬍的青年男子,看樣貌到不了三十,可是神情穩重老成,正在給一個老伯號脈。
寧馨安安靜靜的垂手站在一旁,不敢打擾,順便也想看看這神醫的水平。旁邊一張桌子上,一個白鬍子的老爺爺在和一個三四歲的幼童比賽吹鬍子,不時傳出咯咯的笑聲。小男娃看來了一個漂亮姐姐,就朝她招手,讓她過來玩。
寧馨正緊張地瞧著大夫,哪有心思跟他玩耍,勉強笑笑,說道:「姐姐有事,一會兒陪你玩。」
大夫瞧病很快,喝口水了時間就號了一個脈,在翻翻眼皮、看看舌苔,問問情況,很快就寫下一張方子,讓藥童去取藥。
終於排到寧馨了,她緊張的咬咬脣,上前怯怯的問道:「您就是秦神醫嗎?」
大夫抬頭看了看這個淳樸的小姑娘,笑道:「我就是個郎中,不敢稱神醫。你氣色很好,沒有病,還看什麼?」
一眼就看出自己沒病,這也算是一種本事吧。寧馨心裡又信服了幾分,接著說道:「我是來替我大哥請大夫的,他受了重傷,腦子一陣糊塗、一陣明白的。腿斷了,腰上好像傷的也不輕,昏迷的時候連大小便都控制不了,求您去救救他吧,不然他就……」
寧馨說的懇切,眼睛裡也含了淚,那郎中卻擺擺手不讓她說了:「這病我看不了。」
寧馨一下子就慌了,雙手都激動的抖了起來:「別,您別一下就拒絕。都說秦神醫能治百病,要是連您也看不了,我大哥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寧馨忍不住大哭起來,旁邊的小男娃跑了過來,憐香惜玉的搖寧馨手臂:「姐姐別哭,爹,你幹嘛欺負人家。」
「去去,跟你祖爺爺一邊玩去。」郎中揮退了兒子,嘆了口氣道:「姑娘,不是我不肯,是我真的沒有這麼好的醫術。若說神醫,或許我爹能算半個,可是他出遠門了,半年之內回不來。聽你說的情況很嚴重,根本就等不了半年。我爺爺也能算神醫,不過他……」郎中看了一眼旁邊把鬍子吹的老高的老頑童,搖搖頭道:「他已經很多年不看病了。」
顧青山看著心上人梨花帶雨的小臉,心疼得很。幫她勸道:「秦大夫,您就幫幫忙吧,我們從淶水縣趕了二百多里路過來的,一家人都等著盼著呢。」
秦甘草苦笑:「這麼複雜的病,我真的看不了,只能看些風寒腹瀉之類的罷了。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可是我實在愛莫能助。你們……」他遲疑了一下,寧馨驀地發現了希望,緊盯著他問道:「如何?」
他朝旁邊桌子努努嘴:「老爺子醫術好,就是脾氣古怪點,你們自己去試試吧,不過他已經很久不看病了。」
寧馨吃驚的看了過去,就見那須發皆白的老爺爺正玩得高興,歪著嘴把鬍子吹的老高,旁邊的小男娃見祖爺爺歪著嘴的模樣特逗,就拍著手哈哈大笑。
這會是神醫?
寧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樣不靠譜的神醫,不會把哥哥治死吧。
顧青山終究比她多些見識,推著寧馨過去,讓她開口。
「老爺爺,您是秦神醫嗎?」寧馨糾結地問道。
「不是。」
「您會看病嗎?」
「不會。」
這還怎麼往下談啊,寧馨回頭看向顧青山,滿臉的委屈。他安慰地拍拍她肩膀,走過去坐在小男娃旁邊:「我也來比賽吹鬍子怎麼樣?」
「你又沒有鬍子,怎麼吹?你也要吹祖爺爺的鬍子嗎?」小男娃好奇的眨著眼。
「我有假鬍子。」顧青山笑著捏過一綹頭髮,用鼻子吸住,歪著嘴一吹,還真是比老頭的鬍子吹的高。
「你超過我了,不好玩,不玩了。」老爺爺起身就溜達著要進後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喧嘩。
「秦神醫,快救命啊,救命……」幾個漢子慌亂的抬了一個女人進來,寧馨一看就嚇傻了,女人雙眸緊閉、身子一動不動,鼻孔中流出的是黑血。
秦甘草趕忙繞過醫案,蹲下身子診脈:「這是中毒了,毒素已經入血,不好輓回了,爺爺,這個我真的救不了。」
老頭兒悠閑的腳步一頓,回身一瞧,馬上跑了過去。「拿銀針來。」他神情肅穆,完全沒有了剛才吊兒郎當的神情,秦甘草遞上針灸的器具,就見他飛快地把十幾根銀針刺向了女人頭頂、前胸。
很快,她吐出一口黑血,身子抽搐幾下,又連著吐了幾口血,緩緩睜開眼睛。
旁邊黑壯的漢子大哭:「媳婦兒,你活了,活了呀……」
老頭站起身來,平靜道:「給她開毒沸散,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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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5:17
第三十五章
他轉身繼續朝著後堂走,寧馨追上去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老人家,我有眼不識泰山,求您救救我大哥吧。」
老頭兒嘻嘻一笑,恢復了老頑童的模樣,瞧著顧青山道:「他吹鬍子比我吹的高,我才不救呢。」
顧青山一愣,沒想到自己竟然給寧馨拖了後腿。再一看老頭兒一本正經的模樣,他簡直想笑,就走到小男娃身旁,輕聲問道:「你幫幫姐姐好不好,祖爺爺喜歡吃什麼,玩什麼,能不能告訴我呀?」
小男娃想起剛才顧青山吹「鬍子」的情形,覺得他挺聰明的,有那麼一點點的崇拜。再看看漂亮姐姐,跪在地上可憐巴巴的樣子。小男娃心軟了,揚起清澈的眸子說道:「叔叔,我告訴你吧,我祖爺爺最喜歡別人叫他老神仙,他最愛吃山裡的野味兒。」
老頭兒把眼一瞪:「小圓兒,你怎麼出賣祖爺爺呢?」
小男娃笑嘻嘻地跑過去:「祖爺爺,你看漂亮姐姐,是不是和我姑姑有點像。」
老頭兒這才仔細地瞧寧馨,攆著鬍子點頭道:「是有點像我家小萸兒,哎呀!我的小萸兒呀,你個沒良心的,正月裡就走了,也不想爺爺。」
「老神仙,求您幫幫我吧。」寧馨急的掉了淚。
「哎呀,小娃娃你別哭啊,我最受不了女娃娃哭啦,你怎麼跟我家小萸兒一樣,就會使這一招欺負我。」
顧青山上前扶寧馨,她卻固執的不肯起來。「老神仙,我們村在淶水縣,旁邊有淶水河,有野狼山,您去了我們那,我天天去山裡打野味兒給您嘗鮮。」
寧馨狂點頭:「對對,青山哥可厲害了,昨天剛剛打了一頭大野豬呢。」
「這樣啊,」老頭兒眨巴眨巴眼,接著說道:「淶水縣我倒是去過,再去一趟也行,但是……」
「您說……」寧馨趕忙問,就怕他不提條件,只要提,她都能答應。
「這一路上都得給我好吃的,好玩的,你們還得陪我玩。」老頭非常認真的答道。
顧青山扶著寧馨起來,非常認真的答應了他的條件,老頭兒牽著重孫子得意洋洋的去了後宅。屋裡安靜下來,顧青山走到秦甘草面前道:「我們想明日就接老神仙走,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照顧好他老人家,平安的把他送回來。」
秦甘草點頭道:「我瞧著你們也是厚道人,要不然也不會讓你們把爺爺接走,他老人家九十了,雖說身子骨還硬朗,可終究上了年紀。醫者父母心,你們別看他嘻嘻哈哈的,真正看起病來認真的很。他是不忍心看這位姑娘跪著痛哭,才答應你們的。明天不能走,明天是鄚州廟會,我爺爺要主持祭奠,你麼也逛一天廟會,後天再走吧。」
人家說的誠懇,他們自然也不好拒絕,醫館要關門了,兩個人出來牽著馬在街上找客棧。
「寧馨……出門在外的,什麼壞人都有,你一個人住一間房,怕不怕?」顧青山貌似認真的看著前方,其實眼角的余光,早就瞄著她的表情。
「我……是有點怕,可是……也沒有別的辦法呀。」寧馨難為情的垂下頭。
「要不……咱們還假扮夫妻吧。」顧青山試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沒辦法,連著在一起好幾個晚上,若是今晚分開睡,他肯定睡不著,而且確實也擔心她的安全。
這句話,讓寧馨馬上想起了早上醒來的時候,偎在他懷裡的情景,小臉兒不由自主的紅了。囁嚅道:「可是……」
顧青山眉毛跳了跳,有點著急了:「住客棧肯定挺貴的,你看那老神仙,雖是同意跟咱們去了,卻要好吃的,好玩的,診金肯定也挺貴的,咱們還是省著點花錢比較好。」
他心虛的垂下頭不敢看她,褡褳裡明明就有譚士禮贈送的二百兩銀子,住多少間客棧住不起?找這樣的理由騙一個小姑娘,算不算耍流氓?
果然如他所料,這個理由特別好使,寧馨馬上點頭應了,卻難為情的不敢看他。她用手帕把頭髮綁了起來,有些新媳婦不喜歡盤頭的也會做這種打扮,大姑娘們在幹活的時候為了方便也會這樣,所以這是一個可以混淆視聽的發式。
顧青山心裡悄悄的樂開了花,又多了兩個晚上可以睡在一起,寧馨對自己的感覺是不是可以再進一步了?
寧馨看到一家小客棧,就想進去問問,卻被他拉住了手腕:「這種小地方不安全,咱們還是找大客棧住吧。」
「哦。」寧馨乖乖地跟著他走,到了這種陌生的地方,她心裡有難以克服的恐懼感,被他握著手腕反而踏實些。
來到一間二層小樓的客棧門口,顧青山點點頭:「就住這吧,瞧著還挺乾淨整齊。」
寧馨順從的道了一聲好,跟著他進了門。
「小二,最好的上房住一晚多少錢?」顧青山大手下滑,從握手腕,改成了把小手包在自己的掌心,似乎特意告訴店小二他們是夫妻關係。
寧馨紅著小臉羞澀的偎在他身旁,怎麼看都是新婚的小媳婦,對男人又害羞又依賴。
只有顧青山自己心裡明白,唯獨這種時候,才可以正大光明地握著她的小手,才可以不再掩飾自己痴纏的目光,寵溺地看著她。
「一百五十文您那。」店小二熱情答道。
「好,開一間上房,給我媳婦兒預備熱水,一會兒吃完飯要用。」顧青山知道寧馨愛乾淨,幾天沒沐浴了,她一定想洗。
顧青山牽著寧馨坐到了角落裡的一張桌子旁,讓她坐在墻角最隱蔽的地方,他用後背擋住廳堂中其他人的目光,轉頭深深地看著她,柔聲道:「媳婦兒,想吃什麼隨便點。」
寧馨一抬頭就落進了他痴情的眼光裡,就算明知道是演戲給別人瞧,她也有些受不了。垂眸躲開他的目光,卻躲不開那灼人的熱度:「你點吧,你點的我都愛吃。」
小姑娘羞澀之際說出來的話都軟綿綿的,特別好聽。顧青山心旌盪漾,一雙大掌捧著她的小手摩挲,心疼一般說道:「你這白嫩的小手這兩天都有些發乾了,必是忙著趕路,吃不好睡不好造成的,看著都心疼。」
他的大拇指上有練槍磨出來的繭子,撫在她細皮嫩肉的手背上,酥酥麻麻的。雖是坐在角落裡,不太招眼,可寧馨還是覺得很難為情。
「青山哥,快點菜吧,我餓了。」寧馨低聲說道,想把手抽回來。
他看似沒有緊握,她卻跟本就抽不動。顧青山叫來店小二,笑道:「我嬌媳婦兒這兩天都餓瘦了,你們這最拿手的儘管上,要四菜一湯,給媳婦兒好好補補。」
小二看一眼寧馨,愣住了,這麼美的女人可不多見,不過很快他就收到了顧青山撇過來的一記眼刀,訕訕地轉身跑了。顧青山轉身看看沒人注意這邊,雙眼含笑看向寧馨,捧起小手在嘴邊輕輕親了一下。
寧馨大囧,臉紅的快要滴出水來,說話都有了顫音:「青山哥,不必這樣吧。」
顧青山抬手摸摸她的頭,煞有介事的低聲道:「這樣才不會有人打你主意,旁人看咱們夫妻恩愛,自然就躲得遠遠的。要不然,有些小賊就專門製造夫妻間的誤會,趁機把他們的家當都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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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5:29
第三十六章
「這樣啊。」寧馨對他的話從不懷疑,偷眼看看四周,好像確實有幾個人不像好人,於是她便心安理得的把手寄存在他那裡了。
四個菜很快上齊了,都是白洋淀風味的特色菜:燉雜魚、大鍋菜、芙蓉蝦仁、涼拌小荷葉。
寧馨夾起一塊荷葉,好奇的瞧:「荷葉也能做菜呀?這個還真沒吃過。」
「我先嘗嘗,要是不好吃,你就別吃了。」顧青山英勇的當起了試菜員。
這是選擇新生的荷葉嫩尖切成細絲,用滾水焯過之後,拌了花椒油芝麻醬做成的,入口清香爽脆,自然馨香。
「嗯,還不錯,你也嘗嘗吧。」明知人家筷子上夾著一個,他還是多此一舉的夾了幾根放到她碗裡。
寧馨特別喜歡這種清淡甜香的菜肴,點頭道:「以前竟不知道荷葉也能做成菜吃,以後回了家我也要做來試試。」
顧青山趕忙應道:「那我要第一個嘗。」
「好。」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兩個人的晚飯吃的開心暢快。饅頭和菜都快吃完了,湯還沒見影兒,顧青山回頭招呼店小二要湯。
「哎……馬上就好。」小二應了一聲,進了後廚,見只有切墩的學徒在,急著問道:「怎麼大廚回家送湯還不回來?客人都等急了。」
學徒道:「他老來得子,媳婦這月子坐的金貴的很,兒子更是捧到了天上。你那桌缺什麼?要不就湊合湊合換個簡單的,我給炒一下得了。」
「還差兩碗湯,誒……」店小二忽然發現還有小半鍋奶白色的鯽魚湯,肯定是大廚做多了剩下的,正好,就用它了。
他飛快的盛了兩碗端上了桌,還不忘吹一吹:「這是我家大廚的獨家秘方,特別補身子,裡面加了好幾味珍貴藥材,他天天燉了給他媳婦喝。」
寧馨嘗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顧青山見她喜歡就把自己的一碗也給了她,說是自己吃了一大盤燉雜魚,想喝點清口的茶水。
他本是好心,卻不知道大廚的老婆歲數大了,生完孩子沒奶水,那一鍋鯽魚湯是加了秘制的大劑量催奶藥的。
寧馨喝了兩碗,晚上還要跟他睡在一起……
吃完飯,寧馨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顧青山在外面幫她守著門。
聽著裡面細微的水聲,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腳不闖進去,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緒。水聲忽高忽低,就如同一隻上下翻飛的小手,她此刻正在揉搓圓潤的肩膀呢還是纖細的脖頸,或者是胸前鼓起的地方,甚至底下的私密之處……
他掐了掐太陽穴,阻止自己繼續想下去。
沐浴過後,寧馨換了一件桃紅色的小衫,領口隱約可見裡面大紅色繡著牡丹花的?子,乳白色的高腰襦裙襯得姑娘腰更細,胸更鼓。
打開門的那一刻,顧青山就看傻了。
寧馨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低聲道:「我該洗衣服了,就帶了這三套衣裳。」
「哦……哦,是麼?那……明天咱們看看有沒有成衣鋪子,再買幾套吧。」他的答話簡直驢脣不對馬嘴,人家說洗衣服,他說買衣服,寧馨沒有跟他計較,收拾了自己的衣裳要到樓下井邊去洗。
「青山哥,你換下來的衣服呢,我一起洗了吧。」寧馨溫柔說道。
「不,不用,我會洗。」顧青山不假思索的拒絕了,馬上就後悔的咬了舌頭。「那個……你也挺累的,歇會兒吧。」
「我不累,這幾天你最辛苦了,青山哥,你別跟我客氣,在家裡,我不也是給我大哥和寧浩洗衣服麼。」
這句話本來很正常,可顧青山就是不愛聽,怎麼總是跟她大哥小弟並列在一起呢?
黃昏時分,寧馨抱著自己和他的衣裳下了樓,顧青山簡單的擦了澡,就到天井裡找她。一個打水,一個洗衣,她垂頭搓洗的時候,他就蹲在一旁含情脈脈的瞧著她。
這幾天,寧馨的確累了,經常坐在馬車上腿酸疼不說,主要是擔心找不到神醫,或是神醫不肯去家裡給大哥看病。今天,不僅心願達成,還洗了熱水澡解乏,躺到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睡床跟睡馬車畢竟不一樣,顧青山怕她不好意思,特意找了個藉口站在窗邊扎了半個時辰的馬步。
怕影響她休息,屋裡早早的熄了燈,在黑暗中,他的耳朵特別靈敏。床上的姑娘呼吸均勻,身子也不再翻動,可以確定她已進入了夢鄉。顧青山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脫了外衣,穿著長袖的中衣躺到外側的被窩裡。
屋裡漆黑一片,卻毫不妨礙他凝視心上人,顧青山第一次感覺到除了打獵、打仗之外,夜視眼還有其他的好處。
她今天太美了,長髮濕噠噠的垂著,隨著白色襦裙一起在纖細的腰部晃啊晃……正回想著那不盈一握的地方,誰知她的小手卻從被子裡探了出來,無意識的撕扯著桃粉色的小衫,裡面的?子都被她扯動了,露出一小片滑膩的肌膚。
顧青山嗓子發乾,默默咽下一口口水,輕輕撿起她調皮的小手,塞回到被窩裡。
什麼時候才能成親呀?要不回去就直接提親吧,這樣可能會快一點,出於報恩,寧家也會同意把寧馨嫁給他的。可是他不想那樣,他希望寧馨能真心喜歡上自己,讓她也嘗一嘗相思的滋味,然後再成親,豈不是蜜裡調油。
顧青山在心裡默默給自己打氣,剛要翻過身去睡覺,就見那隻調皮的小手又冒了出來。這次連被子都掀到了胸部以下,還狠命的在自己胸口撓了撓。
莫非她的衣裳裡有什麼扎人的東西?
顧青山伸出手去想替她解決一下,卻遲疑著不敢覆在上面。正在這時,她另一隻小手突然搭在胸口另一邊,連著揉了幾下。
小手劃過的一刻,差點碰到他的大手上,顧青山嚇得「嗖」一下縮回手,藏進了自己的被窩,生怕被人抓到罪證似的。
似乎舒服多了,她就那樣緩緩垂下雙手睡著了。可是沒過一會兒,翻了個身又開始撓。
顧青山看傻了,怎麼她單撓那處,別的地方卻沒事呢?若是他不了解寧馨的人品,搞不好會懷疑她勾引自己,可寧馨絕不是那樣的人。
顧青山把自己的雙手壓到腰下,生怕它們一衝動就跑過去助人為樂了。可她的行為實在讓人納悶,他不得不仔細回想今天發生的事情,找一找緣由。
對,那兩碗魚湯,肯定是那兩碗魚湯。
他忽然想起來,在軍中的時候,有一次他們在黃河裡鑿冰捉了不少魚,除了燉的,還熬了一大鍋魚湯。那些媳婦兒生過孩子的男人有經驗,就說這玩意是下奶用的,還講了好幾個葷段子。剛才那夥計不也說了麼,大廚天天燉給她媳婦喝,特別補身子。也許他媳婦就是生了孩子奶水少呢,店小二不懂怎麼回事就給盛了來。
若是這樣的話,顧青山眼光直勾勾的看向重點部位,他不知道沒有生孩子的女人會不會被催出來,但是她被催的不舒服是真的,想必那裡鼓脹脹、火燒火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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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5:41
第三十七章
這件事顧青山只猜對了一半,那魚湯的功效沒有錯,但是普通的魚湯不會有很大作用,如果是沒生孩子的女人喝了,也沒啥反應。可是這兩碗不一樣,裡面加著一劑猛藥呢。此刻的寧馨就像突然打通了胸前全部的脈絡,身體叫囂著要生長,又癢又脹。
顧青山覺得這件事自己得負一定的責任,如果只喝一碗,估計就不會這麼難受了。她這樣翻來覆去的睡不好覺,他心疼。
大手悄無聲息地伸了過去,嗯,軟綿綿、熱乎乎的,真舒服。五指輕收,再放開,幫了她,卻點燃了自己。
暗夜裡,他覺得越來越熱,不得已,脫了上衣,光著膀子,繼續幫她揉。
後來更熱了,把中褲也脫了,只剩短短的褻褲,繼續幫她。
滿身的汗,把被子都弄濕了,他在暗夜中苦笑,不能再脫了,再脫就沒了……
第二天,寧馨起來的時候,他正站在窗邊扎馬步,後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一起身,就發現?子的帶子有些鬆動,許是晚上睡覺時扯到了吧,她沒多想,重新系緊了帶子,卻發現衣服好像有點緊了,是縮水了麼?不過縮得不太嚴重,還能穿,她整理好衣服,下床疊被。
「青山哥,你的被子呢?」
「哦,拿到樓下去曬了,昨晚蓋著有點潮。」他起身用濕棉巾擦了擦身上,穿好衣服。
晚上耍流氓就罷了,白天還是要注意形象的。
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寧馨發現他眼裡有些紅血絲,似乎是沒有休息好。可是看他精神抖擻、滿面春風的神色,又挺精神的。
這一天,兩人去逛了鄚州的廟會,吃了當地的小吃,拜了上古神醫扁鵲。藥王廟的偏殿裡供奉著送子娘娘,寧馨跪在前面的蒲團上為三叔和哥哥求子,顧青山就跟在她身後,嘴裡默默念叨著:求送子娘娘保佑前面這個女人,多子多福,多跟丈夫親熱。當然了,丈夫一定要是我……
輕鬆的一天過去,第二日就接上老神仙啟程了,老爺子的百寶箱挺重,秦甘草親自給放到車上,叮囑顧青山一定要照顧好老爺子。
起初,老頭兒沉浸在出遠門的快樂中,沒有故意找茬,到了後半晌坐車累了,就非要顧青山背著走。寧馨心疼他辛苦,就想方設法的哄老爺子迴車上,路過一個大鎮,還特意給他買了不少零嘴。
「老神仙,我想聽聽神醫扁鵲的故事。」寧馨又想出一招,試試靈不靈。
「哎呀,你這女娃娃還是很好學的嘛,來,爺爺給你講故事。」這一招還真好使,老頭兒坐迴車上,顧青山趕忙跳上車揮起了鞭子。
「從前呀,有個二傻子叫蔡桓公,他剛開始得了小病,扁鵲就說給他治病。他卻不承認,硬說自己沒病,後來小病變成大病,沒有人能救活他了,他就死了。」老頭兒言簡意賅。
寧馨噗嗤一笑:「老神仙,您講的也太簡單了,能不能詳細點?」
「你愛聽細緻的呀,好好,給你講一個。有一天,扁鵲行醫途中路過一個村莊,這時從村裡傳出陣陣哭聲,扁鵲從旁人的嘴裡了解到死者是一位結婚將近一年的媳婦。他剛要繼續趕路,卻聽哭聲愈來愈近,有幾個中年人抬著棺材衝他走過來。扁鵲循聲一望,不禁大吃一驚,幾個中年人抬的是口薄薄的棺材,他看到有幾滴污血正從棺材裡悄悄往外流淌。扁鵲走上前去看一看血跡,連忙叫人們放下棺材,並阻止後面的婦人不要哭了。
眾人打量著眼前這位郎中,心中好生詫異。扁鵲開口說道:「有道是人死方可入棺,你們這裡怎麼時興大埋活人呢?」大家驚奇地望著扁鵲,接著便哧哧笑了起來,他們懷疑眼前這位郎中十有八九是個瘋子。
人們剛要抬起棺材繼續往前走,扁鵲急切地說:「眾位趕快放下,倘若我沒有說錯的話,棺材裡躺的乃是一個孕婦,這孕婦由於分娩難產而出現長時間昏迷,她這叫假死。
眾人聽這位郎中說的有板有眼,條條是道,於是放下棺材,依著扁鵲的吩咐,半信半疑地打開棺蓋。扁鵲掏出針包,在小媳婦人中上按了一會,然後在中脘穴扎下一針,只見小媳婦身子動了動,眼睛慢慢睜開了。扁鵲又料理了一會兒,婦人竟然坐了起來。人們趕忙把小媳婦扶出棺材,時間不大,一個男嬰呱呱墮地了。
一針救了兩條性命,眾人齊聲稱讚。婦人的丈夫說啥也要把扁鵲請回家中暢飲一番,還拿出些銀兩要酬謝扁鵲,扁鵲笑道:見死相救乃行醫人的本份,罷了罷了,我還要繼續趕路。」
寧馨雙眸晶亮,發自心底的崇拜,這麼好的醫術,還不要錢!「好神仙,我算是明白人們為什麼都說扁鵲是神醫了,您再給我講一個吧。」
自家先祖被誇,老爺子十分得意,連著又給她講了幾個故事,天色黑了下來。顧青山勒住馬笑道:「安新縣城到了,咱們去客棧投宿吧。」
老爺子忽然把兩眼一瞪,吹起老高的鬍子道:「你們兩個小娃娃,是不是合夥算計我啦?哼!看我怎麼報仇。」
連著走了三家客棧,老爺子都不滿意,最後卻選了一家屋裡有大炕的大車店。有外人在,寧馨自然不肯和他假扮夫妻了,就單獨住了一間。
顧青山一百二十個不放心,連連叮囑了五回,才訕訕地回了房間。
老爺子要洗腳,讓他去端熱水來。水來了,又讓他親自動手給自己洗。顧青山並沒有什麼不耐煩的表情,很淡定的給他洗了,還問他水燙不燙。
「小顧呀,要救得那個人跟你是什麼關係?」老爺子眨著眼壞笑。
「沒什麼關係,我們村的,我是個孤兒,他家對我不錯,還叫我去吃年夜飯呢。」顧青山一邊給他擦腳,一邊平靜說道。
「既然沒有太深的關係,那你幹嘛這麼心甘情願的伺候我?」
顧青山手上一頓,楞了一下,才接著說道:「我娘在世的時候,身子骨不好,總是臥病在床,我和我爹就給她洗腳,習慣了,這不算什麼。」他端起水盆走了幾步,背對著老爺子說道:「其實……能有人需要自己照顧,也挺幸福的,我爹娘都不在了,連個洗腳的人都沒了。」
他出去潑洗腳水,順便把自己的腳洗了,路過寧馨門口又叮囑了一遍讓她拴好門。回屋的時候見老爺子已經四仰八叉的躺在了炕頭,這樣正好,炕尾挨著寧馨的房間,他本來就打算睡在這邊,好聽著隔壁的動靜。
「小顧呀,雖說你也是個實誠人,說的話也有道理。可是呢,我老人家是誰?」
「是老神仙呀。」顧青山笑著打斷他。
「對呀,所以……就沒有我看不出來的事。你小子這麼殷勤地跑腿,其實就是想把小寧的大哥變成你大舅哥,對不對?」老爺子悠哉的翹起了二郎腿,連看都不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顧青山一邊鋪床一邊笑:「既然都看出來了,還不幫幫我?有一點我需要提醒你,寧馨妹子是不可能上山打獵的,她弟弟才十一歲,大哥又躺在了炕上,能去打野味兒來孝敬您老的只有我。怎麼樣,考慮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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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5:55
第三十八章
老頭兒哈哈大笑,連誇顧青山聰明,會講條件。這廂正聊著天,就聽外面響起了敲門聲,卻不是敲得這一間,而是隔壁寧馨那一間。
顧青山側耳一聽,就躥到了地上,連鞋都沒穿就跑了出去。一把薅住那人脖領子,掄起鐵拳就要打。
「客官,客官,是我呀……」店小二嚇得語無倫次,死死抱住頭。
老爺子追了出來,拉住顧青山胳膊:「有話好好說,你這年輕人,怎麼火氣這麼大。」
店小二瞄一眼頭上懸著的大拳頭,哆哆嗦嗦說道:「我……我們店裡有宵夜,是剛做的河蝦面,我想問問這位客官吃不吃?」
「要問幹嘛不來問我?偏偏來敲我妹子的門是什麼意思?」顧青山怒火熊熊。
店小二委屈的翻翻白眼:「哎呦,我這不是一間一間挨著問的嗎?問完這間就到您那去了。」
寧馨自然也聽到了動靜,走到門邊輕聲問:「青山哥,沒事吧?我要開門嗎?」
要跟寧馨說話,顧青山就把手裡薅著的店小二扔出去幾步,換成溫柔的語氣說道:「沒事,是問問吃不吃宵夜,不過也許是藉口。你記著,只要不是我來敲門,誰來你都別開,去睡吧,我守著呢。」
寧馨嗯了一聲,吹熄了油燈,上炕睡覺。顧青山惡狠狠地瞪一眼店小二,威脅道:「無論有任何事情,都不準打擾我妹子,有事來找我說,不然,萬一拿你當小賊打殘了……」
「我我我……知道了,不敢了。」店小二嚇得齜牙咧嘴地跑了。
顧青山端著盆出去又洗了一遍腳,回來的時候,老爺子把一杯溫茶遞給他:「年輕人,火氣不能太大,傷身子,來喝點茶水敗敗火吧。」
這一杯茶喝下去,還真是忒敗火了。
顧青山一晚上跑了十趟茅房,平均半個時辰一趟。一晚上沒睡覺,不過也有個好處,對寧馨的安全放心了。從她窗前經過了二十回,簡直成了巡邏的侍衛。
第二天,顧青山自然沒精打采,早飯也只是吃了幾口,就蔫蔫的上了馬車。
寧馨見他這樣,有些擔憂:「要不然咱們在這休息一天再走吧。」
老神仙大手一揮,掄鞭子讓馬跑了起來,就躲進車篷裡去了。「這點小病還叫病啊,不過是腸胃受寒而已,來,丫頭,我教你個按揉的法子,你給他按上半天,保管痊愈。」
於是,寧馨按照他的法子給顧青山揉著虎口和手背上的穴位,一揉就是一上午。
顧青山無力的倚在車篷上,任由她的小手捧著自己的大手捏來揉去,心中不禁慨嘆: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那天給她揉了一宿,今天要被她揉一天還債了!
默默地在心裡瑟了大半天之後,肚子還真是不疼了,胃口大開,可惜路上沒遇到什麼像樣的大鎮,到了晚上,也只趕到了一座不知名的大山腳下。
「你們在這裡歇一下吧,我去打點野味兒——報答一下老神仙。」顧青山扁扁嘴看著老爺子苦笑,轉身進了林子。
「小寧啊,來給爺爺捶捶背。」老爺子毫不客氣的坐在了一塊大石頭上。
顧青山提著一隻野兔、一隻山雞回來的時候,老遠就瞧見寧馨屈膝彎腰地在給他捶背,心裡就不高興了,卻又不敢表現的太明顯,冷著臉說道:「老神仙,您要人伺候找我就行了,寧馨這幾天也挺累的,讓她歇會兒。」
「哎呦喂,火氣還這麼大,看來還得敗敗火。」老頭兒回頭壞笑。
顧青山瞥了他一眼,到河邊去收拾獵物,很快就架到了火上。老頭兒對烤東西吃很感興趣,挑著一隻野兔哼著小曲,美得很。突然發現兩隻獵物都是一箭穿喉,驚奇道:「這麼黑的天,你是怎麼射的這麼準的,莫非……你能夜視?」
顧青山得意的點點頭,老頭兒像發現珍寶一般湊了過來:「小顧啊,原來你還有這本事,太好了。有一種黑蟲子,是極好的藥材,只有晚上才能抓到,如果舉著火把就會把它嚇跑,就需要你這樣的人去抓,一會兒咱們去抓吧。」
顧青山轉轉手裡穿著野雞的樹枝,懶散道:「這會兒知道我有用了?昨天給我下藥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態度啊。」
老頭兒哈哈大笑,望一眼去馬車上拿鹽的寧馨,笑道:「傻小子,我那是幫你呢。你呀
寧馨放心不下,終究沒能等到第二天,當天傍晚,舅舅趕著驢車把她送了回來。
一進家門,她就急匆匆的跑了進去:「娘,怎麼樣?我大哥能好吧。」
寧馨娘一邊接過她肩上的包袱,一邊答道:「神醫已經給號過脈了,只是你大哥一直昏迷,想問他一些事,然後再才能做決斷。你不知道,這幾天,你大哥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唉!」
寧馨進了裡屋,見老爹正坐在炕沿滿臉愁容的瞧著大哥,寧浩耷拉著腦袋站在一旁。青山哥不在,他去哪了呢?
老爺子正坐在椅子上悠閑的喝茶,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寧馨走過去彎腰扶住了他的胳膊:「老神仙,我大哥能好的吧?您說是不是?」
老爺子放下茶杯,不悅的翻了翻白眼:「當初你只說是受傷,我還以為是從山上摔下來,傷成這樣的,一看這傷勢分明是打的。這麼好勇鬥狠的人,若是救了他還不得接著跟人打架。」
「不是的,」寧馨急的想跺腳:「我大哥識文斷字,是個特別文雅的人。今年正月十五在淶水鎮的廟會上,有個惡霸趙大少爺強搶民女,我大哥為了救那姑娘,就攔住了他們,讓姑娘跑了,誰知就被打成了這樣,他是好人,您快救救他吧。」
老爺子歪著頭想了想,說道:「他是你親大哥,你的話我不能全信,這樣吧,你去把小顧找來,看看他怎麼說。」
寧馨從一進門就發現顧青山不在,此刻便直起身子問爹娘他去哪了。
寧馨娘說道:「你不知道哇,青山哪,臨走給你四嬸留下了二十兩銀子,讓她幫著買磚瓦石料,要蓋新房子呢。這幾天,在瓜地旁邊那一片都堆滿了。剛才青山一進門,老四家的就追了進來,拉著他看房基地去了。」
他要蓋新房子的事,寧馨自然知道,還給他提建議,讓他蓋六間正房,幾間廂房呢。
「我去找青山哥來。」寧馨扔下一句話,就往外跑,後邊寧馨娘喊道:「讓小浩去吧。」
「我去吧,著急。」寧馨也說不清為什麼,甚至想都沒想,就往外跑,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被村裡人瞧見跟他一起走了,又似乎是想去看看他蓋新房子的材料。
小河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塊菜地,依然是老樣子。只是這三年他沒種瓜,生長旺盛的茉莉花蔓延到了瓜地裡,占據了原來搭瓜鋪的那一片地方。
顧青山此刻和尹四嬸、小栓正站在瓜地另一頭,一大堆青磚、檁條都整整齊齊的碼放在那裡。尹四嬸對這差事十分精心,自從東西買了來,就給小栓搭了個窩棚,讓他晚上守著別丟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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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6:11
第三十九章
「四嬸,明天就找人手,後天就蓋吧。總也沒個住的地方,著急呀。過十來天就谷雨了,我還想把瓜種上呢。」顧青山一邊邁著大步丈量尺寸,一邊說道。
尹四嬸笑道:「青山哪,不用那麼急,我已經找好了六個人,有兩個瓦匠、一個木匠、還有三個打下手和泥搬磚的,咱們村裡蓋房子,一般就是給二十文錢,中午管一頓飯。你這做六個人的飯,肯定是不行的,就到我家裡去做,小霞和小栓媳婦都能幫把手,做六個人的飯不成問題。下雨天不能幹活,這樣的話,用不了兩個月肯定能蓋成,花銷大概十兩銀子吧。」
顧青山垂眸想了想,說道:「谷雨前後,下雨天多,肯定要耽誤蓋房,而且馬上就到農忙的時候了。多找些人手吧,最好能找齊二十個人,可以加工錢,給二十五文,午飯也做饅頭肉菜,吃了有力氣。小霞和小栓媳婦,哦,還有你和小栓都不能白幫忙,每人也算一個工,也二十五文。」
尹四嬸聽了又驚又喜,可還是善意的勸道:「不用,這樣太費錢了。」
尹小栓在一旁著急了:「娘,青山哥不差錢,我這都看了好幾宿了,我哥樂意給我點銅板慰勞一下怎麼了。」
顧青山噗嗤一笑,道:「對,這幾天你們買料卸料的也很辛苦,都應該算工錢。」
尹四嬸一巴掌拍在了兒子後腦勺上:「你個沒良心的東西,你青山哥對你是救命的恩情,讓你看幾天磚你還要錢,有臉活著嗎?」
尹小栓扁扁嘴,委屈的抱著頭蹲在了地上。顧青山趕忙上前阻攔,正在這時候聽到了姑娘溫柔的聲音:「青山哥。」
抬頭一瞧是寧馨,顧青山飛快地從檁條上跨過去,緊著問道:「怎麼了?」
「那老神醫不相信我哥是為了救人才受的傷,非要你去證明一下,不然就不肯救他。」寧馨眼巴巴的看著他。
「好,我跟你去。」顧青山沒有半點猶豫,抬腳就走,一邊走一邊回頭說道:「四嬸,你們回家吧,我去看看寧斌哥。小栓今晚不用住窩棚了,我來看東西。就按我說的,抓緊找人吧。」
被夕陽拉長的高大背影護著寧馨嬌小的影子很快離去,尹小栓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咂咂嘴道:「早知道當了兵回來能這麼風光,還不如我去呢。」
「你放屁,咱們村去了十個,不就回來了這一個麼,你這腦子,你這懶樣,去了還能有命回來?」尹四嬸一邊教訓著兒子,一邊往回走。
顧青山和寧馨很快就進了家門,正碰上寧斌睜開眼睛,看到妹子,他動動乾澀的嘴脣,啞聲道:「阿馨,你回來了,你大嫂呢?」
「大哥,你醒了。」寧馨驚喜的走到炕邊,卻忍不住回頭看爹娘,大嫂的事,她還真不知該怎麼說。
寧馨娘湊了過來:「你姥姥的病還沒好呢,阿馨先回來瞧瞧,過幾天再去替換你媳婦,讓她回來瞧瞧你。」
寧斌望一眼使勁往老爹身後躲的舅舅,黯淡地垂下了眼簾:「你們別騙我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了?也是,我這麼個累贅,還是早點死了的好。」
寧馨一下子就哭了:「大哥,你別這樣。咱們全家都盼著你好了呢,還有你救的那個姑娘,肯定也是感激你的,怎麼能說自己是累贅呢。」
顧青山看著寧馨掉淚,心疼的不行。也湊上前去說道:「寧斌哥,男子漢大丈夫,你不能放棄。我特意去鄚州城給你請來了神醫,肯定能醫好你的。」
說著,就來到冷眼旁觀的老爺子面前:「老神仙,寧斌哥確實是為了救人才被人打成這樣的,您快救救他吧。」
老爺子不疾不徐的起來,悠然伸出三個手指,道:「三十個黑蟲子。」
「好。」顧青山毫不猶豫的應了。
「明天早晨要喝野山雞蘑菇湯。」
「行。」顧青山沒得選擇,應得非常痛快。
寧馨雖是著急給大哥看病,可是也不好意思把顧青山往死裡使:「青山哥這些天都挺辛苦的,您就讓他好好睡一晚上,明天再去打獵抓蟲不行嗎?」
老爺子一吹鬍子,不幹了:「你心疼他,那你去呀。」
「我……」寧馨臉一紅,默默走到娘身後去了。
顧青山心中一暖,笑道:「沒事,寧馨妹子不用擔心,我體格好著呢,這點辛苦不算什麼。快看病吧。」
老頭兒重又號脈,摸骨,又問了寧斌一些問題,拿出針包,在幾處穴位上扎了,問他感受。他嚴肅認真的樣子,跟剛才吊兒郎當的模樣截然不同,寧家人這才完全相信這位真的是神醫。
診斷完了,老頭兒雲淡風輕的坐在了椅子上,眾人齊聲追問結果。他搖頭道:「不好說呀。」
寧馨噘著嘴求救一般看向顧青山,他自然受不了心上人這般依賴的神態,馬上挺身而出:「您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我保證做到。」
「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一心求死的人,不是我要條件,是他不想活。」老爺子淡淡說道。
寧馨爹娘趕忙圍在寧斌周圍,苦口婆心的勸。「阿斌哪,爹老了,這個家還要指望你呢。」
「阿斌,小浩還那麼小,你不管他哪行?你不是說還要教他識字的嗎?」
寧馨呆呆地在一旁瞧著滿眼死灰的大哥,忽然跑到堂屋裡拿了一把剪刀過來,伸手攬過及腰的長髮就要剪:「大哥,我已經發過誓了,治不好你,我就不嫁人,我現在就把頭髮剪了,讓你瞧瞧我的決心。」
顧青山一把抱住寧馨,把剪子搶過來扔到了地上,心中一片哀嚎:我的小祖宗,我著急忙慌的蓋新房子為了誰?還盼著秋天成親呢,你卻要剪了頭髮……
「不許胡鬧,寧馨,你怎麼也不冷靜了?」顧青山心裡急,嘴上卻舍不得說重話,手上死死的抱得緊,語氣卻滿是無奈。
寧馨娘嚇壞了,撿起剪子放回堂屋裡,拉過寧馨哭道:「好孩子,你可別讓娘著急了。」
兩行熱淚沿著眼角滑下,流進了鬢角裡,寧斌淚眼模糊的看向顧青山:「青山,從三年前我就知道,你……」
顧青山看著伏在娘懷裡抽搭的寧馨,沒好氣的回道:「你別託付給我,我也發過誓了,治不好你,我就不娶媳婦。你如果就這樣死了,知不知道,大家都不安心,都過不好日子。這麼多人關心著你,你爭點氣行不行?」
「我活著……不如死了舒坦。」寧斌有氣無力的說道。
顧青山急了,怒瞪著他點頭:「好,那你就一點都不能忍是吧?我告訴你,你以為我沒有活著不如死了舒坦的時候嗎?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卻得不到,我也想死。我去當兵,就沒打算活著回來。要不是寧馨說讓我學好本事,回來打獵掙錢娶媳婦,我早就死在戰場上了。你以為我天天給人家洗衣服舒服嗎?你以為我大冷天去游黃河舒服嗎?我九死一生替別人擋了箭,要不是因為懷裡揣著寧馨給我做的那雙鞋,那箭就從我身上穿過去了,你知道嗎?誰沒有遭難的時候,咬咬牙不就過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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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6:27
第四十章
看一眼呆愣的寧斌,顧青山轉身走了:「我去抓蟲子,打野山雞。」
「青山哥……」寧馨追到院門口,卻不知說什麼好,只含著淚囁嚅道:「謝謝你。」
顧青山回頭,見沒有別人跟出來,就抬手在她頭上揉了一把,柔聲道:「別說傻話了,以後也不許你再做傻事,進去吧,寧斌哥會好的,你也會好好的嫁人,再剪頭髮,我就不理你了。」
「嗯,我聽你的。」寧馨乖乖答道。
她那麼乖,顧青山忍不住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心:「進去吧,明天我再來。」
第二天,顧青山提著野山雞、蘑菇、黑蟲子到寧馨家來的時候,見寧斌的腿上已經綁了木板固定,頭上和腰上都扎著銀針。
寧馨娘不好意思地迎了上來:「青山,你的恩情,我們家幾輩子都還不完。上次那人蔘就太貴重了,我本來要還給你的,可是神醫說有用,就……等以後,我們一定會還你的。」
顧青山笑笑:「大娘,沒事的,不算什麼。」
寧浩從他手裡把東西接過來,說道:「青山哥,下次打獵我跟你去吧,我可以幫忙提東西。」
顧青山眉梢一動,覺得此法可行,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分給寧浩獵物了,免得以後給寧家的東西多了,他們心裡不安,於是爽快的應了。
寧浩沒想到他答應的這麼痛快,歡喜的笑了起來。
寧馨聽到動靜從廚房走出來,見到顧青山甜甜一笑:「青山哥,沒吃飯呢吧,我做好早飯了,你也一起吃吧。」
見她關心自己,顧青山心裡美滋滋的,憨厚答道:「老神仙不是要喝野山雞蘑菇湯嗎?我特意去山上打了來。」
「每天都要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寧馨一低頭,發現他腳上的鞋已經很舊,就快要破了,忽然就打算給他做雙新鞋。
顧青山跟寧家人說了明天就要開工蓋房子的事情,也許不能天天來看寧斌了。寧馨爹娘都搶著要去幫忙,被他死活攔下來。畢竟照顧寧斌才是寧家的頭等大事,蓋房子已經請了那麼多人了。
「青山哥,既然需要做二十個人的飯菜,那我也去幫忙做飯吧。」寧馨主動提出幫忙。
顧青山雖然舍不得她受累,但這是為她蓋的新房子,將來兩個人都要住在裡面的,若是寧馨出了一份力,那意義自然不一樣。而且他也希望吃到寧馨做的飯,希望每天看到她。
「那好吧,如果你和小浩有時間,就幫忙做做飯、乾點零活吧。寧伯和大娘還是照顧好寧斌哥要緊。」顧青山點頭應了,留下來吃了早飯就匆匆走了。
當天下午,他又去鎮上采買了一些東西,賣野豬的十六兩銀子本來是要送給寧馨的,可是她死活不肯要。顧青山只好拿到鎮上換成十六吊錢,留著發工錢用。在瓜地旁搭好了瓜鋪,預備了兩串鞭炮明天開工的時候用,顧青山瞧著成堆的磚瓦、粗實的松木檁,心中興奮極了。
晚上,寧馨挎著小籃子來給他送飯,顧青山激動的嘴角都合不上。
「寧馨,我還不餓,先放在瓜鋪上吧,來,我帶你看看馬上要開工的新房子。」他激動的拉住她手腕,指給她看:「這裡是正房,打算蓋六間,這裡留下這麼大的天井,東西兩側的廂房各三間,一共是十二間的大院子,門口這邊修一道高高的影壁墻,對了,你覺得上面畫山水好,還是題字好?」
寧馨羡慕地望望灑了白色石灰圈起來的那一大片地方,原先自己家的房子是寧家莊最大的,一共七間,現在青山哥要蓋十二間的大宅子了,簡直不得了,從沒見過這麼大的房子呢。
「我覺得影壁墻還是畫山水吧,咱們村裡也沒有幾個認識字的人。」寧馨低聲道。
顧青山懊惱的掐掐自己手心,怎麼忘了她不識字呢,自己也不過是跟著譚士禮學了一些簡單的字罷了,是不是要被寧馨笑話自己虛浮愛顯擺了。
「其實我本來也是想畫山水的,就是……就是在城裡看到的影壁墻大多是題字,所以才……不過想想也是,咱們是鄉下,就該有個鄉下的樣子,學人家城裡做什麼。寧馨啊,你看看房子旁邊的菜地留多大合適?」顧青山趕忙引開話題,帶她到房子西面看打麥場、菜地、荷塘的預留地。
寧馨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顧青山送她回來的,到了門口,把裝了二百兩銀子的褡褳,和十六吊錢包袱交給她帶進去,他才轉身走了。
他請寧馨幫忙保管這些銀錢的時候,她本來是不答應的,後來是他苦苦哀求,說明天這裡蓋房子,人多雜亂,銀子容易丟,寧馨才勉強答應了。
回到瓜鋪邊,顧青山興奮的一點兒睡意都沒有,連銀子都給了她了,她現在就像一個管家婆,嘿嘿!
拿起弓箭、背上大刀,他利索的上了山。不到一個時辰,就打了一隻幾十斤重的獾豬,掏了一窩野兔子回來。
萬事俱備,心情大好,距離夢想又近了一步的小夥子十分暢快。
三月初九,艷陽高照,春風十里。一大早,村東就響起了歡快的鞭炮聲,尹四嬸請來了塔前村最好的瓦匠石大柱當蓋房班子的頭兒,來自周邊三個村子的二十個小夥子都扛著鐵鍬,拎著瓦刀早早聚齊了。
石大柱沿著丈量好的四條圈邊線用麻繩找平找直了,大喊一聲:「三月初九,開工嘍!房東大吉大利,娶漂亮媳婦,生一大堆孩子,長長久久哇!」
「好!」眾人大笑著齊聲應和,洪亮的聲音直衝雲霄,連躺在床上睡懶覺的吳二狗都被驚醒了。他迷瞪著雙眼晃到了村東,就見到一幅令人震驚的畫面。
二十來個光著膀子的小夥子,大清早就十分賣力的在揮舞著鐵鍬幹活。熱火朝天的場面讓他這個懶漢都想去鏟上幾鍬,只是沒看明白怎麼回事。剛好,有兩個老婆子到河邊洗衣服,就聽孫婆婆說道:「你瞧瞧,人家顧青山哪真是不得了了,要蓋十二間大瓦房啊,別說咱們村,就是整個淶水縣也難找這麼闊氣的宅子了吧?」
「是啊,」旁邊尹婆婆也不無羡慕的望了過去:「你瞧這些小夥子們,乾的多賣力氣,每天給二十五文工錢,還管一頓肉菜,要是我家老頭子還能幹,早就去幫忙了。」
吳二狗咂咂嘴,二十五文還有肉菜呀,難怪這些人一大早的就拼了命幹活兒。他暗暗後悔自己上次打寧馨的主意,得罪了顧青山,要不然自己也可以混幾天肉菜吃的。
唉!誰也沒長著前後眼,要是知道顧青山能活著回來,他是絕對不敢惦記寧馨的,哪怕一點點都不敢有。
他懼怕的男人此刻正在自己的宅基地上看著人們挖地基,飛揚的塵土正如他此刻飛揚的心緒,心尖上一會兒是漂亮的新房子,一會兒是嬌美的新娘子。想想此刻的寧馨,應該已經到了尹四嬸家吧。一大早,他就把獾豬和野兔送了過去,特意叮囑四嬸留著兩隻兔子給寧馨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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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6:43
第四十一章
一上午的時間,地基挖好了一半,紅日當空,眾人揮汗如雨都不算什麼,隻眼巴巴地等著吃肉菜呢。普通的農家漢子們除了過年時能吃上幾頓肉,大多數人已經兩個多月不知道肉味了。
一大群人進了尹四嬸的家門,馬上被滿院子的肉香味熏醉了,真香啊!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大碗豬肉粉條燉白菜,菜上飄著一層油花,豬肉不是切成細絲,而是一大塊一大塊的,吃著真過癮。
「真解饞哪!」
「嗯,我得吃十個饅頭。」
「你小心別把肚子撐爆了,哈哈……」
人們大口滿塞的吃著,有的蹲在台階上,有的坐在樹底下,別提多熱鬧了。肉香味四散開來,大半個寧家莊的人都在讚嘆顧青山的好本事、好運氣。
被崇拜的男人卻沒有急著吃飯,進了廚房去看寧馨。她正蹲在地上清洗大白菜,一雙小嫩手被泡的有些浮腫。顧青山拉著她的胳膊讓她站起身子,垂眸注視著腫脹發白的小手,心疼極了:「寧馨,你洗了多少菜?怎麼累成這樣?」
寧馨把雙手在圍裙上擦擦,笑道:「沒事,青山哥,你餓了吧,我給你盛菜。」
盛菜的活兒是小栓媳婦在乾,她盛好一碗就放在窗台上,院子裡漢子們會自己來端。她見顧青山進來了,眼神一亮,瞧著他,就像在瞧一個會走路的金元寶。忙不迭的盛了一碗菜,還特意多舀了幾塊肉在裡面,雙手捧著給顧青山遞了過來。
顧青山一門心思的看著寧馨拿了碗去盛菜,沒注意小拴媳婦從旁邊繞了過來,差點把一碗上好的肉菜撞翻在地。
「青山大哥,這是我給你盛的,快趁熱吃吧,我去給你拿饅頭。」小栓媳婦興衝衝的笑著。
顧青山卻沒有接,淡淡道:「你吃吧,你們也忙了半天了,寧馨去給我盛了,馬上就好。」
說罷,轉過身去看寧馨,就見她盛了滿滿一大碗,左手端著,右手把勺子放下。顧青山趕忙過去接:「我來,你別燙著。」
「我哪有那麼嬌氣。」寧馨笑著把碗給了他,又從旁邊鍋裡拿了一個溫著的饅頭:「先吃一個吧,一會兒再回來拿。」
「好。」顧青山接過來,卻沒急著吃,囑咐寧馨道:「你快吃吧,別洗菜了,手都累成那樣了。」
小栓媳婦咬著下嘴脣瞧著金主顧青山,要論對他的恩惠,自然是尹家比寧家更大,可他這是什麼態度嘛,只瞧見寧馨受累了,瞧不見別人?
同樣是掙二十五文錢,寧馨白撿了便宜差事不說,還被東家感恩戴德的。這一上午,她是有點欺負寧馨,不過,她覺得就應該是這樣的。
吃完了午飯,漢子們都急著往回走,接著幹活兒。農家人都實在,吃了人家這麼好的飯菜,不賣點力氣自己心裡都覺著過意不去。
顧青山掃一眼埋頭苦吃的小栓媳婦以及她面前那滿滿的一碗肉,看向了站在她身邊灶台上,碗裡沒有幾塊肉的寧馨。
心裡的氣不知不覺就蓄滿了,他心愛的姑娘,決不能受外人的半點氣。
尹四嬸和小霞負責做饅頭,到隔壁孫婆婆家做好了端過來,此刻在那邊收拾廚房,並不在這裡。看樣子是小栓媳婦和寧馨負責做菜,擇菜洗菜切菜的活兒估計是都給了寧馨了,小栓媳婦也就是切完肉燒火。
「寧馨,我讓四嬸給你兩隻兔子,你拿回去給寧斌哥補補身子,四嬸沒忘了吧」顧青山假裝無意的問道。
寧馨趕忙點頭:「小栓嫂子給我了,就在那邊籃子裡。」
顧青山走過去一瞧,果然不出所料,是最小的那兩隻。昨晚他掏了一窩兔子,兩隻大兔子得七八斤重,一隻大半的也就三四斤,還有一隻幼崽不到兩斤的樣子。
「怎麼是這兩隻小的,那兩隻大的呢?」顧青山臉色不太好看了。
小栓媳婦有點怕,這個男人和自家男人不同,既高大又有本事,沉下臉來的樣子著實讓人害怕。不過,那兩隻兔子她已經藏起來了,就等著下午不忙了拿到鎮上去賣,若是此刻拿出來,豈不是承認自己私藏了麼。
「那兩隻燉在肉菜裡了,娘怕半隻獾豬不夠吃,我就把兩隻兔子也燉在裡面了。哦,獾豬還有剩下的半隻,在菜窖裡放著呢,是想明天燉菜用的。」小栓媳婦趕忙解釋。
顧青山懶得聽了,囑咐寧馨早點回家,就急匆匆走了,卻沒忘了在院子裡瞧一眼,並沒有發現晾曬的兔子皮。
小栓媳婦著急去鎮上賣兔子,見他走了,就對寧馨道:「我有點事得回趟娘家,現在就要走,晚上還要早早趕回來發麵預備蒸饅頭呢,你把鍋碗刷了吧,一會兒我娘回來,替我說一聲。」
寧馨點頭應了,麻利地開始幹活兒。她不在乎多乾少幹,這是在幫青山哥幹活兒,為的是他的新房子,不是替尹家幹,就算尹家狐假虎威,她也可以忍。
小栓媳婦從柴房裡找出自己的籃子,用一塊藍花布把兩隻沉甸甸的大兔子蓋好,掃了一眼廚房裡刷鍋的寧馨,「切」地嗤了一聲。曾經的裡正女兒,家裡嬌的跟大小姐似的,從不讓她到田裡幹活,如今怎麼樣,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了吧,看著她受委屈的模樣,心裡別提多舒坦了。
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到了鎮上,就把兩隻新鮮的大兔子擺出來賣,她面皮也厚,敢吆喝,把兩隻野兔誇得簡直跟人間美味似的。也算她走運,夏家布莊的大少爺聽到吆喝聲從店裡出來瞧,想起妻子寧娟這幾日因為懷孕吃不下東西,就打算買下來,問她多少錢。
小栓媳婦不知道這是寧家莊的姑爺,見他十分想買的模樣,就狠狠心往高處說:「兔子肉一般三十文一斤,我這是山裡的野兔子自然得賣四十文,這兩隻一共十六七斤,怎麼也得值六百多文,這樣吧,給你算便宜些,最少五百文,再低我就不賣了。」
她狡黠的眼睛看向布莊少東家,若是他嫌貴,可以再降些,反正也是白撿的。夏家有錢,媳婦又是懷著身子的,夏禹自然不在乎這點銅板,也懶得跟一個婦人費口舌,爽快的去店裡取了五百文錢給她,讓小夥計趕緊把兔子送回家裡燉上,讓寧娟晚上吃。
五百文哪!半吊錢!小栓媳婦挎著籃子走的飛快,生怕被別人搶了去似的。自從成了親,婆婆把家裡的銀錢管的死死的,男人又沒出息,也給不了她私房錢,每次到鎮上趕集,也只是給她三五個銅板的零花錢罷了,想買點零嘴兒都難。
這下好了,顧青山這房子可能要蓋一個月,如果每天想辦法摳唆一點,那一個月下來是不是可以攢下幾千文錢了?天哪,簡直不敢想,那是多大的一堆錢呀。
紅日西斜,顧青山那邊此刻依舊是熱火朝天的場面,地基差不多挖好了,大家就想著今天一定要把這項活兒幹完,明天一早就開始壘墻了。雖說多幹一天就多掙一天的錢和肉菜,可是誰也不好意思幹那虧心事。
天色漸暗,眾人幹完活兒回家去了,顧青山一邊圍著地基收拾,一邊不斷望向村口的方向。淶水河在靜靜的流淌,家家戶戶房頂上都冒出了炊煙,他在期盼著心愛的姑娘來給自己送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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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7:02
第四十二章
最近是越來越想她了,恨不能一天到晚都能瞧見她才好。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那至少也要見她兩回吧,晚上若是見不到她,他會睡不著的。
遠遠的,一個挎著籃子的姑娘從村口走出來,直直的朝著這邊來了。顧青山心中一喜,便不再看向村口,只快步跑到河邊洗臉洗手。
等他洗完抬起頭來的時候,那姑娘也走近了,一看那壯實的體型就不是寧馨,是小霞。
顧青山心裡的失落簡直沒辦法形容,在心裡默默地念叨:寧馨,地基挖好了,你不來瞧瞧麼?一下午沒見面了,你就一點都不想我?
他這邊委屈噠噠的朝河裡摔著石子,卻沒想到那邊寧馨也正在糾結。晚上寧馨娘蒸了野菜餡的包子,想讓寧浩送去,卻找不到那小子了,就去問寧馨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寧馨正在炕上做一雙男人的鞋,每扎一針下去都很注意,務必要針腳勻稱密實,上次他出征的時候給他做的那雙鞋因為時間緊,針腳實在不怎麼樣,簡直拿不出手。這次若是再做的不好,還不被他笑話死了。
「寧馨哪,你知不知道小浩跑哪瘋去啦?」寧馨娘推門進來。
寧馨正想著他看到鞋會不會誇自己手藝好,娘突然闖了進來,嚇得她下意識地就把鞋塞進了炕桌底下。
寧馨娘一愣,她瞧見那是一隻男人穿的青布鞋了,只是從沒見寧馨這樣藏過東西。她也時常給老爹和大哥做鞋,有什麼可藏的呢?
寧馨娘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沉了下來。若真是給自家人做鞋,她肯定不會藏。那隻能說明這雙鞋是她偷偷做給某個男人的,會是誰呢,難道是……董少成?
雖然跟董家退了親,但是董少成對寧馨那毫不掩飾的喜歡,當初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會不會他私下裡找了寧馨,甜言蜜語地把她哄好了,偷偷跟她來往。
寧馨娘直覺上覺得閨女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可是她藏鞋這一點實在
顧青山指著山腳下一片綠油油的青草地對寧馨說道:「你看這裡,我想明天上午去鎮上買兩口大鐵鍋,在這裡修個簡易的爐灶,反正瓦匠師傅是現成的,這點活兒也就是一刻鐘的時間。買個大案板,買幾個大面盆,還有其他做飯用的東西,再買些葦?搭成棚子。以後就不去四嬸家做了,在這裡離得近,大家吃完飯就可以在樹底下休息一會兒。」
寧馨走近瞧了瞧,比量了一下地方,點頭道:「好是好,只怕……四嬸會不樂意。」
顧青山笑道:「管她呢,我也沒虧待他們家,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了。還有你,別怕小栓媳婦,她算什麼?也敢欺負你。哼!通過這件小事看清她的人品也好,以後還是少跟他們來往吧。」
這話寧馨同意,「四嬸這人雖然愛嘮叨,但是為人還是比較正直的,小霞也是個實在人,小栓兩口子就不好說了,我也覺得你還是別跟他們走的太近,免得被他們坑了。」
顧青山陪著寧馨走向菜地,卻不讓她動手,而是自己親自動手幫她拔菜:「明天上午你和寧浩跟我去鎮上買東西吧,有些做菜用的調料,我也不知道該買啥。今天有人問工錢的事了,我想以後還是每天發工錢吧,省的大家惦記。你以後不用做飯了,就把每天要發的工錢帶來,在這數好,分成份,傍晚的時候發給大家就行了。」
第二天,小栓媳婦左等右等不見寧馨來,只得自己動手洗菜做菜,起初她磨蹭的時間太久了,眼見著臨近晌午,必須趕快忙活,累得她一身汗,在心裡罵了寧馨好幾回。
今天鍋裡的肉比昨天少,因為小栓媳婦留下了一條豬腿,預備著給自己家人吃,因為獾豬和兔子都沒了,誰知道顧青山明天一早還會不會送肉來?
尹四嬸和小霞抬著一大包袱饅頭從孫婆婆家過來,剛好碰上顧青山帶著大家進門,寧馨和寧浩也在人群中。
小栓媳婦見寧馨踩著飯點來了,就老大的不高興,斜了她一眼道:「快過來盛菜吧,大小姐,我今天累得手都抬不起來了。青山大哥,今天可不能給她算工錢啊,她一上午都沒幹活,現在跑來混飯吃。」
顧青山沉了臉,冷聲道:「算不算工錢是我的事,用你管?今天上午我讓寧馨和寧浩幫我做別的事情了,她比你辛苦。」
寧馨走過去盛菜,淡淡說道:「我不要工錢,我只是給青山哥幫忙的。」
顧青山壓著火對尹四嬸笑道:「四嬸,總在你家裡做飯也不方便,大家還要走這麼遠的路過來。我今天買好了鍋碗,已經讓瓦匠師傅壘好爐灶了,以後就在瓜地旁邊做飯吧。弟妹似乎身子骨弱些,這活兒確實挺累人的,要是把她累壞了,回頭小栓兄弟可饒不了我。那就別讓弟妹過去了,咱們村的紅案大廚寧喜叔今天碰見我還說想來幫忙呢。」
寧喜是寧家莊做菜最好的大師傅,紅白喜事都是他掌勺,每天給十五文工錢,管飯。昨天他聽說顧青山這事上給二十五文,早就羡慕地眼珠子都紅了。
寧長水是顧青山的發小,從小就笑鬧著青山長水是一對,可惜是倆男娃。今天蓋房子的時候,見他用馬車拉著一車東西和寧馨姐弟倆回來。此刻又見他這麼賣力氣的給寧馨撐腰,心裡似乎明白了點什麼。從寧馨手裡接過一碗菜,笑著附和:「寧喜叔做的菜,那是真香啊,他要是能來就太好了。」
一聽這話,小栓媳婦嚇得臉都白了,額頭上的冷汗冒了出來。不在自家做飯,她就不方便私藏東西了,期待了一晚上的小金庫,一下子成了泡影。這還不算,竟然連二十五文錢都掙不到了,這麼好的差事,怎麼說沒就沒了。
尹四嬸瞪一眼傻了眼的兒媳婦,尷尬道:「寧喜做菜肯定是比別人都強的,只是……」
她也不希望兒媳婦丟了這份好差事,可是又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畢竟他們家還有三口人掙著份子錢呢。
一看婆婆要放棄,小栓媳婦急眼了:「青山大哥,我不累,我能行的,你瞧著,我幹活兒還是挺利索的。」
說著,就從寧馨手裡搶過勺子,麻利地給大家盛菜。
顧青山點點頭:「好,既然這樣,那就先別讓寧喜叔來了,還讓弟妹接著乾吧,不過,你也別硬撐,若是覺得累了就說話,寧喜叔說他隨時可以來。寧馨你也累了,去吃飯吧。」
吃過午飯,顧青山叫上寧馨、寧浩一起回了瓜地。小栓媳婦氣哼哼的叫小霞幫著把鍋碗洗了,就跟著婆婆一道去瓜地發上面,準備明天的飯菜。
他們到了那的時候,見寧馨正坐在一棵大樹底下數錢,籃子裡放著一大堆零散的銅錢,她數夠二十五個就用麻繩串起來,系一個結。
「她的活兒倒輕鬆。」小栓媳婦撇撇嘴。
尹四嬸瞪一眼好吃懶做的兒媳婦,斥道:「你樂意乾就乾,不樂意乾,有的是人等著乾呢。」
小栓媳婦灰溜溜的閉上了嘴,打水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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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7:14
第四十三章
顧青山一下午沒露面,帶著寧浩進山裡去了。臨近黃昏,他高大的身子出現在林子邊,肩上扛著一隻碩大的野豬,足有一百多斤的樣子。旁邊的寧浩幫他拿著弓箭,手裡還拎著一隻雪白的貂兒,那貂兒不僅漂亮,還不停地蹬蹬腿,居然是活的。
寧馨趕忙迎了上去,卻突然發現顧青山的青布褂子上滿是血跡,嚇得她水亮的眸子都顫抖了:「青山哥,你……你沒事吧?」
聽到她帶著顫音的問話,顧青山心裡歡喜,她這麼擔心自己,是不是已經有些動心了?
「沒事,放心吧,都是野豬血,一會兒去河裡洗個澡就好了。」顧青山大咧咧的笑笑,把野豬扔到草地上,插著腰喘氣。打到這麼大一頭野豬也是費了不少力氣的,還要把它扛回來,他的鞋都因為用力過猛扯開了一個小口子,大腳趾若隱若現的。
寧浩激動地手舞足蹈地誇讚著:「姐,你是沒見過,青山哥可厲害了,嗖嗖嗖射了幾箭過去,這野豬就不行了。可是這傢伙還是個硬骨頭,居然不跑,要跟我們拼命呢,被青山哥的大刀一砍,就掉下半個頭,再也動不了了,哈哈……」
小傢伙滿是自豪,寧馨忍不住打趣他:「那野豬衝過來的時候,你在幹嘛呢?」
「我?我當然是躲在大樹後面,不給青山哥拖後腿呀。」寧浩理直氣壯。
寧馨忍俊不禁的笑了:「你還知道自己拖後腿呀。」
顧青山喘勻了氣
天剛濛濛亮,寧馨就挎著菜籃子去菜地了。
顧青山已經起來了,正在菜地邊揮舞著鐵槍練習,好不容易學來的本事,可不能因為懶散懈怠丟掉了。早上這裡沒人,他光著膀子練了兩刻鐘了,身上的腱子肉掛著晶亮的汗珠,閃耀著強健男人才有的力道。遠遠的見寧馨來了,他停下動作,使勁揉了揉眼,生怕是自己還沒睡醒看錯了。
走到近前,寧馨只瞄了一眼他強壯的身子就紅著臉低下了頭,從籃子裡摸出新鞋給他遞過去:「青山哥,我給你做了一雙新鞋,你試試合腳不?」
男人受寵若驚,一把扔了鐵槍,在衣襟上使勁抹抹手,雙手把鞋捧了過來。青面布鞋,是村子裡最普通的樣式,可是針腳細密平滑,鞋底平平整整,鞋面整齊乾淨,一看就是費了心思的。
「寧馨,你做的真好……這是,上次你扎了手,就是為了給我做鞋?」他雙眸亮晶晶的,昨晚真是一丁點都沒想到給自己做的。
他的目光太熾烈,寧馨輕輕嗯了一聲就不敢看他的臉了。
看著她一臉嬌羞的模樣,顧青山美得都要醉了,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握鞋的左手都有點發顫。激動之餘,右手衝動的抓起了她的小手:「手好了嗎?讓我看看。」
他翻過她的小手,認真地瞧瞧指肚上的小紅點,想想這是為了給自己做鞋才受的傷……顧青山忽然彎下腰去,像昨晚她的動作一樣,把那根纖細白嫩的手指含進了自己嘴裡。
十指連心,驀地傳來溫熱濕滑的觸感,寧馨一抬頭就掉進了他痴纏的眼神裡。這樣的眼神,她見到過,就在他們一起的去鄚州城的時候,他會偶爾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可是,那幾次都沒有現在這麼濃烈,這麼直白。
他的舌尖添抵著指肚,癢的她心跳如鼓,小鹿亂撞。她想把手指抽出來,卻抽不動,臉上熱的已經快要燒起來了。姑娘一雙水眸哀求地看向他:「青山哥……」
「寧馨,我……我去你家提親好不好?」見她沒有惱怒,顧青山覺得寧馨終於發現自己的心意了,就鼓起勇氣開口詢問。
寧馨此刻一顆心已經跳成了一團,根本就沒有聽清他的話,見他說話的時候放鬆了對手指的控制,趕忙趁機抽了出來。
顧青山期許的看著她,心裡忐忑的很,只等著她回答。可是她把手指抽回去,就不再看他了,只雙手捂著胸口,像是一顆心快要蹦出來的樣子。他的目光自然也被吸引到了那處,十來天的時間,似乎比剛回來那天初見時又長大了一些。他下意識的瞧了瞧自己的大手,若是握在那裡,似乎剛剛好。
寧馨緩了一陣,才抬起頭來瞧他,卻見他失神的盯著自己胸口,頓時又羞又惱,恨他又恨不起來,只得撅起小嘴轉頭就走。
「寧馨,你答應了,是不是?」顧青山急了,哪肯放她走,一把拉住她手腕。
「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寧馨垂著頭答道。
「我說……」剛才衝動之下,說了也就說了,雖說是有點快,有點含糊不清,可是……現在再讓他說一遍,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他怕,怕寧馨拒絕,怕她就這麼轉頭走掉。如果是那樣,恐怕就不能像現在一樣每天見到她了。她都給自己做鞋了,都嬌羞成這樣了,哪怕他含著她的手指都沒惱,這不就是喜歡他了麼?不過是一層薄薄的窗戶紙,過幾天等房子蓋好了再去提親不是更好麼。
「沒、沒說什麼。你先回去吧,一會兒就要來人了。」恢復冷靜的顧青山松了手,默默的看著她離開。
寧馨卻沒他恢復的這麼快,一顆心還在噗通噗通的亂跳著,也沒深究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就逃也似的跑了。跑到小河邊,忽然又折了回來。
顧青山一雙黑眸馬上迸發出熱烈的光芒,她是回來告訴他答應了麼?她本來就聽清了,只是因為不好意思才沒有承認?
他這廂激動的胡思亂想著,甚至還迎著她朝前走了幾步,就見她並沒有看向自己,垂著頭徑直跑到菜地邊,拔了幾顆苜蓿菜,扔進籃子裡,飛快地跑遠了。
失落的小夥子默默追到河邊,看著她的身影跑遠,直到轉過街角消失不見。
「唉!」他嘆了口氣,無心練槍,拎上一桶水,去澆灌她心愛的茉莉花。
「想寧馨呢?」身後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
「嗯……」顧青山猛地反應過來,轉身回頭:「不是。」
寧長水哈哈大笑:「青山,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我,從小你就對寧馨不一樣,從光屁股的時候就喜歡圍著她轉,還讓人家看你的鳥兒大不大,哈哈哈……」
「你給我滾。」顧青山臊的臉通紅,把剩下的半桶水潑了過去。
寧長水跳著躲開了,慢慢斂了笑意,正色道:「你怎麼還不去她家提親?就不怕晚了她訂給別人?」
顧青山把水桶一扔,無精打采的蹲在了地上,悶聲道:「我剛才問她了,可是她沒答應。你覺得寧馨喜歡我嗎?」
「不可能吧?」寧長水皺起眉頭,「以你現在的條件,只有你挑別人的份,寧家絕對上趕著嫁進你這新房子裡,她怎麼會拒絕你。」
「也沒拒絕,她說沒聽清,可是我不敢在問一遍了。」顧青山垂下頭。
寧長水拍拍他肩膀道:「我理解,兄弟,你喜歡她這麼多年,太擔心失去。我當初為了娶菁菁,也是像你這樣糾結了好長時間,成親以後就好了。只要你一直堅持對她好,她早晚會動心的。不過,就怕你自己不堅定,我可告訴你啊,現在咱們村所有家裡有大姑娘的人家可都盯著你呢。我老丈人,總覺得把菁菁嫁給我嫁虧了,現在就想讓我小姨子吳蘭蘭嫁個有錢有勢的,如今已經看好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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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7:27
第四十四章
顧青山笑笑:「我只要寧馨,別人都不可能。」
寧長水瞧著他點點頭,果然跟自己猜測的一樣。老丈人知道他和顧青山從小就熟,特意讓他來問個話,看他對吳蘭蘭印象怎麼樣。現在踏實了,人家根本就不考慮。
「青山,以後有什麼掙錢的買賣,想著兄弟點,省的我總被老丈人嫌棄。」寧長水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好。」顧青山爽快的應了,見又有幾個人走了過來,起身過去迎。
熱火朝天的一上午過去,底座差不多壘好了,該要裝廂填土,就分了五個人過去,到畫好荷塘線的地方挖土,又分了五個人推著小車運土,墊高房座和院子。
今天上午,顧青山仍然不讓寧馨去做飯,只讓她跟著王木匠乾點零活。王木匠五十多歲了,脾氣溫和,跟寧馨爹是老熟人,一邊幹活兒一邊跟寧馨聊天。
寧馨看著他刨平的窗框說道:「王大伯,我覺得窗戶應該從外面開才對,為什麼咱們村的窗戶都是從裡面開的呢?我弟弟小時候在炕上玩,就總是被窗戶角磕到頭,有一次腦門上腫了一個大包,很久才恢復。」
王木匠呵呵一笑:「從裡開、從外開各有各的好處。從裡開呢,晚上睡覺冷了,坐起來就可以關窗戶,不用跑到院子裡去。從外開不容易碰到小孩子,但是很可能碰到大人。有的村子窗戶就都是從外開的,這怎麼開都看東家的要求。」
寧馨想了想,把他刨下來的木屑掃到一邊,接著說道:「大人終究不容易碰到,還是小孩子要緊,萬一把頭碰了,多揪心哪。」
顧青山在一旁隱隱約約聽到寧馨在說孩子,就悄悄地湊了過來:「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王木匠一看主家來了,就停下手裡的活計,認真問道:「剛才寧馨丫頭說的也有道理,窗戶從裡開容易碰到小孩子,你要是樂意做從外面開的也可以,還沒開始安裝呢,現在都好說。」
顧青山趁機看一眼寧馨,笑道:「寧馨說怎麼開就怎麼開吧。」
王木匠怔了一下,顧青山突然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點太直白了,趕忙解釋:「她們女人有經驗,我又沒帶過孩子,哪知道怎麼開好?不過,將來如果我有了兒子,肯定要比小浩子還調皮,還是從外開吧。」
瓦匠頭兒石大柱從廚房的位置喊道:「青山哪,你過來瞧瞧,你要在廚房裡隔開一個浴室,在哪壘墻合適?」
顧青山跑過去看了看,撓頭道:「我先想想啊,你先壘別的地方吧。」
他默默地圍著房子轉了一圈,又轉到了寧馨身邊蹲下,低聲道:「寧馨,你說浴室隔多大呀?在中間壘墻嗎?還是靠近北頭兒?」
寧馨有點不好意思了,什麼都聽她的,這房子倒像是給她蓋得一樣。「不用壘墻吧,掛個布簾子不就行了,壘上墻就不方便了。」
「嗯,好。」顧青山起身又圍著房子轉了回去,對石大柱說:「不用壘墻了,到時候用別的東西擋一下就行。」
早有好事的小夥子盯著他的一舉一動,見他去請示了寧馨才回來答話,不禁打趣:「青山,我家有個表妹今年十五了還沒定親,長得挺俊的,你要不要相看相看?」
顧青山嘿嘿一笑,斷然拒絕:「不看了,我已經有看上的姑娘了,等新房蓋好了,就去她家提親。」
他就這樣光明正大的說出來了,嗓音洪亮。寧馨在一邊聽到了,心尖上一抖,像一股熱流燙在了心上,忽然就明白了。
早上,他那句話說的好像是去你家提什麼。提鞋?不是鞋這個音。提桶?很明顯也不是。她被他含手指弄得心慌意亂,走了一路也沒想出來他要提什麼。
此刻,她忽然後知後覺的明白了,他說的是提親——分明就是「提親」!
我去你家提親好不好?
這句話在寧馨腦海中嗡嗡作響。
雙腿一軟,寧馨坐在了草地上。過往的一幕一幕都浮現在腦海,他分明一直在提醒她,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表露自己的心意。
在定興縣賣野豬的時候,他讓她扮作自己的媳婦兒,他故意當著別人的面拉著她的手,一聲一聲「媳婦兒」的叫著,還用那種寵愛的眼神看著她。那時她只覺得彆扭,特別不好意思,現在想起來,或許他是故意讓她體會一下他的心。
在白洋淀邊參加上巳節慶典的時候,他不顧一切地去拼去搶,就為了把那套漂亮的首飾給她。她不想去那個綠衣姑娘家投宿,青山哥就不去了,可以說對她是百依百順。
在鄚州城的時候,他又勸她扮作他媳婦兒,給她點最好的飯菜,還親了她的小手。她覺得魚湯不錯,他就把自己的一碗也留給她,還說是因為油膩想喝茶水。她洗衣服的時候,他就蹲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她。
住大車店的時候,在他隔壁,晚上店小二來敲門,他就急的光著腳跑了出去,第二天還被老神仙笑話了許久。
她發誓說治不好大哥,就不嫁人。他就跟著發誓,說治不好寧斌哥,就不娶媳婦。她要剪頭髮,他就急了,說以後再這樣,就永遠都不理她了。
瞧見她洗菜泡腫了手,他滿眼心疼,把做飯的地方搬到了這裡,親自盯著,不許別人欺負她。那天寧浩說全村的姑娘都想嫁給他,他就貌似開玩笑地問她:寧馨你也想嗎?
寧馨捂住臉不敢再想了,他也不過剛剛回來了十幾天,竟然已經共同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嗎?
就像眼前這座大宅院,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建的,若說不是為了迎娶她,寧馨自己都解釋不通。
顧青山在旁邊推了幾車土,每次望向她的時候,都見她捂著臉埋在膝頭,搞不懂她在做什麼。他放下木板車,輕輕走過去:「寧馨,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寧馨抬起頭看向他,一下子就看進了他眼底,那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有羞澀、有甜蜜、有篤定,把顧青山都看傻了。
他只覺得寧馨看他的眼神變了,具體哪裡變了又說不上,反正跟以前絕對是不一樣了。以前她也會害羞,卻是那種迷茫的害羞,眼神呆萌呆萌的,讓他想伸手揉她的腦袋。而現在她的羞澀不一樣了,是一種大姑娘的羞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垂下頭去,眼角眉梢含著春風般的笑意,嘴脣也輕輕抿著,嘴角翹了起來,讓他忍不住想把她撲倒在地上,狠狠地親她的小嘴兒。
哦……她懂了,她一定是懂自己的心意了。而且,她沒有拒絕,她在笑。
顧青山心花怒放,終於明白是哪裡變了。其實,剛才那句話他就是說給寧馨聽的,就是希望她能明白。
此刻,他發現她真的明白了,激動的笑了起來,伸手就想緊緊攥住她白嫩的小手。可是,手停在半空,變成撓了撓頭。畢竟是這麼多人瞧著呢,就算是大家都忙著自己手上的活兒,可是總也免不了有一兩個湊巧瞧見的。他是男人無所謂,就怕別人說寧馨不好。
寧馨終究是受不了了,起身走開,離他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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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7:42
第四十五章
顧青山知道自己不必追上去了,她沒事,只是需要時間平靜一下。此刻,他整個人已經被喜悅填滿,卻無處宣泄。
他激動地脫了上衣,把青布衫子一甩,光著膀子就去推平板車了,飛快的裝上一車土,健步如飛,推到房座旁,三下五除二就卸了車。轉回身去再挖,再推,卸了重新跑回去。
寧江今天也在推土,一直自認為強壯的男人不肯落後,就拼命裝土推車,想跟上顧青山的腳步,幾趟下來,把他累得氣喘吁吁。再一瞧顧青山,就像一個旋轉的陀螺,絲毫不覺得累,還在飛快地忙活著。
負責壘墻的寧長水見了,忍不住呵呵地笑,顧青山這一副打了雞血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因為寧馨。「青山,你是不是有什麼喜事呀?一臉的笑,跟掉進蜜罐似的。」
顧青山也不看他,依舊樂此不疲的幹活兒,朗聲笑道:「房子快要蓋好了,我高興不行嗎?」
寧長水打趣道:「你是因為房子高興?還是因為媳婦高興啊?」
「我樂意高興啥就高興啥,管得著嗎你。」心情好,渾身的勁似乎沒處使,到中午吃飯時,顧青山一個人推得土比三個人加在一起的還要多。
寧馨瞥一眼他的傻樣就想笑,盛菜的時候,特意給他多盛了幾塊肉,讓他補充體力。顧青山故意磨蹭到最後才去,大家都找了樹蔭的地方坐下吃飯,沒人注意這邊了。接過碗的時候,他特意用雙手去捧,一手握住碗,另一隻手趁機在她手上捏了一下。寧馨抬頭和他對視一眼,差點被他火辣辣的眼神融化掉,趕忙垂下頭去,拿起一隻碗,給自己盛菜。
「寧馨,你多吃點,野豬這麼大,好幾天都吃不完。」他實在不能說別的,只能沒話找話。
「嗯,你也多吃點,推了那麼多土。」寧馨瞧著他一趟一趟跑的飛快,都替他累得慌。
「我不累,我希望房子早點蓋好。」就可以早點成親了。
「嗯。」寧馨不好意思再跟他多說,端著碗走到僻靜處,秀氣地吃起飯來。
吃過午飯,寧馨開始數銅板。他不推土了,給王木匠打下手,卻時不時地朝這邊看一眼。寧馨被他看的心慌意亂,連著數了好幾次都不對,終於忍不住揪著頭髮趴在了籃子上。
「怎麼了?」顧青山拎著一個木棍走過來。
「青山哥,你來數吧,我怎麼數都數不對。」寧馨擰著彎彎的柳葉眉,無奈的嘆了口氣,起身要走。
顧青山悄悄拉住她手腕,不許她走,坐在旁邊,把籃子拎到自己面前。「我來數,你系麻繩。」
他數好二十五文,就放進她的小手裡,讓她穿麻繩。她的手小,二十五個銅板放在手心滿滿當當的,看的他只想去握住那隻柔軟的小白手。
「寧馨,明天去行嗎?我聽你的。」他低聲問道。
「去哪?」寧馨一時沒反應過來,怔愣的看向他。看到他深情款款的眼神,突然又明白了,小臉上緋紅一片。
「你……我……」寧馨緊張的看看四周,果然發現了一束探尋的目光,是小栓媳婦正在探頭探腦的往這邊瞧。
小栓媳婦此刻心裡有些得意,必定是顧青山昨天發現銅板數目不對,今天親自去數了,看寧馨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想必是被人抓包才尷尬的吧。
寧馨咳了一聲,清清嗓子,放大了聲音說道:「我哥這兩天好多了,昏迷的時候越來越短,老神仙說只要一個月內腦子能醫好,就沒什麼大問題。骨頭斷了都能長好,傷筋動骨一百天,三個月以後肯定能長好的。」
她這話是故意說給小栓媳婦聽得,這樣她就會以為他們在談論寧斌的病情。
顧青山會錯了意,以為她是在委婉的提醒自己,大哥病好之前,她不嫁人。心裡有點小小的失落,不過沒關係,只要她樂意嫁,多久他都可以等。
「那……就一個月以後?」他低聲問道。
一個月以後也不錯,房子就蓋好了,可以按照她喜歡的樣子布置。寧斌身體也好的差不多了,寧家人心裡輕鬆了,自然可以全心全意的籌辦寧馨的婚事。而且,如果明天去提親了,不管成不成,寧馨都不可能每天來這裡幫忙了。一個月見不到她,那得要了他的命。
寧馨害羞的垂著頭,不好意思接話,卻不知道此刻男人已經盤算好了,就把提親的日子暗暗定在了四月初。
那時新房子蓋好,藕也種下去,很快能長出荷葉,瓜地也種上了,一大片綠油油的小苗。把院子裡留的花壇整理好,她想種什麼花都隨她的心。南飛的大雁也該回來了,他就去獵一對來,托個媒人送到他們家,非常正式的提親。婚期就訂在三個月以後,八九月份的時候,剛好寧斌的腿好了,可以送嫁,瓜果蔬菜也多,可以擺一天流水席,風風光光的把寧馨娶進門。
顧青山越想越美,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
寧馨瞄他一眼,也被逗樂了,卻輕聲嗔道:「瞎樂什麼。」
「嘿嘿!你呀,也別整天傻乎乎的了,喏,這房子的格局都擺在這呢。你快想想該怎麼布置吧。」顧青山笑著看向他。
寧馨不好意思的低聲道:「你的房子,跟我有什麼關係。」
顧青山正要打趣她,就聽不遠處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寧馨。」
抬頭一瞧,是一個穿著淺金色圓領長衫的青年男子,趕著一輛馬車到了瓜地旁邊。那人長得眉清目秀,儒雅溫和,衣裳是綢緞料子,瞧著是個有錢人家的貴公子。
寧馨一見是他,就笑著站起身,跑了過去。
顧青山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手心裡緊緊攥的一把銅錢直響。他不認識這個人,從來沒見過,他知道寧馨的叔伯舅舅家都沒有這樣的人物,難道他就是董少成——她曾經的未婚夫?
他猛地站了起來,眉頭緊皺,滿眼寒光,雙手緊緊握成拳,攥的直響。
「姐夫,我姐回來了嗎?」寧馨歡快的跑過去,站在馬車邊。
寧江見夏禹來了,也大步走了過來:「妹夫,你咋來啦?」
夏禹笑道:「我去塔前村送布,順便過來給寧馨送幾件衣裳。小娟懷孕以後,腰粗了好幾圈,以前的衣裳都穿不下了。有幾件八、九成新的,小娟讓我給寧馨送來。」
說著,他把一個小包袱交到寧馨手上。寧馨笑道:「姐夫,你眼神真好,從河對岸就瞧見我了?」
夏禹哈哈大笑:「我可沒瞧見你,我是因為瞧見這頭大野豬才過來的。」
眾人哈哈大笑,連尹四嬸和小霞都笑著看了過來,小栓媳婦也跟著笑,可是當她看清夏禹長相的時候,臉上一僵,笑不出來了。
「哈!幾天沒見,你越發會埋汰人了,看我替姐姐收拾你。」寧馨卷卷袖子,做勢要打他,被寧江笑著拉住了。
姐夫小姨子本就是沒大沒小,夏禹也不在意,真的朝著野豬看過去:「不是埋汰你,是真的。這幾天,你姐害喜嚴重,吐得天昏地暗的,啥都吃不下。那天有人到鎮上賣野兔,我買了兩隻給她燉了,還真吃了不少。今天路過這,看有一頭大野豬,我就想買點回去給你姐吃,走近了才瞧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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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7:55
第四十六章
一邊說著,他一邊走到近處去看。
小栓媳婦心虛地低下頭走到鍋灶旁,想蹲下身子擋住自己的臉。可是夏禹已經發現了她,驚喜道:「哎!你不就是那天賣野兔的人嘛,這野豬也是你的吧?多少錢一斤,我想買點。」
小栓媳婦騰地一下子臉就紅透了,趕忙擺手:「你認錯人了,我沒……沒賣過野兔。」
顧青山已經聽明白了怎麼回事,沉著臉走了過來:「弟妹,那天我問你為什麼不把兩隻大兔子給寧馨,你說燉在菜裡了,可是大家都沒吃出來兔子肉,原來是你拿去賣了。」
小栓媳婦一張臉漲紅的發紫,還想狡辯,旁邊眾人已經開始議論紛紛了。有說尹家虧心,忘恩負義的,也有指著小栓大笑的,還有嘴損的就說了,難怪成親半年也懷不上孩子,缺德缺的。
尹四嬸氣的掄圓了胳膊就給了她一個大嘴巴子:「你個眼皮子淺、沒見過世面的東西,青山對咱們家這麼信任,你竟然幹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來。」
小栓媳婦捂著臉大哭:「我沒有、沒有……他血口噴人。」
夏禹經商多年,什麼人沒見過,見她跟自己耍心眼,索性坦然回道:「你怎麼還不承認呢,兩隻灰色大兔子,都是脖子上有箭傷,我給了你一吊錢,你還說這以後就是你的私房錢了。」
「你……」小栓媳婦氣的用手指著夏禹,說不出話來,尹四嬸在一旁可急眼了,掐著她道:「你竟然賣了一吊錢私藏起來,藏在哪了,快去拿回來還給青山。」
小栓媳婦疼的齜牙咧嘴,一邊躲一邊喊道:「哪有一吊錢,分明只是五百文,他故意多說坑我。」
看熱鬧的人們都忍不住大笑,夏禹也跟著笑道:「你承認了就好,確實是五百文,我不多說點,你怎麼會自己認賬呢?」
尹四嬸氣呼呼地掐著小栓媳婦回家拿錢去了,顧青山看一眼寧馨,糾結了一下終究是沒有張口,轉向寧江道:「寧江大哥,這是誰呀,給介紹一下唄。」
寧江笑道:「這是我妹夫,寧娟的姑爺夏禹,是夏家布莊的少東家。妹夫,這是我們村剛剛服完兵役回來的顧青山,這隻野豬就是他打來的。」
夏禹上下打量顧青山,點頭讚嘆:「兄弟好本事啊,我想買塊肉回去給我媳婦燉著吃,你賣不賣?」
顧青山二話不說,拿起菜刀就把一隻前腿砍了下來,大方的遞給夏禹:「拿回去吃吧,還買啥,又不是外人,你非要給錢,我可就不給了。」
既是寧馨的親戚,自然要搞好關係,一條豬腿算的了什麼。
寧馨聽到他說「又不是外人」,就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垂著頭躲到大堂哥身後。
寧江卻沒有多想,夏禹是寧家莊的姑爺,自然不是外人,青山一向大方,也不在乎這點東西,大不了以後再禮尚往來,送他些別的作為補償。
夏禹掏出錢袋執意要給錢,顧青山死活不肯收,硬說是給他家添喜,二人推搡了老半天,還是寧江出面調解:「妹夫,既然青山不肯要,你就別給了,這樣吧。你看青山這房子也快蓋成了,以後還要娶媳婦呢,等他布置新房的時候,你就送些布料添個喜吧。」
雙方就這麼說定了,夏禹趕著馬車歡歡喜喜地走了,人們繼續幹活兒。
尹四嬸跌跌撞撞的跑了回來,捧上半吊錢,臊的滿臉通紅,大口喘著氣道:「青山哪,我們家……對不起你,我都沒臉來見你了。我那沒臉的兒媳婦,我狠狠地罵了她一頓,這半吊錢是她偷偷買兔子換的,還給你吧。」
顧青山掃了一眼五百個銅板,淡淡說道:「天熱了,大家幹活兒都挺累,不用把錢給我了,買了綠豆,每天給大家煮幾鍋綠豆湯喝吧。」
尹四嬸趕忙應下,小跑著去村裡收綠豆,天黑之前就背了半口袋回來,還把大廚寧喜叫了來。
當晚發工錢的時候,尹四嬸就不肯收那一百文錢了。顧青山朗聲道:「四嬸你就拿著吧,我這人恩怨分明,弟妹若是跟我明說,我就送她兩隻兔子也沒事,不過她這樣偷偷摸摸的我就不贊成了。你們出了力,就該拿工錢,一碼是一碼。」
尹四嬸羞臊的無地自容,接過工錢連連道謝。
第二天,小栓媳婦乾的醜事就傳遍了寧家莊。她再也沒臉去工地掙工錢了,去河邊洗衣裳都會被人戳著脊梁骨指指點點。好不容易藏起來的五百文錢,還沒捂熱乎就被婆婆搜了出去,簡直不想活了,可是真要尋死吧,她又狠不下心。臉上被婆婆結結實實打的那一巴掌,腫了好幾天才落下去,吃口飯都疼的直抽氣。
眼看著谷雨快到了,房子已經壘了一人多高,過不幾天就可以上梁了。這天傍晚天陰的很沉,顧青山跟大家說好,如果明天一早起來下雨,就歇一天,等天晴了再開工。
他叫寧長水幫忙看一會兒工地,把今日新打來的野雞和鵪鶉拎上,送寧馨和寧浩回家。
「寧伯、大娘,我來瞧瞧寧斌哥。」顧青山進門放下東西,就奔著寧斌的房間來。
寧馨娘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他手上的東西,而是他腳下的鞋。自家閨女的手藝,當娘的哪能不認得。自從那雙鞋消失之後,寧馨娘這幾天一直忐忑的很,旁敲側擊的問問寧馨,都被她岔開話題了。
看到這雙鞋穿在他腳上,寧馨娘先是松了一口氣,幽怨的望一眼閨女。不就是給青山做雙鞋麼,怎麼還藏著掖著的?青山對自家這麼大的恩情,別說是做雙鞋了,就算是做幾床被子、幾身衣裳也是應該的,她只會贊成,不可能反對的。
不對呀……不對。
寧馨娘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就是因為沒必要隱瞞的事情,她卻故意躲著藏著,才證明有問題。
帶著探究的目光,寧馨娘看向顧青山。他正坐在寧斌旁邊,幾個男人說著話。
寧馨爹笑著說道:「青山哪,你送來的豬頭可頂了大用處了,老神仙最喜歡吃豬臉兒和豬耳朵,尤其是用藥材煨過的,你看他們倆都胖了不少呢。只是辛苦你啦,既要忙著蓋新房子,又要進山打獵。」
老神仙躺在搖椅上怡然自得:「活該他辛苦,不受點累就想娶個如花似玉的美媳婦兒,你說是不是呀……小寧?」
寧馨馬上轉過身去倒水,掩飾自己臉上的不自然。轉回身的時候,臉色已經平靜了許多,雙手捧著一杯茶給老神仙遞上去:「您老喝茶吧。」
老爺子呵呵地笑,一下子就看出來二人的關係又進了一步,跟以前不一樣了,逗著更好玩了。
寧斌輕聲道:「阿馨,你也給青山倒杯水喝呀。」
寧馨不想跟顧青山近距離接觸,生怕老神仙說什麼打趣的話,就搪塞道:「他不渴,來之前剛喝了一大碗綠豆湯。」
顧青山抬頭看一眼垂眸的寧馨,輕輕笑笑,附和道:「對,我不渴,剛喝了。」
老神仙被逗得哈哈大笑,搖椅來回晃的厲害,茶水都撒了出來。寧馨怕燙著他,趕忙把水杯端了回來,還朝他瞪了瞪眼,笑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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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8:09
第四十七章
顧青山的目光下意識的尾隨著寧馨,哪怕只是放茶杯的背影,也看的那麼專注。「寧馨,其實……我突然又想喝水了。」
寧馨回頭就見他一臉期許的模樣,瞬間有點迷糊了,又不忍拂他的意,就倒了杯茶水給他遞過去。
今天前半天緊趕慢趕的把活兒幹完,後半天去山裡打獵,一整天都沒怎麼看見她,他特別想她。有點控制不住的想,前幾天他朝她遠遠望過去的時候,她也會和他對視一眼,然後垂下頭抿著嘴兒偷笑。顧青山就特別愛看她這個模樣,怎麼看都看不夠,可是當著眾人的面有不敢多看,這種心驚肉跳的眉目傳情既緊張又甜蜜。
此刻,寧馨端著茶杯過來,顧青山趕忙起身伸出雙手去接。她垂著頭不敢看他,他也垂著頭,卻是十分專注的看著她的臉,雙手已經碰到了杯子上卻渾然未覺,不小心握住了她的手。
寧馨手上一抖,趕忙掙脫,顧青山猛地回過神來,怕燙到她,也鬆開了手。茶杯垂直的落到青磚地上,「啪」地一聲摔了個粉碎。
情急之下,顧青山長臂一伸搭在了寧馨腰上,單手抱起寧馨,把人放在了二尺以外,急急道:「沒事吧?燙著沒有?」
寧馨怔愣的舉著雙臂,看一眼大家探尋的目光,臉上不由自主的紅了,囁嚅道:「沒……我,我去換件衣服。」
她逃命似的跑了,顧青山懊惱的看看她的背影,蹲下撿碎片。
「我來吧,青山你閃開,別劃了手。」寧馨娘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拿著掃帚來掃地。
老神仙依舊悠哉的在搖椅上晃著,瞧著顧青山笑呵呵的:「小顧呀,心急喝不上熱茶,還容易燙了人,你是不是又該敗敗火了?」
寧斌瞧著顧青山窘迫的模樣,但笑不語。顧青山實在待不下去了,起身告辭,回去的路上一直暗罵自己沒出息。她不就是今天沒怎麼瞧自己麼?少了她幾個眼神就活不了嗎,來日方長呀,讓她在家人面前遭了難堪,明天萬一不肯來了怎麼辦,還不得想的撓心撓肺。
顧青山罵了自己一路,忐忑了一個晚上,天剛濛濛亮就坐在了河邊,眼巴巴的看著村子的方向。天陰沉的厲害,他抬頭朝著老天爺拜了拜,千萬別下雨啊,那樣她肯定就不會來了。
似乎是老天也可憐這個痴心的孩子,真就沒下雨,吹起了小風還挺涼快,剛好適合幹活兒。眾人聚齊,瓦匠頭兒石大柱大聲鼓勵大家加緊乾,爭取快點建好房筒子,趕上雨澆梁。上梁是農家蓋房子最重要的環節,既要上供又要賀喜。
俗話說:雨澆梁輩輩強。自古以來,人家都認為雨澆梁是大吉大利的事,在鄉人眼裡雨澆梁能降妖避邪。所以,鄉人蓋房上梁時,總盼著下雨澆梁,就是天不下雨,也要弄水潑來澆梁,以求吉利。
顧青山這十二間的氣派大宅院眼看著就快要建好了,正逢谷雨前後,別人家有錢難買雨澆梁,他這是天時地利人和聚齊,簡直讓人羡慕的流口水。
快要上梁了,顧青山得去準備些供品彩頭之類的東西,可是今天若看不見寧馨,他一整天都不可能踏實。早飯只吃了幾口涼饅頭,顧青山站在靠近淶水河的一側和泥,時不時地轉頭看看村口。
「青山呢,你這氣派的大房子真讓人羡慕,看這樣,還能趕上雨澆梁,這麼大喜的事情,你咋也不笑呢?」王木匠一邊刨平門框,一邊問道。
「我……我在想上梁該準備的東西呢。」顧青山敷衍了一句,又去看村口。
遠遠的,一個姑娘裊娜的身影出現,挎著籃子正朝這邊走來。太好了,她沒生氣,她來了,顧青山喜不自勝,咧著嘴無聲的笑了起來。
寧長水手執瓦刀,站在高高的架子上,望一眼由遠及近的姑娘,打趣道:「哎,青山,你這想東西的也能樂成這樣,究竟是想東西還是想人呢。」
石大柱不明白怎麼回事,好心的替東家解釋:「青山也該想想人了,上了梁,房子就建好了,就該娶媳婦,生兒子啦。」
眾人善意的哈哈大笑,家裡窮娶不上媳婦的小夥子也跟著憧憬了一下,暗暗咂舌。
「哎!你們說什麼樣的姑娘才能配的上青山啊?」一個和泥的小夥子笑道。
寧馨走到瓜地旁邊的時候,剛好聽到這句話。腳下一頓,她垂著頭,有點後悔過來了,可是又不能站在這裡不動,就微微轉了方向,去了自家菜地。
顧青山見她不肯過來,心裡很失落,當著大家的面又不敢去追她。只得大聲說道:「我有什麼特殊的,不過就是個種瓜郎,人家不嫌棄我粗苯就不錯了。」
寧長水也學著他的音量大聲說道:「想嫁給你的姑娘,能從咱們村排到淶水鎮了,要是你的心上人不珍惜,乾脆就不要她了,隨便換一個也比她好。」
顧青山一下子就急了,氣的狠狠瞪了發小一眼:「你再胡說,我揍死你信不信,我誰都不要,什麼隨便換一個,你怎麼不把你媳婦兒換了?我喜歡她是我的事,她不喜歡我,我也樂意,不許你再提她。」
寧長水沒想到他反應這麼激烈,自己本是好心替他打壓一下媳婦的氣焰,怎麼還急眼了,不禁低頭笑道:「就你這麼寵著她,活該被人欺負。」
顧青山理直氣壯的抬頭瞪他一眼:「我樂意。」
寧三叔和寧江對視一眼,都沒說話。他對寧馨太好了,讓人不得不懷疑。
寧馨一上午都在菜地裡拔草、捉蟲,中午吃飯的時候也不打算吃了,拔了幾顆菜就想回家。
「寧馨,在這吃吧。」顧青山特意不去吃飯,拎了一桶水過來,貌似很湊巧的和她碰了面。他眼神中濃濃的哀求,讓她一下子就心軟了。記得昨天沒剩下什麼飯菜,她低聲問:「早上你吃的什麼?」
顧青山苦笑:「又沒人給我送飯,哪有飯吃。」
原來他沒吃飯,還乾了一上午的活兒,這下寧馨是真的心疼了,嗔了他一眼,就放下籃子,在他面前的水桶裡撩出水來洗了洗手。
白白嫩嫩的小手就在眼前,纖細的手指撩了一點清水出來,紅潤的指甲上濕漉漉的,真想捧在手心狠狠地親上兩口。可是周圍那麼多人,就算他們在埋頭苦吃,沉浸在最後幾天的肉菜裡,可是他終究什麼都不能做。
「我錯了,以後不敢了。」他壓低聲音,老老實實地向她道歉。低下頭看她的時候,滿眼的情愫洶涌磅礡,抬起頭以後,就要平靜的像看到小霞一樣。
寧馨正要起身,聽到他這麼說,就伸手又撩了一點水搓洗,囁嚅道:「昨天,娘追問我了……」
「那……」他雙眸一亮,想知道寧馨娘是不是同意這樁事了。
沒等他說完,寧馨就轉過身去,拎起籃子朝著鍋灶走去。顧青山趕忙拎著水桶追上,可是寧喜已經開始笑呵呵的給他們倆個最後吃飯的人盛菜了,寧馨走過去接了一碗,坐到小霞身邊去吃,他也只得接過一碗菜,蹲在樹底下,吃的沒滋沒味。
她不肯看過來,他都吃不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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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8:22
第四十八章
「青山哥,你找啥呢?」小霞見他不時地朝這邊張望,不禁問道。
「沒……我,菜有點油,我想吃棵大蔥。對,寧馨哪,你家菜地裡是不是有大蔥,幫我拔一棵行嗎?」終於找到藉口的男人,興奮的站了起來。
寧馨愣了一下,這個藉口似乎是不能拒絕的。她只能應了一聲,走到鍋台邊,把碗放下,打算去給他拔蔥。顧青山竊喜的一笑,飛快地打算好,等她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就以要棵嫩蔥為由,追上去偷偷跟她說幾句話。
寧喜自從接了小栓媳婦的班,每天變著花樣做菜,就想讓顧青山滿意。現在他這麼有錢,將來辦喜事的時候,肯定也要擺流水席的,孩子過滿月必定也要大操大辦,自己不就有用武之地了嗎?
可是今天東家不高興了,嫌油大。嘖嘖,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吃肉都吃膩了,你瞧那些掙工錢的農家漢子們,就盼著肉多。眼見著房子快要建成了,吃肉的機會不多了,昨晚回村裡的路上,有好幾個人悄悄囑咐他多放點肉,反正青山也不在乎。
寧喜為了輓回自己在東家心裡的印象,搶先一步跑了過去:「我吃飽了,我去拔蔥。」
顧青山呆呆地瞧著寧喜短粗的身子呼哧呼哧地跑出去,不大會兒就把一棵皮剝的十分乾淨,蔥管白嫩嫩、蔥葉綠瑩瑩的大蔥交到了自己手裡。
男人無聲的眨眨眼,呆呆地瞧瞧手上的大蔥,又看看灶台邊抿著嘴兒的姑娘,眼神中的哀怨簡直無法表達。
寧長水看著寧喜叔這馬屁拍在了馬腿上,止不住哈哈大笑,眾人疑惑地望了過來,他便指著淶水河裡的一隻水鳥說道:「你們看那隻呆頭鵝,放著水裡的魚不吃,卻在那吃水草呢。」
眾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去,顧青山趁機大膽的看向寧馨,朝她晃了晃手裡的大蔥,撅著嘴,滿臉委屈。
寧馨被他逗得噗嗤一下就笑了,嬌嗔地瞪了他一眼,努努嘴,用口型跟他說他說了兩個字:活該。
她肯朝著自己笑了,顧青山的心一下子就豁然開朗,心弦像她的嘴角一樣歡快的跳躍起來。
他痴痴戀著的心上人,一皺眉、一努嘴兒,都令他心緒飛揚。
清早,雨簾密密匝匝,這貴如油的春雨若是正趕上雨澆梁該有多好!幫忙蓋房的小夥子們在自家門口瞧瞧這大雨,知道今天干不了活兒了,都在替顧青山惋惜。只要再有一天時間,就能上梁了,偏偏今天下起了雨,好可惜!
顧青山卻不怎麼在意,所謂的吉利不吉利,還不是靠自己爭取麼。從小,也沒過上幾天順風順水的日子,尤其是三年前喜歡上寧馨,卻意識到不可能娶到她的時候,簡直絕望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生無可戀了。
此刻,他坐在瓜鋪上,臉朝著村口的方向,隨意的晃動著一雙大長腿,手上用麻繩和鐵絲編著一個蝦簍子,悠閑中又帶著一絲絲期盼。
他知道今天寧馨不會來,三年前就是這樣,下雨前她或許會來遮一遮心愛的茉莉花,可是一旦下起雨了,她肯定不會露面。她最怕冷了,又怕受涼。
她不來,他會想她,很想很想,一整天根本熬不過來。當然,他也有解決的法子,這雨天河水會漲,上游的魚就會被衝下來。他做好一個蝦簍子放進河裡,到中午時或許就能捉到兩條魚,就可以給老神仙送去補補身子,順便在她家吃頓飯,偷偷看她幾眼。
小夥子幹活兒利索,很快就編好了蝦簍子,撐起油紙傘來到河邊。選好位置,把蝦簍子拋進水裡,瞧著水面上的層層漣漪,映出了她的笑臉。
顧青山嘴角噙著笑,抬起頭再次望向村口,卻突然愣住了。
風雨中有一把粉色的油紙傘正在朝這邊飄過來,傘下的姑娘挎著小籃子,提著裙擺,正十分艱難的走在泥濘的路上。
「寧馨……」他喃喃出聲,忽的大咧咧一笑,把傘扔在地頭,朝著姑娘飛快地跑了過去。
很快他就跑到寧馨身邊,歡喜地問:「寧馨,今天下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來了?」
寧馨抬頭瞧一眼他滿臉的雨水,嬌喘著道:「先別說了,快走吧,都淋濕了。」
他低頭一看,是呢,她的裙邊都淋濕了,繡花鞋更是泥濘不堪,裡麵包裹的那一雙小腳此刻恐怕已經涼透了吧。
二話不說,他彎腰抱起輕飄飄的姑娘,邁開大步穩穩地走向瓜鋪。
「啊……」身子騰空而起,寧馨嚇得驚呼一聲,緊張的舉直了傘,看看籃子裡吃食沒掉下去,才轉頭看他。
近在咫尺的一張臉,稜角分明,英挺非凡,眼神火辣辣地看著她,也不看路,腳下卻還健步如飛,也不知是怎麼做到的。
「放我下來……被人看到怎麼辦?」寧馨臉上飛起兩朵紅雲,不好意思的垂下頭。
「下這麼大雨,正常人誰會出家門?你看看著四野裡清靜的,除了雨,還能看到啥。」顧青山非但不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些。
寧馨氣的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什麼意思,說我不正常?」
挨了瞪的男人不怒反笑,厚著臉皮瑟:「你當然不是不正常,是因為我在這兒,所以你到村外來,最正常不過了。」
寧馨抿著小嘴兒垂眸,輕輕啐了他一口:「美得你,好像你多大本事似的。」
「嘿嘿!我有多大本事,以後你就知道了。」說話間就到了瓜鋪旁邊,顧青山把她輕輕放到褥子上,接過她小手裡的傘掛在立柱上,飛快的脫了她的繡鞋晾在瓜鋪底下,伸手就要脫襪子。
「誒,」寧馨雙手抓牢他手腕,急急地阻止他的動作。
「襪子濕了,在腳上悶著又涼又潮多難受。」顧青山不解的看向她。
「你……你這人,」寧馨氣結,見他一臉無辜的模樣,不得不直說:「你不知道姑娘家的腳是不能隨便給人看的嗎?」
顧青山愣了一下,寧馨以為他醒悟了,就坐直身子,放鬆對那雙大手的鉗制。誰知他抬手就飛快的把襪子扒了,露出一對白白嫩嫩的小腳丫,沒等主人縮回去,他就把那雙涼涼的小腳塞進了自己懷裡。
「我是隨便的那個人嗎?你還想嫁給別人不成?」顧青山熱切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她緋紅的小臉。
冰涼的小腳觸到溫熱的胸膛、結實的腱子肉,寧馨臉上飛快地燃起了兩團火焰,眼神都被燒的空濛了。
俏臉紅若醉,艷如嫩桃花。
顧青山看的痴了,雙手傻傻的抱著她的腳踝,除了知道不讓她把腳收回去,就再也不知道別的了。
四目相對,一個羞羞答答卻甜如蜜,一個用情至深卻不知該做點什麼,就這麼傻傻的看了半晌,直到她胳膊一酸,碰到籃子,才想起自己是來做什麼的。
「你放開我吧,籃子裡有煮熟的雞蛋,還熱乎著呢,我特意用厚棉巾包著的,還有我蒸的菜團子。」寧馨垂下長長的眼睫,不敢看他了,聲音也因為心悸害羞軟糯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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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8:36
第四十九章
「我手拿不開,你剝個雞蛋給我吃吧。」顧青山喉頭滾動,握著她腳踝的大手無意識的輕撫了一下嫩滑的肌膚,身下就十分應景的頂了起來,還好有鋪面擋著,她瞧不見。
寧馨感覺到他的胸膛越發滾燙,腳心快要被燒著了,就扭動小腳想要離開。可是她不知道,那一雙嫩滑的小腳在他胸膛上扭動,對他來說是多麼暢爽又多麼煎熬。
「寧馨……」他嗓子都帶了幾分沙啞:「我餓……」
饑渴難耐的模樣完全寫在了臉上,寧馨信了,從籃子裡摸出一個雞蛋,用纖細白嫩的手指一點一點剝去蛋殼,只留下最後一個小托,托住白生生的雞蛋,捧到他嘴邊。
顧青山低頭,一口就咬下了半個,瞧著有一點蛋黃渣掉在了小手的虎口上,就伸出舌尖兒舔進了嘴裡。
寧馨本就窘迫難耐,被他舌尖一舔,手上一抖,剩下的半個雞蛋掉到了地上。
「我就說這樣不行吧,你快放開我……你……你再這麼欺負我,我就再也不來了。」寧馨終於受不住了,他懷裡滾燙滾燙的,都快要把她的腳燒著了。
「別……別生氣,我哪敢欺負你,心疼你還來不及呢,我放開還不成麼?」顧青山不敢惹惱她,戀戀不捨的放了那雙小腳,塞進被窩裡。
他跳上瓜鋪,坐在她身邊,抻了抻衣裳,擋住她不該看到的那一部分。
「這房子再壘一天磚就該上梁了,我會提前準備好整豬,鞭炮、對聯,核桃、糖果等物,可是我不會做針線活,那五穀彩袋只能由你來做了。」顧青山用被子把她埋住,又把靠近村子一側的葦?放下來,只留下面朝新房的一面還敞開著。這樣把寧馨藏在瓜鋪裡,就算有人路過也瞧不見。他一邊自己動手剝雞蛋,一邊跟她商量。
寧馨半倚著柱子坐著,身上蓋著暖和的棉被,就不覺的冷了,不僅不冷,熱的有點燥:「可是……五穀彩袋是房主家的女主人做的,我……」
顧青山吃下一個雞蛋,喝了幾口水囊裡的溫水,一隻大手悄然摸進被窩,把她的小手握在手心:「你看這房子,哪一樣不是按照你的心意建造的。若說你不是女主人,你自己信嗎?」
寧馨羞答答的垂下頭,用額上垂下來的一綹碎發擋住眼睛,不敢看他。
「不說話,是不是答應了?」他抬起另一隻手,撫上她的臉頰,把碎發別到耳後,露出她白裡透紅的俏臉。
「嗯。」她終於輕輕的應了一聲,「你得保證那些人不打趣我。」
「好,我保證。」他含笑摩挲著她的小手。:「寧馨,我覺著七八月份最適合成親了,瓜果蔬菜多,地裡頭也不算太忙,你覺著呢?」
這算是變相的求婚麼?寧馨滑下身子,用被子擋住臉,不回答他的話。
「寧馨,你答應我好不好?」他雙眸越發熾烈,高大的身子很有壓迫感的欺身過來,用額頭抵住了她僅僅留在被子外面的額頭,顫聲問道。
寧馨悶頭不語,心裡已經緊張的亂跳一團。
「卡啦」一聲巨響,一個炸雷在天際猛然響起。寧馨正失神迷亂的時候,被這樣一嚇,身子驚得一抖,短短的驚呼了一聲。
他迅速拉低被子,露出她嬌俏的臉,因瞬間的驚嚇有點蒼白,有點無措。
「阿馨不怕,有我呢。」他在她耳邊呵著熱氣安慰她,見她白皙的臉色因為自己的靠近瞬間變得紅潤欲滴,就再也忍不住了,俯身吻在了渴望已久的嬌艷紅脣上。
男人強勢而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滾燙的脣舌落在她微張的檀口上,在脣上輕輕研磨片刻,就不滿於表面的觸碰,而是要深入到她的身體裡面去。
她從不知道他還有這樣霸道不容拒絕的一面,滾燙的大舌把她柔軟的小舌尖卷了進去,強烈的吸吮舔舐。
他連同被子一起抱緊了她,吻得密不透風,直到她呼吸困難,才把頭伏到她耳畔,用蠱惑人心的低啞聲音說道:「其實,五月份成親也挺好的。」
寧馨娘眉頭擰的死死的,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時不時地嘆一口氣。
寧馨爹坐在椅子上按照老神仙地吩咐碾著藥材,知道她在擔憂什麼,就勸道:「你坐會兒吧,他是個負責任的人,不會出什麼事的。」
「我坐的下嗎?這當娘的……唉!」寧馨娘嘆了口氣,站在堂屋門口朝外張望。
雨簾依舊密實,寧馨從吃完早飯就出去了,攔都攔不住,還說什麼:青山哥這人太能湊合自己,昨天就沒吃早飯,這些天這麼累,又著急上火的,再饑一頓飽一頓,還不得累病了麼?
這丫頭心眼兒太實誠,下著這麼大雨,還跑去給個男人送飯,傳出去算怎麼回事?前些日子她偷偷做的鞋穿在了他腳上,這幾天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今天又冒著雨跑了出去。
閨女哪都好,可就是把心丟了呀!顧青山雖然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對自己家也恩重如山,可是人家並沒有明確的表示過什麼。自家現在這個情況,一般人都是要嫌棄的,怕只怕自家丫頭一廂情願,到頭來傷了心,一輩子泡在苦水裡出不來。
「小浩,你去接接你姐,雨天路滑,別摔到路邊溝裡去。」寧馨娘實在不好意思自己親自去,只能叫小孩子去一趟。
寧斌正在跟老神仙說話,見娘在堂屋裡站不住腳了,就輕聲勸道:「娘,別讓小浩去了,青山肯定會送她回來的。」
正說著,門洞裡粉傘一晃,顧青山屈膝蹲下把背上的寧馨放在地上,從她手裡接過自己的傘。「你先回自己屋裡吧。」顧青山小聲道。
「嗯,你真的要說?」寧馨紅著臉低聲問。
「先問問長輩的意思,再走正式的流程應該會更好一些,你別怕,若他們問起,你就都往我身上推。」門洞裡有墻壁擋著,正房那邊看不見,顧青山握了握她的小手,給她勇氣。
「那我先進去了。」寧馨搖一搖相握的手,不捨的看他一眼。
「好。」顧青山溫柔的一笑。
寧馨娘見到傘尖一晃的時候,就知道閨女回來了。心裡稍稍踏實一點,坐在八仙桌前等著她進來。誰知倆人竟然在門洞裡嘀嘀咕咕的說起了悄悄話,這個傻丫頭呀,寧馨娘氣的站了起來。
剛走到堂屋門口,就見寧馨打著小傘款款地走了進來,裙子邊都是乾的,並沒有被雨水打濕。小臉紅撲撲的,垂著眸不敢抬頭,低聲喚了一聲娘,就進了自己屋裡。
緊跟著,顧青山大步走了進來,鞋上滿是泥濘,褲管也都濕了。
寧馨娘不傻,一瞧就知道是他背著她回來的,心裡這氣就更濃了。
「大娘。」顧青山走到門口收了傘,恭敬地叫了一聲。
「哦,青山來了。」寧馨娘盡量平和地跟他寒暄,滿臉的擔憂掩都掩不住。
顧青山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就愈發覺得自己今日的計劃是對的。寧馨的爹娘那麼疼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閨女把心給了別人卻不著急呢,也該給他們一個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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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8:49
第五十章
進到裡屋,見寧斌雙目炯炯的看了過來,雖是眼窩還有些凹陷,但目光卻十分明亮。
「寧斌哥好多了吧,看著氣色不錯。」顧青山站在門邊,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炕頭。
寧斌一笑:「好多了,現在已經不昏迷了,腦子也很清楚,能控制自己的身子。除了骨頭還要養兩個月,其他的差不多都好了。老神仙打算這兩天就回家去呢,離開這麼久了,家裡人也惦記。說起來還要多謝你,你是我的大恩人哪。」
「寧斌哥你太客氣了,我不過是舉手之勞,都是老神仙有本領,是難得一見的神醫呀。」顧青山笑道。
老神仙哈哈大笑:「你小子今天嘴這麼甜,是不是有事要我幫忙呀?」
寧馨爹起身過來:「青山哪,你咋還站著呢,快坐啊,快坐。」
顧青山自然不敢坐下,今天是以毛腳女婿的身份來的,哪能不畢恭畢敬呢。
「寧伯、大娘,我今天有件事想問問二老的意思。我想……我想求娶寧馨做我的妻子,不知道你們是否同意,若是同意的話,我就請個媒人,帶上聘禮,正式提親。」
他的聲音有點激動、有點緊張,但是聲音洪亮,滿屋子人都聽清了,甚至隔著兩間屋裡虛掩著門的寧馨也聽清了。
眾人一時怔愣,屋裡十分安靜,似乎能聽到顧青山怦怦的心跳。忽然,一陣歡快的笑聲打破平靜,寧浩率先反應過來:「哈哈,青山哥,你要娶我姐嗎?那太好了,以後你就是我姐夫了,我都從來沒有想過你會做我姐夫,現在一想,真的挺好噠。」
先得到了一個小舅子的支持,顧青山微微一笑,抬手摸了摸寧浩的腦袋。
寧馨爹也笑了,看了一眼寧馨娘,說道:「青山,你是個好孩子,從小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有情有義、有本事,你願意做我們家的姑爺,我們自然是求之不得……」
老爺子話沒說完,就見自家媳婦兒朝著他使眼色,分明是不讓他說下去了。寧馨爹不明所以,尷尬的張張嘴,走到茶壺邊:「哦,那什麼,我先給你倒杯水,你快坐下吧,別站著了。」
顧青山一看就明白是寧馨娘還有疑慮,轉過身去坦蕩地看向她:「大娘,我是認真的,我真心真意喜歡寧馨,您要是覺得我哪不好,我肯定改。」
寧馨娘擰著的眉始終不曾鬆開,嘆了口氣道:「青山哪,你也不是外人,咱們就直說了吧。我們家現在這情況,是配不上你的。雖說寧斌的身子能好,可是終究乾不了重活了。家裡還有小浩這麼個沒娶媳婦的半大小子,寧斌的媳婦也……也走了。以前跟寧馨定親的董家不也想法子逼著我們退婚麼?大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絕不會像董家那樣。可是……」
寧馨娘提起董家就後怕,眼裡蓄了淚:「我現在就想讓寧馨嫁給一個普通的男人,過普通的小日子,免得被人家嫌棄,被村裡人說閒話。你哪都好,就是因為你太好了,又這麼有出息,有本事,蓋十二間的大房子,附近十里八村都羡慕。我才不敢讓寧馨嫁給你,你能理解大娘嗎?」
寧馨沒有把房門關死,耳朵貼在門板上,特意聽著外面的動靜。聽到娘說這種話,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顧青山瞧她含淚傾訴,不是開玩笑的樣子,是真的不打算同意這門親事,立時就著急了,拍著自己胸脯保證:「大娘,您放心,我保證會好好對寧馨的,我發誓,如果我做一點對不起寧馨的事,就讓我不得好死。」
寧馨把手握成拳,死死的咬在嘴裡。
「哎呀,別這樣,說什麼呢。」寧馨爹趕忙站到兩人中間。
「青山,你是真喜歡寧馨,還是因為寧馨……寧馨對你好,才勉強……」寧馨娘實在不放心,若是因為自家姑娘追人家追的緊,他現在答應了,以後也免不了會嫌棄。
沒等顧青山答話,老神仙在旁邊一拍大腿,大聲道:「對,這事我也不答應,不能讓小寧嫁給他。」
顧青山自認為對他不薄,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反對的話,頓時怔愣:「為什麼?」
門板後面的寧馨也直了眼,傻愣愣的側耳傾聽。
老神仙搖頭晃腦、怡然自得的說道:「為什麼?哎,我跟你們說,你們是不知道呀,從鄚州來的這一路,小顧呀……太偏心了。點菜的時候,但凡是小寧愛吃的菜他都要多點,小寧愛喝的湯,他幹脆就不喝了,都給小寧喝。還有晚上睡覺的時候,他一點都不關心我老人家的安危,有個店小二一敲小寧的門,他光著腳就跑出去了,差點把人家給揍死。你們說說,我老人家作為一個遠道被請來的神醫,這種被忽視的日子,該怎麼過。」
顧青山眨巴眨巴眼,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寧馨娘驚奇的瞪圓了眼睛,簡直難以置信,繼續問道:「老人家,您是說從那時候……青山就對寧馨格外照顧了?」
老神仙砸咂舌,為難的說道:「誰說不是呢?我跟你們老兩口說呀,千萬不能把小寧嫁給他,他呀……」老人家賣了個關子,喝了口茶,接著說道:「哪都好,就是對小寧太寵著了。這女娃娃呀,不能太嬌慣,本來小寧挺懂事個孩子,要是嫁給他……肯定得被他寵壞了。」
顧青山抿著脣,忍不住脣角上翹,搓著手道:「不會不會,我就算寵她,也是有分寸的。寧馨那麼懂事,不會寵壞的。」
寧馨娘攤著手,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直沉默微笑的寧斌突然開口:「娘,我知道青山從三年前就喜歡阿馨,阿馨嫁了他不會受委屈的。」
寧馨娘被自己親兒子這句話驚得無所適從,沒等說話,就見院子裡出現了打著傘的身影,有人來了。
撐著傘進來的是寧三叔夫妻倆,寧三嬸一進屋就緊張的搓著衣角,看看屋子裡除了顧青山也沒有外人,心情稍稍平靜了一點。
顧青山雖然不是自家人,可是家裡的情況他也清楚,也沒什麼好瞞著的,就用胳膊肘悄悄捅寧三叔,讓他去說。
寧三叔心裡也很緊張,知道顧青山是寧家的常客,也就沒往別處想,只當是尋常的串門子。難得今天不用去蓋房,關鍵是聽說神醫快要走了,他們兩口子糾結了一早上,終於還是鼓起勇氣過來了。
「神醫,我們家……我們兩口子成親十幾年了,一直沒孩子,就想請您老幫忙診診脈,看看究竟怎麼回事?」寧三叔怯怯懦懦的湊到跟前。
老神仙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這正說著小顧的終身大事呢,你搗什麼亂?再說了,我老人家瞧別的病還湊合,唯獨看不了婦科,我家小萸兒倒是有些研究,不過她出遠門了,最近回不來。」
寧三嬸一聽就躲到了墻角裡,這麼多年無孕,本就抬不起頭又難以啟齒,被人這樣搶白一頓,她只覺得喘不過氣來。
寧三叔尷尬的扁扁嘴,沒話找話:「小顧……哦,是青山哪,你要成親了嗎?訂的哪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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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9:01
第五十一章
寧馨爹呵呵笑道:「青山想求娶寧馨呢。」
寧三嬸猛地抬頭,瞧著顧青山愣住了。三年前他就喜歡寧馨,還被自己奚落了一頓,後來當兵走了,就一直杳無音訊。後來董家托她當媒人,給了精美的首飾當謝媒金,樂得她晚上都睡不著覺。誰知後來寧斌出了事,董家背信棄義,要退婚不說,還想出那樣的餿主意,竟然要害寧馨,幸虧顧青山回來的時候碰上,救了她。
再次看到這個長高了半頭的小夥子,穿著綾羅綢緞,牽著高頭大馬,她就知道他發達了。和董家退親之後,她想過要撮合寧馨和顧青山,可是眼下寧家的處境,誰願意背上這個無底洞呢?後來聽說顧青山要蓋十二間大瓦房,她就乾脆斷了念想。以顧青山目前的條件,想娶什麼樣的姑娘都容易得很,人家還會要寧馨麼?
寧三叔坐到炕沿上,猛地一拍大腿:「這就對啦,這些天在工地上,我和寧江就說呢,青山對咱們家小馨太好了,郎才女貌的又十分般配,若是能定親就最好不過了。」
顧青山一喜,頓時眉開眼笑:「我今天是來問問寧伯和大娘的意思,既然你們同意了,那我就正式請媒人下聘,這媒人……不知道寧三嬸肯不肯幫這個忙。」
「啊?」寧三嬸驚呼了一聲,猛地抬起頭來:「你說什麼?」
「我說想請您當媒人呢,不知道三嬸肯不肯?」顧青山溫和笑道。
寧三嬸眼睛睜大,薄薄的嘴脣動了動,竟沒能說出話來。
寧三叔在一旁笑道:「怎麼,你給小馨當媒人你還激動的找不著北了,小娟成親的時候不也還是你當的媒人麼,現在小娟懷了孩子,夏家捧在手心裡哄著。」
不提寧娟還好,這一提寧三嬸就臉紅了,半晌才說出話來:「青山,當年我那麼奚落過你,你……你不在乎嗎?」
這句話一出口,大家都怔愣了,連躲在門板後面的寧馨都納悶起來,唯有顧青山淡淡一笑:「都過去這麼久了,一點小事而已,如果我連這點心胸都沒有,這三年怎麼能從軍中熬過來,也不可能有現在的本事了。那時候我喜歡寧馨,的確是一種不負責任的喜歡,家裡的三間土坯房都塌了,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三嬸不想讓寧馨跟著我受罪也是對的。」
寧馨娘驚訝的走了過來:「你們這是說什麼呢,怎麼三年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呢。」
寧三嬸嘆了口氣,說道:「寧娟定親那天,在酒樓門口瞧見青山了,他賣了瓜,買了糕點給寧馨送來。那神情……一看就是喜歡寧馨的。我當時一心想讓寧馨找個殷實人家,像寧娟一樣過上好日子,不用土裡刨食,就……就挖苦了她幾句。」
自家媳婦什麼脾氣,寧三叔最清楚,想必是嫌棄顧青山窮,說了很難聽的話,如今看來,人家沒有計較,還肯讓自己去蓋房掙工錢,讓媳婦當媒人,當真是非常寬宏大量了,於是在他心裡,顧青山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
寧馨靠著門板,默默的回想那一幕。是有那麼一次,就是堂姐定親的那天,青山哥買了糕點送到酒樓來,自己沒有吃,讓他拿走了。後來他去山裡打獵受了傷,還哀求她吃一口。回想起那時他的眼神,就好像近在眼前,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已經喜歡自己了。
寧馨捂著怦怦亂跳的心口,側耳傾聽著他們的談話。親耳聽到爹娘答應了婚事,青山哥歡喜的笑聲掩都掩不住,說只等房子蓋成了,忙過了這一陣子,他就去山裡打些獵物來當聘禮,正式提親。
顧青山離開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寧馨虛掩的房門,知道她一定聽清楚了,就放了心,大步走了。
寧老三一家告辭之後,寧馨娘來到了閨女的房裡。見她正垂著頭縫製彩色布袋,就撿起縫好了一個小袋子問道:「是上梁用的五穀布袋?他讓你做的?」
「嗯。」寧馨小臉緋紅,不敢抬頭。
「你這臭丫頭,早就跟他看對眼了吧,還瞞了娘這麼久。」寧馨娘嗔怪道。
寧馨放下針線,抱著娘親的胳膊撒嬌:「娘啊,我也不知道他這心思藏了這麼久,三年前我才多大呀,看他就像看自己親大哥一樣,真沒瞞著你啊。」
寧馨娘點點閨女腦門,忍不住笑了:「罷了罷了,這也是你命定的緣分,難得青山這麼長情。以後真的成親了,你也是個享福的。我們閨女呀,還真是個好命的人。」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忽大忽小,寧馨坐在炕頭上縫了一下午,把各種顏色的五穀彩袋做好了,把小麥、谷子、稻米、綠豆、黃豆等分別裝進去,就等著上梁的時候用了。
次日天陰,但沒有下雨,瓦匠隊乾了一天活,把房子壘到了頂上。顧青山采買好了各項用品,請人一算,明天三月二十六剛好是黃道吉日,他又心急,就把上梁的日子定好了。
吉日前夜,主人要包中梁。在中梁的中心位置鑿一長方形槽,裝上碎銀、五穀,用木條封口,外包紅布,上插一雙紅筷子,諧音快子,快生兒子,一支新毛筆,意思是讓後人成為讀書人。
顧青山請人寫好了對聯,上聯是:左青龍扶定玉柱,下聯是:右白虎架起金梁,貼在了大門兩側。吉日設供,一大早起來,人們不顧天陰沉的厲害,早早地聚齊,將貼上紅紙的正梁抬進新屋堂前,在供桌上擺上豬、魚、雞、鵝、蛋、豆腐、香燭等祭品。
「吉時到,東家敬酒。」石瓦匠高喊一聲,顧青山倒了滿滿一杯酒,撒在梁上。王木匠在上面拋撒糖果、核桃、棗,並說吉利話禱告奠謝。
寧馨第一次參加這麼隆重的上梁儀式,想想以後這就是她和青山哥的家,就垂下頭抿著嘴兒輕笑。
祭梁結束後,要由匠人把正梁抬上屋頂,可是顧青山這房子蓋得十分高大,就要用繩將正梁拉上去。顧青山去院子裡點燃了六掛鞭炮,路過寧馨身邊的時候,看著她歡喜的笑了笑。
鞭炮齊鳴,石瓦匠大聲唱起了上梁歌,高喊:「上啊,大吉大利!」
顧青山大喊一聲:「好!」
眾人一起用力,上面拉,下面托,那粗大的松木檁剛一離開地面,天上忽然響起一聲雷,豆大的雨點掉了下來。
「好哇!雨澆梁,人財旺!」石瓦匠驚喜大喊。
「好!」二十個年輕的漢子一起大聲應和。
「雨澆梁,輩輩強,多子多孫,福壽長啊。」石瓦匠繼續唱賀詞。
「好!」眾人齊聲喝彩,今天來觀禮的老百姓特別多,差不多大半個村子的人都來了,大家都想來瞧瞧這稀罕的十二間大瓦房。
眾人一起用力,很快主梁就被拉了上去。雨越下越大,大家的精神頭愈發高漲,誰家蓋房不盼著雨澆梁,真正能碰上的卻寥寥無幾。
「雨澆梁頭,代代諸侯。雨澆梁頭,發財不愁,梁正不正?小夥子們?」
「正啊。」站在墻上的寧長水等人大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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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2-4 00:09:13
第五十二章
「拋梁啦!拋梁拋到東,東方日出滿堂紅;拋梁拋到西,麒麟送子掛雙喜;拋梁拋到南,子孫代代做狀元;拋梁拋到北,囤囤白米年年滿。」石瓦匠歡喜的唱著拋梁歌。
顧青山大步走向寧馨,從她身邊的籃子裡拿出五穀彩袋拋給石瓦匠掛在梁上。「寧馨,你來拋彩頭吧。」他激動的說道。
上梁儀式最熱鬧的程序是拋梁,要由女主人將糖果、花生、銅錢、核桃等物從梁上拋向四周,讓前來看熱鬧的男女老幼爭搶,人越多東家越高興,此舉稱為拋梁,意為財源滾滾來。
還沒成親呢,現在拋了梁,就等於公布了二人的親事,若是以後生了什麼變故,她肯定要被人笑話的。
見寧馨猶豫,顧青山便哀求的看著她,低聲道:「信不過我?」
上梁的頭一天晚上,尹家也不太平靜。尹四嬸盤腿坐在炕上,數著這些天掙來的工錢,一共一千六百多文,好大的一堆呀。用麻繩穿好了一千個銅板,把這一吊錢放進櫃子上了鎖,尹四嬸才把剩下的銅錢分作兩小堆,不疾不徐的說道:「這兩百文給小霞當私房錢,你也是大姑娘了,到鎮上趕集瞧上喜歡的花布、首飾就買一點,將來相親也該有點拿得出手的東西才是。剩下的四百多文給小栓媳婦拿著吧,以後別那麼眼皮子淺,咱們家雖然不富裕,但是也絕不幹讓人戳脊梁骨的事。明天的工錢我也不要了,你們都去鎮上買點喜歡的物件吧。」
「知道了,娘。」小栓媳婦下意識的捂住被打的臉,趕忙把銅錢劃拉到自己身邊。
「還有你,小栓,」尹四嬸恨鐵不成鋼的看一眼兒子:「你看人家青山,爹娘都沒了,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現在卻出息成這樣。你呢,好歹還有娘和妹妹,現在又有了媳婦,她若是今年能懷上,明年你就當爹了,也該有個大人的樣子,為自己的將來謀劃謀劃。」
尹小栓抬手蹭蹭鼻子,不服氣的撇撇嘴:「我咋不像個大人啊,這些天蓋房子這麼累,我不也都熬過來了麼?」
尹四嬸嘆了口氣說道:「人家青山特意照顧咱們家,讓咱們掙三份工錢,以後,這樣的好事還上哪去找?只靠著家裡那幾畝地也沒多少收成,得想個掙錢的法子才行。」
小栓媳婦眼神閃爍,身子往後退了退,躲到小栓身後試探著看口:「娘,我倒有個想法,就是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尹四嬸見她那畏畏縮縮的模樣,就覺得不像什麼好話,可是眼下自己也沒有別的思路,暫且聽聽吧,就點頭道:「你說吧,說錯了我不怪你。」
「小霞妹子今年十五了,到了該定親的時候,要說最合適的小夥子,我看著就是顧青山哪。他現在蓋了十二間的大宅子,又能打獵,有本事。咱們家小霞也不差,模樣周正,身子結實,是福相。要是能嫁給顧青山,就最好不過了。不僅小霞享福,我們也能跟著沾光。明天不是要上梁麼,他母親去的早,本家也沒別的女人了,這拋梁的活兒就得請人幫忙。要我說,就讓小霞去拋梁,先占上一席之地再說。」
小霞脾氣耿直,聽嫂子這麼說,臉上有點燙:「我可沒那麼厚的臉皮,人家青山哥一直對我客客氣氣的,分明沒有這種意思。」
尹四嬸看看閨女,又看看狡黠的兒媳,不爭氣的兒子,只能默默嘆氣:「若是青山這能看上小霞,倒也是一樁好事,不過……我看他對寧馨分明比對小霞要親近的多,只怕……」
小栓媳婦最恨的就是寧馨,一提起她就火冒三丈:「娘,你怎麼能漲他人威風,滅自家人的銳氣。咱們小霞怎麼了,村裡的大娘都說小霞腰板子寬,好生養。顧家幾代單傳,娶個體格好的媳婦他顧青山不吃虧呀,寧馨?你看寧馨那小腰兒,跟水蔥似的,提桶水都擔心把腰壓折了,將來能生出孩子來嗎?他們家寧三嬸可是到現在都沒生養呢,她大哥成親那麼久也沒孩子,媳婦兒還跑了。娘,我知道你是真心疼青山大哥,那就應該把他從火坑裡救出來,給他介紹最好的,是不是?」
小霞聽不下去了,紅著臉去了廚房:「你們看著辦吧,我不管。」
婆媳倆都朝著她的背影看了過去,這話分明就是樂意呀,確實也是,顧青山這樣的男人,高大英俊還有本事,脾氣還挺好,哪個姑娘不想嫁給這樣的人?
尹四嬸擺擺手,讓兒子媳婦回房去睡:「我在想想吧,雖說是好心,也別讓人覺得咱們家好像賴上人家似的。明天如果確實沒人拋梁,就讓小霞幫幫忙也無所謂,如果人家已經找好人了,就算了。」
第二天的上梁儀式隆重熱鬧,眼見著到了拋梁的環節,小栓悄悄推小霞,讓她主動去前面找顧青山請纓。小霞不肯,狠狠掐了一把他作惡的黑手。
尹四嬸也有些緊張,若是能得到顧青山做姑爺,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就一心期盼著他朝小霞走過來,當她看到顧青山走到寧馨身邊,從籃子裡拿出五穀彩袋的時候,心裡涼了半截。
眾人瞧著顧青山跟寧馨小聲說著什麼,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還雙手合十朝寧馨拜了拜,顯然是在求她幫忙。
寧馨白嫩的小臉兒緋紅,羞澀的垂著眼簾,抿著紅嘟嘟的小嘴。不愧是寧家莊最美的姑娘,這副羞答答的模樣,只看一眼就能讓男人丟了魂。也就是現在寧家倒霉了,要不然,她退親之後,還不知有多少人想登門提親呢。
寧馨終於微微點了點頭,就見顧青山喜笑顏開的轉過身來,對著大家笑道:「眾位鄉親,我娘去的早,我們顧家也沒有別的女主人了,今天拋梁我請寧馨妹子幫忙,還有一件喜事提前跟大家說……」
沒等他說完,就感覺到寧馨在悄悄拽他的衣裳,回頭一看,她的小臉已經紅透,都不敢抬頭了,分明是怕他把婚事提前說出來會更難堪。
知道她臉皮兒薄,顧青山笑笑,改了口:「還有一件喜事,房子蓋成了,我就要娶媳婦了。我都想好了,成親的時候就開流水席,請全村的父老鄉親來喝酒,請大家到時候一定要賞臉啊。」
「好哇。」大家大笑著紛紛附和,也有鼓掌喝彩的,寧馨就趁這時候把籃子裡的糖果、花生、核桃、銅錢等物拋過主梁。眾人一擁而上,紛紛急著搶彩頭,場面熱烈歡快,只有小霞注意到顧青山趁大家彎腰撿東西的時候,悄悄捏了一下寧馨的手。
說起來今天顧青山的運氣簡直爆棚了,雨澆梁之後上房頂的時候,雨竟然逐漸變小,後來天晴了。這剛好就可以曬梁,上頂,是最完美的上梁天氣。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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