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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花笙絛 -【一世長寧 上】《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48:20     標題: 花笙絛 -【一世長寧 上】《全文完》

一世長寧 上 作者:花笙絛

前世眼睜睜看著家族遭小人陷害敗落,
又被看重江山的丈夫拋棄,她一條性命最終斷送在一杯毒酒下,
如今重活這一回,她絕不重蹈覆轍,更要掙得一世長寧!
「前夫」糾纏來求娶,甚至想藉著皇上賜婚來逼她就範,
她已知他這棵回頭草有害身家性命,當然是堅決不從,
幸好這輩子她早有了九王爺蕭衍這位大貴人,
當初她受人陷害差點撞破太子活春宮的好事,恐怕連累謝家被記恨,
全靠這位翩翩君子巧妙化解,這一回人生幸福面臨危機也是他來相救,
他屢次來相助,其實她很清楚他的心思,
見他出於體弱多病怕耽誤自己,遲遲不表達情意,她既心疼又感動,
她早身陷情網,想踩煞車已來不及,此後好事、壞事只願與他共度,
何況她這輩子嚮往愜意簡單過,他這富貴閒人完全符合這條件,
可惜,認可他是良人的似乎只有她自己,
祖父、大哥嫌他一身病,隨時可能歸西賣鴨蛋,拒絕讓兩人來往……
  
女主角:謝長寧
男主角:蕭衍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48:44

  【序言 守住一份緣

  小編有一本相當喜歡的繪本作品,名叫《向左走,向右走》。

  插畫家幾米筆下的世界多半帶了點非現實的氛圍,這個故事則描述了一對奇妙的男女,女人習慣向左走,男人習慣向右走,因此即便他們生活在同一座都市、比鄰而居,卻從來不曾相遇,直到有一天他們不約而同沿著一座噴水池走,這才碰了頭。

  因這一場相遇,兩人愛上彼此,然而因為向左走、向右走的習慣,他們再度分離,許久不再相見……

  初次閱讀時,小編覺得這個故事真有意思,也深深感受到緣分是多麼難得,可遇不可求。

  花笙絛的《一世長寧》裡,在原有的那一世中,男主角蕭衍與女主角謝長寧和《向左走,向右走》中的男女很像,他們明明生活在同一個圈子中,認識相同的一群人,卻無數次擦身錯過,從未出現在彼此的生命中。

  因為命運的不可思議,這一世他們終於相遇了,可僅僅是一場相逢,尚不足以成為相守的條件,他們能成為一對鴛鴦伴侶,無非是因惜緣。

  論真心深情,蕭衍對謝長寧是一見上心,再見傾情,為了佳人,他多次不畏艱難出手相助,為她化解了不少危機,自然是愛她很深。

  可書中還有一位翩翩公子戚洵,他對謝長寧的感情也讓人注目,他與謝長寧從小一起長大,因緣更深,還癡戀她多年,可惜由於第一世巧妙的誤會,兩人從有緣變無緣,謝長寧對他封閉了心,比起他,她更珍惜和蕭衍的緣。

  所以當蕭衍為了自身的病,打算讓自己的感情成為心底的秘密、當謝家長輩不看好蕭衍會是可靠丈夫的人選,企圖讓兩人不再見面時,謝長寧難得違背了家人的期望,選擇和蕭衍站在一起,堅持維繫這份感情。

  因為她知道,兩人曾經無數次錯過,好不容易成就了一次有緣相遇,若是今日讓這機會溜走了,也許他們將就此絕緣,而她不願意錯失他,為了保有這一份幸福,她甚至願意拿命來換。

  從《向左走,向右走》的故事中,能明白有緣的可貴,而自《一世長寧》中,我們能看到對愛的珍惜與堅持,他們兩個人無懼於現實與命運的艱難,要守護攜手到老的心願,在他們眼中,只要有心愛的他/她在身邊,所有的難關都能闖過,所有的坎坷都不值一提,這一份決心與勇氣令人欽佩且感動。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5:12

第一章

  【正文開始】

  盛京春意正濃,繁花錦簇,正是踏青遊玩的好時節。皇城之中卻不安穩。
  「六個月又十二日。」謝長樂在面前鋪著的宣紙上又勾勒一筆,緩緩直起身子,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息溢出。
  在一側研磨的丫鬟忽然扔掉了手中的墨條,雙手捂面:「小姐你不要再算了,姑爺他……他怕是不會回來了。」
  面前宣紙上綻放著一枝枝紅梅,冷傲得彷彿有化不開的寒意,這是他臨走前交給她的,每過一日便添上一瓣花瓣,待到紅梅開滿一畫,他就會回來。如今只差最後一枝了。
  「我知道,可就算他不回來,日子也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戚洵離京那一日,皇帝便以與太后作伴的名義將她接入宮中,實為軟禁,已經六個月又十二日了。她又怎會說,她早已做好了他再也不回來的準備。
  淺碧嗚咽出聲:「小姐……小姐……我是為你不值啊!」姑爺若是一去不返,或者直接不顧小姐安危,那該如何是好。
  淺碧擔心的,她何嘗不知曉。就算封閉了六個月,也是有消息渠道的。如今皇帝病危,四皇子一黨蠢蠢欲動,太子黨更是變本加厲,盛京動盪不安,她的處境,怕是危矣。
  「噓,小心些,若是驚擾了太后,又要挨罰了。」謝長樂眨了眨眼睛,故作調皮狀。
  太后自皇帝執掌大權後便潛心修佛,簡樸喜靜,整個寧安宮找不出一處奢華的地方,也沒一個好多舌的人,謝長樂雖然被軟禁在此,也很是滿意,不用見一些亂七八糟的人,最是舒心。
  可惜,有些人就是不禁念叨。
  「曾經的謝家大小姐如今卻被軟禁寧安宮,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來人說話聲音如黃鶯一般嬌嫩悅耳,只是語氣卻帶著一股子諷意。
  謝長樂看到來人,多少還是詫異的,不是別人,正是太子妃秦霜。她會跑來揶揄自己不算什麼,只不過記得太后很是不喜這姑娘的,怎麼會允許她跑來,還帶著浩浩蕩蕩的隨從。
  「貴客,可惜我沒什麼好茶能招待,就勞煩太子妃您說完了趕緊走吧。」
  「死到臨頭了還傲氣個什麼勁兒,」秦霜冷笑一聲,「不要想著太后能保你了,三日前陛下陷入重度昏迷,太后前去萬佛山為陛下祈福了。」要不然,她怎麼能輕鬆進的來這寧安宮。
  瞥了一眼洋洋得意的秦霜,謝長樂面上不動聲色,卻暗暗心驚,這人比花兒嬌的姑娘都穿著玄色衣衫跑出來了,可見皇帝陛下當真是快不行了,如此一想,更是心寒。
  「自從踏入這皇宮,我就沒想過能安然地出去,不過……」謝長樂將畫捲了一卷,塞到傻站一邊的淺碧手裡,示意她拿走,「不過,我卻也沒想到就算死到臨頭了,也要看到你這個女人。」
  秦霜拍了拍手掌,三名太監端著三樣東西進了門,隨後又退了出去,大門一關,偌大的寢殿竟只剩了她們二人,安靜的不像話。
  「陛下連發三道詔令,江陽王都拒接旨意不肯回京,今早陛下轉醒,第一道旨意就是,賜死江陽王妃謝氏。」
  「早已料到會有今日,」謝長樂頓了頓,「究竟是陛下的意思,還是太子的意思。」
  秦霜懶得多費口舌:「無論誰的意思,你都逃不掉了,選一樣吧。」
  江陽王是四皇子的心腹,兩人一起長大,情誼比一般兄弟還要深厚,從來沒有奢望過他會顧忌自己的妻子而猶豫,這條道路上,必有傷亡。只是,謝家……謝長樂氣息一滯,她這一倒,本就岌岌可危的謝家,怕是要徹底散了。
  「你們準備對謝家怎麼樣?」謝長樂沉聲道,她的確是逃不掉了,可是她就算是要死也該死個明白。
  「謝家?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那個不成器的謝家?」秦霜嗤笑,「你的弟弟,謝長安,昨日當街打死了孔尚書的兒子,七日後處斬,謝家嫡系,絕後了。」
  「長安他……不可能……」謝長樂有一瞬失神,她的弟弟她清楚,最是溫良恭謙,當街打死人?這比皇帝忽然廢了太子立四皇子還要不可信!
  忽然,她雙目睜大,眼中充血,「你算計了他……是你算計了他對不對!」喊著,就要撲上去與秦霜撕扯,卻被兩個暗處忽然出現的黑衣人制住。
  秦霜如今是大昭的太子妃,身邊會有暗衛一點也不稀奇。謝長樂忽然很想笑,她居然也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這一天。
  「謝長樂,如今的你,有如喪家之犬,還有什麼資本和我叫囂,」秦霜想起曾在謝家手下吃過的種種暗虧,恨得咬牙切齒,「如果謝長寧還活著,恐怕謝家還不至於淪落至此,謝長樂,你有沒有後悔過,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聽到謝長寧這三個字,謝長樂怔愣了一下,忽然安靜了下來。
  謝家曾有雙姝,孿生姐妹,性格迥異,嫡長女謝長寧,聰明伶俐才華橫溢,最得謝老爺子的歡心,曾被批命天生貴氣,有朝一日必會一步登天;嫡次女謝長樂,寧靜少言蕙質蘭心,琴棋書畫女紅管家也是樣樣精通,雖不如謝長寧通透,也頗得長輩喜歡。
  只是,在雙姝十二歲那年,二人去別院小住卻遭歹人,那時,謝長寧便死了,只餘一個謝長樂,謝長樂這種貴女嫡女,在京中最是尋常不過,只可惜謝家再也沒有出謝長寧那樣的一個女兒。
  「你懂什麼,」謝長樂聲音沙啞道,「就算活著的是謝長寧,她也會把自己變成謝長樂。」那一雙曾讓無數女子黯然的鳳眼再也看不出靈動,暗沉若深淵,猶如死寂。
  看著這樣的謝長樂,秦霜忽然打了個寒顫:「謝家嫡系全死了,樹倒猢猻散,謝家即不久矣,謝長樂,你仍不知悔!難道你還能指望江陽王救謝家!」
  「我沒有指望他救謝家,」謝長樂緩緩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會為謝家報仇,踏平你太子府!」
  謝長樂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溫潤靈透的翡翠酒杯:「秦霜,我在九泉之下等著你!」說罷,一飲而盡,不甘又決然。
  五臟六腑霎時有如烈火灼燒,疼得她再也說不出話,甚至忍著呻吟不肯鬆口。當年選擇走上謝長樂的道路,她卻沒想過四大世家之一的謝家竟然也會走到今天,若是可以重活一次,她就算拚死,也絕不再讓謝家,讓自己,活成這個樣子!
  秦霜親眼看到謝長樂沒了氣息,輕笑一聲,竟是說不出的輕鬆,她終於死了,謝長樂終於死了!哈哈!
  腳步聲急匆匆而來,極為晃眼的明黃色在昏暗的大殿中晃動,來人睚呲欲裂地看著她,「蠢貨!」上來就是一巴掌,直把秦霜掀翻在地。
  「怎麼?心疼了?可是她已經死了!謝長樂已經死了,哈哈!」秦霜癲狂地看著太子,她的夫君,一臉憤恨,「她多蠢,竟然真的相信是你和皇帝要她死!哈哈!她到死也不知道,最不想她死的人,其實是你!」
  「賤人!」蕭正瑜不敢去看地上那具毫無生氣的屍體,他終究……還是沒護得住她,哪怕把她送到寧安宮,也沒能護得住她。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5:24

第二章

  宣德三十二年,太子一杯毒酒賜死江陽王妃謝長樂,江陽王怒斥太子無功無德,不仁不義。太子毒殺世家之女功臣之妻為百姓不恥,同時爆出其結黨營私、欺壓良民、武斷專橫等等惡劣品行。御史台上書認為太子難堪大任,應改立四皇子蕭正珞為太子。
  皇帝接到奏折又氣暈了過去。出乎意料的是,太子此次並未反擊。四皇子為最終贏家,似乎已成定局。
  頭昏昏沉沉的,緩緩睜開眼,卻被一身素衣,哭哭啼啼的婦人嚇得瞬間清醒了。
  此情此景,赫然是八年前她剛從別院回到謝府那時!這是她們姐妹的閨房,擺設一如既往,從未變過。檀香混著脂粉味兒縈繞在她的鼻端,眼前一切,好像大夢一場之後的真實。
  「長樂啊,你姐姐已經去了,你可不能再有個好歹了。」就在她怔愣的功夫,婦人已經將她緊緊摟入懷中,再也不見謝家主母那副貴氣傲然的模樣,她看不到王氏的臉,可是這種溫暖卻刻在她的心裡,她能想像出來姿容無雙的母親此時大約很是狼狽,十二年來,唯一一次。
  哈,難道老天真的聽到她的心聲了,她竟然回到了八年前!可是……為什麼不是在出那事之前……
  她張了張嘴,聲音沙啞:「娘,我是長寧。」是了,她從來都是謝長寧,只是在謝長樂毅然選擇為了她去死的時候,她就選擇了替謝長樂活著。
  感覺到抱著自己的婦人身子僵了僵,她自顧自地說下去,生怕一停頓下來就再也開不了口:「妹妹披了我的衣服把歹徒引走了……娘,之前我是嚇傻了,沒有來得及說,我是長寧,不是長樂。」
  王氏將謝長寧摟在懷中嗚咽著,總歸是去了一個女兒,得知被害的是謝長樂而不是謝長寧並不能讓她好受。
  謝長寧回應著王氏的懷抱,小手輕輕拍著母親的後背,腦海中卻是出事那一日的情景,哪怕是時隔八年,她也記憶清晰如昨日剛剛發生。
  那時已是入夜,姐妹二人躲在樹林中已是疲憊不堪,為數不多的侍衛也在爭鬥中消耗殆盡,兩個人相依偎著取暖。
  「姐姐,我冷……能不能借我件衣服……」謝長樂又朝謝長寧的方向蹭了蹭。
  謝長寧抿了抿唇,將自己身上那件紅色外衫解了下來為謝長樂披上,自己僅留了一件玄色齊胸襦裙。
  「熬到天亮,我們就能回家了。」她輕聲安撫著謝長樂,其實她自己心中都不能肯定會平安無事,只不過是想讓妹妹安心罷了。
  「姐姐……」謝長樂又靠了靠。
  忽然謝長寧覺得四肢一陣酸麻,低頭看去只見幾根明晃晃的銀針刺在幾處穴位上,心中陡然升起一種預感,讓她極為恐慌。只見謝長樂慢條斯理地將自己手帕塞入她的嘴中,又將銀針拔出,慘然一笑。
  那一模一樣的小臉上會出現這種表情,讓她心臟好似被一隻大手抓住,疼得流下淚來,阻止她,一定要阻止她。
  「姐姐放心,用不了半個時辰,你四肢知覺就會恢復,」兩人目光對上,謝長寧只覺得那雙眼裡充滿了堅定決然,「一個人死,總好過兩個人都死,姐姐……對不起……」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謝長寧都能夠看到火把的餘光,她使勁搖著頭,心中想著自己的妹妹怎麼能夠這麼殘忍,難道想讓她以後都活在愧疚裡麼。
  謝長樂最後看了一眼謝長寧,再也沒多說一個字,轉身往森林更深的地方跑去,「長樂!你慢點!等等我!」紅色在黑夜中,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顯眼,也刺痛了謝長寧的眼。
  如謝長樂所願,搜索來的人都被她的動靜引走了,她呆呆地坐到天亮,竟然都沒有人再尋回來,直到謝家人急匆匆的趕來,可是還是太晚了。
  這個世上再也沒有謝長樂了,可是怎麼可以沒有謝長樂呢,她剛剛成為名動盛京的才女,還沒有嫁給一心仰慕的江陽王世子,就在前一天,她還和自己羞澀的說著嫁給江陽王世子之後會如何做一個好妻子,被自己好一頓調笑。怎麼現在就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了呢?
  她的妹妹呢?她的長樂呢……不,不對,長樂還活著,她不就是長樂麼……
  「我是……謝長寧……」八年的時間,她終於走了出來,「永遠都只會是謝長寧……」再也無法自欺欺人,謝家在她不斷迴避下成了那個樣子,她憑什麼替謝長樂活著,謝長樂為了讓她活著不惜拿自己做誘餌,不是為了讓她一輩子都以謝長樂的方式活著。
  「娘,我是長寧……」她下意識地摟緊王氏,一遍一遍地重複著,不知道究竟是在說給自己還是誰聽。
  「寧兒啊!」王氏見謝長寧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心中一陣抽痛,再也沒有什麼會比看到至親為了保全自己而去送死更令人心痛的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扛過這次打擊,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不能再……
  「娘放心,我沒事。」她重活一次,要以謝長寧的方式活下去,要挽回謝家頹勢,要改變八年之中那些讓自己懊悔的事情,要讓自己一世長寧,怎麼可以有事。
  到底是王家女兒,謝家主母,王氏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捧著謝長寧的臉,聲音有些抖,「回來以後你狀態就一直不對,就好像……」行屍走肉一樣,可是這樣的話王氏怎麼可能會說出來,「休息了一天看起來確實好些了,剛剛你祖父還派人來問,午飯就過去吃吧。」
  謝長樂未及笄,只能算是夭折,不能辦喪事,闔府上下的悲傷連個發洩口都沒有。謝長寧依稀記得上一世回到謝府之後,她臥病在床了好幾天,府內氣氛格外凝重,母親在祖父的示意下將謝府後院大清洗了一遍,發作了不少家生子,想必,那人的眼線,就是這個時候混進來的。
  將胸中壓抑的濁氣緩緩吐出,謝長寧聲音乾巴巴的開了口,「娘您趕緊去休息吧,我現在真的沒事了,一會兒就過去給祖父請安。」
  自從生了弟弟謝長安,王氏的身體就不大好了,謝長樂出事之後,更是因為悲傷過度,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不過三年,她剛剛出嫁便撒手人寰了,如今怎樣都要小心著才是。
  在謝長寧的再三勸慰下,王氏終於肯回房休息。而謝長寧則望著窗外的黃葉思索著這些年會發生的大事,包括這次的事情,絕不是官府所說的山中土匪,到底是誰想這個時候對謝家下手。
  謝家從來不偏幫任何一位皇子,只忠於當時的皇帝。雖然如此,但支持四皇子的江陽王世子已經和長樂訂親,這種時候四皇子怎麼可能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至於太子,她敲了敲窗沿皇帝偏寵太子,聖眷正濃,他還不會傻到要這麼早就和謝家鬧翻,更不會挑這種方式。難道,這背後還有什麼人潛伏著不成。
  又將幾個世家在腦中過了一遍,謝長寧不禁喟歎一聲,果然是閉塞太久,不然怎會一點頭緒都沒有。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抓出這件事情的元兇,以祭長樂在天之魂。
  將思緒理了理,她推開屋門,抬腳就向書房的方向走去,此時不過巳時一刻,離午飯還有段時間,祖父、父親還有大哥一定就在書房商量這件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5:36

第三章

  謝長寧看著滿園秋色,想起長樂恬靜的笑容,不由澀從心中起,攥緊了拳頭,也加快了步伐。
  「寧丫頭,你怎麼跑過來了?」謝長君看到急匆匆趕來的謝長寧不由脫口而出,愣了愣,想起那個消息,「長樂……」他還真以為來書房的就只會是長寧了。
  「大哥,我是長寧。」
  大哥還是那副溫潤平和的樣子,現下清俊秀美的面上卻不經意間就透著一股倦意,一身荼白長袍,襯著高挺的身材自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清雋飄逸,若是平時,謝長寧一定會誇讚一聲,不愧是謝家子弟,芝蘭玉樹。只是如今卻沒了心情。
  父親在五年前就身染惡疾去世,二叔遠在居良關,三叔是庶子,資質平庸又和自家素來不和,四叔行止間儘是風流,是個謝家好兒郎,卻偏偏不願入官場。那個時候弟弟謝長安才兩歲,是祖父和大哥支撐著謝家,堅忍地走到今日。誰能想到,這樣的一個人,會在五年之後,戰死沙場。只是,既然如今她重活一次,就不會再讓大哥出事。
  謝長君愕然,隨即不由苦笑,自出了這事情之後,誰都沒有心情辨別這對孿生姐妹到底遇害的是誰,因著剛發現她時她自己喃喃重複著自己是長樂才當她是長樂,現在卻又說自己是長寧。
  不等謝長君緩過神來,謝長寧又道,「有線索了沒?」
  謝長君狐疑的看了一眼她,又圍著她轉了一圈,長吁一口氣,果真是長寧,如果是長寧的話……想起來祖父的話,他心中略略苦澀,雖然都是謝家嫡女,祖父的孫女,可是長寧和長樂對於謝家的意義終歸是不一樣的。
  「進來說吧。」謝長君抬手敲門。
  南陵謝家歷經三百餘年,曾輝煌也曾風雨飄搖。都說富不過三代,可是大昭諸如謝家這樣的老貴族既然已經脫離了這句箴言,就不僅僅是有實力就能將家族扞衛的了。
  謝家大宅裡,謝長寧規規矩矩地站在謝老爺子的書案前,恭敬但不卑微。
  謝熙年視線在謝長寧身上來回掃視了幾次,最後僅僅是歎息一聲,慈愛地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謝家嫡系的子侄裡,他最滿意的就是這個孫女,不過12歲就已有他當年的風範,穩妥機智並且大膽,更何況還有高僧批的命格。至於謝長樂……他眼神一暗,想起來了那個乖巧文靜的孫女,最貼心的女娃娃。究竟是誰敢害他孫女,他老頭子一定不放過!
  「祖父……」謝長寧蹲下身,一雙小手輕輕揉捏著謝熙年的小腿,「您這段時間腿怎麼樣了。」祖父的身體一直不好,前世她被秦霜逼死的時候正是臥病在床,不知道她走後怎麼樣了,都沒有見家人最後一面,想著心裡又是一酸。
  「都這把年紀了,腿腳不好也正常,寧丫頭乖。」謝老爺子輕輕拍著乖孫女的後背,有些詫異,寧丫頭雖然聰慧伶俐也到底是沒有樂丫頭那麼貼心,這次回來似乎也變了不少。
  「祖父,剛剛搜羅來的消息。」謝長君看著這幅爺孫倆親的樣子,不由苦笑,從小到大都被當做謝家的繼承人培養,祖父對自己比父親還要嚴厲,更何況父親後來去世……
  聽到謝長君的話,謝長寧身體僵了僵,雖然自己前世這段時間臥病在床,但多少聽到了一些消息,比如,這次其實是太子背後搞的鬼。但是謝長寧也清楚,這不可能。
  謝老爺子手指一下下敲著書案,謝長寧站在他身邊,歪頭看著紙上的字。
  「寧丫頭,你怎麼看。」這些事情,謝熙年從來不避著謝長寧。
  謝長寧抿著唇,搖了搖頭,「祖父,您真的覺得是太子麼?現在還太早了啊。」如果是前世,估計她就真信了。
  但是現在想想,太子之前做的那件事已經露出了苗頭,他不會蠢到在這個節骨眼得罪謝家。前世正是因為謝家查出的一系列矛頭都指向太子,所以在太子暴露之後,謝家在那件事上助推波瀾,導致太子吃了一次大虧,皇帝也因此對謝家略有芥蒂。
  「沒錯,」謝老爺子目光慈愛地看著謝長寧,轉而又嚴肅起來,「聖上本就偏寵太子,太子只要沒什麼大過錯就穩坐儲君之位了,根本無需多此一舉來得罪謝家,如此看來,是有人想要挑撥太子和謝家的關係。」
  「難道是四皇子,」謝長君皺眉,想想又搖頭,「四皇子也沒有這個必要,根本不用拿謝家人的命去搏。」
  謝長寧安靜地看著,忽然一點都想像不到大哥在戰場上運籌帷幄的樣子,那個讓她敬仰、滿懷孺慕之情的大哥啊。
  「寧丫頭能不能猜到是誰做的?」謝老爺子端起茶杯,杯蓋將裡面的茶葉撥了撥,抿了兩口,不自然地皺了下眉,又放下。這次的事情還真是個意外,本以為只有太子和四皇子兩派鬥爭,沒想到後面還藏著個不老實的。
  「祖父,長寧怎麼可能猜到……」謝長寧將小手伸向茶杯,果然有些涼了,想了想,將書案上的茶杯和茶壺都收拾了起來,「這種事情祖父和大哥商量就好,我去給祖父沏茶。」說完,就笑瞇瞇地端著茶壺茶杯往外走。
  「這丫頭……」關上書房的門,謝長寧隱約聽到了一聲笑歎,不自主地撇了撇嘴角,接下來的話題她多少要迴避一些,皇子和異姓王的心思豈是她小小年紀揣測的來的。
  小小的青色身影在偌大的院子裡前竄後跳,在滿園的黃色落葉中看起來倒是很別緻。只是托著托盤回來的時候就小心謹慎了許多,期間有侍女要幫她端著,卻被她拒絕了。書房重地,此時此刻是決不能去的。
  「二姐。」忽然,一個一身素白的小姑娘攔在了她前面,差點就把一壺滾燙的茶水全撞翻。
  「長蘊啊。」謝長寧歪了歪頭,對這個庶妹其實很沒耐心,庶母勢利眼,連帶著這個庶妹也是見高桿就往上爬的貨色,在謝家庶女雖然比不上嫡女,但也不曾虧待她,結果還整天擺出一副受欺負的樣子,不聰明偏偏也不識抬舉。
  「二姐,你怎麼樣了,身體好點沒,不要太勞累,這茶是不是端給祖父的,我幫你啊。」謝長蘊看著眼前的人,忽然心慌慌的,二姐對她從來都很溫柔啊,怎麼會露出這樣一副樣子。
  她咬了咬嘴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二姐你別這樣子,我只是想幫你端啊。」
  「哦,」謝長寧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還沒有人告訴你麼,我是你大姐,這茶是要端到書房的,你不能去。」說著就要繞開她。
  謝長蘊忽然伸出了手,「大姐,等一下。」
  這手伸的剛剛好,剛剛好掀翻了茶壺,謝長寧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將托盤往前一送,但潑在胳膊上的燙意還是讓她止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啊!」
  謝長寧還沒反應過來,又聽到一聲尖叫,緊接著就看到謝長蘊似乎被燙了束手無措,小手又開始亂揮,直接將茶壺茶杯打翻在地。一陣辟里啪啦的破碎聲,讓她心裡一緊,這可是祖父最鍾愛的一套茶具。
  還來不及頭疼,就聽到謝長蘊快要哭出來的聲音。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5:49

第四章

  「為什麼,大姐……」她左手握著右手手腕,右手上儘是刺目的紅色,「我只是想幫你端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淚光瑩瑩,貝齒輕咬,似乎是疼得狠了,秀氣的眉頭輕皺,欲語還休。
  「哎呀,大小姐,三小姐,你們這是怎麼了。」有侍女被這邊的動靜引了過來,見一片狼藉,兩個小姑娘一個面露怒氣,一個楚楚可憐。
  謝長寧冷著臉看了一眼那個侍女,忍著胳膊上火熱的疼,緩緩開了口。
  「長蘊,你身邊的人呢?怎麼都沒跟著你。」謝長寧因為要去書房,所以乾脆就沒讓淺碧跟著,謝長蘊呢,謝府可從來沒有在規格上苛待了她。
  「我……」謝長蘊疼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乾脆吐出一個字就哇哇大哭。
  謝長寧皺著眉頭,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看向旁邊慌張的侍女,「還愣著幹什麼,帶著三小姐回去上藥,順便叫人把這爛攤子收拾好送到我房裡。」
  侍女怯怯地扶著謝長蘊走了,謝長寧瞥了一眼滿地的景木陶茶壺碎片,左手揉了揉眉心,少不得要去向祖父賠罪了,不過,還是先回房上藥吧。
  走了兩步,她又回頭看了看這黃紅色楓樹林,曾經種種,已如雲煙,從醒來到現在,始終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左手覆上衣袖上那一片水漬,滾燙的茶水已經涼了,可是衣袖下面始終有種灼燒感。
  只有疼痛告訴她,這不是夢,她真的活著。沒有大哥戰死,沒有在江陽王府五年的枯燥生活,沒有謝家在一次次打擊下岌岌可危,沒有祖父一日又一日的病重,沒有深宮之中六個月又十二日的囚禁,也沒有謝長安即將處死,這一切都還沒發生。
  依舊是藍天白雲,她深吸了一口氣,活過來的感覺真好,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小院,自己身邊的兩個大丫頭淺碧和絳朱詫異地看著自己。
  「大小姐,你胳膊怎麼了!」絳朱眼尖地看到了胳膊上的一片水漬,上來掀起袖子就要扯開看。
  「嘶,輕點。」謝長寧看著她關懷的樣子,輕笑出聲,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幾分愉悅,比起一杯毒酒灼燒五臟六腑,這點燙傷算什麼呢。
  「怎麼會燙了,天,淺碧,快去給大小姐拿藥膏!」絳朱緊張地看著謝長寧的面部表情,似乎還沒疼到難忍,「還好,隔著好幾層衣服呢,這要是直接灑在手上,肯定已經起泡了。」
  「端著茶壺的時候,遇到長蘊了。」謝長寧雲淡風輕的應付了一聲,心裡也是有幾分膈應,她不小心把兩個人都燙了,偏偏自己還要裝可憐。
  淺碧很快就把藥膏拿了過來,絳朱一點一點的用手指沾著,仔細在謝長寧胳膊上塗抹,謝長寧只覺一陣清涼,燙傷的地方頓時舒服了很多,不由瞇起了眼。
  「三小姐?怎麼會把大小姐給燙了。」淺碧似乎有些不滿,懷疑謝長蘊是不是就是故意的。
  「有什麼好奇怪的,老爺走得早,你看李姨娘那潑辣樣,能像教出什麼好女兒的。」絳朱話說的一點都不客氣,抹完藥膏,用白布小心的給謝長寧包紮上。
  「絳朱,淺碧。」謝長寧無奈地喚了聲,示意她們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為止了,總是這麼口無遮攔,所以前世絳朱才會……
  「我可憐的蘊兒喲!可憐你父親走的早啊,沒人為你撐腰,就讓你這麼被人欺負啊!」院外聲嘶力竭的哭喊,就好像閨女已經被害死一樣。
  這種認知讓謝長寧不自覺地就帶了幾分火氣。真是目光短淺,家裡出了這麼大一檔子事,她就知道為自己這點雞毛蒜皮的事情鬧。好像是她謝長寧故意要燙傷她女兒一樣。
  「大小姐?」淺碧試探地叫了一聲,李姨娘就這麼在外面大喊大叫,不知道一會兒就把誰招來了。
  謝長寧勾了勾唇角,「給我拿身衣服換了,素色的。」世家之中,幼子幼女夭折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不會舉辦葬禮,悄無聲息。在眾人眼中,很快這一頁就會翻過去,可是她不願,不要在這樣的日子還穿著以前的那些艷色衣服。
  「素色的?可是……」絳朱有些遲疑,瞟了一眼謝長寧穿在身上那身青色對襟襦裙,哪怕是這件,都是二小姐的呢。
  「取來件長樂的吧。」謝長寧也沒有什麼忌諱,她向來喜愛濃烈的紅色和深沉的黑色,而謝長樂反而更加偏愛文靜少女的顏色,素淨的或是文雅的。
  外面的哭號聲還在繼續,淺碧托了一件水綠色的齊胸襦裙,絳朱服侍著謝長寧換了中衣,換上裙子,小心的理著褶皺。
  「長安呢,他那邊有沒有去看過。」謝長寧扶了下頭上別的碧玉簪子,果然還是自己的丫頭用著順手。
  淺碧端了一杯茶給謝長寧:「小姐回來前,奴婢去看了一次,小少爺剛剛大哭一場睡著了。」
  謝長寧抿唇點頭:「和張嬤嬤說一聲,最近長安的飲食衣物都要小心對待,千萬別讓人摸了空子。」
  她抿了一口茶,別院都會被盯上,府裡也太平不到哪裡去,謝長安那邊她只有張嬤嬤最放心,以前是母親的奶媽,後來又看著她們姐妹長大,可以算是心腹了。回頭還要給他挑個伶俐的書僮。
  「小姐,李姨娘在外面哭哭啼啼的,已經驚動了老夫人,老夫人派聽梅過來詢問了。」有個侍女在門口輕輕敲了兩下門,恭敬地稟報。
  絳朱沉不住氣,勾起嘴角就諷道:「驚動了老夫人,李姨娘能吃到什麼好果子。」
  謝長寧瞥了絳朱一眼,也沒喝止她,眼簾微垂,似乎也是有幾分贊同的。
  也難怪,謝長寧的祖母林氏曾是安國公府的嫡女,上一任安國公雖不曾出身老牌世家,也是先帝器重的新貴,老安國公將女兒嫁到謝家的時候,謝家正逢低谷,後來憑借謝熙年的才能,一步一步重新贏得聖心,謝家才慢慢回暖。
  偏偏也是林氏遭遇婆媳關係最緊張的時候。林氏脾氣倔強,當時的謝老夫人又認為林氏配不上謝家,還老霸著兒子不讓納妾。當時的謝老夫人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娘家人給塞了過來,非叫謝熙年得了個庶子老三才罷休。
  也正因為如此,脾氣倔強的林氏向來討厭妾室與庶子庶女。謝父從外面帶回來李姨娘母女的時候,還將謝父罵了一頓。
  謝長寧想了想,撣了兩下衣袖:「本來是沏了茶要給祖父送過去的,茶沒沏了反而把茶壺給咋了,淺碧,去把去年我從王府帶回來的上寧山泉水取出一些,煮一壺上好的雨前龍井,祖父的景木陶茶具已經摔了,先用那套青硯紫砂茶具。」
  祖父喜愛的茶具都在一個舊字,他那套景木陶茶具不知流傳了幾百年,哪怕是倒普通的井水,都有一股茶的清香,那簡直就是一個寶貝,現在就這麼給摔了。她這裡那套青硯出的紫砂茶具雖然沒有祖父的好,也是去皇宮的時候,皇后娘娘賞下來的,流傳世間也頗久,也當得起「外類紫玉,內如碧雲」的名頭。
  淺碧應了一聲,便離開了。
  這件事交代了,就該處理外面那位了,謝長寧款款走出了屋子,就聽到院外的動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6:02

第五章

  「聽梅姑娘,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難道蘊兒的手都已經燙成了那樣,我就要忍氣吞聲了不成?」
  「奴婢也是遵的老夫人的意思。」
  「你不過就是一個奴才,也敢說是遵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孫女受欺負?」
  「李姨娘,」謝長寧心裡歎了口氣出聲阻止,再吵下去,她耳朵都要廢了,「既然長蘊手已經燙傷了,那就麻煩您跟我一起去給祖父賠罪吧。」
  「什麼?賠罪!」李秀娘的嗓音立刻拔高了不少,「大小姐,這太不是道理,你燙傷了長蘊,還要我去賠罪!」
  謝長寧皺眉,心裡覺得姨娘實在太聒噪,但還不得不耐下心來:「不是您去賠罪,是您代替長蘊和我一起去賠罪。雖然她燙傷了,可是也打碎了祖父的茶壺。」
  聽梅在一旁聽到,忽的睜大了眼睛,卻不敢插嘴。要大小姐都要去賠罪,莫非是那套景木陶茶具。
  李秀娘一聽,心裡也有了計較,「怎麼說我也是你的長輩,你要我和你一起去賠罪?」她才不會傻乎乎的去承受老爺子的怒火。
  「長輩?」謝長寧上下打量著李秀娘,算起來她就在別院待了兩個月,到底是誰給了李秀娘這麼大的膽子,讓她敢妄稱自己長輩了,「姨娘,您說話要注意措辭。」給個尊稱,就真當自己是長輩了。
  「小姐,茶已經煮好了。」淺碧將一套紫砂茶具端了過來,謝長寧卻沒有接下。
  「既然您不願意,那我只好自己去了。」說完扭頭沖淺碧示意,讓她跟著自己一起去,淺碧總是細緻穩當些的。好在這座院落離前面祖父的書房是最近的一個,過去了也不至於茶涼了。
  然後就把李秀娘拋在腦後,帶著淺碧踏上了青石板鋪的小路。
  「哼!」隱隱約約還聽到李秀娘不服氣的一聲。
  謝長寧輕輕搖頭,還有些心思開玩笑,「你看,李姨娘的名字是秀娘,卻一點也不秀,可見這人什麼樣,是和名字沒有關係的。」不過,卻不能妨礙她今生想活的更久,想一世長寧。
  淺碧卻以為她是想起來了謝長樂:「小姐……」開了口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我是謝長寧,可她用她的命保了我的命,我也要替她長樂。」脫口而出的話多少帶著悲涼,重獲一世,她沒能改變妹妹死去的事實,但是這一次,一定要揪出幕後的人,報仇。
  「小姐,你不要……」淺碧的聲音有些嗚咽,就像前一世臨死前,勸她不要再數了一樣,不知道她離開之後,秦霜有沒有把淺碧怎麼樣。
  「本來只是沏茶而已,真是節外生枝。」謝長寧摸了摸右臂,雖然燙傷的地方已經不是火辣辣的疼,但到底是受傷了。
  走到了祖父書房門口,謝長寧抬手就要敲門,卻在聽到謝長君溫潤的聲音時,僵了一下。
  「祖父,孫兒認為,和江陽王府的婚事還是要徵求寧丫頭的同意才是。」
  謝長寧閉目思索了一下,敲響了書房的門。
  「寧丫頭這茶總算沏回來了。」老爺子帶著幾分笑意。
  謝長寧推開門,將托盤從淺碧手中接了過來,衝她點點頭:「回去吧。」
  隨後托著茶具放到了書案上,看出謝熙年看著茶具有些疑惑,不由苦笑,摸了摸鼻子:「沏茶回來發生了點意外,祖父您那套景木陶的茶具……被摔了……」
  「什麼?被摔了?」謝老爺子只覺得自己心裡是一陣抽抽,千金難買心頭好,那套茶具他喜愛的不得了,磕出個口子都要心疼半天,今天居然摔了,「怎麼回事兒?」
  「這個……」謝長寧語塞,明明就是個告狀的好機會,可是她有必要告庶女的狀麼,「祖父,這個容長寧稍後再秉,剛剛我在門外聽到……」她特意話留了半句,又走上前兩步,為謝老爺子倒了一杯茶,雙手捧起,眼巴巴地看著。
  謝老爺子接過,來回摸著紫砂茶杯的杯沿,一時間氣氛有些低沉。
  「之前江陽王世子戚洵和長樂的婚約,你是知道的。」謝長君近乎艱難地說著,畢竟剛剛定下婚約,長樂就離世了,這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我和你大哥是想問你,願不願意嫁給戚洵,如果願意,那就更改下就好,如果不願意,謝家也不缺一個女兒做這種政治的聯姻。」謝老爺子輕抿茶水,似有讚賞的點點頭,這一定是上好的泉水。
  「不願意。」謝長寧回答的萬分肯定。
  戚家和謝家也算是表親,謝長寧的姑姑嫁給了江陽王的嫡弟,戚家兵權,謝家貴重,若不是戚家與謝家皆是純臣,恐怕早遭皇帝忌憚了。
  她不嫁給戚洵卻不是因為擔心謝家被猜忌,只是戚洵這個人,他們做了五年的夫妻,有過溫柔小意,也算是相敬如賓,但是在他心裡有更重要的事情,前世雖非他將她害死,卻也是個主要因素。她不想再嫁給戚洵,並且正如祖父說的,謝家並不缺一個女兒去和戚家做這種畫蛇添足的政治聯姻。
  「既然不願,過兩日便叫你娘親去和江陽王夫人說,把這門親事退了。」謝老爺子好似鬆了一口氣,沉聲道。
  「寧丫頭性子活泛,江陽王夫人喜愛賢淑的兒媳,確實不合適。」謝長君在一旁幫腔,這件事就算這麼定下來了。
  景木陶茶具的事情,謝長寧支支吾吾三言兩語只說不小心與三妹妹碰到給摔了,謝老爺子心疼地鬍子都要翹起來,最後還是謝長寧和謝長君一併哄著老爺子,才消停下來,不然謝長寧都討不回好去。
  從書房出來,謝長寧轉了個彎,拉著謝長君抬腳就向祖母的住處走去。
  「大哥,我依稀記得你與□表姐的親事定在了明年二月二。」二月二,龍抬頭,是個吉日。王□是王家嫡長女,以謝家嫡長子的份量,也只有王家嫡女能配了,至於公主,謝家不尚公主。
  「這你倒記得清楚。」謝長君輕笑一聲,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事。
  謝長寧鬆開兄長的衣袖:「□表姐性子弱,管家雖好可惜心太軟,大哥你可要多留心,別讓表姐被人欺負了去。」
  她還記得,她嫁入江陽王府以後,府內就發生了件事兒,王斂在外面本有個私生女,因為那外室出身不好,是個樓裡的姑娘,王斂不向著這母女倆,王府又不承認這庶女,只是將母女兩個放在府內偏院養著。
  王府與謝府是門好親事,那外室就起了心思,橫豎女兒不能再嫁好人家了,就將女兒做了王□的陪嫁大丫鬟。幾年功夫,這私生女就趁大哥酒醉爬上了床,之後又哭哭啼啼,王□一心軟,到底是姐妹,乾脆抬了妾。後來王□病重,聽說也和這人有關係。
  「還用你說?」謝長君好笑,這妹妹管得可真是寬。
  謝長寧歎口氣,希望大哥真能明白。
  到了祖母的清微居,王氏也在,婆媳兩人正相談甚歡。
  「哎呦,我的乖孫女啊。」林氏一看到謝長寧,一雙眼裡就閃起了眼淚花兒,謝長寧見狀,撲倒了祖母的懷裡。
  「祖母,寧兒想您了。」衝著林氏撒嬌,毫無忌憚。
  林氏一下一下拍著背:「祖母就你這一個大乖孫女了喲,可憐我老了老了,老天還要奪我個孫女。」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6:13

第六章

  想起來謝長樂小棉襖一樣體貼,林氏更是心酸,好好的一個孫女就這麼沒了。
  「祖母您放心,以後寧兒像妹妹一樣體貼您。」似乎知道林氏想什麼一般,謝長寧又往她懷裡蹭了蹭。
  「寧兒,你這胳膊怎麼了。」謝長寧摟著林氏的脖子,在一旁的王氏眼尖地看到了衣袖裡露出的那一截繃帶,心裡顫了兩顫,明明早上還沒有,這麼會兒功夫就又傷著了,莫非這謝府也不安全。
  「這……」謝長寧苦笑,「與三妹妹撞一起的時候燙了下。」
  「什麼?寧丫頭也燙傷了,快坐好,別碰了。」林氏抱穩謝長寧,讓她撒手,謝長寧順從的滑了下來,和祖母一併坐在軟榻上。
  謝長寧擼開袖子,「其實也沒多大事兒,隔著衣服燙的。」藥效似乎有點過了,現在又隱隱的有些疼。
  「作孽喲,寧丫頭都燙了,李氏那個狐媚子還跑來告狀!」提起李氏,林氏又不樂意了,本來想著都是孫女,雖然是個庶的,好歹多準備幾隻好藥膏拿回去塗抹,沒想到竟然瞞了自己寶貝孫女也燙傷的事情。
  「我沒事的祖母,比起三妹妹來,不知道要好多少呢,只是可惜了祖父的茶具了。」一想起這件事,謝長寧就是一陣肉疼。
  那套寶貝茶具,林氏卻不當一回事,一下一下拍著謝長寧的腿,慈愛地說:「一套茶具,摔了就摔了,哪有我孫女重要。我孫女可是謝家女兒,謝府的一道招牌。」
  各大世家,王謝兩家女兒最為出名,王家女兒賢惠嫻淑持家有道,謝家女兒機智果敢不遜鬚眉,類王家女兒者甚多,出眾者不多,而謝家女兒,上一個被誇讚不愧謝家女兒的還是謝長寧的姑奶。
  「母親,您會把寧兒寵壞的。」王氏其實頗為林氏的誇獎而高興,婆媳二人相處了也有二十多年,偌大的一個謝府,真得林氏歡喜的小輩卻是少了又少。
  「祖母,大哥還在呢。」經過這麼一番折騰,謝長寧終於想起來了站在一邊存在感頗低的謝長君,不由幸災樂禍。
  果然,林氏看到謝長君,立刻就板起了臉,「怎麼照顧你妹妹的,都要進朝堂的人了,連自己的妹妹都照顧不好……」之後又是絮絮叨叨的一堆,聽的謝長君臉都要白了。
  謝長寧躲在林氏身邊,捂著嘴偷笑,身為嫡長子,總是要比其他的孩子有更嚴厲的標準,至少七歲的謝長安一口一個「阿奶」的時候,祖母的臉都笑得看不見眼了的。只有在對待大哥的時候,祖母會和祖父一樣,因為,這是謝家未來的支柱。
  「祖母,娘,其實長寧來是有事情的。」看夠了熱鬧,悄悄的為大哥解圍,在看到大哥用衣袖抹了抹額角汗珠的動作時,又不禁笑出了聲。
  清微居內服侍的人很少,最主要的就是林氏身邊兩個嬤嬤和四個得力的大丫鬟,嬤嬤是林氏出嫁時的大丫鬟,而這四個丫鬟也帶在身邊十多年了的。謝長寧來來回回折騰了一下午,現在窗外都泛起了霞光,天有點涼。
  謝長寧衝著守在林氏旁邊的聽蘭使了個眼色,聽蘭當即領悟,謹慎小心的走到窗邊去關窗戶。
  「祖母,娘,妹妹已經去了,祖父的意思是,和江陽王府的親事也可以退掉了。」謝長寧揉捏著林氏的肩膀。
  「其實啊,除了江陽王府,真的找不到更好的人家了。」當初本就是準備要謝長寧做那世子妃,結果被謝長寧撮合了謝長樂。
  四大世家中,王家嫡長子已經成婚,秦家與謝家素來不和,司馬家的嫡子就一個,比謝長寧還要小。小世家謝長寧嫁過去了又門不當戶不對。
  安國公府現在後院也正亂著,謝長寧嫁過去也夠受委屈的,鎮國公府倒是不亂,只是鎮國公是謝長寧堂叔。至於其他王府的世子,不是年齡不合適就是在封地,謝家捨不得家,算來算去,除了皇家確實只有江陽王府最搭。
  「我大昭好男兒這麼多,又不是只有他戚洵一個。」戚洵正是十六的年紀,剛剛褪掉青澀,一桿銀槍挑遍這一輩世家貴族的兒郎們,確實有資本讓無數少女春心萌動,可惜剛露出個苗頭,就被和謝家的聯姻掐斷了。
  「也罷,我倒要看看你以後找個什麼樣的好二郎,太受罪了祖母可不依。」林氏樂呵呵的,還有點賭氣的樣子。
  「祖母您放心,滿朝才俊,孫兒定會給寧丫頭挑個最好的。」謝長君本來一心做背景板,卻被林氏瞪了一眼,當即開了口。
  「既然這樣,過兩日我就去和江陽王妃說這件事。」其實王氏心中也有顧慮,才學品貌好的配不上謝家的家世,能配上謝家家世的竟沒有一個能看上眼的。
  「祖母,娘親。」謝長君似乎想起來了什麼,開了口,「再過月餘就是安陽長公主的壽辰,長公主已經給如今朝中的諸多青年才俊發了帖子。」藉著壽辰搞一場貴族相親宴。
  秋意漸濃,天氣也涼爽了許多。安陽長公主的壽宴也一日更比一日近了。
  謝長寧在府內窩了有半月,日子過得也算舒坦,除了隔三差五會被李秀娘瞪上一兩眼。
  「小姐,嘗嘗這個,安西貢品。」淺碧三隻手指小心地捏著一顆橢圓形綠色葡萄,皮早已細緻剝好了。
  謝長寧就著淺碧的手將葡萄吞入口中,瞇著眼咀嚼了兩下,連著葡萄籽也一併嚥下,「別看安西那地界酷熱,長出來的水果卻是個個甘甜。」
  「小姐您要喜歡就多吃些,淺碧給您剝。」淺碧微笑,又將一顆葡萄送到了謝長寧嘴邊。
  謝長寧吞了這顆葡萄後卻搖了搖手:「再好吃,吃多了也會膩。」
  不知道是哪裡出來的感慨,她語調停頓了下,又道:「水果從安西運來實在不易,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僅僅是為了滿足盛京貴族的口腹之慾。」
  如今寒門在朝中占的比例逐漸加大,京中貴族一言一行都被寒門清流盯在眼裡,幾大世家也遭受了一定的壓力,如果逢上帝王意圖架空世家權利,那就更危險了。
  「小姐您要不吃,豈不是更糟蹋。」淺碧看那一粒粒晶瑩剔透的綠葡萄,不由幾分心疼。
  「長安那裡沒有葡萄的份例,現在定是饞的緊。給他留下十粒左右,其餘的給各房十歲以上的兒郎姑娘們勻勻。」謝長寧不緊不慢的交代著,「留下半串,你和絳朱也嘗嘗。」
  王氏怕十歲以下的孩子吃了太涼,壞肚子,就都沒有他們的份例,就連謝長安也不例外。而謝老爺子和林氏又素來不愛這些,兩人的份例全送到了長孫女這裡。是以,謝長寧這裡的葡萄要比其他房的嫡子嫡女多好些。更別說庶子庶女了,區區幾粒嘗嘗鮮而已。
  淺碧瞠目結舌,小姐果然捨得。
  「小姐!大夫人請您過去。」絳朱匆匆忙忙跑進來。
  謝長寧慢條斯理的站起來,「總是這麼魯莽,再慌慌張張的就罰你月錢。」
  謝長寧每天都會給林氏和王氏請安,而近日,這才回來不久,又要被叫過去,不知道有什麼事情。
  絳朱一臉苦色,只覺得真是糟糕,「實在是出了了不得的事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6:28

第七章

  「說說看。」謝長寧雖然心裡有了幾分不好預感,卻還是不動聲色,不管她是否著急,事情已經發生了,她還能怎麼樣。
  「江陽王妃親自來了,說要替江陽王世子求娶小姐,夫人讓您趕快過去。」絳朱路上遇到了王氏身邊的大丫頭,見她急匆匆的往自家小姐院子趕,這才留了個心眼問了句。
  「什麼?」謝長寧也是詫異,本來謝府退婚,江陽王府也是允了的,怎麼又是出爾反爾。雖然對方無信,可是還不能太生硬。
  淺碧和絳朱兩個大丫頭,一左一右跟著謝長寧,一路就朝著清微居奔去。
  清微居內,林氏坐在上首,王氏與江陽王妃一左一右坐在兩邊,看起來其樂融融,如果可以忽視掉王氏面上偶爾露出不虞的話。
  「戚伯母,長寧給您請安了。」謝長寧彎唇笑笑。前世她嫁到江陽王府後,戚夫人對她也是照顧有加,這個傳統的大家閨秀最喜歡的就是謝長樂性子一樣的兒媳,最不喜的就是謝長寧一般的女兒家。
  前世她還頂著謝長寧名字的時候,可是難得看到這位王妃的好臉色。只是不知為何,竟然是她跑來說不退親的事情。
  「幾月不見,長寧似乎穩妥了許多,長大了。」戚夫人輕輕點了點頭,但怎麼看怎麼有些勉為其難。
  王氏勉強笑了笑,「寧兒和樂兒不一樣,樂兒已經……江陽王府也沒有必要因為同樂兒的婚事再聘寧兒。」
  戚夫人卻只是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道:「定親的時候,定的就是謝府長房嫡女,並未說是長寧還是長樂,想將長樂嫁到王府,是謝府決定的,如今長樂雖然遇難,我們卻不想就這樣放棄這樁婚事,也願意聘長寧。」
  可是我們不願意把嫡長女嫁給你們。王氏強忍著怒氣,沒有說出口。如今謝府已經挑明不願意嫁謝長寧,卻還要死纏爛打,不知道江陽王府最近遭遇了什麼,需要靠和謝家聯姻來度過?
  「妹妹很喜歡世子,我不想她不高興。」謝長寧站在王氏旁邊,悄悄拍了拍自家母親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長樂很喜歡洵兒,想必也希望洵兒找個好妻子,還有什麼人比自己的親姐姐更讓她放心呢。想必長樂也是希望你能替她嫁給洵兒的。」戚夫人不急不忙,穩重的很。
  謝長寧心裡一緊,這句話真是容易讓人想起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她垂首,似乎有些沒精打采,本以為她不會說話了,林氏正準備接口,謝長寧突然開了口。
  「我是我,妹妹是妹妹,我們誰都不可能代替誰,不會去做對方的影子。戚伯母,您想多了。」可惜她前世沒有明白這個道理,以為用謝長樂的名字就能替她好好活下去,沒想到只是晚死了幾年。
  「長寧,對於你來說,江陽王府是份好的不能再好的親事,你最好好好考慮。」戚夫人面色冷了下來,覺得謝長寧太不識抬舉,要不是兒子一再要求,她才不願意娶這麼個兒媳過門。
  王氏卻笑了,戚夫人這是當她的女兒是大白菜,廉價的很啊,「戚夫人不用擔憂,寧兒還有兩年才及笄,到那時再議親也不遲。」
  這一句話出來,已經是下了逐客令了。戚夫人心裡窩著一口氣,也不再多說,起身便告辭。林氏身邊的兩個大丫頭聽棋和聽畫,恭敬地將戚夫人送上了馬車。
  「江陽王府確實難得是門好親事,大小姐為何不樂意。」聽棋不解,回去的路上和聽畫小聲嘀咕著。
  「主子的事情,哪裡是我們能碎嘴的,你小心不要被聽到了。」聽畫杏目一瞥,又悄聲道,「大小姐是什麼人,做事必然有自己的道理。」
  聽棋歎了一口氣,不再多言。
  清微居內。
  王氏一臉氣憤:「就看戚夫人這態度,我也絕對不會把寧兒嫁過去。」自家女兒總是最好的,她怎麼受得了戚夫人這番刺激。
  「沒錯,今天駁了她的面子,就更不能把寧丫頭嫁過去了,」林氏沉著臉,現在後起之秀是越來越不把謝府當回事兒了,「早點給寧丫頭尋門好親事定下,也省的和江陽王府鬧得太僵。」
  謝府和江陽王府交情也不算短,若是為了兒女婚嫁之事鬧僵,恐怕會惹人詬病。
  王氏輕歎一聲:「寧兒,你可有什麼想法?」能夠匹配的的確少之又少,但如果是謝長寧自己看上的,感覺又是不一樣。
  「娘,反正還有兩年,您就先不要想太多了。」謝長寧自己也很是發愁,「到底是為了什麼,讓戚夫人改了主意?」或許可以對症下藥。
  林氏輕摸著左手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說是戚洵那孩子的意思,似乎很希望迎娶寧丫頭。」
  謝長寧腦中一絲亮光劃過,還來不及抓住,又消失不見,她好像遺忘了什麼。
  想起謝長樂,想起她提起戚洵時嬌羞的模樣,這秋高氣爽的節氣中,她忽然覺得胸口發悶,到底什麼被忽視掉了,什麼會讓戚洵在謝長樂被害後,還要求娶她謝長寧。
  戚洵臨走之前,曾將他畫的那一卷梅樹捧給她,讓她每日畫上一瓣花瓣,說紅梅滿樹,他會回來。可是當她快要畫滿一樹樹梅花時,他卻不願回來。五年的相濡以沫,她對戚洵不是沒有感情,可是戚洵根本就是一個沒有心的人。
  或許,他曾經的溫柔小意也僅僅是為了做戲?那她多可悲,好不容易動了心,卻要遭受這種結局。
  所以,從她睜開眼的那一刻起,戚洵已經被淘汰。這一世,誰都可以,唯獨戚洵。
  想到這裡,她定下心神:「解鈴還須繫鈴人,待到安陽長公主壽宴時,我去和江陽王世子說清楚吧。」
  除了江陽王世子戚洵,還有太子蕭正瑜、未來太子妃秦霜、四皇子蕭正瑜、四皇子妃司馬穎等等,這些故人,終於又要再見面了。
  前一世因為做了謝長樂,甚少再過問各世家的明爭暗鬥,竟沒有察覺謝家被一步一步推上了一個不可挽回的地步。二叔家父子和大哥共四人戰死邊疆,三叔不但沒能幫謝家一把,反而在四叔剛剛步入官場就參了四叔一本,害得四叔被調往扶野縣,卻在路上遇害。到最後,弟弟謝長安也被算計,被處死。整個謝家嫡系兒郎就剩下了四叔家那個不滿週歲的嬰兒。等她察覺出來的時候,再無翻轉之力,幾百年的老世家,就如此沒落。
  「阿姐!」從外面跑進來一個小人兒,帶著些許的涼氣,摟住了謝長寧的腰,咯咯笑著。
  「長安,還不快給祖母和娘親請安。」謝長寧故意板起了臉,可是眼中卻是滿滿的笑意,這樣多好,她可以一步一步來,慢慢保護他們。
  七歲大的男娃娃長得很是精緻,粉雕玉琢,口齒伶俐,討喜的緊:「阿奶,阿娘,長安可想你們啦!」說著就往林氏身上撲。
  「小機靈鬼!」林氏笑得合不攏嘴,把謝長安抱在懷裡,左右臉蛋各親了一口,「祖母也想你!」
  屋內一掃之前戚夫人帶來的陰霾,每個人都是眉開眼笑,謝長寧趁機站起來行了個禮:「七日後就是長公主壽宴了,今兒請帖也到了,長寧去選份壽禮。」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6:40

第八章

  安陽長公主雖不是當今聖上的同母胞妹,卻是最小的妹妹,比起其他長公主來說,應該也算是最得聖上疼愛。所以這位長公主每次過壽,聖上都會參加,而世家子弟們也會藉著這個機會好好表現自己。
  林氏摟著謝長安,心頭熱乎,連連道好,並且告訴謝長寧,如果沒有合適的,可以到她的小庫房去挑。謝長寧笑瞇瞇應下之後,就先回去了,送壽禮這種事情,總要和二叔家的嫡女謝長生商量下的。
  安陽長公主的壽宴設在了嫵園,此時菊花開的正濃,襯得一番好秋景,三三兩兩前來道賀的人面上帶著喜氣,宴會還沒開始,安陽長公主在垂紗的涼亭中側臥,心情愉悅的不得了。
  謝長寧帶著兩個妹妹坐到了一片淡綠色菊花前,安靜寡淡,幾乎不惹人注意。只是染了一身的菊花香氣,讓她不太舒服。更重要的是,她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謝長蘊沾沾自喜地看著來來往往的公子貴女,能參加這樣檔次的宴會,說明她也是很有身份的。可是她忘記了,如果不是謝長寧和謝長生兩位嫡女出來參加宴會太過單薄,哪裡有可能帶上一名庶女。
  「姐姐,這菊花可真是稀奇,居然還有綠色的。」謝長蘊一張小臉帶著三分羞澀,拉著謝長寧的衣袖。
  謝長生性格開朗,最看不得謝長蘊平時作為,此時不由皺了眉頭,果然是姨娘教出來的女兒,少見多怪,上不得檯面。
  「三姐,你這話還是要留心別讓人聽了去,省的人家說我們謝家的女兒,居然連株菊花都沒看過。」謝長蘊僅比謝長生大上半個月,就要讓她叫一聲三姐,實在不甘心。
  謝長蘊霎時漲紅了臉,不知道該如何接下謝長生這番話,只是扯著謝長寧的衣袖,默默地看著自己的裙角,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喲,謝家妹妹這是怎麼了,快哭了?」這一聲不高不低,可還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看到謝長蘊受委屈的模樣,又別有心思的去打量謝長寧和謝長生姐妹。
  連謝長寧都忍不住要為秦霜叫好,明明不認識謝長蘊,都能藉著她來譏諷自己。沒看到與謝家有過矛盾的世家子女,都面露不善麼,這謝府苛待庶女的名聲要傳了出去,誰還敢求娶謝家的女兒。
  謝長生更是惱怒,早知道帶著這個謝長蘊就是個麻煩,偏偏自己的那個庶女妹妹還鬧了頭疼,長房的那個李姨娘是個能鬧騰的,這才讓大姐帶上了這個麻煩精。
  「謝謝秦小姐關心,舍妹只是有些不舒服。」謝長寧語調平平,似是毫不在意,只是一下一下地拍著謝長蘊的後背,真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個庶妹。
  所幸謝長蘊也意識到現在情況不對,不敢再掉鏈子,輕輕地點了點頭,「我肚子有點不舒服。」
  秦霜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謝長蘊一眼,「既然這樣,謝大小姐就好好照顧妹妹吧,我先走了。」說罷,一甩衣袖轉身離開,頗有幾分氣勢,到底有皇后姑姑的人就是比別家貴女有底氣。雖然已經是前皇后。
  就在眾人不知不覺的時候,長公主的涼亭內已經多了一人。一襲竹青色長袍,襯得英俊的面容更加病態蒼白。端坐在紫檀木椅上,他輕咳了兩聲。
  「皇姐,那幾人是誰?」顯然,涼亭中人也注意到了剛剛的小插曲,顯然,他問的不是秦霜,那姑娘隔三差五就往皇宮跑,他搬出皇宮前常見的。
  蕭玫慵懶地搖了兩下團扇,看著蕭衍的眼神不由帶了幾分興味,難得看到這個清心寡慾的皇弟會對哪家姑娘感興趣:「謝家的女兒。」
  蕭衍愣了愣,開口道:「謝長寧?」也難怪一提到謝家的女兒,他第一反應就是謝長寧,謝家雙姝實在出名,而不久前謝長樂又遇害,謝家調查這事情搞得沸沸揚揚,就連他這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富貴閒人都知道了。
  「對,穿玄色衣裳的是謝家嫡長女謝長寧,穿鵝黃色衣裳的是謝樊將軍的嫡女謝長生。至於那個水粉色衣衫少女,估計是哪個庶妹吧。」蕭玫頗有耐心地介紹著,「不過,估計謝太傅不會把寵在心間上的長孫女嫁給你。」
  說是調笑,也不全是,蕭衍已經二十二歲,早年因為體弱一直拒絕娶妻,這兩年,他身體愈發不好,皇兄也希望他能留個後,但是只能乾著急。
  蕭衍並不理會蕭玫的玩笑話,反而認真道:「之前謝長樂遇害的事情,結果調查的怎麼樣?」
  謝長寧那個小姑娘,一看就有一股與年齡不符的老成,想必在別院的一番遭遇與妹妹的遇害給她的打擊並不小,如今謝老太傅幾乎不插手朝廷的事情,謝長君又剛剛步入朝堂,若不是謝家積威已久,恐怕早就垮了。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正瑜,不過未必可靠,咱們的太子侄子又不是傻子。」這筆賬仔細算算都能清楚,其實真兇本就是為了迷惑悲憤之下的謝家,哪知謝家從悲傷中走出來的太快。
  蕭衍嘴角微抬,頭低垂,慢吞吞道:「皇兄幾個長大成人的兒子裡,哪個是傻子?」雖然是反問,更是另外一種程度上的肯定,他不得不慶幸自己體弱多病,年歲又小,不然在二十年前,皇宮裡一場腥風血雨就波及到他了。
  「老九,皇兄關心你,你也別多想。」蕭玫手臂微微使力,從臥榻上坐起來,瑰麗的妝容後竟有掩飾不住的疲憊。
  外人並不知涼亭內姐弟兩人的一番交談,依舊三兩成群的游賞玩耍,而好不容易避開秦霜的謝長寧,竟然半刻也沒得消停。
  「長寧表妹。」戚洵依舊言簡意賅,不知道這少言寡語的性格到底是誰養成的。夫妻多年,好像偶爾流露出的溫情都是虛幻。
  謝長寧看著戚洵的臉,還沒及冠的少年略略青澀,可是擋不住英氣俊朗。一時間,眼前的戚洵和前世離開之前的戚洵重合在一起,她心中頓時百感交集,不知滋味。
  「洵表哥。」謝長寧淡淡地應了一聲,謝長生能看出來,大姐見到表哥並不是很高興,想起謝府中最近流傳的事,頓時瞭然。
  「表哥。」戚洵還要再說話,怯怯的一聲讓他愣了愣,看過去,正是躲在謝長寧身後的一個小姑娘在叫他,仔細分辨,似乎是謝長寧的庶妹,是叫……謝長蘊?
  他敷衍地點了點頭,近乎忽視地將目光移到了謝長寧身上:「聽說表妹從別院回來後大病一場,現在看起來倒是好些了。」
  謝長蘊見了這一幕更是傷心,好好的一個英俊表哥,眼裡竟然只有這個對人不冷不熱的姐姐,如果表哥這樣關心她的話,她一定高興的不得了。
  「多謝表哥關心,長寧如今確實大好了,有一件要事,還要和表哥相商。」謝長寧說話時左右看了一眼,示意淺碧將兩位小姐帶遠一些,淺碧極有顏色地帶著謝長生和謝長蘊朝另外方向走去。只留下了絳朱和戚洵的一名小廝。
  「表妹有何事?」謝長寧不說,他也猜得到,正因為猜得到,心裡才帶了幾分酸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6:54

第九章

  謝長寧伴著戚洵走了幾步,周圍的菊花形形色色,可沒有一款是她喜歡的,她一直不喜歡菊花,也不喜歡梅花,可是長樂喜歡菊花,戚洵喜歡梅花,她也將就著喜歡。自從嫁到江陽王府,她沒有種過一棵她最愛的牡丹。
  「表哥,長樂已經不在了,江陽王府和謝府的婚事也當作罷,我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思提出求娶我,可我不是長樂,也不想嫁給你。」謝長寧無比肯定地將這一番話說出口,說出來,心裡瞬間輕鬆了很多。
  戚洵的心一沉,張了張口,本想就這麼算了,可是脫口而出的卻是:「我不會放棄的。」
  謝長寧也只是笑了笑,並不當一回事兒,若是戚洵真的鐵了心,哪是這麼好說服的,「表哥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我去找長生她們了。」她帶著絳朱就向剛剛謝長生她們離開的方向走去。
  戚洵被扔在身後,第一次覺得不知所措。
  謝長寧帶著絳朱溜溜躂達,不知不覺中竟然迷了路,她按了按太陽穴,這嫵園果然是太大了,繞來繞去,她都不知道繞到哪裡了。而且謝長生和謝長蘊明明就是衝著這邊走的,居然走了這麼久還沒看到人,難道走差了?
  絳朱也忍不住慌了,夕陽西下,已是黃昏時分,入夜以後長公主的宴會就正式開始了,還來得及麼。
  「可是謝家大小姐?」後面追來了一名侍女,恭敬地看著謝長寧。
  謝長寧看這位侍女眼熟,點了點頭。
  「三小姐和四小姐已經回到宴會場地了,見您還沒有回去,命奴婢來尋您。」
  謝長寧這才鬆了口氣,「有勞了。」說著,就跟上了這名侍女,這偌大的嫵園,要是沒有一個熟悉的人引路,她恐怕轉上一天也不一定能轉出去。
  而宴會那邊,蕭玫已經撤去了涼亭的紗簾,公子貴女們皆是一驚,怎麼端王爺也在。
  「太子侄子過來轉了一圈又跑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不會迷路了吧。」蕭玫輕聲道,只有蕭衍能聽見。
  「我去尋他吧。」蕭衍掃了一圈,發現之前引他注意的謝長寧也沒有在,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園子裡走丟了,「正巧只想給皇姐祝壽,卻不想湊這熱鬧。」
  另一邊,謝長寧忽然想起來究竟忘了何事,打了個激靈,再抬頭看前面引路的侍女時,忽然發現,在逐漸朦朧的夜色中,那名侍女往前面快走了幾步,拐了兩個彎,已經不見了。
  糟了!謝長寧的心沉了沉。
  日頭沉地更加厲害,偌大的園子繁花錦簇,可如今在謝長寧看來就好像黑暗中伸出的爪牙,正等待將她捉住,咀嚼入腹。
  「小姐……」就連大大咧咧的絳朱都意識到了不對勁,如果是引路,那名侍女走得也太快了,分明就是故意將她們主僕二人丟下的。
  謝長寧心中有火,信手掐斷了旁邊的一朵紫色多瓣菊花,「別慌。」她也不敢亂走,那名侍女把她丟在這個位置,分明是有心的。
  前世安陽長公主壽宴時她並未參加,只是謝長生回來後臉色並不好,聽說她的一個庶妹得罪了太子,原因卻語焉不詳,後來又聽聞長公主杖斃了自己的一名侍女,只是自此之後,皇帝便隱隱露出對謝家的不滿,那名庶女也並未尋得好親事,出家當了姑子。
  如今,到算計到她頭上來了。究竟是誰想要謝家和太子鬧翻,真的是四皇子?那名侍女看起來甚是眼熟,到底是誰的人。
  走,是自找麻煩,不走,也不能老待著。謝長寧拿定了主意,決定盡量避開隱蔽的地方。
  哪知,剛轉了兩個彎,就走到了一片假山範圍內。謝長寧暗歎自己運氣不好,嫵園上上任主人在園中建了一片假山林,好像迷宮一般,最容易迷路。年幼的皇子公主最喜歡在這裡玩捉迷藏。
  剛想原路返回,就聽到假山林中傳出了些許動靜。
  粗喘夾帶著嬌吟,嫁過人的謝長寧立刻聽出來這是歡好的聲音。後退一步,便看到絳朱已經臉漲得通紅,見謝長寧看她,立刻伸出手摀住了謝長寧的耳朵。嘴裡似乎還嘟囔著些什麼,看口型無非是非禮勿聞,非禮勿視。
  謝長寧悄悄地,扯下捂在耳朵上的手,拉著絳朱就要走。
  一陣腳步聲逼近,謝長寧頓時僵在原地,緊張了起來,不管來的人是誰,只要對方一出聲,太子絕對就聽到了,到時候知道自己聽到了他野外來的一場春宮好戲,還能看自己順眼?
  朦朧夜色中,來人的面目逐漸清晰,看到謝長寧,目光中露出瞭然。謝長寧卻是微微一愣,竟然是當朝九王爺端王。這位比當朝皇帝小了二十餘歲的王爺自幼體弱,鮮少在宴會場合出沒,也僅僅是嫁給戚洵之後,匆匆見過幾次。這次竟然出席了安陽長公主的壽宴。
  隨即,又是瞭然,安陽長公主與端王乃一母同胞,當然親近。
  看著面前的小姑娘臉色變化甚微,蕭衍輕笑一聲,隨後又擺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謝長寧和絳朱先離開,在前面等他。
  謝長寧很快恢復鎮定,看來蕭衍這是想要幫她了。她拉著絳朱,壓住腳步聲,小心地向外面走,拐了一個彎又走上十來步,便聽到蕭衍的說話聲。
  音量不大,模模糊糊聽不太清楚,僅僅幾個詞彙進入了謝長寧的耳朵:「侄子……興致……快開始了……」太子似乎也有回應,但是音量則更低了。
  謝長寧低頭略略思索了一下,明白了蕭衍的用意,故意大聲吩咐道:「絳朱,我好像聽到那邊有人說話,你快去看看,是不是能帶我們走出去。」說著,撤了有些呆愣的絳朱一把。
  絳朱也不是蠢笨的,加重了腳步聲,就向剛剛的方向走。
  腳步聲漸近:「九皇叔你就不要笑話我了,這不是還有迷路的。」
  蕭正瑜和蕭衍一個轉彎,四個人便遇見了。
  謝長寧做出放心了的樣子,長舒一口氣:「太子,端王。」隨後行了一個象徵性的禮節。偷偷地瞟了一眼太子,表情並無異樣,才穩住了慌亂的心神。
  蕭正瑜這才看清面前的小姑娘,微微點了下頭:「長寧妹妹。」身為太子,自然是從小都與各世家的嫡子子女甚為熟悉,更何況他未來的太子妃就要從四大世家嫡女中選,謝長寧年紀是小了點,卻不妨礙相交。
  謝長寧愣了,這叫了一聲又沒下文算是怎麼回事兒,她應該回答什麼?太子最近可安好?然後一來一往聊上一會兒?
  看到謝長寧有些侷促,蕭衍恢復了往常的清冷:「迷路了?一起走吧。」算是為謝長寧解了圍,見謝長寧將過道讓開,毫不客氣地走在了前面。
  謝長寧給絳朱遞了一個眼神,趕緊跟上。她有點回不過味兒來,剛剛最初見到蕭衍的時候,以為外界傳聞端王性子清冷,不喜交往是假的,可是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變了臉,可真是迅速。
  蕭正瑜則想著,幸好是九皇叔先找過去的,不然讓一個外人知道……還是謝家的嫡長女,丟人不說,關係還不好處理。
  蕭衍目不斜視,雲淡風輕,只覺得謝家教出來的女兒果然有大家之風,不諂媚、不做作、也不嬌氣,舉止之間有禮有度。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7:06

第十章

  三個人各懷心思,不言不語地就回到了長公主的壽宴上。此時壽宴剛剛開始,舞女長袖舞翩遷,身姿曼妙,讓眾人看得有些著迷。謝長寧提前和蕭衍、蕭正瑜道了別,帶著絳朱悄悄溜回自己的位置,以免因和皇室同行引人多想。
  蕭玫坐在涼亭之中,一左一右各空了一個位置。而蕭衍和蕭正瑜的到來剛剛好補上。涼亭之外右手邊不是朝中的青年才俊,就是世家之中的貴公子;左手邊一溜皆是還待字閨中但到了議親年齡的貴女。
  而謝家的位置正巧被安排在了涼亭外第三桌,兩位公主與王家之後,這樣靠前的位置,哪怕再小心,謝長寧還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比方說,緊挨著謝家的秦家。
  「謝家大小姐怎麼這時候才來,還是和太子哥哥一起。」一到碰到太子有關的事情的時候,秦霜就格外尖酸刻薄失去理智。
  音量雖然不大,但是成功地引起了左右的注意。王家與司馬家的嫡女紛紛看來,眼中帶著不明意味。
  謝長寧捏著青玉酒杯,波瀾不驚地抿了一口果酒,「獨自走了走,沒想到迷了路,幸好遇到端王爺和太子,這才能返回宴席。」她暗中打量著幾個人的神色,卻沒有什麼發現,到底是隱藏的太深,還是根本沒有問題。
  經這次被算計,她幾乎更加確定是有人從中作梗,企圖加大別人與太子一方的衝突,來掩飾暗中波瀾。環視全場,也沒有找到引領她走錯路的那名侍女。
  「大姐,你和表哥離開後竟然走丟了?」沒能擠兌到謝長寧,秦霜本來有點失落,旁邊卻又傳來一聲驚呼。
  「聽說,謝家大小姐要和江陽王世子訂婚了。」謝長寧看過去,一個緋色少女天真地看著謝長寧。這一句,聽起來是好奇,事實上,只是在找茬,能聽說是江陽王世子求娶,那也應該聽說了謝家不願意。
  司馬穎這個人看起來單純天真,可事實上小心思多得不得了,尤其是當年嫁給四皇子前那一手,若不是謝長寧恰巧撞到,恐怕還被一直蒙在鼓裡。司馬家的立場也一直很微妙,和太子交好,卻將司馬穎嫁給了蕭正珞,真是奇怪。
  幾名貴女看著謝長寧的目光略帶不滿,謝長寧苦笑,真是給她拉仇恨啊。
  「江陽王世子只是表哥,傳聞罷了。」
  一句話不鹹不淡,可是得到這樣的答案並不能讓各位貴女滿足。
  「怎麼會,大姐,表哥對你那麼好,那麼關心你。」謝長蘊一臉無辜,弱弱地反駁著,彷彿只是為了證明她的大姐和表哥是有可能的。
  謝長寧輕飄飄地看了過去,謝長蘊霎時白了臉,明白謝長寧這是警告,可還是忍不住心酸,憑什麼,憑什麼謝長寧是謝家嫡女就可以擁有一切,長輩的寵愛、表哥的青睞、錦衣玉食,想要什麼就有什麼,都是同一個父親,就因為母親不一樣,她就要被剝奪那麼多!
  「謝長寧。」秦霜剛想插嘴,安陽長公主就開了口。
  謝長寧站了起來,因為蕭玫的欽點,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蕭衍目光也投放到了這裡,墨色眸子看不出心思,而蕭正瑜則帶著幾分興味。
  「長公主殿下。」謝長寧嘴角含笑,目光微亮,似乎知道蕭玫接下來要說什麼。
  「謝家的禮物,本宮很滿意,聽說是你提議的,可有什麼想要的獎賞。」蕭玫笑瞇瞇地看著謝長寧,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
  月光冷冽,宴席中笙歌不停。
  眾多公子貴女都看著謝長寧,不知道她會給出一個什麼答案。是求段好姻緣,還是個好物件,當然,他們更好奇的是謝長寧究竟準備了什麼禮物,竟然討得了安陽長公主的歡心。一時之間,眾人目光各異,夾雜甚多。
  「長寧希望,長公主能允許李正清夫子為幼弟謝長安傳授詩書禮義。」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李正清自小才氣斐然、聰慧敏捷,七歲能成詩,十二歲一篇策論備受嘉贊,十八歲參加科舉成為大昭最年輕的的狀元郎,入仕翰林院。可是在二十二歲之時卻突然做了一個決定,驚得滿朝文武一齊掉了下巴。
  前途無量的李正清摘掉了烏紗帽,自願做安陽長公主的入幕之賓。從此在長公主府深居簡出,難得見上一次。
  最奇怪的是,長公主面首有那麼十幾個,待個個都不薄,偏偏對李正清就冷言冷語,似乎並不滿意。這樣,李正清在長公主府裡甚為尷尬,說是客卻也不是客,說是主那更談不上。
  這樣一個人,讓人想忘記都不能。有不少大臣想將這個才子從長公主府裡挖出來,可是沒人敢從長公主手裡搶人,哪怕她看起來並不怎麼喜歡,沒想到今天謝長寧提出來了這樣的要求。有好事者自然是萬分期待。
  安陽長公主垂下眼簾,場面一時寧靜的很。
  謝長寧心裡也是帶著幾分忐忑,據前世所見,長公主和李正清之間一定是有些什麼的,雖然現在長公主看起來不甚在意。她依稀記得前世時候,一次長公主遇襲,李正清為長公主擋下了致命一擊,九死一生,整個太醫院都人心惶惶,生怕被摘去腦袋。
  謝長安自幼聰慧過人,但畢竟還小,容易被人蠱惑,更何況如今又隱約出現了個第三方勢力,她並不放心別人來做夫子。而李正清,才識是公認的,為人又清正,還早早入了長公主府與朝堂無瓜葛。如今看來,也就李正清最適合教導謝長安。
  「國子監人才濟濟,夫子皆是大家,長寧妹妹為何不考慮讓長安到國子監就學。」太子蕭正瑜言笑晏晏,看著謝長寧若有所思。
  謝長寧神色一動,她好歹看出來太子這是在為她解圍了,略微思考了一下,神情認真道:「長安還小,家裡又出了事,母親總歸是捨不得的,商量等他十歲以後再送到國子監。」知道謝長樂遇害真相的,都不禁在想,莫非是誰盯上謝家了?
  蕭玫握著青玉酒杯,指節因過於用力而發白,這一切都落到了蕭衍的眼中,心中暗歎一聲,果然那個人的影響力啊,皇姐還是放不下。
  「皇姐,」蕭衍聲音清冷,言語間竟是毫不在意的樣子,「不過就是教個學生,人還是你的,謝大小姐對幼弟的愛護之心值得嘉獎。」頗有誘導的意思。
  眾人釋然,安陽長公主和端王向來姐弟情深,想必也不想看安陽長公主不高興啊。
  「既然如此,本宮就允了你的請求。明日本宮會派人把言……李正清送到謝府。」蕭玫忽然改口,不知道原本想說什麼。
  謝長寧卻不在乎這些,能夠達到要求已經令她欣喜:「謝長公主恩典。」這個要求能夠得到允許已經是她來參加這次宴會的最大收穫。
  蕭衍看到謝長寧的表情已猜出她在想什麼,低頭抿了一口酒,唇角微勾,或許她這個舉動還是幫助了皇姐也不一定。看似無意的舉動,卻會帶起一串連鎖反應,心思這麼深,一點也不像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
  安陽長公主無事了,宴會又熱鬧起來,觥籌交錯間也沒再出什麼岔子,除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7:16

第十一章

  「姐姐,你為何不喜歡表哥?」謝長蘊又湊了過來,眼睛紅紅的,神情怯怯的,像隻兔子,就好像剛剛哭過一樣。
  謝長寧拿筷子的手頓了頓,隨即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到謝長蘊的碗中:「你從來不吃青菜,為什麼?」看到謝長蘊委屈的神情,她又笑了笑:「不喜歡是麼?為什麼不喜歡。」
  謝長蘊噎了一下,臉色有些蒼白,但還是強撐著面子,眨著一雙大眼睛:「長蘊愚鈍,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表哥對我而言,就像青菜對你,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那麼多為什麼。」謝長寧有些好笑。
  「可是……」表哥是一塊香噴噴的肥肉啊。謝長蘊不服,這話卻也不敢說出口的,讓別人知道她垂涎江陽王世子,恐怕是要遭笑話。
  「你喜歡吃肉,我卻更喜歡吃菜,」謝長寧品了一口玉絲翠帶,斜了一眼謝長蘊,為她又夾了一筷子燴酥肉,「喜歡就多吃些。」言下之意卻是,你喜歡戚洵我卻不喜歡,你既然那麼喜歡那你就去嫁吧。
  「我……」謝長蘊暗地裡咬碎了銀牙,為什麼她謝長寧得到了那麼多卻毫不在意,她難道不知道自己的一切別人都是如何嚮往的麼。摸著自己之前燙傷的手臂,似乎還隱隱作痛一般。為什麼明明是自己燙傷更嚴重,祖父祖母還要偏袒她謝長寧!
  謝長寧將自家庶妹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心中冷笑,她這個妹妹向來心大,她是知道的,前世的時候,李姨娘她們母女倆就使勁盯著好人家,最後不知道怎麼算計的,竟進了三皇子府做側妃,似乎還頗為受寵。
  謝長寧心中計較著,一邊考慮庶妹能夠出息也是謝家的榮譽,一邊又擔心她太蠢,不由歎了口氣。
  「在看什麼?」蕭玫注意到皇弟神情變化,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禁瞭然。
  「沒什麼,覺得有意思。」蕭衍低聲應道,似乎不想讓別人聽到。
  蕭玫輕笑一聲,帶著幾分愜意:「若說這些嫡女們,聰明伶俐大有人在,每個拎出來都是女兒中的佼佼者,可是謝家的女兒確實有意思的緊。」明明知道李正清是她的逆鱗還敢觸碰。
  白玉雕琢般的手指輕微動了動,蕭衍將目光轉向似乎在認真觀賞樂舞的蕭正瑜身上,又挪開:「她送的是什麼?」這麼有意思的一個小姑娘,會送什麼呢。
  「也沒什麼,」蕭玫扯了扯嘴角,似乎挺不在意,「一整朵碧雪玉蓮。」
  蕭衍嘴唇微張,就連聽一耳朵沒聽一耳朵的蕭正瑜都微睜雙目,這兩人都很驚訝。
  「她知道?」蕭衍又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模樣,只是略略急促的問句還是透露了幾分他的心思。
  「僅一瓣都有價無市的碧雪玉蓮?她送了一整朵?」蕭正瑜的驚訝更明顯一些,他看著皇姑,急於渴求答案。
  「是啊,」蕭玫疲憊地向後靠了靠,「本宮算是欠了她一個大人情。」
  「自己主動獻出可比等到皇兄朝謝家要,高明的不是一星半點了,」蕭衍沉思道,「只是,她怎麼知道的,或者說,謝家是怎麼知道的?」
  謝家的這朵碧雪玉蓮還是以命換命換來的,謝長寧有兩位姑姑,大姑姑嫁給了江陽王的弟弟,小姑姑謝靈昭也曾是謝家的驕傲,後位空虛之時,是最有可能被接入皇宮,入主中宮的人選,可惜卻死於一場刺殺。
  得到了再多又如何,人已經不在了。
  皇家欠了謝家一條命,現在,謝家又拿出了碧雪玉蓮救皇家一條命,這些情分,是怎樣也還不完了。
  「不管是因為什麼,東西已經到手了。」蕭玫神情懨懨的,許是想起來了已經去世多年的謝靈昭,她的至交。
  「皇姑,咱們需要這碧雪玉蓮做什麼?」碧雪玉蓮是解毒聖物,傳說中更有有起死回生之效,三百多年前,一瓣碧雪玉蓮曾換了一座城池,可見此物珍貴。皇帝當年賜給謝家,也有謝家危難之時可以一瓣碧雪玉蓮換一命的意思。
  「救命。」蕭玫似乎不想多說,究竟是救誰的命,誰得了什麼病,她半個字也沒透露。
  蕭正瑜似乎察覺到自己撞槍口上了,摸了摸鼻尖,悻悻地轉移了視線,或許,謝長寧應該知道?不,被皇姑瞞得這麼結實的事情,她怎麼可能知道,多半是謝太傅的主意了。
  謝長寧漫不經心地看著樂舞,其實心裡還是有幾分訝異的,自己好不容易說服了祖父將這朵碧雪玉蓮拿出來做賀禮,可安陽長公主面上絲毫沒看出有半點欣喜,難道估算有誤?
  她記得前世這個時候,曾聽聞太后微恙,凡是請安的都被擋了回去,皇帝又以伺候不周的名義將整個寧安宮的大半宮人都發落了,再然後寧安宮就被捂得密不透風,再也傳不出半點消息。一直拖了半年,皇帝別無他法了,才召了祖父商量,說太后中了一種極為罕見的毒需一瓣碧雪玉蓮做藥引方能解。
  雖然她不知道太后中毒的事情為何大化小小化了,但多半是皇帝不想動的人做的,或者乾脆就涉及到皇家醜聞,皇帝都不想解決的事情,她自然不會去觸霉頭,只是,現在太后應當已經確診是那種毒了。
  當今太后乃是安陽長公主與端王的親娘,是皇帝的養母,但是皇帝對她卻敬愛有加。自己及時獻寶,應當是解了燃眉之急。
  她兵行險招,唯一擔心的就是會引起皇帝不滿,說好聽了是關心太后,往難聽了說會覺得謝家手伸得太長,都伸到了後宮中,雖然每個大家族都在後宮之中有所安插,但……此事茲事體大,萬一皇帝懷疑謝家知道了太后中毒真相,怕也是麻煩。
  所幸,皇帝對祖父極為信任,而且,此事處理好了,對謝家也是一道助力。如今謝家嫡繫在朝中單薄,更需把握聖心啊,不然她也不會如此主動露出謝家鋒芒。
  翌日
  安陽長公主果然守諾,宴會過後的第二天,就安排了兩個心腹隨從送李正清到謝府。
  這位傳說中的最年輕狀元郎是由謝長君招待的,李正清比謝長君年長幾歲,曾經在朝堂上意氣風發的樣子謝長君並未見過,只是從別人那裡瞭解到的李正清並不應該是這幅樣子的。
  冷冽少言,一雙漆黑的眸子猶如一潭死水,不帶絲毫波瀾,一眼,就好像能看到人心裡去。究竟是什麼事情能讓一個青年才俊變成這副模樣。
  兩人隨便聊了兩句,李正清頷首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下會好好教導令弟。」
  謝長君也沒有多言,性格雖然是變了,只要不是變笨,學識還在就好:「如此還要多謝言君兄,幼弟頑劣,言君兄怕是要費心了。」
  「無妨。」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這氣氛驀地就沉寂了下來。李正清態度太淡,謝長君也不再自找沒趣兒接話茬,兩人就不緊不慢的到了謝長安居住的院子。
  謝長安正在院子裡擺棋子玩,看到兩人進來,小臉緊繃著,故做出一副嚴謹的樣子。
  「學生謝長安見過李夫子,」說著,還有木有樣的作了一個深揖,隨後小手一比劃,展平手掌做引領狀,「李夫子,大哥,裡面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7:27

第十二章

  謝長君看到幼弟這副樣子,不由溫和一笑,李正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嚴謹知禮,是個好孩子。
  「長安以前都是由謹之教導的?」謹之,是謝長君的字。
  「說來慚愧,長安以前一直都是由祖父親自教導,前一段時間長寧體諒祖父年紀大了,主動將這個任務接了過來。」謝長君似乎真的有幾分不好意思,那段時間自己太忙,竟沒有妹妹一半細心,發現祖父精氣神不是很好。
  李正清踏進了小書房的門,環顧四周,書房佈置的低調質樸,但是事實上,牆上掛的墨寶、架子上擺的瓷器、書案上的文房四寶和筆筒筆洗,幾乎每一樣都價值千金。可見佈置之人極為用心,不顯奢華,又不降身份。
  「玫……」李正清脫口就要說出那個稱呼,忽然又收了音,勾了勾嘴角,似是自嘲,「長公主跟我說,是令妹提出請我做長安的夫子。」
  謝長君一直在李正清的身旁,他還驚異著,怎麼才半月未來,這個書房就變成了這樣子,他可記得上回來時還有一地的小玩意兒。
  聽到李正清開口,他幾乎下意識就回復道:「是,長寧思來想去,認為言君兄最合適,就開了這個口,所幸長公主開明。」
  「不愧是謝家,」李正清低喃一聲,「後生可畏啊。」這句感歎,卻不知道指的是哪一位。
  「李夫子,您請用茶。」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謝長安身邊的侍女已沏好茶,由謝長安親自捧到了李正清面前。
  祖母和娘親都說阿姐為他請這位夫子不容易,他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好好學。
  李正清接過茶盞,有一句沒一句地問起謝長安平時的學習情況,七歲的孩童一本正經地回答著,一言一行都有板有眼。謝長君見把人帶到,弟弟也很知禮,這才真正放心下來,安靜地走出了書房,將門帶上,不欲打擾這師生二人。
  他招來謝長安身邊的侍女,囑咐道:「天涼了,每隔半個時辰就替一壺熱茶,其餘時間你就不要在裡面伺候了。」聲音壓得低沉,也是說不出的好聽。
  「是。」那侍女飛快地瞟了謝長君一眼,心中暗歎,大少爺真俊啊!
  而此時,謝長寧正在清微居裡窩在林氏身邊陪著聊天。
  「那戚洵當真是這麼說的?」林氏寒著臉,「太不成規矩了!」早上兒媳帶著孫女過來請安,這兒媳走了,她才想起來問謝長寧昨兒見到江陽王世子有沒有將話說清楚。
  謝長寧這才如實告訴了林氏。
  「規矩不規矩的,反正孫女不嫁過去,那和咱們家也沒多大關係。」謝長寧貼心地寬慰著祖母,還笑著捏了捏祖母的肩膀。
  林氏拍了拍謝長寧的手背,「祖母啊,希望你能嫁個好人家,能夠不用受這風雲變幻的干擾,還能夠護你一世無憂。」說罷,一聲喟歎,這江陽王府實在不是什麼好去處,當初竟還給長樂那丫頭訂了親。
  聽了林氏的話,謝長寧鼻子一算,忍不住將頭埋在祖母的懷中,聲音都悶悶的,「祖母,寧兒才不要離開你們,離開謝府,寧兒不嫁。」
  大兒子去的早,謝老爺子和林氏一直把兄妹四人放在心尖兒上疼。尤其是林氏,見不得自己孫女受一點委屈,她拍拍謝長寧的後背:「傻丫頭,哪兒有不嫁人的時候,祖母啊,定會和你娘親物色一個穩妥的人。你的終身大事解決了,祖母才能安心啊。」
  哪個長輩不希望把自己家孩子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帖帖,生怕走一點彎路,遇到一點挫折,孩子疼,都恨不得疼在自己身上。哪怕有的人嘴上不說,竭盡嚴厲,也是將孩子受到的委屈看在心裡。
  林氏抱著謝長寧,輕輕拍了一下又一下,謝長寧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經常找借口和長樂住在祖母這裡,到了晚上,祖母就這麼輕輕拍著她們,講她年輕時候的故事。
  她閉了閉眼睛,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告訴自己,謝長寧,你有這麼疼愛你的家人,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了。
  「祖母,寧兒一定會好好聽您的話,還要努力學習女工。」她抬起頭來,笑了,眼裡亮晶晶的,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誒,」林氏搖搖頭,「你是我們謝府的嫡長女,在世家貴女中,再也沒有人比你更有身份的了,學那勞什子女工做什麼。」她摸著謝長寧的手,芊芊素指,要學女工不知道得紮成什麼樣子。
  「你要不喜歡就不要學,本來就不是那大家閨秀的性子。」想了想,林氏又補充道。
  謝長寧笑得瞇起了眼睛:「祖母您這麼寵著我,一定會把我寵壞的。」
  「女孩子,就是要嬌養。」林氏也笑瞇瞇的,越看謝長寧,就越想疼到心坎裡去。
  這時,林氏身邊的侍女聽琴匆匆走了過來。
  「老夫人,大少爺過來了。」聽琴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還頗有一番說不出的體貼恭順。
  林氏眼睛亮了亮,「哦?長安過來了?還不趕緊讓他進來。」
  聽琴又匆匆去請,謝長寧點點頭:「祖母,您身邊的侍女果真都調教的極好。」
  「你這丫頭,不會又看上祖母身邊的侍女了吧。」一聲調侃,謝長君面上洋溢著笑容,大步流星地邁了進來,說著還行了個禮:「孫兒給祖母請安。」
  林氏看到謝長君雖然歡喜,卻還忍不住裝作不高興的樣子:「哼,你妹妹早早就過來請安了,你這才來還要說你妹妹。」
  謝長君一聽,不由苦了臉,「祖母,孫兒實在是冤枉啊,」他撣了撣月白色袍子,妥妥地坐在了紫檀木椅上,「這一早啊,長公主就派人把李正清送來了。為了長安,孫兒總得親迎啊。」說完,長舒一口氣。
  「大哥你就不要抱怨了,」謝長寧輕笑一聲,從林氏身邊滑下了踏,將一杯熱茶捧到謝長君面前,「給你端茶,大哥辛苦了。」
  然後又窩回了林氏的身邊,才問道:「怎麼樣?」
  謝長君啜了口茶,收起了玩笑色,「不錯,確實是個人才,只不過……」他頓了頓,搖搖頭才繼續道,「只不過和傳說中太不一樣了,不知道經歷了什麼,讓人變化這麼大。」
  謝長寧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搖搖頭,「我請來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可是要問的卻不是這個。」她伺候著林氏躺靠在榻上,人老了,腰就容易不好,「長安的表現怎麼樣。」
  提起這個,謝長君立刻綻開了笑容:「就知道是你教的,他表現不錯,言君兄雖然沒說,但是很滿意的樣子。」
  謝長寧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雖然明知道謝長安本身就不錯,但到底還是小孩子,更嚴謹了總歸是好的,她這半個多月也沒白折騰,要知道,母親太疼幼子,她一狠了,母親就難過,壓力很大啊。
  「長安是個好孩子,肯學。」林氏躺得舒服了,懶懶道。
  謝長君又揚起了笑容:「祖母啊,瞧您這話說的,在您眼裡啊,我們這些小輩們有那個不好的。」
  「哼,」林氏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話不能這麼說,我看你們長房那個姨娘生的閨女就不可人喜歡,太小家子氣,一點都不像世家的閨女。」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7:41

第十三章

  謝長寧噗嗤笑出了聲,祖母這護犢子啊,都說家裡有個老,如同有個寶,祖父和祖母都是謝府最貴重的寶。
  兄妹二人又陪著林氏沒臉沒皮地扯了一番,看林氏似乎有了倦意,連忙告辭,仔細叮囑聽琴要注意讓林氏多休息。這才一起離開清微居。
  「昨天的事,我聽絳朱說了。」謝長君忽然停了下來,負手而立,面上的表情也淡淡的,和剛剛在清微居與林氏耍嘴皮子的樣子大不相同。
  謝長寧張了張嘴,大哥這麼嚴肅,她一點也不意外,最終只是笑了笑:「就知道絳朱的嘴沒個把門的。」
  向後瞥了一眼,似乎怕打擾他們說話。淺碧和謝長君的小廝都保持在一個距離跟著。
  謝長君歎了口氣,看向謝長寧的目光逐漸變得柔和,他的妹妹最有主見,他是知道的,只是他和祖父總擔心她還小,最怕她在外面吃了虧,這次要不是端王,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
  「我已替你訓過絳朱了。」絳朱是老實姑娘,只是太少一根筋,偏偏不知道哪怕他謝長君是她主子的嫡親兄長也不能輕易松嘴。
  謝長寧跟在謝長君的身後,眼簾微垂,帶著幾分歉意:「這次的事情,是我疏忽了。」竟然輕信一個來歷不明的侍女,被引到了那種地方。
  謝長君停下腳步,轉身伸出了手,想要摸摸妹妹的頭頂,忽然想起來她也算大姑娘了,遂又放下了手,語氣也好了很多:「你覺得會是誰安排的?」
  長公主壽宴,太子卻在園中勾搭侍女行苟且之事,被捅了出來說大也大,說小也可以小,可是以皇帝護太子的心來看,就算最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把這事兒捅出來的人也要招人記恨。
  她自然也明白這一點,幾乎瞬間就想通了其中關節:「本來我以為是秦家安排的,後來又覺得不妥。現在想想看,四皇子都比秦家人有可能。又或者,還是那些人?」那些人,祖父、大哥和她一直揣測存在的第三方勢力。不管前世還是今生,曾幾次三番害謝家與險地的勢力。
  「秦家已暗中將女兒定給太子,怎麼會在這麼大的場合上讓秦霜下了面子。我和祖父也揣摩,大約就是那些人了。」
  「如果謝家和太子正式鬧翻,就有理由正大光明的站到四皇子一方了。一旦捅開,四皇子立刻就處於劣勢。四皇子不是因小失大的人。」不管是明裡暗裡,都是四皇子一方受益最大,也最值得懷疑。只是,真是四皇子的話,他不會這麼蠢,做這麼明顯。本就不得聖心,何苦再被懷疑。
  謝長君笑了笑:「是不是不把幕後之人拽出來,這心裡就不舒坦?」
  「敵在暗,我在明。想想都覺得危險,怎麼可能舒坦的起來呢。」她長歎一聲,小臉都皺在了一起,似乎在為以後日子發愁的樣子,謝長君卻知道,這丫頭在裝。
  謝長君忍不住笑出了聲,總以為她懂事了,長大了,卻忘了她本身的調皮性子,這一個月以來,家裡的氣氛確實太悶了。
  「我過兩日要休沐,到時候帶你出去玩玩?」話說出口,忽然就有幾分黯然,曾經兩個妹妹,長寧總是閒不住,長樂更喜歡悶在家裡。每次出去,都會勸上好一陣,就怕長樂在家裡悶壞了。可是,她現在地下長眠了,再也不能哭不能笑,不能跟他們一起出去。
  謝長寧看出了大哥的煩悶,努力轉移話題:「嗯,好啊。長公主肯借李正清來當長安的夫子,我今天還要備點禮物上門道謝。」說著拉了拉謝長君的胳膊,示意他別站這裡了。
  「道謝是假,恐怕別用有心吧。」謝長君好笑地搖搖頭,小丫頭一個,心思還挺多,轉念又一想,發生了這麼多事,真為難她了。
  「大哥,你在朝堂上也小心些,別讓那些人鑽了空子。」自從重生,謝長寧覺得自己就好像變得更喜歡操心,也許真的是暗處壓力太大,她應該出去放鬆放鬆了。
  兄妹兩人又共同走了一段路,謝長君去了書房,謝長寧想了想,去了倉庫。既然要去拜訪長公主,挑禮物是務必的。長公主的壽禮,本來是她和謝長生挑了又挑,挑了兩件精緻貼心的,以各自的名義送了過去。
  但是在以謝家為名頭送的禮上,卻煞費苦心,謝長寧最後咬了咬牙選擇了碧雪玉蓮。還擔心被祖父責怪,哪知祖父只是淡淡一句,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如今再去長公主府,就不用花太多心思,安陽長公主如今要的不是錦上添花。
  謝長寧選了一柄祥雲雕紋羊脂白玉如意。料子雕工都是一流,又吉祥。
  回到寧馨苑,卻發現張嬤嬤就站在屋門口,謝長寧不禁愕然。
  「張嬤嬤,您怎麼在這裡。」謝長寧對這位嬤嬤還是很敬重的,現在一心在謝長安那邊,幾乎很少出來走動,是以如此驚訝。
  張嬤嬤咬了咬牙,一甩帕子:「大小姐,奴婢也不跟您遮遮掩掩的了。大夫人自從長樂小姐遇害以後,身體一直反覆,奴婢要是去找了她,又要害得她不高興,所以這才來跟您說,您也別怨奴婢多事。」
  「張嬤嬤您跟我說話有什麼好該不該的,在長寧心裡,就把您當做半個娘,您有什麼事情就說吧,可是長安那邊出了什麼問題?」謝長寧心知,張嬤嬤在府中這麼多年,處事很有一套,如果不是實在難以拿捏的,也不會找主子。
  「三小姐實在太過分了!」見謝長寧睜大了眼睛看她,張嬤嬤也沒含糊,「今天李夫子不是來了麼,大少爺交代,不讓隨便進去打擾。可是大少爺剛走沒一會兒,三小姐就跑了過來,一開始說做了果茶和點心,要給小少爺嘗嘗。奴婢說了是大少爺的交代,不方便讓三小姐進去,結果三小姐就哭了,說奴婢和攬翠奴大欺主,她身為姐姐,照顧弟弟沒什麼不對。」
  「什麼?」淺碧明顯聽在耳中,也覺得驚奇,就連大小姐都要敬張嬤嬤三分,三小姐還真是……
  「嗯,像她的作風。」謝長寧冷笑著,「然後呢,她不會就這麼罷休了吧?」
  「奴婢見攔也攔不住,就讓三小姐先送進去了,本來說好了一會兒就好,結果三小姐就愣是賴在裡面不出來了。說起來,三小姐不似姨娘,確實是咱府裡的正經主子,但是妨礙小少爺用功了也不行。難就難在,李夫子也在書房裡,奴婢總不好進去把三小姐轟出來。說出去讓人覺得咱們謝府的奴才不懂事兒,奴婢為難,就來找您了。」
  謝長寧一聽,頓時氣兒不打一處來:「這個謝長蘊,真是丟謝家小姐的臉!」李正清雖然是長公主面首,可還是個年輕男子,有男客,謝長蘊就這麼死皮賴臉賴在書房,成何體統。
  「要奴婢說,這李姨娘是個狐媚子,生個姑娘,也實在是……」張嬤嬤忍了忍,她一大把年紀了,不想在大小姐面前這麼嘴碎。
  「您不好把她請出來,那我就去。」謝長寧冷著臉,挽著張嬤嬤的胳膊就往書房走。將淺碧留在了寧馨苑。
  張嬤嬤的衣服也算是體面的,走出去了,也不會被認為是個下人,謝長寧卻眉頭輕皺:「張嬤嬤,已近深秋,您要多穿兩件啊,這樣太單薄了,容易生病。」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7:52

第十四章

  張嬤嬤隨意笑笑:「大小姐真知道體貼人,厚衣裳在櫃子裡壓了半年多,剛拿出來,奴婢準備瞅著什麼時候日頭好,曬一曬。」
  「您也該添新衣了,我瞅空去和母親說說,給您這樣的老人兒再做一批衣裳。」謝長寧心中盤算著。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繞過了大半個後花園,到了謝長安的書房,攬翠正候在外面一臉焦急。
  她看到謝長寧來了,彷彿看到了希望一半,邁著小碎步就到了謝長寧的面前,匆匆行了一禮:「大小姐,您可算來了。」
  謝長寧看向書房緊閉的門口:「她還在裡面做什麼呢?」
  「三小姐進去了以後就一直問東問西的,好像多麼好學似的。」攬翠說得有點委屈,「我要是李夫子早就煩的把她轟出來了,李夫子也是奇怪,照舊給小少爺講課,就好像沒看到三小姐這個人似的。」
  「李夫子自然不會把她放在眼裡,可是我也不能放任她丟人現眼。」
  謝長寧鬆開了挽著張嬤嬤的胳膊,走上前去,也沒敲門,直接推門,抬腳就進了書房。她掃視了一眼,李正清和謝長安並排坐著,拿著一本書似乎在講解什麼。謝長蘊就站在兩人的身後,也探頭看著。
  聽到動靜,李正清抬眼看了一眼謝長寧,又繼續拿著書指點給謝長安看。謝長蘊似乎被驚到了,立刻睜大了眼睛,露出楚楚可憐的樣子。
  「大姐……我不是……我只是……只是……」她結結巴巴,一句話都說不完整,生怕謝長寧寒著臉進來就是找她算賬的。
  「只是什麼?」謝長寧盯著謝長蘊的眼睛,目光深邃,讓謝長蘊頓時覺得,只要一眼,就會被看透。
  她一下就低了頭:「大家將李夫子誇的這般好,我也想向李夫子學習。」說著,還抹了抹眼淚,若是讓別人看到了,必然會感歎,多麼好學,多麼柔弱,真想好好憐惜。
  可惜,旁觀的三個人,每一個放在心上的。
  「李夫子再好,也是我為長安單獨請的夫子,並未同意教導別人,」謝長寧目光隨意一掃,就看到了書案上的一碟點心和一壺茶,「就為了這點事情就進來打擾,你覺得你有理?」
  「可是……可是李夫子都沒有……」
  「那是李夫子大人大量不想和你計較!」謝長寧不耐煩地打斷了謝長蘊的話,每次和這個妹妹對話,她都覺得兩人不是一個世界的。
  「大姐……」謝長蘊嗚咽出聲,「我也只是想學習啊……我……」
  「夠了!」謝長寧呵斥道,「還覺得不夠丟人麼?接下來一個月你就待在你的院子不要亂跑了。」
  「怎麼……」謝長蘊慌張地看著謝長寧,「怎麼可以啊大姐……」
  「要我稟報母親,讓母親親自處罰你麼?」
  提到王氏,謝長蘊頓時打了個哆嗦,要是真麻煩到王氏的話,恐怕就不止禁足這麼簡單了。她咬著嘴唇,唯唯諾諾地將帶來的東西端起來,極為緩慢地往外走,她還抱有一絲希望,李正清能夠因為她好學把她留下來,可是她白想了,一直到出了門,都沒能聽到李正清吭一聲。
  她低著頭,努力忍住沒有讓眼淚落下來,憑什麼謝長寧在哪裡都要受偏愛受維護,她這麼努力的去討好別人都不能得到一星半點的目光。今天的羞辱,她一定會記在心上!
  見謝長蘊終於老實走了,謝長寧揉了揉眉心:「家妹無狀,讓夫子見笑了。」
  「無妨。」這次李正清連抬眼都沒有,就吐出了兩個字。
  「如此,就不便打擾先生了,侍女就在外面,有何需要,先生儘管吩咐。」禮節性地道了一聲,她看了用功讀書的謝長安一眼,出了書房。
  謝長寧是乘坐一輛極簡單的馬車到長公主府的。
  到了以後,並沒能立刻就見到長公主,被安排在正堂等著。她環視著四周,擺設算不上多炫目,但絕對奢華。最後,她將目光停在了一幅屏風上。
  艷麗的牡丹圖,長亭欲晚,夕陽的光輝撒在艷色的花朵上,一枝枝嬌艷欲滴,那色澤彷彿就要從畫中滴出來一樣。畫工十分精細,一筆一點上都顯得極為用心用情。不知道為什麼,謝長寧忽然就想起來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只是奇怪,這樣用心的一幅畫,最後竟然沒有落款,哪怕是一枚私章也沒有。她又將這幅畫的每一個細節都打量了一遍,恍然。
  為了瞭解李正清這個人,謝長寧曾經分外認真的研究過他的書畫,漸漸的也對他的畫風略有瞭解。這副牡丹圖中,倒是頗有他的痕跡。
  兩個人有故事,卻不是她謝長寧的故事。她又欣賞了片刻,就收回了視線。
  一盞茶見了底兒,安陽長公主才姍姍而來。
  「長寧見過長公主。」謝長寧面露笑意,款款行禮。
  「不用多禮。」蕭玫也沒客氣,直接坐上了主位,探尋地看著謝長寧,「謝大小姐可是有事?」
  謝長寧一笑,拍了拍手掌,身後捧著盒子的淺碧站了出來:「李夫子的事情,還要多虧長公主殿下恩典,長寧今日前來只為送上一份謝禮。」
  提到李正清,蕭玫眼神暗了暗,最後還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無需如此,本就是謝家獻的碧雪玉蓮解了燃眉之急。」她將話說得含糊不清,特意沒有點出來到底是解了誰的燃眉之急。
  謝長寧也十分配合地做出了驚訝的表情:「解了長公主燃眉之急麼?那真是太好了,想不到誤打誤撞還碰對了。」她順著長公主的意思故意曲解成了只是長公主這裡需要這朵碧雪玉蓮。
  蕭玫認真地打量著謝長寧,她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出來的,若是裝的,小小年紀就這麼通透,真是了不得了,旋即點頭:「確實剛剛好,只是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到要送碧雪玉蓮的,要知道,這物件在關鍵時刻可是可有大用處的。」與免死金牌無異的賞賜啊。
  謝長寧歪了歪頭,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了兩個十分可愛的酒窩:「碧雪玉蓮不是有延年益壽,滋補養顏的效果麼,聽說長公主最近氣色並不是很好,想必是勞心勞力的了,本來是想送長公主您兩瓶上好的潤顏玉膏的。」說到這裡,謝長寧苦惱地皺了一下眉頭,「可是祖父說那配不上您的身份,又親自選了碧雪玉蓮。」
  蕭玫淡定地看著謝長寧,碧雪玉蓮的確是有延年益壽,滋補養顏的功效,可是她竟然分辨不出來這丫頭理由中的真假,若是謝太傅主張換掉禮物的,那也無可厚非,只能說謝太傅寶刀不老依舊心思縝密。如果是下面坐著的這個小丫頭自作主張,那就太可怕了。
  謝長寧說這樣的話,其實也是故意誤導。本就是她根據前世的前因後果想到的,謝家在宮闈中安插的人根本探不到太后那裡。她勸說祖父的時候也是如此,結合宮裡的異常,再看長公主常常心神不寧的異常狀態,不難推測宮裡出事兒了。
  祖父瞭解後,對大哥也說,不管是染疾,染疾程度是否到了需要碧雪玉蓮的時候,他們不動聲色地盡一份心也是好的。
  更何況,這碧雪玉蓮留在謝家,現在是殊榮,等以後保不齊就會是禍患,聖心難測。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8:04

第十五章

  「最近確實為府中的事勞心勞力,說來不怕你笑話,得了怪病的是我府中平時頗為討喜的面首。」蕭玫既然如此說,便是接了謝長寧的話茬,不管謝長寧說的是不是真的,都答應為謝家在此事上美言兩句。
  謝長寧驀然鬆了一口氣:「何談笑話呢,長公主是性情中人,長寧羨慕還來不及。」
  蕭玫垂下了眼簾,似笑非笑:「再是性情中人,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小長寧啊,以後若是遇到了合適的人,一定要好好把握才是。」
  謝長寧並不知道安陽長公主和李正清之間到底有什麼解不開的結,竟要兩人互相折磨至此。一個始終未嫁,一個自甘面首。
  「若是遇不到合適的人,長寧倒寧願終身不嫁呢。」她未曾勘破紅塵,只是竟不能明白安陽長公主的這種感情,似乎是又恨又愛。
  她和戚洵夫妻的那幾年,太過平淡,溫柔小意都只是尋常夫妻間常有的。不曾轟轟烈烈,只需細水長流,少女心萌動地太晚,等她自己發現時,他已不顧她生死三次拒接聖旨,她能理解,所以不恨,只是不恨而已。
  蕭玫噗嗤一笑,「瞧我,」她仔細打量著謝長寧,「你才十二,哪裡就需要想那麼多呢,和你說這個做什麼。」
  「長公主說一說也無妨,正好提點下長寧今後如何物色一個好夫君呢。」謝長寧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寬慰。
  「小長寧以後的夫君,定是頂好的。」蕭玫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輕搖了搖頭,似是感慨。謝長寧拒婚江陽王府之事她已聽說,以謝家的眼光,盛京之內竟真的無法找到更匹配的兒郎了,謝家女兒,雖不如公主尊,卻足夠貴。
  謝長寧還待說些什麼,就看到一名侍女從後面匆匆而來,俯在蕭玫的耳邊小聲嘀咕著什麼,蕭玫斂了笑容,輕輕點頭,隨後,又抬頭看向謝長寧,若有所思。
  謝長寧心知此時若還留在長公主府定是不合適的,於是開口道:「長公主這裡若是有事,長寧就先行告辭了。」說罷,又起身行了一禮。
  「也好。」蕭玫頷首,起身便要送。
  「長公主留步。」謝長寧客氣道,她怎麼敢勞煩長公主殿下送她出去。
  「寧瀾,去送一送謝小姐。」蕭玫扭頭對隨侍身旁的侍女吩咐道。
  那名侍女應了一聲,便引著謝長寧往外走。
  走到長公主府門口,謝長寧來時的馬車已經等在外面,同那名引領侍女道了謝,謝長寧便在淺碧的攙扶下往馬車上登,頗有幾分費勁,她自己也有些惱,歇了歇。
  這時,一輛馬車緩緩而來,馬車樸素,可謝長寧一眼就看出來,那拉馬車的四匹馬皆不是凡品。想來,是有貴客不想驚動他人,也難怪安陽長公主會做那般舉動了。
  她收回視線,一手扶著馬車,一手拉著淺碧,藉著力道登上了馬車,鑽進車內,再也看不到車外是何光景。
  馬車緩緩離開,而剛剛行駛到長公主府門口的那輛馬車上下來了四個人,其中一名中年男子龍行虎步,面色威嚴,他看著謝長寧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小姑娘看著好生眼熟。」中年男子扭頭,笑著看向立在一旁的青袍男子,發現他眼中儘是瞭然,「皇弟你可認識?」
  青袍男子抿著唇,點了點頭:「不巧,昨兒剛見過。是謝太傅家的嫡長孫女。」音色清冷,正是那日幫了謝長寧的端王蕭衍。那他旁邊這位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原來她就是謝長寧,看起來果真是長大了。」
  謝長寧尚不知自己落在崇德帝眼中是何模樣,此時,她已遣了馬車先行回府,自己帶著淺碧坐在了自家的酒樓裡。
  她特意挑選了二樓臨街的地方,一邊是盛京的錦繡繁華,一邊是酒樓內有聲有色地說書。
  「喲,我說怎麼這麼眼熟,原來是我們謝家大小姐啊。」謝長寧本是在走神,忽的,視線內就闖進了一個杏黃色的窈窕身影。
  「秦小姐。」謝長寧抬起眼眸,看著秦霜,神色淡淡的,她和秦霜果然是八字不合,秦家和謝家素有矛盾,而秦霜也是處處找自己麻煩,前世更是死於秦霜之手。
  「今兒天氣這麼好,謝大小姐怎麼孤零零的坐在這裡,沒姐妹陪著?」秦霜嘻嘻笑道。
  謝長寧眉頭一皺,強壓下心中的不耐。
  「哎呀,真是對不住了,我竟然忘了……」秦霜櫻桃小嘴一張一合,還要繼續說下去。
  「秦小姐。」謝長寧似乎再也聽不下去,出聲打斷,從她秦霜嘴裡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是那般刺耳,她知道秦霜還要說什麼,妹妹遇害,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傷懷?
  「怎麼了?」秦霜慢條斯理地摸著自己的長指甲,她從來不掩飾對謝家嫡女的厭惡,同樣是四大世家,憑什麼謝家的嫡女就要比她受關注,處處都將她與謝家的女兒比較。幸好那個謝長樂已經死了,太子表哥也可以死了這條心。想迎娶謝家蕙質蘭心的嫡次女?哼。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謝長寧站了起來,湊到秦霜耳邊,刻意壓低了聲音,「剛剛好,我也不喜歡你,我們……」謝長寧聲音頓了頓,極為緩慢道,「日後見真章。」
  說罷,款款走開,淺碧乖巧地跟在身後,臨下樓前,還扭頭看了一眼秦霜,發現那人死死盯著大小姐,面露陰毒,不由幾分擔心。
  謝長寧感覺得到秦霜的惡意,卻不在意。她和秦霜,注定僅有一人能笑到最後。
  一轉眼就入了冬,謝府上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老夫人林氏忽然病了,原本只是傷寒,卻遲遲未好,終日反覆。謝長寧眼見祖母一日比一日消瘦,乾脆提出上靈音寺為祖母祈福。
  謝長寧方一開了口,家中稍微懂事了些的嫡女庶女全都不甘落後,爭著也要去,一方面是體現孝心,一方面也終於可以出去透透氣。
  於是,待到出發的那一日,僅是女眷就坐了四車。謝長寧坐在第一輛車上,謝長生坐在第二輛車上,其餘的庶女與三房的嫡女都往後排了。年紀都不大,十歲左右的樣子。
  謝家因為謝長樂的事情,已經怕了。這次出行,不僅跟著侍女僕從,還調動了整整二十個侍衛。主要就是為了保護謝長寧和謝長生這兩個心尖上的嫡女。
  當夫人姬妾們還在抱著自己女兒安慰提點的時候,謝長寧已經早早地爬進了馬車。馬車上鋪了厚厚的墊子,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馬車上開始補眠。
  睡得迷糊間,馬車似乎晃了一下,謝長寧以為要出發了,也沒睜眼。
  「姐姐昨兒沒有休息好麼?」軟軟的,柔柔的聲音鑽進了她的耳朵。
  聽到這個聲音,她才覺得無力,乾脆就閉著眼,繼續裝睡。
  「大小姐昨兒在老夫人那裡,照顧了老夫人一整宿沒合眼。」淺碧壓低聲音解釋道,順便看了一眼絳朱,示意她不要大驚小怪地出聲。
  「呀,」謝長蘊輕呼,「大姐姐真的好孝順。難怪母親要我多向大姐姐學習。」
  淺碧微不可見地擰了下眉頭,還未開口,便被絳朱搶了話頭:「李姨娘平日就是如此教導三小姐的麼,您只可稱呼李姨娘為姨娘,切不可再叫母親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8:17

第十六章

  「我……可是……」謝長蘊的聲音又是委委屈屈的,明明就是她的親生母親,憑什麼就要叫做姨娘。
  謝長寧緩緩睜開眼,看到的就是謝長蘊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這就是規矩,小門小戶裡都是如此,更遑論我謝家了。」她有時候真的不知道這個妹妹是真蠢,還是故意的。
  見謝長蘊低著頭不再說話,謝長寧勉強放柔了語調:「來這邊車上有事?」
  謝長蘊死死抿著唇,不肯出聲,好像受了多大委屈。
  「你的侍女呢?」謝長寧十分疲憊,也難得願意如此有耐心地發問。
  依舊沒有說話。
  謝長寧坐了起來,歎了一口氣,問淺碧:「三小姐是和誰同乘馬車的?」謝長蘊如此作為,不就是想告狀麼。
  「與三小姐同乘的應是五小姐。」老五謝長思,是三叔的長女,正室所出,但三叔不是嫡子,他的女兒定然也不可能與謝長寧、謝長生同樣規格。
  謝長思大大咧咧的,沒什麼心機,但是有些嬌蠻跋扈,想來,確實不能和謝長蘊相處愉快。
  「五妹吵你了?」面對這群妹妹,謝長寧有一萬個無可奈何也只能吞下,誰讓是一家人呢,既然是長姐,那她自然要拿出長姐的樣子。
  謝長蘊咬著嘴唇搖搖頭:「其實也沒有,是我不好,」她一邊說一邊擰著裙角,「五妹喜歡一個人乘馬車,所以,我也沒有辦法……我就……」
  「那你就在我車裡待著吧。」謝長寧扶了扶額頭才開口道,什麼喜歡一個乘馬車,八成是看不慣謝長蘊這副受氣包模樣。連她自己都免不得想歎一聲,好一朵白蓮花。
  「真的?」謝長蘊驚喜地看著謝長寧。
  「嗯。」謝長寧淡淡地應了一聲,她知道謝長蘊的心思不簡單,可是不簡單又能怎麼樣,說白了心思就那麼點,畫在了小姑娘的範圍裡,只要不太丟人現眼,她都能忍下。
  「你也歇會兒吧,去靈音寺這段路程也不近。」謝長寧撇了一眼坐在一旁束手無策的謝長蘊,自己靠在絳朱的身上閉上了眼睛,準備再小憩一會兒。
  在馬車上,謝長寧隱隱約約做了一個夢,夢見那年冬日,梅花開了一院,戚洵在院中描繪丹青,似乎有些醉意,他看著她,模樣糾結:「為什麼呢,長樂。」
  當時她沒能明白戚洵問的是什麼,現在,依舊不能明白。
  「還有多久?」謝長寧睜開眼睛,發現謝長蘊仍然睡著,她壓低了聲音問淺碧。
  淺碧掀開簾子看了看:「約莫還要一個時辰,大小姐你再睡會兒吧。」
  「不了。」謝長寧抿唇,真不是一個愉快的夢。
  左右已經睡不著了,她乾脆從身旁抽出來一本書,上面圖文並茂,竟是一本花名冊。其中記載皆是謝家麾下的文臣武將,謝長寧要做的就是將他們的長相與背景挨個記下來。
  重活了一回,謝長寧覺得自己的記性比以前好了很多,似乎是年紀小,就感覺精力充沛了許多。
  一個時辰以後,到了山腳下的時候,謝長寧已經將將記下了三分之一。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她捏了捏眉心,將冊子收了起來,集中注意力太久也是很累的事情。
  「嗯……」謝長蘊發出了一聲輕哼,似乎是頭撞到了車壁,她捂著頭,迷糊糊地看著謝長寧,「大姐姐,到了?」
  「還要爬段山路,不過也還好,不是很難走,也不是很高。」靈音寺她前世就來過很多次,雖然比皇家寺廟萬佛寺簡陋許多,但也是名聲大噪,只因一得道高僧隱居此寺,輕易不得見。
  一聽說要爬山,謝長蘊先苦了一張臉。
  謝長寧也不想理會,攙著絳朱就下了馬車,就看到一眾妹妹站在馬車旁愁眉苦臉地看著她。
  「大姐姐,」謝長生走到了她的身邊,「我們兩個一道走吧。」這條路雖好走,也難免走走停停就無聊地很。
  謝長寧欣然點頭,提了提裙角就往山上爬。謝長生跟在身邊,挽著謝長寧的胳膊。
  「大姐,聽說謝長蘊賴在你車裡待了一路?」謝長生壓低聲音好奇詢問道,還帶著三分笑意。
  「你若是幸災樂禍的話,回去的時候,我便將她趕到你的馬車裡。」謝長寧懶懶道。
  「大姐,千萬不要啊。」謝長生立刻立刻擺出了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
  幾個人就這樣一邊走一邊歇,偶爾嘮上兩句,到了靈音寺的時候,已經近晌午。
  僧眾熱情地招待了幾個人,為他們安排了禪房,並將齋飯送到了房中。
  「主持何時有空?」謝長寧微笑衝著那名小僧點頭,表示感謝。
  「這兩日寺中還有一名貴客,主持正在招待,謝小姐您要見主持的話,可能要到兩個時辰以後了。小寺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那小僧斯斯文文的,說話也很可以。
  「無妨。」謝長寧表示明白,隨後又道,「不知是何貴客?」能被稱為貴客的,那一定就是認識的了。
  「是江陽王妃與世子。」那小僧老實回答。
  謝長寧面上的表情僵了僵,還真是冤家路窄。
  許是白天睡得有些多了,這一夜,謝長寧睡得格外不踏實,乾脆未到卯時就起了身。入了冬,天已寒涼。撇了一眼榻上熟睡的絳朱,她披上一件衣服,就將窗戶推開,想要透透氣。
  昨天,主持到底還是沒能騰出時間來見她。自從知道江陽王妃與世子在這靈音寺中,她也沒有四處走動,免得見了面尷尬,會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忽然,她又想起了謝長樂,如果妹妹還在,也許自己就不會如此將事情苦惱地悶在心裡了。
  對於謝長寧來說,謝家至今未被拖下水,也是一個好兆頭,只要有一個好的,不怕謝家還會走到那般境地。
  心念一動,又想起來大約在臨近歲末的時候,江南會發生一場特大雪災,連日大雪,寒冰封路。江南地區鮮少下雪,冬日並不會寒風刺骨,反而偶爾溫暖,是以江南百姓未能預備數量合適又保暖的棉衣。這一場雪災不知凍死了多少百姓。
  前世的時候,運送物資、賑災的事情是由大哥去做的,結果路上出了岔子,雖然不是大哥的錯,還是被牽累,降了一品。反而讓太子的人撿了便宜,立了大功,受了極為厚重的封賞。
  想到這些事情,她多少有些煩躁,扯了扯披在身上的衣物,又欣賞起窗外的風景,驀地她愣了愣。就在剛剛抬眼的一瞬間,她好像看到了一個人從前面走過,可是再仔細看的時候已經沒了人影。更詭異的是,她竟然覺得剛剛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到過。
  就在她放棄了思索的時候,窗外又來了人。那小僧不過七八歲的樣子,眉間有一點硃砂痣,就像被點上去的一樣。明明是個小孩子,卻面色嚴肅地拿著把大掃帚,一板一眼地掃著地。
  經過一夜北風的摧殘,枯黃的樹葉掉了滿院,這麼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掃,多少是為難的。謝長寧看著這般景象,不由歪了頭。
  「就你一個人麼?」謝長寧不禁出了聲,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樣的小孩子,她隱隱有些心疼。同樣的年紀,她的弟弟謝長安在府內養尊處優,而這個孩子卻早早出家,做著這些苦差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8:28

第十七章

  那小僧聽到謝長寧的聲音,不由嚇了一跳,抬頭看來,又肅了臉色:「一人何妨,兩人又怎樣。這是修行,有人分享是福分,沒人分享是無緣。」小僧一字一句地說著,像是在努力回憶別的師父說過的話。
  謝長寧終於笑出了聲:「好個伶俐的小僧,告訴姐姐,你的師父是誰?」
  「阿彌陀佛。貧僧乃出家之人,也並非女施主的弟弟,女施主如此稱呼,好不合理。」那小僧仍舊是一本正經的模樣,可還是認真的回答了謝長寧的問題,「貧僧的師父為明塵大師。」那口氣,似乎還有點得意的意思。
  聽到明塵大師的名字,謝長寧收了嘻色:「原來尊師是明塵大師,小師父,失敬失敬。」這位明塵大師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別人擠破了腦袋都見不到的得道高僧。謝長寧此次前來,也是想碰一碰運氣的。
  那小僧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貧僧還要努力修行,就不打擾女施主了。」
  「還未曾問過小師父法號。」謝長寧好奇地看著那小僧。
  這一句話,卻好像戳到了小僧地痛處,他沉默了半晌:「我沒有法號,大家都叫我思齊。」說完,悶悶地拿著掃帚走到了院子的一角,並不想再多做交談的樣子。
  謝長寧愣了愣,抿唇不語。既然還沒有法號,那這個小孩子定然是還沒有出家的,能被明塵大師收為弟子,卻又沒有受戒,又是什麼情況。歎了一口氣,發現天色還沒亮,將窗戶又關上,挑了挑燈芯,燈光又明亮了一些。
  拿起書來,又看不下去,發了會兒呆,又走到書桌前,上面筆墨紙硯都是現成的。提起筆來,略微思考了下,就落下了第一點,既然看不下書,那就找點事情做吧。比如回憶思考一下賑災細則,如今離雪災之時也不過兩月有餘,是時候該準備了。
  這一寫,就到了天濛濛亮的時候。
  「小姐?」絳朱一醒過來,就看到她家小姐僅披著一件衣服,就站在書桌前專心致志地寫著什麼,不由得吃了一驚。
  「小姐您都起了怎麼也不叫奴婢呢。」絳朱連忙披上衣服,去摸了一下茶壺,是涼的,頓時急出了一額頭的汗,小姐這樣若是著涼了可怎麼辦。
  謝長寧毛筆頓了頓,隨後撂在了一旁:「我睡得不好,又何苦再折騰你呢。」說著,將那張宣紙拎了起來,吹了吹。
  「小姐您快把衣服穿好,這寺中可不像府中暖和,您這樣八成是會著涼的。」
  謝長寧將宣紙折好,收了起來。就著絳朱的手,將衣服穿好。此時,傳來了輕微的叩門聲。
  「小姐可醒了?」正是宿在了隔壁禪房的淺碧,她估摸著也是時候了,就來敲門伺候。
  絳朱忙不迭地推開門,果然見到淺碧拎著一個茶壺,還冒著熱氣。
  「小姐起來後也未曾叫我,就這麼平白地受了會兒寒,淺碧你趕快給小姐倒杯熱茶,我去為小姐打水洗漱。」說完,就慌慌張張地跑了。
  謝長寧看了,不由搖頭失笑。
  梳洗完畢,卻又被通知,現在主持依舊沒有空接待她。謝長寧不由沉思,究竟是什麼事情,竟讓江陽王妃母子如此纏著主持。
  又在禪房中窩了一個時辰,打聽到江陽王妃和世子還在主持那裡,她終於忍不住想要出去溜溜。
  這靈音寺中其實冷清得很,剛剛入冬,滿山的枯樹。唯有後山有一片楓林,還算有些許看頭,抱著這樣的心態,謝長寧直接就一個人去了後山。
  半山的紅葉一直鋪到了視線盡頭,地上還鋪著厚厚的一層,忽然看到這般景象,謝長寧心情也好了許多。
  順著小路一直走,謝長寧記得這裡有設涼亭可以小歇,果然,轉了兩個圈兒,就看到了那座掩在楓林中的涼亭。她長舒一口氣,踩著厚厚的楓葉走進了亭子。
  「還是外面空氣清新,讓人舒暢啊。」坐下之後,謝長寧先是感歎了一聲,又將那小冊子抽了出來,仔細閱讀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情好了很多,看得也格外快。
  「長寧表妹。」突兀的一聲。
  謝長寧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就看到了戚洵。一襲漆黑的袍子,負手而立,端的是玉樹臨風。
  「怎麼是你?」謝長寧愣了愣,她真沒想到,不是說江陽王世子在主持那裡麼。
  聽到謝長寧這麼問,戚洵心裡酸了一下,還是柔著聲音開口:「為什麼不能是我?」
  「沒什麼。」謝長寧挪開視線,不再去看戚洵,每每看到戚洵,她就難免有些心理不適,「真沒想到這麼巧,會碰到表哥。」
  「長寧表妹,你到底為什麼要躲著我。」戚洵眸子暗了暗,他想不明白,以前他們一直玩得很好,可是現在,她明顯是在躲著他,不想見到他,他要是再看不出來就真的傻了。
  謝長寧抿了抿嘴唇:「那你為什麼又要非娶我不可呢。」戚洵這樣的好兒郎,尚公主都沒什麼問題的,又何必整天盯著她謝長寧。
  「我們青梅竹馬,我以為你能明白。從小到大,我都對你……」戚洵欲言又止,母親總希望像謝長樂那樣的姑娘嫁進王府,可是,她又怎麼明白,他恰恰是不喜愛那樣的姑娘的。他的王妃應當如謝長寧這樣,聰明機智,獨立勇敢。
  「表哥,我問你。」謝長寧轉過頭來,認真地看著戚洵的眼睛:「如果你把長樂娶回去,你會怎樣待她?」她心裡有些發緊。
  「我對長樂,一直都只有兄妹之情,對待她就像個小妹妹一樣,如果將她娶回去,大約依舊是如此。可是,長寧你不一樣,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喜歡,我娘那裡你也不用在意,你若嫁來,我定護你一世周全。」戚洵的語調有些急。
  謝長寧看著戚洵,她終於明白了,明白為何前世時候戚洵為何看著她的目光總是那麼迷離,為什麼他喝醉以後會說,為什麼呢長樂。明白為何偶爾的溫柔小意之後,他又總有淡淡的憂傷,明白為什麼他滿懷溫柔地告訴她梅花畫滿了他就會回來。可是最後卻將她至於危險而不回。因為,他的心裡從來沒有謝長樂。
  多麼諷刺啊,如果他知道,被他間接害死的不是謝長樂,而是謝長寧,會不會懊惱,會不會悔恨呢?可惜,前世她沒看到,今世,也不準備看到了!
  「表哥,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嫁給你的,哪怕是終身不嫁!」謝長寧起身,留下了如此決絕的一句,轉身離開。
  紅色的楓葉與她玄色衣衫形成了濃烈的對比,燃燒在戚洵眼裡,那是最美也最傷的火焰。
  謝長寧急匆匆地離開了楓葉林,她努力壓下波動的情緒,不想讓前世的事情影響現在的自己。如此一來,也沒顧得上看路。她一頭就撞入了一人的懷中。
  「為何走得這樣匆忙。」那人語調說不上溫和,卻也談不上責怪,隱隱似乎還透露幾分關心。
  這音色,謝長寧一驚,猛地抬起了頭,果然,那人面容清俊,唇角微抿,漆黑的眸子盯著她,似乎是在詢問。她深吸了一口氣:「端王爺,長寧失禮了。」說著,就要行禮。
  蕭衍扶了謝長寧一把:「你不開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8:41

第十八章

  謝長寧忙著拉開距離,隨意地扯了扯嘴角:「哪有。」她也沒有說謊,沒有不開心,也沒有開心,如此而已。只是心緒難平。
  「不要勉強自己。」蕭衍盯著謝長寧的眼睛,「不想笑,就別笑。」他的模樣十分認真,從未見過這樣的小姑娘,遇事冷靜,認真分析著利弊,高興了不笑,難過了也不肯說。什麼事情都自己強忍著,她就不會難受麼。
  謝長寧有些呆了,她收斂了牽強的笑容,低著頭,不再說話。
  「如果不開心的話,那就哭。哭出來,是不是就會好了呢。」蕭衍歎了口氣,他認識的老姑娘和小姑娘都是一不開心了就哭,哭完了立刻就換了副樣子,好像發生的就都是假象一樣。
  謝長寧猛然抬起頭來,看著蕭衍認真的表情,使勁搖了搖頭,她不想哭,現在也沒有眼淚可以哭。說她心外包了一層殼子也好,說她冷情也好,她並不認為這點事兒就要讓她在並不熟悉的人面前哭出來。
  「端王關心長寧,長寧實在受寵若驚。」謝長寧又端上了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蕭衍輕輕點頭,謝長寧還以為無事了,正準備告辭,卻在這個時候聽到他又開了口:「無事的話,一起走走吧。」他本來就是出來隨意走走,哪知遇到了這個小姑娘,突然想邀她一起走一走。
  謝長寧有幾分驚愕,她總覺得自從見到了蕭衍,他說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沒按照常理出牌:「長寧卻之不恭。」到底還是答應了下來,和這樣一個閒散王爺打好交道並無壞處。她承認她有私心。
  謝長寧和蕭衍比起來身量小,步伐也小,而蕭衍似乎有意照顧謝長寧一樣,讓她跟著沒有絲毫費力的感覺,反而十分輕鬆。
  「是來為謝老夫人祈福的?」自從謝府獻上了那朵碧雪玉蓮,蕭玫就格外關注謝府的事情,時不時的也和他提上兩句,所以他也很快就知道了謝老夫人得病的消息。
  「嗯,我伺候的還不如侍女周到,所以乾脆到山上來為祖母祈福,希望祖母能早日好起來。」謝長寧始終低著頭,在蕭衍面前,她總有一種壓迫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人身上與生俱來的清冷讓她覺得難以接近。
  蕭衍看出了謝長寧的侷促,在她沒有注意的時候,嘴唇微微勾了一下:「沒想到你會相信這些。」
  「信則有不信則無。」若是前世,謝長寧還抱有一些半信半疑的態度,可是重生之後,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倒回了八年前的世界,這不是夢。這是天意,既有天意,那又還有什麼不信的呢。
  蕭衍背著手,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眼睛亮了亮:「你到底為什麼會送碧雪玉蓮。」
  謝長寧頓了頓腳步,又趕緊跟上。蕭衍會如此問,明顯是對她之前對長公主說的那一番說辭不信的,可是她還應該怎麼說?最終,選擇了沉默。多說多錯,不如不說。
  蕭衍見她不說話,知道自己問的突兀,隨後又搖了搖頭:「我拿一件要事和你換你一件心事,如何?」他只想知道這個小姑娘心裡究竟藏了什麼,這麼謹慎。
  謝長寧鄭重地看著蕭衍:「如果您說的要事不方便給外人說的話,那便不要說了。」她不想因為這一件事就讓謝家遭到猜忌,俗話說得好,交淺不言深。
  「你害怕?」蕭衍停了下來,仔細端詳著謝長寧的表情,只見她面上緊繃,眉頭緊皺,輕歎一聲,「也不是什麼大事,謝太傅也知道。」
  這一次謝長寧沒有說話,如果蕭衍執意告訴她,她賴也賴不掉。
  「你可見到了那個叫思齊的小僧?」蕭衍見她不言不語,眼裡流露出些許的讚許,又邁開了步伐。
  「早上剛剛見過。」謝長寧不明白這話頭怎麼又轉到了那小孩的身上,連端王都如此在意那個小孩,莫非真是什麼了不得的人?
  果然,蕭衍說的下一句話讓謝長寧心裡驚了一下,他說:「思齊姓蕭,蕭思齊,是齊王的兒子。」
  「不是說,那個孩子……」早就夭折了麼。謝長寧並沒有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齊王是當今聖上的胞弟,可是卻在十年前不顧兄弟之情,公然謀反,最終被鎮壓,整個齊王府都被鮮血浸染。那個年僅兩歲的孩童,也在這一場災難中夭折。然而,是否夭折全然是皇家說了算。這個孩子還活著,甚至取名為思齊,顯然聖上還是顧念著兄弟之情的。
  蕭衍歎了一口氣,忽然好似嗆了風,猛咳兩聲,隨後順了兩口氣,他才有些虛弱道:「明塵大師始終不肯為思齊受戒,說思齊塵緣未了。」提到明塵大師,他眸中的光又黯淡了下來。
  「端王來靈音寺,是為了看望思齊?」謝長寧試探地問道。
  「不止。」蕭衍似乎走得有些累了,隨便撣了撣身旁的一塊大石頭就坐了下來,並示意謝長寧也坐下。
  「你應當知道,我還有一位皇姐封號平陽。」蕭衍的語調毫無波瀾,謝長寧卻似乎聽到了別的意味。
  平陽長公主乃是當今聖上胞妹,已故齊王的胞姐。敬端太后還是答應的時候生下的當今聖上,但孩子被抱走寄養給了莊貴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隨後晉了嬪,過了一年多又懷上了平陽長公主,這個孩子生下來後,一直由敬端太后自己撫養。兩兄妹同是一母,年紀相差又不大,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待遇,使這兄妹兩個從小就交流甚少,也不親厚。
  而齊王,則是在聖上十一歲,平陽長公主九歲時候出生的。當時的敬端太后已位列四妃。所以兄妹二人對這個幼弟都頗有拂照,什麼都優先給弟弟。那個時候安陽長公主和端王還未出生,所以這兄妹三人相處的還算融洽,聖上和平陽長公主之間的關係也逐漸緩和。
  直到莊貴妃的長女——安陽長公主出生,先皇幾乎將所有的寵愛都投入到了小女兒的身上,當今聖上也是無比偏心小妹妹,似乎和平陽長公主的關係又不冷不熱。
  平陽長公主嫁人之後,幾乎就很少再回宮中,也極少在公共場合露面。
  直到十年前齊王謀反被鎮壓,平陽長公主連夜趕入皇宮,披頭散髮在御書房門口跪了一夜,御書房的燈火也亮了一夜,可是,第二日,下達的依舊是齊王府滿門抄斬的聖旨。傳言,平陽長公主自那日起就瘋癲了。
  如今,在這種場合聽到平陽長公主,聽到齊王,謝長寧不是不吃驚的:「知道。」
  「你一定好奇,」蕭衍苦笑了一聲,「為什麼宮裡出了事兒,皇兄卻沒有弄出絲毫動靜,要如此悄無聲息的解決。」
  謝長寧心裡一驚,原來他知道:「我……」
  「你不必在意,我和你說這些並不是要害你。」蕭衍輕輕搖頭,她不信任他,讓他心裡有幾分不舒服,清俊的面龐也有些黯然,「謝太傅既然同意你將碧雪玉蓮送出,那必然是已經猜得差不多了。況且,這事已經算不上什麼事了。」
  謝長寧沒有開口,她一開始推測,聖上想要瞞天過海,那不是皇家醜聞,就必定是犯事之人他想護下來,如今照端王的意思看來,竟是平陽長公主對太后下手來著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8:54

第十九章

  「我明白了。」有些事情不需要點明,只需輕輕一撥,即可瞭然。兩人相視一眼,立刻就知道了對方的意思。
  「原本平陽皇姐就是瘋了的,皇兄也不曾信,卻不得不以防萬一。」只要不是聖上想要護下的人犯的事情,諸如謝家之流的純臣知曉了,也未曾不可。
  「難道是說……」謝長寧聽出了這話外之音,不由瞪大了眼睛。
  「沒錯,之前的事情讓皇兄焦頭爛額,並未細查。」說著,還感歎了一聲,「多虧有你。如今查出,雖然證據指向平陽長公主府,但恐怕另有其人。連明塵大師都說,不是。」那這便意味著,有人算計到了當今聖上身上,這讓他如何能忍。
  謝長寧默然,難道又是那些人?那真可謂是無孔不入。
  「我將此事已告訴了你,是否能換得知曉你的一件事?」蕭衍話鋒一轉,又對準了謝長寧。
  原本還在沉思的謝長寧,被這句話一驚,連忙轉頭去看蕭衍,生怕他會問出些了不得的問題。
  「剛剛遇見的時候,你為何走得那般匆忙。」
  謝長寧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看著蕭衍,他同自己講了這麼多,就是為了知道為什麼她走路匆匆?
  「我只是想知道你遇到什麼了,有時候不開口未必是好事。」末了,蕭衍又補充了一句:「你可以放心,我不會說出去。」這樣子,竟是在安慰謝長寧。
  謝長寧低頭沉默了半響,隨後聳聳肩,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剛剛見到江陽王世子了,談的有些不愉快。」
  蕭衍略略思考了一下就明白,原本就有所耳聞,戚洵曾與嫡次女謝長樂訂婚,謝長樂遇害以後,謝家將這門婚事退了,江陽王府又想聘娶謝長寧,出乎意料,如此門當戶對的一門親事,謝府拒絕了。再看謝長寧的表現,想來她也是不願意的。
  「為何會不願嫁江陽王世子呢?」他沉沉地看著謝長寧,別人巴不得的事情,她避如蛇蠍,真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謝長寧抿唇一笑:「這似乎是端王的第二個問題了。」見蕭衍面色未變,只是眸色更深了些,也沒想為難,只道:「也說不上為什麼,只是江陽王府想聘娶的本身就不是謝長寧,謝長寧亦不想進那牢籠之中枉費一生。如此而來,江陽王世子的心思就實在不值一提了。」她無力地笑了笑,轉過頭去,不想再談及此事。
  她與端王本就不熟悉,今天兩人的交流已經多得超過她的預計,兩人之間一下就沉寂了下來。
  蕭衍定定地看了一會兒謝長寧,垂眸輕喃:「謝家長寧,究竟想要的是什麼呢。」聲音很小,低不可聞,謝長寧並未聽清他到底在說什麼。他自己也自嘲的一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又何談知道別人要什麼呢。
  對於兩人來說,他們原本就是路人。只不過機緣巧合之下認識又相交,謝長寧之所以不反感,只不過是之前欠了他一個人情,端王不是壞人。蕭衍之所以在意,只不過是從未見過這樣的姑娘,獨立睿智,是個好姑娘。
  兩人之間,僅此而已。此時,竟沒有別的話再可以多說。
  「想不想見一見明塵大師?」蕭衍忽然想起,謝長寧曾被明塵大師的師父批命,若能渡劫,必是貴不可言,當之無愧的世家貴女。此時的謝長寧,小小年紀已經初露端倪,若是再過三五年,普天之下還有哪家女兒能敵過她的風華?想到這點,蕭衍帶了幾分恍惚。
  「可以麼?」謝長寧有些驚喜,她來這靈音寺,不是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見明塵大師麼。
  蕭衍眸中有了些許笑意:「如果是你的話,他一定會想要見到。」
  可是,蕭衍並沒有立刻就帶謝長寧去見明塵大師,而是約好了第二日午時以後,他總歸是要預約一下的,雖然那人必然不會在意。謝長寧欣然將此事應下,滿心歡喜地回了禪房,驀然發現主持竟在禪房外席地而坐。
  此時,這名長眉老僧正閉目養神,手裡捏著一串佛珠急速轉動著,嘴裡也不停地念著阿彌陀佛。好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謝施主,你回來了。」他並未睜眼,卻已經知道謝長寧的到來。
  「師父。」謝長寧點頭應道,「師父裡面請。」到底是一寺主持,她不好怠慢,將主持請到了禪房的耳房中。
  「竟要師父親自來,晚學實在失禮。」等到淺碧上了茶,謝長寧方才開口。
  主持呵呵一笑,端的是慈眉善目,他連連擺手:「說起來還是貧僧失禮,謝施主昨日便已到小寺,貧僧竟然瑣事纏身並未出來迎接,失禮啊,實在失禮。」
  謝長寧卻好似毫不在意一樣:「明輝師父乃是靈音寺主持,哪裡稱得上瑣事呢,」她稍微緩了一下,才又說道,「晚學此次前來的目的,想必師父您已有所耳聞。」
  主持點了點頭:「謝施主孝心極大,必有福報。」
  「我的福報倒算不了什麼,只要祖母能夠安然健康就好。」說到福報,謝長寧不敢應承,連連搖頭,隨手端起茶杯,將茶葉撇了撇,抿了一口。
  「只是不知道師父何時能安排這場法事。」祈福消災的法事,也不是說辦就辦,而且辦一次極為耗損心緒。
  「這……」主持頓時有幾分為難,「不瞞謝施主,三日之後,寺中需要為江陽王府做一場超度亡靈的法事,這場法事貧僧已應下了半月有餘,所以謝施主祈福消災的法事,恐怕……」他遲疑了一下。
  「這也無妨,這段時間我與姐妹便留在寺中日日為祖母燒香祈福就是。」謝長寧表示她能理解,但隨後又想起一事,「江陽王府超度亡靈,是為誰?」近日並不曾聽說江陽王府有人離世啊。
  「老江陽王。」主持歎了口氣,「江陽王這一月來常常夢到老江陽王,是以江陽王妃想為老江陽王做一次超度法事。」
  謝長寧瞭然,當初老江陽王為保大昭戰死沙場,埋骨他鄉,現在江陽王府的祖陵中也僅僅是為老江陽王立了一座衣冠塚。也難怪江陽王府的人會寢食難安,那是江陽王府的痛也是大昭的痛。
  想起這件事,謝長寧自己都有幾分黯然。
  「為謝老夫人祈福消災的法事,貧僧會早些安排,等算出合適的日子就來通知謝施主,還請謝施主稍安勿躁。」主持又道了一聲法號,就要告辭離開。
  謝長寧也並未多做挽留,既然此事已經敲定,再多說別的也無益處,主持畢竟事物繁忙。
  主持離開之後,謝長寧長舒了一口氣。了卻一樁心事,又想起來了同自己一起來的那些妹妹們,合計一下也有一天沒見到她們了,她們是否適應,自己還是要出面問候下的,這樣想著,她領了淺碧和絳朱,先向謝長生住的地方走去。
  謝長生的禪房方一開門,謝長寧就嚇了一跳,這次同來的其餘五個妹妹全在房裡窩著。
  謝長生見到是謝長寧來了,眼睛頓時一亮:「大姐,你可算來了,我們還以為你將我們忘記了。」說著,將謝長寧拖進房中,將她按到了一把椅子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9:09

第二十章

  「你們怎麼全在這裡了。」謝長寧環視一圈兒,發現她們一個個看著自己兩眼放光,就像餓狼見到了食物,實在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大姐,聽說江陽王世子也來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看到啊?」說話的是謝長思,她一臉期待地等著謝長寧的答覆。
  「不止,我聽一名小僧說,端王竟然也在靈音寺中住了兩日了,大姐你可知曉?」謝長寧看過去,卻是二房的庶妹謝長靈。
  謝長寧該怎麼說,一個上午的時間,她們好奇的兩個人她全遇到了,而且一個讓她幾乎是落荒而逃,一個似乎想要看破她的心,讓她想要設防。
  「明塵大師既在寺中,那就算聖上在這裡,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她搖了搖頭,不肯正面回答問題。
  「戚表哥當真是舉世無雙的好男兒,可惜姐姐並不肯嫁。」提起這個來,謝長蘊似乎是惋惜的,同時也有隱隱動心,若是在這寺中遇到了戚表哥,能讓戚表哥注意到自己,那也是好事了。
  「戚表哥再好,也配不上我們的大姐姐。」這一次開口的是慣來沉默寡言的謝長久,她也是二房的庶女。
  此次出門,姨娘再三告誡她,一定要少說話多做事,最關鍵的是不能與長姐交惡,先不說長姐是謝家嫡女,就憑那胸襟與腦瓜,以後也絕對不會是泛泛之輩。這話,她不僅牢牢記在心裡,也是極為認同。所以,她會覺得就連戚表哥都配不上她會風華卓越的大姐。
  謝長生輕笑一聲,看向謝長久的目光多了些善意與讚許,自己那個蘇姨娘到底是個有腦瓜的,教出來的女兒雖不起眼兒,卻很聽話,這也算是好事了。
  「六妹說的對。」她附和了一聲,又扭頭看著謝長寧,「大姐,妹妹們商量了,左右是來為祖母祈福的,決定趁這些日子閒著,多抄錄幾本經書為祖母添些福氣。你要不要一起?」
  謝長寧沉吟了一下:「我還有些旁事,長的經書也抄不完,不若就抄《地藏菩薩本願經》。」
  幾個姐妹將經書分了一分,謝長寧又道:「這寺中大多是出家人,你們行事注意些,切莫唐突了人家。」
  想了想,將實現放到了謝長思與謝長靈身上:「尤其是五妹和七妹,我尤其不放心,你們這些日子少出去瞎轉。」
  「大姐,你放心,我們有分寸的,你要擔心的,恐怕……另有其人!」說罷,謝長思將意味深長的目光投到了謝長蘊的身上。
  謝長寧看過去,暗歎一聲,果然是一副春心萌動的樣子。其實謝長蘊若是心許戚洵也未嘗不可,只是她畢竟是個庶女,江陽王府多半是不肯的。
  「你們若是真有分寸,那便好了,也免得大姐還要操心。」謝長生幫腔著,抱著謝長寧的胳膊不撒手,「大姐,你放心,我會幫你看住她們,有我在,哼哼,她們一個都別想惹出事兒來。」
  此言一出,謝長蘊臉色變化最大,她張了張嘴,最後無可奈何地嚥下了憤恨。
  對於謝長寧來說,如今最放在心上的事情便是同蕭衍一起去見明塵大師。僅為了這一點,她就再三與謝長生強調,她不在的時候要照顧好妹妹們。
  這日,冬日的陽光穿透了雲層,鋪到了每一座山頭上,格外溫暖。謝長寧穿著玄底祥雲紋溝邊的雙繞曲裾站在禪房外的榕樹下,長髮被打理的簡潔利落,在腦後由一根青色髮帶束好,一枚銀色流蘇別的鬆垮,點綴起那烏黑的長髮恰到好處。
  蕭衍遠遠的,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那個沉靜睿智的小姑娘端莊地站在那裡,哪怕是一個低頭的動作都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沉穩大氣。閉上眼,這一幕也停留在腦海中,久久不散。
  深吸了一口氣,他悄無聲息地走到謝長寧身後,小姑娘還只到他的胸口,他放輕了呼吸,突然不明白這種不想打擾到她的心態是怎麼回事。
  就在蕭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時候,謝長寧忽然轉頭,一下就撞進了他漆黑的眸中。
  謝長寧的心突突地快跳了幾下,然而依舊是不動聲色,緩慢地綻開笑容,就像一朵開在晨露中的薔薇花:「端王果真準時。」
  蕭衍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開口便依舊是那清冷的嗓音:「我若帶你去見明塵大師,你該用什麼來和我交換?」
  對他來說,這個小姑娘更像是一則謎,越接近越淪陷,而不解迷又心癢難耐,他不清楚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只想瞭解她多一些,再多一些。可是要想瞭解她,就需有更多的交集。
  謝長寧頓時睜大了眼睛,啼笑皆非,敢情啥都不缺的端王同她交換上癮了:「不知道端王想要什麼。」
  蕭衍目不轉睛,神情認真,他在確定了謝長寧這多半是答應了才開口:「我既然帶你去見明塵大師,那今後若我有需要,你也需陪我去一個地方。」
  謝長寧歪頭只是思索了一下,覺得這樣要求也算合理,即點頭欣然應許。
  「走吧,」蕭衍一轉身,嗓音低沉,「我這就帶你去見明塵大師。」隨後,就慢悠悠地走在了前面,該怎麼說,在她答應下來的時候,心裡隱隱的似乎是愉悅。
  漸漸的,謝長寧心中轉為驚奇。不為別的,蕭衍帶她走的地方竟然是昨兒剛剛去過的紅楓林,就算是前世,這紅楓林她也是走過很多次,竟然從未發現明塵大師隱於此林,裡面實在不像是可以住人的樣子。
  等到蕭衍領著她越過了小涼亭,走了一段路,她才知道原來以往並不是她沒有注意。大約是明塵大師在這紅楓林中布下了陣,以至於她繞來繞去都看不到他住的地方。這樣一想,她忽然就笑了,隨後輕輕搖頭。大師要是不在外面搞點什麼花樣,恐怕門檻都要被踩爛換了許多了。
  而蕭衍,聽到謝長寧的笑聲後唇角勾了勾,沒有說話。
  「為什麼從來沒見你帶過小廝?」謝長寧終於發現了蕭衍不對勁的地方,詫異地開口。
  蕭衍過了一會兒才道:「心腹只有一個,還要留在府中應付外客。」
  謝長寧恍然,蕭衍出來這件事情做得隱秘,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不能保證沒有客人上門,確實需要他貼身的人才能應付過去,如此一想,不由佩服他心思縝密。
  「可是你的身體,不需要照顧麼?」謝長寧有些遲疑,都知道蕭衍身體虛弱,現在又正是冷的時候,他這樣一個人跑出來,真的沒有問題麼?
  「皇兄派了人跟來,可是我不想讓他貼身跟著,」蕭衍淡淡地說,「況且,在靈音寺也沒什麼的。」
  不知道蕭衍從何來的篤定,謝長寧也不再開口,卻還是懷疑。
  就在這個時候,柳暗花明,眼前立著一座小茅屋,外面圍著一圈籬笆,不由心中暗歎,真正的出家之人果然簡單樸素,不介意究竟是在怎樣環境下修行。
  蕭衍領著謝長寧,就走進了那小小的院落,在陽光的照耀下,謝長寧竟然覺得這紅楓林中的小屋有說不出的溫馨。而也是走進來後,她才發現,思齊正在茅草屋的旁邊一下又一下的劈著柴火。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9:20

第二十一章

  想起他的身世,想到他的年紀,又想到他現在在做的事情,謝長寧多少有些感歎。幸好他還有個不忍心狠心對待他的黃伯伯,不然這個孩子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只是原本的天之驕子,如今卻在做這些事情,多讓人感慨。
  而蕭衍,看了思齊一眼,面上清冷的表情逐漸柔和,又歎氣一聲,隨手推開了茅草屋的門。
  跟著蕭衍進了屋,謝長寧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裡面僅有一個和尚,極為不修邊幅,他大大咧咧地躺在土床上哼著佛曲兒,衣服幾乎就要洗不出來,甚至還穿錯了,牆上掛著一把破舊的葵扇,明顯已經不能起到扇風作用。
  聽到動靜,他立刻坐了起來:「哎呀,九弟來了啊。」
  謝長寧這下再也不能掩飾自己的吃驚了,蕭衍說要帶她來見明塵大師,而這屋中僅有一人。而且這個人稱呼蕭衍為九弟。
  很快,那和尚就注意到了謝長寧,見她面色古怪,不由嘿嘿一笑:「這位就是謝家的小丫頭吧,貧僧就是明塵,明塵就是貧僧。上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才那麼點兒。」明塵隨手比劃了一下。
  謝長寧心知他指的是明塵大師的師父定賢大師為她批命的時候。
  她無助地看向蕭衍,希望他能解釋一下這究竟是什麼情況,明塵大師這幅樣子也就算了,哪位高人沒點兒怪癖,只不過這位明塵大師怪癖邋遢了點兒罷了。可是明塵大師是皇家的人?
  「二皇兄自幼醉心此道,後來又追隨了定賢大師,既已出家,便乾脆隱去了身世,也省的麻煩。」蕭衍耐心解釋道。
  謝長寧登時無語。先皇的二皇子她也是聽說過的,那是當時皇后所生,名正言順的嫡子。只可惜是謫仙一般的人物,年方十六就出去雲遊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若不是這位皇家嫡子下落不明,說什麼也輪不到其他幾位皇子爭搶皇位。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那個傳說中謫仙似的人物會成了這個樣子,比起來蕭衍看起來更像謫仙吧,清冷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久仰明塵師父大名,竟未曉得原來明塵師父身份如此貴重。」謝長寧緩了一口氣才說道。
  「誒,哪裡什麼身份貴重,都不過俗物,俗物罷了!」說著,明塵拽了拽自己的衣服,拍了拍自己的臉,「這遮羞布,這皮囊,都是俗物。」
  蕭衍唇角彎了彎:「二皇兄看破一切之後,便是如此不修邊幅,你多擔待一些就是了。」
  「不敢不敢,」謝長寧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終於像一個小姑娘了,「明塵師父是真正的世外之人。」
  明塵嘿嘿一笑,定睛看了看謝長寧:「謝家的小丫頭過了年就要十三了。」
  「明塵師父說的沒錯,我……」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師父曾經為你批命,你命中有一劫,過了才是貴不可言。你是想知道那一劫你過了沒有?」明塵看著謝長寧若有所思,眸光發亮。
  「明塵師父料事如神,我正是想問您此事。」不知為何,謝長寧看著明塵竟然覺得比主持還要親切,沒有什麼高不可攀的高人風範。
  「實不相瞞,」明塵意味深長地看了謝長寧一眼,「你那一劫乃是心劫,你說你心中的那一道坎,你是過了沒過?」
  謝長寧心裡登時突了一下,她猛地看著明塵的眼睛。
  「過不了,是你的命,過的了,還是你的命。小姑娘你選擇哪條路都是命該如此。你若過了心劫,務必珍惜啊。」明塵吊兒郎當地拎過來一壺水。
  所謂心劫,不過就是她在長樂遇害後的第一個念頭。從此以後,自己就是長樂,長樂就是自己。她沒能看到的,沒能得到的,由自己替她。前世,命是她自己的命,她卻用自己的命過了謝長樂的生活。今生,她堅定信心,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有何替代。
  如此說來,那便是心劫已過,明塵如此對她說,那便是一種肯定了,也給了她信心繼續走下去。哪怕,前世的種種已經因為她身份的變化而偏離。
  豁然開朗,謝長寧心中一喜:「多謝明塵師父。」
  明塵笑著擺手,隨後又擺出了一副嚴肅的表情看著蕭衍:「思齊還有命定的事情沒有完成,此事牽連我大昭。我是不會為思齊受戒的,你與三弟也不用再說。」
  蕭衍苦笑:「你若不肯,那全寺便沒人肯了,送到別的寺中更是不放心。雖然不明白你指的是什麼,但我也明白天機不可洩露。只是……」
  「怕他醉心佛法久了就一心出家了?那就把他帶回去嘛。」明塵滿不在乎地聳肩。
  「帶回去……」蕭衍搖頭,「哪裡就那麼……唉……」
  「謝家不是純臣麼,」明塵指指謝長寧,「讓小丫頭帶回去。」
  「怎麼可能。」蕭衍和謝長寧不約而同地張口。
  明塵嘿嘿笑了一聲:「怎麼不可能,小丫頭,貧僧也是為了你好,把思齊這孩子帶回謝家,絕對對於謝家是有好處的事情。」
  謝長寧張張嘴,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反而是蕭衍聽了此話,沉吟一下:「此事還需過問皇兄,待我修書一封。」
  「誒,」明塵痛快拍掌,「這就對咯,謝家丫頭,走的時候記得來把思齊那小子領走哈。」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瓷器摔碎的聲音,三人驀然一愣。
  謝長寧剛剛動了要出去看看的念頭,門就被撞開了。只見思齊小跑進來,一下就撞到了明塵的懷中。
  「師父師父,您不要思齊了。」思齊抱著明塵,哭得驚天動地。
  謝長寧剛要說些什麼,卻被蕭衍扯了下袖子,抬眼看過去,只見他搖了搖頭,示意她離開這裡。也對,畢竟是師徒二人的事情,她一個外人不好插嘴。最後看了明塵與思齊一眼,她就跟著蕭衍一起出去了。
  「你有心劫?」走出了好一段路,一直沉默的蕭衍才開口。
  謝長寧抿唇,隨後又自嘲:「說來你可能不信,」一抬頭,便看到夕陽西掛,已是近黃昏,「在被謝家就起的那一瞬間,我一直覺得自己就是謝長樂。」語調低沉,帶著濃濃的悲哀。
  蕭衍心中一動,扭頭看到的就是謝長寧的側臉。在夕陽的餘暉下,她一身厚重的玄色曲裾,看起來是這樣的單薄無力,他能明白那種感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至親之人為了保全自己去送死,那一刻,恨不得死的就是自己,恨不得活下來的那個,是她。
  「謝家長寧,舉世無雙。謝家長樂,獨一無二。」蕭衍沉默半晌,忽然開口。
  謝長寧頓時明白,蕭衍這是在安慰她,他的意思就是,她們每個人都是唯一,無可替代,而如果她謝長寧做好了,謝長樂也會被世人記得。
  報以感激的一笑:「不管怎麼說,今天還是要謝謝你。」哪怕她是重生而來,如果沒有蕭衍,也不要想見到明塵大師,而且在前世,思齊寄養在自己家中的事情更是沒有。
  「不用謝,」蕭衍側頭,「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情。」又成為了那個清冷少語的端王,他深深看了謝長寧一眼,垂下眼簾,睫毛的陰影掩住了眸中的情緒。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3 23:59:32

第二十二章

  自此,兩人一路無話。謝長寧最後和蕭衍告別,獨自回了禪房。
  原本,謝長寧想著再抄錄上兩章《地藏經》,寫寫字就早些休息。可是剛用過晚膳,她還沒提起筆來,敲門聲就響起了。
  被打擾多少讓她有些不耐:「淺碧,看看是誰。」
  淺碧應聲去開門,過了一會兒,就聽到聲音傳來:「小姐,是四小姐身邊的侍女。」
  「進來吧。」她歎了一口氣將手中的狼毫放下,謝長生的侍女在這個時候過來,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掃了一眼窗外,月已高掛。
  「奴婢見過大小姐。」那侍女有些驚慌,見到謝長寧連忙行禮。
  謝長寧頓時嚴肅了起來:「怎麼,可是長生那裡出事了?」
  「回大小姐的話,四小姐沒事。是……」那侍女似乎難以啟齒一般,最後咬了咬牙,「之前四小姐想去看望三小姐,結果發現三小姐並不在房中。等了半個時辰了也沒見回來,週遭也看過了,也沒找到三小姐。四小姐擔心……」
  「什麼?」謝長寧一拍桌子,怒道,「都這個時間了,她不在房裡怎麼不早告訴我。」
  此時淺碧已將披風取了過來。
  謝長寧繫上披風,就往外走。這個謝長蘊太不成規矩,這些年李姨娘到底是怎麼教導她的,若說她是被劫走了,謝長寧是一百個不信,江陽王妃世子都在這裡,端王爺在這裡,謝家的人也在這裡,防護定然是好的。必然是謝長蘊不知道又想出了什麼主意,偷偷溜出去了。
  這次一定要好好教訓她!謝長寧煩躁地想。
  「大姐。」見到謝長寧來了,謝長生本來是鬆了一口氣,看到那臉色,她頓時又不敢再說話了,昨天答應的好好的,要看好這幾個姐妹,結果今天就丟了一個。
  謝長寧也懶得發脾氣:「多久了?」
  「我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了,」謝長生想了想又道,「我來的時候,房裡一點熱氣都沒有,應當是散了許久了。」
  「你還真是……」謝長寧有些恨鐵不成鋼,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妹妹,「我出去了半天,這人就讓你給弄丟了。發現她不見了還不立刻找我,你是傻了麼?」若真是被人劫走了,這段時間早就出事兒了,別說找她謝長寧了,找誰都沒用了。
  「那現在怎麼辦啊?」謝長生也有些著急,說話都帶了哭腔,長這麼大,她還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會不會,會不會是……」
  「就算是要害,也不會找謝長蘊,收拾你都比劫走她有用。」謝長寧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大姐,我錯了,你快想想辦法啊。」謝長生扯著謝長寧的衣袖搖晃,一副快要哭了的樣子,「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三姐,找到後,你想怎麼罰我都行。」
  謝長寧歎了口氣,「罰你做什麼,要罰也罰不到你頭上。」說著,就站了起來,叫上淺碧和絳朱,又掃了一眼謝長生,「你也和我一起去。」她現在用手指頭都能想得出那死丫頭究竟去哪裡了。
  在謝長生瞠目結舌之下,謝長寧帶著這幾人一路殺向了江陽王世子戚洵所住禪房的院落。奇怪的是,院中並未點燈,黑乎乎的一片,僅有頭上的那一片月光隱約能照出個人影。
  就在這樣的環境下,謝長生也分辨出,在那院落中的梧桐樹下站著兩個人,影子交疊在一起,看起來曖昧又纏綿。她驚訝地摀住了嘴,想到大姐帶她來的目的,幾乎瞬間就想到,那是……
  「長蘊,天色已晚,你是不是該回去了。」謝長寧就站在院落門口,冷眼看著那兩人迅速分開,似乎很是吃驚。
  「怎麼會是你!」戚洵帶著幾分醉意,可是他就算是醉了,也看得出門口打著燈籠的才是謝長寧,剛剛被他抱在懷裡的,根本就不是!
  「戚表哥……」謝長蘊驚慌出聲,「我……」
  「你給我滾,我不想見到你!」戚洵使勁推了一把謝長蘊,她跌倒在地他也不顧,跌跌撞撞地就向院落門口走去,在看清謝長寧嫌棄的神色時,忽然就停下了腳步,「長寧你聽我講,我還以為……」
  「表哥,我要帶長蘊回去了。」謝長寧打斷了戚洵的話,給淺碧使了個眼色,淺碧立刻領悟,走到謝長蘊身邊,將她扶了起來,此時,這姑娘已是哭得梨花帶雨,讓人看了足以心生不忍。
  謝長寧沒有看她,也沒有再多看戚洵一眼,冷著臉就往回走。
  一直回到謝長蘊的住處,謝長寧都沒有說話,同行的幾個人更是被這氣場壓得大氣也不敢出,本來委委屈屈的謝長蘊都止了哭聲。
  進了屋後,謝長寧始終背對著幾人,沒有回頭。
  謝長蘊終於被這氣氛嚇得夠嗆,忍不住開口:「大姐,我……」
  「跪下!」謝長寧忽然冷厲出聲,連在一旁的謝長生都被嚇得打了個哆嗦。
  謝長蘊腳下一軟,立刻跪了下來,同時嗚咽出聲。
  「謝長蘊,我問你,」謝長寧終於轉過了身,看到謝長蘊身上穿著件玄色襦裙,不禁冷笑出聲,「我謝家姐妹來靈音寺所為何事?」
  「為了……」謝長蘊哆嗦了一下,怯怯道,「為祖母祈福。」
  「可你來後不思祈福卻只知兒女情長,是為不孝!」謝長寧沉聲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她的怒氣與壓力。
  「我再問你,」謝長寧盯著謝長蘊,見她不肯抬頭,連看她都不想再多看一眼,真是丟謝家的人,「佛門清規你可知曉。」
  「知曉……可……」謝長蘊急急抬頭欲爭辯。
  「可什麼?」謝長寧打斷了她,「我們未曾出家,可你不知道到一個地方就要遵守一個地方的規矩麼?明知故犯,擾亂寺中清修,是陷謝家於不義!」這話說出來,謝長蘊的淚珠又啪嗒啪嗒的掉落下來。
  「你今日所作所為若是讓外人知道了,他們將如何看待謝家,如何看待謝家女兒?」謝長寧一甩袖子,「不孝不義,你當真是該好好學學規矩了,淺碧,將家法請出來。」這次,她可沒準備不了了之,再縱容這謝長蘊,不知道會整出點兒什麼事情來。
  很快,淺碧就捧上來一把細長的戒尺。
  謝長寧是謝家嫡長女,此次王氏又未曾跟隨出來。謝長寧有足夠的權力懲戒謝長蘊。
  「伸出手來。」謝長寧抓起戒尺,冷冷地看著謝長蘊。
  謝長蘊眼中含著淚光,粉拳緊握,使勁搖著頭。
  「絳朱。」謝長寧有些不耐煩了。
  絳朱立刻走到了謝長蘊身邊,強行將她的手掰開,攤平在謝長寧的面前。
  謝長寧抬起戒尺來就要揮下,謝長蘊卻忽然爆出了一聲鬼哭狼嚎般的叫聲:「大姐!大姐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吧大姐!」這一聲聲的,叫得別人心顫。
  謝長寧的動作也僅僅是頓了一下,就準確無誤地抽在了謝長蘊的手心裡,這一下,連謝長生看了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更遑論謝長蘊自己了,登時疼得什麼似的,可是任她怎麼哀嚎謝長寧都沒有停手。
  抽到第二十下的時候,謝長蘊的嗓子都已經喊啞了,謝長寧也終於將戒尺放下。此時再看謝長蘊,沒有一絲一毫楚楚可憐的感覺,頭髮凌亂,眼睛哭得紅腫,整張臉就像皺在了一起,被打的左手也是腫成了豬蹄一樣,甚至滲出了血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0:11

第二十三章

  謝長生驚悚地看了自家大姐一眼,不明白她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
  「這次記住沒有?」謝長寧見謝長蘊緩過來了氣才開口問道。
  謝長蘊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來,淚水又止不住流出:「記……記住了……」說著,身體還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謝長生尋思著,大姐下手是不是忒黑了一些,可是,她糾結地看了一眼謝長蘊身上的衣服,這丫頭明顯就是想頂著大姐的名義去勾搭戚表哥,說來實在是不成體統,也難怪大姐會生氣。
  她的視線在謝長寧和謝長蘊之間逡巡了兩次,又乖乖閉上了嘴,她又不傻,何必這個時候撞槍口。
  謝長寧這才面色稍緩:「回去之後,我會請位嬤嬤,專門教你規矩,若是再犯,還要罰。」何止罰謝長蘊,李姨娘將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教成這樣,該把她們拆開了。
  「長蘊知道了。」此時謝長蘊怕的都快抖成篩子了,同時心裡委屈更甚,大姐這是什麼心理,她不喜歡戚表哥,竟然還不許自己去找戚表哥麼。
  謝長寧瞥了一眼謝長蘊的侍女,嚇得那個小姑娘身子往後縮了縮:「伺候好你家小姐。」
  她走到謝長蘊的身邊,停了停:「這些日子你就在禪房裡待著,不要亂跑了。抄十遍《金剛經》給我。」語調淡淡的,就似說著一件極正常不過的事情。
  謝長蘊咬著嘴唇沒有說話,謝長寧也不做理會,直接就走了出去,謝長生見狀,趕緊跟上。
  幾個人剛剛出了房門,謝長蘊便癱軟了,趴在地上哭了起來,她就是想不通她做錯了什麼,老天為什麼要這麼對她,是不是非要她也榮華富貴了,這些人才能高看她一眼。她要讓這些人後悔,後悔曾經輕視、辱沒過她。她咬著牙,身子一抖一抖的,連她身邊的侍女看著都覺得十分害怕。
  卻說謝長生跟在謝長寧身後,怎麼想都覺得心裡不得勁,才開了口:「大姐,你今天這麼對她,就不怕她更加闖禍麼。」據她看,這謝長蘊真不是什麼省心的。
  謝長蘊冷笑一聲,「就怕她不闖禍,」看了謝長生一眼,知道她心中不解,才開口,「大房如今不比二房,母親能少操心便少操心,大哥又管不了內宅,就算過年就回娶回□姐姐,只怕也壓不住這個蠢貨。」
  謝長生瞭然,大伯已經去世,大房的兩根支柱就是大哥和大姐了,這個時候最怕的就是大房出亂子,只怕大姐也有故意放縱謝長蘊,想狠狠壓制她一回,讓她翻不了身的意味。
  「給她找個人家嫁了不就得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再禍害也掀不到謝家。
  謝長寧歎了口氣,「你與我都未曾定下,那些家中有適齡兒子的哪裡肯鬆口。」隨後又是沉下了臉,「再說了,她現在這個樣子,若是嫁出去了,恐怕其她姐妹就不要想再嫁了。」
  想到謝長蘊扮成謝長寧的樣子跑到戚洵院子裡的作為,謝長生也是心有慼慼焉,她扶著額頭,「還真別說,這幾個姐妹裡,確實她同你長得更相似一些,可惜性格太軟,不得大姐半分韻味。」
  謝長寧突然停下了腳步,看著謝長生,抿了抿嘴唇,沒有開口。
  謝長生忽然摀住了嘴,完了,說錯話了。
  謝長蘊再像大姐有什麼用,在大姐眼裡,根本就不算什麼,因為,長相最像大姐的,明明就是謝長樂啊。謝長生心裡感歎了一聲,不再多嘴。乖乖的低下了頭。
  「長生。」謝長寧輕聲軟語地叫道,這是她今夜第一次如此好脾氣。
  「嗯。」謝長生依舊沒有抬頭。
  「如今謝家長房嫡子僅有大哥和長安,嫡女只剩下我。二房嫡子便是二哥和三哥了,可他們還不比戚表哥大,嫡女也僅僅剩下你。四叔至今不娶,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謝長生心中一悸:「謝家嫡系,年輕一輩僅剩我們六人。而如今,也只有大哥才支撐的起未來的謝家。」謝家再輝煌有什麼用,也抵擋不住嫡繫在凋零的事實。
  「謝長蘊不過是一個庶女,她再惹事,那也是後宅的事情,能教訓最好,不能教訓就是棄子。而我們,無論身份還是地位,無論嫁的人是何身份是何地位,都要警醒著。」謝長寧抬頭一看,皎月無瑕,而世間卻暗藏污穢。
  謝長生當然明白,可是前面有嫡兄嫡姐在,她本是不在意的,可是大姐一把事實擺在她的面前,她才發現如今嫡系的任務有多重。祖父已年邁,父親在邊疆,雙胞胎哥哥才學武功雖好,卻還未曾步入朝堂。而大哥如今一人支撐著謝家又是多麼累。她不敢想像,若是大哥垮了,謝家會如何。
  百年大廈,一夕傾塌。
  「大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時時自省,謹慎言辭。」謝長生正色應下。
  「不,」謝長寧立刻否定,「我是要你珍惜你的命。」謝長樂就是她心中的痛,恐怕到死,她都還會繼續痛下去,可是沒關係,她會一直記得,謝長樂當初的選擇不僅是為了她,也是為了謝家。
  「我們的命,是每一個為了謝家而死的人,鑄造了如今的謝家,我們都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不能讓謝家的輝煌到她們這一代截然而止。謝長寧深深地看著謝長生。
  謝長生被謝長寧這一席話說得心潮澎湃,她忽然就找到了身為謝家嫡女的責任感。大姐可以做到的事情,她也可以,她要和其他人一起守護這謝家。
  看到謝長生的眸中漸漸燃起鬥志的火焰,謝長寧才點頭:「回去早休息,今日長蘊的事情大可告訴其她妹妹,讓她們引以為戒,切莫再惹是生非。」
  謝長生點點頭。
  「長久是個聰明的,你可以多帶在身邊提點些,只是莫要慣出來了。」越是大家族,越忌諱狐假虎威,一著不慎即會惹來是非,謝長寧如此說,謝長生也自然是明白的。
  謝長寧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就向自己的住處走去,淺碧和絳朱向謝長生行了一個禮也匆匆跟上。
  謝長生看著謝長寧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清荷。」她隨口叫著身邊侍女的名字。
  「奴婢在。」
  「你說……如果遇害的是大姐,活下來的是二姐,又會是怎樣一副樣子。」別的不敢說,至少二姐不會同她說這樣的一番話,更不會如二姐一般想得全面,二姐再好,那也僅僅是一個閨中女子。
  「奴婢不知。」那侍女此時安安靜靜,寡言少語,許是知道謝長生的本意根本不是為了問她。
  謝長生側頭看了一眼,見她依舊低著頭,嘴角撇了撇,也回了自己住的禪房。
  謝長寧回到自己的住處,發現禪房還亮著燈,門也是開著的,她詢問地看了淺碧一眼,淺碧也皺起了眉頭,連連搖頭。明明記得臨走前將燈熄了的。
  謝長寧無奈,只得站在原地,示意絳朱先過去看看。絳朱剛一走過去,到了門口便站住了,遲疑地看了門裡一眼,又看看自家小姐,心裡那個苦。
  謝長寧歎了口氣,走上前去:「怎麼了?」
  「喲,長寧怎麼才回來啊。」裡面正襟危坐著一名貴婦人,看到謝長寧回來,頓時笑意盎然。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0:25

第二十四章

  這貴婦人不是別人,竟是江陽王妃戚夫人。
  「戚夫人。」謝長寧忍了忍,這人什麼毛病,別人不在她不僅找過來,還自來熟一般地坐在這裡,好似自己家一樣,「方纔妹妹那裡有些事情叫我過去,讓戚夫人久等了。」
  隨即,她又扭頭沖淺碧道:「還不快為戚夫人戚杯茶來。」這三更半夜如此登堂入室的作風,讓謝長寧連聲伯母都不想叫了。
  淺碧應了一聲,連忙去取茶葉。
  「不必忙活了,我講兩句話就走。」戚夫人慢條斯理地擺弄著自己的指甲。
  「您請講。」謝長寧依舊站在原地,冷眼看著,只怕今夜的事情,戚夫人都是知道的,現在卻跑來這裡找她麻煩。
  「我不知道你謝家究竟打得什麼主意,」戚夫人話說得傲慢,「只是我江陽王府非嫡女不聘娶,要麼你嫁過來,要麼讓那個賤妾肚子裡出來的東西離洵兒遠點。」
  謝家打得什麼主意?謝長寧真是要笑了,江陽王府到底是多好的地界兒似的,好像他們謝府就巴不得要將女兒送進去一樣。
  「戚夫人多慮了,」謝長寧壓了壓怒氣,要不是敬她還是長輩,真是要轟出去才好,「舍妹一心仰慕表哥,一時失了規矩,長寧已經教訓過了。戚夫人不必憂心。」
  「仰慕?」戚夫人嗤笑一聲,「仰慕洵兒的多了去了,你以為什麼貨色都能進我江陽王府?」
  戚夫人將這話都說出來了,謝長寧也懶得應付:「長寧已經將話說明白了,舍妹的事情不勞您操心,我自會管教。您還請吧。」如此,已經是下逐客令了。
  「你……」戚夫人咬了咬牙,猛地站起來,「哼,目無尊長的東西,謝家就是這麼教女兒的!」說罷,甩袖便走。
  「入夜已深,不請自來,江陽王府的規矩也不過如此。」這戚夫人真是在江陽王府做主習慣了,就覺得普天之下的小輩兒就該任她牽著鼻子走,那也要看她謝長寧願意不願意。
  戚夫人頓時覺得自己並不佔理兒,又冷哼了一聲,出了門,步伐極快。
  「小姐,您這樣就不擔心得罪她啊?」江陽王妃畢竟在貴婦之中極有地位,出去跟那些婦人一嚼舌根,自家小姐哪裡還能討得了好。
  謝長寧自己拎起茶壺倒了一杯水:「長蘊去私會表哥,你認為是表哥告訴她的?」
  「當然不會了,」絳朱開口,「世子哪裡是那樣的人。」
  「那你說,戚夫人怎麼知道的。」謝長寧輕笑一聲
  「小姐你是說……」淺碧睜大了眼。
  「當娘的天天盯著自己兒子身邊有什麼人,一不對付了還去找別人家人。而且還三更半夜跑到未出閣姑娘的房裡,一待就不走了。她一說出去,還有哪家願意把自己閨女嫁到江陽王府。」
  謝長寧既然肯這般待戚夫人,看準的就是這戚夫人不敢將這些事宣揚出去,這樣不好相處的婆婆,誰願意自家嫡女受委屈。千萬莫當那些世家王府的貴婦都是傻子。
  「小姐英明。」似乎看出謝長寧渴了,絳朱一邊拍著馬屁,一邊給自家小姐倒茶。
  到靈音寺的這些天,謝長寧最開心的事情當屬兩件。
  第一,見到了聞名於世的明塵大師,雖然那是個怪和尚;第二,江陽王府的法事辦完,讓她懶得應付的那母子倆終於走了,雖然走之前戚洵還跟她說,絕對不會輕易放棄。
  不過謝長寧已經不會把這些事放在心上了,他還能強迫謝家嫁女兒不成?謝長寧忘記了,江陽王府確實沒那本事,可是有一個人可以。
  此事壓下暫且不提,只說謝長寧足足在靈音寺待了半個多月,終於配合主持將為老夫人林氏祈福消災的法事操辦完畢,一干小姑娘已經收拾東西準備打道回府了。
  「總算是可以回去了。」謝長生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初到靈音寺的幾天,她還覺得新鮮,可是越待越無趣,先不說要時時拘著自己不能打擾寺中師父清修,就說這週遭的景色也是枯燥無聊的很,還不如在謝府裡舒坦。
  謝長寧彎彎唇角,「你耐性還是差了些,」她把玩著手中的瓷杯,似笑非笑,「你學學長蘊,老老實實地抄了半個月經書,也不像你似的這樣鬧騰。」
  提起這事兒,謝長生縮了縮脖子:「要是被大姐教訓了還不老實,那一定是想不開了。」開什麼玩笑,大姐收拾她收拾得那麼狠,怎麼說也得老實個把月的了。
  謝長寧視線始終沒離開手中的白色瓷杯,指肚反覆摩擦著上面的一個小缺口:「過段時間家裡估計會很忙,沒人顧得上你,你自己好好養養性子。」
  「最近朝堂出什麼事情了麼?」謝長生不比謝長寧,謝家的消息沒有一分是直接送到她手裡的,她能得到的都是謝長寧選擇性告訴她的,所以她在靈音寺這半個多月真算是與世隔絕了。
  謝長寧將杯子重重一放:「今年冬天啊,太冷了。」僅此一句,說得謝長生一頭霧水,可是還是沒有再繼續問,反正真忙起來的時候,也就知道了。
  如今已近十一月,今年冬日確實比往日更寒冷。謝長寧早早寫信回謝家,要大哥與謝家的產業多做準備,如果沒有預估錯,在十一月中旬,江南地區就會進入降雪期,起初朝廷並沒有重視起來,斷斷續續的,江南越來越冷,一直到十二月份,嚴寒爆發,朝廷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大小姐,四小姐,我們都已收拾好了。」淺碧適時插話,示意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離開。
  「太好了,終於可以回家了!」謝長生顯然更興奮一些,「我去通知妹妹們,大家一起下山。」說完,就輕輕鬆鬆地走了出去。
  謝長寧一直目送她出了門,才收起笑意,「思齊呢?」不知道明塵大師是怎麼與思齊說的,自那日之後,他時不時的就過來串個門。
  蕭衍臨回盛京前還同她說,千萬不要暴露了思齊的身份,必要的話,給他換個名字,她都記在心裡,如今要走了,當然要先把思齊安排好。
  「應當是去同明塵大師告別了。」淺碧並不知道思齊的身份,也能察覺的出來自家小姐對這小和尚很是重視,後來更是驚訝,原來他竟是明塵大師的弟子,只是不解,為何會和她們一同回謝府。
  「思齊是明塵大師弟子的事情,回去以後不要同任何人說,」謝長寧叮囑道,「你倆都要記得,以後思齊叫蕭齊,是靈音寺撿回來的孩子,一直沒有受戒,我看他伶俐帶回去給長安做書僮的。」
  思齊的事情暫時沒有別人知道,謝長寧只管仔細叮囑好淺碧和絳朱,回去如此一說,也並無不可,就算有心人要查也查不出來什麼。
  淺碧與絳朱應下,她們在謝長寧身邊待了這麼多年,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已不需再三重複,當然,絳朱對她自己心裡認為的自己人警惕性還是太差。
  不過稍等了一會兒,思齊就回來了,還紅了眼圈。謝長寧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最終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0:37

第二十五章

  「在我面前不用拘著你自己,但是做了長安的書僮你就要注意場合注意分寸。」到底還是個孩子,謝長寧不忍心太苛責,何苦這個孩子並不知曉自己的身世,「到了謝家便要蓄髮了。」似乎想體驗一下手感,她還摸了一把光頭。
  「師父已經叮囑過了。」小孩子多少還帶著些許消極。
  「以後切莫提到你是明塵大師的弟子,不僅會給你自己帶來麻煩,也會給明塵大師帶來麻煩,知道麼?」謝長寧盡量放柔聲音。
  「這話,蕭叔叔也說過了。」
  謝長寧苦笑一聲,她能想到的也就這些了:「那就走吧。」
  一眾姑娘們已經等在了下山的路口,靈音寺主持親自相送,謝長寧像主持道過了謝,寒暄幾句,又留下一份香火錢,才帶著大家一起下山。
  謝長思和謝長靈對蕭齊格外好奇:「小和尚,你和我們一起回去做什麼?」
  蕭齊呆了呆,許是沒見過這麼直來直去的姑娘,才慢慢說道:「我並未出家,只是在寺中長大,大小姐要帶我回去給小少爺做書僮。」
  謝長寧背對著她們,聽了這番話忍不住勾起嘴角,到底是聰明孩子,一教就明白,只是可惜了。
  不知道是不是謝長寧處罰過的後遺症,謝長蘊難得沒有黏著謝長寧,反而乖乖的和謝長靈坐到了一輛馬車裡,也許現在在她眼裡,大姐比五妹可怕多了。謝長寧更是樂得自在,一個人在馬車裡睡起覺來。
  等到睡醒的時候,已經進城,快到謝府。
  早就接到消息,姑娘們今天回來,王氏帶著幾個姬妾等在門口,就盼著早點看到自家女兒。馬車緩緩駛來,王氏也終於鬆了一口氣,這些日子,哪怕是謝長寧時時給家裡報平安,她也總是提心吊膽,就怕一不留神,這個女兒也要遭人算計。
  謝長寧揉揉眼睛,整理好衣服,頭一個就下了馬車。腳剛一著地,就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娘?」她詫異道,「您怎麼出來了,天這麼冷,您可別招了風。」謝長寧順手摸了一把王氏的衣服,鬆了一口氣,還好,把襖裙都穿上了。
  「你這出門在外的,我也看不見,能不擔心麼。」王氏摟著女兒就不想撒手,連連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我說姐姐啊,您疼女兒也不是這麼疼的,沒看大家都陪著等在這裡受凍麼,還有別的姑娘們在呢。」突兀的插入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謝長寧心裡歎了一口氣,這個李姨娘,一會兒再搭理她:「娘,各位姨娘,大家都先進去吧,別在外面凍著了。」她抬起頭,討好地看著自家娘親。
  本來王氏想訓李姨娘一頓,看到女兒這幅樣子,頓時消了脾氣,女兒剛回來,暫時先饒過了這嘴碎的!
  這六個姑娘,回來就在各家母親的帶領下,被前呼後擁地迎進了門。誰都恨不得拉著自家女兒的手多說幾句體己話,奈何到了晚膳時間,今日因為姑娘們都回來,謝老爺子還特地囑咐了晚膳要一起用。於是幾個姑娘回了自己閨房簡單的梳洗了下,換了衣裳,又被請到花廳。
  謝家用膳時候,人多卻話不多。
  李氏是妾室,不能上桌,原本以往只是待在自己的院子裡,今天不知怎麼了,不僅來了,還站在老夫人林氏的身旁慇勤服侍。布菜的時候,幾次欲言又止,偶爾還怨念地看上謝長寧一眼。
  這一切,謝長寧都是看在眼中的,當然,老夫人也不是瞎子,見李氏心不在焉的,也不滿起來。
  「秀娘,你今天怎麼了這是。」林氏掏出帕子抹了抹嘴,顯然是不想再用了。雖然風寒好了,但是胃口一直不太好,只能多吃些清淡養胃的粥,今日謝長寧她們回來,她心裡高興,還多吃了些的。
  見老夫人都放下了筷子,幾名小輩也不敢再多吃,紛紛放下筷子坐好。
  一聽到林氏問話,李氏眼睛亮了亮,又抹了抹眼角:「長蘊不爭氣,惹了大小姐不高興,被大小姐用了家法,足足二十下,我這心裡心疼啊。」說話音都帶著抖。
  聽到李氏這般說,不知道是哪個姑娘,噗嗤一聲就笑了,在餐桌上顯得十分突兀。謝長寧輕描淡寫地瞟了過去,看到的就是謝長靈,謝長靈對上了自家大姐的眼睛,不由摀住了嘴,不敢再笑。
  謝長蘊臉色白了白,似乎有些緊張,她祈求似的看著李氏:「姨娘,是我的錯,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如果真讓大姐在這個場合說了出來,也沒有人會為她說話。
  「怎麼回事?」林氏一看這做派,就知道是謝長蘊又惹了事情,李氏還不知好歹,想要抱不平。
  「也沒什麼,」謝長寧掃了一眼謝長蘊,眼神涼薄,看得謝長蘊不自覺就打了個顫慄,「晚上長生去看長蘊,結果沒找到她。我去江陽王世子住的院子裡把她找了回來,這大晚上的,穿了身黑衣服就跑了出去,可不好找。」
  這話說得,一點都沒留情面,李氏的臉上也難看起來。
  「寧丫頭一會兒到書房來。」謝老爺子擦了擦手,起身就要離開。這是女眷的事情,他不便插手,相信自己的夫人和兒媳能夠處理好。
  謝長寧應下,謝熙年就帶著謝長君從席間離開了。
  「哼,」眼見謝老爺子走了,林氏的臉也拉了下來,「長蘊做出這樣的事情,我看二十下都是輕的了,你也有臉面告狀。」她拂開李氏的手,本就不喜歡這些妾室,偏偏還要添堵。
  「祖母,」謝長蘊的眼淚說掉就掉,那叫一個快,看得其他幾個妹妹真是歎為觀止,「祖母,長蘊錯了,您就饒過長蘊這次吧。」
  謝長寧冷眼看著,沒有出聲。
  「錯了?」謝長生瞪大眼睛,模樣天真,「三姐你知道錯了,怎麼李姨娘還會知道你被大姐罰了啊,已經沒傷了啊。」
  謝長蘊頓時臉色慘白,謝長生這話堵得她真是無話可說。
  「李姨娘確實太縱容長蘊了,」謝長寧突然開口,看著自家祖母笑得格外燦爛,「祖母,我想給長蘊妹妹請個教養嬤嬤,好好學習學習規矩,不如讓她搬到我旁邊的清芷園吧。」
  「不要!」林氏還沒說什麼,李氏搶先開了口,一臉驚恐地看著謝長寧,「不要把我和長蘊分開!」
  林氏不滿地瞥了一眼李氏,慈愛地看著謝長寧:「這件事你做主就好,長蘊確實該好好教導了,不然以後嫁了人可怎麼辦。」這麼丟人的事情,可不能再發生第二次了,會牽連謝家的其他女兒都不好嫁。
  謝長寧點了點頭,轉頭沖絳朱到:「一會兒跟著三小姐去收拾一下,今天就搬到清芷園吧。」
  「不要啊老夫人,我離不開長蘊啊。」李氏知道謝長寧這裡定然是行不通的,只好扭頭去求林氏。
  「可以不分開,」王氏漱了漱口,本來不想搭理她,但是她也太過得寸進尺,不罰她便是好了,還想提要求,「你收拾好東西,帶著長蘊一起從謝府滾出去。」真是不管事,她們就忘記這謝府到底是誰當家了。
  「我……」謝長蘊弱弱地開口,「我願意和大姐一起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0:48

第二十六章

  「不是和我一起住,」謝長寧扭頭看著她,笑中帶著微微的諷意,「只是住在我旁邊。」方便進來出去的看著點。
  「那就這麼定了。」林氏起身,一旁的聽琴連忙攙扶住,老夫人就這樣離開了。
  所有人都無視掉了看起來惶恐不安的李氏,她使勁擰著手帕,心中覺得淒苦。從謝長蘊出生開始,她千防萬防,就怕王氏把自己女兒抱走,那是她在謝家唯一的依仗,如果不是有這個女兒,恐怕她根本就在這謝家後院裡待不下去。
  如今她和女兒就這樣被謝長寧分開了,她一下就覺得沒了依靠,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若是謝長寧給自己女兒使絆子該怎麼辦?女兒受委屈,她就再也不能給女兒撐腰了。
  謝長寧可不管李氏的心理活動是怎樣的,祖父臨走前的吩咐她還記得,於是又交代了兩句事宜,和王氏甜膩了一下,起身離開了。
  王氏看著謝長寧的背影,又是感慨又是心酸,女兒長大了,幾乎不用再依靠自己這個母親,讓她如何不感慨不遺憾。
  謝長寧從花廳出來,盡量加快了步伐,她當然知道祖父找她何事,更何況,還有許多事宜要和祖父商量。這些事情,總比後院的林林總總讓她期待的多。
  到了書房門口,謝長寧輕叩了兩下木門,雕花鏤空木門被叩出清越的聲音,打斷了裡面的談話,不過片刻,書房門便開了,是謝長君。
  謝長寧步入書房,發現蕭齊也在裡面,原本有些侷促的蕭齊,看到謝長寧來了,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祖父。」謝長寧甜甜叫道。
  「靈音寺好玩麼?」謝熙年捋著鬍鬚笑道,半個月不見,感覺自家孫女又穩當了不少。
  「還好,每日看看風景,抄抄經書,聽各位師父講經說法,也是極養性子的,只是長生她們就耐不住了,一說要走,就恨不得立刻回到謝府了。」提到這件事,謝長寧笑得眼睛彎了彎。
  「這個孩子,既然你說安排給長安做書僮,那就這麼定了吧,長安如今確實需要一個伴讀。」謝熙年沉思了一下,認可了謝長寧的做法,謝長寧驀然鬆了一口氣,她本來還擔心自作主張會惹祖父不開心,如此看來,倒是多想了。
  謝長寧看著蕭齊,眉間一點嫣紅的硃砂痣,總讓她心中揣揣不安,不過小小年紀,行為舉止已見端方,安靜垂眸時總有一種沉如皓月之感。今後這孩子是會有大造化的,不然明塵大師也不會遲遲不肯為他受戒。
  「蕭齊,你先回去吧,」謝長寧剛開口,又怕他剛到謝府不認路,「淺碧便等在外面不遠處,你可叫她帶你。」
  「是。」說完,依次同三人道別,才從書房退了出去,一言一行都格外小心謹慎。
  「難得啊,這麼小的孩子。」書房的門再次關上,謝長君才開口,語氣中竟是滿滿的讚賞。
  「是聖上托付的人好,也是明塵大師教得好。」謝長寧從未打算瞞著祖父和大哥,事實上,當崇德帝批准的時候,她就寫了一封密信傳回謝府。
  「唉,」謝熙年重重地歎了口氣,「端王可有交代今後這孩子如何安排?」將此事托付給謝家,證明聖上如今信任謝家,可也難保以後不會因此事懷疑謝家,畢竟這是齊王的孩子啊,若是讓這孩子知道……
  「不曾。」謝長寧抿唇,她又何嘗沒有分析過利弊,只是當時下意識的就相信明塵大師和蕭衍不會害她。
  「想必後面端王定會有安排,此事不提,」謝長君寬慰著祖孫二人,「今年江南嚴寒的事情怎麼看?」
  謝長寧在靈音寺的時候,就時常給家裡寫信,與祖父和大哥商討此事,而這次謝熙年將謝長寧叫來,也主要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最多不過半月,江南地區就要降雪了。」謝長寧說這些當然不僅僅依靠著前世的記憶,還有謝家在江南地區的勢力傳回的情報,如今的江南,頻頻陰天,卻還很少颳風,氣溫又驟降。
  「若是真會發生雪災,推薦誰去賑災比較好呢?」謝熙年詢問著兩人,想聽聽這兩個他最得意的孫輩的見解。
  謝長寧抿唇:「本來大哥去就很合適,可是如果謝家門下的商舖準備行先招的話,那就沒有必要了,樹大招風。」她看著皎潔如月的大哥,心中暗歎一聲,她最擔心的是防不勝防。
  「你自己認為呢?」謝熙年又看著謝長君。
  謝長君遲疑了一下,慎重道:「孫兒反而認為,一定會有人推薦孫兒去賑災,不若我們將計就計。」
  謝長寧打了個激靈,詫異地看著謝長君,不得不說他料想的太準了,想要陷害謝家的,絕對不會浪費這次機會,如此看來,將計就計也確實是最好的辦法,指不定就能釣出條魚來。
  如此一想,她也不願阻止謝長君了。
  江南的大雪,在一聲冬雷中拉開了序幕,驚醒了朝堂上渾渾噩噩的文人武將。奏折與密報如雪花一般飛入盛京,席捲而來的是再緊張不過的氣氛。就連謝老爺子也開始每日早朝,未曾有半分怠慢耽擱。
  謝長寧在書房裡的時間一日更比一日長,有的時候,僅僅是一個人,就要在書房裡待上半天,連午膳都要淺碧送過來。這一日,她在翻閱著一本關於各地氣候特點的書籍,看得入了迷,手邊放著一壺茶都涼了下來。一本書將將看完,門外就傳來了交談聲,原來是謝熙年和謝長君早朝回來了。
  「怎麼樣?」她合上手中的書,急急開口,這些日子大家都在忙裡忙外佈置著一切,既要操心災情,還要緊張會不會落入圈套,人心惶惶。
  謝長君多少有些疲憊,仔細一看還能看到眼下發青,他輕咳了兩聲:「所料不錯,的確有人在議事時將我推了出去。」那些人,巴不得謝家站在風口浪尖上,再狠狠地往下拉。
  謝熙年走到書案後,攤開一張地圖:「今日早朝上,秦家的人還說這冬雷是不祥之兆,恐有妖孽禍國。」老爺子眉毛緊皺,很顯然是不高興的,謝長君這件事要是做得好也就罷了,若是做不好,這頂帽子豈不是要扣到謝家頭上來。
  謝長寧揉了揉太陽穴,「祖父也不必憂心。」她將手裡的書攤開,退到謝熙年的面前,「這本書上記載了歷次冬雷出現的時間,雖然冬雷極為少見,卻不是什麼不祥之兆。」她翻了半天,為的就是這個結論。
  這話並不能讓謝熙年舒心,他看著謝長君,又歎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此去都要多加小心。」
  「謝家的商隊已經運了一批物資到江南派發,」謝長寧認真道,她也是不能放下心來,「路上難免會出些事端,要小心提防。」
  「一旦有異樣,我會立刻傳書回來。」謝長君鄭重其事地應道。
  「就怕大雪封路。」到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能及時知曉。
  「寧丫頭說的沒錯,若是大雪封路,遭到意外,一切以你自身安全為重,切莫逞能。」人總比名聲重要。
  謝長寧皺著眉頭,總覺得忽略了些什麼,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只得隨口道:「何時啟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1:00

第二十七章

  「後日。」謝長君走到書案前,看著上面那張地圖,「走的是官道,但是途中會穿過松嶺以及渭河。」這兩處都是容易設伏的。
  「不能繞道走?」
  「要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災區。」謝熙年食指點著盛京,劃了一條線到江南的濰縣,那是此次受災最嚴重的地方。
  「大哥你要盯好謝家在江南的商號,此次,謝家務必打出慈濟的名頭來,哪怕賠了錢。」你冠我災星之名,我就偏偏要當救星。
  謝熙年沉吟一下:「不止是謝家在做吧?」
  「嗯,我還通知了王家。」謝家一家做,可得民心,但是也容易被造謠,不若和其他家族共享這名聲,王家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也樂得合作。
  謝熙年眉頭漸漸舒展,露出了三分讚許。有這樣兩個後輩,謝家的未來也不用太過擔心了,只是要趁著他威望還在,把那個幕後之人拽出來,也省得大家都寢食難安。
  三人又針對一些細則進行了商討,一聊就又到了午膳時間。謝長寧一杯涼茶下肚,也沒覺得不適,她舒緩了一口氣,這件事就這樣敲下了,希望能釣上來一條大魚,就算幕後之人不能出來,也可以狠咬一口。
  「就這樣定了,我去看看長安。」自從將蕭齊安排給了謝長安,謝長寧時不時就要去看一看,怕兩個人相處的不愉快,萬幸,兩個孩子脾氣還算相合,並未發生什麼吵架之類的事情,而謝長寧則開始檢查他們的功課。
  這一次,謝長寧到了謝長安的小書房時,李正清還未曾離開,見到謝長寧過來,微怔一下,默默收拾好自己的書,便要告辭離開。
  「李夫子,不若留下用膳吧,祖父和大哥想必十分希望能與您暢聊一番的。」謝長寧不禁出口挽留,原本李正清的課程僅是在上午,到了午膳時間還沒走,可見其負責,所以她的話說出來也是誠心誠意的。
  「不了,」李正清過了好一會兒才冷言回道,「就不叨擾貴府了,長公主想必還在等著我回去。」
  謝長寧一怔,哪怕如今兩人關係冷淡也要一起用膳麼。李正清如此說,她也不好再說別的,連忙令淺碧送一送他。待到李正清走了,她才看著裡面練字的兩個孩子。
  「今日學的什麼?」謝長寧走了過去,將兩人寫的字都看了看,謝長安的字雖不成熟,卻飄逸雋秀,這一點頗像四叔謝翊,而蕭齊的字更重骨,端正大方,力透紙背。看起來,蕭齊的字已脫去稚氣。
  「長安,你要多向蕭齊學習。」看完後,謝長寧如此感歎一句。
  「今天學《禮記》的時候,李夫子也是這樣說的。」謝長安看向蕭齊的目光明顯是羨慕的,但是卻沒有嫉妒,他的確做得比自己好,自己要努力向他看齊,哪裡有時間嫉妒呢。
  謝長寧看自家弟弟這樣,也忍不住安慰:「蕭齊一直生活在寺廟裡,生活枯燥,看的書要比你多,性子也鍛煉的更加好,你要想超過他,可要沉下心來。」如此,便是在鼓舞了。
  「謝姐姐說的是,長安很聰明,可能只是注意力並不算集中。」蕭齊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謝家對他很好,讓他覺得就像自己家一樣,和在師父身邊一樣,從未覺得有半分不適。
  三人相視一笑。
  「走吧,我讓廚房準備了你們愛吃的菜,這些日子有些疏忽你們,今天可要好好犒勞一下。」謝長寧一手摟著一個,帶著他們往外走。
  廚房將菜送到了謝長安的房中,為了照顧蕭齊的口味,謝長寧特地命人多做了幾道可口的素菜,其中兩個菜,把豆腐做的和肉的口感一模一樣,別說蕭齊了,就連無肉不歡的謝長安也很愛吃。
  看到他們吃得舒心,謝長寧笑瞇瞇地為兩人夾菜,努力讓他們多吃一點。這一頓飯,三個人可以說是其樂融融。
  可惜,總要有掃興的。
  「小姐,宋嬤嬤那邊,又叫人過來找您了。」
  宋嬤嬤,  自從為謝長蘊請了教養嬤嬤教規矩,謝長寧這裡從來沒有消停過,三天兩頭的就要折騰點兒事情出來。
  謝長寧歎了一口氣:「知道了。」總歸還是要過去看看的,她究竟是倒了什麼霉,會攤上這麼個妹妹。
  「姐姐,是不是三姐那裡又有事情了。」謝長安不耐煩地撇撇嘴,他對自家三姐從來沒有過好感,一說起來是姐姐,可是從未有過半分姐姐的樣子。
  「一會兒先消消食,午睡一會兒,養好精神。」謝長寧沒有正面回答謝長安的問題,她從來不認為有這個必要和小孩子說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說罷,起身理了理裙擺,就要去處理謝長蘊的事情。
  都說每家都有那麼一兩個拖家族後腿的,無需意外,謝長蘊就是謝家那個拖後腿的,沒有什麼貢獻,還整日的搗亂,她現在是沒捅出什麼大事,可不代表她不會這麼做,挺聰明的姑娘,心思卻沒用在正途上,要是有謝長久一半的安定,謝長寧也就安心了。
  到了清芷園,卻看到謝長蘊抱膝坐在地上,眼睛已哭得紅腫。宋嬤嬤站在一旁,板著一張臉,沒有因為她哭了就把脾氣軟下來。
  「謝大小姐,」哪怕是看到謝長寧來了,她也依舊冷著臉,「老奴愚鈍,教不了三小姐,還請謝大小姐另請高明吧。」說罷,將戒尺往地上一扔,冷哼一聲。
  謝長寧不發一言,走到謝長蘊的身邊,蹲下身看著她:「不喜歡學?」
  謝長蘊頓時緊張了起來,如今她看到大姐,總覺得如同耗子見了貓,哆哆嗦嗦不能自已,她努力克制著自己,連連搖頭。
  謝長寧垂眸輕歎一聲,起身:「這段時間麻煩宋嬤嬤了,您去賬房領這半月的工錢吧。」說這話的時候,她並沒有看著宋嬤嬤,只是注意著謝長蘊的神情,發現她睫毛顫了顫。
  「大小姐,恕老奴說句不客氣的,不過一個庶女,您又何必如此費心呢。」話音剛落,謝長蘊驀地睜大了眼睛,看向宋嬤嬤的眼神中寫滿了不服。
  謝長寧低笑一聲:「呵,以後大概不會了。」她記下了謝長蘊如今的表情,忽然就有些擔心了,這丫頭若是心再大點,她又該怎樣壓制。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是敢於對自己下狠手的人。
  「大姐,我願意好好學的,我願意的。」謝長蘊急迫地說,她知道若是這次讓宋嬤嬤走了,恐怕今後再也不會給她請教養嬤嬤。她是想要嫁入名門貴族的人,怎麼能讓人看不起。會哭哭啼啼,不好好配合只是因為宋嬤嬤實在太嚴厲,她想讓謝長寧為她多說幾句話,減輕下懲罰。
  謝長寧當然也知道她的意圖,才假意要宋嬤嬤走。
  「既然如此,宋嬤嬤,在勞煩您一段時間可以麼?我相信長蘊一定會努力的。」她這才看宋嬤嬤,面上帶笑,客氣的請求。
  「既然大小姐都這樣說了,那老奴就在試試吧。三小姐,這可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宋嬤嬤拾起戒尺,在手心輕敲了兩下,依舊板著一張臉,令人心中膽怯。
  「我……我會注意的……」怯怯地低下頭,慢慢站起來,手卻抓緊了襦裙的裙擺,謝長寧,等我得了富貴榮華,一定會讓你求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1:11

第二十八章

  謝長寧心中暗自冷笑,拂袖而去。宋嬤嬤在背後看著,只覺這謝家大小姐的儀容舉止挑不出半分差錯,這便是謝家嫡女啊,世家女兒的典範。
  果然,這次之後謝長蘊老實了許多,再也沒有打擾到謝長寧。
  而謝長寧,一心撲在了物品的採購和運輸上,偶爾會到書房聽下謝熙年的意見,分析下如今朝堂上的局勢。只是不知為什麼,南邊時時沒有傳出消息,讓她隱隱不安。
  果然,就在十一月底的一個陰霾的清晨,南邊快馬加鞭傳來密報:途中災民暴動,強搶物資,謝長君和另外一名押送物資的官員皆受傷!
  謝長寧看完密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薄薄的一張紙撕成一條條的,最後撒在了炭盆裡。
  「在謝家接到密報的同時,奏折應當也呈到聖上的書案上了。」謝熙年本若洪鐘的聲音低沉了下來,面色都有些不好。
  謝長寧雖然心裡擔心,但更關心自家的祖父:「祖父,不管怎樣,您都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她指尖也是涼涼的,比起物資怎麼樣,她和祖父只是擔心大哥的傷重不重。
  「明日早朝,一定會有人提起來。」謝熙年歎了一口氣。
  謝長寧垂下眼簾,盯著自己的裙擺:「可是,大哥受傷了,謝家沒有可以用的人了。」
  「謝家是沒有了,可是王家還有。」
  謝長寧詫異地抬頭:「祖父指的是……」王家的嫡長子王曦是翰林編修,一直缺一個機會邁上一個新台階,他性格散漫不羈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王家的刻意壓制。畢竟王家如今的男丁大多官居要職,只是王家老爺子也準備退了,剛好需要一個時機把王曦推上去。
  「就當賣王家一個人情了。」謝熙年將手中的狼毫放下,顯然是剛寫完一份奏折,「明日早朝,我來推薦他。」
  可是,到底第二天謝老爺子沒有去成早朝,因為憂心長孫,咳嗽不止,謝長寧將他攔了下來,請了太醫為老爺子診治。但是,那份奏折照舊送進了宮中。
  因為要照顧祖父,謝長寧也沒有亂跑,只是讓絳朱去王家附近的茶館盯著點,一有消息趕緊回稟。果然,臨近晌午了,絳朱回來告訴她,聖旨已經送到了王府。謝長寧這才鬆了一口氣。
  「讓王曦去也好,他與謹之向來親厚,也能照顧些。」謝熙年咳嗽了幾聲,格外寬慰。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謝長寧不無憂心地說道。
  「就算拽不出那條大魚,謝家也不會蒙受什麼損失,他們說物資丟失了,可是咱們說沒有丟,就是沒有丟。」謝熙年斬釘截鐵道,結果被嗆到,又使勁咳嗽了起來。
  謝長寧難掩憂慮,為謝熙年拍著後背,謝家的物資縱然能頂上,可到底是將功補過,不若之前的雪中送炭。
  「放心吧,聖上看得清楚呢,若是真有苗頭,他不會放任不管的。」
  謝熙年的奏折並不是讓王曦頂替謝長君,而是認為流民強搶物資有蹊蹺,希望有人能將此事調查清楚。而最後的旨意便是王曦南下,謝長君協助。崇德帝沒有第一時間怪罪下來,已經是恩賜。而他們這些留在盛京中的人,除了源源不斷地輸送棉被棉衣與草藥,能做的便是等待。
  謝長寧默默縮起手指,她忽然發現,她能為謝家做的還是太少。如果,她不是女兒身,是個男孩子,那……隨後,又暗自嘲笑了自己,能夠重生返世已經是上天恩賜,她竟然還在奢求別的,果然是不自量力。
  等待的日子,一日比一日更難熬,終於,十二月中旬,今的第一場大雪將將落下。瑞雪兆豐年,在這樣一個日子裡,南方終於傳來了消息,謝長寧並未知道具體的。只知,兩份奏折相繼而來,聖上先是罷免了江南地區一省的巡撫和十幾個縣的縣令。隨後,又在早朝上誇獎了王曦與謝家。
  王曦將被搶的物資找回,查清了江南數多官員貪墨,江南商號的物資大量派發,並且請了大夫為生病的百姓免費診治,草藥的價格也被壓到最低。兩人將這次的雪災處理得十分漂亮。
  一時之間,王謝兩家風頭無兩,只等二人返京再行封賞。
  崇德帝終於高興,大筆一揮,定下本月十五冬狩。
  謝長寧聽到這個消息時,心裡突了突。是謝長寧為謝長蘊請的教養嬤嬤。
  在大昭,每年歲末狩獵已成慣例。為昭示上天眷顧大昭,如今國泰民安,賜予豐收,是吉祥之意。
  秦府。
  「這次謝家又立了大功,謝長寧不知道要引得多少青年才俊趨之若鶩了。」在秦霜的閨房內,一名著鵝黃色襦裙的少女托腮,忽然想起來什麼一樣,面露諷意,「謝長樂是死了,可是還有個謝長寧,這個怎麼辦啊……真討厭!」
  聽到這番話,秦霜當即對那名少女怒目而視,她張了張嘴,卻又不願口出惡言,隨即抄起一個杯子洩憤似的擲到地上,立刻摔得粉碎:「司馬穎,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她如何不氣,若是這次去南方賑災的是秦家或者司馬家,那必然會大出風頭,狠狠壓上已露不繼的謝家一頭,更能向太子表哥證明她秦家是個好的助力。如今卻讓王謝兩家更進一步,她簡直就不知道父親和哥哥是怎麼想的。
  「還有你家庶兄,幹嘛大力舉薦謝長君,這下可好,為謝家做了嫁衣。」秦霜想起來就氣不打一處來,對著素為交好的司馬穎也沒了好脾氣。
  司馬穎嘴角一扯,隨後又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他們做事女兒家哪裡插得上手。」又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秦霜冷笑:「是啊,四大世家裡恐怕僅有謝家會讓女兒插手。」縱然大昭出現過數位女皇與巾幗不讓鬚眉的公主,大多世家也未能放得開讓女兒參與家族事務。
  「秦姐姐你又何必在意呢,今後你嫁給了太子,未來就是皇后,到時天下有你共掌,一個謝家又算得了什麼呢。」司馬穎尾音輕佻,一句野心勃勃的話,讓她說出來竟是帶著活潑。
  秦霜默默地看著司馬穎的眼睛,意圖看到她的心裡去,最終還是放棄了想法。這個司馬家的嫡女也不過就是一個愛逞口舌之快,心思天真的小姑娘罷了,能成什麼大器。
  「就像你剛剛說的那樣,謝長樂死了,可是還有個謝長寧,也難保太子表哥不會起什麼心思。」秦霜陰沉著臉,謝長樂的性格太像已逝的皇后姑母,聖上那樣偏愛太子表哥正是因為這位元皇后在他心中地位頗重。而太子對謝長樂的注意力也比對其他世家女兒注意力要重些。
  謝長樂還在的時候,太子不止一次暗示聖上,希望能取消與秦家的指腹為婚。秦家作為太子的外祖家,一心扶持太子,而太子卻不夠重視秦家。林林總總,讓她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秦姐姐別多想啦,」司馬穎一笑便是眼眉彎彎,很是可愛,「剛好聖上定下十五冬狩,去散散心嘛。」一提到冬狩,她就好像很高興。
  「冬狩麼,」秦霜低頭思索,這事她當然有聽說,不過,她更在意的是如何利用這個機會給謝家,尤其是謝長寧下絆子,「那可要好好散心了。」她咬牙輕笑,多好的機會,對不對?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1:22

第二十九章

  司馬穎眸光一閃,也笑開了:「對啊,難得這種活動會讓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們都參加呢,這次我可算能一飽眼福了,能看到各公子才俊英姿勃發的樣子。」
  「你也別犯這癡勁兒了,趕緊找個人定下來。」秦霜心中尋思著,司馬家究竟會給司馬穎找個什麼樣的夫婿,會是誰呢。
  「哈……」司馬穎嘻嘻哈哈一笑,「我才不要呢,不急不急。」如此,這件事情便打著哈哈過去了。
  而秦霜也沒過多在意,一個司馬穎能算得了什麼,最值得在意的是謝長寧,怎麼樣才能讓謝長寧頹廢下去,再也構不成威脅。至於弄死謝長寧,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又不蠢,萬一留下了什麼馬腳,誰都保不了她。咬碎銀牙,她瞥了一眼司馬穎,發現這姑娘正在玩著扇子。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有了,她唇角一勾。
  謝長寧那邊自是不知道秦霜心中想著算計她。此時,她正坐在書房中,面前攤開了一本書,就這樣雙目無神地盯著那書,同樣的姿勢,已經維持了半個時辰了。
  因為冬狩的事情,她心裡一直惴惴不安,不知為何,又想起來前世的事情。
  前世的這場冬狩中,崇德帝如往常一樣承諾會獎勵拔得頭籌的貴族世家子弟。原本戚洵若是參加,這頭籌不外他人。然而,戚洵卻選擇了退讓,僅僅獵了一些小動物,拔得頭籌的是太子蕭正瑜。
  太子拔得頭籌,龍心大悅,想要厚賞太子,然而太子卻僅僅提了一個要求。
  「兒臣求娶謝家嫡次女謝長樂為妻。」
  滿場愕然,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有意讓扶持太子的秦家嫡女秦霜為太子妃,也知道當時的謝長樂是與江陽王世子戚洵訂婚了的。大家都不解太子為何會有這般舉動。就連當時頂著謝長樂名字活下去的謝長寧也是指尖冰涼。
  因為謝家嫡女遇害,當時謝家在沒有調查清楚的情況下已經選擇站位在四皇子一邊,與太子極不合拍。太子居然會提出求娶謝長樂,他安得什麼心?當時的謝長寧渾渾噩噩,半分也猜測不出太子的用意。
  但是她記得,自那次之後,秦霜更為記恨她。
  她如今回憶起來,也不能揣測的透太子究竟打得什麼主意。如今就又到了冬狩之時,她如何能放下心來。前世以謝長樂之身,可以以婚約之名推拒了此事,聖上也不會為難。可是現在她是謝長寧,與江陽王府的婚約也已了斷。若是太子僅是想娶個謝家的女兒,如今又提出求娶她謝長寧,她又當如何自處?
  更何況,還有個戚洵。
  這兩個人,她一個都不想嫁。
  此時她終於發現,自己的婚姻竟還不能自主。只要是皇帝真的答應了賜婚,她現在根本無力反抗。一定要想個辦法,解決這種現狀。
  真是苦惱啊,她將面前的書一合,準備先不去想這件事。
  謝長安年底算是八歲,蕭齊也有八歲,這次的冬狩謝長安應當是可以圍觀的。想著,她便準備帶著人去那裡幫他收拾一下,因為心思沉沉的,她都沒在意自己是如何走到謝長安那裡的。
  「姐姐,冬狩好玩麼?」謝長安看著謝長寧指點淺碧收拾這個收拾那個。
  「還好吧。」謝長寧心不在焉應道,想了想覺得不妥,又加了一句,「你若是再大些,學習了騎射,便好玩了。」謝長寧十歲時候學的騎射,謝老爺子的話,四大世家無論少爺還是小姐,就沒有不會騎馬射箭的。
  「謝姐姐你有心事?」蕭齊心思更細膩一些,明顯看出謝長寧心思沒有放在這裡。
  謝長寧有點意外,隨即搖了搖頭:「只是有點事情,還不知道怎麼解決。」
  「謝姐姐你為什麼不找蕭叔叔商量呢?他是我除了師父外見過最聰明的人。」蕭齊抿著唇,一本正經。
  「端王?」謝長寧挑眉,「這樣不好,太麻煩他了。」雖然端王與安陽長公主都倍受聖上寵愛,可是她與這二位都不算是熟悉,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輕易開口呢。
  「蕭叔叔雖然看起來很清冷,卻不是無情之人。」蕭齊以為謝長寧誤會了蕭衍,不禁辯解道,「他肯好好對待的人,那肯定會花心思的,我看蕭叔叔對謝姐姐你的態度就不像外人。」
  謝長寧不禁失笑:「你還小,懂什麼。」
  蕭齊見謝長寧一副不信的樣子,不由著急,心裡默默盤算,一定要將謝姐姐的事告訴蕭叔叔,讓蕭叔叔幫上一把,也不枉謝家對他這樣的好。
  當謝長寧收到蕭衍的字條時,她心裡就兩個想法。
  端王的字真好看,蒼勁有力,一點也不像病弱之人寫出的;蕭齊那個孩子到底還是去麻煩端王了。
  僅僅如此,她還是按照紙條上的時間與地點去赴約了。
  午後,陽光明媚,謝長寧穿得暖暖的,坐在茶館臨街的位置,手中捧著一杯清香的雨前龍井。裊裊煙霧升起,遮住了一小片視線。如她此時的心情一樣,模糊不清。
  既期待又忐忑。卻不知道在期待什麼,又在忐忑什麼。
  「抱歉。」清冷的嗓音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卻又不突兀。就好像那綠茶一樣,帶著醇香而略苦的氣息。
  謝長寧怔怔地抬起頭來,逆著陽光,就看到那一抹竹葉青的身影站在那裡,修長卻不飄搖。
  「你不冷麼?」對面的人都坐下了,她才恍然開口,隨後又覺得自己這麼問似乎不太妥當。
  蕭衍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一抬頭就看到謝長寧有些呆地看著他,不由掀了掀唇角:「還好,思齊跟我說你遇到麻煩了。」若不是那個孩子通知他,他一點也不想在這種天氣出來。
  謝長寧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一直盯著杯口:「其實沒什麼的,哪裡敢勞煩端王。」
  「麻煩?」蕭衍眉頭一皺,不肯認同,「再大的麻煩,恐怕也比不過思齊了。」
  謝長寧明白,蕭衍如此說,那麼她的事他定然是管定了,算是作為寄養蕭齊的償還,她垂眸一笑,這個人,算計的還真是清楚。
  「就要今天十三。」謝長寧挪開視線,看著窗外,因為天冷,路人並不多,兩側的攤販也縮成一團懶得動,「十五冬狩。」語氣單薄,似乎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蕭衍無奈:「我知道,我也必須去的。」他修長的手指敲著桌子,一下一下,似乎不大安心。
  謝長寧轉過頭來,認真看著蕭衍的眼睛,緩慢道:「可是我不想嫁給戚洵。」言簡意賅。
  蕭衍並不傻,一下子就聽出來了謝長寧的意思,這江陽王世子若是參加了,頭籌定然就落定了,江陽王榮寵已夠大,江陽王世子又一心求娶謝長寧,他會提什麼要求實在太容易猜測。就因為這件事,就讓小姑娘如此不開心?
  「既然不想,他不參加不就好了麼。」蕭衍雲淡風輕地說道,聽得謝長寧一愣,他頓了頓,又道,「還有盛京炙手可熱的謝長寧解決不了的事情麼。」
  她不自在地低下了頭,端王可以說得這樣輕鬆是因為他是端王,可是她不行:「就是太炙手可熱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1:33

第三十章

  「盛京中這麼多適齡兒郎,你一個都不考慮?」蕭衍面露疑惑,他還是把謝長寧當成一般的小姑娘看了,他反省著自己,若是其她的貴女,一旦有門好親事出現十有八九都會答應了,可是謝長寧明顯不在意這些。
  「確切的說,除了皇室與江陽王府再無匹配,恰恰,這兩家我都不想嫁。」她說得極為肯定,毋庸置疑。
  「為什麼?」幾乎立刻的,蕭衍便是脫口而出,不想嫁戚洵,他上次便已知曉了,可是為何又將皇家也剔除在外。
  過了好一會兒,謝長寧才悶悶地說:「我只想一世長寧,閤家歡樂,不想陷進漩渦裡出不來。」前世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嫁給了緊鄰權利中心的戚洵,下場就是被放棄。離得權利中心越遠,她越能安逸,不用日日操心那些齷齪事兒。
  突然之間,蕭衍心中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他再三思量後,驀然開口:「如果,皇室裡也有遠離皇權鬥爭的呢?」這一句話問出,他心裡詭異地多了三分忐忑,也不再說別的,只是靜靜地看著謝長寧。
  謝長寧悵然一笑:「若是蕭齊再大些就好了。」可惜在她眼裡就是一個小孩子。
  蕭衍頓時有了幾分莫名的失落,他喝了一口水,掩飾了一下尷尬。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脫口而出,還好,這丫頭並沒有當回事,可是,她越不當回事,自己怎麼就越在意呢。
  「這次冬狩,一切有我,你不必擔心,至於之後的事情……」蕭衍眸色沉沉,似乎並不高興,「你還是盡早訂親吧。」她一日不訂親,就難斷各大世家打的如意算盤。
  「我曉得。」謝長寧妥帖應道,「這次怕是真的麻煩你了。」
  蕭衍抿唇:「有時間多去長公主府轉轉,皇姐很喜歡你。」
  「嗯?」謝長寧愕然抬頭,她沒有料到蕭衍會這樣說,安陽長公主喜歡自己,難道,「是因為小姑姑?」她忍不住開口。她剛剛出生之時,謝靈昭便只留了一個空名聲,人已不在。她剛剛懂事之時,還曾有老人說她脾氣與謝靈昭小時候略像。後來,再也沒人提起過。她開始總不能明白,為何這些人會淡忘的這樣快,後來才知道,是太痛,才閉口不提。
  「嗯,她們曾相交密切,一起鮮衣怒馬,張揚肆意。」曾被稱為盛京的兩顆明珠,只是如今,一個黃土白骨,一個散漫頹唐。
  謝長寧眼睛亮了亮:「多張揚多肆意?」因為謝家很少有人談起謝靈昭,世人也甚少言語安陽長公主的過往,所以謝長寧當真不知曉。
  「曾經一起女扮男裝逛青樓,結果恰巧碰到有人鬧事,她們就一起把青樓砸了。」蕭衍似乎想起來了什麼,「自那以後,她們還與在青樓鬧事的人交好。」
  「是誰?」謝長寧如今是滿滿的好奇,聽上了癮。
  「威遠將軍蘇白心慕之人。」就算說出那人的名字,謝長寧也並不知道,可是說蘇白,那她一定知道。
  「就是說,那個女子如今不在盛京咯?」
  蕭衍看著謝長寧認真的模樣,不禁夠了勾唇角,一時之間,光風霽月:「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踏入盛京了。」
  「為何?」
  蕭衍面上帶著些許動容,這件事,被知曉之人沉在了心裡:「皇兄下達封後聖旨的前夜,皇姐偷了京郊大營的令牌,拽著謝小姐一路橫衝直撞,到了主帥帳前。她對蘇白說,如果還有心,就連夜帶著謝靈昭走。」
  謝長寧怔住了,她沒有想到,原來那個據傳快入主中宮的小姑姑曾經是仰慕著蘇白的。
  「然後呢?」定然是沒有帶走的了,不然,蘇白如何還坐在威遠將軍的位置上。
  「然後……」蕭衍閉目,沉沉歎了一聲,「蘇白說,此生此世,只心許那一人,而辜負靈昭。」
  謝長寧默然,難怪那個女子這輩子都不願再踏入盛京。也許是愧疚,也許也有憤怒。好友間接因為她而死,若是想不開,恐怕一直都不會原諒自己,原諒蘇白,回憶這傷心之地。
  「而後便是冬狩,那日圍場進了刺客,皇兄一行受到了前後夾擊,」蕭衍攥緊了茶杯,神色不清,「蘇白一心護著皇兄,而未能留心偷襲,謝小姐擋下的那一刀,本就是衝著蘇白去的。」
  「這樣?」謝長寧發現她今天聽到的已經突破了以往認知,「小姑姑表現的這樣明顯,為什麼聖上沒有責怪。」雖然還未嫁入皇宮,卻是有了准名分,崇德帝是如何忍下謝靈昭心中另有他人的。
  「若是你有心許之人而不得,謹之可會責怪你?」雖然這樣做比較並不恰當,卻是事實。
  謝長寧張了張嘴,也是了,小姑姑與安陽長公主關係那樣好,聖上就算對小姑姑有感情,也是猶如待自己妹妹一樣,納入中宮,不過就是中宮缺那麼一個人罷了。
  「其實,」蕭衍消散掉面上的懷念之色,「若不是出了這樣一件事,皇兄也準備收回成命的,他不會捨得耽誤謝小姐。」他已經耽誤了元皇后一輩子,讓那人在牢籠之中鬱鬱而終,又怎會再耽誤視如親妹的人。
  謝長寧沉默,當年的事情,她一點也不清楚,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的。被人懷念的小姑姑其實心許蘇白,而那個為國為民一派正氣的蘇白卻以癡情的名義辜負了一顆芳心,而表面上偏疼太子又多疑的崇德帝卻將小姑姑視如親妹。
  「若是能多與你聊一聊,想必也能使得皇姐寬慰一些。」蕭衍見謝長寧這副悵然的樣子,暗自懊悔,他怎麼說著說著就提起來了那些惆悵的事情。
  「我曉得了。」謝長寧點頭應道,就算是為了長公主與自家小姑的那些情分,也是應當的。
  「哄得皇姐開心了,她也好替你說幾句好話。」蕭衍含糊說道,他說了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讓謝長寧多與蕭玫親近,今後蕭玫替她說話也算師出有名。
  其中暗示的意思,謝長寧一聽便清楚了,不禁心存感激,蕭齊那孩子說的沒錯,端王果然沒有表現的那般清冷。
  終於到了冬狩的日子。
  辰時,謝長寧還沒有睡醒,就被淺碧從床上撈了起來,剛一接觸到冷空氣,她猛地打了個激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任淺碧將衣服往她身上套。
  「小姐,穿哪件?」絳朱擺了兩套胡服。
  謝長寧打了一個哈欠,伸出手指了指黑底暗紅紋勾邊的那一套:「這個吧。」胡服簡單利索,盛京之中很多張揚灑脫的女兒家都愛穿,尤其是安陽長公主曾引起潮流。但是她素來不喜,也只有需要騎馬的時候才勉強穿一穿。
  將衣服妥帖穿好,淺碧開始捯飭謝長寧的頭髮。
  「梳緊一些,免得騎馬時候顛散了,」謝長寧這時才醒了盹兒,又吩咐道,「絳朱,你去看看長安,今兒有些冷,讓他多穿一些。」何止是有些冷,自盛京降了第一場雪,氣溫驟降。
  絳朱應了聲出去。
  淺碧將頭髮梳好,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打開首飾匣就要去挑簪子。
  「不用簪子了,」謝長寧擋住淺碧的手,「是去冬狩的,又不是參加宴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1:43

第三十一章

  淺碧只得作罷,又將謝長寧上上下下都收拾好:「小姐您先用些點心吧。」說罷,端來一盤各色點心。
  別看各家都起得早,可到了圍場卻大約要接近午時,若是不吃點東西,這一上午哪裡耐得下來。不止現在勸小姐用些點心,路上還要多帶些。淺碧心裡默默盤算著,用心記下小姐多用了哪類的點心。同時又琢磨,小姐口味偏甜,是不是應該讓廚房學著做幾樣新點心了,老吃這幾種也會膩的。
  淺碧這裡打著小算盤,謝長寧卻敲著桌子有些苦惱,端王說一切都交給他,她並非不放心,只是有些忐忑。
  「大小姐,三小姐過來了。」淺碧剛剛開門要出去,就又退了回來,俯在謝長寧的耳邊低聲道。
  謝長蘊並不需要參加冬狩,然而還是起了個大早,顯然是專門討好謝長寧來了。
  「讓她進來吧。」謝長寧又一小口一小口地滅掉了一塊桂花糕,品了一口淺碧為她端上的皮蛋瘦肉粥。
  謝長蘊姍姍走進,體態端方,溫婉行禮。謝長寧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還不錯,看來這段時間還是有點進步,要是一直這樣下去也就好了。
  「你能做到這樣,也不枉家裡為你請教養嬤嬤。」謝長寧擦拭了手指,示意謝長蘊坐下,「這麼早來,有事?」
  謝長蘊小心翼翼地擰了兩下帕子,她對謝長寧的陰影還是沒有淡下去:「大姐起的這般早,在路上會不會吃不好,我做了幾樣點心,大姐要不要帶著。」她剛一開口,身旁的侍女便將食盒捧了出來。
  謝長蘊接過,放在桌子上,一掀開蓋子,便有熱氣冒了出來,帶著甜香的氣息鑽入謝長寧的鼻孔。寫長蘊的手藝她是知道的,別的不說,做心來是有木有樣,連祖母都曾誇獎過。她只一眼,便看出這點心的造型是謝長蘊獨有的,是她所做無疑。
  「你有心了。」謝長寧點點頭,示意淺碧將食盒收起來,近來給謝長蘊的教訓她還是放在心裡了一些,不然也不會大早跑過來討好。若是以前,指不定就哭著鬧著希望跟著一起去了,如今這般表現也算是一種進步。
  見謝長寧沒有別的反應,謝長蘊又擰了兩下帕子,弱弱道:「此去旅途勞累,大姐身邊可是依舊只帶淺碧和絳朱?」她曉得如今謝長寧剛剛對她改觀,她就又要提要求並不好,可是冬狩實在令她心癢難耐。
  謝長寧垂下眼簾,將一小碗粥喝了個乾淨:「你想去開開眼界?」接過淺碧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
  聽到這話,謝長蘊便是眼睛一亮,果然有戲,可還是裝模作樣道:「如果會給大姐添麻煩的話……」
  「也可以……」謝長寧出聲打斷了她後面的話,看著她興奮的有些發紅的臉頰,「我身邊不缺人,長安還小,你多照顧他些。」謝長安如今身邊只安排了一個嬤嬤兩名侍女,嬤嬤定然是不好跟出去的,兩名侍女若是只看著謝長安一人也是夠的,可還有一個蕭齊,哪怕那個孩子再獨立,也還僅僅是個孩子。
  「妹妹曉得的。」謝長蘊歡歡喜喜地行了禮,便說要去收拾行李,換件衣服。
  「小姐,為什麼要答應三小姐啊。」絳朱一回來便看到這樣一幕,不由嘟起了嘴。
  謝長寧輕笑一聲:「橫豎長安那裡我不放心,她既然最近老實了些,便給些甜頭就是了。」謝長安多半是要跟那些半大的孩子們在一起的,謝長蘊就算想勾搭世家子弟也搭不上話。
  待下人來通知謝長寧馬車已收拾好,謝長蘊也換了一身樸素的衣服過來。謝長寧掃了一眼,示意她跟上。
  出了謝府大門,就看到一溜馬車。
  第一輛馬車前,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少年並肩而立,約莫十四五的年紀,一個黑袍加身,圍著黑色貂皮斗篷,另外一個紅衣耀目,身上裹著件白色狐皮斗篷,俱是少年如玉,自有一派芝蘭玉樹的翩翩風姿。
  看到謝長寧出來不約而同地向前跨了一步,紅衣少年先是伸出了手:「乖寧兒,哥哥扶你一把。」這勾唇一笑也是忒風流了些,卻不令人生厭,只覺那桃花眼分外好看。
  謝長寧將想要說的話嚥了回去,扭頭看黑袍少年:「二哥,三哥他最近是不是又看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本了。」
  謝長庚緊緊抿唇,別過頭去,真不想認識這個連自家妹妹都笑話的丟人傢伙。
  見狀,謝長寧輕笑一聲,二叔家這對雙胞胎啊,還真是性格迥異呢。想到這點,謝長寧眼神暗了暗,她和長樂曾經也是不一樣的啊。
  「寧兒你要看麼?」謝長明笑嘻嘻地收回了手,從懷中掏出一本袖珍的書來。
  謝長寧見狀不禁扶額,「三哥,你出門都要帶著話本真的沒問題麼?」她只能說幸好二叔在邊疆,不然揍不死謝長明的,而後歎了一口氣,還是二哥靠譜。
  「走吧。」謝長庚輕輕掃了一眼自家弟弟,自顧自地上了一匹馬。
  謝長明被那一眼掃地縮了縮脖子,但還是蹦上馬車,將謝長寧拉了上去。二哥太不體諒小姑娘們了,不知道她們上馬車都費勁麼。
  謝長寧吩咐淺碧帶著謝長蘊去找謝長安,自己鑽進了馬車。
  「誒,寧兒你的馬有沒有跟著?」謝長明掀開簾子。
  謝長寧忽然覺得:「三哥,你好操心啊。」
  謝長明頓時覺得自己心情不愉快了:「小時候你總粘著我,現在卻要嫌我煩了,果然是長大了。」這多讓人傷心。
  謝長寧扯了扯嘴角,三哥疼妹妹是出了名的,所以家裡的小姑娘都愛黏著他,看上了什麼好東西,只要找三哥準沒錯,比起溫潤卻年長的大哥和冷淡早熟的二哥來說,當然是喜歡陪妹妹胡鬧的三哥更受歡迎。但是她已經過了那個階段了啊。剛想跟謝長明說不要再把她當小孩子看了,她又默默把話吞了回去。
  反正就算說出來也不管用,何必讓三哥不開心呢。謝長寧如是想著,轉而說道:「再大你也是我三哥啊,只不過,去冬狩啊,馬不跟著我去做什麼,和長安他們一群小孩玩麼。」話剛脫口而出,她立刻後悔了,怎麼遇到三哥就感覺整個人都幼稚了。
  謝長明忽然收起了笑容,揉了揉她的發頂:「再過幾年,我家寧兒就要嫁人了,我人也在邊疆了。我家小姑娘就要別人去操心了……」
  謝長寧也收起玩笑的心情,前世,就是在邊關,她二叔、大哥、二哥和三哥都相繼陣亡。多說謝家氣數已盡,可謝長寧卻不信。如今,怎會還眼睜睜看二叔與三位兄長命喪沙場。
  「三哥……」她忽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該走了,無聊就看看話本。」謝長明將他之前拿出的那本話本扔在謝長寧的車裡,自己放下簾子跳下了車。
  怎麼忽然就覺得這次冬狩會有趣一些了呢?謝長寧翻了翻那本話本,輕聲笑了出來,未知的結果,才更讓人期待,不是麼。
  冬狩圍場在京郊西山。天然的山林,人工改造後成為了皇家獵場,有山區和平原區,浩蕩隊伍的落腳之處正是在平原區。
  車簾剛剛掀開一角,寒冷便爭先恐後地鑽了進來。謝長寧拽了拽斗篷,努力將自己包裹起來。咬咬牙,毅然決然地鑽了出去。一出馬車便不由倒吸一口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1:52

第三十二章

  盛京初降大雪之時,僅僅過了一日,街道上便再也見不到一絲白色,已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就是各家府邸,最多也沒有超過三天。而這西山圍場,仍積了厚厚一層雪,踩在腳下陷了老深,若不是穿了皮靴,恐怕要滲進鞋裡了。一抬眼望去便是銀裝素裹,綿延平原與山頭約莫數百里,隱隱有青色從雪中冒尖,倒也不算寡淡。
  謝長寧哈了一口氣,便見一團白霧從口中吐出,又緩緩消散。她眨了眨眼睛,笑出了聲。
  「很高興?」
  謝長寧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什麼時候停了一輛馬車,直到這個耳熟的聲音響起,她才側頭看去。今天端王果然裹得嚴實,一襲黑色貂皮襖袍將他從脖子到腳腕裹住,手裡捧著一個暖爐。安靜地立在雪中,神情也是淡淡的,可是王爺畢竟是王爺,哪怕只是安靜的一站,也有說不出的貴氣。
  她琢磨,這身貂皮襖袍做工精緻,又用了大量貂皮,恐怕一點都不便宜。又拽了拽自己單白狐皮的斗篷,心中暗歎,差距果然大。
  她又上下打量了下蕭衍,不禁皺起了眉頭:「你今天氣色看起來不太好。」端王自幼體弱畢竟不是謠傳,他今天這面色蒼白的樣子,真的讓人很擔心啊。
  「放心,你的事我不會耽誤的。」蕭衍別過頭去,咳了兩聲,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虛弱,但還是在盡力讓謝長寧安心。
  周圍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謝長寧環顧四周之後,刻意壓低了聲音:「要不,你還是回王府休息吧,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的。」她面露擔憂,生怕他一不留神就被吹倒了。
  留意到謝長寧的關心,蕭衍不自覺勾了下唇角,小姑娘的小關心讓他有些小高興,但還是一臉冷然:「你可以,抗旨?」雖說以謝家嫡長女來說,抗旨也不會被罰,但一定會影響到一些關係。謝長寧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蠢得這麼幹。
  「可……」她偷偷瞅了一眼蕭衍,發現他沒有絲毫反悔的意思,歎了一口氣,「好吧,你的身體……千萬別逞強。」她可不想端王為了幫她一個忙就耽誤了自己的身體。
  蕭衍抿唇,見謝長寧又縮了縮脖子,便立刻把自己手中的暖爐塞到了謝長寧手裡:「我心裡有數,倒是你,別凍著了。」淡淡說了這樣一句,他抬腳便讓身旁的小廝扶著離開了,只給謝長寧留下了個背影。
  謝長寧抱著手裡的暖爐,不由愣了愣。
  「端王對小姐真是好啊。」絳朱一直在旁邊看著,見蕭衍走遠了才開口感慨。
  謝長寧低下頭,嚴肅道:「不要亂說。」只不過是偶然下培養出來的交情而已,莫名其妙脾氣相合,他們這類人總會想對自己認可的人好一些。
  「寧兒,我剛剛看到端王在這裡啊,」謝長明駕著馬,一點一點地踱步過來,手中還攥著一根馬鞭,剛到謝長寧身邊就翻身下了馬,「還給了你一個暖爐?」他尾音微挑,略帶驚訝,端王可不是誰都能接近的。
  謝長寧撇了他一眼:「二哥呢?」
  「去接長生和長安了,要我先來帶你過去。」崇德帝專門劃出來一塊地兒用作宴席開辦的地方,不僅搭了檯子擺了桌子,還清掃地乾乾淨淨圍了醒目的黃綢。
  這是謝長寧重生以後第一次見到崇德帝,和記憶中的一樣,永遠板著一張臉,不怒自威。如今方四十三,正值壯年,誰又能想到八年之後,這位帝王會纏綿病榻,幾次三番生命垂危。他算計兄弟爬上皇位,猜忌朝臣搞得人心惶惶,鍾愛元後卻將她囚禁一生,偏心太子淡薄了其他皇子卻也沒能教出一個合格的儲君。到頭來,所有榮華與權利不過一場虛妄。
  崇德帝在朝臣與世家子弟面前例行說著那些鼓舞人心的客套話,上位者姿態做得十足。謝長寧站在後排,心中感慨,只遠遠看了一眼,便低下了頭,在外人看起來,始終恭敬。
  崇德帝訓完話,到用午膳這段時間,是留給小輩們的。正如之前說的,世家公子貴女們誰能在獵物上拔得頭籌,崇德帝便可許他一樣賞賜。每次冬狩,這群公子貴女們的活動區域都是劃分好的,之前早有人將其中的猛獸驅趕,再三確認不會有危險,這些小輩活動起來才會沒什麼顧忌。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
  謝長寧從馬車裡取出自己精巧的弓箭,在宦官那裡領了十支刻著她名字的箭矢。每位參加的公子貴女都會有這樣的箭矢,好以箭對撿回的獵物做區分。但由於時間有限,每人也僅限於十支。
  「長寧。」她正摸著自己那匹半大的純黑馬駒,一人白衣駿馬策馬到她身旁,居高臨下。
  「戚洵表哥。」謝長寧沒有絲毫熱絡,只是一下一下理著小馬的鬃毛。
  見謝長寧態度實在說不上好,戚洵張了張嘴,嚥下原本要讓她注意安全的話,垂眸輕笑:「這次,頭籌一定是我。」無比篤定,說罷,又策馬離開。
  謝長寧有一瞬失神,隨即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以往這樣說,還頗有男兒氣概,如今看來,真是讓人討厭啊。」而後,翻身上馬,驅著馬向離自己最近也是最無害的一片林子行去。
  林子裡果然被清的乾淨,謝長寧隨便兜了一圈,也僅僅見到了一些兔子,白絨絨的在雪地裡還不是很顯眼。本來拉開弓想捉兩隻回去烤了吃,想了想終究作罷,前世清淨許久,雖未到達吃齋念佛的地步,也不像隨意殺生,所謂冬狩,不過就是大家聚一聚,湊湊熱鬧,圖個吉利。
  「謝長寧,這麼半天,一隻獵物都沒有捉到?」刺耳的笑聲從身後傳來,謝長寧不用看便知道一定是秦霜。
  她歎了一口氣,驅使著馬掉頭,便見秦霜一手勒著韁繩,一手拎著一隻兔子,血一滴一滴地滴在雪地裡,似乎還沒死絕,後腿偶爾還蹬上一蹬。
  「你今日把它當成獵物,怎知未來的某一日你不會被當成獵物呢。」謝長寧不再看那隻兔子,轉而去看今日穿了一身絳紫色出來的秦霜。
  秦霜嗤笑一聲:「你是魔怔了吧,我剛剛看到江陽王世子捕了一隻白鹿,已經算是大獵物了,也許我該恭喜你啊。」謝長寧不願嫁入江陽王府,幾乎人盡皆知,何來恭喜,不過說出來刺激刺激她罷了。
  謝長寧頭一歪,從箭袋裡抽出一支箭矢,張弓搭上,瞄準秦霜:「你說,我要鬆了手會怎麼樣。」
  秦霜不以為然地扯扯嘴角:「你不敢。」
  「我為什麼不敢?」謝長寧努了努嘴,「喏,剛剛飛過去了一隻鳥,我本來是想射下那隻鳥的,結果誰知道秦小姐突然跑了出來。」
  秦霜頓時心裡一慌:「謝長寧,你個瘋子!」她咬牙切齒,這裡沒人看到,謝長寧會那樣說,只要她秦霜沒死,這件事情就只會是個意外。
  「對啊,我是瘋子,」謝長寧唇角勾起,「所以,千萬不要刺激我,不然受點傷很難免啊。」她懶得和秦霜廢太多口舌,既然秦霜怕疼,乾脆嚇唬走算了。
  「哼!」秦霜擔心謝長寧並不是開玩笑,策馬遠了些,「你別得意太早!」
  謝長寧笑了笑:「我要鬆手了哦。」
  秦霜咬牙,驅馬離開,她倒要看看謝長寧還能笑到什麼時候!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2:03

第三十三章

  見到秦霜離開,謝長寧驀然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天,隨著時辰越來越接近,她心裡就越忐忑,這種時候真是疲於應付秦霜,更不想讓她見到自己惶惶的模樣。出門在外,就要把自己的情緒,小心謹慎地包裹起來。
  她隨手撒了弓,箭矢飛往天空,又無後力繼續支撐飛翔後頹然落下。
  此時,林子四周哨聲吹響,迴盪在山林之中,久久不能消散。
  她最擔心的時候,還是準時降臨了,自嘲笑了笑,重新端起穩重端莊的模樣,策馬駛出樹林。因為沒有獵物,她直接將剩下的箭矢全部扔掉,將馬交給隨行而來的馬倌,兀自回到了自己的席位。
  「大姐,什麼都沒有獵?」謝長生好奇俯在謝長寧耳邊,顯然,她比謝長寧出來的還要早。
  「都是些兔子,捉回來恐怕也要被你們要去當寵物養。」謝長寧環顧四周,果然貴女們都要出來的早些,對狩獵沒有興趣,又不擅長騎射,頂多就是看看風景罷了。
  明明天氣寒冷,謝長寧卻覺得自己手心沁出了一層薄汗,她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那些宦官清點獵物。若秦霜說的是真的,白鹿稀有,又是吉兆,還有何人能比得過戚洵呢。
  「大姐……」謝長生伸出手在謝長寧眼前晃了兩下。
  「嗯?」謝長寧被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謝長生,「怎麼了?」
  謝長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大姐你在想什麼,我剛剛叫了你好幾聲了。」不過一句話的功夫,謝長生發現謝長寧又愣起神來,她順著那視線看過去,便見到兩名宦官抬著一隻繫著紅綢的白鹿,一臉喜氣地端到了崇德帝的面前。
  「那是誰的鹿啊,一定是頭籌了。」謝長生一臉艷羨,絲毫沒有發現謝長寧的不對勁。
  謝長寧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蕭衍的身影,心裡不安更甚,死死咬著嘴唇,她自己不知道,臉色是多麼蒼白。想起蕭衍之前的狀態,不由擔心,他不應該好好坐在崇德帝身邊陪著麼,現在跑去哪裡了,該不會出什麼事情了吧。她心中的小鼓越敲越響。
  就在這個時候,宦官已經將各家公子貴女的獵物清點完畢,報給了禮部官員。那名看起來四十出頭的禮部侍郎嚴肅認真地將前三的姓名抄撰到一張紅紙上,邁著小碎步呈給崇德帝。
  崇德帝兩手捏著那張紅紙,瞇了瞇眼睛:「江陽王果然虎父無犬子。」這一聲,氣勢十足,嗓門洪亮。本身這些孩子們就豎起耳朵等著宣佈,這一下更是聽得清楚。
  一瞬間,各色的目光都投向了戚洵。
  唯獨謝長寧,始終垂著眼簾,神色不明。拳頭攥地太緊,指節都已經泛白。
  「大姐,你不舒服?」謝長生留意到了謝長寧的不尋常,擔心地看著她,尋思著要不要帶大姐去馬車裡休息一會兒。
  謝長寧默默搖頭:「我沒事。」她做了一個深呼吸,冷空氣被吸進肺裡,涼了一片。
  就在這樣的功夫,崇德帝已經宣佈了前三的名字。頭籌是戚洵,第二名是太子,第三名便是四皇子。
  「戚洵,朕可以答應你一個賞賜,你不妨說來聽聽,想要什麼?」一句話,便惹來一片羨慕,戚洵立刻又成了焦點。
  那樣光芒四射的人物,多少少年兒郎的目標,多少貴女小姐傾慕的對象,可是偏偏到了她謝長寧這裡就要碰一鼻子的灰。此時此刻,謝長寧反而不那麼忐忑了,魚死網破又能如何,她何曾怕過。只是,她望向那個空空的位置,心頭空落。
  戚洵遠望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謝長寧,扯了扯嘴角,笑得有點淒涼,他又何嘗想讓她恨他。
  「陛下,」江陽王忽然開口,輕笑了一聲,「洵兒有些害羞,臣便替他說了吧。洵兒這孩子自小便與謝家的姐妹相處的來,如今更是心許……」
  「皇上!」此時,忽然從外圍慌張闖入一名小廝,還沒跑兩步就被侍衛攔下,他一身狼狽,當即跪下,聲音嘶啞而淒厲,「快救救王爺啊!」
  崇德帝立刻站了起來,隱約辨認出那是蕭衍的貼身小廝。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
  「怎麼了,還不把話說清楚!」崇德帝再也顧不上其他,狠狠盯著那名小廝。
  「野獸,林子裡有野獸啊!」
  謝長寧的心猛地突了突,不可置信地站了起來:「怎麼可能。」她壓低了聲音,只有自己聽到,也只是說給自己聽。
  「御林軍呢?還不快帶人去救端王!」崇德帝都有些氣息不穩,幾個命令下去,席間頓時亂作了一團,人人自危,外面的林子明明被清乾淨了,怎麼還會有野獸。
  崇德帝此時也待不下去了,也要跟著一起去。
  「皇上,您不能過去,危險!」他身邊的大總管蕭福勸道,雖然能體諒聖上如今的心情,但是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讓聖上去那有野獸的林子了。
  「哎!」崇德帝一甩袖子,重重地歎了一聲,「我就不該讓他去!」說去透透氣,哪裡想到還會遇到野獸。一想到這一層,崇德帝更是焦躁。
  「端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蕭福安慰道,心裡也是急得不行。
  崇德帝頹然扶額坐了一會兒,又站起來來回踱步,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心情不佳。
  而謝長寧,趁著席間混亂,御林軍在圍場穿梭不停,她悄悄牽過了自己的烏夜啼,翻身上馬,背著弓箭緊隨在去營救的隊伍身後。而席間的那些大臣王侯與公子貴女,幾乎沒人發現謝長寧也跟了出去。
  「你要去幹什麼?」側面突然衝出來一個人,端坐在馬上,輕而易舉就拉住了烏夜啼的韁繩,「你不知道那裡正危險麼。」戚洵板著一張臉,雙目噴火,她是瘋了麼,這種時候要去湊那個熱鬧。
  「放我過去!」謝長寧瞪著戚洵,烏夜啼煩躁地踏著蹄子,正如她的心情一樣,惴惴不安,如果蕭衍出了事,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沒錯,江陽王的請求的確被及時打斷了,謝長寧甚至沒時間思考到底這是蕭衍本來的想法,還是只是一個意外。她只知道,如果不是答應了她,以蕭衍今日的狀態,本來就可以不用來。
  「不行,太不安全了!」戚洵斷然拒絕,她到底怎麼想的,端王受傷她急著跑過去做什麼,如今那裡也一定是亂成一團,沒人顧得上她,若是再出現一隻野獸,她哪裡有能力自保。
  「戚洵,你現在關心有用麼!」謝長寧語調中帶著三分淒哀,她一咬牙,從背後箭袋中抽出一支箭矢,攥地死死地,發狠似的向戚洵地手刺去。
  戚洵猛地受痛,手一鬆,只這片刻功夫,謝長寧已經揚起了馬鞭,飛快離開,絲毫沒有在意戚洵的手被她那一下刺得鮮血淋漓。
  戚洵彷彿感受不到疼痛一樣,怔怔地看著謝長寧的背影:「為什麼呢,我到底哪裡做得不好呢。」
  到了事發地,謝長寧險些暈厥過去。
  淅淅瀝瀝淋了一地的鮮血,與白雪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刺得謝長寧眼睛發疼,她手忍不住哆嗦了起來,儘管害怕,還是一寸一寸搜索著,企圖看到那個身影。最終,在御林軍層層圍住的樹幹下看到那人虛弱地靠坐著,眼簾半闔。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2:14

第三十四章

  似乎是有感應一樣,他忽然睜開眼望了過來,看到呆呆傻傻的謝長寧不禁怔了怔,剛要開口,止不住猛咳起來。
  謝長寧見狀,慌張下馬,撥開了層層御林軍士兵。
  「你怎麼來了?」
  「謝小姐?」旁邊一人幾乎與蕭衍同時開口,帶著愕然,不明白謝家的嫡長女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謝長寧看過去,認出那是御林軍的統領,不僅急道:「太醫呢?太醫怎麼還沒過來?」
  「咳咳……我沒事。」蕭衍氣息不穩,虛弱安慰道。
  謝長寧被他這一句話說得醒了些神,她上下打量了下蕭衍,確定沒少胳膊少腿也沒外傷,又張望起來,終於在兩丈遠的地方看到了一隻白額老虎,雙目怒瞪,要不是它已經身中數箭鮮血淋漓,已經死透了,謝長寧還真擔心它那副樣子是會隨時跳起來咬人一口。
  「端王只怕是傷了骨頭了。」那御林軍統領驀然開口。
  「傷骨頭了?」謝長寧愕然。
  「我被馬摔了下來。」蕭衍話音剛落,又猛咳了兩聲,他仰頭靠在樹幹上,嗓子眼裡時不時蹦出一兩聲悶咳,謝長寧聽著都揪心。
  「馬呢?」謝長寧心裡抖了一下。
  那御林軍統領信手指了一個方向,謝長寧看過去,險些作嘔,那棗紅色的駿馬此時已被穿腸破肚,稀稀拉拉流了一地,以十分詭異的姿勢倒在地上,四肢斷掉,脖子扭曲。謝長寧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第二眼。
  她不禁慶幸,幸好,幸好……
  蕭衍疼勁兒返了上來,呼吸都不太均勻了,可他還是咬牙忍著,想一想小姑娘火急火燎趕過來的樣子,這些疼好像也不是那麼難耐了,他愉悅地勾了下嘴角。
  待到多年以後,謝長寧想起今日,還是會忍不住心悸,若是御林軍晚了一步,那便再沒有之後的端王蕭衍,她也無法設想,這些歲月若是沒有他,又是怎樣的情境,會不會寂寞孤單的度過。
  只是如今,謝長寧卻沒有那樣複雜的心思,有的,只是滿滿的愧疚。
  太醫出現的並不算晚,謝長寧卻還忍不住想要責怪他腿腳太慢。想到自己並沒有立場去開那個口,終究咬了咬嘴唇,退到了不起眼的角落裡。從始至終,蕭衍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她站在外圍,看太醫小心地為蕭衍把脈,由衷歎息了一聲,拉著烏夜啼的韁繩,悄悄離開。蕭衍忍著疼痛,一抬頭,便看到謝長寧僅僅留了個背影。不由苦笑,也罷,日後有機會再將這事解釋一番吧。
  由於端王受傷,這冬狩也沒了興致。野餐過後,眾人不過遊蕩了一個時辰,崇德帝因為擔心端王的身體,早早就擺駕回宮了,剩下的人,也無心再狩獵,這一場原本聲勢浩大的宴會就這樣草草結束。最終,誰都沒想起來,皇帝陛下似乎還欠著戚洵一個賞賜。
  戚洵牽著馬站在江陽王的馬車旁邊,看到謝長寧站在哥哥妹妹們的中間,最後抑制住了走到她身邊的衝動,每一次的努力都被她無視,最終,她還是不肯接受他。今日的機會浪費掉,自此以後,恐怕再也無法走到她的身邊。
  他閉上眼,忽然格外懷念那個在他身後拽著他衣袖的小姑娘,她天真懵懂地看著他:「表哥,他們說長大了你會做將軍的。保家衛國,好厲害。」
  再大一點了,她也學會了板著臉面對那些尋事之人:「表哥到了我謝府便是客,你們怎可如此怠慢。」他不知道,小小年紀,如何養出了一身冷然的傲氣,卻不嬌氣。
  他曾想,再大一點了,他便將這個小姑娘迎回王府,他們二人才是可以並肩的一對,而江陽王府需要的也是這般的主母。陰差陽錯,母妃卻定下了長樂表妹,他無從反駁,只能默默接受。可如今又有了機會,她卻斷然拒絕,或許,她若是跟著他,真的會不開心吧。
  再睜看眼,便看到謝長寧回首遙遙一望,那淡然冷漠的模樣,讓他心裡頗不是滋味,微微一偏頭,便看到謝長安身邊的一名侍女頗為眼熟,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念頭一轉,便想起來是那個叫謝長蘊的謝家庶女。錯開視線,翻身上馬,便這樣吧,既是無緣,他也不願再丟這面子。
  用盡心力,也不能愛我所愛,獲我所欲。
  只是一眼,最後一眼。戚洵坐在馬上,遠遠一望,最終狠了狠心,不再關注,策馬掉頭。江陽王的車隊緩緩挪動,跟在戚洵身後離開了西山圍場。
  謝長寧垂手立在人群裡,心中不自覺鬆了一口氣。今天這一下總算挨過了。謝家也著手準備返程了,謝長蘊已經帶著謝長安回到了後面的馬車裡,謝長庚和謝長明去牽馬。頭輛馬車一旁只留下了她與淺碧、絳朱三人。
  「謝長寧。」秦霜與司馬穎結伴出現在她面前。
  謝長寧勾起唇角:「真是陰魂不散。」周圍並無他人,她也沒了什麼顧忌。
  「謝姐姐,這裡可沒有鬼,陰魂不散從何而來的呢?」司馬穎笑瞇瞇地看著謝長寧。
  謝長寧不理會司馬穎,直接看向秦霜:「你又有事?」廢話都懶得多說一句。
  「謝長寧,你這次蠻走運嘛,恰巧江陽王就要為戚洵請求賜婚的時候,端王就給出事兒了,你說你算不算拿端王擋了災?」秦霜見到謝長寧這態度就氣兒不打一處來,她絞盡腦汁想和謝長寧交鋒,奈何她就是不理會自己。
  謝長寧抬眼看了一眼秦霜,兀自笑出聲:「說出這話可要慎重,別聰明反被聰明誤,莫非是想陷害我,結果湊到端王頭上了?」
  秦霜莫名打了一個寒顫:「你胡說什麼,我沒那麼蠢。」
  她當然不會想法子製造意外禍害謝長寧,現在的謝家頗得聖心,她還不想被查到頭上,所以只不過是瞭解到謝長寧不願嫁與戚洵,便從中挑撥了挑撥,基本目標就是戚洵博得頭籌,聘了謝長寧,打消太子迎娶謝家女的主意。若再好些,最樂意看到的便是謝長寧因此抗旨,從此世家之中在無人肯娶謝長寧。
  卻沒想到被端王遇襲打斷,而今謝長寧這樣說,無非就是告訴她,端王遇襲,崇德帝必然會嚴查此事,她說話如此不慎重,恐怕討不了好處。
  可惡,又一句話就被謝長寧逼開。
  「謝姐姐,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秦姐姐才不會陷害你。」司馬穎氣憤不過,瞪著謝長寧,卻一眼看到了謝長寧正陰沉地盯著她,不由哼了一聲。
  「那最好不是。」謝長寧懶懶的開口,「我要回府了,還有事情麼?」
  「端王出事的時候,你是不是跟出去了?」秦霜冷不丁開口,從江陽王開口的時候,她就一直留心著謝長寧,再也沒有別人更讓她如此在意了。她的的確確注意到,謝長寧悄悄的跟在御林軍身後。
  「怎麼?」謝長寧沉默了一下,才淡然道。
  「莫非,是端王為了幫你一手設計?」秦霜咄咄逼人。
  謝長寧輕笑一聲:「冒著性命之危,就為了幫我這個陌生人?」她勾著唇角,嘲諷地看著秦霜。
  「那你敢不敢說你去做什麼了?」
  謝長寧上下打量了一番:「去找證據啊,怎麼,你心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2:27

第三十五章

  秦霜氣急:「你從一開始就懷疑我?」這麼熱心於找證據,不就是認為是她做的,要找出來扳倒她麼。她咬牙切齒地想著。
  謝長寧一臉奇怪地看著秦霜:「我只是好奇心比較旺盛,急於求結果而已,你就把自己代進去了。」謝長寧轉身,暗自鬆了一口氣,還好,岔開話題了。
  「謝長寧,你不過就是生在謝家而已,有什麼得意的。」
  她扶著馬車邊框,一手搭在淺碧的肩膀上,微微用力,上了馬車,最後才回頭道:「你是承認秦家不如謝家咯?」隨即,鑽進了馬車,不再看外面的半分景致。
  任秦霜在外面氣得跺腳,也沒有辦法。
  而此時端王府之中,則是氣氛冷凝。
  「怎麼去了趟西山圍場,九弟就成這樣了。」蕭玫看著平躺在床上眼睛緊閉的蕭衍,眉頭緊皺,居然還傷了胳膊,傷筋動骨一百天,又是大冷天的。
  「外圍林子跑進了野獸,把他襲擊了。」崇德帝穩穩坐在一旁,無意識地轉動著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
  「跑進了野獸?」蕭玫都覺得匪夷所思,「這裡面莫不是有什麼事情。」她幾乎第一想法就是有人想在西山圍場禍害什麼人,結果她弟弟遭了秧。
  「已經派人去查了。」他陰沉著臉,在這帝王之座上,最忌諱有人背著他使什麼手段,意圖混淆他視聽,隨後,又想起來什麼一樣,隨意道了一句,「他遇襲還真會挑時候。」
  「怎麼?」蕭玫又看了看蕭衍,他似乎睡著了都不是很踏實,面色不安,許是疼得有些厲害。
  崇德帝站起來,負手而立:「這次年少一輩的頭籌,讓戚洵得了,看江陽王的意思,本是想求娶謝家那個謝長寧的,結果,還沒說出口,就出事兒了。」
  崇德帝這樣一說,蕭玫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蕭衍,見他還沒醒來,心中暗歎一聲:「皇兄這意思,不願將謝長寧嫁到江陽王府?」
  「你說呢?」崇德帝壓低音量,帶著三分威嚴。
  「安陽怎敢揣測。」站在崇德帝身後,他並看不到,蕭玫苦笑了一下,什麼時候和皇兄說話也要這般小心了。
  「和我也許如此?」崇德帝沒有回頭,卻自稱我,而不是朕,即使這樣,還帶了些不快,「謝家德高望重,江陽王又手握兵權,更何況,當初玉林大師曾為那謝長寧批命。」
  蕭玫默然,那批命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卻沒曾想到,原本不信命的皇兄也會在意這些:「謝家與江陽王都是純臣。」
  「是啊,」崇德帝低歎,「純臣,可是謝家的意思不也是不想將謝長寧嫁入江陽王府麼,」頓了頓,他又道,「所有最好的,我都想留給正瑜。」
  想明白崇德帝話中的意思,蕭玫愕然:「可是秦家那裡……」
  「太子再虧待秦家,那秦家也是太子的外家,謝家卻不一樣。」話語停頓在這裡,又不肯再說下去。
  蕭玫的心中卻有些怪異之感,又說不出怪異在哪裡,謝長寧沒能許給江陽王府自然是好的,可是若是被訂親給太子,她卻也不覺得是應該的。最終也只能沉默。
  「好了,」崇德帝又走到床邊,竟然貼心的為蕭衍掖了掖被角,「九弟自小就平白多受了那麼多苦,如今就是想補償也無從下手。」
  蕭玫聽到他如此說,更是不知應如何接話。
  「我回宮了,你也別送了,好好交代給下人們,缺什麼就報給內務府,別耽誤了他的傷。」
  蕭玫應下,待崇德帝出了屋,她才坐到床邊,眉間有化不開的愁緒。
  謝長君趕回盛京之時已是臘月二十七。整個盛京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百姓們有條不紊地佈置著一切,迎接新年。
  謝府後院的雪還未化去,謝長寧裹著披風,在水榭中擺下了一盤棋,靜待謝熙年帶著謝長君從皇宮之中回來。
  她十指交叉相握,手肘拄著石桌,思緒漸漸飄走。自冬狩之日後,她便再也沒有見到過蕭衍,聽長公主說是在端王府內好好養傷,是以,冬狩那日的事情,她到底沒找到機會問。
  而她每次去長公主府,長公主都三番幾次表現的欲言又止,時而又是滿面愁思,撇開這些不說。長公主待她也是真心實意的好,照顧得妥帖周到。只是偶爾會提到端王,謝長寧尋思著,若不是怕招人非議,她早就上門拜訪了。
  「坐了多久了?不冷麼?」正在謝長寧想著如何見一面蕭衍的時候,她的對面坐下了一個人。
  她回過神來,怔然看著謝長君,將近兩月未曾見到他,如今看起來竟是消瘦了不少,面上帶著疲憊,下巴還泛著青色,一看就是有段時間沒打理了。她英俊的大哥,如今竟邋遢成了這副模樣。
  「傷在哪裡了?可好了?」想起謝長君還受過傷,謝長寧更是為自家大哥心疼了,分明就還有時間。卻偏偏剛一回盛京,連歇腳的功夫都沒有就被召到宮裡。
  謝長君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頗為寵溺地看著謝長寧:「本來就沒什麼大事,多流了點血罷了。」他說得越輕鬆,謝長寧就越覺得心酸。
  「可尋到了什麼蛛絲馬跡?」謝長寧將黑色棋子推給謝長君。
  謝長君捏起一子,在棋盤上落下:「此次能咬掉的,站位都不算明確,唯一一條大魚就是那平寧的巡撫,曾是秦家老爺子一手提拔上來的。」平寧巡撫,是因貪墨被罷免的那一位。
  「真是狡猾。就算拽不到幕後之人,能扳倒這樣一個蛀蟲,也算功德一件了。那些丟失的賑災物資怎麼找回來的?」謝長寧轉而又道。
  「因為之前你與祖父都有提醒,我便多留了心,還在物資裡面做了記號,」謝長君緊跟著謝長寧又落下一子,「他們表現得像暴民,可是哪裡有那樣訓練有素的暴民,一看便是假的。」
  「然後呢?」謝長寧交疊的食指與中指中夾著一顆白子,右手已抬起,卻遲遲沒有落下,反而抬眼掃了一眼謝長君,見他還盯著棋盤,便將那白子落在了一角。
  「順籐摸瓜,」謝長君笑道,「總有人自作聰明,王曦去了以後,挑了幾個重點懷疑的縣令去做客,其中一個縣令竟然直接將賑災用的棉被套上被罩便放在了房裡。」
  「所以就牽出來了一串。」謝長寧緊接著道。
  「對,」謝長君讚許地看了謝長寧一眼,將棋子落在謝長寧剛剛落子的旁邊,「還要多謝王曦,若不是他在,恐怕還要周折一番。」
  謝長寧看著棋盤又猶豫了起來,琴棋書畫若是說起來,她也不弱的,只是若是和大哥拼起棋藝來,她從來就沒有贏過,看不透局勢,她胡亂將一子落下:「王曦表哥也算是得了個晉陞的機會。」
  提起王曦,謝長君便有止不住地讚歎:「王家有恪之,當真不俗。」
  「謝家有大哥,也沒能俗了。」謝長寧氣鼓鼓地看著棋盤,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謝長君下棋一直帶著殺伐之氣,待抬頭看到謝長寧時,目光瞬間軟了下來:「這次也多虧了你帶著謝家商舖在後面做後盾,若是物資丟失的這段時間,不是謝家頂上,後果不堪設想。」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2:38

第三十六章

  「佈施的鋪子可有巡查過?」謝長寧在後方,尊擔心的無非就是一些下人或者有心之人不識抬舉,在這個時候剋扣東西或是為難災民。
  「一些小問題,都處理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會有一些搗亂的人,再正常不過。
  「你輸了。」謝長君落下黑子,吃掉一大片白子,謝長寧竟然再無子可落。
  她沉沉歎了一口氣:「這樣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贏過大哥。」將白子丟下,她無奈搖搖頭。
  謝長君將黑子一個一個撿了出來,輕笑一聲:「我聽祖父說,在我離開這段時間,你遇到了一些麻煩。」
  「還好吧。」謝長寧幫著把白子挑了出來,一邊挑撿著,一邊向謝長君說著這段時間遇到的事情,此時此刻,也僅僅是一個向自家哥哥訴苦的小姑娘而已,提到蕭衍要幫她,結果受傷的時候,她沉默了一下,「我至今不知道是個意外,還是他本就如此打算的,不管怎麼樣,都要謝謝他。」
  「端王府那裡,我會去拜訪,至於你的婚事,你也不用在意了,」謝長君將棋盒擺放好,嘴唇微抿,一臉正色,「聖上問我求何賞賜,我只求了我妹妹能如意自在地選擇一個自己喜歡的如意郎君。」
  謝長寧愕然看著謝長君,此次江南賑災,謝長君功勞不小,加官進爵不在話下,然而,他卻選擇了為自家妹妹博得一個自由婚嫁的權利,也就是說,從此以後,謝長寧再也不用擔心突然的降旨賜婚。想到這裡,她鼻子一酸。
  「大哥。」叫出了聲,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能愣愣地看著那如玉君子。
  「爹走得太早,」謝長君說到這裡便有些自責,「我這個做大哥的,本就該為弟弟妹妹多做些事情,我還是不夠稱職。」若是早些留意,他家長樂必然能躲過這一難,如今,他也只能希望這唯一的胞妹能一生順遂。
  謝長寧說話都帶了哽咽:「大哥你不要這樣說,你一直很好,是我不爭氣。」如果自己能強大一點,再強大一點點,就不必用大哥的功勞來成全自己。
  「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直到把你安然的交到另外一個人手中。」
  謝長寧恍惚想起來前世把自己當做謝長樂的時候,嫁給戚洵的前一天,大哥拍著她的肩膀:「謝家從未希望你做什麼,也不需要你做什麼。自寧丫頭不在以後,我一直在想,如何護你安穩,將你好好地交出去,如今你要出嫁了,我也可以放心了。戚洵會好好護著你。」
  可是最終,戚洵還是沒有護她。若是大哥知道最終結果會是那般,只怕都不能安心吧。謝長寧下意識地摀住嘴巴,想要堵住將要溢出哭泣聲。
  「所以,」謝長君揉了揉謝長寧的發頂,「我家寧丫頭可要好好選擇未來的夫君,一定要對你好啊。」不然,他怎麼可能會放下心來。
  謝長寧嗚咽著點頭。
  次日,臘月二十八,崇德帝一道聖旨下來,厚賞王家,不僅有金銀絲帛,王曦更是因此直接進了戶部,撈了個肥差。令人詫異的是,本應該和王家一同獲得封賞的謝家卻沒得到半分動靜。一時之間,有些大臣不免猜測,是否皇帝已忌憚謝家,又或是有更好的等在後面。
  而真當聖旨發到謝家的時候,卻令人大跌眼鏡。那道聖旨將謝長寧從頭到尾誇了個遍,本以為八成是一道賜婚聖旨,卻再最後來了個大轉彎——許自行擇婿,旁人不可多加干涉。
  此事一錘定音,而那些原本擔心會不會陰差陽錯和皇帝搶兒媳引來不快的世家又躁動起來。既然選擇權力在謝家大小姐自己身上,就算以後她沒有嫁到皇家,那也和自己沒什麼牽連。更有甚者,開始慫恿自家兒子給謝府遞拜帖,送禮物。這一連串反應讓謝長寧哭笑不得,也不由得感歎起謝家貴女這身份確實好用。
  那些令人不耐的後話先撇開不談,卻說除夕當日,謝長寧終於見到了深居養傷的蕭衍。
  端王府與想像之中很不一樣,確切說是和其他王府都不一樣。冷冷清清的,像極了蕭衍這個人,一板一眼,看起來沒有絲毫人情味,在細節上又格外嚴謹。
  謝長寧跟在謝長君的身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座府邸。感覺府中的下人並不多,就連來往的下人,多半也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許是長年跟著蕭衍的老人了。
  這一次來,是謝長君遞上的拜帖。一方面是作為探望,一方面也是因為謝長寧的事情而來道謝。原本以為會像往年一樣被端王拒之門外,不曾料到端王竟然接了拜帖。這就是熟人好辦事麼?謝長寧如此想著。
  「煩請謝大人與謝小姐在這裡稍等片刻,王爺很快就到。」老管家將謝長君與謝長寧引領到了正堂,行了禮之後又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便有侍女端了茶點上來。
  每一個人都是匆匆來又匆匆去。
  謝長君並沒有端起茶盞,反而扭頭對謝長寧笑道:「這一府之內有個女主人,與沒有就是不一樣。」在朝堂之上,各種拜訪交際都是在所難免,可是他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府邸,裡裡外外都太過單調,不是出自端王自己,那便是管家在打理的了。
  謝長寧挑眉:「聽大哥的意思,似乎想為端王做媒?」
  「聖上提了那麼多次都沒能說服端王,你大哥哪裡來的本事做媒了。」謝長君不在意地搖搖頭,「不過聖上也該著急了,再怎麼說,端王也該留個後啊。」
  謝長寧聽聞,心頭一跳:「不是只是病弱麼,有那麼嚴重?」腦中瞬間劃過他虛弱的模樣,心中略略恐慌。
  謝長君似乎意識到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猶豫之後,閉口不提,謝長寧見此,也不好心急詢問,更何況,人各有命,她又為何要急呢?
  兩人不過沉默了一會兒,蕭衍已然到了,與謝長君點頭問好過後,坐到了主位上。
  謝長寧不由悄悄打量起來,他的臉色比上次見到時好些了,可看起來還是蒼白無力,受傷的右臂被夾板固定起來,吊在胸前,活動起來都不方便。
  謝長君見狀,也有些不忍:「原本聽聞端王受傷才上門探望,不想反而倒添麻煩了。」
  「無妨。」蕭衍視線掃過謝長寧,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也不惱,反而眼中有了笑意,本來這些時間半點謝長寧的消息都沒有,他還擔心是不是小姑娘又有了什麼棘手的事情解決不清,如今看這模樣,倒是他多想了。
  「你的傷……」謝長寧不禁關心道。
  「恢復的還好,」蕭衍見小姑娘在關心自己,更是高興,還不能表現出來,「再過一段時間,就不用這麼吊著了。」
  謝長君將自家妹妹與端王之間的小互動看在眼裡,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說起來,這次端王遇襲,從某些程度上來說真是幫了我家寧丫頭一個大忙。」
  提起這件事,蕭衍不由苦笑:「本是要幫她的,不想,卻出了這樣一個意外。」他的本意是帶著小廝出去,假意馬受驚或是突然發病,再教小廝去呼救,也能起到臨時解圍的作用,哪想會遇到老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2:49

第三十七章

  他這樣一解釋,謝長寧便瞭然了,果然是個意外,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應該好好感謝他,無論結果如何,終究是幫了她一個大忙。
  謝長君看向蕭衍,面容清俊,只是表情太冷淡了,身材修長,只是太瘦了,家世顯赫,只是太閒散了。總體來說,還是好的,只是……他目光下移,蕭衍那只沒有受傷的左手,一下一下撫摸著膝蓋,又將目光投到蕭衍的臉上,發現他的注意力並不是很集中。心裡不由得暗歎一聲,可惜了。
  「此次拜訪,置辦了一些年禮,已交予貴府管家,其中不乏藥材,有助於端王調節身體。」一般人,送禮品上端王府都是會送些藥材的,而謝長君這樣說,竟是要告辭了。
  蕭衍怔了一下,視線在謝長君與謝長寧之間逡巡幾番,隱約有幾分掙扎閃過,隨後又歎了一口氣,才開口道:「也好,教凌雲送送你們。」凌雲便是蕭衍的貼身小廝。
  謝長寧跟著謝長君從端王府出來,抿著唇自己上了馬車,不過片刻,謝長君也跟了進來,看謝長寧面色不豫,他歎了口氣:「可是奇怪為何這樣客套兩句便走了?」
  謝長寧手中抱著個暖爐,低著頭,一聲不吭。
  今日前來端王府,謝長寧穿得極為端莊,頭髮也梳得好好的,那根梅花鏤空白玉簪還是他從張記定做送她的生辰禮物,她一直捨不得戴,今天卻拿了出來。而以他現在的角度,也只能看到她烏黑的發間別著那一根簪子。
  「你可想知道端王的病是怎麼回事?」歎了一口氣,他又開口。
  這個時候謝長寧抬起了頭,咬了咬嘴唇,視線微微錯開,她一直覺得一回生二回熟,幾次三番下來他們也應該是朋友了,卻沒有想到大哥會在這個時候告辭,如果說不疑惑反而高高興興,那是不可能的。
  謝長君說話向來極有耐心,一字一句吐得清晰:「端王與太子相差的年歲並不大。」
  謝長寧閉上眼睛,在心裡算了算,遂又睜開:「嗯,端王比太子大三年。」
  「端王七歲,太子四歲那年,冬日嚴寒,御花園湖面結冰,一位后妃因不得寵愛,將主意打到了太子的身上,欲加害太子。是端王為太子擋下了這一劫,卻跌落到湖中。」這番話說出來,並不是很有力度,謝長寧驀然睜大了眼睛。
  謝長君見狀,又歎道:「當今太后在懷有端王時身中寒毒,臨盆時難產不說,之後還在端王身上也查出了那種寒毒。太后身上的毒素排的很順利,端王卻因過於年幼,不能用重藥,只能慢慢調理。出事的那一年,他本調理的差不多了。」
  如此一說,謝長寧瞬間緊張了,幾乎是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然後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當時,端王的那雙腿差點廢了。」謝長君抬手揉了揉謝長寧的發頂,「當時太醫院所有太醫頂著腦袋搬家的危險,用猛藥才讓他能正常行走,只是每到嚴寒之日都會隱隱作痛,必須好好暖著。」
  「所以,大哥你這麼快告辭,是擔心端王腿疼?」提到蕭衍的小時候,謝長寧真的很難想像,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會平白受了這麼多的罪,這心就好像被揉成了一團,一點都不舒服。
  謝長君注意著她的表情,一絲一毫看在眼裡:「他的腿保住也僅僅是暫時的,因為那一次,他體內寒毒加重,甚至發生了變化,太醫對那寒毒已是束手無策,只能告訴聖上,如今那寒毒只能抑製表面,不能治本,並且會逐漸深入骨髓,最終,回天乏術,最好的結果,也是成了個廢人。」
  聽到這番話,謝長寧的心臟瞬間被揪了起來,她咬咬嘴唇,故作不在意的樣子:「沒有別的辦法麼?」
  謝長君將視線從謝長寧身上錯開,緩慢地搖頭,雖然他也覺得上天太過殘忍,但是不得不面對事實,這麼多年,蕭衍本人必然早已面對事實,不然也不會多年未娶妻。
  「難怪他一直冷冷清清的,和誰都不想過多交往。」謝長寧喃喃道,如果明知道自己人生的結果,任誰也不想多一個親近之人為自己難過吧。可是他的心裡,一定很希望有人能夠多和他說說話吧,畢竟,熟悉之後,他並不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
  深吸了一口氣,她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想要對蕭衍好一點,再好一點。讓他不用每天如此寂寥的度過,讓他不整日處在一個冷冷清清的心態中,然而,她卻不知道自己想要這樣做的出發點是什麼。
  兩人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謝長寧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不能自拔,謝長君也一直閉目養神,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
  下了馬車之後,謝長君說的唯一一句話便是:「回去後好好梳洗打扮一番,今日的除夕晚宴節目,好好準備下。」
  一句話,把謝長寧從思緒裡拽了回來,她才恍然想起,今日除夕,宮中舉辦晚宴。而前些日子,太后便通知各家十二歲以上的郡主、嫡女好好準備才藝。
  於是盛京瘋傳,這次,恐怕宮中那幾位是想為各位皇子好好物色一番,做到心中有數。而謝長寧因為並不準備出風頭,也只是草草準備了下,如今,她再也不需擔心被賜婚,若再敷衍,似乎也是說不過去的。反而會讓人覺得太矯情。
  歎了一口氣,心中盤算了一下今晚究竟哪家郡主與嫡女會參加,各位又是什麼特長。
  盛京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大小世家,曾有茶館的說書人笑談,若是從二樓隨手潑下一盞茶水,被波及的人裡約莫八成是貴人,另外兩成便是貴人的親戚。
  這樣說來雖有些誇張,也確有道理。
  而在這諸多世家之中,自然以王謝秦司馬四大世家為首。而在諸多貴女中,偏偏只有王謝兩家的嫡女可為其首,就連兩國公八王府都要甩在其後。可是,在這種皇家宴席上,是不會出現諸家貴女眾星捧月的現象的。且不說女兒家之間勾心鬥角的小心思,就是這些平日在家被精心教導的貴女,哪個願意淪為星辰而不去爭那月。
  即使這樣,在玄武門外,貴女們依舊聚成了三撥。
  一撥以秦霜為中心,皆是太子一派朝臣世家的嫡女,一撥是以謝長寧為中心,主要是王謝兩家的嫡女以及純臣之後,又或是在明面上由兩家提拔上的親信門生。
  至於另外一撥,謝長寧看過去,不由有些在意。她數月沒有參加各家女眷的小活動,似乎發生了什麼出乎意料的變化。
  在前世,在支持四皇子一派的世家嫡女中,處於中堅力量的一直是江陽王府的嫡長女戚薇,謝長寧與她接觸並不多,與其父兄截然不同,性格並不鮮明,太平常,太溫軟,並且常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是因為佔著個郡主的名頭,再加上時常號召大家做些捐贈,也是讓諸多貴女願意多聽上她說一兩句的。
  而如今,謝長寧掃了一眼那一群人,分明是以墨家的嫡女墨靜蘭為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3:00

第三十八章

  墨家僅僅是個小世家,甚至連前十都排不上,以前原本是清流之家,後與王家攀上親戚,逐漸壯大,才慢慢在世家之中佔了一席之地。而謝長寧印象中的墨靜蘭,也只是一個小家碧玉,樣樣皆通,樣樣不精。可如今再看她的舉止談吐,卻與以往大不相同,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種迷人的自信。
  謝長寧對此大感意外。
  「長寧,你在看什麼?」出聲的是王家嫡長女王□,謝長寧未來的嫂嫂。
  謝長寧收回視線,淡淡道:「墨家小姐何時有那般風華了?」
  王□笑道:「說來也奇怪,那墨靜蘭據說是之前大病了一場,有兩個月都沒曾出門,再見到時,就已經是這般模樣了。」
  謝長寧低下頭,沉默不語,腦中思索著一切可能性,以及多這樣出眾的一名貴女能帶來的變化,是否各位皇子在娶妻之時,會多幾分考量。
  就在這愣神的功夫,玄武門準時打開。頓時,諸多貴女的視線都向謝長寧這邊投來,沒有辦法,誰讓王謝兩家為首呢,就算進個門都要讓王謝兩家的女兒走在前面。
  謝長寧已經習慣了受這些目光的洗禮,與王□並肩走在前面,沉穩大方。王□是大家閨秀,但是是大家閨秀之間的佼佼者,有言道,滿腹詩書氣自華,王家女受的教育,便讓她們溫文典雅,一言一行皆是模範。而謝長寧,身上亦是沉澱著大家之風,不卑不亢,讓人一看便有藏鋒之感。內斂的氣質,比容貌更奪人眼球。
  看過這兩位,再看她們之後的諸位世家嫡女,便讓人覺得索然無味起來,美則美矣,太過尋常。然而,就在隊伍的末尾處,又讓人眼前一亮。白色曲裾,蜿蜒繡著一朵朵幽蘭,本是沉靜的衣衫,穿在那少女身上卻透著一股難言的氣質,使她看起來宛如怒放的君子之蘭,在萬花叢中,獨她有君子之風。可是,偏偏是一位女子。
  平淡過後,一瞬的驚艷,令人回味不止。
  朝臣與各家公子的宴席是與女眷們分開的。崇德帝在延慶殿開設宴席,而女眷則在御花園陪同太后皇后。是以,那些早就等在一邊的公子哥們也沒能多看兩眼,便匆匆離去了。
  宴席的位置是早就安排好的,謝家與王家自然坐到了一桌,謝長寧右手是王□,左手是謝長生。剛剛落座,便有內侍前來通知,一會兒的才藝表演,王家打頭,謝家緊隨其後,因為謝長生歲數還沒到,謝家便只有謝長寧需要表演。
  皇后攙著太后一起到的,面上都帶著喜氣,一會兒打趣兒這家夫人,一會兒誇讚那家的小姐。
  若是單單這麼看,真的無法料想這中宮之主,令人艷羨的皇后,是個不得皇帝喜愛,獨守鳳清宮多年的女子。謝長寧心中暗歎。當今皇后並沒有了不得的外家,當初僅僅是一名縣令之女,選秀入了宮,當時崇德帝一心撲在元皇后身上,並未多留意那些新入宮的女子。但是這位,日日服侍太后,頗得太后喜愛,最後由太后出面,令崇德帝多關心些。這多關心就關心出來了個四皇子。
  說起來,太子是元皇后所生,是嫡子,四皇子是當今皇后所出,也是嫡子,才搞的皇位之爭如此激烈。再激烈,崇德帝偏心太子也是無可奈何。
  謝長寧這邊想著那些有的沒的,內侍已經過來請她了。
  她扭頭看著淺碧:「可有何不得體的地方?」
  淺碧仔細打量了自家小姐,黑色雙繞曲裾,艷色牡丹繡花鋪在袖口與裙擺,髮髻梳的精緻妥帖,一根銀鑲紅鑽步搖斜插在發間,沒有一絲一毫的問題。於是鄭重點頭:「不曾有。」
  謝長寧轉身,淺碧緊隨其後。
  她今日準備的才藝是古琴曲,因為嫌麻煩,便沒有從家中帶古琴來,是以內侍先將她領到了琴坊,裡面有皇宮中典藏的各式古琴,供謝長寧為了今日的表演挑選一架拿去用。
  謝長寧在琴坊內轉了兩圈,最後停在了一架暗紅色伏羲氏古琴前。她輕撫琴弦:「月聲?」
  「是。」那內侍顯然極為熟悉這琴坊,當即小心應道。
  月聲古琴流傳至今已有三百年,三百年前曾有一家造琴坊,專做伏羲氏古琴,並且一年只出一架,被人們爭相購買。而那家造琴坊出的第七架伏羲氏古琴月聲被當時的太子重金拍下,送給善琴的太傅之女作為定情信物,被傳做一時佳話。據說,那名太傅之女一曲可抵萬金,琴藝可比開國皇后。
  謝長寧從未聽過,自然也不知是真是假,她只知道,此時她對這月聲古琴頗感興趣。
  「便是它了。」
  那名內侍一聽,便小心地將琴抱了起來,生怕有一絲一毫的磕損。
  月聲的琴聲清冽,一般人都不願彈奏它,一是怕自己的琴藝糟蹋的好琴,二是自己的情感實在不與月聲相符。也許是今日剛到過端王府的緣故,謝長寧一看到月聲,就想到了蕭衍,那個冷冷清清卻又格外細心的男子。
  再回到宴席,王家最後一名適齡嫡女的才藝表演已到末尾,一副梅花圖也十分拿得出手。
  太后與皇后又例行誇讚了幾句,眾人便將視線投到了謝長寧身上。謝長寧始終垂著眼簾,一名內侍焚香擺案,抱著親的內侍將琴放好。
  立刻便有眼尖的認出來:「月聲古琴?」
  秦霜離得很近,也看了個清楚,輕笑道:「我怎麼記得,謝家的大小姐琴棋書畫裡最弱的一項就是琴了,居然還要彈奏月聲。」
  也有和謝長寧關係好的,擔心地看著謝長寧,生怕她在這重要場合出了醜。
  謝長寧卻不在意這些,她端坐在琴案前,微微調了下音,十指微動,一串悅耳的琴音從指下躍出。清冽的曲中,好像夾雜著微微寒氣,又透露出堅韌。
  眾女心思轉了轉,方才想起來,這不就是四大名曲之一的《清梅散》麼,也是難度最大的一曲,用月聲來談自然是最合適不過,只不過,她們還是懷疑謝長寧的琴藝。
  此時,謝長寧琴音一轉,已經到了曲子的高•潮部分,凜冽的寒風彷彿實質存在,用盡一切努力想要扼殺傲骨寒梅,可是嚴寒愈烈,寒梅香氣愈濃。眾人就好像在琴聲中看到一幅畫,不妥協的寒梅獨立雪中,嶙峋如骨的枝幹、紅艷的花朵與皚皚白雪鮮明對比,一樹紅梅,只可孤芳自賞而不可侵犯。
  一曲終了,清凜之音久久不能退散。與謝長寧不對付的貴女個個瞠目結舌,她的琴藝何時這般好了?一時之間,太多的嫉妒。
  謝長寧收回手,起身,向太后與皇后的方向行禮。
  「長寧丫頭真是處處有驚喜啊。」太后看著謝長寧,笑得意味深長,最近聽聞了太多關於她的事情,今日,又以一曲《清梅散》驚艷四座,當真不愧是謝家女。
  「太后謬讚,不過彫蟲小技,哪能入得了您的眼。」謝長寧依舊不卑不亢,抬頭迎向太后的視線,面色不改。
  「母后,這謝家的大小姐這般優異,只怕來年裡,求親的人要踏破謝家門檻咯。」皇后附和著太后誇讚道。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3:15

第三十九章

  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謝長寧一眼,復又笑道:「求親的人再多,有皇帝的那一道聖旨在那裡,長寧丫頭不嫁便是不嫁,誰也奈何不了。」她何嘗不知道皇后的心思,握住謝長寧,就是為四皇子添了一個大砝碼,只是,這次這算盤要空落了。
  謝長寧也不回應,只是淺笑。
  太后與皇后又調侃了兩句,例行賞賜了謝長寧,便又到了下一位,正巧,是秦霜。
  「大姐,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謝長生腦袋湊了過來。
  謝長寧苦笑一聲,將手掌攤開,看著自己這雙手:「是啊,什麼時候呢?」她自己向來覺得樂舞之流偏向於取悅別人,學的時候並不甚用心,而妹妹謝長樂的琴藝一向了得,前世,她為了做好謝長樂,曾苦練琴技,更是因為謝長樂與戚洵均喜愛梅花,奏了一遍又一遍的《清梅散》,如何還能彈得不好,不熟練。這雙手上,都曾練出了繭子。
  忽然,她似是感覺到了什麼,抬眼向席末看去,果然,墨靜蘭正視線灼熱地看著她,見她看過去了,也不曾迴避,反而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果酒,向她致意。
  謝長寧見狀,隔空與她舉杯共飲,然後微微錯開了視線。那樣灼熱的目光,真是讓她想忽視都忽視不了,這個墨靜蘭,似乎有些違和感。然而,作為一個深居簡出的墨家嫡出小姐,滿席貴女也沒有與她相交密切的,謝長寧也無法探知個究竟。
  她將視線投到翩翩起舞的秦霜身上。總的來說,秦霜無論容貌、家世還是技藝,在貴女中都是拔尖的,若說要壞,唯一便壞在她那脾氣上。原本早些時候,秦霜雖然暴躁了寫,但還是個可愛的姑娘,可惜心裡太記掛一個人,就會逐漸迷失自己,患得患失。
  這樣一想,她便覺得索然無味,環顧四周,忽然將視線定在了一個地方,目光頃刻軟了下來,心裡更是奇怪。他怎麼會在這裡?
  蕭衍今日穿了一襲白袍,滾了金邊,圍著一件白狐皮斗篷。他悄然站在暗處,並不顯眼,謝長寧甚至猜不到他站了多久。他見到謝長寧看到他,嘴唇微抿,神色淡淡地點了下頭,吊著胳膊轉身便要離開。
  謝長寧見狀,心裡一衝動,扭頭便對淺碧道:「有些不適,我去更衣,你好好瞧著。」隨後,便抱上了暖爐,還趁淺碧不注意,順了一壺果酒,步伐有些急促地跟了上去。
  所幸,蕭衍的步伐並不是很快,謝長寧只在御花園追了一小段,便在一座涼亭之中看到了那皎如月的背影。
  「端王。」她走得有些喘,便叫出了聲,果然,那人腳步立刻停了下來。
  蕭衍壓抑住心中的異樣,轉身輕聲道:「怎麼追出來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謝長寧也顧不得什麼禮節,跑到蕭衍面前,便將暖爐往他懷裡塞。
  蕭衍單手抱著暖爐,不由愣了愣,看向懷裡,這不正是冬狩那日他塞給她的那一個,這個小姑娘,還真是不肯欠別人半分,如此一想,他眼神暗了暗:「我不該在這裡麼?」她有這樣的態度,竟然讓他有些在意。
  謝長寧一聽,連連搖頭:「天太冷了,你身體又不好,待在延慶殿對你來說更好些。」
  聽出小姑娘這是在關心他,不知為何竟然長舒了一口氣,他單手托住暖爐:「想來便來了。」
  謝長寧想了想,覺得也是,以他的性子,定然是不喜歡那樣熱鬧的場面的,出來透透氣也極為可能。然而她卻忘記了,女眷這邊比朝臣那邊更熱鬧才對,透氣也不見得就要跑這邊來。
  蕭衍看著謝長寧低著小腦袋,一副沮喪地樣子,不由輕笑出了聲,胸腔都隨著一起震動起來。
  謝長寧驚奇地抬頭:「你居然笑了。」
  「不好麼?」蕭衍舒心地往亭內的石凳上一坐,這個時候的謝長寧,多像一個真正的小姑娘,多麼的有趣。
  「你能笑一笑當然好,」謝長寧將果酒放在石桌上,「以前長樂學醫的時候,總是說,心情好才是治癒疾病的良藥。」提到謝長樂,她伸手摸了摸鼻尖,有些涼。
  蕭衍知道她不高興了,勾起唇角道:「怎麼還帶了酒出來?」
  「只是果酒,」謝長寧解釋道,「怕你出來久了身子冷,喝一點可以暖胃。」
  蕭衍看看懷中的暖爐,又看看桌上的果酒,笑道:「想得可真周到。」
  謝長寧茫然抬起頭,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
  除夕無月色,宮中便僅有盞盞宮燈照明。涼亭之中掛了一盞昏黃的宮燈,將夜色趁得有些迷離,果酒中淡淡的酒香不斷溢出來,兩人相對而坐,看起來還頗具溫馨。
  蕭衍嘴角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他看著謝長寧,只覺得那個波瀾不驚的小姑娘,在這個時候露出一絲絲地天真,都讓他心裡一暖,瞬間驅散了冬季的嚴寒。而後,笑容竟是僵住,又漸漸收起。他的心中有些慌亂,竟然,有點想要多看看的感覺,還有點……捨不得?
  想到這裡,他緩慢開口:「你喜歡梅花?」竟然會將《清梅散》彈得那般好。
  謝長寧幾乎立刻想到,他一定是聽到了自己彈奏《清梅散》才會以為她喜歡的是梅花:「並不喜歡梅花,只是這是最拿得出手的曲子罷了。」
  「我以為,你對戚洵當真是半點興趣也無的。」蕭衍鬼使神差一般,張口就接了這樣一句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抿住了唇,他到底在想什麼?
  謝長寧怔愣了下,戚洵喜梅花,亦愛《清梅散》,她將《清梅散》練得這般熟練,自然會令蕭衍誤會,張了張嘴,又不想敷衍,才道:「長樂也是很喜歡的。」
  蕭衍開口後,本就有些懊悔,對方不過一個小姑娘,他都說了點什麼,再聽到謝長寧解釋後更是有些尷尬於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同時的,竟還有如釋重負之感。也許,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他最近到底在想些什麼。
  歎了一口氣,他道:「你出來的有些久了,到時候不好交代,先回去吧。」
  「你不回延慶殿麼?」謝長寧有些意外地看著蕭衍。
  蕭衍定定地看著謝長寧,她這樣關心他,真有些不習慣:「我再坐一會兒,就回。」語氣淡淡的,還有些惆悵。
  謝長寧一愣:「也好,你切莫在外面待得時間太久,身子會受不了的。」她站起身,沖蕭衍笑了笑,轉身就要走。
  「御花園裡有些暗,小心腳下。」
  「太冷了就喝果酒,可以暖胃。」
  兩人不約而同開了口,蕭衍怔住,謝長寧笑了笑,轉身走出涼亭,步伐竟是越來越快。蕭衍目光追隨著那道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才將石桌上的青花瓷酒壺拿起,啜了一口,滿口甜香,如她的笑容一樣,半點不膩人。
  他是聽到那些青年們談論此次出色的貴女,才出來看看的,料想會見到她今日的模樣,又恰恰好是她彈琴的時候,這個小姑娘,有足夠的資本受各家青年窺視。閉眸,便是她於萬眾矚目之下,帶著沉靜的笑容,專注彈著那素來挑人的月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3:28

第四十章

  自從認識了她,他就愈發覺得那些世家女太小女兒范。那些小姑娘,是嬌柔的海棠與桃花之流,只會躲在後面,等待別人為她們遮風擋雨,而謝長寧,是貴氣逼人的牡丹,花中之王,絕不會輕易妥協。正是這樣,才足夠吸引人,不是麼?
  而此時的謝長寧,她自然不會知道在蕭衍的心裡,將她比作了牡丹,她回到宴席上時,恰巧到了那株君子蘭的表演。
  她自信滿滿地拎了一把裝飾劍就走到中央,她的侍女低眉順眼地撫著古琴。
  謝長寧挑眉,似乎有點意思。
  隨著第一個音節響起,墨靜蘭將手中的長劍刺出,力度彷彿可以劃破虛空,伴隨著緩慢的曲聲,她變幻著一個又一個的造型,而曲聲越來越快,她將劍舞得也是眼花繚亂,翩若驚鴻。場中只能看到她白色的身影與銀色的裝飾劍在遊走,卻具體看不清是何般模樣。一招一式都大氣非常。謝長寧摸著下巴,她本以為不過是些花把勢,可劍風掠過的一瞬間,她即明白,這墨靜蘭還是有些真材實料的。
  一曲終了,墨靜蘭隨手挽了一個劍花,負手而立。
  謝長寧這樣看著,覺得那違和感又來了,還來不及細想,便聽到耳邊一聲驚呼。
  「快看地面!」
  謝長寧向墨靜蘭身前的那一塊看去,不禁愕然。之間中間寫了一個偌大的福字,龍飛鳳舞,力度極深。
  「真是妙極。」太后撫掌讚歎道。
  皇后試探地看著墨靜蘭,笑道:「聽聞墨家小姐前段時間大病一場,臣妾本還擔心此次不能見到墨小姐的表演了,不想竟是如此精彩。」不止皇后想探究,就是在座各位貴女,五一不想知道,怎麼原本手無縛雞之力之力的墨家大小姐竟會舞劍了。
  墨靜蘭面上依舊端著得體的微笑:「靜蘭自出生之後便身體虛弱,喜歡一些花把勢權當強健體魄,不想還是大病了一場,自病好後,靜蘭就想著,萬萬不可再如以前一樣貪圖好看了,就認真了起來。」
  墨靜蘭這樣說,恐怕沒幾個人會信,但是你又挑不出錯來。太后上下打量了幾番,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也確實是個大方的姑娘,照例打賞了。
  謝長寧始終注意著墨靜蘭的表現,只見墨靜蘭寵辱不驚地行禮,後又退下。回到自己座位時,自然而然地坐了下去,謝長寧見狀眉頭一皺,還來不及反應,便見那墨靜蘭又換了個姿勢,溫婉妥帖地坐好。
  她終於明白違和感出自哪裡了,不動聲色地低下頭,夾了一箸糖醋魚,掩飾掉嘴邊的笑意。只要做了,就沒有抓不住的尾巴,也許應該找人去查一下,兩個月前墨靜蘭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兩個月墨家又做了些什麼。
  宴會結束,已是深夜。
  各家的馬車都在宮門外候著,謝長寧本已有了絲絲倦意,一陣夜風吹來,驀然醒神。才發現犯迷糊的時候,淺碧已經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儼然成了一隻會移動的粽子。
  她懊惱地看著自己:「淺碧,你把我裹成這樣,太沒風度了。」
  「冬日的夜風太涼,容易吹病了,小姐你可不能為了風度不要溫度。」淺碧輕聲勸道。
  謝長寧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也只好暗自歎氣:「也不曉得大哥穿得是否暖和。」
  謝長生跟在一邊,聽到謝長寧的話嘟起了嘴:「大姐你怎的就不關心關心我。」
  「一看你穿得就夠暖和。」謝長寧眉眼彎彎,輕聲笑道。
  兩人插科打諢間,便走到了宮門口。遠遠看去,謝長君與二房的兄弟兩個站在馬車旁邊,本來正在低聲交談,看到兩個嫡妹出來,都不由笑了。
  「讓小廝在外面買的。」謝長君不知道從哪裡捏出來一個紙袋。
  謝長生立刻眼睛一亮地撲了過去:「冰糖葫蘆!」她從紙袋中取出一根冰糖葫蘆,遞給了謝長寧,自己喜滋滋地跑到了另一邊,張口就咬下一顆。
  謝長寧舉著糖葫蘆啞然失笑。
  「大哥果然偏心,我們兩個都沒有。」謝長明抱著胳膊,一股酸勁兒就出來了。
  謝長庚瞥了一眼:「幼稚。」
  謝長寧瞇了瞇眼睛,將冰糖葫蘆舉到了謝長明面前:「我看三哥這麼可憐,只好忍痛割愛了。」這樣說著,還是一副極為痛心的模樣。
  幾個人瞬間笑作了一團。
  「我要是和你搶吃的,大哥不得滅了我。」謝長明收住了笑,揉了揉謝長寧發頂,「我吃過了,而且還是兩份哦。」說完,得意洋洋地看了謝長庚一眼。
  謝長寧努力忍住,二哥本身就不愛吃,三哥你真的不用這麼得意啊。
  「走吧,我們回家守歲。」謝長君拍了拍謝長明的後背,謝長明耍寶一般向前打了個趔趄,又拐了個彎撲到謝長庚身上。
  謝長庚不動聲色挪開身子,撣了撣袖子:「別鬧了,祖父早回家等著了。」
  謝長生已經成功地解決了一串糖葫蘆,眼巴巴地看著謝長寧,謝長寧只咬下了最頂端的一顆,將剩下地塞給了她,自己爬上了馬車。
  「我就知道大姐是好人!」謝長生高興地跟著謝長寧進了馬車。
  外面三位謝家少爺相視一眼,低笑出聲。
  皇宮之中,眾人散去之後,崇德帝到了寧安宮,與皇后一起陪太后守歲。
  崇德帝將瓜子細細剝了皮,一粒一粒的,裝了一小碟之後,送到了太后的面前:「母后,您慢用。」
  「你這孩子,又有事情?」自從做了皇帝,他便很少如此討好了,太后捏了一粒瓜子,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崇德帝看著太后的臉色,知道她許是不高興了,笑道:「母后說得哪裡話,今年政事繁忙,兒子也未能多到母后這裡走動,這不好好抓緊機會孝敬您下麼。」說完便給皇后使了個眼色。
  皇后心中酸澀,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聖上才用得著她,她努力揚起笑容:「母后您可千萬別生聖上的氣,再怎麼說,聖上這心裡啊也時常惦記著您呢。」
  太后輕哼一聲,又歎了一口氣:「那幾個孩子我都看過了。」說起來那幾個姑娘,她終於起了幾分興致。
  崇德帝沒有應聲,依舊耐心地剝著瓜子仁。
  「我看來看去,還是喜歡王家和謝家的姑娘。」太后懶洋洋地吃著皇帝為她剝的瓜子仁,「王家的嫡次女還不錯,就是太軟了點,謝家的嫡長女最合適,要是你沒給謝家那道聖旨就好了。」要是讓謝長寧自己選,八成不會選擇太子,謝家沒必要爭這外戚。
  崇德帝接話道:「謝長君什麼都不要,就許這麼個願,兒子也不能強求。王家的嫡次女性子太弱,壓不住後宮。」
  皇后聽著,便曉得這是在為太子選太子妃,不由憂慮,最好的,陛下都想送給太子,可是自己的兒子呢,又能得到什麼,連選個皇妃怕是都不能如意。
  「昭華郡主去年及笄,年齡倒是很合適。」
  「不好,戚薇那性子太嚴謹了些,會拘著正瑜。」崇德帝淡淡解釋道。
  太后繼續歎氣:「這也不好,那也不要,我看秦霜是秦家人,樣樣都好,還喜愛正瑜,不如就定下秦霜算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3:39

第四十一章

  提起秦家,崇德帝目光黯淡了一瞬,遂又搖頭:「先不論秦家過於張揚跋扈,就是秦霜那性子,也是不適合做國母的,母后,當真沒有更合適的了?」
  提起這個,太后才精神了一些:「有一個,就怕你嫌棄家世不好。」
  「誰?」見太后這樣,崇德帝也好奇起來,而皇后,則有些瞭然。
  「墨家嫡出的女兒墨靜蘭,過了年便及笄了。」
  「墨家的女兒,兒子怎麼記得並不算出彩。」崇德帝顯然遲疑。
  「原本是不出彩,大病一場後,養好了身子倒是開朗了些,性子好,拿手功夫也好。」太后淡淡應著。
  「忽然之間麼?如果合適,家世倒也算不得什麼要緊,不過,怕有什麼,需要查上一查。」能被太后誇獎的,自然是不錯,可是,他更擔心被有心人利用。想起來冬狩之時的事,又聯想到調查出來的結果,他面色陰沉。
  「若是不存在什麼問題,便是墨家的嫡出女兒了。」太后如此說,似乎還隱隱有其他意思,就好像以前墨靜蘭不是墨家女兒一樣,可是再回味一下,又好像是定下了墨家這個嫡出女兒是太子妃。
  皇后黯然,原本她也看上了墨靜蘭的,畢竟墨家的家世不算好,墨靜蘭又夠出挑,聖上也不會太多疑慮。
  太后微微抬眼,便看到了皇后的表情,心中暗歎一聲,開口道:「正瑜的若是定下來了,哀家其餘幾個孫子也應當一併定下,雖然那些個女兒家還有未及笄的,等上兩年也無妨。」
  皇后立刻感激地向太后看去,又用希冀的目光看著崇德帝。
  崇德帝輕描淡寫地瞥了皇后一眼,就知道她打得什麼主意:「江陽王不是擁護正珞麼,那就將戚薇許給他好了。老三和老五,慢慢再挑。」若是墨靜蘭確實有問題,剩下的還可以再議,反正從未考慮過讓戚薇做這太子妃。
  謝長寧還不知道,不過一夜,她所熟知的太子妃與四皇子妃之位紛紛易主,此時的謝家,其樂融融。
  謝家人口本就多,今夜守歲更是聚了一堂,各桌擺著各式瓜果點心。小輩們鬧哄哄地笑作一團,年紀大些的聚在一起討論著過去一年的國事與瑣事。
  「大姐,在過去一年裡,長蘊有許多不懂事的地方,是大姐悉心教導,才讓長蘊意識到了這些,從此以後,長蘊一定好好聽話,不會再給大姐添麻煩。」在亂哄哄的背景音下,謝長蘊端起了一杯果酒,有些緊張地看著謝長寧。
  謝長寧勾了勾嘴角,若是如此最好,若還是以往一樣,她也不會客氣,端起面前的酒盞與謝長蘊輕輕一碰:「新年如意。」
  謝長寧是長姐,謝長蘊開了這個頭,那群小姑娘們紛紛端起了酒杯,表示以後要像謝長寧學習,謝長寧一一敬回去,又順了一壺酒跑到祖父那桌。
  「祖父,三叔、四叔還有諸位哥哥,長寧敬你們一杯,祝謝家在祖父叔叔還有哥哥們的帶領下越來越好。」
  男人們紛紛笑著應下,謝熙年的臉上更是笑出了一朵花兒:「我的寧丫頭喲,你才是謝家的寶。」
  席間,一人面上雖笑著,卻笑得並不由心,看向謝長寧的目光有些冷淡與不屑。正是謝熙年的庶子,謝長寧的三叔——謝恆。他想不明白,怎麼這麼個小丫頭就成了寶了。怎麼謝長君會傻到厚重的封賞不要,只為這個小黃毛丫頭換一個可以自由婚嫁的權利,真是被豬油蒙了心!他就是看這個小丫頭不是個好東西,沒事把自己妹妹剋死了,還害得謝家不能受賞,以後不知道把謝家克成什麼樣呢。
  謝長寧悄悄注意到了謝恆的表情,心裡不舒服了一下,隨後又感慨,這個三叔前世把四叔害了,今生不知道會出什麼蛾子,還是小心些為妙。
  正想著,謝長安一副小大人模樣地過來了:「長安祝祖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桌上又笑成了一團,老四謝惟強忍住笑,故作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那四叔呢?長安你怎麼把四叔給忘記了。」
  謝長安努力想了一下:「祝四叔在新的一年風流依舊,瀟灑戲人間。」
  謝長寧一聽,伸手彈了下他的額頭。
  「老四啊,你看看,長安這孩子都知道你什麼德行。」謝熙年笑聲不止,隨手指著謝惟,看起來實在高興。
  謝惟摸了摸鼻子:「這個我喜歡,長安你想要什麼,跟四叔說。」
  謝長安咧開了嘴笑道:「李夫子說,四叔遊歷各地,不僅大昭,還有南蜀、西楚,整個盛京,除了皇宮裡那份,就是四叔你這裡的地圖繪製最全了,長安想要四叔的那份地圖。」
  謝惟頓時哭笑不得:「鬧了半天是看上我的地圖了,好罷,明兒你過來拿就是了。」
  謝長安一聽,連忙又說了很多好話,還從哥哥們手裡也哄出來不少好東西。
  謝長寧就這樣在旁邊看著,心裡要多滿足有多滿足,謝家一直這樣,她就覺得很好。念頭一轉,有想到了今日在端王府看到的一切,就算是守歲,也定是清冷寂寥的吧。
  安安穩穩地出了正月,謝長安忽然生了一場大病,來勢洶洶,致使謝家措手不及。
  「大夫,舍弟得的究竟是什麼病?」自從知道謝長安病了,謝長寧已經一天一夜沒有睡覺,眼下烏青一片,見老大夫出來了,連忙迎了上去。
  這一天一夜,從盛京各大醫館都請了不少大夫來,可奇怪的是,竟然紛紛不知症狀,這一個,已經是盛京百姓中最負威望的一個了,若是他都診斷不出來,恐怕太醫也是無法了。
  那老大夫捋了捋鬍須,面色沉重:「真是奇了怪了,低燒不退,渾身紅疹,昏睡不醒,卻不像以前見過的任何一種病。」
  「這病可會傳染?」淺碧拉住自家小姐的手腕,緊張問道。
  「這也不一定,為了以防萬一,還是需要注意些。」老大夫鄭重其事道,然後看了謝長寧一眼,「若是不能確定是什麼病,謝小姐還是不要進去了。」
  謝長寧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安:「可有辦法醫治?」
  「不知道病,就沒有辦法對症下藥,老夫只能先開些退熱驅疹的保守藥。」老大夫思索著,「還是要從宮裡請柳太醫。」
  謝長寧怔了一下,苦笑,柳太醫自然是滿盛京最好的太醫了,可是脾氣太過古怪,不是誰都肯醫治,至今還待在皇宮裡,也不過是為了蕭衍。
  想到蕭衍,她又燃起了希望,對了,她去找蕭衍,讓蕭衍去說,說不定柳太醫肯出馬。這樣想著,她迫不及待地進了書房,開始研磨準備寫信。
  正月裡這段時間,謝長寧總能收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想到蕭衍不能出門,必然錯過了很多正月裡熱鬧的景象,便隔三差五差人送去一些東西,小燈籠、一掛鞭炮、福娃娃等等,甚至偶爾興起了還讓廚房煮餃子做元宵。
  而對蕭衍來說,收到信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他有些疑惑,但還是迅速將信拆開,仔細閱讀起來。
  讀完之後,不由面色凝重,他扭頭看向自己的小廝凌云:「去皇宮裡把柳太醫請來。」
  「王爺你又不舒服了?」凌雲緊張地看著蕭衍,「還是謝小姐不舒服了?」他難得看到自家王爺與哪家小姐會這般親近,更是對謝長寧佩服的不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3:49

第四十二章

  看看那書房外面的燈籠,再看看王爺書案上擺著的福娃娃,王爺一件都不肯丟,全都妥帖的放著,王府裡看著也多了人情味。
  「廢話忒多,讓你去你立刻去就是了。」還不確定謝長安究竟是怎麼個情況,現在說出來,多半要讓有心人的耳朵捕捉了去。
  凌雲打了個哈哈,連忙小跑著走了。
  蕭衍看著他關上門,輕輕搖了搖頭,隨後視線掃到了那個書案上的福娃娃,紅彤彤的的小瓷娃娃抱著一張福字,笑得瞇起了眼睛,怎麼看怎麼可愛。他看著看著,忽然勾起了唇角,那個小姑娘總是送些禮物過來,讓他越來越在意。
  歎了一口氣,他將信紙折好,想要找個地方放起來,想了想,又抽出,再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字體雋秀,每個字都十分飽滿,墨跡還帶著一股清香。他手指捻了捻信紙,又眼神掙扎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炭盆,最後長舒一口氣,將信紙放了進去。薄薄的信紙,瞬間化為了灰燼。這些事情,讓人看去了,終究是對她不好的。
  對於謝長寧來講,她寫信的時候根本沒有顧忌到那麼多,謝長安突然生病,實在是令她心焦。
  她坐在謝長安的小院裡,看著侍女婆子們進進出出,心裡說不出的煩躁,因為自己歲數還小,怕也染上病,誰都不肯讓她進去,不能幫上忙也就算了,偏偏王氏也在裡面,悉心照料著謝長安。這讓她這個當長姐的,更不踏實,竟然沒能為母親多分擔些。
  「小姐,您現在擔心也沒有用,不若等柳太醫來了,您再過來?」現在天兒還沒有回暖,淺碧就怕謝長寧著了涼。
  謝長寧長吐一口胸中濁氣,緩緩道:「可查出來點什麼?長安生病前吃了什麼,用了什麼,有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淺碧黯淡道:「奴婢沒用,將小少爺房裡裡裡外外都查過了,什麼都沒有找到。」
  沒錯,謝長寧懷疑是有人使壞,她原本以為有人將染了天花或者水痘的人身邊一些不乾不淨的東西帶了進來,大夫卻說不是天花也不是水痘。
  先是沒能護好自己的妹妹,她萬萬不可能再讓這弟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將那些侍女婆子們看好了,別讓她們再折騰出來點什麼。」隨口又問道,「絳朱呢?」
  「絳朱之前在小少爺身邊待了,奴婢擔心病會傳染,便讓她現在裡面伺候著,別近您的身了。」淺碧也是憂心忡忡。
  「大小姐,」一名侍女慌慌張張跑過來,「大少爺回來了,正往這邊走,還有端王。」
  謝長寧一聽,眼睛瞬間亮了:「柳太醫可來了?」
  那侍女連連點頭,謝長寧卻沒有絲毫放鬆下來的感覺,她整了整儀容,腳步匆忙地迎了出去。
  剛出了小院,便看到以蕭衍與謝長君為首的一行人走了過來。
  待人到了跟前,謝長寧的心也逐漸安定了下來,她低下頭,緩緩行了個禮:「見過端王爺。」
  蕭衍抿唇:「不必多禮。」
  謝長寧剛一起身抬頭,便先向蕭衍身後看去,只見蕭衍身後站了一名二十出頭的男子,樣貌平凡,神色漠然,斜跨著醫藥箱,半分注意力都不曾勻給謝長寧。
  對於謝長寧來說,這些統統都沒有關係,只要他來了肯為謝長安治病就好。她緊張地扯住謝長君的衣袖,求助般地看著他。
  這一系列動作,自然落到了蕭衍的眼中,他看了一眼身後的男子:「那個孩子,就在裡面。」
  謝長寧連忙扯著謝長君往一邊站,謝長君本也是面色凝重,看到自家妹子這樣,不由疼惜地揉了揉她的頭髮,然後轉頭對柳太醫道:「柳太醫,跟我來。」說罷,便引領著那人進了屋,還跟了一名小藥童。
  謝長寧緊張地看著他們,也要跟進去。
  「你還是不要去了。」蕭衍突然開口,見謝長寧抬頭看他,又解釋道:「風絮不一定有辦法,萬一傳染給你就不好了。」
  謝長寧眼眶一紅,低下頭咬著唇不說話。
  蕭衍見狀,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他束手無措地看著,愣了一會兒才低聲道:「別哭,會好的。」
  「我沒有哭。」謝長寧爭辯道,她怎麼會軟弱地哭出來。
  凌雲站在不遠處,看兩人這副樣子,不由向淺碧使眼色,遠一點,再遠一點,對對對,站遠點就對了。
  蕭衍伸出手來,想像謝長君一樣揉一揉她的發頂,又緩緩收了回去,謝長君是哥哥,可是他卻是毫無關係的人,這樣做怎麼會合適呢。
  「寧兒,會沒事的。」反反覆覆,他也只能重複這樣的話,他恨自己嘴笨,連安慰人都不會。
  謝長寧一愣,隨即很快反映了過來,臉紅了起來。
  蕭衍也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不由輕咳一聲。
  「你之前送的那些東西,我很喜歡。」他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
  「你胳膊怎麼樣了?」謝長寧打量著他的右臂。
  「好了很多,只是還不能太用力。」蕭衍目光暖暖的,看著小姑娘又低下了頭。
  「這種天氣出來,沒有問題麼?」
  蕭衍抿唇:「你就覺得我那樣嬌弱?」就好像把他當成了個姑娘一樣。
  謝長寧連連搖頭:「當然沒有。」她有點慌張,心也忽然跳的有些快。
  驀然一聲歎息:「你又長大了一歲。」蕭衍輕聲笑了笑,她長大了一歲,自己老了一歲。
  謝長寧抬起頭,一本正經地看著蕭衍:「每長大一歲,責任就要多一分,這次長安的病來的蹊蹺,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蕭衍轉過身,背對著謝長寧走了兩步,而後負手而立,望著院落中那株參天大樹:「謝家流傳了多久,這棵樹便有多久了吧。」
  「是的。」
  「長得這般粗壯,這般高大,有人想將它砍了做傢俱,而其餘的樹則想讓人把它砍了好享受更多的陽光,而樹本身,內裡想必也生了些許蛀蟲。」
  謝長寧愣了愣,不明所以,蕭衍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
  隨後,蕭衍轉過頭來,伸手指著樹的頂端:「你看,這些枝幹,哪一個都不想大樹一朝倒塌,可是它們哪一個都不能憑借一己之力就能保住這顆大樹。」
  謝長寧恍然,隨後黯然道:「只要根基扔在,任憑狂風暴雨,也仍能屹立不倒,卻始終敵不過有心人的不懈砍伐。」
  「有心人如今還不願動這棵大樹,可是若有旁人想修修枝幹,怕是也不會多加阻攔。在有心人眼裡,樹會長得更好,也對他更有利。」
  謝長寧抿唇不語,若真是這樣,她當真撼動不了半分波瀾。
  蕭衍心裡一軟:「你別擔心,萬事有我。」
  「我……」謝長寧剛要說些什麼,便看到柳風絮從謝長安的屋子裡出來了,她急切地看著那人,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柳風絮面色絲毫不變,走到蕭衍面前,看都不看謝長寧一眼:「是一種蟲毒。」
  「蟲毒?」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
  謝長寧驀然睜大了眼睛:「淺碧,快去看看蕭齊,是不是也被蟄了!」
  蕭衍也是神色一凜,卻是看向柳風絮:「什麼蟲毒?」他很難想像,會有一種蟲毒是盛京民間非常有威望的那位老大夫都看不出來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4:02

第四十三章

  「那是一種叫南蛉的毒蟲,雙翅,如蚊蟲大小,南蜀常見,喜陰喜潮濕。」柳風絮這一串話說下來,就如同背書一樣,乾乾巴巴,不帶半分感情。
  南蜀常見,也難怪會診斷不出來,若不是柳風絮剛好到南蜀遊歷過,恐怕也不見得能看出來,蕭衍沉思片刻道:「這蟲毒你定然有辦法的吧?」他會如此問,也不過是為了給謝長寧吃顆定心丸。
  「發現的還算及時,保守治療也算得當,我開了兩副解毒劑,按時服用,今夜低燒就能退,明日紅疹就消散了。」柳風絮賣足了蕭衍面子。
  謝長寧長出一口氣,不由問道:「若是診治不及時會怎樣?」
  「輕則癡傻,重則致命。」柳風絮輕飄飄的道上這樣一句。
  謝長寧嘴唇抿住,沒有再吭聲,南蜀常見的毒蟲會在這種時候跑到盛京來,還是衝著謝長安去的,用手指頭想想也知道這其中有問題。
  「我走了。」柳風絮瞥了蕭衍一眼,見他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自己緊了緊醫藥箱的背帶,緩步離去,連句客氣話也沒說。
  「果然是個怪人。」謝長寧瞠目結舌地看著,不由輕笑。
  「他一貫如此,你無須在意。」蕭衍忍住笑意,淡然解釋道。
  謝長寧連連擺手:「我怎會在意這個,要不是他,長安恐怕……我要好好謝謝他才是。」
  「謝他倒不必了,他並不在意那些虛的。」蕭衍搖搖頭。
  淺碧此時匆匆過來:「小姐,蕭齊並無事。」
  謝長寧點頭道:「長安與蕭齊一直在一起,除了晚上。」隨後她看向蕭衍,想聽聽他的意見。
  蕭衍對小姑娘這種自然而然的行為感到了絲絲愉悅,他問道:「為長安守夜的侍女那裡,可曾問過了?」
  淺碧恭敬道:「桃紅說自己那夜睡得有些沉,迷迷糊糊醒來,想詢問小少爺是否起夜,結果發現小少爺發燒了。」
  謝長寧與蕭衍對視一眼。
  「把桃紅叫到正堂來。」確定了是蟲毒,並有法可治,謝長寧將心中的擔心轉換成了怒氣,此時更是陰沉了臉。
  「不止桃紅,長安身邊的所有下人,全叫去正堂。」旁邊驀地插入了一個聲音。
  謝長寧一抬頭,便看到謝長君難得冷著臉,剛從謝長安的房裡出來。
  見謝長寧詢問似的看著他,他語氣軟了一軟:「柳太醫給長安紮了幾針,現在他總算睡熟了。」之前就像夢魘了一樣,總是嘀嘀咕咕的,讓人看了就心疼。
  如此,謝長寧點了點頭,吩咐下去之後,便和謝長君一起,準備去正堂。
  蕭衍原地踟躕了下:「既是家事,不若我就先行告辭了。」
  「也……」
  「你也一起來吧。」謝長君剛開口要道一聲也好,就被謝長寧打斷了,他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無奈笑了笑。
  與蕭衍太過親近總歸是不好的,可是當著蕭衍的面,他又不能多說些什麼,只好當做默認。
  蕭衍怔愣一下,低下頭,沉沉笑出聲。
  謝長安的院裡從嬤嬤到打雜的丫鬟,裡裡外外總共十八人,而謝長寧能叫出名字的也不過四五個。一水兒的下人在下面跪著。
  謝長寧掃了一眼,溫聲軟語道:「張嬤嬤,您先請起。」張嬤嬤歲數有些大了,久跪不得,何況這裡裡外外第一個要排除嫌疑的就是張嬤嬤。
  她又將視線定在蕭齊身上:「蕭齊,你且站過來。」
  蕭齊抬起頭,視線逡巡一圈,眨了眨眼睛,站到了蕭衍的身側,又看了眼謝長寧,見她沒有反對,便安心站在那裡了。
  謝長寧端起茶盞,杯蓋一下一下地撇著茶葉,瓷器研磨發出聲音,在安靜的正堂裡顯得格外滲人。
  「桃紅,前夜你可燃什麼香料?」
  那一身茶色衣衫的小姑娘一聽,立刻搖了搖頭:「沒有的,嬤嬤吩咐,少爺還小,屋內是什麼香料都不點的。」那侍女到底還小,被這場景一嚇,有些哆嗦起來。
  謝長寧點了點頭:「那前夜你睡得如何?」
  桃紅這次想了一想,「原本是醒著神,準備半夜提醒少爺起夜的,可是坐著坐著就迷糊了,」說著竟是趴在地上哭了起來,「大小姐,奴婢有罪,沒能看顧好小少爺。」
  桃紅自小被父母賣到謝府,王氏看她伶俐,便令張嬤嬤仔細調•教了放到謝長安身邊,也好以後再大些了給他收做通房丫頭。這個丫頭,自小膽子就不大。
  謝長寧沒有理會她的告罪,喝下一口茶,眉頭微皺,看向蕭衍,只見他毫無芥蒂地喝了茶,沒有任何不悅。
  心頭微鬆,也忍不住有點懊惱,他不喝大紅袍的,她竟然忘記了。
  視線又掃到桃紅,她將手中的茶盞放下:「那夜可有聞到什麼奇怪的氣味,或者聽到什麼奇怪的動靜?」
  「你先不要說。」蕭衍突然開口,扭頭對謝長寧道,「晚上,宿在長安外屋的侍女們可都習過字?」
  謝長寧了然:「多少會寫幾個字的,你們每個人都把自己的答案寫出來。」謝長寧話音剛落,竟然就有小廝將筆墨和宣紙呈了上來。
  淺碧將謝長安外屋臥室共五名侍女分開,令她們仔細將自己的答案寫下。
  不過一會兒,寫好答案的宣紙便都遞了上來,薄薄的五張,謝長寧一張一張翻看著,看到最後一張時,她臉色沉了沉,最後一張,那就意味著是交上來最早的。
  謝長寧又挨個問了幾個問題,譬如如何輪班的,沒有輪班的人睡得如何,何時聽到桃紅叫謝長安的。
  而對於那些粗使的丫鬟婆子們,謝長寧也仔細盤問了一些,有兩個可疑的,她給淺碧使了眼色,示意她找機會把那兩個人發賣出去。
  然後自己閉目靠在了椅背上,蕭衍看著她這副疲憊的樣子,不由眉頭輕皺,一天一夜多沒有歇息了,她怎麼撐下來的。
  「你們都回去吧,」謝長寧緩緩開口,那些下人立刻如釋重負一般,行了禮便要離開,「浣素留下。」
  下人中一名起身剛要離開的侍女,身形立刻僵住,她咬了咬唇,低著頭立在原地。
  正堂之內的下人,不過片刻便走了個一乾二淨,唯有浣素,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謝長寧睜開眼,看著那柔弱的窈窕少女。浣素是謝家的家生子,爹曾是謝家名下一店舖的掌櫃,娘也是二房那邊早前的一個嬤嬤,只不過一次回家探親出了意外,一家子,就剩下浣素和她一個妹妹。對此,謝家人也對她多加照料。前世的時候,還在二房那邊,被謝長明收了,謝長明戰死前,都被抬到了姨娘。
  被謝長寧幽幽的目光一盯,她有些腿發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說罷,誰指使你的?」謝長君放下了那幾張宣紙。
  浣素一聽,立刻搖頭:「奴婢不明白大少爺您在說什麼啊,您在懷疑奴婢麼?奴婢怎麼可能去害小少爺啊。」
  謝長寧將茶盞重重一放,几案上的宣紙被袖風一掃,顫顫巍巍地飄落到浣素的面前。
  浣素悄悄抬起頭看了一眼,心中一涼。
  宣紙不規則地散落在地上,可是浣素看得清上面的每一個字,五張裡面有四張字跡潦草,但還是能辨認出寫得都是:並未、沒有、似乎沒什麼、並無。僅僅有一張,上面的字跡工整乾淨:踏瓦聲、檀香。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4:20

第四十四章

  「明白了?」
  浣素的聲音顫顫巍巍:「奴婢……」
  看了這些,她如何還不能明白,大家夜裡本就精神不濟,有些昏沉,若不是刻意,誰能留意到這些。更何況……她羞憤地伏在地。為什麼她就沒有想到呢,大家都人心惶惶字跡潦草,自己卻鎮定自若將字寫得那樣工整。
  「快堵上她的嘴!」蕭衍剛開口,蕭齊便手腳伶俐地將一枚帕子塞到了浣素嘴裡。
  謝長寧心裡一驚,見到她還活著,不由鬆了一口氣,她怎麼就忘了注意浣素會不會自盡呢,而後,感激地看了蕭衍一眼。
  謝長君視線一掃:「橫豎也問不出什麼了今天,先關起來吧。」左右看了一下,便有兩個強壯的侍衛站了出來,將浣素拖走了。
  臨出門前,她流下了兩行清淚。
  謝長君又對身側道:「去查一查,是不是浣素的妹妹出了什麼事。」委實沒有想到,家生子裡竟然也有被別人買通的。
  謝長寧站了起來,看著蕭衍:「此事真是多謝端王爺。」
  「不用客氣。」
  「已到了用午膳的時間,你要不要……」謝長寧看了一眼天。
  「寧丫頭。」謝長君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沖蕭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實在失禮,今日之事我兄妹二人還要及時向祖父稟告,只怕會對王爺照顧不周。」
  蕭衍抿了抿唇,最終點頭道:「替本王向太傅問好。」而後,清清淡淡地看了謝長寧一眼,負手踱步離開,只留了個背影。
  謝長君著人送蕭衍出去了,扭頭沖謝長寧低聲道:「跟我來。」
  謝長寧心中惴惴不安,擰著眉頭跟在了謝長君的身後。
  最終竟是去了祖父的書房,可是祖父並沒有在書房之中,謝長寧抬眼看了謝長君一眼,滿是詫異。
  謝長君背對著謝長寧,將想說的話在腦中過了一過,心中的疑慮更甚。
  「寧丫頭。」他話語中帶著些許的不安,尾音都有些顫,轉過身來,定定地看著謝長寧,愁容滿面,讓人看了便不免憂心。
  「我在。」謝長寧不明白,大哥到底在愁什麼。
  「還記得除夕那日從端王府出來,我同你說的那些話麼。」他找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有些頹然。
  「當然記得,正因為記得……」謝長寧張了張嘴,幾乎立刻就明白了謝長君想要說什麼,她抿唇不語。
  「記得還要與他越來越親近,你是不是喜歡他?」謝長君煩躁地站了起來,來回踱步,「你知不知道,他……」
  她心裡好像被針紮了一樣,有些刺痛:「我沒有……」她想辯駁,自己沒有與蕭衍親近,可是她開不了口。
  忽然之間意識到,這才多長時間,她便不自覺的開始親近蕭衍,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想起來他,不管在哪裡,只要他在,只要他一開口,她便覺得無比安心。這一點,讓她有些惶恐。重生之後,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會再遇到什麼令她心動的人,可是突然冒出來一個蕭衍,處處都符合她的心意,讓她能隨時放下警惕心,只除了……
  任何一個人都不會願意她嫁給一個很有可能不會有後半生的人:「我知道了。」她低下頭,嗓音有些沙啞,似乎是強忍著哭意。
  謝長君的態度頓時軟了下來:「寧丫頭你要知道,我們是為了你好,趁還沒有陷得太深,還來得及。」
  謝長寧攥緊拳頭,手臂僵直,她強忍住心中的酸意,努力點了點頭,她原本想今後對他好一點,更好一點,可她從未想過自己心裡已經將他妥帖放好,也從未想過,如果這些好成了習慣,今後若不在了,她又該將這些心思放在哪裡。
  怔怔靠在椅背上,她思緒亂成了一團,想起他的關心,他的溫和,他的笑以及他那一聲寧兒。心中顫了顫,她努力眨了眨眼睛。
  黯然開口,嗓音都已然不對:「長安的事情,怎麼辦?」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轉移注意力。
  謝長安見狀,歎了一口氣,阻止的時間越早,對他們兩人的傷害也越小:「先不說那些,你看看這個。」從書案上抽出一封信,遞給了謝長寧。
  謝長寧將信打開,裡面是對如今墨家的那個墨靜蘭調查出的結果:「墨靜蘭不堪重負,跳湖身亡?」她看到一半,忽然詫異道。
  細想一下,也難怪了,墨家向來要強,而以前的墨靜蘭又是那樣的一個性子,會被家族逼得跳湖,也不意外。這麼說,在宴會上大出風頭的墨靜蘭果真是個冒牌貨了。可是她對那人的行為舉止還是不能理解。
  細細看了下去,原來,如今的這個墨靜蘭是墨家家主與一名賤籍女子所生的私生女,那賤籍女子癡心妄想,便將女兒自小做男孩打扮,以期盼墨家家主早日將她接進墨府。
  對這唯一的兒子,雖然是私生的,墨家家主也很是重視,自小悉心培養,原想找個合適的機會說服了家中那個母老虎,將兒子接回來,卻意外知道原來並不是兒子,而是個女兒。
  大怒之下,他本想將這母女兩個處理掉,這個時候墨靜蘭竟出事了,他的嫡出女兒僅墨靜蘭一個,墨家家主還指望她攀上門好親戚,如今她出了事,他便將主意打到了那個與嫡女十分相像的私生女身上,墨靜蘭的事情就悄悄處理了過去,然後將私生女接進府,頂了墨靜蘭的名字。
  謝長寧看著手中的信,自小被當做男孩子培養,也難怪她行為舉止之間總有一些男子的氣息。因為她覺得那墨靜蘭有些違和,便仔細注意著,直到看到她剛一坐下,下意識用的男子坐姿,又迅速換了過來,才懷疑起如今的墨靜蘭和曾經的墨靜蘭並不是一個人。
  信上還寫了如今這個墨靜蘭以往的人際交往,十分簡單,一看就是被藏起來的私生子,她將信折好,抬頭看向謝長君。
  「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在調查的過程中,有人發現,除了我們,聖上的人也在查她。」
  「沒辦法,實在太可疑了。」回想起信中的內容,謝長寧輕笑了一聲,如今這個墨靜蘭也真夠倔的,除了願意學習女兒家的禮儀,自己那脾氣竟是絲毫不願更改,一點也沒有當替身的自覺。
  謝長君遲疑了一下:「宮中隱隱有消息道,聖上似乎有意將墨靜蘭定為太子妃。」
  謝長寧驀然睜大了眼睛,不是秦霜麼,而今秦霜還有不到一年便可及笄,前世這個時候,是她已經是鐵板釘釘的未來太子妃,怎麼如今又成了墨靜蘭了。
  「那四皇子妃呢?可有消息?」
  「似乎是定的戚薇。」
  謝長寧瞬間沉默,這一下子,太子妃與四皇子妃竟然都與當年不一樣了,那秦霜和司馬穎呢?會嫁給誰?完全脫離預料的走向,讓她心中不安。
  謝長君將信從謝長寧手中抽走:「當初是你說要查,那便查了,如今知道了結果,你也可以少分掛念,只是,長安這次蟲毒的事情,你便不要管了,浣素那裡我會親自拷問。」
  他想,需要給自家妹妹一些時間,讓她自己好好安靜安靜。
  謝長寧沉默了一會兒:「午膳我在自己房裡用。」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4:32

第四十五章

  秦府。
  「姑父竟然有意讓墨家的那個死丫頭做太子妃?憑什麼!」秦霜擰著帕子,對著面前的婦人,一臉委屈。
  秦夫人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也好,你的性子本身就不適合後宮。」從一開始,她便不希望女兒將心思一門放在太子身上,秦家又沒想著再與太子攀親事得富貴,如今這事兒正合她意。
  「可是我就喜歡太子哥哥!」秦霜兩眼紅紅的,使勁瞪著自家娘親。
  「你喜歡的,卻不一定是合適的。」秦夫人見秦霜這副樣子,不由歎道,「如今你高興也好,不高興也罷,都定下來了,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更改。」
  想了一想,秦夫人又開口:「你爹也不會讓你去做側妃。」
  秦霜原本黯淡的目光忽然一亮:「對啊,做不了太子妃,我還可以做側妃,只要能與太子哥哥一起,我不介意的。」
  「你……」秦夫人氣結,她緩了緩,「日前進宮,宋太妃還與我打聽你,你與五皇子年齡相差也不大,他又是太子一黨,更何況平日裡與你相處又極合適,不如……」
  「我不要!」秦霜生氣地打斷,「除了太子哥哥我誰也不嫁!」
  墨靜蘭,秦霜在心中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若是謝長寧成了太子妃,她還覺得有幾分道理,貴女之中也就謝長寧能與她匹敵,可是這個墨靜蘭算是什麼東西,宴席上出了一回風頭,就搶了她的太子妃之位。
  「我是勸不了你了,就讓你爹跟你說吧!」秦夫人起身,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女兒一眼,頗有氣勢地從女兒的閨房走了出去。
  秦霜怔怔看著秦夫人離開,忽的,伏在桌上嚎啕大哭起來。
  她心心唸唸了太子哥哥那麼久,到最終也只有她一個人癡心妄想,所有人都阻攔她,反對她,甚至就連太子哥哥都對她不屑一顧,她不肖想權利,也不貪圖榮華富貴,不過就是從小到大一心傾慕罷了,就連這點願望都不滿足她麼。
  一旁的侍女被秦霜這般哭得頭皮發麻,不由勸道:「小姐快別哭了,不如找司馬小姐過來問問,看看她是不是有什麼主意。」
  「她?那個蠢丫頭能有什麼好主意,」秦霜不服氣道,隨後又有些動搖,「罷了,便叫她過來與我說說話吧。」
  侍女應聲剛要出去,秦霜又叫住了她:「你等一下,還是我去司馬府吧。」這秦府之中,四處都是爹娘的眼線,她再也信不過他們了!
  氣呼呼地打扮好,秦霜就帶著侍女登上了去司馬府的馬車。
  秦府與司馬府相隔並不遠,秦府的家丁前腳剛趕到司馬府送上拜帖,秦霜後腳便到了,司馬穎的侍女專門等在門口,見秦霜下了馬車連忙為她引路。
  「秦姐姐,你今兒怎麼來了?」司馬穎原本正對著一個荷包苦惱,見秦霜過來,立刻歡歡喜喜將手中的針線之流全扔了。
  「怎麼,不歡迎?」秦霜此時說話都有些變音。
  「當然沒有,」司馬穎不假思索地回道,隨後又小心翼翼地看著秦霜,「秦姐姐,你哭過了?眼圈兒都紅了……」
  秦霜又恨恨扯了下帕子:「你聽說了沒有,聖上已定下墨靜蘭為太子妃。」
  「啊?」司馬穎的表情驚訝又迷茫,隨後她糾結道,「那秦姐姐你怎麼辦……」
  「是啊,我也想知道我怎麼辦!」秦霜委委屈屈地看著桌面,「若是做側妃,家裡都不肯的!」
  「這……」司馬穎苦惱地歎了一口氣,「要是姐姐僅是想做側妃,也不是沒辦法。」她面色不安,但還是試探出聲。
  「什麼辦法?」秦霜猛地抬頭,看著司馬穎的目光中帶了絲絲希冀,也許這個時候她真的能相出點子來也不一定。
  司馬穎左右看了下,小心翼翼地附到秦霜耳邊:「秦姐姐,你只需要……」
  她這樣那樣的說完,秦霜的目光變得有些呆滯:「能行麼?」
  「也只有這樣了,如果姐姐你不願意,那我也想不到別的了。」司馬穎長歎一聲。
  「也只能這樣了,」秦霜咬了咬牙,「若此事能成,日後必好好謝你。」
  司馬穎笑了笑,低下頭玩起自己的手指,當然要好好謝了。
  三月裡春風襲人,嚴寒被驅散,四處都是生機勃勃的氣息。
  蕭衍坐在端王府的書房中,擺弄著書案上的福娃娃,看起來在走神,卻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才緩緩歎了一口氣,將福娃娃擺回原位。
  自那次從謝府出來後,謝長寧足足有半個月都沒有再聯繫他,他擔心出了什麼事,也曾去過謝府,謝長安接待的他,客客氣氣,十分疏遠。他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後來,他又專門等著謝長寧出府的時候,偶遇了一次,那小姑娘見到他卻一點也不高興,躲躲閃閃。他沉默了。
  沒錯,他應該離謝長寧遠一些,這樣對她才好,對自己……也還好。
  可是,這一段時間,他心裡就好似紮了一根刺拔不出來,明明難受的要命,還不願意療傷,生怕徹底拔除之後,心頭空落。
  當他意識到自己這種感覺意味著什麼時,他開始等著謝長寧巡查店舖的時候,在暗處悄悄的看著她。哪怕僅僅是遠遠一眼,也讓他足夠滿足。
  想著,又是黯然,他不能害了她。
  凌雲看著自家主子的模樣,也只能乾著急,他也勸過,可是主子就像入了魔一樣,竟還一日比一日要消瘦。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蕭衍隨手打開一把扇子,那是謝長寧送過來要他繪扇面的,可是他繪好之後還沒來得及送回去。如今,她也沒再提過。
  扇子上,一面繪的是墨色牡丹,富貴卻不濃艷,另一面他提了字:滿京榮華負一身,傲骨不輸久紅梅。字跡張狂潦草。
  將扇子合上,他塞入袖口:「馬車備好了麼?」抬頭看著凌雲。
  「馬車已備好。」
  凌雲話音剛落,蕭衍便起身,穩著步子走了出去。
  凌雲在後面看著,心中酸澀,王爺這是何苦呢,再這樣下去,難道還要看著謝小姐嫁入別家。
  可是勸也勸不住,只能在後面死心塌地地跟著。
  蕭衍坐著馬車到了一間茶館,他與謝長寧見面的那一間,並且又坐到了上一次與謝長寧坐的位置。
  他要了一壺毛尖,端著茶盞看向窗外。每一次巡查店舖,她都會路過這裡,不坐馬車,帶著侍女一間一間店舖地逛,不僅自家的,別家的也會去看一看。
  果然,不過半刻鐘,他便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慢慢地走著,他遠遠看著,覺得那個小姑娘似乎有點瘦了,再走近一點,他又覺得她怎麼臉色那樣難看,是店舖出了問題麼?
  忽然,他視線之內又闖進了一行人,為首的竟然是太子蕭正瑜和秦霜。太子走得靠前,神色有些不耐,卻還不得不壓住步子,時不時應上一聲。而秦霜追在蕭正瑜身後,步伐跟得非常緊,扭著頭,似乎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
  謝長寧就這樣與蕭正瑜、秦霜正面迎上了。
  蕭衍眉頭微皺。
  謝長寧原本在想著今日調查出來的一些事情,有些心不在焉,沒想到一抬頭竟然就看到了蕭正瑜與秦霜一行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4:44

第四十六章

  「太……」謝長寧剛要上前行禮,就被蕭正瑜一扇子給攔下了。
  「在外面無須多禮。」蕭正瑜上下打量著謝長寧,數月不見,她似乎又沉穩了不少,但是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終究這是謝長寧而不是謝長樂,過於強勢的女子讓他提不起半點興趣。
  謝長寧抬頭看了看天:「不知太子可用過午膳了?」她也就是隨口一提,這個時間秦霜拽著太子出來,那不是用完午膳了,就是在去用午膳的路上。
  蕭正瑜隨手用扇子指了一指道旁的招牌:「表妹非要來醉仙樓吃招牌菜酒釀鴨,我們這不準備進去麼。」
  謝長寧心裡突突了兩下,她原本也想在這裡隨便吃點,太子既然在這裡,她還是換個地方吧。
  「既然如此,長寧便不打擾了。」她去看秦霜,卻難得發現秦霜沒有對她怒目相視,反而盯著腳尖。
  蕭正瑜忽然抬胳膊攔下了謝長寧:「我怎麼記得這醉仙樓是謝府的產業,如此碰巧,不若長寧妹妹做個東?」他實在不想與秦霜單獨吃飯,總是煩他。
  謝長寧為難地左右看了下,忽的又想到,如今崇德帝已下了賜婚聖旨,吃飯又是在自家酒樓裡,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心中隨意歎了口氣,應了下來。
  謝長寧帶著蕭正瑜與秦霜到了謝家人專用的雅間,掌櫃的親自跟著。
  「太子殿下,大小姐,秦小姐,您三位想吃些什麼?」那掌櫃提心吊膽的,醉仙樓在盛京之內能排到前三,若是貴人們都認不全,他也別想混了。
  「我要吃酒釀鴨。」秦霜直接坐到了太子的旁邊,半點也不客氣。
  謝長寧看向太子,見他沒有反應,便扭頭沖掌櫃點了下頭:「醉仙四絕,把近日推出的新菜也做上幾道。」
  掌櫃連連應聲,見謝長寧沒有再說別的,趕忙下去吩咐了。
  謝長寧如此自作主張,蕭正瑜與秦霜竟是都沒有反對。
  淺碧拎著酒壺上前為蕭正瑜滿上酒,又為秦霜和謝長寧倒了一杯熱茶,謝長寧卻隨手將茶灑掉。
  「上次來不是新出了一種杏花露麼?讓掌櫃的拎上一壺來給秦小姐嘗一嘗。」
  淺碧應了聲,掀開簾子出去了。
  秦霜悶著聲,不言不語,卻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推遠了。
  謝長寧這般看著,覺得今日秦霜實在是奇怪,莫非又打著什麼主意?這樣想著,她又仔細打量了秦霜幾眼,秦霜似乎有所察覺,抬起頭來便瞪了她一眼。
  謝長寧默然,這才像她。
  「大小姐。」淺碧此時進來,有些遲疑地看著屋內的三人。
  「說吧。」
  淺碧咬了咬牙道:「掌櫃的說,端王爺來了,想和太子殿下小飲幾盅。」
  謝長寧秀眉微皺,瞬間沉默了下來。
  蕭正瑜卻好似很高興似的,興致勃勃地看著淺碧:「九皇叔來了?那真是太好了!還不快快請進來。」
  淺碧喏喏應了一聲,又掀簾子出去了。
  蕭正瑜這時才看向謝長寧:「正巧我也想念九皇叔了,長寧妹妹不會介意吧?」
  謝長寧張了張嘴,將原本的話嚥了回去,道:「怎麼會介意呢,人多吃飯才熱鬧嘛。」就算說介意,有用麼?人還不是要來。
  話音剛落,珠簾又傳來一串悅耳的碰撞聲,蕭衍大步邁了進來,目不轉睛地坐到了謝長寧的身邊。
  這一切,都讓謝長寧反應不及。
  他今日依舊是一襲白衫,依舊是不苟言笑的模樣,那樣清冷,卻仍然吸引人目光。坐在她身旁,她好似能聞到他身上那股草藥的香氣。低下頭,她咬著嘴唇稍稍往一側挪了挪地兒。
  「恰巧在對面茶樓喝茶,就看到了正瑜和秦小姐,這便過來了。」蕭衍冷冷清清開口,餘光卻一直注意著謝長寧,見她的模樣,心裡驀然就是一聲歎息。
  他知道她與秦霜不對付,實在有些擔心,便跟了過來。
  「九皇叔肯來賞臉,侄兒感到萬分榮幸,說來慚愧,這一頓飯還是長寧妹妹做東。」
  蕭正瑜這樣說著,連忙給在一旁候著的侍女使眼色:「還不快為九皇叔滿上。」
  眼見那侍女捧著酒壺已經走過來了,謝長寧忽然開口:「淺碧,為端王爺拿一壺果酒過來。」她暗自擰了下衣擺,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一面糾結著,一面看了一眼蕭衍,見他依舊不動聲色,心裡有些氣,他本就喝不了濃烈的白酒,怎麼就不開口拒絕呢。
  蕭正瑜立刻換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侄兒竟然忘了,九皇叔您向來喝不慣這些酒,侄兒自乾一杯向您告罪。」此時,他看向謝長寧的目光中多了些許探究。
  「無事。」蕭衍淡淡應道。
  蕭正瑜一杯酒仰頭即盡,看向蕭衍,面上多了些愧疚與討好的意味。
  謝長寧冷眼看著,心中冷哼,竟然還忘了,若不是因為他,蕭衍也不會是今天這幅樣子。
  菜上來的很快,樣樣都做得十分精緻,光是看著,就讓人極有胃口。掌櫃的親自候在桌旁,一道一道介紹著這些菜餚,從用料到烹製方法,很是詳細。
  每介紹一道菜,蕭正瑜便品嚐一道,讚不絕口。
  一頓飯用下來,蕭正瑜心滿意足,秦霜聒噪不已,蕭衍心不在焉,而謝長寧,坐在蕭衍身邊只覺忐忑。
  「長寧妹妹,這醉仙樓的廚子可要賽過宮中的御廚了。」蕭正瑜放下筷子,拿起一方錦帕,擦了擦嘴角。
  謝長寧忽然留意到秦霜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由暗自皺了下眉頭。
  「不過就是一些民間吃食,哪裡敢跟御廚比,太子殿下您這是吃慣了魚翅熊掌,偶爾嘗嘗鮮啊,便覺得不一樣了。」謝長寧笑著回道。
  秦霜咬了咬嘴唇:「太子哥哥,你不是有事情和我爹說麼,不如我們回去吧?現在爹應該到家了……」
  太子也沒有思索一下便道:「也好,如此,九皇叔、長寧妹妹,我就先走了。」
  蕭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玩著酒盅,巋然不動,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謝長寧連忙起身讓淺碧去送上一送,見蕭正瑜真的帶著秦霜走了,才癱坐在椅子上,長出了一口氣。隨即,又想起來蕭衍還在,連忙扭頭看他,卻見他沒有絲毫反應。
  「秦霜有些不對勁兒,這些菜你都先不要撤掉。」蕭衍將酒盅一放,站了起來。
  謝長寧眼角有些酸澀,輕輕點了下頭,不想再看他,便低頭看著桌子。
  忽然,有什麼東西打在了她的頭頂。她連忙抬頭,卻看到蕭衍手中拿著一柄扇子,正是那柄扇子敲了一下她的頭。
  見她終於肯抬頭,他苦笑了一下,將折扇放在桌上:「這是你央我為你繪的扇面,如今繪好了,你……拿回去吧。」
  說完,他垂下了手,深深看了謝長寧一眼,轉身出了雅間,乾脆利落,未有一絲猶疑。
  謝長寧怔愣地看著珠簾晃動著,而人已看不到,久久,她才把折扇拿了起來,一折一折緩緩展開,一叢墨色牡丹就這樣出現在她的眼前,翻過來,是一句題詞。那是……他對她的全部讚譽……
  淺碧送完太子回來,便看到這樣一幅景象。自家小姐紅著眼圈兒,呆呆地看著面前攤開的一把折扇,好似隨時都會掉眼淚一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4:56

第四十七章

  見淺碧回來,謝長寧回過神來,她將扇子合上,揣入懷裡,又吩咐了等在外面的掌櫃,這些菜餚先不要撤掉,原封不動地擺著。他親自在這裡守著。
  離開酒樓,她忽然斷了繼續巡查其餘店舖的性質,直接讓淺碧叫來了馬車,打道回府。
  「小姐。」剛進了大門便看到絳朱迎了過來,「剛剛少爺派人來說,您回來了就立刻去老太爺的書房。」
  謝長寧有些疲憊,但還是不得不點點頭:「我知道了。」最近查出來的一些線索,讓幾個人都有些累,但是還不得不硬著頭皮撐下去。
  如今花園裡可謂是花團錦簇,風景宜人,可是謝長寧卻沒有半分欣賞的心思,而進了書房後,她更是覺得沉悶。
  「還是沒有查出來?」她說話都有些有氣無力,一頓午飯吃的,太不舒服。
  謝熙年看著孫女無精打采的樣子,也有點心疼:「線索還是那些,不過現在叫你過來卻是為了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謝長寧微微精神了一些,狐疑地看向立在一側的謝長君。
  謝長君抿唇:「就在你回來之前,線人來報,在一處死胡同發現了太子與秦霜乘坐的馬車,所有隨行下人被打昏,車內太子昏迷,秦霜……不見了。」
  「什麼?」謝長寧忍不住訝異,「秦霜不見了是什麼意思?她自己跑了還是被劫走了?」
  「雖然不排除她自己跑了的可能性,但是……」謝長君話沒有說完,但是謝長寧卻知道他本來想說什麼。
  但是以秦霜的性子,絕不可能拋下昏迷的太子,自己一個人跑掉。
  「秦家呢?他們那邊什麼反應?」
  「因為擔心誤了秦霜的名節,並沒有大張旗鼓地尋找,而是派人明察暗訪。」
  謝長寧歎了一口氣:「剛從謝家的酒樓出去,就丟了人,可別出什麼事情才好。」想起來今兒秦霜的不對勁兒,她心裡並不舒坦。
  「司馬家哪裡暫時還沒有動靜。」謝熙年捋了捋鬍子,薑還是老的辣,他看起來沒有絲毫異樣。
  謝家已經將注意力放到了司馬家身上。
  自從查出了浣素,謝長寧便派人去打聽起來浣素妹妹的事情,不曾想,她的妹妹竟然失蹤了。謝家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在盛京郊外一處村莊裡找到了那個已經被囚禁了很久的小姑娘。未免打草驚蛇,只是先派人盯著,並沒有救出來。
  之後,謝長君便以救下她的妹妹為條件要求浣素說出幕後指使。浣素本身就是被威脅的,如今謝家還肯救她的妹妹,她更是落了淚,只是一直都是一個壯年男子與她接觸,她也不知幕後之人是誰。
  謝家無法,只能商量先救出浣素的妹妹,只能說太過走運,又或者,那些看守的人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浣素的妹妹還會活著出去。是以,一些話題都不曾避諱。
  浣素的妹妹說,那些人最常提到的是司馬大人的管家。
  姓司馬的太多,敢把主意打到謝府嫡子身上的也只有一家。
  謝長寧聽了都不禁怔愣。那前世的最後之爭,有司馬穎這個四皇子妃在,四皇子不見得就能得勢。反而有可能安插不少奸細。
  司馬府此時被揪出來,連謝熙年都不禁感歎,司馬家竟然藏得這樣深,假意投靠太子,實際上另有主子,也難怪幾次三番下來,出了事能查到的線索都指向了太子。如此說來,四皇子這一方,是不是也有藏起來的人呢?
  「藏在暗處那人已經急了,先是長安,後是秦霜。」謝長君食指與拇指一起托著下巴,一下一下用指腹擦磨。
  「本來他不動,我們還要費些功夫,如今,倒是省事多了。」謝長寧懶懶道,「只要看秦霜這件事,誰獲利最大就是了。」為什麼會急了呢,謝長寧忍不住多想。
  「敢算計太子,聖上心裡都不會痛快,只不過,也不會明裡怪罪他,他料定了這點。」
  「按耐不住了麼,終於看不得好處都讓太子得了,誇讚都讓四皇子搶了,想從暗處蹦到明處與太子、四皇子一爭高下?」謝長寧腦中靈光一閃,是了,太子妃與四皇子妃相繼定下,若是再不爭些什麼,恐怕就要失了先機了。
  謝熙年卻搖頭否定了謝長君與謝長寧的想法:「能隱忍這麼多年,說明他心性了得,如今卻願意暴露自己,說明有了什麼王牌,或者利害的後招,讓他勝券在握,可以與太子、四皇子一爭高低。」
  謝長君與謝長寧皆是若有所思。
  「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又或者更小的,哪個最有可能呢?」
  「我唯一擔心的是,」謝熙年歎了一口氣,「君心難測,聖上雖偏心了太子這麼多年,卻也不曾虧待四皇子,就好似一桿秤,除了感情,在其餘各方面都不偏不倚。」
  謝長寧愣了愣。
  「制衡?」謝長君驀然開口。
  「沒錯。」
  謝長寧沉默下來,她想起來了前世,戚洵出征之時,崇德帝身體本就不濟,卻還放心他擔任主帥,為四皇子一派爭軍功,唯一的威脅就是自己這個感情上不溫不火的王妃。
  前世的那場王位之爭,到最後了,雙方還是勢均力敵。如果只是崇德帝的一盤棋,那未免太可怕了。
  想起這些,她目光沉了沉。果然是君心難測。
  書房頓時沉寂了下來,三人一面等消息,一面自顧自地做事。
  謝長寧百無聊賴地翻著書架上的書籍。祖父藏書十分周全,各方各面都有。
  忽然,她看到了厚厚一本典籍,裝幀精緻,紅色的書皮,只是放得很高,看不清書名。不由更加好奇,順著這份心,她從一邊拽來把椅子,登了上去。
  小心翼翼將那本書拿了下來,便看到封皮上龍飛鳳舞的五個大字:大昭異人錄。謝長寧不禁來了興趣。
  能被稱為異人的,便已超脫常人了。名人什麼的,與異人比起來都不夠看。
  她捧著書,找了個角落坐下,津津有味看了起來。書分了好幾個部分,比如有佛家篇、道家篇、音律篇、畫藝篇等等。
  謝長寧看到畫藝篇的時候還忍不住驚奇,這世上竟然真的有為人換皮的畫皮師麼。
  畫藝篇之後是醫者篇。謝長寧在開篇便看到了一段話,還配著一副插圖。她原本對醫術沒有什麼興趣,看得也不是很盡心,看到中間那段,她忽然睜大了眼睛。
  手指死死地捏緊書頁,仔仔細細地將這則聖手篇看完。
  「萬春谷。」她咬了咬嘴唇,又慌慌張張地往後翻。醫者篇共描述十三人,其中十人都是出自醫者篇第一篇所提到的萬春谷。
  而萬春谷在大昭共存在了一百三十四年,之後便銷聲匿跡了,誰也不知道究竟是滅門了還是乾脆不出世了。
  可是,無論如何,總要試上一試,不是麼?謝長寧心中動搖著,書中將萬春谷的醫術描繪的那般厲害,舉世無雙,也一定能醫好蕭衍的病。
  她心中抱著一點點希冀,可還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祖父和大哥一眼,他們一定不會同意她抱有如此不切實際的夢吧,不若……她遲疑地想了一下,有機會先找柳風絮問問?
  心中藏了事情,後面的文字,她再也看不下去,翻起書來也是心不在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5:08

第四十八章

  謝長寧正走神,窗外忽然一陣撲稜聲,她有些木然地看過去,還沒有回過神兒來。
  謝長君主動起身,將窗戶打開,一隻信鴿蹦躂了進來。
  謝長君將它捉住,從鴿子腿上拆下一個小紙卷遞給謝老爺子。
  謝熙年一點一點將紙卷展開,謝長寧把書放在身旁,湊了過去。
  「秦霜找到了?」謝長君看著謝老爺子陰沉了臉,不由眉頭微皺。
  謝老爺子隨手便將那小紙卷給燒了,「找到了,在一間廢棄的民舍裡。」掃了一眼謝長寧與謝長君,他又道,「三皇子也在,發現他們的時候,衣衫凌亂不整,有沒有發生什麼,並不一定。」
  「三皇子?」謝長寧有些詫異,老實說,她一直都覺得幾位皇子中,最不可能的大約就要數三皇子了,說好聽點,人本風流,行為放蕩不羈,說難聽些就是聲色犬馬無所事事。日日與狐朋狗友聚在一起除了喝酒便是逛青樓。
  而如今,這個最不可能的人居然是對皇位有企圖,並且謀劃了諸多事宜的人,這讓她如何不驚訝。
  「都是一群小狐狸。」謝老爺子卻好像忽然起了興致一樣,「就是不知道聖上會如何做了。」兒子們都這般有能力,是會喜還是會怒?
  謝長寧心裡盤算著,久久才開口道:「太子昏迷,秦霜失蹤,都是從咱們謝府的酒樓出去才出了事,恰巧我又是和他們一起用膳來著,是不是……」
  「若是聖上召你入宮,我和你一起去。」謝長君出聲安撫道。
  謝長寧沉默,她是不是應該慶幸,幸好聽了蕭衍的話,把那桌酒席留了下來,才不至於到了聖上面前的時候查無可查。
  隨後,她又好笑地搖了搖頭,要是對方真有心栽贓,她留了一手又怎夠。
  果然,不過半個時辰,皇宮中的人便到了,態度很是恭敬,似乎宮中的主子們僅僅是請謝長寧去嘮嘮家常而已。
  謝長寧也沒有多說什麼,謝長君則提出要跟著一起去,來傳話的內侍竟也沒有拒絕。
  謝長寧掰著手指頭算了一算,上次來皇宮還是除夕,至今已有三月。想必,皇宮中如今已是春意盎然。
  只是,景色再美好又怎樣呢?遠遠看去,這皇宮真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她心中只有這樣一個想法。
  崇德帝身邊的大總管蕭福正候在御書房的門口,看到謝長寧與謝長君一併來了,點頭哈腰道:「謝大人與謝小姐不必擔心,聖上問些尋常話罷了。」
  謝長寧微微一笑,這蕭福心思也細膩著呢,隨即從袖口掏出一錠金裸子,掩飾著塞到了蕭福手中:「多謝總管提點。」
  蕭福也沒有推辭,將這二位請了進去。
  這些日子沒有見,崇德帝的精神似乎不若以往好了。謝長君與謝長寧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崇德帝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起來吧。」
  兩人並肩垂手而立。
  「坐吧。」
  謝長寧挑了末位的一張椅子,規規矩矩坐好,也沒有多言。
  崇德帝見了卻說:「朕有時候真羨慕太傅,有這麼一群好孫輩。」
  謝長君早已是泰然自若:「幾位皇子皆是人中龍鳳,又豈是臣等可比。」
  崇德帝哈哈一笑,似乎對謝長君這個答案很是滿意,他沉吟了一下:「此次召你們來也不為別的,午時,正瑜與秦霜可是到謝家名下的醉仙樓去用膳了?」
  謝長寧剛要回答,便聽到御書房外一陣嘈雜聲。
  「王爺,您要不先回寧安宮吧,聖上此時正有要事。」蕭福尖著嗓子勸道,「您看您這臉色都不好了。」
  「咳咳,咳,」似乎是極力忍耐著,「本王……咳咳……」
  蕭衍?謝長寧面上劃過詫異的神色,又很快歸為平靜,崇德帝卻將一切看在眼中。
  「九皇弟來了?讓他進來吧。」他揚聲道。
  門應聲而開,伴隨著一陣有些虛浮的腳步聲,蕭衍出現在了書房內。
  謝長寧視線緊隨了過去,他的面色看起來確實不太好,走起路來也有些不穩,中午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麼?她不禁憂心起來。
  「臣弟拜見皇兄。」本就虛弱著,卻還固執地要去行那繁複的禮節。
  「你就別這樣多禮了,還不趕緊坐下。」
  蕭衍又咳了兩聲,坐到謝長寧的對面,崇德帝見狀,目光閃了閃。
  「剛剛我們說到哪裡了?」崇德帝狀若無事地端起了茶杯,復又放下,茶涼了。
  「陛下方才問到,太子殿下是否與秦霜一起去醉仙樓吃飯了。」謝長寧低眉順眼,除了蕭衍進來時,再也不曾抬頭。
  「那是不是呢?」
  「是。」謝長寧的回答非常簡潔,隨後又補充道,「臣女也在。」
  蕭衍一眼掃了過去,看到崇德帝若有所思,不禁開口道:「當時臣弟也在。」
  「哦?」崇德帝看了過來,明顯希望蕭衍繼續說下去。
  謝長寧手指暗自蜷縮了起來,他有必要這樣麼,想用這種方式為她開脫?
  「臣弟本是在醉仙樓對面的茶館品茶,意外看到正瑜與秦霜進了醉仙樓,便想與他喝上兩盅,聊聊天。」蕭衍說得沒有半分遮掩,與他在醉仙樓時說的話幾乎一樣。
  崇德帝在蕭衍與謝長寧之間看了看,笑得意味深長:「正瑜都吃了些什麼?」
  「有……」
  「酒釀鴨,醉仙四絕……」謝長寧剛開口,還沒出聲,蕭衍便報出了一串菜名,末了,還加了一句,「這些菜臣弟也吃了。」意思是那些菜品並沒有任何問題。
  「九皇弟既然這樣說了,朕自然信,只是……」崇德帝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子,「正瑜身上找到了些奇怪的東西,朕已派人去醉仙樓驗菜,恐怕還要等會兒才要有消息。」
  謝長寧卻是暗自長舒了一口氣,聖上既然肯這樣說,那八成便是無事了。然而,她卻不知應該如何接話。
  「臣等願陪陛下靜候消息。」謝長君適時開口,輕輕瞥了一眼蕭衍,眉頭微皺。
  「正瑜可醒了?」蕭衍又咳嗽幾聲,關心問道。
  「太醫說迷藥的份量有些重,一時半會兒怕還是醒不過來。」說到這裡,崇德帝的臉即刻陰沉了下來,又擺弄起拇指上的扳指。
  蕭衍卻沒有看到一樣,淡淡道:「跟隨出去的那些侍衛,都是白吃飯的麼。」
  「秦霜那丫頭不知道為什麼,從秦府出來後,就把那些侍衛遣走了。」
  謝長寧下意識地抬頭,與蕭衍對視一眼,心裡都盤算了起來,秦霜一定是想做什麼吧,結果被算計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老三可有什麼表示?」蕭衍淡淡開口,顯然,來之前一切事情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謝長君與謝長寧則是盡量不說話,崇德帝對蕭衍沒有太多的警惕心,他們若是有什麼動靜,只怕會有些小麻煩。
  提起這件事情,崇德帝便有些煩躁:「老三願意娶秦家那丫頭,秦家那丫頭醒來後一直在哭。」
  蕭正琦算來算去,不就是想娶了秦家嫡女,得一大助力麼。看來,秦霜未能當成太子妃,對他的刺激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司馬家原來便支持他,若是再拉攏了秦家,這也算是將太子在朝中的助力納入了自己旗下。如意算盤打得可真是響。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5:20

第四十九章

  謝長寧心裡對蕭正琦冷嘲熱諷著,這些人真不是一般的不嫌累。
  「如今,除了為他倆賜婚,倒也沒什麼別的辦法了,總不能讓秦家小姐出家做了姑子。」蕭衍撫掌而歎,不知道是不是忽然岔了氣,又是一陣猛咳。
  謝長寧聽著,直皺眉頭,他到底怎麼了,病了還不趕緊回去歇著,竟然還硬撐。
  此時,蕭福及時進來,恭恭敬敬地道了一聲:「皇上,消息傳回來了。」而後,附到了崇德帝的耳邊,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崇德帝頓時握緊了茶杯,隨手擲出:「真是個蠢丫頭!」
  座下三人皆是一愣,這說誰呢?
  謝長寧反應過來的最快,莫非是秦霜?她垂下眼簾,難不成竟然是秦霜為太子下的迷藥,目的沒有達成反而被擄了去。
  可是她又為什麼給太子下藥呢?謝長寧把玩著手中的帕子,又想起來了中午時候秦霜不同往日的樣子。
  她是為了嫁給太子!謝長寧心中迅速得到一個答案,隨即詫異,秦霜竟是那樣中意太子麼,太子妃已定下,就算她使些見不得人的法子,也不可能做正妃了,撐死了便是一個側妃。
  謝長寧默然,她原本以為秦霜不過就是貪圖太子的身份與名望,沒想到竟是如此癡傻。只是如今陰差陽錯發生了這些事情,可惜了……
  「謹之與寧兒可留在宮中用膳?」崇德帝和顏悅色道。
  謝長君與謝長寧心裡皆是一鬆,可算揭過去了,看來,有些事情陛下並不願意拿出來談。也更驗證了祖父有關制衡的那番言論。
  「謝陛下厚愛,只是……臣等還要早回府中向祖父細細回稟。」
  謝老爺子以前是崇德帝的老師,謝長君也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是以,他的婉拒也沒那麼客套虛偽。
  崇德帝點點頭,也沒再挽留。
  謝長君與謝長寧依次退了出去,書房內僅留了崇德帝與蕭衍兩人。
  崇德帝意味深長地看著蕭衍:「你對那丫頭可真是用心。」
  蕭衍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那丫頭也很關心你的樣子。」
  他心臟緊縮了一下,終究苦澀道:「皇兄怕是看錯了。」
  「看錯?」崇德帝挑眉,哈哈大笑,「我吃過的鹽,終究比你走過的路還多,你還想糊弄我?」
  「臣弟……不敢。」蕭衍遲疑地抬頭。
  崇德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緩步走到蕭衍面前:「九弟,你跟我說實話,若是現在讓你娶別家的姑娘,你願意麼?」
  「不願。」蕭衍下意識回答道。
  「為何?」
  「我……」蕭衍咀嚼了下這個問題,有些茫然,「自然是……」
  「別拿以前那些老借口搪塞我,如今啊……」崇德帝擺擺手,「不管用啦。」
  蕭衍再次沉默了下來。
  「只要你肯娶媳婦,皇兄就為你保媒,把謝太傅說服了,如何?」崇德帝歎了一口氣,如今他最著急的不是自家孩子們的婚事,而是這個皇弟的婚事,「母后也為你操心,你……」
  「皇兄……」蕭衍張了張嘴,頹然道,「我不能誤了她。」他擔心以後她會難過,他也擔心時間久了她會恨他。
  「柳風絮還在醫治你,還沒有放棄你,你怎麼就知道醫不好了?」崇德帝頓時恨鐵不成鋼地咬了咬牙,真是朽木!氣死人也!
  「朕可是告訴你,若是她與別人定了婚,你再怎麼後悔朕都不會為你去搶親!」崇德帝氣急之下都改了自稱,可見真是怒不可謁。
  從御書房出來,謝長寧隨意找了個借口要離開一下,讓謝長君去宮門口等。謝長君不疑有他,沉著地點了點頭。唯獨在看到謝長寧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時閉了下眼睛。
  他知道,他是攔不住了。
  謝長寧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終於逃離了大哥的視線。事實上,她在知道要進宮時,就有這樣的打算了。她要找個機會偷偷離開下,至於做什麼……
  她伸出手來,拉住了一名正在修剪花枝的宮女:「太醫院怎麼走?」
  那宮女顯然不認識謝長寧,但看謝長寧的打扮,也猜出多半是哪家的小姐。她驚悚地看著,太醫院有什麼好去的啊,但是人家要去,她也只有老實回答。
  仔細記下宮女描述的路線,謝長寧狠了狠心,提起裙擺就跑了起來。
  宮女在後面看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這到底是誰家的小姐。
  謝長寧可顧不得如今自己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子,她迫切地想要早點到太醫院找到柳風絮,那還是她憧憬的一點點希望。
  沒有任何人要比柳風絮更瞭解蕭衍究竟是什麼情況。
  謝長寧一路狂奔到太醫院,院子裡在搗藥、挑揀草藥的醫女們都被嚇了一跳。她們怔愣地看著謝長寧跑了進來,隨手就拽住了一名過路的醫女,聲音急促得很。
  「柳太醫在哪裡!」她再著急,那醫女也要有些反應時間。
  知道謝長寧在問什麼問題後,醫女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奴婢……」
  「你們知道麼?」謝長寧鬆開了手,扭頭看著滿院的醫女,聲音足夠每個人都聽得夠清楚。
  其中一名醫女被謝長寧有些凶巴巴的樣子嚇到,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了一個方向:「在……在天字號藥房。那……」
  醫女還沒說完,謝長寧立刻就順著她指的方向小跑著過去了,她不得不嚥下還沒說出口的話,那裡是存放各種珍貴藥材的地方,一般人不讓進去啊。
  而剩下的醫女們三三兩兩扎堆起來,八卦道:「看打扮是個大家小姐,該不會是柳大人的桃花吧。」
  「有點像是來算賬的。」
  「我看著她怎麼有點眼熟……」
  「那不是謝家大小姐麼!」
  「謝長寧?」
  身份一揭開,議論聲漸漸大了起來,眾人紛紛猜測其中是否有什麼韻事。
  「不幹活在幹什麼呢!」一名老太醫不知道從哪裡走了出來,看著這滿院的醫女,臉色不好。
  各位醫女看他出來了,不約而同噤了聲,又埋頭做起自己的事情來,只是偶爾兩個相近的醫女還會抬起頭來對視一眼,或是眨眼,或是吐舌頭。
  那老太醫轉而看向謝長寧離開的方向,臉色陰沉了下來,若有所思。
  不知後情的謝長寧已經順著那醫女指的方向,成功找到了天字號藥房,她站在藥房門口,穩了穩因為太匆忙而不穩的氣息,她長舒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手上微微一用力,推門而進。
  裡面的光線有些昏暗,柳風絮正捏著一小撮她不認識的草藥放在鼻端輕嗅。聽到動靜,他慢慢抬起頭來,目光有些冷。
  「柳太醫,我來……」
  「出去!」
  謝長寧還沒有說完,就被毫無感情的兩個字打斷,她盯著柳風絮的臉,表情真是冷漠地可怕。
  「沒人告訴你,不是什麼地方都可以亂闖的麼?」柳風絮瞇了瞇眼睛,將手中的草藥放下,一副不歡迎的樣子。
  這個人和蕭衍不一樣,他是徹頭徹尾的冷漠。
  謝長寧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壓制住對這種冷漠的畏懼心理,坦然看著他的眼睛:「我在外面等你。」說完,後退了兩步,將剛剛推開的門關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5:33

第五十章

  從藥房裡退了出來,她不自覺地摸到心臟的位置,剛剛那眼神,真是讓人不寒而慄。人怎麼可能一點情緒都沒有。
  謝長寧足足等了半刻鐘,她有些急了,要知道,謝長君還在宮門口等著她,若是她出去晚了,肯定免不了要被盤問。
  就在謝長寧考慮著要不要乾脆改天再來的時候,柳風絮終於從藥房裡出來了,她長舒了一口氣,畢竟進宮不是那麼容易,進宮之後想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更是不易。
  柳風絮看到謝長寧等在那裡,他停下了腳步,不發一言。
  謝長寧不得不自己硬著頭皮走上前去:「柳太醫。」
  柳風絮輕輕點了下頭,還是沒有說話。
  「我來,是想問問蕭衍的病情。」謝長寧無法,只能自說自話。
  此時,柳風絮的面上終於有了表情,他仔細看著謝長寧,微微挑眉:「我以為你不會關心他的死活。」
  一句話將謝長寧噎住:「怎麼會。」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傷感。
  柳風絮動了動嘴唇,他不能理解感情這東西,就好像不能理解蕭衍為了這麼個小姑娘日益消瘦,這為他的治療造成了一定的麻煩。也不能理解蕭衍為什麼會為了幫助她,會朝他要一些能讓他看起來氣色變差的藥物。雖然對身體沒有什麼影響,但作為一名醫者,他並不喜歡騙人。
  「如果你在意他,就不該讓他這麼費心。」柳風絮懶得廢話,直接說出自己的看法,蕭衍如果總是心神耗損,對治療也是無益處的。
  謝長寧瞠目結舌地看著柳風絮,努力消化著這句話,體會著這話的意思:「他……還有辦法麼……只要活下來。」
  「如果只是活下來這麼簡單的要求,只要他不再承受大量寒氣,我有很多種辦法。」柳風絮說的輕描淡寫,言下之意便是,如果蕭衍承受了寒氣,還是有極大可能會……
  謝長寧緊緊盯著柳風絮的眼睛,緊追不捨地問:「如果根治呢?有沒有可能?」
  「寒氣入骨,怎麼可能一點後遺症都沒有。」此時柳風絮看向謝長寧的表情就像在看白癡一樣,「就算讓他不成殘廢,都有極大的困難。」
  謝長寧怔怔地看著柳風絮:「你都做不到麼……」她的聲音有些低。
  柳風絮沒有說話,他做不到的事情,他不會貿然就說有希望。治得好就是治得好,治不好就是治不好,沒有可能不可能一說。
  「那……」謝長寧又抬起頭來,「萬春谷呢?你知道萬春谷麼……」眼中,還有一點點的亮光。如果可以,真不希望他會痛苦地活下去,不能動,一定比死了還要難受吧。
  「萬春谷嫡系已絕,」柳風絮面無表情,接下來的話更是讓謝長寧心情跌落到低谷,「我學的就是萬春谷所留醫術。」
  那是一個一百年前就銷聲匿跡的門派,誰都不知道到底什麼樣子,只有他們這一系,據說曾在萬春谷修習過醫術,才格外強盛。
  謝長寧心裡發冷,這種冷意竄到了四肢,將她整個人都凍在原地,太過難受。
  「不過……」柳風絮話鋒一轉,謝長寧連忙抬頭,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他毫無感情道:「師兄曾寫信與我,說遇到了一名醫術高人傳授技藝,他會有辦法也不一定。」
  謝長寧哪怕緊緊抓住了一點希望都不願放棄:「那你師兄在哪裡?」
  「上次聯繫過後就失蹤了,兩年。」柳風絮這一句話更是近乎無情的打擊。
  謝長寧目光黯淡了下來,抿了抿春:「總比傳來噩耗強,不是麼……說不定……」她說服著自己,可是她也知道,外面的江湖是一個她不瞭解的世界,想要殺人越貨不被別人發現,實在太過容易。
  「如果能醫治蕭衍,我早就這樣做了。」如今他的辦法也只能暫緩病情惡化。
  謝長寧魂不守舍地點點頭,不知道柳風絮又說了些什麼,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柳風絮已經不見了,她挪著雙腳,緩慢離開。深吸了一口氣,可是空氣中就好像有針一樣,瞬間刺得她肺疼,眼淚瞬間就留了下來。
  蕭衍用盡心力地護著她,可是她卻什麼也做不到。哪怕她有心躲著他,他還是在掛心她的事情。
  見到自己與太子和秦霜在一起就匆匆跑來,知道自己進宮了也要過來為她保駕護航。似乎,他所想做的,從來都只是為她撐起一片澄靜的天空,卻別無所求。可是她何德何能呢。
  既然,是不能甘心放棄的感情,那麼,就一起勇敢的面對吧。
  她攥緊拳頭,指甲刺入手心,微微的刺痛,讓她的神智逐漸清醒起來,她咬了咬嘴唇,忽然想到,謝長君似乎還在宮外等著她,想到這一層,她加快了腳步。還不忘記抬起手來,用衣袖將眼淚抹掉。
  幸好她記性並不差,彎彎繞繞的,還能記得來時的路。
  御花園中的景色果然比外面更加精緻好看,每一朵花都是嬌艷芬芳,每一株植物都是清新嫩綠。可見,打理這些植物的宮女當真是用了心的。
  忽的,她視線掠過一處時,愣了愣。
  那是除夕那夜她與蕭衍聊天的涼亭,此時,涼亭之中有一人面向她負手而立。面容清俊無雙,一襲青衣更是襯得此人不似此間凡人。這樣謫仙風度的人,看向她的目光,卻有一絲絲的寵溺。
  「怎麼哭過了?」
  那樣溫潤的一句話,讓謝長寧的眼淚瞬間又落了下來,她低著頭立原地,不敢上前。
  蕭衍一下就慌了神,他從涼亭中出來,快速走到謝長寧的面前,拿出一方手帕,輕輕捧起她的臉頰。
  「別哭了。」他怔怔的,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話去哄小姑娘。只好默默地用帕子把她的眼淚擦掉。
  謝長寧止住了眼淚,哽咽道:「怎麼這裡。」就好像刻意為了等她一樣。
  蕭衍再三確認了小姑娘的眼淚已經收住,他才無奈道:「從御書房出來後,便打探了下,得知還沒有出宮,去了太醫院,又怕尋過去和走差了,這才等這裡。」這是從太醫院出來,到白虎門出宮的必經之路。
  謝長寧紅著眼圈看著他,就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兔子。
  蕭衍腦袋一熱,不自覺地張開雙臂,將嬌小的少女擁入懷中,下巴抵她的發頂,就這樣靜靜地摟著。
  謝長寧沒有想到蕭衍會有這樣的舉動,有點不適,卻又不想就這麼推開,只能僵著身體任他抱著。
  「端王……」
  「叫子桓。」蕭衍如今聽到她叫自己端王,有說不出來的不順耳,很快就糾正道。
  謝長寧苦笑了一聲,還什麼都沒說呢,就這樣親近,真的可以麼。
  蕭衍似乎意識到自己這麼做有些不合適,卻還是捨不得撒手:「們走了以後,皇兄跟說,若有朝一日嫁給了他,可不要後悔。」他閉上了眼睛,少女身上的清香太過好聞,驅散了之前的惶惶不安。
  「可是,想過了,一定會後悔的。」她他的懷裡顯得這樣嬌小,身子軟軟的,讓想要極力呵護住,可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別的男有機會去做這件事情,「所以,想過了,無論怎樣,都願意嘗試,,可不可以……」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5:44

第五十一章

  然而,謝長寧依舊是沉默,沒有說話。
  蕭衍見狀,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地放開了手,他向後退了一步,看著少女低頭不語,心中滿是寂寥:「明白了,是唐突了。」
  說完,轉身就要倉皇離開,一隻小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不要走。」
  這三個字對他而言簡直如天籟之音,他驚喜轉頭,看到謝長寧抬著頭,固執地看著他的眼睛。
  她一板一眼重複道:「不要走,哪怕前路多坎坷,都要和一起走。」
  剛剛她不過考慮怎麼開口,他卻就要離開,他推開的那一剎那,她終於嘗出了內心的失落與恐慌。無論如何,她都不想放手,以後會怎麼樣,她不想再去思考,她如今想的,僅僅是眼前的這個。
  蕭衍面上堆滿了驚喜:「寧兒。」這個稱呼他醞釀了很久,說出口前好似舌尖上滾過,如今道來,有說不出的疼寵,他再次將謝長寧擁入懷中,小心翼翼,如獲至寶。
  「寧兒,雖然一身傷病,但是,老天也一定偏愛與,因為,是他給最好的禮物。」
  蕭衍性格清冷,長期接觸的女性除了太后便是長公主們,從來不會說些好聽的話哄,而今,他說起這些情話來,卻有著說不出的纏綿。
  他身上的草藥香氣縈繞鼻端,謝長寧心裡卻是說不出的酸澀。一點點退縮,就要讓他們錯過。她之前到底是多懦弱多愚蠢。
  想著這一段時間裡內心的煎熬,她輕輕環住了蕭衍的腰。
  「去太醫院找了柳風絮。」
  兩戀戀不捨了一會兒,才分開,坐到了涼亭之中,此時謝長寧已經完完全全把等外面的謝長君拋了腦後。
  蕭衍神色認真:「能說的,柳風絮都已和說過。」他伸手握住了謝長寧的手,柔若無骨。
  「今天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沒有問題麼?」她動了動手指,終究沒有抽出來。關心地看著他,仔細打量著,感覺似乎比御書房好些了。
  蕭衍搖了搖頭:「以那副樣子出現,總能多吸引皇兄一些注意力的。」
  謝長寧聽明白了他的話,原來竟然是裝的,她還為他好好擔心了一番,好笑地搖搖頭,又想起來了正事。
  「會竭力打探他師兄的事情。」凡是世家大族,全國各地都有聯絡,頂不上什麼多大用處,但是搜集情報必然也是一流。
  「放心吧,一定會好好活下去,護一世安寧。」他掩下露出的絲絲擔憂,他太受榮寵,若是他不了,他的小姑娘恐怕要遭受刁難,尤其是到時若未能留下一兒半女……
  謝長寧倒沒有留意這些,聽到蕭衍的話只覺滿滿的感動,她還有何求?
  兩剛剛消除了心中那些顧慮,好好說了一會兒話,謝長寧才想起來之前還讓大哥宮門外等著。此時真想起來了,她臉都白了一層,該怎麼和大哥解釋,實話實說還是圓個謊?
  怎麼說都不合適,謝長寧苦著一張臉。蕭衍本想將她送出去,可是她卻拒絕了。仔細想了想,還是要先打消了大哥心中的那些顧慮才行。如此和蕭衍一說,蕭衍才勉為其難的同意。
  可是如今剛剛熱戀,他怎麼捨得就這樣撒手,一路就送到了快到宮門口的位置,謝長寧的再三強調下,他才站住了腳步,眼巴巴地看著謝長寧出了宮門,然後又反覆看起自己的手指,似乎回味著那小手的觸感。
  凌雲遠遠的看著,心中哀嚎,這一天變化太大,他有點吃不消啊。而且王爺這明顯是被謝小姐吃的死死的了,哪裡還有半點王爺的樣子啊。
  蕭衍聽不到凌雲的心聲,久久才垂下手,恢復了那一貫清冷的表情,轉身向凌雲藏身的地方走去。
  「走吧,去看母后。」輕飄飄的丟下一句話,蕭衍已將愣神的凌雲甩了幾丈遠。
  凌雲內心淚流滿面,好吧,還是謝小姐的時候看起來更好些。
  謝長寧悄無聲息地爬回自家馬車上,便看到謝長君正靠車壁上閉目養神。她提心吊膽地觀察了一番,決定還是先不出聲。
  她輕手輕腳地拿起了一本書。
  「回來了?」
  匡當一聲,書掉落了。
  謝長寧呼吸急促了一下又很快平息:「大哥,突然出聲,嚇死了。」
  謝長君睜開眼,低低笑了一聲,他看向謝長寧,歎了一聲:「自從長樂出了事,看著,就感覺長大了不少,可又擔心壓力太大。如今看著,倒真像個小姑娘了。」
  謝長寧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只是下意識地臉紅了。
  「如今看來,端王倒是真的關心。」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是為了他家的寶貝妹妹做的。就說今天專門跑到御書房為他們轉移注意力,就不是一般有魄力做的,以崇德帝的偏心,太子如今被藥給迷了,處理不好,他不發飆才怪。
  謝長寧低下了頭,不知道謝長君又想對她說什麼。
  「想清楚了?」謝長君看不到謝長寧的表情,只是這樣看著,希望能從她一點點反應中看出端倪。
  「嗯。」謝長寧應著。
  「要知道即將面對的是什麼,祖父愛護,他不會忍心看著嫁給端王,就算聖上開口,祖父怕也不會輕易鬆口。還有端王的病,一直以來都沒有什麼起色,一旦他……就要守寡,如果他殘廢了,也要守他身邊一輩子,確定不會厭倦?更何況,還有可能會沒有孩子,這種情況下,如果他不了,知道會面對什麼麼?聖上還的時候倒好說,會對多加拂照,如果新帝即位,若是忌憚了謝家,恐怕都不會討了好果子吃。」
  謝長君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大串話,似乎就是為了做謝長寧最後的工作,勸服她。
  可是謝長寧還是毫無反應,他緩了緩,歎了一口氣,慢慢道:「最重要的是,如果他能好起來,無數女子對他趨之若鶩,他也會納側妃納妾,受得了麼?」
  謝長寧猛地抬起頭來,她一直不肯與大哥頂撞,父親早逝,大哥長兄如父,對弟弟妹妹已經竭力用心。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固執地看著謝長君,透著一股決然的意味。
  「自從大哥上次與談後,這些問題就一直想。反反覆覆,日日夜夜,其實也很懦弱,一直以來,都無法設想,如果和他朝朝暮暮之後,他忽然不了,會是怎樣的結果。可是……越想越煎熬。」
  說到這裡,謝長寧已經紅了眼圈。
  「每隔兩天,都會去巡查店舖,他一直醉仙樓對面的茶館看著,知道,所以每次都等著快到午膳時間路過醉仙樓,坐那個雅間裡,他不知道也看著他。想過,這樣一直下去,也許慢慢就會平淡下去。可是,今天他及時出現,臨走時給了這個。」
  謝長寧抿著唇,從袖中抽出一把折扇。
  「放眼全大昭,從前是,今後也是,再也找不到如此懂的。如果沒有抓住,這次錯過了,會後悔一輩子。想了一下午,大哥,不會後悔。」
  說著,她又道:「至於大哥說的最後一個問題,相信,他不會。」滿滿的自信。
  謝長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復又閉上眼睛,自家的小妹妹,真是長大了,可是……怎麼有點傷感有點不舒服呢?就這麼把妹妹拱手讓,哪怕那真心愛護,還真是不甘心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5:58

第五十二章

  「不會再攔,可是祖父哪裡,要靠們自己讓他首肯。」
  夜幕降臨,皇宮之中也漸漸安靜了下來。而寧安宮中則是燈火輝煌。崇德帝、蕭衍、安陽長公主皆陪伴太后左右,其樂融融。
  太后拍著蕭玫的手背,嘴角含笑:「玫玫,挑了這麼久的夫君了,什麼時候才能嫁出去,讓這老婆子安心啊。」
  蕭玫面上帶著討好,抽出手來抱住太后的手臂搖了搖:「母后不要著急嘛。」她低下頭,嘴角的笑變得有些牽強。
  「您還不如擔心一下九弟,為伊消得憔悴啊。」知道了一點,她抬起頭來衝著蕭衍眨了眨眼睛。
  蕭衍見狀,不由苦笑。
  「哦?衍兒有心上的姑娘了?哪家的,說來聽聽。」太后心裡一喜,連忙轉頭看向蕭衍,滿是期待。這姐弟二的婚事,一直是她的心病。一個不願將就,一個不想娶妻。
  蕭衍不做聲,只是盯著手中的茶杯,母后這樣直接的問,讓他好尷尬。
  崇德帝見狀,嗤笑一聲,看蕭衍的目光都帶著幾分不成器的意味:「他看上家姑娘了,只是家姑娘家裡未必願意。」
  「哦?」太后面上嚴肅起來,抬手便拍了拍蕭衍的後背,「究竟是哪家,竟然敢不願意,說出來與母后聽,母后為做主。下一道懿旨,又有哪個不聽?」
  崇德帝與蕭衍對視一眼,無可奈何。
  「謝家的大小姐。」崇德帝壓低聲音道了一聲,不願讓旁的宮女內侍們聽了去,畢竟這事還沒有定下,傳出去不大好。
  「這……」太后的面上也閃過了為難,若是謝太傅不願意,謝長寧再有主見,只怕也不得不聽從祖父的意思。而早前皇帝下了一道聖旨那裡,他們賜婚又是無法的。
  蕭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怎麼樣,母后,這次連也無法子了吧。」說著還有些幸災樂禍。
  太后彈了下她的腦門:「就知道看弟弟的樂子。」
  「九弟也不是自作多情啊,只不過……」蕭玫拉長了尾音,「要想抱得美歸實是困難了些。」
  被自家皇姐這般調笑,蕭衍面上已經微紅,他輕咳了一聲,抬頭看向崇德帝,等著皇兄為他解圍。
  「好了。」崇德帝忍住笑意,遂又壓低聲音道,「太傅哪裡,會去說服,只是,還是要看九弟的表現,務必積極治療。」
  太后聽著,不由心癢,說什麼也要找個機會再看看謝長寧才是。上次看著,便曉得是個好姑娘,只是沒想到自家兒子竟然是看上了。這想一想啊,就覺得格外舒坦。
  蕭衍已經後悔了,他怎麼就沒攔下來,就讓他們說出口了。這倒好,以後不知道母后會做出些什麼呢。他想著,又若有所思地看起自己的手心,他的小姑娘知道了不會怨他吧。
  「就是小了點。」太后不知道想起來什麼,歎了一口氣,「還要一年多才及笄。」這對蕭衍這個年齡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小?秦霜也還小,可是做了點什麼事。」蕭玫顯然是有所耳聞的,冷笑出聲,而她這一開口,殿內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尤其是是崇德帝,陰沉著一張臉,週身氣壓很低。
  「沒看出來,正琦那孩子心這樣大,更沒想到他能隱忍這樣久。」太后也是經過了朝堂與後宮的腥風血雨過來的,她當然知道這次的事情幕後是誰布的這一局棋。不由感歎。
  「光心大,那也要看有沒有那個能力。」怎麼樣,都得給點教訓才行,崇德帝瞇起了眼睛,不然,真的無所顧忌了。
  「現最重要的,早日給正琦還有秦霜賜婚,他們的事情,瞞不下去多久。」這種醜聞,無論是皇家還是秦家,自然是竭力隱瞞,只是世上無不透風的牆,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世。
  崇德帝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待百花宴過後,適齡的幾位皇子,一併擬旨。」可是依舊沒有提封王與封地的事情。
  包括四皇子,崇德帝未曾支持過四皇子,卻為他擬定了婚期後,對封王封地半字未提。
  「秦家那丫頭真是個膽大的。」太后淡淡評價道,只是出手猶豫不決,性子又太多直率,沒個心眼,不然,太子妃是她也不一定。這樣的姑娘,偏偏還把謝長寧視為眼中釘。
  太后腦中忽然劃過一個想法,若是謝長寧與墨靜蘭對上,那一定很好看。隨即又笑了,這兩個井水不犯河水,怎麼可能對上的。一個是她未來的兒媳,一個快要成為太子妃。
  「什麼膽大,就是蠢,被當槍使了都不自知。」崇德帝沒好氣道,對於心愛元皇后家的子侄,他總是力所能及範圍內照料一些的,更何況秦霜又是個女孩子,秦家也難免嬌寵些,竟然沒有想到這次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哀家倒更是好奇,」太后的假指甲長長的,上面染著一小朵一小朵艷麗的花兒,光的折射下好看的緊,「兩邊都沒有查出問題,秦家那丫頭的迷藥究竟是怎麼下的。」
  崇德帝冷哼了一聲:「她送了正瑜一條錦帕,上面染了一些尋常的香料,正瑜身邊的也細細檢查過,那些香料並無問題,可是其中有一味卻是與醉仙樓酒釀鴨中一種草藥能起作用的,兩種味道融合一起,便是上佳的迷藥。」
  「就知道她不對勁。」蕭衍搖了搖頭,竟然能想出來這種辦法,倒不像是她的作風,按理說,為了嫁給太子,她一哭二鬧三上吊才更合適。
  崇德帝似乎也想到了這點:「司馬家此次暴露,似乎前段時間謝府的長安也是被他們算計中了毒,恐怕謝家不會輕易放過他們。」他搖了搖頭,若是謝家準備出手,他是不會管的,無論如何也該給個教訓。
  「司馬家那個小姑娘,是個不安分的。」蕭玫為太后捏著肩膀,突然插了一句,「還很聰明。」
  「這樣善於使心機的孩子,可要想想賜婚與誰才合適,畢竟一旦放出去了,再捉回來就難了。」太后吃了一口蕭衍餵給她的點心。
  崇德帝低頭沉思著。
  夜深,司馬府。
  書房之中一大一小,一坐一立。正是司馬家的家主司馬言和司馬穎。
  司馬言靠坐椅子上,看著自己的女兒。她左臉有些腫,可顯然對這些並不意,反而漫不經心地摸著自己袖口掛壞的那個小洞口,面上的可惜,也僅僅是為了件獨一無二的衣服,而不是自己的臉蛋。
  對於這樣的女兒,他不知道該是高興還是疼惜。
  「那秦霜可打疼了了?」司馬言難得放低聲音,下午去看望的,此時還腫著,想必是用了十足的力氣。
  司馬穎聽到這話,抬手輕輕觸碰了一下自己的左臉,自然是疼的,她冷笑了一聲:「今日她犯一尺,來日,必還她一丈。」語調裡,是不符合年齡的狠辣。
  司馬言閉了閉眼睛,她的母親去世的早,他一手帶著,卻是沒了個姑娘家的樣子,心機手段毒辣程度,連他這個父親,都要心底發寒。
  「她還肯打,那必定是還沒有惱極了,」這個時候了,司馬穎還能冷靜分析,「她還肯見,說明心裡還是不確定要害她,不過遷怒罷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6:09

第五十三章

  「原本是想要嫁給太子,如今卻不得不許給三皇子,更何況,她還捨不得死,鬧脾氣是肯定的。」司馬言歎了一口氣,「這次太莽撞了,居然都沒有和為父商量一下。」
  司馬穎咬了咬牙:「三皇子吩咐下來的,總是猶豫不決,若是耽誤了,豈不是糟蹋好時機。」看這模樣,一點都不像是對自己的父親說話。
  「總是這副樣子,怪不得一事無成!貪生怕死卻又捨不得榮華富貴,又怎配做司馬家的家主。」見司馬言不出聲,她又開了口,語速快的驚,還帶著些憤恨。
  司馬言站了起來,踱步到窗邊,看著那浩瀚星空,緩緩才開口:「很好,三皇子殿下也是足智多謀,為父沒什麼可疑慮的,只是……此次過後,陛下那邊定不會安心讓嫁到好家了。」
  司馬穎卻笑了,有些諷刺:「那又怎樣,嫁給一個胸有溝壑的寒門學子,也比嫁給那些只知享樂的窩囊廢強!」滿京世家子弟,本就沒幾個她看得上眼的。
  「穎穎。」司馬言歎了一口氣,「為父確實對不起,又何必呢。」
  「又何必自討沒趣呢?」司馬穎勾了勾唇角,臉扯的有些疼,可是她就好像毫無感覺一樣,瞥了一眼司馬言背對著她的身影,轉身摔門而出,行禮更是不會有。
  過了一會兒,門發出咯吱的響聲,進來的足夠溫柔。
  她一身水綠色裙衫,梳著婦的髮簪:「老爺,您莫要怪穎穎,姐姐走得早,她總會有些不舒服的。」卻是司馬言的繼室
  。
  司馬言始終背對著她:「從未怪過她,只是擔心……不用思考這許多,只要照顧好她便是了。」
  「是……」
  春季的氣候愈發宜,暖洋洋的,還帶著絲絲涼風,整個盛京滿是花的甜香氣息、雀鳥的悅耳嗓音。生機勃勃,令心曠神怡。
  謝長寧原本有些春困,窩臥室中,連一根手指頭都不大想動,淺碧卻悄悄塞過來一張素箋。上面混合著墨香與藥草香,不看,便知道是誰送來的。
  底色花紋是再正常不過的草黃紙綠蘿紋,上面一排端方的蠅頭小楷,左下角還扣了一枚殷紅的私章,賞心悅目,就像那個一樣。
  謝長寧嘴角一勾,頓覺好笑,原本要他繪扇面連個款都不肯落,如今一張素箋卻要扣上私章了。
  她將上面的每一個字都仔細看過,笑得暖洋洋的:「絳朱,更衣,咱們出去轉轉。」
  絳朱一聽,立刻歡實了起來:「小姐,您可算願意出去透透氣了,奴婢都要憋死了。」
  淺碧則是好奇,於是悄悄地湊了過去,瞄到了素箋上的字,原是端王邀請自家小姐出去透透氣、散散步,有利於身體。她不由掩唇,將笑意忍了回去。
  為了襯春景,謝長寧難得沒有穿往日太過端莊的曲裾。反而挑了一件水紅色羅裙,看起來也活潑了許多。
  任淺碧仔細打扮了一番,卻只將絳朱領了出去,太多了玩起來也沒意思不是?而絳朱又強烈要求。
  蕭衍素箋上留的地點卻還是那一家茶館。
  他此時坐老位置上,卻沒有喝茶,反而再三問立一旁的凌云:「今日可有什麼不妥?」
  凌雲心裡已是叫苦不迭,王爺真的不用這麼忐忑啊,這哪裡還是自己家王爺,一遇到和謝小姐有關的事情就像變了一個一樣,可是他卻不能說出來,只是搖頭:「一切都很好。」
  他如此回答,卻發現王爺根本不看他了,而是盯緊了窗外,他也順著王爺的目光向窗外看去,只見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道水紅色身影分外引注目。他也不由暗歎,不愧是王爺看上的。
  蕭衍自那道身影出現時,便是眼前一亮,他以往竟是從未想過,他的小姑娘嬌艷起來竟是如此奪目,如明珠一樣。讓他想收起來,好好珍藏。走近了,那一顰一笑都格外動。
  那些無聊的曾評價各世家出色的嫡女,王家的王□姿色均是一等,溫婉賢淑,只是已經嫁入了謝府。二月裡的那一場驚艷盛京的婚事,讓諸多子弟徹底絕望。
  秦家的女兒秦霜容貌妍麗,才氣傲,唯獨那個性子,一般都是鎮不住的,又何況肖想。如今隱約有會被嫁給三皇子的意思,很多鬆了一口氣似的。
  司馬家的司馬穎,容貌雖不是最美,卻勝天真可愛,令接觸後,自有想要呵護之感,只是若是做當家主母還是欠缺了些。
  還有提到了墨靜蘭,風度翩翩,才思敏捷,舉手投足間自成氣度,說起來,倒是女孩子們更喜歡接近她,更何況,還是未來的太子妃。
  而謝長寧,原本眾所見皆是她的貴氣逼與風華無雙,皆要讚歎一聲好一個世家嫡女,不僅才藝了得,還聰慧過。而今,她的容貌已漸漸長開,褪去了稚氣,姿容更勝王□。
  以往有深色端莊的衣裳壓著,並未留意,而今換了水紅色的衣裳,這樣出挑,只怕不出一日,又要被閒談,然後引得無數世家子弟趨之若鶩了。如此一想,蕭衍便覺得壓力倍增。他悄悄擰了下眉。
  此時,謝長寧已經上了樓,看到蕭衍正愣神,表情似乎有些糾結。今日他穿了一身荼白色長袍,端坐窗前,茶的霧氣繚繞,那般脫俗。
  「想什麼?」謝長寧心情愉悅,直接坐到了蕭衍的對面。
  蕭衍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少女揚著明媚的笑容,心情也好了起來:「今日這樣打扮一番,恐怕近日都要被津津樂道了。」
  謝長寧伸出胳膊,打量了一下自己全身:「是嘛?隨便咯。」語調輕快,顯然是很高興。
  蕭衍心裡一鬆,向後靠了靠:「這段日子似乎有些困乏,這茶館出了兩種新點心,口感不錯,要不要嘗一嘗?」想必,出來之前都是沒有用過早點的。
  「好啊。」謝長寧點頭應道,一到了這個時候,渾身上下都覺得疲憊,若不是蕭衍邀她出來,她恐怕真要一直家憋到六月了。
  蕭衍見狀,彎了彎唇角,讓凌雲去吩咐。
  「這段時間怎麼樣?」他為謝長寧道了一杯花茶,這種花茶很是開胃,也解乏,他特意為謝長寧點的。
  「幾乎沒什麼事情,自……」謝長寧連忙收住了口,又緩緩道,「自去年九月以來,真是難得這樣悠閒。」
  蕭衍點點頭,尤其是今年出了正月以後,不僅是謝長安出事,謝府主母身體不適,是以連謝長君的婚事都是她一手操辦的,說起來,真是為難她了。
  「即使這樣,也不能整天家裡窩著啊。」蕭衍隨即又搖了搖頭,頗為寵溺地看著她。
  「這不是出來了嘛。」謝長寧懶懶道,似乎有些撒嬌的味道。
  「要不是叫,會出來?」蕭衍反問。
  提起這個,謝長寧眼睛亮了亮:「叫出來總不能光喝茶吃點心吧,是不是準備去哪裡玩?」下意識的就覺得,蕭衍會帶她去的地方,也一定是她喜歡的。
  「去泛舟遊湖,怎麼樣?」
  蕭衍一開口,謝長寧卻是遲疑了,春日裡,泛舟遊湖的確是一個好點子,只是……
  「沒有問題麼?」她的目光小心翼翼。
  她依然記得,蕭衍落得一身病,便是因為冬日時掉到了湖裡,即使這樣,他都不會有恐懼感麼?或者,近水的地方偏寒涼,不會對他的身體有影響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6:22

第五十四章

  蕭衍看著她小心翼翼關心的模樣,心裡暖了暖:「若是有問題,也不會提出帶去了不是?」
  謝長寧點了點頭。
  此時,熱乎乎的點心端了上來。確實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式,一小碟裡有五塊,精緻的好似花瓣的形狀,擺的也十分好看。
  她隨手捏了一塊桃色的,放入口中,眼睛頓時睜大了,口感細膩,入口即化,甜卻不膩,帶著股清甜,裡面似乎還夾了一塊小小的,甜甜的果肉。
  「這是桃花味道的。」她滿足地眨了眨眼睛。
  「這是桃心糕,裡面那一塊小小的果肉是桃子搗成泥,加了麵粉細細熬成了醬裹進去的。」
  謝長寧嘗了另外一種,與桃心糕一樣,只不過口味換成了黃杏。
  「怎麼對這個的做法這麼熟悉?」謝長寧難得胃口好了起來,一口氣掃蕩了五六塊,最後才心滿意足地瞇了瞇眼睛。
  「果真是喜甜食。」蕭衍又推了推面前剩下的,謝長寧卻搖了搖頭,不肯再吃,又隨手為她倒了一杯花茶,慢慢啜了起來。
  蕭衍這樣看著她,好像一隻吃開心了的小動物,自己也是格外滿足。
  過了一會兒,陽光徹底曬暖了街道,蕭衍看謝長寧似乎歇的差不多了,便開口:「走吧。」隨即,先站了起來。
  謝長寧微微一笑,跟他身後出去了。
  蕭衍選的地方是瀲灩湖,此時春光正盛,波光瀲灩,湖上小舟搖曳,湖邊停泊著幾艘畫舫,顯然還沒有租用。若是到了夏季的夜晚,恐怕又是別有一番景色。
  似乎是提前訂好了,蕭衍直接領著謝長寧上了一艘小號的畫舫,船上除了她二以及一干隨行的下和侍衛,再無他。
  船還未行駛出去,蕭衍與謝長寧並肩站甲板上,欣賞著這週遭的景色。翠綠的悅目,偶爾一陣涼風吹來,帶著些許的水汽,格外清爽宜。
  謝長寧四處張望著,忽然視線掃過了岸上,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有些遲疑,又看了過去,忽然之間,拽住了蕭衍的衣袖:「要不要先開船。」
  蕭衍低下頭:「看到什麼了?」
  然而,那似有感應一般,也看了過來,嘴角勾著一抹輕佻的笑意,與謝長寧目光對上,緩步向這艘畫舫走來。
  「如果可以,真想當沒有看到他。」謝長寧低下頭,苦惱道。
  蕭衍向剛剛謝長寧看著的方向看過去,赫然發現了這些時日的風雲物,三皇子蕭正琦。
  蕭衍歎了一口氣,唇角微抿,低聲道:「也希望。」
  謝長寧噗嗤笑出了聲,這是多無奈啊。
  就這會兒功夫,蕭正琦已經上了船,他穿著一身極為風騷的絳紫色衣衫,手裡一把折扇不斷打開合上,眉眼含笑,還帶著幾分風流之色,而身後的幾名小廝看起來又格外凶狠。一看就讓覺得是個玩世不恭的紈褲子弟。
  謝長寧與蕭衍相視一眼,讀懂了對方目光中的意思:真是能裝!
  「九皇叔,謝大小姐,真是巧啊。」蕭正琦故作驚訝道,又將折扇打開隨意扇了兩下,看向謝長寧的目光還有幾分……含情脈脈?
  謝長寧苦笑一聲,別裝了好麼。
  「嗯。」蕭衍冷冷清清應道。
  若是別,受這冷臉對待,八成就要笑一笑客氣客氣告辭了,偏偏蕭正琦絲毫不覺尷尬:「不知九皇叔怎會和謝大小姐一起?」
  蕭正琦這話問得十分不討喜,謝長寧幾乎立刻就沉下了臉。
  蕭衍依舊是一副冷淡模樣,緩緩開口道:「管得有些多了。」如此一句話,讓蕭正琦的笑容僵了僵。
  他把折扇一合,努力笑了笑:「侄兒這是關心九皇叔,關心。」說話那樣流里流氣,任誰聽了都不大舒服。
  謝長寧始終沒有吭聲,只是冷眼看著,這實是惹厭煩。
  「謝大小姐,不知道什麼時候肯賞個臉。」蕭正琦又面向謝長寧笑了,他將折扇手心敲了敲,「聽聞謝大小姐的琴藝極佳,不知何時能一飽耳福。」
  謝長寧抿了唇角,一板一眼道:「三皇子府上琴藝極佳的姬妾多得是,只怕長寧的這點彫蟲小技是入不了三皇子眼的。」她強壓下怒意,他當自己是什麼了?
  三皇子歉然笑了笑:「滿京的貴女都敵不過謝大小姐一,更遑論府中的那些胭脂俗粉了。」
  而謝長寧則沒有再理會蕭正琦,他想要套近乎罷了,自己為何就要入了他的願。
  蕭衍側目看了眼謝長寧,見她已是極為不喜,忍住不耐開口道:「不是來遊湖的麼?」
  蕭正琦愣了愣,又將那一把折扇展開:「自然是來遊湖的,若是九皇叔肯……」
  「且去吧。」他說話從來都不會客氣,此時更是直接打斷了蕭正琦的話,轉身便往船艙裡走。
  謝長寧見了,垂眸輕笑了一聲,也跟著走了進去。
  徒留蕭正琦一個站甲板上,面色陰沉。而他的那群走狗更是目瞪口呆,這端王與謝大小姐,真是太不給自家主子面子了,竟這樣直接走了麼。
  「們走!」蕭正琦折扇敲了敲手心,轉身便下了船,他將將回到岸上,畫舫便緩緩行駛了起來,見此,他更是咬牙切齒。
  「他要是再不走,就想把他扔下去了。」蕭衍看著外面的湖面,這句話說出來也是雲淡風輕的。
  謝長寧見狀,一掃剛剛的壞心情,輕笑道:「到底是的侄子,怎的就這樣狠心。」
  「他看的目光,實不善。」蕭衍淡淡開口,他絕對不會認為蕭正琦隱忍了這麼久,如今暴露出來了就膽敢直接打謝長寧的主意,但是他依然很介意這一點。
  「防著他些就是了。」謝長寧目光掃了一掃,眉頭微皺。
  「防著?」蕭衍頗有意味地看著謝長寧,「他們之前對長安下手,以為不會善罷甘休的。」
  謝長寧笑了笑:「如今這件事不是處理,當然,很想插手。」說著,還眨了眨眼睛。
  蕭衍瞭然,一點一點分析給謝長寧。
  「如今蕭正琦真正暴露了出來,莫要說謝家了,恐怕太子對他更是咬牙切齒,尤其是司馬府,之前假意依附於太子,如今卻被查出實際上是站蕭正琦一方。」
  「所以,三皇子此次舉動,相當於把司馬家置於險地。」謝長寧接下蕭衍的話,兩思維幾乎一致,很是默契。
  蕭衍點了點頭,又繼續道:「司馬家是大昭的大氏族,已是流傳了百餘年,根深蒂固,難以撼動,只要他們短期內不再犯什麼愚蠢的錯誤,絕不至於被扳倒。」
  謝長寧唇角一抿,微微一笑:「可是,如果非要動他們呢?」謝長安的這件事,她絕對無法袖手旁觀,司馬家竟然敢動她的弟弟,她就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似乎忘記了一件事。」蕭衍拎起茶壺,抬手為謝長寧倒了一杯,「之前們靈音寺相遇的時候。」
  謝長寧眼睛一亮:「當然記得,當時並沒有查出來究竟是何所為的太后中毒,不是說查來查去都懷疑是平陽長公主麼。」
  「嗯,繼續。」蕭衍瞇了瞇眼睛,小姑娘實是思維敏捷。
  「如果和司馬家掛鉤,那麼,以司馬言謹慎猶豫、溫溫吐吐的性子,一定會留存證據,說不定,還可以找到。」如果此罪坐實,那司馬家不被連根拔起才是怪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4 00:06:34

第五十五章

  謝長寧話音剛落,餘光便掃到一道影子從門外閃過,緊接著,就是噗通聲。
  她訝異地看向窗外,似乎想找尋什麼蹤跡,訝異道:「咦,有落水了?」
  蕭衍輕笑了一聲,伸手彈了下謝長寧的額頭:「都走了,別裝了。」
  沒錯,謝長寧與蕭衍剛剛那番話是故意說給偷聽之聽的。
  謝長寧長舒了一口氣:「誰知道還有沒有別的,不過這外面也太不安全了點,隨時隨地都有偷聽。」
  蕭衍把玩著茶杯,似笑非笑:「這是難免的,怎麼,有什麼想法?」
  「過幾日不就知道了。」她今日不過將計就計,若是能將司馬家拉下水最好,就算不能,也不能讓她們痛快下去。
  「連也要瞞著?」蕭衍尾音微挑。
  謝長寧抿唇不語。
  見狀,蕭衍不得不仔細叮囑道:「蕭正琦狼子野心,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謝長寧點頭應下:「知道。」現,任誰都不敢小瞧了三皇子去,誰知道他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呢。
  蕭衍揉了揉謝長寧的發頂:「想要做什麼就大膽去做,蕭正琦雖然夠聰明,可是行事作風太過不堪,又狠辣,皇兄不會將皇位傳給這樣一個。」言下之意便是讓謝長寧放心,他不會報復。都說君心難測,可是他卻十分清楚皇兄到底想要一個什麼樣子的繼承。
  「不用擔心,柳風絮最近又說什麼沒有?」謝長寧岔開話題,這些東西太過傷神,如果可以,她不想讓蕭衍想這許多。隨後又是一笑,如果,他不是這副身子,一定也會被皇子們顧忌,不得安寧。
  「他說要親自去找他的師兄。」
  「什麼?」謝長寧一驚,抬頭看著蕭衍,「他怎麼能把一個留盛京,萬一……」
  「不用擔心,」蕭衍盡力用言語安撫著謝長寧,「他留下了許多藥方與治療方式給太醫院的太醫們。若是有什麼問題的話,那些太醫能解決的,他自己也會定期回來一次調整藥物。」
  謝長寧的目光卻還是有些掙扎,不放心,就是不放心。
  蕭衍勾唇一笑,又驚艷了:「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就不要想這些了,小腦瓜受得了麼?過幾日便是百花宴,到時候有操心的。」
  提起百花宴,謝長寧又是一聲哀嚎,皇帝親臨的百花宴啊,一起遊玩賞花啊,果然還是要好好的躲起來麼。她目光有些哀怨。
  蕭衍又抬手揉了揉謝長寧的頭髮,果然手感很好啊。
  謝長寧鼓起了腮幫子,一副小孩模樣讓蕭衍忍俊不禁。
  最終,她輕咳了一聲,又帶開話題,說起今日裡府中的趣事。
  而另一艘畫舫裡的三皇子蕭正琦,依舊是那一副挑不了大梁的模樣,躺一個美的腿上,色瞇瞇地任美口對口餵著酒,手還美的腰上不停揩油。
  「三皇子殿下,您再喝一點嘛……」那美一聲嬌笑,三皇子就恨不得將整張臉都埋到那一副白玉團中。
  而其餘的艷色女子們皆圍了過來,爭先恐後要餵他。
  此時一濕漉漉地就進了船艙。
  三皇子一見,立刻坐了起來,面上收了剛剛那副模樣,竟是難見的嚴肅。他隨便揮了揮手,諸位女子就頗為依依不捨地離開了,路過那濕漉漉的男子時還瞪了一眼,偏要這時候來,真掃興。
  「如何?」蕭正琦正襟危坐,為那男子斟了一杯酒,「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謝家那丫頭似乎是準備對司馬府動手,之前藉著平陽長公主之手毒殺太后沒有成功,他們似乎想這件事上下手。」
  「呵?」蕭正琦面露不屑,「沒有證據,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想扳倒司馬家,莫不是癡說夢吧。」
  「可是……」濕漉漉的男子有些遲疑,「她說,司馬言生性猶豫又謹慎,一定會留存底細,若是真讓他們搜到了……」
  蕭正琦頓時目露凶光:「這倒是,司馬言行事太多顧忌,反倒是他的那個女兒做事夠漂亮,有時真覺得她不是司馬言能教出來的。」
  他自斟自飲一杯,思忖了一下,開口道:「這樣吧,晚上悄悄的,通知司馬言一聲,他已經被盯上了,若是真存了底兒,就毀了,記得,要親眼看著他毀了。」
  「是。」那濕漉漉應道,可還是未曾離開。
  「怎麼,還有事?」蕭正琦懶懶道,並不去看那。
  「這……」那遲疑了一下,才道,「秦家派找去府上了,說秦小姐想要見您。」
  「再吊上一吊。」他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這樣子,真的可以麼?」那自然不是擔心秦家會不會被吊急了,他更擔心,以後若是把秦霜放身邊,會不會出什麼事情。
  「那個女沒那麼多心思。」他仰頭又是一杯酒。
  那眉頭微擰,思索了一下:「是。」而後退了出去。
  蕭正琦輕笑了一聲,躺墊子上,忽然摀住了眼睛。
  夜,漸漸沉了下來,一道身影落司馬府書房窗外,輕輕敲了下窗稜。
  窗內的將窗戶打開,他輕輕一躍,便翻了進去。
  書房內燭火搖曳,忽明忽滅,兩一開始俱是沉默不語,氣壓破低。
  「三皇子有何吩咐?」司馬言面色平靜。
  「已經被謝家盯上了,三皇子知道留存了一些東西,必須毀掉。」
  司馬言平靜的面容忽然起了一絲波瀾,隨後,又是一聲輕笑:「三皇子一定是說笑吧,怎麼可能給別留把柄呢。」
  司馬言如此說,那反而鬆了一口氣,若是他承認的太快,反而要擔心毀掉的東西是不是有假。
  「司馬大是想讓小親自搜麼?」
  司馬言沉默不語。
  「司馬大可要想清楚了,如果這事處理不好,三皇子一定會對不滿。」
  忽的,書房的門被猛地推開。
  司馬穎邁了進來,面色陰沉:「知道哪些東西哪裡。」若不是有通知她三皇子的來了,她還不知道。看自家父親的模樣,竟是真要留把柄給家。
  她恨恨地瞪了一眼司馬言,轉身走到了一個書架前,轉了一下上面的花瓶,司馬言面上露出驚異的神色,果然,書架被挪開,裡面露出了一溜暗格。她從裡面拿出了一沓信,又翻看了其他暗格,確定沒有別的東西了,才將那一沓信交給了來。
  「就這些了。」
  那黑衣隨手翻了幾張,確定無誤後,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將這沓信扔到了一個銅盆裡,又將火折子扔了進去,一堆重要的東西,瞬間化為灰燼。
  那黑衣掃了兩一眼,又翻窗離去。
  司馬穎也不肯多留,冷哼一聲:「父親,您還是好自為之吧。」說完,又快步離開。
  司馬言站原地愣了一會兒,踱步到剛剛司馬穎轉動的花瓶前,卻沒有打開暗格,反而拉開了一個抽屜,裡面黯然的躺著一沓信,他拿了出來,隨手翻了翻。
  與剛剛被燒掉的,居然一模一樣!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麼?

  【上集完】
 
  01、《一世長寧 上》作者:花笙絛
  02、《一世長寧 下》作者:花笙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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