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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月下香 -【丫鬟不做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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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5 00:08:55
標題:
月下香 -【丫鬟不做妻】《全文完》
丫鬟不做妻
作者:月下香
跟了個沒禮貌、沒人緣的主子真夠悲情的,
小姐亂吠人,她這小丫鬟得善後跟苦主賠不是,
為的就是幫小姐做口碑,
好在這場“選妻”大會中勝出,
但不知這湯家少爺是視力有問題還是腦袋不太靈光,
居然挑中了她?!
哎,她連參賽資格都沒有好不好,沒家世、沒才貌,
聽說會贏過眾家千金是因她比較安靜,
這未來夫婿好隨便!
沒辦法只好包袱款款嫁入豪門,
才發現自己是去當小妾,
不拜堂、不宴客,直接送入洞房……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5 00:09:07
楔子
龍幫,崛起于西安一個極富傳奇色彩的幫派,在三位義結金蘭的兄弟手上發揚光大,帶領著一群山賊轉型成安居樂業的商賈,江湖上人人提起龍幫,莫不豎起大拇指稱讚連連。
然而眼紅妒恨的不入流幫派也不少,這些強盜四處挑釁、燒殺劫掠,所到之處無不滿目瘡痍、民不聊生,龍幫當然不會坐視不理,這些年來,多虧三當家湯佑臣帶領手下一批忠心的弟兄平定紛爭,讓年紀稍長的大哥、二哥專心發展幫務,他除攘外還兼之以開拓商機,以致年歲雖輕,然而在幫中所受到的敬重威望卻不輸前二位當家。
“大哥,你這麼急匆匆的命人喚我來是有什麼事?是不是青幫和天虎幫那邊有動靜了?”
湯佑臣意氣風發的來到幫中大廳,他背掛青鋒劍,黑目炯炯,嘴角掛著抹輕鬆的笑,好像天底下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得倒他。
這青幫前些日子搗毀他們在青海的鹽場,被他平定之後,竟轉而跟天虎幫勾結,這兩個幫派不甚正派,怕是在休生養息之後又再起一番波瀾。
大當家胡一海取出一信,“兄弟們在商棧攔截到你從燕京城來的家書,送信的家仆十萬火急的,聽說連趕十來天的路呢!”
說是攔截是因他家裏人一直以來並不清楚三弟和龍幫的關係,他們以為他是尋常商人,送信的下人來到他們西安城商棧四處打聽,兄弟們費了番工夫才拿到信,打發那名下人先行回燕京。
“喔?”湯佑臣困惑的接信過來,拆開一看。
“到底是什麼事,三弟,我認識你這麼久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你家人這麼急著找你。”二當家袁朝海好奇的問道,他手邊案上疊著一落帳冊,是幫中的金算盤。
湯佑臣家書越讀眉頭皺得越緊,到後來甚至還爆出聲粗口,“該死!”
“怎麼了?”袁朝海笑嘻嘻的問:“是不是家裏催你回家娶個娘子、生個孩子啊?”
他瞪了二哥一眼,口裏嘟嚷著,“狗嘴吐不出象牙來。”袁二哥長他四歲,年齡相近的兩人一向愛互開玩笑,無禁無忌。
隨手將家書揉成一團往地上丟去,他轉頭看向胡一海,垮下臉道:“大哥,我爺爺病重臥床,家裏要我回去一趟……哼,回去又回去,幹麼又……”
瞥見兩位兄長皆一副興味盎然的模樣看著他,他訕訕然地打住了話。
“我先走了,天虎幫他們有動靜再命人到燕京通知我。”
望著三弟的背影,兩人互視一眼,極有默契的一同又將視線轉向那掉在地上的紙團,胡一海對二弟點點頭,袁朝海會意的起身去將他拾起──
“噗,大哥,看來我這金算盤可以改叫鐵口直斷啦,果然,三弟家裏要他回去──選妻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5 00:09:20
第一章
“尋音,你說我這次能雀屏中選嗎?”
長相美豔動人的何家千金雙手拈著裙擺在原地輕轉了兩圈,嬌滴滴地出言問道,粉紅色的綺蘿薄紗輕揚,襯得她煞是美麗。
一旁一個面容雅麗秀致的女子微笑的看著她回答,“當然可以,小姐你長得漂亮,氣質清麗,在這一場大會中定能出類拔萃,沒有人能比得過你。”
聞言何月玫笑得更開心了,她紅唇輕揚,“我當然知道自己可以當選湯家的媳婦,我有這個資格,那些庸脂俗粉哪能跟我比呢。”
“小姐沒必要跟人家比,你本身的優勢顯而易見。”
“那當然啦,我爹是什麼人,她們的家世能跟我比嗎?先不說容貌了,家世背景這一關就先過不了。”她語氣益發不屑的道。
尋音微笑,沒有接話。
“好啦,這套衣裙不用再改了,你把它收好,我後天要穿去參加選會的。”何月玫優雅地脫下身上的衣裳,吩咐她。
尋音上前細心地幫她除下衣服,“知道了,小姐。”
何月玫盯著她近在咫尺的臉看了許久,剛解開環扣的尋音抬眸發覺得異樣,“小姐,怎麼了一直盯著奴婢瞧,是不是奴婢的臉髒了?”
何月玫微帶妒意的笑道:“尋音,你的皮膚還真是好啊,我這麼近看著你都沒看到一點兒瑕疵。”
她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小姐別笑奴婢了,害我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不對勁呢,小姐你才是天生麗質的大美人。”
她不在意的態度讓何月玫微挑眉,“你的皮膚光滑白皙,比我的還好,你是怎麼做到的呢?”不過是一個丫鬟而已,竟然擁有比她還好的東西。
“小姐別笑話我了,尋音身份卑微低下,只是一個婢女而已,怎麼能跟您比呢。”她態度更加的謙卑,小心措詞,就怕觸怒她這個見不得別人好的主子。
美顏上閃過一絲得意,何月玫輕笑出聲,“說的也是。”
雙手細心地折好粉紅色羅裙,尋音垂眸,嘴邊微閃過一絲淡淡笑意。
何家大小姐生性驕縱任性,目空一切,闖的禍事從未間斷,言詞間和做人態度也讓人詬病,連善後都難,有這種主子真是當下人的不幸。
但她從未對此有所怨懟,認命的任勞任怨,早在多年前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回來後,她對“活著”一事便感知足,盡心盡力的為收留她的何家做牛做馬。
再過兩天小姐要去參加城內湯家的宴會,湯家是燕京城內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世代經商,家底殷實富裕。
這回湯家廣發請帖給城內所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名門望族,也不知是哪個嘴碎的下人傳出來的流言,聽說舉行這宴會的目的是湯家老太爺要為唯一的孫子挑孫媳婦。
城內各戶收到帖子的人家莫不興奮異常,尤其是那些足不出戶,情竇初開的千金小姐們都對此惴惴不安,心如小鹿亂撞。
因為聽說湯家少爺長相俊秀,才高八斗文武雙全,是難得一見的優秀人才,他雖出身豪富之家,卻未曾養成紈褲子弟的風流習氣,只是長年在外地經商,不常在城內走動就是。
對於湯家孫少奶奶這個位子,何月玫是誓在必得。
以她的容貌和家世來看,在入選者中是屬於一時之選沒錯,不過她任性的性子可是會大大扣分。
尋音提醒著自己,到時一定要注意小姐的脾氣,千萬別在緊要關頭使性子,毀了她想入主何家的心願,雖說小姐如果選上了,她做為陪嫁丫頭也會一起跟進湯家,原本習慣安定的生活將從此改變……
湯家,席開百來桌的宴會熱熱鬧鬧的舉行,臥床多日的湯老太爺也撐著病體來到前廳,笑呵呵的看著請來的這麼多未婚少女們,心想這下環肥燕瘦的姑娘都有了,孫子應該能挑個上眼中意的吧
他今年七十高齡,若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金孫娶妻生子,也算了卻自己一樁心願。
只是,在這人潮滾滾的場面裏,似乎不見應該出現的男主角,眾家千金苦無爭妍無獻媚的機會。
午後,宴席散去,各府小姐們三五成群相偕在花園內賞花觀景品茗,氣氛和樂的表面下卻是暗潮洶湧,火花四射。
湯府西園的一座八角亭裏,以寧家繡坊的千金甯明珠為首的小團體笑語連連,一群手帕交閒聊說笑氣氛好不熱鬧。
“這湯府的花園還真是又大又美麗呀,瞧瞧,光這座西園就差不多跟我家整個繡坊還寬敞呢!”
柳家千金奉承的說道:“甯姊姊也太謙虛了吧,誰人不知燕京城裏就數你們寧家繡坊規模最大呢,不過既然姊姊這麼說,這也顯見湯家的財力更是豐厚,不愧是我們城裏第一名府。”
甯明珠按下得意的嬌笑,“柳家妹妹也太謬贊了……對了,剛才在宴會上,湯夫人曾來到我面前跟我小談了幾句話呢。”
所有人都望向她,“甯小姐,湯夫人跟你說了什麼呢?”
她神氣不已,仿佛湯家孫媳之位已是她囊中物,她故做謙遜地答道:“其實也沒什麼,湯夫人說秋天快到了,要做幾件新裳,問我們繡坊有沒有新出什麼花樣。”
柳家千金語氣羡慕的問:“甯姊姊真幸運,我們也都看到湯夫人對你的態度很親切,她還跟你說了什麼呢?”
甯明珠就等著她問這一句,她若無其事般的說:“也沒什麼,湯夫人她最後只是跟我說,要我改日再來府中作客,她想要跟我好好的討論一下刺繡花樣。”
“原來這樣啊,看來湯夫人這麼喜歡甯小姐,我們是都沒希望了……”
大夥表面上恭維聲不斷,其實銀牙暗咬,為自己得不到青睞而飲恨不
當何月玫攜著尋音一來到西園的時候,張望了一會便選擇加入甯明珠她們,尋音想要阻止卻已不及。
這群千金小姐是與她家小姐的性子是不相上下的,愛聽好聽話、樣樣要爭第一,不會做表面功夫的小姐她加了進去只會把氣氛弄壞,這情況屢見不鮮。
果然──
“甯姑娘,剛才在宴會上我有看到湯夫人找你說話哦,你們說什麼?”何月玫興致勃勃地問道。
甯明珠看到她出現,臉色微微變了下,“何姑娘現在才來啊,剛才我們進園子的時候都沒有看到你呢。”
“喔,那時我在觀賞湯府裏的擺設,以便日後能更快熟悉嘛。”
所有人的臉都抽搐了下,甯明珠忍不住微諷道:“何姑娘真是想得周到,只是日後是不是有這個需要還說不定。”
城裏所有的千金小姐中,她最厭惡的就是這個何家大小姐了,看不順眼何月玫的自大任性,現在還多了一條──異想天開,愛往自個臉上貼金。
聞言,何月玫變了臉色。“哼,我沒需要那難道你就有可能需要嗎?依我看湯夫人找你講話也代表不了什麼,你別在這裏得意。”
“我有得意嗎?至少沒有你表現得明顯吧!”
“我有嗎?只不過問你和湯夫人的談話內容而已,你冷嘲熱諷的在針對誰──”
氣氛一下彌漫著火藥味,眾千金們都抱著隔岸觀火的態度看好戲,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表情。
甯明珠被她這幾句話嗆得臉紅耳赤的,忿忿不平道:“我冷嘲熱諷?何小姐這頂帽子也扣得太大了吧。”
“哼,誰不知道你恃寵而驕啊,以為湯夫人看上了你,別癡心妄想了。”
眼看情況越演越烈,為避免爭端擴大,丟臉丟到外邊來了,尋音也顧不得身份了,連忙出言緩頰。
“小姐,您剛才說要去中廊看看,不如我們現在過去……”
“我現在沒有心情去看了!”何月玫怒嗔地打斷她。
她深吸了口氣,大起膽子勸道:“小姐,現在是在湯府中,請您一定要保持儀態,別讓人家看了笑話。”這裏畢竟不同自家府中,由不得她胡來,若想給人家留個好印象,勢必得管好自己的言行舉止。
何月玫眉頭一皺,對她微帶教訓的語氣頗覺不滿,但細想後又覺她說的有理,這才勉強將怒氣壓了下來。“我知道了。”
尋音點點頭,瞥著甯明珠的臉色,又悄言對自家主子道:“小姐,請您現在向甯小姐道個歉好嗎?”
“要我道歉?你瘋了!”何月玫想也不想就拒絕。
“畢竟是小姐您重話說在前……”為了小姐好,她鼓起勇氣勸道。這裏是湯府,來往下人都是湯夫人的耳目,她不能讓主子壞了名聲。
何月玫簡直氣瘋了,她一甩衣袖,“我不會道歉的,錯不在我!”氣憤的丟下話後逕自走開。
尋音沒有急著追上前,她先是對一臉錯愕的甯明珠微欠身,有禮的道:“甯小姐,方才我們小姐言詞有所得罪之處,望請見諒。”
人家都說到這份上來了,甯明珠也沒什麼好計較的。“我不會介意,你去回了你家小姐,要她不要這樣咄咄逼人,難看!”
她苦笑,低聲答道:“甯小姐的話,奴婢記住了。”再微微一欠身,“奴婢先行告退,甯小姐和各位小姐福安。”
急步追上已走到外邊廊上的月玫後,尋音看到她一臉氣到快要噎氣的模樣,暗歎口氣的哄道:“小姐,甯小姐說要我跟您道歉,她剛才不是故意的,希望您能原諒她。”
“哼,不是故意的?我最討厭就是她這種虛偽又噁心的女人。”她怒道。
尋音無言。真的不是她要說,明明是小姐無禮在先卻一副受害者模樣,小姐真是被寵壞了。
“還有,你剛才憑什麼那樣對我訓話!”何月玫伸手指向她,怒氣衝衝地算起帳來,“你只是一個下人而已,竟然敢管教我!”
她淡淡回道:“小姐說的對,尋音方才的確逾矩了,但我也是為了小姐好,萬一湯家的人見著了……”
何月玫才不管她的用心。“那裏哪有別人!總之你那是什麼口氣,敢以下犯上,哼,看回府後我怎麼教訓你!”讓她知道誰才是正牌的主子!
尋音也無話可說了。“是,奴婢記住了。”心裏沒有什麼難過或悲傷的情緒,對於小姐任性無禮的態度她見慣了,也有一套應對的模式。
了不起就沒有飯吃吧,她習慣了,餓個一、兩餐不打緊的。
在西園的一處偏僻角落,高大的槐樹底下,有兩抹人影在那裏看了許久,身材高瘦的年輕男子閒散地倚在樹幹上,雙手環胸,態度十分悠然自得。
在他身旁是與他面容相仿的中年男子,他是湯府的當家湯正行。
“佑臣,你是看中哪個了沒有?”他轉頭看向兒子,就盼兒子趕緊給他一個答案,他好快去稟告老父,讓老人家早日寬心。
“爹,你真打算讓我在這群聒噪的女人中選出媳婦來?”湯佑臣輕笑開口,語氣中滿是不能苟同的不耐。
湯正行掃了他一眼,“這是你爺爺的心願,不然你自己去跟他說你不想選也行,不過後果你自己負責。”
湯佑臣站直了身軀,興致缺缺的伸了個懶腰,“爹,說真的爺爺為什麼總喜歡耍著我玩呢?”
“你也知道你爺爺當家管事慣了,這幾年雖然把家中生意逐漸交代下來,但愛操心的性格沒變,你這唯一的金孫都二十好幾了,他當然會緊張,前些日子還愁到一身病,你……”
“好好,爹,你就別再念了,我都明白。算了,反正我也到了該娶妻的年齡,爺爺這樣倒是給我省了不少麻煩。”
湯正行看著兒子,是又感欣慰又頭疼,佑臣承襲他娘親的好樣貌,生得面容清俊,劍眉飛揚,薄唇老是似笑非笑的,總給人一種不正經的輕佻樣,鳳眼曜黑,不時閃著促狹光芒。
這樣人中龍鳳的出色男兒,浪蕩不羈,老讓家裏長輩擔心,對外雖說他為家族操辦家務,但其實他是去鬼混一個什麼幫派,詳情他不清楚也管不動,這孩子自有主見,說也說不聽,就盼幫他娶個娘子後能定下心來,好好在家裏待著,為湯家開枝散葉。
“這些名門淑女家世背景都與我們湯家相匹配,你爺爺如此煞費苦心,你就不要辜負他的心意了。”
湯佑臣點點頭,不是很真心地答道:“我當然知道爺爺是為我好。”他不經意地掃了眼前方遠處那一派鶯紅柳綠,心忖,就挑個最不討人厭的吧。
“爹,就那個穿淡藕色衣服的女人吧。”
湯正行目光望向他說的人,霎時臉上浮現微愕。“佑臣,你確定要那個?”
“是啊,我看了那麼久,所有人中就她最安靜,剛才那群女人情緒激動起來面容猙獰的模樣實在太可怕了,就只有她沒生氣。”他輕描淡寫地解釋。
他最怕女人吵了,為了下半輩子的清靜生活著想,他還是找個安靜乖巧點的老婆比較好。
“她是個丫鬟。”湯正行直接否定了他的選擇。
“丫鬟?”他語氣裏有驚訝,雖然她在一群千金嬌嬌女裏,面容並非十分出色,但她氣度不凡,給人感覺淡泊平靜,尤在那群聒噪的女人中更顯出其清濯的丰姿。
“由她身上的衣飾可以看得出來。佑臣,不如選那個丫鬟身邊的姑娘吧!”湯正行建議道。
他搖搖頭,“我就要她了,其他人我不考慮。”
湯正行皺起了眉頭,“你別胡鬧,如果你爺爺知道你要娶個丫鬟做妻子,一定會氣死。”
他唇邊勾起抹笑意,“爹,你放心,這事我自會跟爺爺解釋的,娶妻可是大事,若對像我自己不喜歡的話,到時你們想抱孫子可就更難了不是”
湯正行冷哼一氣,“說不過你這油嘴滑舌的小子!好吧,既然決定了就去告訴你爺爺。”
他心知肚明兒子是故意選一個丫鬟來做妻子,用此來抗議被老人家脅迫的無奈。
只是老太爺門戶觀念深重,講究門當戶對,他會答應讓佑臣去娶一個丫鬟為妻嗎?
床榻上的老人怒瞪著站在床前的孫兒,他抬起顫巍巍的手指著他吼道:“我絕不答應你去娶一個丫鬟!這簡直是敗壞我們湯家的門風──”
“爺爺,這句話您就說得嚴重了,敗壞門風?我們湯家有什麼門風啊?”湯佑臣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
“你──”湯老爺子差點沒氣到吐血。“我們湯家沒有門風,你這是什麼話!”
湯佑臣又換上一臉困惑,“我說爺爺,您老糊塗了,我們剛才討論的是您未來的孫媳婦啊,幹麼又扯到湯家門風來?”
他一口差點上不來,“你把話題扯到這裏來也怪我?”
“我當然不敢怪您,但我今天實在很忙,沒時間多聊啊。”鳳眸瞄了一眼外頭的天色,擺明時間不早了。
“你……你給我好好站著,我有話還沒說完!”
“爺爺慢慢說,您可別生氣。”真是不愛惜自己,待會真氣病了又怪到他們做兒孫的頭上來。
湯老爺子臉色暗紅,“佑臣,你真是……”他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對了,爺爺,您不答應我娶那個丫鬟也沒關係。”湯佑臣微笑的道:“但我不會再陪您玩這無聊選媳的遊戲了。”
他絕對不是威脅,如果爺爺不答應,那他就順這個臺階下,娶妻這件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聽出他的意思,湯老爺子沉吟了半晌,妥協了。
“好,我答應你,但那個丫鬟只能當妾,我們湯家絕對不允許一個出身低下的女人為媳婦的。”
湯佑臣聳聳肩,“娶來當妻當妾我都無所謂,不過別再叫我還要再娶一次。”
湯老爺子壓下不滿,可轉念心想,只要孫子願意先娶個媳婦、生個孩子,日後正妻的事再慢慢逼他就範就好。
“只要有個媳婦跟在你身邊就可以了,省得你老是出去搞七撚三,去那種煙花之地,招惹一些不正經的女人!”他沒好氣地道。
“爺爺,您可是大大冤枉孫兒了,那種地方我也去過,但不是常去好不好。”他好笑地反駁道。
“你呀,就那張嘴能言善道,我哪說得過你,跟你耍嘴皮子只會氣壞我這把老骨頭。”
他俊臉帶笑,“爺爺老當益壯,如果不是為了我的婚事,您也不用裝病臥床了。”
湯老爺子一聽,頓時老羞成怒,臉皮掛不住了。“胡說什麼!快滾出去──”
湯佑臣幫他把毯子蓋好,輕笑說:“好,我滾,爺爺早點休息吧,別太常命人去喚我過來跟您聊天啊。”
“臭小子,就只會嫌棄我老人家!”他乖乖躺好,又好氣又好笑的吼了一句。
輕言笑語中,湯佑臣退出了房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5 00:09:36
第二章
看到湯家人上門,何老爺和何夫人驚喜連連。
“湯副總管,您親自上門來,是因為……”何老爺欲言又止地問道,心中暗自以為是自己女兒拔得頭籌,被湯家選中做少夫人了。
湯連成客氣道:“何老爺、何夫人,我這次上門來的原因,可能您們都已猜得出來了吧。”
何夫人探問,“是因為三天前的宴會……有了‘結果’嗎?”
他點點頭:“何夫人說的沒錯,我就是因為這件事特地前來的。”
她喜不自勝的看向丈夫,“太好了,我就知道憑我們玫兒的條件,一定能雀屏中選……”
湯連成臉色忽然有些尷尬,思索著開如何啟口。“何老爺、何夫人,其實……我們少爺是看中了你們府中的一個丫鬟。”=
“丫鬟”兩人訝異不已。
“是的,就是何小姐的貼身丫鬟,尋音姑娘。”
何夫人很不能接受,“你們竟然看中一個丫鬟?我們玫兒有什麼不好,難道比不上一個下人嗎?”
“何夫人,這是我們家少爺的意思。”湯連成不卑不亢地答道。
何老爺怒容滿面,自是咽不下這口氣,“那丫鬟已經賣給我們何家,我是不會將她轉賣出去的。”自己女兒得不到,他也不會讓別人得到。
堂堂千金大小姐竟然輸給一個小丫鬟,傳出去他們何家還有臉在城裏立足嗎?
“何老爺,我們是打算替尋音姑娘贖身,您說個價我們絕無二話。”
“你就算開天價我也不讓你們贖身,情願把她許配給同樣身份低下的下人。”何老爺不屑地說。
湯連成笑了笑,心平氣和的和他周旋。“何老爺,您不願意開價那我也沒辦法,畢竟這種事也是要你情我願,了不起我們少爺再換個物件就是了,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他是絕對不會看上何小姐的。”
“你什麼意思”何夫人又氣又怒。
“何夫人,我這手下人說話是直接了些,望您大人大量多包涵。我們本來想以十二件唐朝玉器來贖尋因姑娘,價值約兩百五十兩黃金,足以展現我們的誠意,這件婚事是不是還有轉圜的餘地,請兩位再考慮一下。”
聞言,精明的何老爺在心中盤算起來。
尋音這丫鬟居然值這麼多錢,但他若為爭一口氣而拒絕,無異是吐掉到口的肥肉,只是便宜了他人。
這其中利害關係,他馬上就想清楚了,堆起一臉笑的開口,“湯副總管說的對,我們不是什麼小肚雞腸的人家,這姻親就結定了。”
湯連成滿意的點點頭,“何老爺能如此想就對了,玉器我明天會讓人送過來的,並將尋音姑娘接走。”
“那麼就一言為定了。”何老爺眼睛都笑眯了。他知道湯家富可敵國,但為了一個丫鬟竟然肯出那麼高的價,還是令人咋舌不已。
真是賺翻了,一個丫鬟買進府時才花十幾兩銀子,現在卻值兩百多兩黃金,想想,他還真巴不得這種事再發生多幾次。
送走湯連成後,何夫人經過丈夫的一番分析解釋,想想也有理,沒道理便宜別人,心中為女兒的不滿也逐漸消去。
他們立即命人召來尋音。
尋音來到大廳時,莫名其妙的看著對她笑得一臉慈藹的老爺夫人。
何夫人和氣得不得了,“尋音啊,你來我們何府也有六年了吧?”
她小心回道:“是的,夫人,尋音來到府中六年整。”
何老爺笑咪咪地望著她,“真是成個大姑娘了,沒想到你雖命賤,但能交到好運,現在要攀上高枝去做鳳凰了。”
她不解反問:“老爺,您說的是什麼意思?”
“湯府剛才來了人,說湯少爺選中你為妻了。”何夫人語氣裏不無嫉羨。
聽到這話,她像是被嚇到了。
湯府選中了她……天哪,太不可思議了吧。
這到底是福還是禍?她一點也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嫁人更是從沒想過的事……
“瞧你驚喜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唉,我們玫兒怎麼就沒這種好運氣?”何夫人想想還是忍不住有些不滿,洩憤似的重捏了下她的手背。
尋音痛得回過神來,她平復心中乍起的波蕩,平聲說:“奴婢是很驚喜,但還是認為湯府應該選小姐,我沒有資格。”
“你當然沒有資格,真不知道那個湯家少爺是怎麼想的。”何夫人無奈的說:“但他們指定要你我們也沒辦法,明天湯府會派人來接你。”
“那麼快?”她驚訝出聲,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回到和幾個丫鬟共用的下人房收拾自己的東西時,她滿腦中都還是問號,湯府是看上她的美色嗎?應該不會吧,因為她長相只能說是秀麗,跟當時在場的眾多千金小姐們的嬌美妖嬈沒得比。
那湯家少爺到底是看上她什麼?還有,他……有出現過嗎?她記得在宴席上可沒看到什麼年輕男子。
實在奇怪,他為什麼會看上她呢?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尋音對湯府的榮華富貴沒什麼感覺,她心中除了滿腹的疑惑外並不覺得高興,反而還帶了點惶惶不安,對於即將到來的新生活的不確定,只是現在想這些都沒用,一切等明天到了湯府再應變就是。
何月玫在得知湯府選上的人竟是自己的貼身丫鬟時,差點沒氣到頭頂冒煙,驕傲如她,怎麼也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她沖到下人房裏,一把打亂尋音剛整理好的包袱。
“你什麼時候去勾引湯少爺的?他怎麼會選中你做為妻子,真是活見鬼了!”何月玫尖叫咆哮道。
尋音維持一臉的平靜,“小姐說的是,尋音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錯,可能他們認錯人了吧,等明天湯府的人來到了,尋音再跟他們解釋。”
“可是娘說湯家副總管篤定就是要你啊!”何月玫伸出尖長手指狠狠地戳向她的額,妒恨的道。
額間吃痛,尋音微皺眉忍受下來,“湯府的人是怎麼想我不知道,但小姐將怒意發洩在奴婢身上也沒有用啊。”
“你還敢頂嘴”何月玫真想賞她一巴掌,但深知她性子的娘親交代,這丫頭已不是他們何府的人了,她再不滿也得認了,別找尋音麻煩,免得明天交人時不好看。
只是說忍談何容易,她就是忍不下這口氣來。
“哼,現在你得意了吧!已經敢跟我頂嘴了,也不知道你去哪里勾引到湯少爺的,他到底看上你哪一點?”
尋音暗歎口氣的解釋著,雖然她也知道小姐大概不會相信。“我沒有勾引過湯少爺,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誰。”
何月玫尖酸刻薄的道:“娘說他們以兩百五十兩的黃金來替你贖身,想不到你竟然值這個價,依我看你就算當一輩子下人都賺不了這些錢!”
尋音聞言一震。兩百五十兩黃金,這簡直是天價……
“嗚……我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你?他們竟然不要我……”何月玫越想越不甘心,委屈又妒恨地咬牙說:“就算他們選不上我也就算了,但還有甯明珠她們啊,哪一個不是家世顯赫的千金小姐,為何會選中你一個下人……”
氣呼呼的推了她一把,何月玫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跺跺腳,逕自出了下人房。
尋音搖搖頭,輕歎口氣,彎下身收拾起剛才被打落一地的東西。
湯府其實不遠,出了何府上了馬車後,行駛了兩刻鍾後就到了。
當馬車緩緩停下來,湯府的下人掀起布簾跟她說到了的時候,尋音一抬頭便瞧見了那畫棟雕樑的高簷豪宅,朱紅大門兩邊正開,氣派恢宏不凡。
上一回來的時候,她沒有什麼感覺,那時她只是跟在主子身邊的一名小丫頭,這裏的榮華富貴壓根根她扯不上關係,然而今時今日卻不同了,她即將成為這裏的一份子,成為一個她未曾謀面男人的妻……
湯連成來到她面前,“尋音姑娘,請這邊走。”
她微點頭,“有勞了。”隨著他一起走向側門。
正門除了主人及貴客外,其他人都是從偏門出入。尋音自知自個兒出身低下,去何府接她的又只是頂普通轎子,對這些待遇她也不爭不鬧,隨遇而安的一派恬靜模樣。
從側門進入後,穿過偏廳,一路受到不少好奇的目光,湯連成終於停了下來。
“尋音姑娘,我們老太爺和少爺正在裏面候著,您請進去吧。”他有禮的說。
她微微一笑,朝他點點頭,“我知道了。”蓮步輕移的入內。
這是一間看來富麗堂皇的廳堂,很氣派,卻也給人一種富貴逼人的感覺。
一走進去,她注意到有幾道銳利的目光往她身上射來,她斂下眼輕聲說:“婢女尋音拜見老太爺、少爺。”
“從現在開始,你的身份已經不再是婢女,你是湯府孫少爺的妾,在外人眼中,你就是湯家的少夫人。”
蒼老的聲音沉沉傳進耳內,冷淡得不帶半絲情緒。
她頭垂得更低了,“是,老太爺,尋音記住了。”心裏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是被娶進來做姨娘的……
“抬起頭來,讓我看清楚一點。”聲音再度十分威嚴地響起。
她聽話地抬頭,只是眸光仍是垂凝地面,沒有與老人相對視。
“佑臣,這女娃娃長得不錯,雖說是個婢女,但這樣貌身子一樣不差,你還算有眼光。”
男子輕笑聲傳來,十分悅耳。“爺爺也認同孫兒我的眼光嗎?真是難得,我以為您老人家不會喜歡這個孫媳婦的。”
“我是不喜歡,但你都決定了我能說什麼。”湯老爺子不悅地瞅了他一眼,話裏還是有很多不滿的。
他但笑不語,沒有與老人多爭論。
湯老爺子又再看著尋音道:“你上前來把頭抬高點,讓我更看清楚些。”
“是,老太爺。”尋音柔順地上前幾步,她深吸口氣,然後抬高頭,視線迎上前面的兩人。
她先接觸到的是老太爺年邁但仍威嚴十足的老臉,他犀利的眼神微帶嫌棄地望向她,臉上明顯帶著不悅。見狀她也了然於心,這個老人一點也不喜歡她嫁入湯家。
有些不安的轉移視線,她的注意力倏地掉入兩湖黑潭中……
湯佑臣曜黑的眸略帶笑意望著她,令她覺得友善地稍稍松了口氣。
這是……她未來的枕邊人嗎?
“目光清澈,表情靜定,幸好沒有選錯,至少你不是個聒噪囉唆的女人。”湯佑臣滿意的說。那天遠遠的看,其實她的樣貌他也沒看得十分仔細,今天細加打量竟讓他有種撿到寶的感覺。
他隱隱有種感覺,這丫頭不簡單,渾身上下散發一股恬然的氣質十分吸引人,很奇怪的,望著她的臉,他竟生出一種想安定下來的感覺……
安定他有些嗤之以鼻的自嘲著,對他愛飄泊浪蕩的靈魂來說,這個名詞似乎怎麼樣也冠不到他身上吧!
“謝謝少爺的誇獎。”他長相清俊,但微露輕佻之氣,她被他大膽直接的目光瞧得忍不住臉都紅了。
她就要跟這個人共度一輩子嗎?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嗎?會善待自己嗎?
她的聲音不是很嬌柔的那種,聽慣了女人嬌噥軟語的鶯語,說真的他覺得她還真是冷淡,讓他起了壞心眼,很想逗逗她。
“還叫少爺,要改口叫相公了。”
尋音臉更紅了,“可是……還未拜堂……”
湯老爺子揮揮手,“娶個小妾不用拜堂了,今晚小倆口圓房便是。”
圓房……她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其實自幼喪父喪母的她並不十分確切知道所謂的圓房是怎麼回事,但隱約也瞭解到這是一件羞人的事。
“爺爺,這怎麼行呢?不拜堂的話不是委屈了我的未來娘子?”重點是他才不想再娶一個呢!
湯老爺子吹鬍子瞪眼的看了孫子一眼,“那你就給我選個名門千金,我要人抬八人大轎去娶回來,熱熱鬧鬧拜堂給所有親朋好友看。”
湯佑臣連忙擺擺手,“那就不用了,不拜就不拜,反正一樣可以做夫妻。”
湯老爺子哼了聲,示意湯連成把人帶下去,“下去歇息打扮一會吧,不用拜堂,但洞房花燭夜還是要過的。”
尋音步出大廳時,始終覺得背後有道灼熱的視線,緊緊跟著她。
尋音隨身帶來的只有一個小包袱,裏面只有幾件平日換穿的衣物,不過想想帶來也沒什麼用,這些下人服飾還能拿出來穿嗎?
她全身上下值錢的東西,也就只有那塊平常佩在腰間,用錦囊包著的血玉了。想到那塊玉,她不禁眼神一黯……
丫鬟們開始在她房裏忙進忙出,拿來一套又一套的新衣裙,然後又有個年紀約四十多歲、身材圓潤的婦人前來,自稱是個繡娘,姓羅,叫她羅大娘就好。
羅大娘帶來幾匹布料,向她介紹這是南方上好的雪蠶絲綢和冰紗麻。
她一聽不禁愣住了,這些上等的布料她見小姐訂制過一套,愛不釋手,壓根捨不得拿出來穿,但聽羅大娘的意思,她起碼會做一季的衣服,讓她十分受寵若驚,急忙想推辭。
“不用了,我用不著這麼多套的,剛剛丫鬟拿來的衣裳就夠好了,羅大娘你別忙了。”
羅大娘笑她是個傻丫頭,“你如今身份可不一樣了,要習慣大富人家的生活啊,可別還像以前那樣寒酸。”
尋音默然,不知要怎麼告訴對方,她並非不習慣有錢人的生活,曾經她也是要什麼有什麼,生活不虞匱乏,但經過命運的磨難後,她學會了惜福。
也罷,就隨羅大娘拿主意吧!
接下來羅大娘問她這塊料子好嗎、這個款式喜歡嗎,她全都點頭,順從的像沒有自己的喜好。
稍後,在丫鬟的服侍下,她換上一套象徵喜氣的大紅裙裝,丫鬟重新幫她梳了個髻,露出她飽滿漂亮的額頭,好看的眉形也露了出來,襯得她圓潤大眼晶透明亮,加上她本來就嫩得像掐得出水的白玉肌膚,整個人頓時像顆多汁誘人的水梨,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尋音姑娘好漂亮……”一名名喚紫雨的丫頭脫口贊道。
她臉紅了,雙頰猶如香噴噴的蘋果,紅豔動人。“是你的手巧,像把我變個人似……”
又有名丫鬟送上一些餐點、茶飲,恭敬的說:“尋音姑娘,折騰了大半天應該也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吧。”
“謝謝。”她接過瓷杯,小口地飲起茶。眼角餘光瞥到列站在周遭的女婢們,她想了想後招呼道:“你們也一起用吧,還有很多呢。”
“奴婢不敢。”丫鬟們立即搖頭。
“沒關係的,大家都來一起吃吧,我自己用不完的。”她笑著主動執壺,為每人倒了一杯,示意她們不用客氣。
幾個丫鬟誠惶誠恐的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去動。
尋音見狀故意板起臉,“你們如果不喝的話,我就拿去倒掉算了,反正都是浪費。”
“欸,我們喝就是了……謝謝尋音姑娘……”她們立即端起杯子,有的還拿了些點心用。
紫雨見到她嘴邊露出滿意的笑容,心裏的惶恐消失了,“尋音姑娘對奴婢們真好,我們能跟在姑娘身邊真是很大的福氣。”
她微笑搖頭,“這沒什麼,你們太客氣了。”她也做過婢女,知道服侍人的困難。
喝了茶也將點心用完後,尋音要眾人收拾好就退下,她一人留在房裏,靜靜等候夫婿的到來。
入府之時剛過午不久,此時日頭熱度稍減,但仍映進一室明亮,尋音揀了張貴妃椅靠坐著,打量著窗外的美景,湯家不愧是城內第一大府,偌大的花園裏繁花似錦,美不勝收。
微風徐徐,她漸漸有些睡意了,忍不住打起盹來。
湯佑臣入房來時,就是看到這麼一幅美人春睡圖。
她換了個髮型,露出整張如一顆水煮蛋飽滿嬌嫩的臉龐,風輕輕拂著她的鬢髮,在她臉上搔呀搔的,一黑一白,煞是好看。
他簡直看得入迷了,見她眉頭微顰,他心忖是風涼了些,遂拿了條薄毯輕輕為她覆住,忽地,雙眼猶閉的她伸出手來,像溺水的人抓著救命的浮板牢牢攀住他。
“娘,娘,不要……啊……娘小心……”
一顆珍珠般的淚沁出,懸在她白玉般的頰邊惹人憐愛,他受不了誘惑的伸出另一隻自由的手,以拇指輕揩──
好滑膩的觸感啊!真不知這嫩如軟脂的冰肌玉膚,吻起來的滋味如何?
也沒遲疑太久,他決定順從自己心意,俯下身,將溫熱的唇印上她的,細細輾吮──
尋音像是被電觸到般的睜開眼,方才,她竟又作起那個她以為已經遺忘的惡夢,她躲在水底下,憋氣憋到快不能呼吸了,然後突然有人將她帶出水面,讓她大口大口的吸氣……
呃,她還在夢中嗎?為什麼窒息的感覺依舊?
一慌張,她下意識地咬了下唇,不意卻咬傷了他。
湯佑臣吃痛的放開了她,舌尖微觸下唇,嘖,都流血了呢。
“你……你怎麼……”趁人之危……不不,該說趁人之“睡”的輕薄了她。
“我怎麼吻了你,是吧!”他不正經的笑道。
她臉紅了,雙頰如薄染胭脂,讓他瞧得目不轉睛。
尋音抬眼偷覷,卻被他逮到她的視線,她不知如何是好的連忙轉頭,故做若無其事的說:“啊,日頭都偏西了,少爺你餓了嗎?奴婢立即去備膳……”
他不滿地低下頭,在她粉唇上輕齧一口,“還叫我少爺,不是要你改口了嗎?”說完又再咬一口,“這是報復你剛剛咬我的,你把我都咬到流血了呢。”
“啊,少……相、相公,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要不要緊?很疼嗎?”她急得微微退開身子,想察看他所謂的傷勢。
他耍賴似的湊上前,“你親我一下就不疼了。”
這……相公他怎麼這樣,好看的菱唇還噘得高高的,等著她的香吻。
她想到家變之後在外流浪時,要是受了傷,也都是胡亂的用口水抹了抹了事,她直覺的以為,相公是要用她的口水來“療傷”。
她是該親不該親?應該……沒關係吧,畢竟這好看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了呢,可是……天,她好害羞,就是鼓不起勇氣,才稍稍靠近,又馬上像受驚的小鹿匆忙退開。
“娘子,你快點親,我的唇好痛呢!”他故意逗著她。
果然,這下她連耳根都紅了,就見她深吸一口氣,快速得有如蜻蜓點水般碰了他的唇一下。
老天!湯佑臣忍不住在心中申吟起來,怎麼才這麼一下,他就有了“反應”呢?
“還痛嗎?”她擔心的看著他。
見到她一副呆呆憨憨的模樣,實在可愛極了,他又裝出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痛,痛死了!”
“啊,對不起……”說著,她急得雙手捧住他的臉,櫻唇覆上─
嗯,美人在懷,相濡以沫,真是人間一大至福,只是……
她為什麼一直吐口水到他口裏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5 00:09:53
第三章
“嘿,娘子,還在生我的氣嗎?”
尋音低下頭默默的吃著飯,悶不哼聲的搖搖頭。是她自己笨,以為他要她親他是要幫他療傷呢,被吃了豆腐都不知道。
唉,人們還總說她聰明伶俐呢,但對男女之事她著實生疏得緊。
要不是夫君他困惑地放開她問她在做什麼,她還不曉得自己鬧了笑話……啊,真是羞死人了。
湯佑臣笑睇她似嬌似嗔的表情,欸,原本他看中她的就是她的“安靜”,可此時此刻她的靜默卻讓他有些不滿意。
他發覺自己喜歡逗弄她,看她臉紅,看她不知所措,她生動的表情深深打動著他。
打動有意思了,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對個女人有這種感覺。
“菜肴還合你的胃口嗎?”她不說話,他只好自己找話說。
今兒個晚上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因為不是正娶,所以府內並未宴請賓客,他覺得是有些委屈她了,雖然她本人並不在意。
點點頭,一桌子的菜山珍海味都有,比何府裏何大小姐吃的還豐盛呢!
他斟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來,娘子,喝了合?酒,我們就是夫妻了。”
她臉又紅了,像考慮了一會,才端起酒杯來,淺啜了一口。
“不、不,這酒不是這樣喝的。”他握住她的手,不理會她輕微的掙扎,兩人雙臂相勾。“來,喝吧。”
“這樣怎麼喝……”她咕噥著。
他微一使勁,頭湊近她,兩人臉貼著臉,他喝掉自己手上的那一杯,“這樣喝。”
見他酒喝完了,卻似乎沒有收回手的打算,尋音只好忍住這股窘人的臊意,一口氣幹了這杯──
不知是否喝得太快,她竟嗆著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俏臉更是漲得通紅。
湯佑臣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時不時的在她頰上偷香,她想閃躲卻是力不從心。
一杯酒下肚沒多久,酒意便染醉了她,她膽子大了起來,敢抬頭迎視他的目光了,晶亮的瞳眸閃著蒙矓,憨態可掬的嬌俏模樣讓人不禁心旌搖曳。
“相公,這酒不好喝,苦苦辣辣的,我們不要喝了好不好?”她皺著小臉說。
“不喝呀……”他故意為難的看著她,“可是不喝的話,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就不能繼續下去了。”
她也跟著發愁的問:“啊,那怎麼辦?可是酒真的不好喝……”
“怎麼辦呀……”他假裝思索,其實肚皮裏快笑翻了,“本來喝完酒後下一步就要脫衣服──”
“脫衣服我會我會!”她興奮的打斷他,邊說邊拉扯著他的衣襟。“以前我每天晚上都要幫小姐更衣,還要幫她把衣服整理好……嗝,你知道嗎?她很愛惜衣物的,有回我不小心讓衣服掉在地上,還被她甩了一巴掌呢……我會小心不讓你的衣服弄掉弄髒的……”
她喝醉了似乎就變成一隻吵雜的小麻雀,叨叨絮絮的,說出的話卻不會讓他煩躁,反而惹他心疼不已。
湯佑臣撫著她的臉,柔蜜的感覺讓他愛不釋手,不知道她其他的地方摸起來是不是也這般爽膩?“疼不疼?”
她搖搖頭,“我不疼,小姐和老爺夫人收留我,不疼不疼的,打一百下都不疼……嗝,你這樣摸著我的臉好舒服噢……”
他半推半就的讓她幫他寬衣解帶,直到露出精實的胸膛,尋音才有些猶豫的住了手。
“相公,你、泥的衣胡偷襖了。”酒力發揮,她竟有些大舌頭了。
哈,她這娘子真是可愛!“嗯,那就換你的了。”
“嗄?我也要偷嗎……”她雙眼迷蒙地看著他。
“是啊,不過,是我幫你‘偷’。”他學著她的語氣戲謔道。
大紅新裳落了地,她局促的以雙臂環抱自己,渾身泛著玫瑰色的光澤,引得他不斷在她身上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好香、好滑……
湯佑臣此刻真有種發現寶藏的感覺,他的娘子真是讓他驚喜連連,他眷戀不已的在她身上流連。
“相公……”不知如何是好的尋音軟軟的靠著他,不知是他的吻還是因為喝了酒,她都覺得身子不像是自己的了。
“來吧,我們該進行下一步了。”他橫抱起她,走向床榻。
洞房花燭,簾紗輕垂,這一夜,人間又多了對交頸鴛鴦。
與剛入府時不同,現在湯府所有下人喚尋音為葉姨娘。她賣身入何府的時候去了本姓,只留下名字,贖身出府後自然要回了自己的姓。
當妾的生活比較起來當然會比當丫鬟時來得愜意,尤其夫君又疼她得緊,夜夜與她同眠,她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似乎戀上了這個偉岸的男子,目光常追隨著他,心底是又甜又苦。
甜的是,來到湯府中,生活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快活,事事有人服侍,她也和幾個丫鬟處得不錯,有如姊妹,苦的是心中總有塊隱憂,擔心著夫君何時娶正妻。
妒呀,那又酸又澀的滋味著實難受,每回一想起,她也只能告訴自己別奢求,這樣的幸福已是老天爺對她的恩賜了。
是的,她該認清自己的身份,別真的以為可以變成鳳凰,免得爬得越高,將來會摔得更重……
她謹守著本分,對長輩晨昏定省,對夫君唯命是從,與眾人相處和樂。
這天,湯佑臣外出去,尋音來到西園賞花,夏日的風緩緩吹過,她在涼亭裏悠閒地坐著,大理石的桌面上放著些果品點心,但都沒人動過。
瞥見遠遠廊橋那邊走來幾個身影,紫雨輕聲稟告,“葉姨娘,夫人她們過來了。”
她回過神來,抬眸看到已來到亭子前的婆婆,趕緊起身迎接。
“娘,您過來了。”
湯夫人年約四十歲左右,面容端正秀麗,雍容華貴。她牽著一個十歲的男童,緩緩步上了亭子。
“我剛午睡醒來,興致一起,便想說帶著謹兒到園裏坐會,沒想到你也在這裏,真巧。”她輕言慢聲地說,臉上帶著笑意。
“出來走走也好,娘,您看,這花開得正漂亮呢!”她扶著婆婆坐了下來,自己站在旁邊。
湯夫人招呼著男童,坐在她身旁的石椅上。
“謹兒是誰的孩子?”尋音好奇地問道,這個小男孩才十歲不到的模樣,但臉上卻沒有一般小孩子的純真笑意,表情十分安靜。
他與她對望,雙眸如子夜般幽深的黑,澄靜透明,透明近乎空洞。尋音的心微震了下,這孩子……是怎麼了?
湯夫人輕歎了口氣,“謹兒是佑臣姊姊的孩子。”
尋音摸摸他的頭,帶著疼愛的說:“原來是姊姊的孩子啊,謹兒你好,我是舅媽……”
但他卻只是定定的看她,沒有回答,甚至連抹笑容也沒。
“四年前,吟慧一家出門遠遊,在杭州的西湖竟發生沉船意外,眾人搶救不及,夫婦倆溺水而亡,謹兒卻奇跡般活了下來,有船夫猜,是他們夫婦臨死前拚命將他高舉起來。”湯夫人深深地再歎了口氣。
溺水……那惡夢似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下來,她不舍的看向謹兒,那種恐怖的感覺她能感同身受,那個孩子四年前才幾歲,一定嚇壞了吧
“可也不知是不是受到的打擊太大,謹兒從那之後就像現在這樣不言不語了,親家那邊照顧了他一陣子沒辦法,我見了也不忍心,就把他接到身邊來看著,請了好多大夫也都沒有用,他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誰也不理。”
原來是這樣。尋音悲憫地看著他,心中湧起一種母性,很想將他擁入懷中安慰。“真是可憐的孩子。”
“唉,我們一直想盡各種方法讓他開口說話,卻是束手無策,真要這樣下去,也許得把他送回親家那裏去。”:
聽到這話,尋音心好疼,她忽然衝動地開口說:“娘,那以後可以讓我帶著謹兒嗎?我以前……以前也溺過水,我知道那種可怕的感覺,我想或許我可以慢慢開導他……”
“你以前也溺過水?”
她避重就輕的回答,“嗯,小時候貪玩不小心。”她轉回正題,“娘,我可以將謹兒帶在身邊嗎?”
湯夫人握住她的手,“你有這份心也好,我每天帶著謹兒,有時候都覺得絕望了,這孩子你說怎麼就這麼絕情呢,我們在他身邊四年了,他就是不肯開口喚聲外外婆……”
她邊說眼睛也紅了,拿出手絹輕輕拭去眼角淚水。
“娘,謹兒年紀尚幼,也許過幾年後他會漸漸淡忘這件事也說不定,我們再多一點耐心給他好嗎?”
尋音伸手抱起他,高高舉起,笑顏對他說:“謹兒,以後舅媽就陪在你身邊,你娘她不在了,但還有外婆和舅媽喔。”
謹兒微垂下眸,表情無動於衷。
尋音放下他,他突地一把抓住她佩在腰間的錦囊。
看他對這樣東西起了興趣,她也不好要回來,她蹲下身看著他,“這是舅媽的香包,你喜歡的話可以拿去。”
他置若罔聞,只是牢牢緊握。
“尋音,這孩子與你還挺投緣的,你以後就替我好好照顧他吧。”湯夫人欣慰地看著謹兒任她又摟又抱的模樣。
“我知道了,娘。”
湯夫人感慨的道:“當初佑臣說要娶你的時候,我們都有些驚訝,畢竟有這麼多溫柔賢淑的富家千金可以任他選擇,我們也都希望他能娶一個門當戶對的世家之女為妻,沒想到他卻要了你。”
“這件事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娘奇怪也是理所當然的。”她深有同感。
“但現在看著你倒覺得他的眼光不錯,娶妻當娶德,如果那些千金小姐性子驕縱蠻橫的話,娶回來也只是誤家。”
尋音抿唇微笑,沒有說話。
“尋音啊。”湯夫人握住她的手,慈愛地說道:“你這孩子溫柔賢慧,待人又體貼入微,有你在佑臣身邊伺候著,我也放心了。”
“娘別這麼說……”她臉微紅,輕聲道。
湯夫人有些惋惜的說:“只可惜你是丫鬟出身,身份低下,爹他老人家堅決不肯讓你成為佑臣正妻。不過你放心,將來佑臣娶了妻後,湯家還是有你立足之地的,就你這份慧心,我們也不能讓你受了委屈。”
她按捺住心中蠢動著對將來夫君別娶的想像,努力的告訴自己,這樣的生活就很好,她該知足了。
但是,心為什麼還是會難受呢?
在大廳裏和家人用過晚膳後,尋音牽著謹兒往她所居的臨淵閣走去,丫鬟們已在點上燭火,一派燈火通明。
她命丫鬟把客房收拾乾淨,將謹兒帶到那裏,“這裏就是你的房間了哦,你在這好好睡,舅媽會陪你的。”
謹兒雙眼望著她,目光接著移到她手指向的床鋪,表情木然。
她牽著他,來到床上,替他脫去鞋子和外衣,“困了嗎?不早了,該睡了。”
謹兒聽話的躺下,但清澈的大眼仍怔怔盯著她。
尋音笑了,“睡不著嗎?那舅媽先跟你玩一會兒好不好?”
他眨了眨眼。
尋音重新為他穿上衣鞋,帶著他來到隔壁她和湯佑臣的睡房。
她看到謹兒雙眼直瞅著案上的一疊書還有文房四寶,她笑了笑,提議道:“謹兒,舅媽教你寫字好嗎?舅媽會很多字哦。”
她坐在案前,將他摟在懷中,握著他的手在宣紙上一筆一畫地輕劃著,寫下了她的名字。
“這是舅媽的名字,你會念嗎?叫‘葉尋音’……”她一字一字地清晰念出來,沒有指望他會跟著念。
然後又握著他的手寫下“謹兒”兩字,“這是你的名字,要記得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哦,不然被人家笑是笨蛋。”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輕掙脫她的手,寫下“淩謹”兩字。
她的心中被驚喜填滿,“原來你會寫自己的名字啊,好厲害……”
謹兒沒有理她,兀自寫著自己的名字。他安靜且木然,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寫了好一會,整張紙都寫滿了,黑色的線條層層疊疊,他許是寫膩了,突然丟下筆,面無表情安靜的呆坐著。
尋音見狀問:“怎麼了?你寫得很好啊,不想寫了嗎……”她有些失望,好不容易這孩子有些反應呢。
眼角餘光瞥到那落書裏有本《西遊記》,她笑道:“還是舅媽說故事給你聽好不好?講一隻石猴子的事。”
謹兒還是沒有反應,只是雙眼愣愣的看著眼前。
她並不氣餒,拿起書,就開始說起在五百年前一隻石猴稱霸水簾洞的故事。
湯佑臣進房來的時候,就是聽到她說到孫悟空大鬧天庭的橋段,他訝異的看著她懷裏的外甥,謹兒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尋音瞧。
聽到開門聲響,她抬頭一見,看到是夫婿,連忙抱著謹兒想起身迎接。
但十歲的娃兒重量可不輕,她使不上力的又跌回椅上,謹兒也反射動作的緊緊回抱著她。
“別起來了,坐著就好。”他阻止道,好奇的打量著外甥,“謹兒怎麼會在這?”他不是讓娘親帶在身邊嗎?
“我跟這孩子投緣,娘就讓我帶著他照顧,畢竟謹兒的情況一直沒起色,娘陪著他那麼久也累……哎呀!”
突地,謹兒這孩子也不知怎麼的,猝不及防的張口就往尋音頸間咬了一口,一圈鮮明的齒痕沁出點點血珠,看來觸目驚心,想必痛楚難當吧!
湯佑臣當下沒多想的一個縱身來到兩人面前,一把扯下謹兒,也沒注意力道,娃兒就讓他扯得一屁股跌在地上,但謹兒只是悶哼一聲,沒有哭泣。
尋音不顧自己頸子被咬傷,急得上前去看他被摔傷了沒有。“謹兒,你怎麼樣了……欸,你這做人舅舅的是怎麼回事……”
謹兒看起來沒事,呆滯的眼神仍是停留在尋音身上。湯佑臣抱歉的摸摸他的頭,他不閃也不避,完全沒反應。
“他咬了你,你不痛嗎?”但他看得心都揪得緊。
伸手摸向她頸脖間,手指都還未碰到傷口,她就瑟縮的往後退。
“我沒關係,謹兒還小不懂事,別跟他計較。”
他歎了口氣,“過來,我幫你上藥。”
她見到謹兒在揉眼睛,心想他大概是想睡了。搖搖頭,她牽起謹兒的手,“我先帶他回房睡。”
說完,逕自領著娃兒出了房門,來到他的房間。
才短短不到一日的相處,謹兒這娃兒似乎已開始願意接納她了,直到沉入夢鄉前,都還是牢牢握住她的手。
她哼著一首小曲,是自娛也是哄他,不一會後,娃兒睡著了,她輕輕一掙就松脫了他的手,為他蓋好被後,她回到隔壁睡房。
剛一進門,身子便被拉進一具溫暖結實的胸膛中,她全身被熟悉的男人氣息包圍著。
“相公……”她抬頭給了他一抹笑容,“謹兒睡著了。”
他沒多說什麼,不顧她臉紅的脫掉她的外衣,雪頸上的血珠已凝結,他不舍的歎口氣,拿出創傷藥為她擦著。
“這麼美麗細緻的肌膚,讓那小子糟蹋了……”
她卻微微一笑,“我倒覺得他咬得好,他開始對外界有反應了,我猜,他咬我是想要我繼續為他說故事,因為無法說話,只好用這種方式來引起我的注意力。”
他低頭在她臉上輕吻起來。“真的想要照顧謹兒?”
對於姊姊的孩子,他也是十分憐惜的,只是長久以來並不知道要如何與那娃兒相處,不知該如何付出自己的關心。
她鄭重的點點頭,“可以嗎?”
“如果我說不可以,你就會把他送回到娘那裏嗎?”
她為難的想了會,“嗯,如果相公堅持的話。”
他輕吻她的耳垂,往她耳洞裏吹氣,“這麼聽話?”
她被他挑情的舉動擾得嚶嚀一聲,沒說出口,她還是會一直去陪著謹兒,謹兒跟著她或跟著娘都無所謂。
“可是你沒當過娘,怎麼帶小孩?”他用牙齒咬掉她褻衣上的帶子,大掌在她的秘密花園遊走著。
尋音渾身忍不住起了一陣無法抗拒的愉悅顫慄,“我……我可以跟娘學……”
她已經準備好接納他了。湯佑臣滿意的挺身而進,緩慢溫柔的律動起來,“跟娘學不如……當個真正的娘,音兒,我們生個小娃娃吧?”
她的臉好紅,心跳好劇烈,呼吸好急促,斷斷續續的應聲,“好……相公你說什麼都好……”
當他低吼一聲在她裏面釋放自己的精華時,他竟有種期待,想聽到一個胖娃娃叫他爹……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5 00:10:09
第四章
午後微涼時刻。
尋音帶著謹兒在西園的荷花池邊玩耍,她抱著他坐在池畔的長石凳上,指著美麗的白荷花和粉紅荷花微笑跟他說話。
懷中的小男孩十分俊秀可愛,可表情卻是安靜死寂的,沒有一點同齡孩童該有的活潑調皮。她自顧自地說話,他卻沒有回應過她半聲,但她始終沒氣餒過。
她對謹兒有信心,相信他總有一天能走出陰影的。
“謹兒,你喜歡哪種顏色的荷花,白色還是粉色?”纖指輕捏捏他的臉頰,她笑笑的道:“白色好不好看?舅媽猜你喜歡白色的哦,看起來很乾淨純潔對不對?”
這時丫鬟拿過來一盤小點心放到他們旁邊,尋音拿起一顆杏仁糖放到謹兒的手心中,“吃杏仁糖好不好?很好吃喔!”
他乖巧地放進自己口中,眼眸仍專注地盯著池裏的荷花,似乎看得入神。
她將他抱得更穩些,“你說說嘛,到底舅媽猜對了沒有?你喜歡白色的荷花還是粉色的?”
風輕輕吹來,她垂下的發絲被吹亂,讓她顯出一種慵懶的風情。她替謹兒理了理也被風弄亂的發,低頭對他微笑,這樣的場景看來令人覺得溫馨。
而在此時,他們身後不遠處站著兩個剛到來的身影,似乎不想上前去打擾到這一大一小的靜謐時光。
“佑臣,我聽你娘說了,尋音真是個難得的好姑娘,你當初說的沒錯,娶妻當娶德,媳婦她出身雖然沒有與我們湯家門當戶對,但頗有風範氣度,這份心胸和氣質是很多人都比不上的。”湯正行稱許道。
湯佑臣面帶笑意,這副懶洋洋的姿態給人一種滿不在乎的感覺,“其實身份地位有什麼用,爺爺是個老古董,我才不想為了將就他而委屈自己。”
他搖搖頭,“你爺爺畢竟是長者,他雖然有時候頑固不化,蠻不講理,但我們做為晚輩的還是不能隨便忤逆,也要講究倫理人情嘛。”
湯佑臣輕笑出聲,“爹,你也知道爺爺他頑固不化,蠻不講理啊,唉,有時候人何必活得那麼累,隨心所欲就可以了。”
他瞪著兒子,“但是你也太隨心所欲的過了頭。”
湯佑臣聳聳肩,一副若無其事樣的冷不防又道:“對了,我過段時間就會離開燕京城,先跟爹講一下。”
湯正行皺起眉,表情不甚贊同,“這次你回來才四個多月,不能再多住一段時間嗎?”
“我已經耽誤太多時間了,況且有些事還是我去處理比較妥當。”
他歎口氣,“管不住你這匹脫韁野馬!對了,我看這回把你那媳婦兒也一起帶去好了。”省得一去又是一年半載不見人影,讓人家姑娘守活寡,他們想抱孫也不知要等到何時。
“帶音兒一起去……”湯佑臣顯得有些遲疑。
湯正行一直以為兒子外出是去做生意,壓根不知曉他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龍幫頭子之一,心裏想商旅上帶個女人雖有些不方便,但也非全然的不可行,兩人早日有了結果,這才能算真正的安家立業。
“要不我看你就遲些日子再出門吧,反正我們湯家財富多到十代都花用不完,少賺一些錢也無所謂。”
“讓我再想想吧。”
帶她一起去?這其實是個不錯的王意,他突然訝異的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忍受晚上無法擁著她入睡的情況。
他想起這幾天,音兒總會去客房哄著謹兒入睡,說故事給他聽,然後她自己也會不知不覺的睡著,讓他在房裏左等右等,都審完一年的帳冊了,她都還沒回來。
他奇怪的到客房一探,見狀失笑,這一大一小胡亂的靠在一起睡熟了,他先為謹兒蓋好被,接著將她抱回他們的房。
他一碰到她,她就醒了,睡意甚濃的見是他,又縮回他懷裏繼續睡,雙手緊抱著他的頸項,全然相信他的模樣。
也只有抱著她,他才能感到安心,不再覺得床上和心底空蕩蕩的。
兩人在談話間,尋音不經意回頭,發現他們站在後面。她一看到湯佑臣,立即露出笑頭。
“佑臣,爹,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湯佑臣露出一臉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濃情蜜意,但一旁的湯正行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兒子不一樣嘍,他感覺佑臣這個浪子,或許將有定下來的一天。
湯佑臣朝她微笑說:“剛來不久,正在跟爹談些事情。”
“我打擾到你們了嗎?”她趕緊問道。
“當然沒有。”他定過去,看著賴在她懷中的謹兒,有些吃味,不太想與人分享嬌妻的溫柔,就算對方是自己的外甥也一樣。
他不著痕跡的抱下謹兒,把他放下地,“謹兒,帶舅舅去看荷花好嗎?”
清亮的眼睛盯著他,仍是沒有回答。
湯佑臣對他一笑,“不理我啊,這麼久都沒叫過舅舅一聲,讓我真失望。”
尋音柔聲說:“謹兒現在不想叫,但將來一定會叫的對不對?”
她愛憐的撥了撥謹兒的發,嘴邊揚起恬淡笑意,脂粉未施的臉頰上淡淡浮上兩抹紅,這樣尋常的模樣,卻讓他看得無限神往,和她羈絆住的那條繩索,在心裏不斷拉扯著。
就在這一刻,他決定了,不論天涯海角,他都會將她帶在身邊。
尋音毫無心理準備地得知夫君預備離開燕京前去西安的消息時,心裏驚愕萬分。
“你如果不想去的話我不會勉強。”湯佑臣直到此刻見著了她訝異的表情,才發覺自己完全沒有想過她會拒絕的可能性。
她沒有考慮太久,“我不會不想去!夫唱婦隨,你是我的夫君,你到哪我就跟到哪。”
雖然府中的安定生活也令她留戀,但能去見見外頭的世界也是好事。
他松了口氣,“你想去就好,畢竟路途遙遠,我怕你會覺得舟車勞頓。”
“我身子沒那麼羸弱,燕京城到西安應該不是很遠吧,我能忍受得了的。”
“的確不是很遠,十幾天的路程而已,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會太勞累,一路上風光景致秀麗,我們邊走邊玩。”
尋音沈默了下,似在尋思要如何開口。。
發覺她的安靜,眼神若有所思,這小妮子八成又在煩惱什麼了。
他手一攬,將她抱來坐在自己膝上,難得謹兒這傢伙今兒個沒黏著他舅媽,正獨自睡午覺,他當然得把握機會和嬌妻溫存溫存。
“在想什麼?”
“謹兒呢?他會跟我們一起離開嗎?”她期待的看著他。
唉,這小傢伙的魔力怎麼那麼大呀!本想拒絕,但又不想看到她臉上浮現失望,他只好點頭。
“如果他願意的話,當然可以跟我們一起走。”
她綻出抹美麗的笑,那笑容就像一抹光,打亮了她柔和的五官,顯出一種魅人的光彩。。
他又看得癡了──這是他最近老犯的毛病,不過他無意改正。他故意問道:“如果我說不可以呢?”
她皺皺眉,扁起小嘴,眸光瞬間黯淡下來,過了好一會才深吸口氣,不甘不願的說:“出嫁從夫,若相公執意如此,妾身也沒辦法。”
哈,瞧她一臉口是心非的模樣,還真是有趣。妾身?別以為他還聽不出來喔,當她在勉強自己的時候,就會這麼自稱。
他香了她一口,他實在愛極了她軟如豆腐的雙頰,唔,還有頸子,還有手心,當然還有胸前那……
光只是回想,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她,也不管此時還是大白天,他抱著她起身,打算走向床鋪──
尋音被他嚇了一跳,手下意識的亂揮想抓著什麼穩住自己,不意碰倒了書架上一排書,接著發出喀隆喀隆的聲響,整排書櫃竟緩緩向旁退開。
“呃,我把書櫃弄壞了嗎?”
呆呆地問出這句話,卻只聽得湯佑臣朗聲大笑,尋音這時還不知道,今日這個無心之舉,將在日後救了她一命
七天後,湯佑巨夫婦帶著謹兒,起程前往西安。
湯老爺子知道這件事,也沒多加阻撓,只交代說,若是孫媳婦懷有身孕的話,一定要回燕京來安胎,要讓湯家長曾孫在府中出生,這才是正理。
西安路途遙遠,要奔波十幾天的時間才能到達,若是只有湯佑臣和幾個隨從的話,一路奔馬急馳十天、八天左右的時間就到了,但現在有女人有小孩,行程勢必要放慢。
好在他也不趕時間,旅途上看山看水的,倒也愜意。
這天,馬車趕在落日前來到了甯水鎮,他們住進一間客棧裏。這個城鎮位於南北交通樞紐要道上,四方往來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熱鬧。
簡單吃過晚飯後,尋音幫謹兒洗了澡,沖去一身的塵土味。謹兒今天累壞了,洗澡後很快就睡著,她再讓店小二幫忙提來一桶熱水,加滿木盆。
把門栓小心插好,她在屏風後脫衣淨身起來。她從沒出過什麼遠門,今天顛簸了一整天非常難受。她泡了一會兒澡,再把長髮洗淨。
穿上單衣後,她隨便抓過一件薄外衣套上,坐在房裏就著昏黃的燭光看著從府中帶出的一些書。謹兒現在聽她說故事聽上了癮,她看的這些,其實可算是他的“床邊故事”。
相公還在忙嗎?用完膳後,有個掌櫃模樣的人過來寒暄,聽說是湯家的老主顧,兩人談起近來的各式買賣生意經,沒完沒了,聽得她和謹兒都頻頻打瞌睡,相公這才讓他們先回房來。
但湯佑臣其實早回來了,他發現門推不開,瞥見一旁的窗子是開的,他遂從敞開的窗戶跳入。
“相公,你怎麼從這裏進來?”她好笑地看著他。
“你把門關得死緊的,我懶得敲。”
他其實還在窗邊站了好一會,看到她安靜看書的模樣,心中又浮起這段日子以來的一個疑問,她真的只是個丫鬟嗎?讀書識字,這不是一個窮苦到需賣女為婢的人家供應得起的吧?!
尋音倒了一杯溫茶遞到他手中,“相公,喝點茶吧!”
他接過,嘴角浮現笑容,朝她勾勾手指。“你過來。”
她柔順地靠近,冷不防被他輕拉進懷裏,順勢倚坐在他懷中。
“你剛洗完澡,身上好香呢。”挺直的鼻子埋進她的香肩,深嗅了下,語氣裏全是滿足。
她笑道:“我用玫瑰香精泡了澡。”這是婆婆給她的,聽說是海外貨船運來的香精,十分昂貴和稀有。
“怪不得那麼香,女人就要這樣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才讓人喜愛。”湯佑臣從她的香肩一路親下,到了半開的領口,白皙柔膩的肌膚刺激他的感官,動作越來越狂肆。
“呃……佑臣,窗還沒關……”她臉紅的提醒,身軀嬌搦無力。
他停下動作,發著牢騷,“緊急關頭總是有壞事的程咬金。”
他抱著她起身,邊吻著她邊動作從容地前去關窗,哪知窗外剛好走過個店小二,雙方皆嚇了一跳
“天哪,羞死人了……”尋音看到店小二一臉驚世駭俗的表情,簡直羞愧到無地自容
湯佑臣卻朗笑連連,她羞赧的表情讓他心悅。“你的臉好紅,就跟個蘋果沒兩樣。”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臉紅紅的,看上去一定很傻吧。
他愛憐不已的吻著她,不自覺的脫口道出真正的心意,“我好喜歡你呢,音兒。”
相公說他喜歡她……轟,胸懷間像做大洪水般漫進甜蜜狂潮,她小小聲的囁嚅著,“我,我也是……”
他一愣,無法言喻的狂喜沖刷著他,他覺得自己好像整個人被浸在幸福裏。“你再說一次。”
“我……我也是……”
“也是什麼?”
“也是……”她羞窘了,喜歡兩個字根本說不出口。“……跟你一樣……”
他不逗她了,目光認真的凝視著她,“音兒,我很高興是你當我的妻。”
“我也……”尋音鼓起勇氣,眼眶浮現淚光,“很高興是你當我的丈夫……”
他俯頭吻住她紅潤的唇,心意相契的兩人,讓夜更甜蜜了。
西安。
這個曾是帝都的城市,沉穩大器。雖臨近漠外,偶有風沙狂烈撲面,但它千年來的繁榮和發達卻也引人入勝。
馬車駛進一條巷子,長長的青石道盡頭,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了。
車緩緩停了下來後,率先跳下馬匹的湯佑臣來到車門前,正好看到尋音伸手撩開簾布探出頭來,好奇地張望。
兩人視線一接觸,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到了嗎?”
他伸手給她,“到了。”讓她輕扶著下了馬車。
他再上前一步抱下謹兒,“謹兒,這裏以後就是我們住的地方。”
尋音抬頭打量著眼前的府第,飛簷淩空,雙龍滾脊,典雅莊嚴,門前是青石砌成的臺階,兩側石獅雄踞,氣勢非凡。簷前上書區額:騰龍府。
好氣派的名宇。
走了進去,她才知道這裏有多寬闊廣大,整個府第按尊卑劃為左、中、右三個部分,共七進院落,幾百余間房子。
湯佑臣領著他們來到第六個院落,高大的樓閣佈置簡單卻高貴典雅,家俱皆以紫檀木和鐵梨木、金絲楠木等珍貴木料製成,低調又有質感。
府裏,到處都是著勁衣帶長劍的青衣男子,他們臉色冷凝,目光銳利,走路時俏無聲息,下盤有力,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練家子。
來到房中後,尋音整理著隨身行李,忽地,一陣腳步聲傳來。
“三弟,你回來了!”帶著喜悅的男聲沉沉傳進來。
她抬眼一看,是一名滿臉鬍子、目光鷹銳的中年男人,朝桌旁的湯佑臣急急走過來。
“大哥。”湯佑臣起身迎接。
“我在燕樓和人談事情,弟兄來稟告說你回來了,我這才連忙折回府中。”胡一海看到他身旁多了一個秀麗的年輕女子,又笑說:“這是哪位紅顏知己?這次你還把人帶回來,不嫌麻煩啊。”
湯佑臣答道:“這是我內人,在家鄉新娶的妻子。”
聞言,胡一海有些吃驚,想不到三弟會把妻子一同帶來。
他饒富興味地看著正對自己有禮問好的尋音,“原來是弟妹,你以後也隨佑臣一起叫我大哥就好。”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大哥。”
“弟妹看來秀外慧中,跟你以前的女人不可同日而言啊。”他擠眉弄眼地打趣道。
以前的女人?!尋音垂下眸子,將酸意收斂在心裏。
唉,相公將來還要娶妻呢,她怎麼就吃起醋來呢,她得認清現實才好。
湯佑臣不著痕跡的轉移掉話題,“對了大哥,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裏,青幫他們有什麼動靜?”
聞言,胡一海的眉忍不住皺起,“唉,一個月前青海那邊又被他們進犯,鹽場被毀了兩個。”
“看來青幫真是不知死活。”他冷笑出聲,表情陰鷙。“我非去剿了他們不可!”
“好了,這些事晚些再談吧,大哥在燕樓訂了幾桌棲風酒席,今天大家等著你喝個痛快!”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5 00:10:26
第五章
夜深了,喝了接風酒,湯佑臣醉得一塌糊塗。
他被人送回時,尋音早把謹兒哄睡,正坐在桌邊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盹等著他。她和謹兒吃飽飯就先回來了,留下他們幾個大男人在那繼續把酒言歡。
沒想到一直等到半夜,才看到他這樣醉醺醺地回來,她無奈又心疼,叫下人去灶房弄來一盆溫水,她好為平躺在床上的他輕輕拭去身上的汗,讓他好睡一點。
他睡著的模樣看起來比較孩子氣,平時那份輕佻不正經不見了,他眉間微擰,薄唇緊抿,似在夢中都不得好眠一樣。
她想起今日甫到達時,他和大哥的對話,說什麼青幫、鹽場的,相公還說要去剿了人家……
她不知發生什麼事,但心頭隱隱有股不安,相公不是一個商人嗎?鹽場出了事為什麼不報官就好?
脫去他的外衣,她為他拭著身軀,忽地,一道長疤吸引住她的目
在兩人燕好時,她好幾次都想問他身上的這道傷疤是怎麼回事?一定很痛吧?有回她鼓起勇氣,可手指才剛碰觸到那道疤,他不動聲色的躲了開,聰敏如她,當下便明白他不想她探知這個問題。
此時,他醉著,對於她探究困惑的眼光毫無所覺,她手指輕輕撫上去,順著傷疤劃著,想像當初他受了那麼重的傷是如何活下來的,那傷經心臟部位啊,如果當時急救不及,或者刀再深一些,也許現在他已不存在了!
她思緒如麻地紛亂想著,醉夢中的湯佑臣模糊低吟了一句囈語,讓她回過神來。
他眉間皺得更緊,醉酒的潮紅臉色似發燒了一般,紅燙嚇人。“我不會放過你的……”
尋音伸手輕拍了拍他,“佑臣,你作惡夢了嗎?”
他沒醒來,口中仍是咬牙切齒地喊著,“我一定要讓你們後悔……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她叫不醒他,冷不防地,讓他拉住了手,一把扯到他懷裏
她驚呼一聲,倒在他身邊,隨即想起身查看,怕自己壓傷了他。
湯佑臣睜開蒙矓醉眼,望著她露出心安的一笑,“音兒,是你……”接著又不知咕噥著什麼,眼一闔,又睡去了。
被他緊抱的她壓根起不來,輕歎口氣,她將頭枕在他的胸間,臉貼著他那道醜陋的疤痕,腦中滿是擔心與猜測,一會後也倦了,任著睡意將自己席捲進夢鄉。
翌日
湯佑臣醒了過來,宿醉沒有困擾到他,一覺醒來後神清氣爽,心情輕鬆許多。
他低頭發現懷中的小女人,看到她擰著眉,似乎不是睡得很安穩。
尋音蠕動了下,想往旁邊退開,被他摟著睡了一夜,姿勢幾乎不變,她的手都麻了。
他也發覺到這點,失笑原來害她睡不好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長腿緊夾著她的下身,這樣她也能睡得著算她厲害。
湯佑臣趕緊將她放開,悄悄下床。
沒想到他才一動,尋音就立即感覺到了。
“佑臣,你醒了……”剛睡醒的聲音嬌懶無力,帶著微啞。
他起身後為兩人各倒了杯茶,遞了一杯給她,“喝下去潤潤口。”
她乖乖接過,喝完後關心的看著他,“你昨晚喝醉了,現在好點了沒有?”
他坐到床邊,伸手擁過她,“我沒事。對了,昨晚你有沒有作惡夢?”
作惡夢的人是他吧!尋音睜大眼,“我為什麼會作惡夢?昨晚我睡得很熟。”
指尖彈上她的俏鼻,“說謊,那為什麼剛才我一動,你就醒過來了。”
她笑著躲開,“我是感覺不到你就醒了啊。”
“是這樣嗎?”他在她唇上偷吻一記,“先去洗臉吧,等下換好衣服後帶你去認識府中的一些人。”
胡一海的妻子程慧如是個年約三十多的女子,她長相秀麗,為人爽朗大方,湯佑臣帶著葉尋音去拜訪她時,她正在替六歲的兒子整理身上的衣服。
“你每天都把衣服弄得髒兮兮的,以後娘不會替你換啦。”
長得虎頭虎腦的六歲小子嘟著嘴嚷道:“娘,我又不是故意的,人家練功時跌倒的嘛。”
“瞧你這副笨手笨腳的模樣,還想學功夫呢,紮個馬步都不穩,讓你爹笑死你。”伸指輕戳兒子的腦門,程慧如輕笑道。
胡成康不依地賴在他娘身上,“我就因為紮馬步久了才跌倒的。”
正摟著娘撒嬌,骨碌碌的大眼驀地看到站在門口笑咪咪望著他們的湯佑臣,立即尖叫出聲,“三叔!”接著掙脫他娘的懷抱興奮地沖過去。
程慧如回頭,看到兒子被高高抱起,正樂得大笑。
她面帶微笑的上前,“佑臣,你什麼時候來的?我都沒注意到。”看到他身旁的尋音,她心思一轉,大概猜著對方是誰了。“這位是弟妹嗎?”
昨天的接風酒席因她正巧帶兒子回娘家沒趕上,回來後聽到人說起三叔回府了,還帶著妻子,應該就是眼前這個看來討喜的姑娘了。
湯佑臣放下康兒,對尋音介紹道:“這位是大嫂,還有康兒。”
尋音有禮回應,“大嫂,我是尋音,是……相公的妾。”
湯佑臣和程慧如聞言眉頭一皺,後者不解地看向他。
老實說,尋音不提他都忘了她是小妾的身份,哎,拜不拜堂只是形式,在心裏他早認定她是他的妻了。
“大嫂,這丫頭在記恨我沒用八人大轎、風光的抬她過門呢!”他說笑道。
尋音臉一紅的反駁,“我才沒記恨,你別瞎說。”
程慧如也不多問,那是人家小倆口的問題,她這外人還是別多嘴得好。
她拉過兒子轉移了話題,“康兒,叫三嬸,功夫學不好沒關係,禮貌可是要有的喔。”
“三嬸──”六歲的小娃兒奶聲奶氣地叫喚,隨即又抗議,“爹爹說我很努力,我功夫才沒有不好。”
一群人都讓他給逗笑了。尋音看著他,心思飄到謹兒身上,發生那樁意外的時候他也是六歲,那時的他,亦如同眼前的康兒一樣活潑可愛嗎?
唉,真希望那孩子早日恢復過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換個環境的關係,謹兒一早起來就呆坐在房裏,也許該跟相公提提,找一天帶他們去城裏晃晃,開開眼界讓謹兒開心開心。
程慧如請他們進到屋裏來坐,丫鬟送上熱茶後退下了。
她閒話家常地道:“一海他大清早就出去了,我今天身子略不適就沒有跟他一起去,留在家裏陪康兒。”
“大嫂身子不舒服嗎?是哪里欠恙?”尋音關心的問。
她這一問,倒令程慧如臉色微紅起來,她輕聲說:“我肚子裏的孩子不安分,一早起來就害喜,一海看我不舒服就讓我在家休養了。”
“大嫂原來懷孕了。”她好奇地身子略往前傾,“可以讓我摸摸嗎?”。
“可以啊,不過才四個月而已,還感覺不出來會動呢。”程慧如握住她的手往自個肚子上按,“我真希望這胎是女娃娃,有了康兒這個調皮蛋,生個女兒我就省心多了。”
尋音摸著鼓鼓的肚皮,雖沒有感覺到什麼動靜,但心裏覺得十分神奇。有一天,自己的肚子也會像這樣鼓脹起來,孕育著新生命嗎?
“你那麼喜歡孩子嗎,那就趕緊生一個啊。”程慧如笑道。
尋音臉紅尷尬的說:“孩子又不是說來就來的。”
“說的也是,喂,佑臣,那你要努力點嘛!”
做了娘的人就是不一樣,什麼話都敢說,尋音接不下話,裝做沒聽到。
倒是一旁在逗著康兒玩的湯佑臣聞言,戲謔說:“娘子若想要的話,那我辛苦點也沒關係,爭取明年當爹娘。”
“相公!”她簡直要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康兒,想不想三叔有個小娃娃給你作伴啊?”他高舉著小男孩逗弄說。
康兒開心地道:“三叔會有小娃娃嗎?我可不可以要個妹妹,我要乖乖的妹妹……”
“好,三叔就給你,明年給你抱乖乖的妹妹。”
幾個大人笑得開心下已,尋音暗暗摸著肚子……也許,不用等到明年了呢……
龍幫二幫主袁朝海被人打成重傷,逃回來時已經奄奄一息,渾身上下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劍傷令人望了觸目驚心。
等不及大夫席見英救治,他吐出最後一句話,“尉遲靖他、他殺了我們二十幾個兄弟,我、我拚命回來……他不會善罷甘休的……”w
“二哥!”湯佑臣嘶吼一聲,俊臉上是悲痛欲絕的神色。
席見英一探他的心音,已經停止跳動。
他搖搖頭道:“二幫主已經辭世,請節哀。”
幾個弟兄聞言紛紛放聲大哭,有幾個氣憤難平的咬牙切齒的咒駡天虎幫幫主尉遲靖,人人臉色沈鬱,眸中散發勢必復仇的決心
胡一海強忍悲意,伸出手蓋住袁朝海死不瞑目的雙眼,“龍幫會血債血償的,朝海,你安心的去吧……”
湯佑臣閉緊雙眸,許久後才睜開,眸內濡濕。
他忽然站起來往門外沖去,胡一海立即命令人上前攔住他。
他大吼道:“三弟,你冷靜點,現在朝海已經死了,我不希望再失去你這個兄弟!”
他頓住步伐,回過身憤恨難當的說:“難道就這樣讓二哥白白送了一條命嗎?還有我們那二十幾名的兄弟……”他哽咽了。
“復仇的事得從長計議。”他對兩個手下示意,“送三幫主回房休息,另調一些人去把其他兄弟屍首找回來。”
湯佑臣不服,怒目而視,驚得那兩名手下為難的又回頭看看幫主。
“三弟!”胡一海威嚴的說:“等辦妥喪事後,我一定讓你殺個痛快!”
湯佑臣沈鬱著臉坐在房裏,手中握著的毛筆被他硬生生折斷。當尋音端著晚膳進到房裏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
“相公,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先吃點好不好?”她柔聲問道。
他搖搖頭,“我不餓,我現在只想好好靜一下。”
她輕歎口氣,眼裏滿是擔心。“不餓也得吃,不吃,怎麼去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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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觸到了他的痛意,他眼眶一熱,端起她送來的晚膳,也不管碗裏頭裝的是什麼、菜肴遺會不會燙口,囫圖吞棗的三兩口咽下肚。
尋音見他這模樣心中很不舍,但也不敢阻止他,至少他願意進食,這就讓她少操一點心。
她溫軟的手心輕握住他,“相公,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是要試著放寬心啊。”
“二哥的事我不能坐視不管。”他嘶啞地說,眼裏血絲遍佈。
“我不是要阻止你,我知道你的為人,你是如此重義氣和敬愛二哥,怎麼能對他的慘死視而不見呢?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著,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能活著就好。”
這些日子來,她向大嫂問清楚了龍幫的底細,心中的疑惑雖然解開,但也籠上憂心。
他直直的盯著她,眼神中情緒很複雜。“如果有天我也像二哥一樣,你會怎麼做?”
她沈默了下,如果他不在這個世界上的話,那她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
但她不會將這些話說出口,只是抬眸回視著他,眼眶微紅。
“如果你出事的話,那我就帶著謹兒回燕京,一輩子孤獨終身到老,永遠不會原諒你。”
他扯唇輕笑了下,伸手擁住她,“音兒,如果我真出事,你就回爹娘身邊,我無法再盡孝道,只靠你了……”他在她唇上輕吮,低低說。
她淚水落了下來,伸手緊緊回抱著他,第一次如此主動。
兩人糾纏在一起,悲傷籠罩著他們,此時此刻,他需要她的溫度來慰藉。
老天,請聆聽她的祈求,讓他永遠都平平安安地陪在她身邊,求禰了……
程慧如有些笨拙的縫製著要給未出世的娃兒的新衣,尋音也在旁陪坐著,一同做著針線活。
丫鬟送上安眙的補品,她主動上前舀了一碗,“大嫂,先休息一下吧,來,趁熱喝。”
程慧如笑著端過瓷碗,“有時候我都覺得奇怪,到底你是主子還是丫鬟啊,這麼愛伺候人,瞧你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好像我是個會苛待下人的惡千金呢!”
一番無心的話,倒說中了幾分,不過尋音很坦然的承認,“我是丫鬟出身的沒錯呀,怎麼,相公沒告訴你們嗎?”
要不是知道程慧如爽利的個性,她還會以為她是故意說來諷刺自己了。
“喔?”程慧如大感驚異,“三弟那小子只說,他可是從一堆名門千金中,慧眼獨具的挑中了你,你不說我還真看不出來你不是出生在富貴人家中呢。”她有一種高貴的氣質,怎麼看都不像是做下人的料。
尋音笑了笑,也沒解釋太多,她怕大嫂越問越多,那賣身入府當丫鬟前的過往就瞞不住,那是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觸及的往事。
程慧如見她不想說,也不逼她,拿起手中的衣服,趁勢轉了個話題。
“你看這寒梅圖繡得怎麼樣?”她出身綠林,打打殺殺的事遺算在行,但女人家的活可就……差強人意了。
“還算不錯,但針腳有些亂。”
她微笑指點,拿起針替她繡起來。
程慧如看得目不轉睛。
好一個秀外慧中的女子,這樣才德皆備,真是打死她也不相信會是一個丫鬟。
兩人正在研究著刺繡時,冷不防耳邊響起湯佑臣的聲音──
“大嫂今天氣色不錯,在繡娃兒的衣服嗎?”
程慧如招呼他坐,“是啊,你們兄弟倆開完會了嗎?”這幾日幫裏的男人都在討論如何對付天虎幫的事。
“嗯。”不過他顯然不想多說。“謹兒呢?還有康兒怎麼也沒見著?
尋音開口回答,“康兒說要釣魚,我讓謹兒也跟著去了。”
程慧如補充,“放心吧,我派個下人跟著他們,不會有事的。”
他點點頭。
尋音接著問:“怎麼過來了?事情都忙完了嗎?”
他鳳眸漾笑的說:“想你就來找你了啊。”
她霎時一張臉都紅了,“大嫂在這你還胡說……”
程慧如笑道:“那你們繼續聊,我不礙著了佑臣這番心意了。”
她欲走下亭台,尋音立即起身上前扶住她。
“別忙別忙,這段路我還能走得回去,你真把我當主子照料啦。”
尋音笑嗔她一眼,“大嫂也來笑話我……”
她笑著擺擺手,慢慢走遠了。
尋音回過身來,瞥了夫婿一眼,發現他的目光灼熱又專注,她也不知怎麼的就害羞起來,低頭佯裝收拾著桌面的繡線,就是不敢看他。
“怎麼突然害羞起來了?”湯佑臣上前執起她的手,好笑地問道。
“都是你剛才亂說話,大嫂一定會笑話我們的。”她嗔道。
他不以為然的一笑,“你當大嫂是未出閣少女啊,放心,她平時比我更口無遮攔,她敢笑你的話你再來跟我告狀。對了,我有事跟你說。”
他凝眸望向遠處的荷花池,幽綠的池裏一片平靜,“我過段時間要去青海一趟。”
她心一跳,表面上卻揚起一臉笑意,“是嗎?到時我幫你收拾行李。”她不想給他負擔,雖然心裏很擔心、很擔心。
他牽起她的手,溫熱的大掌傳來令人安心的感覺,“還有一件事,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嗯?什麼地方?”
俊臉揚超神秘的笑意,“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拉著她來到府後一處梅林,現在還沒入冬,梅林裏一片黑壓壓的,很有一種古老的意境。
湯佑臣拉著她走進林間小路,深幽幽的在白日顯得靜寂,令人心曠神怡。
她覺得自己喜歡上這裏了。“為什麼想到要帶我來這裏?”
“這個地方是屬於我的。”他有些得意地說:“這片梅林都是我栽的,有十年的時間了。”
十六歲時加入龍幫至今,他從一株小梅樹開始栽種,白駒過隙,眨眼間都成林了。
她驚訝地望向他,眼裏是掩不住的不敢置信,“是嗎?有那麼多梅樹呢,一定很辛苦吧?!”
尋音伸手輕觸那些枝幹,厚實的樹皮紮著手指有刺癢的感覺,她打量著四周,想像著當時年少的他在這裏一鍬一鏟種下梅樹的情形,不禁淺笑起來。
他帶她繼續往裏面定,一條小溪蜿蜒而過。“這溪流是我從後山引過來的,那裏有個池。”
“為什麼要種下這片梅林?”她好奇的問道。
他想著該怎麼把當初的心情說出口,“當年跟著師兄們一起出生入死,過著舔刀口過生活的日子,種下梅林是希望心有所依吧。”
很簡單的理由,卻成就了最美麗的風景,就像他挑中她時的情況一樣。
他帶她繼續往裏頭走。
地上積著一層枯乾落葉,一些草根露在蕭瑟秋風外。他拉著她一起坐到地上去。
這樣閑坐著,在這秋天裏清爽宜人。他腿伸得長長的,臉上儘是悠閒自得。
尋音眼尖瞅到他頸後有抹紅豔血痕,心一驚立即拉過他來看。
“相公,你受傷了。”
他眼神動也沒動,輕描淡寫地道:“我沒注意,有傷嗎?”
她眉頭微蹙,細心審視傷口,其實不算嚴重,但她還是好心疼,手指輕撫上去,忍不住想起身去拿藥替他敷上。
他猜出她的意圖,拉住她,“別大驚小怪,你沒講我都還不知道自己受傷。”
“怎麼會受傷了?”
他淡道:“今天隨大哥出去了一趟,解決了些小事。”
“你要小心點啊,別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她憶及他胸口上那道刀疤,臉色不禁白了。
湯佑臣伸手摟過她往自己懷中拉,“我不拿命開玩笑,那我開你玩笑好了。”他逗著她,恣意吻著他最愛的白玉雪肌。
她紅了臉,“相公,別鬧了。”
他深深吻了她一記後才放開她,雙手將她的腰圍住,兩人親密地坐在一起。
“沒問過你,住在這裏還習慣吧?”下巴頂在她的肩上,他懶懶的問。
“還好。怎麼了?”他溫熱的氣息噴在頸項處,令她渾身不自在、很癢啊。
“最近天氣開始變冷了,你要注意身子。西安的氣候不比燕京,就多了份兇狠。”
“嗯。”感受到他的關心,她心頭一暖。
也不知是不是抱著她太舒服了,他就這樣睡著了,尋音也隨他,安靜地窩在他懷裏。這幾天來他都沒睡好,現在多少補一點眠吧。
只是時間漸漸晚了,她看了看天色,怕他著涼,這才輕喚醒了他。
湯佑臣醒過來後才發現自己睡過去了,老天,他這麼個大男人,這麼壓在她身上,怕不把她給累壞了。
“咱們回去吃晚飯了,今晚你要早睡,看你異得這副模樣。”她的語氣裏滿是心疼。
他懶懶起身,健臂將她摟住,“女人都這麼囉唆嗎?娘子,你再念我就又要睡著了。”
她又好氣又好笑,“在這裏睡著我怎麼帶你回去?”
“那你就回去幫我拿床被子來,不要理我讓我在這睡就好啊!”他嘻皮笑臉的逗著她。
她怎麼可能不理他,如果真是這樣,她大概真會抱床被子來,而自己就當……他的暖爐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5 00:10:39
第六章
人潮熙熙攘攘的市集上,尋音帶著謹兒,和幾名婢女陪著程慧如在街上隨意逛著,過幾日便是觀音菩薩的生辰,這也是路上遊人為什麼會這麼多的原因。
“尋音,你來了西安這麼久都沒好好逛過,趁今天一定要好好逛個夠。”
她緊牽謹兒的手,生怕被這人潮給沖散了,“我沒想到會這麼多人,早知就待在家裏,外頭太熱鬧了。”
“熱鬧才好啊,觀音誕辰一定要隆重慶賀的。對了,到時你要不要出來瞧熱鬧?”
“到時候再說吧。”她淺笑道。
婢女芸兒出聲說:“夫人,前面便是十四娘繡坊了,您要進去選繡線嗎?”
程慧如點點頭,就在幾人往不遠處的繡坊走去的時候,尋音忽然被迎面而來的人狠狠撞了下,她驚訝抬眸,對上一雙殺氣濃濃的冷眼。
那人迅速低頭,他戴著尋常獵帽,五官看不真切。
她微皺眉便移回目光,覺得只是普通粗漢沒有多想。
這時程慧如卻臉色發白,“尋音……”
她緊張的扶住她,“大嫂,怎麼了?”
“剛才、剛才有人往我手中塞這個東西!”程慧如攤開手,露出一截鋒利刀刀。
尋音被嚇廠一跳,大為緊張,“我們現在回去──”匆匆回頭,只見方才撞著她的那抹人影消失在人海中了。
幾人立即回府。
胡一海得知妻子受到驚嚇後急急趕回來,而早他一步回到府中的湯佑臣正拿著那把薄刃仔細審視,眼神若有所思。
“慧如,你有沒有受傷?胎中孩兒還好吧?”他緊張詢問。
程慧如搖頭,“我沒事,你別大驚小怪了。”
“到底是哪個傢伙敢惹上龍幫的人,活得不耐煩了。”他擁著愛妻,擔心不已。
湯佑臣抬頭對他說:“大哥,借一步說話。”
兩人一起走出房門外後,他才開口,“大哥,這東西是天虎幫的。”
胡一海臉色一冷,接過刀刃瞥了眼,果然!
“我想他們的用意是想警告我們。”
胡一海緊握的拳頭青筋陡起,“你二哥的事我們還沒實際行動,他們就這樣惹上門來了,真是該死!”
湯佑臣冷道:“大哥,兩日後我會立即起程到青海。”
“你小心點。”他一拍他的肩,沉聲叮嚀。
兩天後,尋音被送回了燕京城。
湯佑臣簡單跟她解釋,“現在幫內出了些事,因伯牽連無辜所以先將婦孺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等事情都完結後,再派人把你接回來。”
而身孕已有五個多月的程慧如也被送離。尋音心裏擔心不已,孕婦最忌長途奔波,幫裏到底出了什麼事要這麼大費周章?
但她沒機會多問,匆匆收拾了行李後就倉卒坐上馬車,連夜趕路。
本來要十三天的路程,硬是在九天裏趕回去。為了怕家中長輩擔心,尋音胡亂捏造了藉口,但心中的憂慮卻無人可傾吐,她擔心著夫婿,整夜不能眠,幾乎睜眼到天明。
謹兒陪著她,兩人常不說不語地在房裏呆坐一整天,湯夫人雖困惑對這情況也毫無辦法,來看了看,又歎息著離開了。
這一夜,寂靜得令人心驚,沒有星子,沒有月亮,伸手不見五指。
房間裏點的蠟燭,微弱的火苗已臨近熄滅,毫無睡意的尋音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謹兒在她身邊,睡得極不安穩,眉間緊皺。
她想是不是怕冷風灌進,把窗關得死緊,空氣不流通所以謹兒才睡不好,遂起身去開窗。
輕推開窗時,忽然一震,愣愣地看著不遠處公公婆婆居住的宛音閣竟起火了!紅光如蛇信一般直沖上天,火勢兇狠猙獰。
她以為自己看錯,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果真是大火。
似乎是剛燒起來,但今夜吹東風,火勢燒得十分快,不一會兒火舌就包圍了整棟閣樓,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火油味兒。
陸續地,府內其他幾棟閣樓和建築都陸續起火了,大火勢如破竹,在短短時間內就燃燒起來。
她被下人們尖叫呼救的聲音給驚回神,連忙到床邊喚起謹兒,他一臉渾沌的睜著大眼望向她,茫然不知所措。
“謹兒,房子失火了,我們一定要逃出去!”尋音拿起一件衣服胡亂地讓他套上,趕緊牽著他的手住房門外沖。
外頭亂成一片,人們的慘叫聲讓她肝膽俱裂,火光中映著刀光,看到一群蒙面黑衣人揮舞著手中無情劍刃,她不解,為什麼家中會遭此橫禍,連忙帶著謹兒匍匐著回到房裏去。
糟了,不知公公婆婆還有祖父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他們能逃過一劫嗎?她大口喘著氣,拚了命的要自己鎮定心神──
現在不是慌張的時候,你只能自己幫你自己……
一道很遙遠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那是……那是……娘,她的親娘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深吸口氣,她努力運作著腦袋,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一聲老人的嗆咳聲,這聲音很熟悉,該不會是─
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她看到一道踉蹌的身影,跌跌撞撞的正沿著廊壁走來。
“爺爺!”
湯老爺子步子一個不穩,跌倒在地,想爬起卻有些力不從心。
尋音心裏快急死了,瞥到不遠處黑影晃動,不斷傳來人們的慘叫聲,她牙一咬,冒著會被黑衣人發現的危險,沖出去扶起老人家,用盡吃奶力氣往回跑。
也許是湯家列祖列宗保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帶著爺爺回到房裏的,只曉得剛關上門的時候,廊前院子就傳來兩個黑衣人的交談聲。
“奇怪,方才明明看到這邊有人的啊!”
“這邊烏漆抹黑的,你大概是看錯了吧!咦,這棟屋子火還沒燒到嗎?你去引把火來燒,我到那邊去看看。”
黑衣人說完各自行動,其中之一很快就拿來一桶油,往門上灑去,點火一燃。
陣陣濃煙開始滿屋子亂竄,嗆得他們咳嗽連連,眼淚狂湧,尋音抱著謹兒,心中只想著湯佑臣──
相公,對不起,我沒照顧好謹兒和爺爺……她腦中都是他,往事快速一幕幕浮現,從初見到逐漸熟稔,在這個房裏他們有許多美好的回憶……咦,她想起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爺爺、謹兒,你們跟我來!”
她摸索著書櫃,把架上的書都推下,湯老爺子恍然大悟,“是不,瞧我這老糊塗,都忘了孫兒這房中還有這地道。”
尋音聞言精神大振,更加努力的推倒書,忽地,就像那天一樣,書櫃發出喀隆喀隆的聲響,整排書櫃接著向旁退開,陰涼的空氣一下子撲面而來,她忍不住貪婪的多吸幾口。
“爺爺,我找到地洞口了!”她趕緊讓謹兒牽著爺爺,自己扶著老人家一起往裏面走去。
進去後,湯老爺子顫抖著手摸索一陣,又把洞口給封閉起來。
在陰暗的小道裏走著,仿佛走在通往黃泉路上的路,陰寒的感覺讓尋音恐懼得咬緊牙。
不知走了多久,她覺得自己都快沒力氣了,爺爺終於再也走不動了,雙膝軟倒在地上,氣喘吁吁
“你帶著謹兒先走吧!我、我不行了……”
她死撐著,咬著牙低下身奮力的背起老人家。
“爺爺,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她轉頭對著謹兒說:“謹兒,你要跟好舅媽。”
黑暗中,她就這樣一步一步背著沉重的負荷,真不知她瘦弱的肩怎麼承受得了,湯老爺子不忍的頻頻掉淚,心中盈滿對這個孫媳婦的感激。
他也不解,到底他們湯家是得罪了什麼人,竟遭來如此慘絕人寰的災難!
尋音咬牙死撐,唇肉都讓她咬得沁血了,她努力不去意識到背上的重量,每踏出一步,就離死亡越遠了一步。
她不想哭,可是眼淚就這麼流了出來,淚眼蒙矓中,她似乎又看到了當年才十二歲的自己,在那片腥風血雨中拚命逃生的情景。刀光滿天飛,到處都是她認識的人的殘肢斷臂……
終於,他們走到盡頭了。
當尋音一腳踩到濕軟的泥上時,她心一凜,連忙伸手觸摸著前方,感覺到是面泥牆,也是濕軟的。
她用力一推,牆上竟然破裂了。
“爺爺,我們逃出來了……”她喜極而泣,放下老人家,自己不停地用手推開薄壁。
好一會後把它們都推倒,發現面前是離湯府有一段距離的空地。
“丫頭,謝謝你……”湯老爺子誠摯的說道,老臉上淚痕滿布,他累壞了,也嚇壞了。
尋音打量著周遭,不遠處湯府裏的大火仍熊熊燃燒,這裏──還不是安全的地方!
“爺爺,我們還不能休息,你可以走嗎?”
湯老爺子點點頭,孫媳婦累壞了,他不行也得行,難道又要她一個婦道人家背著他逃命嗎?
但沒想到──
“大哥,這裏有人!”
怎麼會這樣呢?好不容易逃出那九死一生的煉獄,哪知死神竟還是不放過他們!
一個黑衣男子策馬靠近,達達的馬蹄聲宛如催魂般震得人魂飛魄散。
尋音一怔,他認得她?
“哼,沒想到一場火燒你不死,正好,抓你回去當擋箭牌,將來也不怕湯佑臣那小子回來找麻煩了。”
“你們是誰?”她顫著聲問道。
持刀的男人哈哈大笑,“我們是誰?我們就是天虎幫的人,在西安的市集上有過一面之緣呀。”
聞言,她頓時頭皮發麻,想起那個在市集上撞到她、戴著獵帽的男人。
“你們想怎麼樣?”
“我剛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本來,我們抓了湯佑臣,為了報復他打算殺他全家,讓他痛不欲生後再去見閻王,誰知這幾日竟讓他逃了出去,我們剛才收到消息,所以,現在決定不殺你了,你可是我們的保命符呢!”
相公被抓然後又逃了?他怎麼樣,現在還好嗎?心中好急、好惶恐,但她不能表現出來,爺爺和謹兒還在這邊呢!
“好,我跟你們走,但是你們得放過我家的老僕人和小孩。”她談判道。
“放過他們?”男人和其他黑衣人對望一眼,“我天虎幫可從來都不是慈悲心腸的人,湯夫人,你的條件未免太強人所難了吧。”男人放肆的大笑。
她豁出去了。
“好,那你們連我也一起殺了吧!”她冷盯著他說,表情很堅決,“我死了,你們拿著我的屍體也沒用。”
她其實不認為自己可以拿來威脅佑臣,這些人以為她是佑臣的髮妻,不知道她不過是一個妾,身份卑微且沒有任何地位可言。
但她不會傻到把這件事說出來,對相公來說,爺爺和謹兒的命,應該比她的重要得多吧!
聽到她這麼說,男子眉間陰冷起來,舉著刀對準她的頸項,似乎在考慮要不要一刀砍下去。
湯老爺子怒吼出聲,“你敢殺了她,我們湯家不會放過你的!”
尋音仰起頭往前一伸,刀鋒染上一絲血痕,“你殺了我吧,把我們三個一起殺了!然後帶著屍體回去,看還能對相公威脅什麼──”
男子對她揮了一巴掌,抽回刀恨聲道:“你以為老子不敢殺你?賤人,若不是看你對姓湯的還有作用的份上,我早一刀劈了你!”
她頓時松了口氣,顯然,這幫匪徒還是有忌憚的。
“你放過他們,我會和你們配合到底,不會吵鬧和逃跑。”
男子和其他黑衣人商議起來,有個人說:“留個活口也不算什麼,如果湯佑臣回來了,正好有人可以跟他報告慘況,這也算是折磨他了。”
“那留老的就好,小的那個似乎不會說話!”
湯老爺子聞言馬上說:“你們殺了他,我跟著自盡!”
男子不耐煩的揮揮手,“煩死了,就留他們一命吧!再給老子動不動說要死的,當心我真一刀劈了你們!來人,找一匹馬來給這個娘們!”
尋音眼中含淚,簡單跟湯老爺子交代道:“你帶著謹兒去找個安全的地方,不用擔心我。你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她不敢道出稱謂,叮囑也是簡單地說,但眼中的懇求和拜託卻是那樣深切。2
湯老爺子不願丟下她一個人,然而她眼中的期望讓他無能為力,想到現在的情況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局面,他只能緩慢地點了點頭。
黑衣人不耐煩的聲音又起,“好了,誰把那娘們抓上馬──”
尋音轉身,卻感到裙子有人拉扯,她低頭一看,是謹兒。
她蹲下身來,“謹兒,你自己小心,要乖好不好……”
她的淚落了下來,謹兒望著她的眼睛裏,也有淚意。
一名黑衣人粗魯的抓住她領子,把她抓上馬,催動馬匹,她在雜遝的馬蹄聲中,聽到一聲出自男孩的響亮尖叫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5 00:10:54
第七章
幾天後。
一匹快馬自城外直奔而入,蹄飛塵揚,引得路人紛紛側身避過。
騎上的男人猛地一拉韁繩,蹄聲在一處宅第前停了下來,馬兒前蹄懸空踏踢了幾下,馬鳴嘶嘶。
湯佑臣未待馬兒完全停妥就立即飛身而下,足不沾地的往殘破的大門口掠去。
不一會兒,又傳來幾聲馬匹嘶鳴聲,十幾個男子也紛紛跨入被燒焦的大門內,一進去,就看到他們的主子負手而立,仰著頭望向偌大宅第裏的殘破景象。
“三爺!”所有人來到他身後,齊聲輕喚,表情繃緊。
湯佑臣沒有應聲,他垂下頭,凝視著地上暗黑的汙跡,“這是血……”聲音輕微不可聞,沒人發覺他的心已碎裂成萬千。
痛且難受。
手下去清點及搜索府內是否有生還人口,不一會後,有人回報,“三爺,府內四處橫屍,已小心移至廳堂前,約十多人。”
他困難的問:“看得出死者樣貌嗎?”
手下搖頭,“分辨不出。”那焦黑的屍身,有的還身首、四肢異處,令人望之不忍。
“三爺,你別擔心,我們剛入城時江堂主有命人回報,說是已經找到了湯老爺和夫人,現在正護送他們過來。”
是主子跑太快,他們還來不及追上稟報。
“爹娘他們都沒事……”聽聞這件事,他驟地松了口氣。
但只有爹娘嗎?爺爺和音兒呢?
“除了我爹娘外,我爺爺和夫人呢?”
手下們面面相覦,方才答話的那人又道:“還沒……找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湯佑臣心頭一緊,厲聲下令,“命人再重新給我搜一遍,就算在燕京掘地三尺,也要把他們給我找出來!”
“是,三爺!”所有人屏息應聲。
就在此時,門外又有人匆匆跑入。“三爺,湯老爺和夫人來了。”
湯佑臣一抬頭,就看到神情疲憊的父母緩步邁入,他連忙上前迎接。
“佑臣──”湯夫人一看到兒子,眼淚霎時掉下來,雙膝無力地軟倒他懷中。
“娘……”他伸手護住娘親,忍不住紅了眼眶,“都過去了,不要擔心。”?
湯正行表情冷峻的問:“佑臣,這件事是你惹來的對嗎?”
他點頭,“一切都是我的錯。”該死的天虎幫,這個仇他一定會報的!
湯正行不禁勃然大怒,質問道:“你到底在外面惹了什麼事?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爺爺和你媳婦、謹兒,現在都下落不明……”話說到後來,都變成擔心的哽咽了。
“爹、娘,是孩兒不好。”湯佑臣凝冰的黑眸裏閃著痛意。“爺爺和音兒……我會命人再去找的。”
“你一定要把她給我找回來!”
一道堅定而宏亮的聲音響起,眾人又驚又喜的回過頭。
是湯老爺子,他手裏牽著謹兒,一老一少的身影幾天來回到大宅躲著,一聽風吹草動就怕得要死,怕是那群匪徒反悔了又折回來,要取他們祖孫的命。
方才又聽到人聲,湯老爺子冒險出來一看,看到兒子孫子都回來了,胸口大石這才放下大半,可對孫媳婦的擔心卻更濃了。
“爹,你沒事吧?”湯正行連忙上前扶住他。
“爺爺──”湯佑臣也上前一步,爺爺剛剛說的“她”是指……
“佑臣,我孫媳婦被人帶走了!”他一開口就講了這一句,所有人都驚呆了。
心一揪,湯佑臣力持鎮靜的問:“是什麼時候的事?”
湯老爺子顫聲說:“四天前,一群穿黑衣的男人把她帶走,說是什麼天虎幫。”
“我知道了。”他雙手緊握成拳,內心怒焰騰騰。“爺爺,爹,娘,這次家裏遭此橫禍,全是孩兒不好,我不會放過他們的!音兒……”他心一痛,“我也一定會將她帶回來!”
他轉頭,交代著手下,“留下一些人將我爺爺他們安頓好,籌畫重建府第事宜。”
接著又馬上望向長輩們,“事不宜遲,孩兒得即刻出發。”
“佑臣,你自己小心。”湯夫人擔心的叮囑。
忽然,謹兒掙脫祖爺爺的手,沖到他面前,哭喊出聲,聲音斷斷續續地,“舅,舅媽一定要回、回來……一定要、要回來……”lI
看到他居然能說話了,湯家所有人都驚喜不已。湯夫人忙上前抱起他,“謹兒,你會說話了!”
但他只是緊緊抓住湯佑臣的衣擺,始終哭著喊那句話。
湯佑臣心底很酸,他聲音微帶哽咽的看著外甥,“不要哭了,舅舅一定會把舅媽找回來的,你放心。”像是給孩子保證,更像是讓自己安心一樣。
“佑臣,尋音這丫頭硬是在那群歹徒面前保住了我跟謹兒的性命,所以你一定要把她找回來,我們都欠這丫頭一條命啊!”湯老爺子歎氣說。他把當時所發生的事情都講了一遍。
這樣一個勇氣十足的女子,湯佑臣覺得自己欠她好多好多,他一定要把她毫髮無傷地帶回來,用一生一世的柔情回報她。
被抓來那麼多天,一直被囚禁在天虎幫的地牢裏,尋音從押送自己的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一個多月前湯佑臣率人來到了青海,使計收買了天虎幫的人,挑起內訌,在其內亂未休時,他趁勢帶領眾人直搗黃龍地殺入,在對方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殺得落花流水。
其中,青幫幫主不敵,讓湯佑臣一刀斃命,可狡猾的天虎幫幫主尉遲靖不惜犧牲屬下性命以求自己生機,遂讓他逃脫了去,帶領一幫亡命之徒在關外四處流竄,躲避著湯佑臣的追擊。
湯佑臣帶領龍幫兄弟清除餘孽,在關外各地尋找著尉遲靖的蹤跡,但一直苦尋不著。
某日,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遽變。
眾人在一野店打尖休息時,一時大意,竟讓尉遲靖他們偷襲成功,誤飲了他們下在茶水裏的迷藥,數十名龍幫精銳兄弟被割喉而亡,湯佑臣則被活擒。
尉遲靖本打算好好折磨他一番再送他去見閻王,可是他低估了湯佑臣的能耐,就在尉遲靖等人前去燕京城打算抄了湯家時,湯佑臣利用人手不足、防守不嚴的漏洞逃了出來。
尋音縮在地牢的角落裏,雙手抱膝靜靜坐著,又餓又冷又累,她睡不著,因為地牢裏有好多老鼠,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從來到這地牢後,她已不知吐過多少回,身體虛弱得一點力氣都沒。
有人開了地牢的門,她貪婪的猛呼吸著相較之下新鮮多了的空氣,她還聞到一股飯菜味──不是香味,而是略帶酸腐的腥臭味。
她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現在就算端來的是給豬吃的餿食,她也吞得下去。
一個女人來到她面前,尋音認得她,她是尉遲靖的老相好,也是天虎幫堂主鄔玉燕。
“喂,你還好吧?!”
尋音虛弱的笑了笑,她沒有力氣說話了,只能搖搖頭。
“嘖,看你,比剛來的時候都瘦一圈了。”鄔玉燕走了進來,蹲在她面前緩聲說。
她沒有說話,閉上眼,不想浪費她根本沒剩下多少的體力。
鄔玉燕瞥了眼角落邊她吐出的穢物,嫌惡地道:“這麼會吐,你是想吐死自己嗎?還是嫌棄我們伙食招待不周!哼,今天這頓飯再難吃你也得給我吞下去,我們已經通知湯佑臣,到時若是他來之後見到一具死屍,可不關我們天虎幫的事啊!”
相公要來了?!精神頓時一振,尋音覺得鬱積在胸口的嘔吐感好了些,她告訴自己,不能死,至少現在還不能死,她得見到相公最後一面……
二話不說的端起飯碗,冷飯餿菜,真的很難吃,不過她不在乎。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能活下去,吃什麼都無所謂。"igS9/
三兩口吃完一碗飯後,她叫住正準備走人的鄔玉燕,把碗遞到她面前,“可以再拿一碗飯過來嗎?我還沒有吃飽。”
鄒玉燕聞言轉回身來,翻了個白眼,“你竟然還想吃?是母豬來投胎嗎?”她嗤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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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音淡淡的說:“你不給就算了。”
她冷笑一聲,“給,怎麼會不給呢,反正這些飯菜都是幫裏弟兄吃剩的,我們正愁沒豬喂呢!”
嘲諷完,她吩咐手下拿飯來。
沒多久後,一個男人像是故意整她似,端著三大碗白飯回來。
“鄔堂主,飯送來了。”
“給她!我讓她吃到撐死。”她惡狠狠地盯著尋音說。
“沒有菜嗎?只吃白飯很難下嚥的。”尋音無所懼地說。
鄔玉燕沒好氣的翻白眼,“你吃不吃!不吃就倒掉!”
“麻煩你再給我拿碟小菜過來,不然一些菜汁也可以,拜託你了。”尋音不理她,逕自望向那名拿飯來的大漢,有禮地說。
對方一愣,不知如何是好的望向鄔玉燕,“鄔堂主……”
鄔玉燕咬咬牙,冷哼了聲,“去給她拿來。”
大漢拿了一些鹹魚回來,尋音將就配著吃,又吃了兩碗飯。
最後一碗她吃不下了,“我吃飽了。”
“還有一碗,你吃不下也給我吞下去。”鄘玉燕冷冷地道。她不走就是要盯著她把飯都給吞下去,她就是要看看她有多會吃。
“我留著下次吃。”尋音回道,面色無懼。
鄔玉燕實在看不慣,這是一個階下囚該有的樣子嗎?她忿忿地抽出劍抵在她頸旁,“你耍我是嗎?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是什麼!”
“我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麼,人質嘛。”尋音很識時務的說。
“那你是什麼態度?不怕我一劍殺了你──”
她眸光一黯,“我當然怕死,不然我吃飯幹麼,只不過我可能過了今天就沒明天了,畢竟相公會不會把我當回事,真會趕來,我可是一點把握都沒。”
“你不是他的妻子嗎?對他這麼沒信心?”
她苦笑,“是,我是他的妻子,但一個人的性命跟一個幫派,你會選擇什麼?”
鄔玉燕不信她的說詞,“湯佑臣十分重情義,他不可能丟下你不管的。”不過,她的說法不無可能,誰知道湯佑臣會不會到時真不管她的死活呢!
世間的男人啊,薄幸的她見得可多了。
“一個幫派有多少人的性命?而我只不過是一個女人,沒了再娶便是。”她沒說出來,她甚至沒和他拜過堂。“你們想拿我來讓他乖乖就範,未免把我看得過重了。”
鄔玉燕表情陰狠地逼近她,“你現在是想逼我們殺了你嗎?如果你對湯佑臣沒一點影響力的話,我們也不會放你一條生路的。”
她掃了她一眼,表情當她是在說廢話。“我又不笨,怎麼猜不到這樣的結局?不過人終有一死,我只希望不拖累自己在意的人就行了。”
聽她言語間似把生死看很淡,她真的無懼於死嗎?
鄔玉燕忿忿地放下手中的劍,“你現在想死也沒那麼容易,就等湯佑臣來了再說吧。”
趕回西安後,湯佑臣身上的舊傷加劇,席見英忍不住搖頭歎息,眉頭緊皺。有些人不愛惜性命,他縱使醫術再高超也不能讓傷勢快速癒合。
他身上這些傷,都是讓天虎幫那些人所折磨的,當初逃出生天後,他奄奄一息地回幫裏來,未及好好休養又聽聞燕京湯家驟遭橫禍之事,連夜快馬加鞭、不眠不休的趕回去。
湯佑臣盤坐在床上,赤裸著上身,讓席見英為他仔細上藥。
“三爺,這些藥膏能令傷口暫時止痛,但傷口不會那麼快就恢復的,你若能安分休養七天,我能保證這些傷全部消除。”
他搖搖頭,“沒關係,我能挺得下去。”
“你如果肯答應,我們早讓幫裏其他人去跟尉遲靖談判了,你又何苦這樣硬撐?!”看他這樣,席見英真的於心不忍。
“席大夫,我妻子的命我一定要親自去救回來,這是我欠她的。”他低聲說。
從他知道尋音被帶走了,生死未蔔,下落不明,他無法抑制住自己不住壞的方面想,異常悔恨自己為什麼不在她身邊,讓她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這番險境。
在被抓去囚在地牢的那段時日裏,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她,讓他能撐過忍受天虎幫那夥人的荼毒,也是因他還想再見她一面,他眷戀那些與她溫存的時光,如果要死,他也要死在她懷裏。
是的,他愛她,直到死亡的陰影籠罩,他才發覺自己愛她的心有多強烈。
尤其在聽了爺爺講過她捨身保全他和謹兒的事後,自己對她更是又愧疚又感激,愛裏融合了許多不知該如何說的情感,太濃太厚,他已無法將她割捨。
席見英不認同他的搖搖頭,“誰都知道尉遲靖為什麼要抓你妻子,你這樣一去就是羊落虎口了,他們早設好局要等你跳下去的。”
“我無所謂,只要能把她救出來就好了。”
席見英歎口氣,認識他也有十多年了,他還沒見過他對哪個女子如此執著過。“三爺,你重情重義是沒錯,不過你一定要顧著自己身體,不然連人都還沒救出來,你自己就先不支倒地了。”
湯佑臣淡淡一笑,“我明白。”
席見英替他敷好藥後,不再多留好讓他靜養,“你先坐一會兒等藥力滲透進體內,我就先出去了……”
話還未說完,胡一海臉色凝重的進門來。
“大哥,有什麼事嗎……”湯佑臣見對方手上拿著包東西,“你手上拿著什麼?”
胡一海先瞥了眼席見英,看他對自己搖搖頭,一度遲疑了。
“呃,沒什麼,我來看看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大哥!”湯佑臣厲聲道:“別瞞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胡一海歎口氣,頹然的開口,“尉遲靖派人送來的。”
說著,他把手上的東西交給湯佑臣。
他接過來,打開油布包,裏頭是一截青絲及一封信。
他眼神一黯,俊臉一硬,伸手拿過這綹青絲,指腹輕輕摩挲,語氣低啞地說:“老天,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佑臣,別太擔心,至少……他送來的是頭髮,不是、不是……”胡一海說不下去了,他本來想說,至少不是一顆眼珠子或指頭。他轉個話題,“裏頭還有封信,你快拆來看看。”
湯佑臣沉重的拆了信,信裏滿是威脅,要他明天單匹赴會,前往塔布沙漠,不來,下次送來的就不是頭髮了,而是頭髮底下的東西。
信裏再三威脅他只能一個人來,若是有看到多餘不相干的人,見一個,他嬌滴滴的妻子就少塊肉,看她有多少肉可以割,他就儘管帶人去吧!
他忍住氣,儘量冷靜的對胡一海說:“大哥,他們明天約我單獨社會。”
胡一海和席見英對視一眼,“你知道我們不會同意的。”
席見英也勸道:“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對你的行動是一大阻力啊!”
他將信遞給他們。“我不能不冒這個險。”
胡一海看完信後,歎了口氣,“不派兄弟可以,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他卻斷然拒絕,“我不希望音兒出任何的意外,這件事我自己處理就可以了。”
“可是──”胡一海想說什麼,但被他打斷。
“大哥,你們別幫我,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他懇求的說。
胡一海自有考量,眼下也不跟他爭論。“好吧,我知道了。席大夫,我們先出去,讓三弟好好休息吧。”
見兩人退了出去,湯佑臣的目光回到手中黑如炭木的發絲,心中的疼像石落水激起的漣漪般,一圈圈的擴大。
他緩緩地收緊了手心,微閉了閉眸。如果音兒出了什麼事,他一定會將尉遲靖淩遲至死,就算拚上他這條命,他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5 00:11:10
第八章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一望無際的黃沙天地間,天虎幫眾餘黨騎在馬上排成陣列,看來人多勢眾,和孑然一身的湯佑臣形成強烈對比。
尋音披頭散髮,被押跪在沙地上。
她抬高頭望去,漫天飛沙中,她看到那道熟悉的男人身影,心裏閃過許多情緒,有不敢置信,有感動,有想哭的衝動,還有為他不值的悲傷。
如果沒有意外,今天他和她必然會白白葬身於此。
尉遲靖既然敢約他,一定做好萬全的準備,不會讓他好過的,這個笨男人,來這裏是陪她一起殉葬的嗎?
即將枉死的還有……她可憐的孩子……
尋音垂眸睇向自己的小腹,心裏苦笑,還沒出世呢,就要陪著他命運多舛的爹娘一起進黃泉了,他一定很後悔投錯胎到她肚裏吧!
湯佑臣策馬往前了一段路,他看不清楚她的臉,滾滾黃沙中,她的身子顯得那麼單薄,越接近,才發現她的臉色是這麼蒼白,發絲淩亂,看起來一點精神都沒有……
她眼神和他的對上,在這一瞬間,兩人的眼中只有彼此,什麼天虎幫、什麼復仇都像是遙遠以前的事,他們貪婪的看著對方,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相公……你這次單槍匹馬前來,是閃為心底真的有我吧……若不愛一個女人,有誰會將自己性命置之度外勇闖龍潭虎穴呢?
頭髮忽然被人猛力扯起,尋音被迫回神,頭皮上傳來的痛意令她眼淚都進出來了,抬高頭,正好看見相公撇開臉去,表情冷漠。
音兒,忍著點,再忍一會,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相信我……
他在心裏如此呐喊著,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他不能再給敵手更多的破綻,那將會被當做用來威脅他的籌碼。
“湯佑臣,看看你的妻子吧,嘖,她好像又瘦了不少,你心疼嗎?”尉遲靖冷酷地哈哈大笑,手底猛地放開,令尋音猝然向前撲去,差點趴倒在沙地上。
湯佑臣臉色不變,“你放了她,有什麼條件提出來吧。”
“你這麼無情無義?你娘子都變成這樣了還面不改色的,看來這女人對你並不是十分重要吧。”尉遲靖刺激他道。
湯佑臣沒有回應他的挑釁,“你有什麼條件提出來,別多說廢話。”
“喔,什麼條件都可以嗎?”玩味的笑意浮上。
他冷哼出聲,“我量力而為。”
“好!”尉遲靖大喊一聲,“我要龍幫幫主胡一海的人頭。”
“你休想!”連猶豫都沒有,湯佑臣冷厲出口。他寧願陪著尋音一起死,也不會出賣自己的兄弟。
尉遲靖臉上浮起惱怒神色,大臂一揮忿恨的道:“果真是冷血,這個女人跟了你真是她的不幸。好吧,那我就委屈一點,一物易一物吧,我放過她,但你的命歸我。”
他冷笑,“好!不過你最好說話算話。”
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生性多疑的尉遲靖不免有些躊躇猶疑起來。
和湯佑臣交手數回,他的武功深不可測,上一回若非趁他中了迷藥,想憑實力抓他是難如登天。
不過現在若能逼他乖乖束手就擒,那事情應該會容易得多。
還在思量,又聽聞湯佑臣高聲嚷道:“你先把人送過來,我自己過去。”話音極具自信,似乎胸有成竹,仿佛他們是要他過來作客一樣。
尉遲靖再考慮了會,勉強想了個自認周全的法子。
“不!你過來後,我給她一個時辰回去,一個時辰後我會派人去追她,如果她走得慢的話,那就不關我的事了。”他嘴角邊露出個奸險得意的笑容。
可惡!尉遲靖這小人!
“給她一匹馬。”湯佑臣忍住氣的說。
“你別討價還價,不答應的話也沒關係,我現在就讓她死!”
尋音害怕的阻止,他要乖乖的過來,還有命活嗎?“相公,你不要答應──”
她不想看到他死,更不想讓他為自己而死,不是她命不值得,而是她不捨得讓他死!
話音剛落,她臉頰被摑了一巴掌,怒吼在頭頂炸開──
“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
尋音眼中射出強烈恨意,“你乾脆打死我好了!不然我咬舌自盡,讓你白費了這一番工夫也好!”
尉遲靖神色緊張地瞅住她,“你想自盡?我不會讓你死得那麼痛快的!”他使了眼色,讓手下更加嚴密地看住她。
這一巴掌她一定要討回來!尋音忽然直起身,頭頂狠狠地朝身後的尉遲靖撞去──
尉遲靖猝不及防,被撞了個正著,幾乎咬到舌頭。
他痛得倒吸口氣,下意識地揮掌出去,但手掌甫到她面前,她臉上那視死如歸的表情讓他一怔。
他忿忿地放下手,揉著下巴暴吼,“給我看好這個賤人!我一定讓她不得好死!”
尋音被迫跪下,但身子骨仍挺得直傲。
“湯佑臣,快點過來換回這該死的賤人!”尉遲靖大吼出聲。
眼見湯佑臣果真緩緩移動腳步,朝他們走近,尋音緊張地朝他大喊,“你不要過來,你一過來我們真的就全死了!”這個笨蛋,他為什麼要過來,難道真想做一對亡命鴛鴦嗎?
他視線對上她的,眼裏有愛憐有不舍。“音兒,他們放開你後你加速離開,不要回頭。
她搖頭,語氣不穩,“我不要,相公,我不想你死──”
“我不會死。”他輕聲的道,卻無比篤定,似想給她信心。
她的淚水滑落,“那我陪你,別叫我走……”!
他越走越近,幾乎來到她面前了。
“別說傻話,一切都是我連累了你。”他話中有著愧疚,眸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一股絕望像水一樣將她深深淹沒了,“我不要你道歉,相公,我……我愛你……”現在再不說,以後怕是沒有機會說了。
他腳步一頓,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心中滿溢感動。有她這句話,就算他在下一刻死去他也不會有遺憾了。
“我也是。”他想起那次他說喜歡她,她回他說她也是的嬌羞模樣,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愛你。”
尉遲靖怒喝一聲,“你們兩個有完沒完,真那麼情深義重,大爺我就成全你們,讓你們黃泉路上做鴛鴦!”
眼見再不說,就真的沒有機會了,尋音不顧一切的哭喊出口,“相公,我有我們的孩子了……我有孩子了……”:
這話像一道天雷般直擊到湯佑臣的腦子裏,他整個人完全震住了。
他要當爹了!但隨著狂喜湧起的是憤怒,該死的尉遲靖,竟這樣對待音兒!他要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胸中怒炎翻湧,他猛地抽出背上的青鋒劍,即使尉遲靖等人早有預防他可能會出手,不過還是沒料到他的動作是如此迅疾,快如閃電──
湯佑臣雙手持劍柄朝前方大力劃了個半圈,帶起一陣陣劍氣,地上風沙驟起,儼然形成一場小型風暴!
尉遲靖驚駭起來,他死命地抓住尋音,這是他唯一的籌碼了。
風沙襲來,強勁地籠罩住所有人,尋音垂下頭,但仍是吃進不少沙子,她猛咳不已,鼻內全是黃沙,連呼吸都難。_
“你不要過來!不然我就殺了她!”尉遲靖威脅道,漫天飛沙中,他根本看不清湯佑臣的身影。
他話音剛落,湯佑臣身形忽然輕躍現身,長劍夾雜著一股雷霆萬鈞的氣勢刺向他喉嚨,電光石火之間,尉遲靖猛地抽出隨身佩劍,擋住這致命的一擊。
兩人飛掠至半空,兩把劍在空中交擊出絢麗的劍花,招招直取對方要害。
湯佑臣運起體內真氣灌注劍身,青鋒劍頓時銳不可當,以一種詭異的弧度,劈向尉遲靖──'
兩劍交擊聲傳來,尉遲靖不敵,遭到重創,從半空中跌落,落地時硬生生止住倒退的淩亂步伐,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胸膛不住的起伏著。
“幫主!”一名手下機靈地扶起他。
另外有人緊緊抓住尋音,她的手都被勒紅了。
尉遲靖尋思,眼下,也只有使出那招,雖然會元氣大傷,但或許還有扳回一城的機會。“湯佑臣,今天就拚個你死我活吧!”
他猛地揮劍直沖向湯佑臣,氣勢兇狠不留情,但長劍未抵,忽地一聲尖銳的長嘯傳來,他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反應遲鈍起來。
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感覺眼前黑影一閃,一股力道撲面而來,他下意識的想避身閃開,然而胸前就像是被萬斤巨石狠狠的砸上,痛苦難當,一口鮮血不受控制的噴了出來。
劍斷,人倒。
湯佑臣狠狠踩在他胸口上,足尖抵著心頭。“這劍是為我二哥報的仇!”
尉遲靖一口口的鮮血噴湧出來,十分狼狽。“上、上次沒殺了你……真是失策……”
湯佑巨足尖使力,只見他臉色陡然死白。“你死十次也換不回我二哥的命,還有,你也要還我妻子一個公道。”
他斷斷續續喘道:“哼,我後悔沒能把你殺、殺了,不然你、你們龍幫全、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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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到臨頭猶不知悔改,罪無可赦!
湯佑臣長劍一揮,他立時身首異處,尋音見狀忍不住一陣噁心,嘩的幹嘔不已。
其餘眾人見幫主被殺,事前怎麼想都猜不到幫主這麼不濟事,那他們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根本不是湯佑臣的對手!
“放了她。”湯佑臣臉色晦黯的命令。
“你……你不要過來!”有人驚懼喊出聲。
他閉了閉眸,似在忍耐什麼。睜開眼後誰也看不清他什麼時候行動的,只見身影如光般掠到眼前,幾名押著尋音的男人霎時身首異地。
尋音讓他擁進懷裏,安全了。
鄔玉燕見勢不對,領著餘眾匆忙逃了。
黃沙卷地,蓋住了四散的鮮血,食腐肉的鷲鷹在天空盤旋,覬覦底下的美味。
湯佑臣胸口一悶,連忙以劍抵住沙地,力撐疫軟的身軀,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
“相公,你怎麼了?”她立即扶住他。
“我受傷了……”他蹙緊眉間,苦笑地道。
“你剛才明明……明明……”她不解地顫聲問。他剛才明明橫掃千軍,勢不可擋,怎麼會受傷了?
他想開口要她放心,讓他先休息一下就好,但沒想到下一刻,劇烈的痛意襲來,令他痛得臉部扭曲,直接倒在沙地上。
尉遲靖那損人損己的劍法還是有一定的威力在,劍身雖未觸及他,但劍氣陰狠,引發他的舊傷。
“相公!”尋音尖叫出聲,害怕擔心得眼淚直流。?
怎麼辦?怎麼辦啊!她不要他死在這裏啊!
這個荒漠之地人跡罕見,她要如何把他弄回去?況且自己身體孱弱,也難扶得動他這麼高大的身子啊!
就在她焦灼不安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救星來了。
當她看到胡一海高大壯實的身形,她還以為自己被高溫曬久了出現幻覺,幸好不是,大哥的身影越來越真實、越來越接近──!
她放心地微笑出來,“你們終於來了……”
她沒力氣了,沙漠的高溫將她曬得頭暈腦脹,她以為自己會和他一起死在這裏,不過幸好,老天沒有拋棄他們……}
胡一海望見滿地瘡痍,大驚失色,他們為免被三弟發現行蹤,一直不敢跟得太近,稍早之前遇到沙漠中變化難測的沙暴,又耽誤了幾刻鍾,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不過來得遲總比不到好。
“弟妹你先上馬,我們會把佑臣安全送回去的。”胡一海趕緊扶起她,交給身後的手下。
“大哥,一切都拜託你了……”尋音虛弱地吐出這一句。
終於平安了。這是她在昏迷之前,腦海中浮起的最後一個念頭。
很晴朗的天氣,白雲在空中閒散飄浮,陽光不是很強烈,有種溫暖的感覺。
尋音整個身子靠在二樓走廊前的雕木欄杆前,眯眼凝著遠處院裏的魚池,陽光在水面上閃著燦爛的點點金光,很平凡的景色,卻讓人有種真實活著的存在感。
她的臉色與三天前剛回來時相比好了很多。
“站那麼久不累嗎?”身後有人淡淡出聲。
她回過頭一笑,“才一會兒而已,哪會累。”
湯佑臣伸手攬過她的肩,她順勢輕倚進他胸膛,小心不要壓到他的傷。“擺在桌面的藥都喝了嗎?剛才見你還睡著,沒把你叫醒。”
他垂眸望了她一眼,“喝了。”接著又擔心的叮嚀,“你現在有身孕,別太累了。”
在細心照料和治療下,他恢復了元氣,身子也逐漸好轉。大福大命,每次尋音想起都覺得心悸,心中由衷地感謝老天眷顧。
聽到他的話,她點頭,順從地答道:“我知道,剛才只站了一會兒,大嫂說生孩子不用那麼緊張的,經常多走動對孩子也比較好。”
他眼裏明顯有不贊同,“我就怕你會出事,懷孕不是小事。”
“好,聽你的。”感受到他的擔心,她沒再多反駁。
他伸手替她輕拂去臉頰旁被吹亂的青絲,“我們下個月回去燕京,你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我身體沒什麼不適,你不用太操心了。”
他掃了她仍平坦的小腹一眼,俊臉上仍有疑慮。“其實我不想讓你回去,舟車勞頓,但爺爺他們一定要見你一面。”
她笑了笑,覺得這男人真是緊張過頭,她其實一切都如常,害喜的情況也不嚴重,這孩子很乖,乖得令她安心。
“相公,既然爺爺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回燕京住一段時間吧。”
“嗯。”他沒異議,一切以妻命是從。
他歎口氣,靠向她低低地在她耳邊說:“音兒,對不起……”
她抬眸望了他一眼,唇畔帶笑,“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啊?”
他擁緊她,一向漫不經心的俊顏上此時滿布憐惜,“我的事連累到你,還有爹娘和爺爺他們……”但他最覺得對不起的還是她,讓懷著身孕的她在府中被放火追殺,後來又被劫持到遙遠的關外,一路上奔波勞累,備受折磨。
他連累她如此受苦,她卻沒有一句怨言,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會發生這些事情不是你我能控制的,總之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們就忘了好嗎?”
那些令人不愉快的慘痛回憶,能忘了最好。
他深吸口氣,淡聲說:“好,那我們就讓它過去。”
因幫內這段時間的混亂,程慧如早產了。
但幸虧老天保佑,母女均安。
小女嬰十分漂亮可愛,尋音每日都去探望,程慧如要坐月子,躺在床上不敢隨便走動,看到她來時非常開心。
“尋音,你懷孕的情況跟我比起來也差不多啊,沒吐沒暈的,不知情的人也看不出你肚子裏有了。”
她恬笑著,慈母的光輝已在她身上顯現。“這孩子的確很乖。”
“不過懷孕俊還是要常走動才好,這樣生產時就能使上勁了,你可別呆呆坐著。”程慧如又叮囑說。
她點頭,伸手抱過奶娘懷中的小女嬰。
看到紅通通的小臉蛋,她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腦中幻想著她和相公的孩兒,又會是何樣貌呢?
“你想要男的還是女的?”程慧如問。
她想了下,“男女都一樣,相公也說過是男是女都無所謂。”
“是女兒多好,有個姊姊以後就能照顧後面的弟弟妹妹了,你看康兒,他會疼妹妹嗎?”她忍不住歎氣。
尋音失笑,“大嫂想多了,康兒才多大。”
說曹操曹操到,康兒匆匆跑進來,“娘……”他興奮地來到床前。
程慧如捏捏他的小臉,“怎麼跑得那麼急?”
“我剛跟林叔叔他們練完功夫,想回來看你和妹妹。”他說完就湊到尋音身邊。
“這小傢伙,那麼興奮我還以為怎麼了。”程慧如笑了出來,剛說康兒不會疼妹妹,這會兒就見他一臉拾到寶的模樣去看妹妹了。
康兒好奇地看著小女嬰,“三嬸,妹妹她在幹什麼?”
妹妹正努力吮著拇指,好奇地睜大雙眼盯著他。
他看她吮得那麼津津有味,不禁羡慕起來。手指好像很甜,她吃得好開心喔。
尋音笑望著他,“妹妹在吸手指,這樣髒髒的,你去幫三嬸拿絹布過來好不好?”?
一旁的丫鬟聞言遞上乾淨的棉巾,她小心替小女嬰擦乾淨手指,不讓她吸了。
這時,卻突見康兒執起妹妹的手,很好奇地審視著,冷不防又將嘴湊上舔了舔。
尋音一愣,正想阻止,又見他皺起眉頭說了句──
“妹妹的手不甜。”
頓時,眾人全大笑出來。
程慧如擦著笑出淚的眼眸,上氣不接下氣,“康兒,誰告訴你妹妹的手是甜的?”
“沒人告訴我啊,我見她吸得很用力,以為很好吃嘛。”他委屈的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被笑。
尋音摸摸他的頭,“妹妹這是壞習慣,你身為哥哥,以後看到要糾正她哦。”
他點頭,又看到妹妹要吮手指頭,急得想去阻止,引得大夥又是一陣笑。V
尋音撫著肚子,看著眼前兩個小娃兒,十分期待這孩子的出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5 00:11:33
第九章
終於又回到燕京了。
湯府在那場大火中被燒得面目全非,目前雖下令全力重建,但也不是一時半刻間就能蓋得好,幸好這場火未傷及湯家產業,只是損失了一點收藏,湯正行遂另置了一棟宅院,讓家人暫且安身。
湯佑臣和尋音回來後,看到家人安頓妥當,心裏也放心不少。
這夜,家裏為迎接他們夫婦倆平安歸來,特地設宴,一家人圍爐團坐,笑聲晏晏,尋音覺得很幸福,爺爺和公公婆婆對她噓寒問暖、呵護備至,讓她有種……家的感覺。
晚膳用至一半,湯老爺子輕咳兩聲開口了──
“丫頭,你上次救了我跟謹兒的事,老爺子現在要對你說聲感謝,要不是你死命威脅那群惡人放我們走,我這把老骨頭早已不在了。”
尋音連忙搖頭推辭,“爺爺客氣了,這是我們晚輩應該要做的事,您就別掛在心上。”
怎知湯老爺子聞言竟不悅了。“怎麼能不掛在心上!你可是拚死救了我們一命,以後湯家永遠有你的一席之位,我承認你的身份了。”
此言一出,她不明白地望著他。“孫媳婦不懂爺爺的意思……”他說的跟她想的會一樣嗎?會不會是自己想錯了?
湯夫人接過話,輕柔地說:“你爺爺的意思是說,他承認你在湯家是長孫媳婦了。”
尋音的表情仍在發愣,這……-
湯佑臣在旁邊看到她呆呆的樣子暗笑,他對湯老爺子說:“爺爺,您不打算讓我再娶正妻了?”
“還娶?我現在就只承認尋音是我的長孫媳婦!你可別從外面帶什麼野女人回來,我一個都不會承認!”湯老爺子吹鬍子瞪眼的說。x
他笑得十分開心,“爺爺,您這次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當初剛娶尋音時,您就對我耳提面命說她只能娶做妾,將來您還要我找一個正妻回來。”
湯老爺子對他怒目相視,“我收回當初說的話不可以嗎?我現在就中意她,她懂得尊老愛幼,識進退懂禮儀,而且她擋在那些惡人面前談條件要換回我們性命的時候,這種勇氣是外面的女人沒有的。”
看來爺爺這次真是大改觀了。湯佑臣點點頭,附和的道:“爺爺您說的對,這樣的女人能娶回家是多大的幸運,我就聽您的安排了。”
湯老爺子睨了他一眼,對孫子的油嘴滑舌他一向是沒辦法。
他看向尋音,“尋音,你聽好了,只要爺爺這把老骨頭還在世一天,佑臣這臭小子絕不敢欺負你,他若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就來跟爺爺說,爺爺會替你討回公道。”
尋音和丈夫對望了一眼,“相公他不會欺負我……爺爺您不用擔心。”
“你還維護這小子啊!不過他真欺負你的話,不要替他隱瞞知道嗎?爺爺一定會替你作主的。”湯老爺子跟孫媳婦保證。
她只好點頭,心裏因得到這一家子人的珍視感到滿足、感恩。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得到爺爺的認同,這算是因禍得福嗎?雖然她當初在救爺爺的時候,壓根沒想到要藉此來討老人家歡心。
她又偷偷瞥了丈夫一眼,他會不會不高興自己被逼著承認她是他的正妻?
她不是那種虛榮的女人,沒有把身份地位看得很重要,如果相公真在意她,就會一直留她在身邊,反之如果他不在意她,那明媒正娶又有何用?對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他大概會連正眼都不看吧。
相公若再有別的女人,她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但她不想逼他做他不願意的事,那天在沙漠裏,他說他愛她,可是她也很清楚,男人愛一個女人,不代表就只愛她一個。
“在想什麼?”她眉間微蹙似有心事,湯佑臣伸手握住她的,神色關切地問道。
尋音回過神來,對上他略顯擔憂的臉,敷衍的笑笑,“沒什麼。”
“別胡思亂想。”他俊臉帶笑,然後像想起一事,轉頭對家人宣佈,“音兒懷孕快三個月了,這次我帶她離開後,在臨盆前兩個月會陪她回來燕京待產。”
此話一出,所有人像被閃電劈到一樣,尋音的臉紅得跟番茄沒兩樣,相公怎麼就這麼突然地說出來呢……
湯夫人首先回過神,她驚喜地望著媳婦,“尋音,你懷孕了?身子怎麼樣,害喜會不會很嚴重?”
“我很好,沒事的,娘。”她小聲回答,覺得十分害羞。
湯老爺子則一臉祖宗保佑的表情,“尋音呀,你這次真是福大命大啊,被那群惡徒劫持到那麼遠的地方,一路上吃盡苦頭都沒事,肚子裏當時早就有孩子了吧?”
她點點頭,“不過那時候不知道而已。”
“哎,尋音,我看你這回就留在燕京吧,不要跟佑臣去西安了。”湯夫人緊張地說,就怕媳婦在兒子身邊沒照料妥當,委屈了她和未來孫兒。
這提議馬上被湯佑臣拒絕,“娘,您別擔心,音兒跟在我身邊我一樣能把她照料得好的。”
“你真是──”湯夫人沒好氣地瞪著他,卻也深知兒子脾氣,所以沒有跟他爭論下去,只是殷殷交代,“那你記得要好好照顧她,別讓她受了委屈知道嗎?孕婦不比尋常人。”
“娘放心,我自己也會照顧自己的。”尋音趕緊替夫婿說話。
覺得心上的壓力似乎一下子又重了不少,家中長輩對她肚裏的孩兒是充滿了期待和盼望,連帶著對自己又更呵護寶貝了,直讓她覺得自己沾了這未出世孩子的光了……
吃完晚飯回到房間後,尋音心事重重地不知在想什麼。
湯佑臣剛沐浴完回到房裏來,看到她坐在床上發呆,怔忡的樣子令他不禁挑了挑眉。
“在想什麼,有心事嗎?”他坐到她身旁,伸手攬她入懷。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沒事。你洗完澡了?”
“剛出來就看到你在這發呆。”他勾唇一笑,伸手替她理了理長髮,她也是剛剛才洗好澡,頭髮仍是微濕的。
她忽然身子輕移了下,不再靠著他的胸膛,這個舉動令他忍不住眉間微皺,卻不動聲色,靜靜看著她。
“相公,今晚……”話到嘴邊又出不了口了。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任何事都不要對我隱瞞。”
她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開口,“相公,今晚爺爺說的那些話你不用在意,我的出身的確比不上你們湯家,如果你們因為我救過爺爺和謹兒想補償我,那大可不必。我只是盡一個有良心的人該做的事而已,你和爺爺都不用放在心上的。”
她不是自卑,只是有自己的驕傲,不想藉著母憑子貴或救過爺爺的性命等這些理由來讓人家覺得對她有所虧欠。
況且,相公可能也會不太高興吧,她擔心相公為了孝心,才讓她成為他的正妻,她不想讓他為難,更不願這樣逼他。
沒想到聽到她的話,湯佑臣卻臉帶笑容地看著她,神情十分奇異。
尋音被看得不好意思,不禁微惱的嗔道:“你幹麼這樣看著我?我說錯什麼了嗎?”
他笑了出來,“音兒,你沒說錯。”
她點點頭,臉上也不見失落或惱意,她隱藏得很好。
斂下羽睫,她輕輕的說:“那保持像現在這樣就好了,我好怕你會因此而不開心。”
“不過你不覺得自己想錯了嗎?”鳳眸裏有著促狹,“你真覺得我是那種為了讓家人開心而做讓自己為難的事的人嗎?”
她不解地眨眨眼,“你不是嗎?當初為了爺爺的心意而被迫選個千金小姐來當妻子,現在爺爺又要你將我扶正,你也答應了,相公,你若不願意就不要去做,爺爺那邊我可以解釋的。”
“你當真可以想得開?!”他反倒流露出一種受傷的表情,“音兒,你跟在我身邊那麼久,應該早摸清我的性子脾氣了吧?沒想到你現在還這麼看我,真是令我很傷心。”
她認真的回道:“我就是摸清了你的性子才這樣說的,我不希望你以後會這樣看我──一個被家人硬塞到身邊的女人。”
長指點上她的芙頰,他略帶笑意的俊臉睇著她,“那你應該也明白,如果不是我想做的事,沒有人能這我做的,任何人也一樣。”
他把話說得夠白了,以她的聰慧應該聽得出來。
尋音一愣,目光與那雙曜黑瞳眸相對:心怦怦亂跳,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她乾澀出聲,“你的意思是說,你是真的願意……”
湯佑臣點頭,在她臉上輕印下一吻,態度輕柔且帶著珍惜之情。“你永遠都是我的妻子,音兒,這是我自己肯定的,沒有人能強加於我任何想法或念頭。”
她不想哭的,而且也沒那個必要去哭,但她的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
“我愛你,與任何人無關,而你永遠會是我的妻子,也與旁人的意見想法無關,知道嗎?”
她靠在他懷裏,用力的點點頭,喜悅的淚水都快浸濕他的衣襟了。
他擁著她,心滿意足,“那現在換你了。”
“換我?”她不解的抬起頭來,“換我什麼?”
“換你說呀!”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就像在沙漠那時一樣,你說你愛我,我也馬上說我愛你。”
她臉紅了,輕捶了他的胸一記,“你知道就好,我就不說了。”
“不說啊……”他露出個壞壞的笑容,“不說也行,那就用做的好了……”
這個夜晚,是屬於愛情的。
尋音帶著謹兒在涼亭裏,她正忙著手中的一幅刺繡,偶爾抬頭看看在石桌上拿毛筆在認真寫字的謹兒。
他已經恢復正常了,會說話,會笑,但他仍是很安靜,不像其他同齡孩童一般活潑調皮。
她想起那天她被天虎幫的人抓定時,謹兒在她身後發出淒厲的大叫,然後泣不成聲的嚷著,“舅媽、舅媽……”她聞之心酸,在那當下卻也莫可奈何。
對於他能說話,全家上下又把功勞全歸向她,但她覺得這是謹兒自己的努力,他若自己不想好起來,任誰也沒辦法幫助他。
“舅媽。”謹兒忽然輕聲開口
尋音停下手中的動作,“怎麼了?”
他拿著一張宣紙遞到她面前,澄亮的眼眸定定望著她。
她定睛一看,麗顏笑開了,“好漂亮啊,你在畫牡丹花嗎?”
清俊的小臉也笑了,很溫柔羞澀的笑意。“是牡丹,送給舅媽。”
她接過這張畫有黑色牡丹的宣紙,十分認真地看著。
牡丹畫得很簡單,但以他一個十歲小孩,能抓出這份韻味已經是不錯了。
“那舅媽就不客氣了,謝謝謹兒。”她摟過他親吻了下額間,十分疼愛。
小臉變得通紅,謹兒害羞地微掙脫她的懷抱,坐回石椅上。
她笑了笑,不以為意地繼續繡著手中的東西。
沒多久,謹兒忽然又開口,“舅媽,我會有個小弟弟或小妹妹嗎?”
她從他眼中看到疑惑不安,心想他是不是擔憂她有了孩子後會不理他,於是溫柔地笑道:“會啊,不過不知道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謹兒以後要不要幫舅媽照顧他?”
他點點頭,“我一定會幫舅媽的,不過我希望是妹妹。”
她失笑的問:“為什麼希望是妹妹呢?”
“因為妹妹一定會很漂亮。”他的語氣很肯定。“如果是妹妹的話,我一定會很疼她,然後送她好吃的東西,教她寫字畫畫。”
她伸手摸摸他的黑髮,“那你怕不怕舅媽有了妹妹後,就會不記得你啊?”
他搖頭,很勇敢的說:“我不怕,因為我也一樣會疼妹妹的。”
“如果是弟弟呢?”她再逗他,覺得有趣極了。-
他思索了一下,“也沒有關係,弟弟也一樣好玩,只是沒有妹妹可愛……”
她忍不住輕笑出來,“那舅媽一定努力為你生個妹妹,讓你好好疼她。”
謹兒很開心地道:“真的嗎?舅媽不可以食一言喔。”他盯著她隆起的小腹,十分好奇地摸了摸,“妹妹就在裏面哦……”
這時,謹兒眼尖的看到遠遠走來一道身影,“舅媽,舅舅來了。”
湯佑臣進到涼亭裏,坐到她身旁抱起謹兒,“在說什麼?瞧你們笑得這麼開心?”
“沒什麼,謹兒說想要妹妹呢!”
他一呆,“妹妹?”
尋音笑了出來,“謹兒說的是我肚子裏的孩子,他想要一個妹妹。”
“怎麼當哥哥的都喜歡妹妹,謹兒這樣,康兒也是這樣。”
聽到熟悉的名字,謹兒問道:“康兒好嗎?”他還記得他們一起去釣魚的事,他喜歡釣魚,靜靜的,沒人說話也沒關係。
“他呀,每天玩他的妹妹就夠他娘煩的了。”湯佑臣笑道,瞥見桌上的文房四寶,“給舅舅看今天寫了多少字了。”
“舅舅,我畫了牡丹送給舅媽,不過我還想再畫一朵。”
“是想送給舅舅嗎?”
謹兒卻搖搖頭,“不是,是送給妹妹。”
他笑睇著十歲大的小男生,“這麼早就想打妹妹的主意了,要是舅媽生出了弟弟你怎麼辦?”
“我也會好好照顧他啊,不過我更疼妹妹。”他強調。
“好,舅舅和舅媽就給你一個漂亮的妹妹,你滿意了吧。”他伸手拍拍他的頭,啼笑皆非。
忽地,湯佑臣被謹兒頸中所戴的飾物所吸引,他拿起來細看了下。
一個精緻的錦囊,裏頭不知裝了什麼,沉甸甸的。
“這是什麼?謹兒,這誰給你的?”
尋音見狀凝住了笑顏,她對上他探究的目光,緩緩開口解釋,“這個東西是我送給他的。”
他點頭,“為什麼要用綢布包起來,裏面是什麼東西?”
她遲疑了一下,好一會後,像是下定決心般地開口,“你打開看就知道了。”
看來,這段往事今天是瞞不住了。
她曾想過,要主動把她的過去告訴他,但又一直覺得沒必要再提,畢竟自己也不想再記得那些,沒人問,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只是不想記得的往事,有時還是會不可避免的變成惡夢回來侵襲她,她不自覺的當起鴕鳥,以為把頭埋進沙裏就什麼都看不見。
湯佑臣拿出錦囊裏的東西,在看清楚是什麼時,目光驀地變得深沉起來。
“這是血玉,傳說中隨著杜相千金投河自盡而失蹤的血玉。”尋音輕聲地說。
鳳眸直盯向她,“杜相千金?為何這塊血玉會出現在你身上呢?”
“因為我就是杜海若。”她乾澀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間言,湯佑臣身子一震,果然,他就知他這個娘子來歷不凡。
“我爹,是朝廷前任宰相杜竟明,那個被大肆抄家後,在午門被斬首示眾的杜竟明。”她平靜的說,語氣沒有一絲激動,好像她只是在說一個跟她毫無關係的故事。
他回想著這樁當時震驚天下的往事,問出困惑,“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那時杜竟明被抄家斬首後,全府上下也連坐處分,據傳聞說,杜家的一位千金,年僅十二歲的杜海若,被心智喪狂的母親當眾擲到府中的湖裏去,當場溺斃。
“我娘故意把我扔到湖裏,我一掉進水裏後,就潛伏在池中的大石邊,偷偷露出口鼻換氣,一直到天黑,他們撤兵離去我才爬上來。”
當時年幼的她能在抄家的官兵們眼皮下溜走,實在是冒了天大的險。
杜竟明生前得罪的人太多了,他貪贓枉法,收取賄賂,欺壓百姓,強取豪奪,簡直人神共憤,為人心狠手辣,在朝十七餘年來殘害了不少忠良,與他作對的官員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後來報應來了,他所做的壞事東窗事發之後,天子龍顏大怒,命人嚴加查辦杜家,自此後杜家沒落,而那些曾經被打壓的官員大臣們,莫不趁此機會痛打落水狗。
這也是尋音為何要改姓埋名的原因,爹生前樹敵無數,她僥倖逃過一劫,可不想再遇仇家被報宮舉報。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很害怕被別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我賣身入何府做婢,就是為了逃開以前的一切,我要與那段生活永遠切割開來……”她沒做錯事,做錯的是她爹,而他及杜家其他人,都付出代價了。
只是,儘管心中不斷這樣說服自己,這個出身也一直是她的恥辱和惡夢,父親的荒淫無度和腐化令她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杜家,現在只剩下你一個人了嗎?”他歎口氣後問道。
他心中滿是不舍,也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懂得讀書寫字,還有處世如此低調的原因了。
她搖搖頭,“我現在叫葉尋音,早已不是杜家人了。”
他忽然開口,“不,你現在是湯家人。”
尋音一震,呆呆地望向他,心底的感動不斷擴散,從眼眶中溢了出來。
“相公,你……”他怎麼可以對她這麼好,她本以為,他會失望的從此對她敬而遠之的。
“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我當做沒聽過,你也忘了吧,以後也不要再跟別人說。”他柔柔笑道,一把將她擁進懷裏,“傻瓜,有什麼好哭的呢?嘖,孕婦就是這樣,動不動就變成愛哭鬼,麻煩死了。”
她卻拚命點頭,淚水紛紛落下,口中答著,“我會忘的,會忘的……謝謝你,相公。”
他抬指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緩聲安慰,“不要再哭了,聽說做娘的如果很愛哭的話,將來的女兒也會很愛哭喔。”
他逗著她,瞎掰的說:“如果我們真的生女兒,女孩家水做的,愛哭就算了,萬一是男孩怎麼辦,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還能見人嗎?”
她果然被他逗笑了,抹去眼角的淚嗔道:“你別胡說,我們若生兒子一定就像你,是個大英雄……”
他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我的女兒會像她的娘一樣,善良、可愛、明事理,還有……皮膚好!”
說著,他低下頭落下碎吻,什麼往事都不再重要,當下,即是最美的永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2-15 00:11:47
尾聲
八個月後,湯府。
湯家現在已經添了第四代孫,是個健康玲瓏可愛的女嬰。
湯府上至湯老爺子,下至所有仆傭,無不歡欣鼓舞,開心不已。
新生兒的名字由老太爺尋思好幾個晚上才決定,叫做湯筱琬。
弄瓦之喜加上新居落成,雙喜臨門讓湯老爺子笑得闔不攏嘴,一連二天大擺筵席,招待絡繹不絕上門來賀喜的客人,一片喜氣。
所有人看著小女嬰可愛細嫩的小小臉開心不已,愛不釋手地紛紛搶著抱她,直贊女肖其母,將來定是個天生麗質的美人,讓湯家三老得意揚揚,直叫孫子、孫媳婦再多生幾個。
房內,尋音坐在床前喝著婢女送來的麻油雞湯,好一會才想到,今兒個自起床後,好像還沒看到女兒。
丫鬟紫雨機靈的問道:“少夫人要找小小姐嗎?剛才奴婢看到少爺抱著她在外面走廊和謹少爺一起玩耍呢。”
現在大夥早改口叫她少夫人了,姨娘早成了歷史名詞。尋音的這番好運氣,從個普通丫鬟到成為妾已夠幸運了,現在還變成主子專寵的正妻,真是羨煞人也。
尋音放下碗,“是相公抱著她啊。”
她起身,接過婢女遞來的外衣披上後,緩步出了門口。
在門外一眼望過去,就看到湯佑臣抱著女兒和謹兒不知說什麼,逗得謹兒害羞淺笑地不敢抬頭。
“相公。”尋音來到他們身後,再看了眼紅著臉的謹兒,她柔聲問:“謹兒怎麼了,是不是舅舅欺負你了?”
湯佑臣關心的看著她,“喝過雞湯了吧?”
“剛喝了,聽紫雨說你們在這,我就過來瞧瞧。”
她小心地接過女兒,愛憐地看著她閉著眼睛安靜甜睡的模樣,小臉白白嫩嫩的,十分可愛迷人。
“舅媽,可不可以讓我摸一下妹妹?”謹兒渴望的要求道。
她看向他,“好啊,不過不要吵到她睡覺哦。”
他乖乖點頭,俊俏小臉上笑開,開心地看向她懷中的女嬰。
筱琬一個多月大了,滿月酒也剛辦過,跟剛出生時紅紅皺皺的模樣相比,現在漂亮可愛得令人移不開眼。J
謹兒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往妹妹紅潤細嫩的臉蛋摸去,那份光滑柔軟的觸感令他愛不釋手,輕輕地摸了一下又一下。
“謹兒,妹妹在睡覺,你等她醒後再跟她玩好嗎?”夫妻倆看得啼笑皆非,忙勸阻忘形的小男孩。
“喔,我知道了。”他很不舍地收回手,但眼睛仍亙勾勾盯著沉睡中的小女嬰。他好喜歡妹妹呢,第一次看到那麼可愛、那麼漂亮的女娃娃,而且她很乖,也不會亂哭。
他每天都會溜到奶娘房間裏去看妹妹,她睡覺的樣子讓他好想摸摸哦。
不過他更喜歡她醒著的樣子,他有時候逗得她開心了,她會微微笑,笑臉跟花兒一樣美。
或許是他撫摸的舉動驚擾到妹妹的甜夢了,她動了動,先是輕掀了掀扇子似的長睫毛,然後睜開如黑葡萄一般清亮的眼睛望向前方,她眼睛眨了眨,盯向謹兒直勾勾望著她的眼。
“舅媽,妹妹醒了。”語氣裏帶著欣喜。
“咦,小琬醒了,睡夠了嗎?”尋音為女兒調整了下姿勢。
湯佑臣笑道:“她已經睡了兩個時辰了,我從娘那邊抱過來後她就睡到現在。”
謹兒期盼地看著她,“舅媽,可以讓我抱抱妹妹嗎?我會很小心的。”
她摸摸他的頭,“好,不過你要小心點。”
她把女兒小心放到他懷中,再替他調整好位置。
“我會小心的。”謹兒開心地抱著小女娃,臉上儘是呵疼的神色。
小琬兒被他抱在懷中,卻沒有一點不習慣,她睜大黑瞳望向面前的小哥哥,不知怎地掀唇微微笑了起來,胖胖的小手向前伸著要拍向他的臉。
謹兒微笑地與她對望,他低下頭任她胖胖的小手摸上自己的臉,還一邊做著鬼臉逗她玩。
小琬兒顯得十分開心,嬌笑連連。
“妹妹好乖。”
謹兒看著她天真可愛的笑顏,忍不住低下頭在她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口水沾了她一臉,小女娃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被占了便宜,笑得更加開心了。
湯佑臣和尋音看到這一幕,不禁覺得好笑,“謹兒,你偷親了妹妹,長大後要娶她做妻子哦。”
聞言,他眼睛一亮,“真的嗎?我願意!”他知道妻子這個名稱代表著永遠跟自己在一起的女生。
他們笑得更大聲了,“你真的那麼喜歡妹妹啊,要是長大後,她凶巴巴的對你不好,你還敢要嗎?”
謹兒認真地點頭,連一絲猶豫都沒有。“我要我要,我好喜歡妹妹。”
唉,小琬兒若知道她在這麼小的時候就被父母給“賣了”,不知長大後會不會怨恨他們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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