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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臥龍生]天馬霜衣 (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5 10:45:15     標題: [臥龍生]天馬霜衣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9-3-18 13:37 編輯

【小說書名】:天馬霜衣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林寒青初入江湖,受母親之命送藥去解救昔年的救命恩人,不料,在桃花居客棧千年參丸被盜。林寒青為追回參丸,身涉險境,先被擒桃花居,再受困六星塘,又陷於太平堡,捲入武林無盡的是非之中。他身負著難解的身世之謎,為了“玉女天龍甲”的武林至寶之迷,憑著一身傲骨和俠肝義膽,在血影刀光中苦苦追尋,飽嘗江湖的陰險奸詐。

  在玄黃教 與梅花教正邪兩大派的爭鬥中,他又落入情網之中,美麗的玄黃教主鍾情於他,嬌媚的梅花教主愛慕於他,絕豔的奇女子白惜香傾心於他,柔情蜜意中,敵我難分,消魂失魄中,又要是非分明,恩恩怨怨中有著說不清的纏綿之苦。他為習得曠世武功,平息江湖仇殺,甘受屈辱;為伸張武林正義挺身而戰……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驚鴻一劍震江湖》、《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玉釵盟》、《無名簫》、《素手劫》、《天涯俠侶》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 、《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桃花花紅劍》、《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 、《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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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5 10:45:57



  §第一章

  江南的三月,正是百花盛開的時節,桃紅柳綠,景色醉人,臨依長江的江浦縣境,有一座佔地百畝的桃花林,南下金陵的渡江大道,緊傍桃林而過,每日裡旅客往來,接路擦肩,臨過這桃花林時,人都要停馬下車,走進桃花居,吃上兩杯桃蜜露。

  桃花居是一座建築別緻,兼營酒飯生意的大客棧,店東主以釀製桃花露,譽滿千里,凡是經過這桃花林的人,無不想進入桃花居休息片刻,桃花居的盛名愈來愈大,反而掩去了原有的地名,數十里內,提起桃花居,無人不知。

  這經營桃花居的店東主,不但能釀桃花露,而且深具匠心,他在那桃林深處,分建數十幢精緻的樓閣,引水成溪,搭木成橋,竹作欄杆,草茵鋪地,小橋流水,草長花香,在桃花盛開季節,咤紫嫣紅,令人為之目眩神迷,就是桃花謝落之後,亦是觸目百花雜陳,綠茵如氈,繁花似錦,景色如畫。

  在那數十幢精緻的樓閣中,以“恰紅閣”“飛翠樓”“聽蟬台”三大院最為著名,而且三大院各成一座院落,除了一座朱門雀橋之外,四周竹籬高聳,別無可通之路。

  除了那“聽蟬台”存書萬卷,可供宿住的客人們讀書自娛之外,那“恰紅閣”“飛翠樓”都是別有一番情調,樓閣中各蓄有歌姬舞孃,供客人飲酒取樂。

  這回,中午時分,南下的官道,突然疾馳來兩匹長程健馬,當先一人,是一位年約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唇紅齒白,一身黑裝,頭上紮了一個衝天小辮,一面縱馬奔馳,一面左顧右盼,神態之間,甚是歡愉,不住的啟唇微笑,跨下健駒,赤紅如火,全身上下,看不到一毫雜毛,雄偉壯大,一眼之下,即可辨出,那是一匹罕得一見的千里駒。

  緊隨紅馬之後,卻是一個二十上下的白衣少年,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猿臂蜂腰,英俊絕倫只是臉色嚴肅的不見一點笑容,眉頭微微鎖起,似是有著重重心節,胯下白馬,通體似雪長耳直豎,雖似經長途跋涉,仍顯得精力百倍。

  這兩人,雖然並騎而來,但卻有著顯然的不同,那孩子笑容可掬,逗人喜愛,但那少年卻是個充滿著憂鬱的人,眉宇間似是籠罩著一層愁雲濃霧,給予人一種沉重的感覺。

  這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百畝桃林,一齊盛放,抬頭看去,一片花海。

  “桃花居”三個紅字大招牌,迎風招展。

  那黑衣童子突然一勒馬韁,住馬打了一個轉身,繞到那白衣少年的身前,低聲說道:“大哥,這地方花香景雅,咱們下來喝杯茶,再走好麼?”

  那少年略一沉思,道:“好吧!”

  黑衣童子微微一笑,一躍下馬,順手牽著那白衣少年的馬繩道:“大哥下馬吧!”

  白衣少年緩緩跳下馬鞍,他的動作緩慢異常,和他那憂鬱的神色一般,給人一種極為沉重的感覺。

  兩個白裙束腰的店夥計,急急的迎了出來,欠身說道:“兩位大爺,裡面請。”伸手去接馬韁。

  那黑衣童子搖頭說道:“不行,我們這馬兒欺生,你們牽不住,給你一蹄子,可不是鬧著玩的。”

  兩個店夥計抬頭打量了兩匹健馬一陣,只見兩馬雄偉高大,神駿異常,縮回手去,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小爺自己牽著走吧!”

  “桃花居”建築在桃林深處,距官道,足足有三四丈遠,一條白石鋪成的甬道,直通店門,兩側桃花交錯,香風撲面。

  這是座築建得十分別緻的客棧,沿林修築,綿延數十丈,曲折迴環,自成格局。

  那黑衣童手把住馬掛在兩株高大的桃花樹上,舉步向前行去。

  一個店小二突然閃身過來,攔住了那黑衣童子的去路,說道:“小爺這邊走。”欠身把兩人讓入一條小徑上。

  兩人衣著華貴,丰神俊朗,頗有世家公子的氣概,加上那兩匹健馬,和鞍前長劍,看上去氣派甚大。

  那黑衣童子一瞪圓圓的大眼睛,道:“為什麼要我們走這一條小道?”

  店小二抱拳笑道:“左側大廳,人聲吵雜,多是販夫走卒歇腳停息之處,這條小徑,乃敝店奉迎貴賓之所。”

  那黑衣童子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大步向前走去。

  但見滿地綠茵,一片花海,數丈外,閣樓一角,伸展於桃花叢中。

  店小二帶兩人步入了一座素雅的小室中,果然窗明几淨,纖塵不染,後窗外一溪清泉,潺潺流過,數丈外桃花林中,隱隱可見紅樓綠瓦。

  那白衣少年除了眺顧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外,兩條結滿著重重憂鬱的眉頭,始終未展開過,生似這世間任何事物,都已經無法引起他的興致,不值他展眉一笑。

  店小二欠身笑道:“兩位要吃點什麼?”

  那白衣少年不但眉結憂鬱,而且也極少開口說話,凝注窗外,頭也未轉動一下。

  那黑衣童子偏頭尋思了一陣,道:“什麼好吃就拿什麼吧!”

  店小二先是一怔,繼而笑道:“兩位爺,想是遠道來此,不知敝居之名,不是小的誇口,敝居的酒菜無一不精美可口,陳年佳釀桃蜜露,更是名傳千里──”

  那黑衣童子一揮手,道:“別說啦!快去拿來。”

  店小二笑應一聲,急奔而去。

  不大工夫,酒菜俱都奉上。

  白衣少年緩緩斟滿了一杯,正待就唇而飲,突然又放了下去。

  那黑衣童子搖頭說道:“大哥,你終日愁眉苦臉,一語不發,憋的人心中好生難受。”

  白衣少年目注那黑衣童子,滿臉歉然之情,說道:“飯店,哪來的讀書之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5 10:46:07



  那黑衣童子,凝神聽去,果然隱隱聽到讀書聲,由那桃花深處傳了過來,而且挾帶著絃管之音,心中大奇,道:“哼!這人發的什麼瘋,跑到這酒肆飯館,朗朗誦書,已然大煞風景,竟然還有了管弦伴讀,當真是斯文掃地。”

  白衣少年遙望著窗外,說道:“龍弟不可誣人,管弦來自正西,讀書聲卻偏西南,兩個聲音,兩處地方。”

  黑衣童子凝神聽了片刻,道:“不錯,這兩邊桃林之中,哪來的絃管、讀書之聲,我去瞧瞧好麼?”

  白衣少年道:“不行,你又想惹事了?”

  黑衣童子笑道:“這次瞧瞧就來,決不惹事。”

  白衣少年雖未同意,但也未再出言阻止。

  那黑衣童子,右手一按桌面,疾如離弦流矢一般,穿窗而出。

  但見人影在桃花叢中閃了一閃,已然消失不見。

  白衣少年望著那消失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道:“唉!頑皮的孩子。”

  忽然間,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垂簾起處,奔進來一個長發散垂,神色惶急的少女。

  白衣少年正待喝問,那青衣少女突然雙手亂搖,示意他不要喝叫,閃身隱入他身後蹲了下去,伸手扯開他的長衫,掩遮住雙足。

  他心頭雖是納悶,但他一向不喜說話,當下舉起酒杯,緩緩飲下了一杯桃蜜露。

  剛剛飲完了一杯酒,垂簾又是一動,一個三旬左右,身著長衫的大漢,漫步走了進來。

  此人生的豹頭環目,濃眉闊口,形貌甚是威武,來時步履無聲,顯然身懷著上乘輕功。

  只見他環目轉動,打量了雅室一眼,一抬屁股,就在黑衣童子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白衣少年冷冷的望了那長衫大漢,自行斟了一杯酒,緩緩飲下。

  那長衫大漢也不用人相讓,自行抓住酒壺,倒了一滿杯酒,一仰脖子,咕嘟一聲,杯底朝天。

  兩人四目相互望了一眼,仍然是不言不語,似是兩人都擔心說一句話,會破壞了這緊張神秘的氣氛。

  一陣清風吹來,送來了幽幽的花香,也使那絃管聲音清楚了甚多。

  那長衫大漢,突然一把取過酒壺,手不停揮,杯不離嘴,一口氣把一壺桃蜜露,喝個點滴不存。

  那白人少年皺了皺眉頭,仍是不肯說話。

  那長衫大漢放下了酒壺,笑道:“桃蜜露果然名不虛傳,果是好酒。”

  白衣少年舉起筷子,挾起來一筷菜,放入口中。轉臉向窗外望去

  那大漢哈哈一笑,端起菜盤,狼吞虎嚥一陣好吃,幾盤下酒之菜。眨眼又被他吃個精光。

  白衣少年就座位抱拳一揖,伸手送客。

  那長衫大漢乾咳了一聲,道:“怎麼!你可是攆我這麼?”

  那白衣少年點點頭,仍是不肯說話。

  長衫大漢笑道:“想要我走不難,得先讓我吃個酒足飯飽之後,再走不遲。”言下之意,無疑是不讓他吃個酒足飯飽,不肯離開。

  白衣少年似是已無法再用手勢、表達心中之意,緩緩說道:“在下有位兄弟,脾氣臭壞,他如回轉了來,只怕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長衫大漢道:“有這等事,那在下非得等他回來之後,見識見識再走。”

  白衣少年忽然圓睜雙目,打量那長衫大漢一陣,道:“你如不肯早走,等一會吃了苦頭,可是不能怨我。”

  長衫大漢突然低下頭去,說道:“私窩人犯,誘拐少女,你難道不怕王法麼?”

  白衣少年聽得微微一怔,不自禁的低頭向下望去。

  那大漢哈哈一笑,探手一把抓了過來。

  他身高手長,雖然隔了一張桌子,仍然一把抓住了藏在那白衣少年身後的青衣少女。

  那白衣少年正待伸手攔阻,忽聽那青衣女子叫道:“哥哥呀──”

  那長衫大漢笑道:“刁蠻的丫頭,快些回去吧!”拱手對白衣少年一笑,道:“我們兄妹打擾相公雅興,在下這廂謝罪了。”

  白衣少年一面頷首還禮,心中暗暗忖道:“原來他們是兄妹二人,看來用不著我這同外人多管閒事了。”

  忖思之間,那大漢已和青衣女急急而去。

  那白衣少年望著狼藉的杯盤,心中忽然一動,探手向腰中摸出,隨手抓出來一紙白箋,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愚兄妹為君等身懷千年參丸,跋涉長途,追蹤千里,幸得不負此行,謹留香帕一條,以酬君賜,江湖上風險重重,望君珍重。”

  下面並未署名,畫了一隻大眼蒼鷹,和一隻展翼飛蝶。

  白衣少年似是被白箋上的字跡,驚的魂魄盡散,呆在座椅上,茫然無措,半晌工夫,才伸手向腰間摸去,果然,那對藏參丸的白玉瓶,已然不見,應手掏出來一方素絹。

  這是一條雪白的絹帕,右下角處,精工繡了一隻綠色的蝴蝶,雙翼伸展,栩栩如生,眉目觸鬢,清晰可見,繡工的精巧,極是罕見。

  一陣幽幽的甜香,由那素帕中散放出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5 10:46:17



  白衣少年望著那素帕綠蝶,白箋留字,默然出神,豔紅的臉色,逐漸變成了鐵青、慘白。

  顯然,他內心中有著無比的激動和深仇的痛苦,白箋上的字字句句,都化成支支利劍,插入了他的心胸。

  只見他星目中暴射出逼人的神光,眼角間緩緩裂開,鮮血汨汨而下,流過雙腮,滴在他雪白的衣服上。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那黑衣童子笑嘻嘻地穿窗而入,一見那白衣少年滿腮鮮血,心中大為吃驚,大叫一聲,直撲過去。

  這一聲大喝,驚動店家,一個店小二,急急跑了進來,惶恐問道:“客爺,有事麼──”一眼看到那白衣少年的形態,急急接道:“這位爺中了邪,別動他,小的去請郎中!”轉頭急奔而去。

  那黑衣童子心中煩急,怒聲喝道:“哼!我大哥要是有了個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拆了你們這桃花居,就不算人。”口中喝罵,雙手卻暗運功力,在那白衣少年身上幾處要穴上推拿。

  只聽那白衣少年長長吁了一口氣,眼珠兒轉了幾轉,說道:“完啦,完啦──”

  黑衣童子看他醒了過來,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急急說道:“大哥,什麼事?”

  白衣少年神智漸復,緩緩收去了桌上素帕和白箋,長嘆一聲,說道:“龍弟,今天初幾了。”

  那黑衣童子偏頭想了片刻,道:“初七了。”

  白衣少年自言自語地說道:“兼程急趕,一日間可到鐘山,咱們還有三天的時間!”

  那黑衣童子怔了一怔,道:“你在說的什麼?我一點也聽不懂呢?”

  白衣少年舉起衣袖,拭去臉上血跡,低聲說道:“咱們千年參丸被人偷去了。”

  黑衣童子大吃了一驚,道:“被偷啦!”

  白衣少年點點頭,道:“不錯,被人偷去了。”

  黑衣童子道:“那要怎麼辦呢?”

  白衣少年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我們只有三天時光,天涯海角,那裡追尋賊人──”目光凝注在手中的素帕之上,心中忽然一動,道:“龍弟,小兄倒是想起了一個方法,雖然未必定可收效,但事到緊急之處,只有姑且一試了。”

  黑衣童子急道:“什麼法子,快些說吧!”

  白衣少年道:“千年參丸,關係著師伯的生死,如若找它不回,小兄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黑衣童子忽然流下淚來說道:“大哥要是死了,我也不願活在人世。”

  白衣少年長嘆一聲,附在那黑衣童子耳邊,低言數語,突然大喝一聲,向後一仰,連人帶椅子翻了過去。

  那黑衣童子尖聲叫道:“大哥啊,大哥啊──”放聲大哭起來。

  這時,店夥計已帶了大夫,急急趕到,聽得那黑衣童子哭叫之聲,急衝而入,問道:“小爺,你先別要哭,大夫來了──”

  黑衣童子雙手掩面,哭著說道:“你們這桃花居的酒菜之中有毒,活活把大哥毒死,大哥啊!你死的好苦呀!”哭著說著,怒火大起,飛起一腳,踢在桌子上,一張方桌,應腿而起,只聽一陣嘩啦啦之聲,杯盤橫飛,桌子穿窗飛出,撞在桃花樹上,千朵桃花,紛紛滾落下來。

  那店小二怔了一怔,暗道:這小娃兒好大的腿勁,這一腳要是被他踢上,怕不要摔到三四丈外,一面打躬作揖,口中連連說道:“小爺,你先別鬧,救人要緊,先讓大夫瞧瞧,看令兄害的什麼病,你有話再說。”

  黑衣童子緩緩放下了蒙面雙手,道:“我不管他害的什麼病,反正人是死到了你們桃花居,這筆帳非得和你們桃花居算不可!我於小龍年紀雖是不大,但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人。”

  店小二道:“於爺,你先閃閃路,讓大夫瞧瞧令兄的病勢再說。”

  於小龍緩緩向後退了兩步,道:“我大哥已經絕了氣啦!”

  店小二一側,道:“王大夫,你過去瞧瞧。”

  王大夫推一下鼻樑上架的老花眼鏡,蹲下身子,抓過那白衣少年的右手,伸出三個手指頭,按在腕脈上,一面搖頭,一面說道:“不行啦!手腳已冷,脈息已停,唉,你們準備後事吧。”站了起來,轉身而去。

  店小二愣了一愣,道:“這麼快!”

  於小龍突然伸手一揮,抓住那店小二的右腕,道:“你們桃花店──”

  只聽那店小二高聲叫道:“哎喲,於爺,你輕一點,我的腕骨要被你捏碎了。”

  於小龍冷冷說道:“你先替我大哥償命,我再找你們店東算賬,然後一把火,燒得桃花居寸草不留。”

  店小二惶恐急道:“小大爺,有話好商量,哎喲,你輕一點,我這左臂要殘廢了。”

  於小龍看他疼的滿臉大汗,直向下淌,一鬆手,道:“快去叫你們店東主來,我大哥死在你們桃花居中,豈能就這般罷休不成。”

  那店小二吃足了苦頭,那裡還敢出言頂撞,連連抱拳作揖,道:“小大爺請在這裡等候片刻,小的立時去請店東主來,他老人家來了之後,定然會有個交代。”也不等於小龍答後,轉身急急奔了出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5 10:46:34



  於小龍望著那店小二倉皇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蹲下身子,低聲說道:“怎麼樣──”

  白衣少年突然睜開了緊閉的雙目,說道:“龍弟,此事何等重要,你竟視作兒戲,毫無憂苦悲淒之色。”閉上雙目,不再理他。

  片刻之後,店小二帶著一個年約六旬左右的老人急急行來。

  那老人高顴尖腮,一望即知是個老謀深算的人。

  於小龍冷冷的望了那老人一眼,道:“你就是這桃花居的店東麼?”

  那老人緩緩點頭,道:“不錯!”

  於小龍道:“我大哥在你們這桃花居中,豈能白白死了不成?”

  那老人搖頭嘆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令兄死於此地,在下亦為心傷,但死亡之因為何?還很難說,於相公咬定是食本店酒菜,中毒而死,對我們信譽,影響甚大──”

  於小龍人雖聰明,但他終是年紀幼小,如何能和這些老子世故之人鬥鬥,當下聽得火冒三尺,怒聲喝道:“不管我大哥怎麼死的,反正死在你們桃花居,你不認賬,我就先拿你來償命。然後一把火燒光你們桃花居。”

  那老人呵呵一笑,手捋長鬚,說道:“小相公衣著不凡,想是大有來歷之人,老朽經營這桃花居將本求利,一不欺壓商旅,二不作姦犯科,小相公這幾句話,豈能嚇唬倒老朽不成──”

  於小龍聽人家說的入情入理,一時間瞠目結舌,不知如何開口。

  那老人長嘆一聲,道:“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小相公如有什麼為難之處,老朽倒是極願盡力幫忙。”

  於小龍年紀幼小,生來未遇過此等之事,雖已早得那白衣少年相囑,但一時之間,仍有茫然無措之感,心中默想著如何開口,說出那白衣少年相囑的幾件事情。

  只見那老人搖頭笑道:“老朽經營此業,近四十年,上至一品王侯,保鏢的達官,下至販夫走卒,江洋大盜,都在我們桃花居中住過──”他突然放低了聲音,道:“兩位華衣駿馬,帶刀佩劍,自非一般商旅,令兄之死,可能牽扯到江湖恩怨,小相公年紀雖小,膽識武功,俱都過人一等,還望三思老朽之言。”

  於小龍暗暗忖道:“這人老奸巨滑,口若懸河,幸好他還未看出師兄裝死之情。”當下故作悲慼,掩面說道:“我大哥死亡之仇,不用老丈插手,但有一事相求,還望見允!”

  那老人道:“小相公請說!”

  於小龍道:“不瞞老丈,我們武林中人劍下渡命,刀下討生,生死原不算得大事,但我大哥死因離奇,既非暗器所傷,亦非兵器擊中,必得等我們總瓢把子到來之後,方可查出死因,眼下想借老丈一所僻靜的房屋,暫停屍體,等候我們總瓢把子到來,查明死因,再行安葬。”

  這幾句說,果然發生了奇大的效力,只見那老人連連點頭應道:“小相公只管放心,一切都有老朽辦理。”一面吩咐隨在身側的店夥計,招呼人手,抬那白衣少年的屍體,一面拱手對於小龍賠笑,道:“令兄的喪事,概由老朽料理,但有一事相求於小相公。”

  於小龍看他立時改顏相向,心中暗自奇怪,但他表面之上,卻裝出一副毫無所知的神態,道:“老丈有什麼話?儘管請說。”

  那老人道:“貴總瓢把子到來之後,還望小相公通知老朽一聲,也好容老朽設筵接風,以盡地主之誼。”數十年的見聞閱歷,使他深知江湖上仇殺報復的殘酷可怖,任何人捲入這漩渦之中,都將為之家破人亡。

  於小龍沉吟了一陣,道:“這個,還得在下先行稟報過總瓢把子之後,才能作得主意。”

  那老人手拂長髯,點頭接道:“全憑小相公美言了。”

  說話之間,那店小二已然帶了人手趕到,抬起那白衣少年的屍體,穿林而行,到了一處幽靜的瓦舍之中。

  這是一座孤立的房屋,朱門綠瓦,打掃的十分乾淨,室中早已布設了素幔,一具紅漆棺木,端放在正中廳上,香燭高燃,素花陳列,氣氛極是肅穆。

  那老人指命店小二,把那白衣少年的屍體放入了棺木之中,拱手對於小龍說道:“小相公請看看還需要什麼,不用客氣,只管吩咐就是。”

  於小龍凝目尋思了片刻,道:“白絹一丈,筆墨各一,長竿一支,必要高出桃林一丈,素紗幔遮的宮燈一盞。”

  那老的連連點頭,道:“好辦,好辦。”拱手一禮,接道:“老朽先行告退,當親率老妻小女,奠拜令兄的靈前。”

  於小龍道:“在下的馬匹,行──”

  那老人接口道:“這個老朽早已吩咐夥計牽入後面,妥為照看,小相公只管放心。”

  於小龍欠身說道:“有勞老丈,派人送過在下等的兵刃。”欠身一禮,接道:“相煩之處,容後補報。”雙掌一合,立即有一股強猛的暗勁,直衝過去,正擊在一株桃花樹上。

  但見那碗口粗的樹身,微一顫動,千朵桃花,一齊飄落。

  那老人先是一怔,繼而抱拳說道:“難得,難得──小相公這點年紀,已經是身懷絕技。”匆匆轉身而去。

  片刻之後,一個滿身素衣,頭裹白紗的店夥計,急急奔來,手中捧著白絹筆墨,肩負長竿而來。

  於小龍攤開白絹,揮毫寫道:“義兄林寒青靈堂。”七個大字,燃起紗燈,掛上白絹,豎起長竿。

  遠遠望去,一片花海中,突出一隻高出的旗竿,白絹迎風招展,異常醒目。

  於小龍回顧素衣人一眼,說道:“請上覆你家主人,此地有我一人守靈已足,不敢有勞相伴。”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5 10:46:43



  那素衣人抱拳說道:“恭敬不如從命,小的這就告退。”

  於小龍道:“轉告貴東主,早些把我等兵刃送來。”

  不大工夫,那素衣人手中捧著兩柄長劍,一支鐵筆,急急而來。

  於小龍接過兵刃,說道:“未得在下招喚之前,任何人不得近此一步。”

  那人連連答應,抱拳而去。

  於小龍四顧無人,跑近棺木,低聲說道:“大哥,我裝的還像麼?”

  林寒青低聲說道:“賊人狡猾,龍弟不可大意,快返過去。”

  於小龍退後兩步,突然又趨近棺木,道:“大哥我倒想起了一件可疑之事。”

  林寒青道:“什麼可疑之事?”

  於小龍道:“就是聽蟬台上住的那兩個讀書之人,兩人個個精華內斂,分明是身懷上乘內功之人,小弟步上聽蟬台時,兩人連望都未望我一眼──”

  林寒青接道:“兩人多大年紀了,是男是女?”

  於小龍道:“一個四旬上下,一個二十三四,兩人都是男人。”

  林寒青道:“不對,那偷咱參丸之人,乃一男一女。”微微一頓接道:“快退過去,別要被人瞧見,露出馬腳來,豈不白忙一場。”

  於小龍道:“此時天色還早,四外無人,說幾句話打什麼緊,何況那盜藥之人,未必定然回來。”

  林寒青不再理他,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於小龍碰個釘子,聳聳肩膀,隨手取出一柄長劍,放入棺木之中,緩步走到靈前,燃上一些錫箔,倚棺而坐。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天色逐漸昏暗下來,夜暗燈明,那點燃的白紗燈,光亮漸現強烈,燈光照著那飄飛的白絹,字跡清晰可見。

  忽然間,傳過來一聲重重的咳嗽之聲,緊接步履聲起自室外。

  一個藍衫福履,手握摺扇的英俊少年,緩緩走了進來。

  於小龍一眼之下,立即分辨出來人正是那“聽蟬台”上兩個讀書人之一。

  藍衣少年犀利的目光,緩緩掃掠了一週,冷漠的問道:“那棺木之中,睡的什麼人?”

  於小龍微微一怔,道:“你這人說話好沒道理,難道你睡覺,也是在棺木中嗎?”

  藍衣少年冷然一哂,道:“這麼說來,那棺木之中,躺的是死人了?”

  於小龍道:“自然是死人了,活的還會躺在棺木中麼?”

  藍衣少年道:“既是人已死去,何以棺木不加蓋?”

  於小龍怒道:“誰要你來管閒事了,快些給我走開去。”

  那藍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好壞的脾氣。”舉步直對那棺木走了過去。

  於小龍右臂一橫,攔住了去路,道:“你要幹什麼?”

  藍衣少年,道:“婚喪大事,素來不忌客人。”身形一側,靈巧異常的衝了過去。

  於小龍右手疾伸而出,一把向那藍衣少年肩頭抓去。

  那藍衣少年頭也未回,但背後卻似生了眼睛一般,肩頭微晃,突然飄身而起,躍落到棺材旁側。

  於小龍一抓末著,對方已然躍落到棺材旁側,不盡吃了一駭,縱身一躍,直飛過去。

  那藍衣少年動作看似緩慢,其實快極,只見他舉步一跨,人已繞過棺木,探頭向棺木中瞧了一眼,道:“果然是個死人。”

  於小龍冷冷說道:“自然是死人了,還會騙你不成。”

  藍衣少年打量了於小龍兩眼,說道:“人既死了,你最好還是合上棺蓋,免得使人瞧了,疑心是活人裝死。”

  於小龍雖然聰慧絕倫,但他究是年紀幼小,一時之間,想不透那藍衣人言中之意,心中暗暗忖道:這話倒是不惜,我如不蓋棺蓋,自是要引起別人的疑心了。

  抬頭看去,只見那藍衣少年步履瀟灑的向外走去,一面搖著摺扇,口中低聲哦鳴而行,聲音低微,聽不清他說的什麼。

  於小龍目往那人背影消失不見,心中仍不放心,追出室外,四面張望了一陣,確定了那藍衣少年已走去,急急奔到棺木之旁,低聲問道:“大哥,可要蓋上棺蓋麼?”

  林寒青緩緩睜開了雙目,道:“我忘記告訴你了,早該合上棺蓋才對。”

  他微微一頓,又道:“剛才那人的武功很好,說不定和竊取我們參丸的少女、大漢是一夥之人,你要留心他了。”

  於小龍想了一想,忽然嘆道:“不錯,我兩次都未能抓得住他,看來他的武功,定然已強過我了。”

  林寒青道:“合棺蓋之後,不用打開瞧了,再有人來,也不用裝著緊張之情,啟人疑竇。”

  於小龍知他內功精深,強過自己甚多,當下緩緩推上棺蓋,一面說道:“我如有緊要之事告訴你,當該如何呢?”

  林寒青道:“你只要提高一點說話的聲音,我就知道了。”

  於小龍道:“如果那竊取咱們參丸之人來了呢?”

  林寒青道:“你裝出毫不知情的模樣,守住廳門,其他之事,都由我來處理,嘆!只怕他們不來就糟了。”

  於小龍合上棺蓋,盤膝坐在一側,運氣調息。

  他有了那藍衣少年一次打擾的經驗之後,變的異常小心起來,隨時取過長劍放在身邊。

  太陽落下了西山,天色逐漸的黑了下來,室中景物也逐漸模糊不清。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進來。

  於小龍伸手抓起長劍,一躍而起。

  凝目望去,見店東主長袍馬褂,帶著一個四旬左右,衣著華麗的少婦,緩步走來。

  在兩人身後,跟隨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綠衫綠裙,全身如翠。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5 10:46:53



  一個店夥計,手中捧著素花白燭,當先帶路。

  於小龍一閃身,讓開了路,抱拳說道:“有勞老丈。”

  那店東主抱拳說道:“不敢,不敢,不論令兄的死因為何,但在我們桃花居中,老朽不無抱咎,特和老妻、小女祭拜一下令兄的英靈,以贖咎愧。”

  於小龍目光微轉,打量那綠衣姑娘一眼,只見她柳眉星目,膚白勝雪,容色十分姣好,粉頸低垂,隱隱含羞。

  那店東主先對停棺一個長揖,低聲對隨行的店夥計道:“燃起白燭,擺上素花。”

  那伙計應了一聲,擺好素花,燃上白燭,恭恭敬敬對那棺木叩一個頭,退了出去。

  於小龍靜站一側,冷眼旁觀,只見那店東主和中年婦人齊齊對棺木拜了下去。但那綠衣少女,卻不肯下拜,站在兩人身後,只不過微一欠身。

  那店東主拜過站起,回頭對於小龍道:“貴總瓢把子到來之後,還望小兄弟據實相告,令兄身罹橫禍之情,代為美言。”

  於小龍道:“老丈放心。”

  那店東主道:“於相公還有什麼吩咐,老朽立時命人趕辦。”

  於小龍道:“多謝老丈關顧,不敢再相叨擾。”

  店東主道:“老朽先行告退。”

  又抱拳一揖,和那畢衣婦人,綠衣少女辭別而去。

  於小龍低頭尋思了片刻,突然叫道:“老丈止步。”大步追出室外。

  店東主停下腳步,回頭說道:“於相公有何吩咐?”

  於小龍道:“我們總瓢把子,行蹤有如霧中神龍,令人難測,說不定他在今夜之中,就會趕來此地,夜晚之中,有什麼動靜,老丈不用驚慌──”一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最好在這靈樞周圍五丈之內,不許閒人涉足。”

  店東主點頭應道:“老朽吩咐他們,桃花居提前關店。”轉身緩步而去。

  於小龍望著幾人的背影,逐漸消失於林木之中,才緩緩走回室中,白燭高燒,照耀著素幔紙花,不禁啞然一笑。

  月朗星似稀,天暗燈愈明,那一對高燒的素燭,光影耀照室門外面,門外四五尺內,景物清晰可見。

  更鼓傳來,已然是二更時分。

  於小龍緩緩伸了一個懶腰,倚在棺木旁側,閉上了雙目。

  他究是孩子心性,又明知師兄是在裝死,心中毫無悲苦之感,久坐無事,睡意漸生。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光,忽聽得一陣簌簌的輕聲,傳入了耳際。

  啟目望去,只見一個全身青色勁裝,背上分插雙劍的美豔少女,垂手站在素燭前面,星目半閉,臉色肅然。

  於小龍精神一振,睡意全消,伸手摸摸旁側的寶劍。

  目光轉處,只見一條高大的人影,倒射在室門外面。

  仔細看去,原來那靠門之處,還站著一個三旬左右,背插單刀的大漢。

  只聽那大漢輕輕咳了一聲,道:“月姑娘,那娃兒醒了。”

  青衣女似是根本未把於小龍放在眼中,頭也未回的答道:“我知道啦!”

  只見她舉起雙手,合掌當胸,口中喃喃低語了一陣,伸出纖手,取過棺前木案上冥紙,就燭火燃了起來,嘆息一聲,道:“林相公陰靈有知,請恕我盜取參丸之過──”

  於小龍心頭一喜,暗道:“原來真的是她。”左手一拍棺木,右手抓起長劍,一躍而起。

  只聽那棺木內呼然一聲,木蓋突然飛起,林寒青疾翻而出。

  兩人動作雖快,但那青衣少女的動作,亦是快迅絕倫,一覺中計,立即倒躍而退。

  於小龍剛剛站起,林寒青翻出棺木,那青衣少女已到了門口。

  室外桃樹縱橫,夜色沉沉,如若被她逃出室外,再想追查,實非易事。

  林寒青心頭大急,低喝一聲:“站住!”雙腳微一點地,人若凌波海燕一般,疾向前面衝去。

  青衣女動作奇快,雙肩一晃,已到室外。

  只聽一聲輕笑,道:“林兄不用著急,她跑不了。”呼的一股勁道,迫逼過來。

  這一擊來的大是突然,那青衣少女人已離地而起,準備躍入桃林之中,但對方攻來的潛力暗勁,極是強猛,迫的她不得不伸手硬接一擊。

  雙掌相觸,響起了一聲輕震,那青衣女躍起的身子,又被震落實地。

  就這一緩工夫,林寒青和於小龍已雙雙追出了石室。

  那黑衣大漢,已然拔出身後的單刀,準備出手。

  青衣女目光環掃了四週一眼,冷冷對林寒青,道:“男子漢,大丈夫,裝死欺人,也不覺著慚愧?”

  林寒青一皺眉頭,欲言又止。

  他最是不愛說話,能不說話,就儘量忍了下去。

  於小龍怒道:“好啊!你偷了我們的東西,還要罵我大哥,哼!好不要臉的丫頭!”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5 10:47:03



  青衣女不去理會於小龍,卻翻腕拔出了一支寶劍,隨手揮起了一道寒芒,冷冷對林寒青,道:“你已在這桃林內,埋伏下了人手,倒是算定我非來不可了?”

  那執刀大漢突然接口說道:“月姑娘,要是早聽在下之言,也不會中他們的鬼計了。”

  林寒青雙目炯炯,不停在那青衣女和黑衣大漢的臉上打轉,已識辨出正是偷竊自己參丸之人,當下說道:“此地就只有我們師兄弟兩個人──”

  青衣女怒道:“你這人瞪著眼睛說瞎話,剛才那暗施襲擊,發掌之人是誰?”

  林寒青微微一怔,答不出話。

  只聽一聲輕笑,接道:“局外人想看熱鬧,發掌攔阻,倒叫姑娘見笑了。”

  一角暗影處,緩步走出一個身著長衫,手搖摺扇的英俊少年,神態瀟灑的漫步而來。

  林寒青目光一轉,打量了來人一眼,卻是素不相識。

  青衣女冷哼一聲,道:“既是局外人,管什麼閒事?”

  於小龍卻已認出來人正是白天來過,聽蟬台上兩位讀書客之一。

  長衫人搖了搖手中摺扇,道:“在下生來別無所嗜,就是愛管閒事。”

  青衣女道:“可是覺著太長命了。”

  林寒青突然接口說道:“事由在下身上起,用不著找別人麻煩。”

  青衣女緩緩轉過臉來,說道:“原來你也會說話,我還道你是個啞吧呢?”

  林寒青緩緩伸出手去,道:“還我吧,在下不願和人動手。”

  青衣女冷然一笑,道:“還你什麼?”

  林寒青道:“人參丸,此丸對在下重要無比。”

  青衣女冷冷說道:“那人參丸,對我而言,也重要得很,如非重要之物,我也不會偷你了。”

  林寒青道:“我要救一位長輩的性命。”

  青衣女道:“我要救我家姑娘的性命。”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姑娘話雖說的不錯,但那人參丸乃在下所有。”

  青衣女道:“現在在我身上,自然是我的了。”

  言詞之間,一派強詞奪理。

  林寒青劍眉軒動,慍道:“姑娘究竟還是不還?”

  青衣女道:“自然是不還了。”

  林寒青突然向前欺進兩步,緩緩舉起右掌。

  青衣女玉腕一揚,還劍入鞘,左手平橫前胸,冷冷說道:“你赤手空拳,我用兵刃,勝之不武,我也空手陪你。”

  林寒青臉上神情屢變,剎那間,連換了數種不同的表情,最後卻緩緩嘆息一聲,說道:“在下不願和婦道人家動手,只要還了我的參丸,偷竊之事,在下也不願追究了。”

  那青衣女星目一瞪,怒道:“你這人好大的口氣。”素腕疾揮,一掌推了過來。

  林寒青身軀一側,靈巧異常的閃避開去,卻是不肯還手。

  青衣少女一擊不中,更惱怒,雙掌連環劈擊出手,倏忽之間,連續劈出了七掌。

  但見林寒青雙肩晃動,穿行在掌影之中,足不離一尺方圓之地,竟然把七掌全都避開。

  於小龍目睹林寒青始終不肯還手,忍不住大聲叫道:“大哥,你不出手把她制服,要是被她逃了開去,那參丸就永遠討不回來了。”

  林寒青心情大為震動,右手突然斜裡擊出。

  他不動則已,這還手一擊,卻是迅快絕倫,凌厲無傳,那青衣少女只覺右腕一麻,全身的勁力忽然失去。

  一側觀戰的長衫少年,突然咦了一聲,手中搖動的摺扇,突然停了下來,顯然,他已被林寒青出手一擊的手法,大感震動。

  §第二章

  林寒青飄然而退,低聲說道:“龍弟,快去搜她。”

  忽然一聲虎吼,那黑衣大漢疾衝,掄刀生風,橫斬過來。

  於小龍長劍一伸“吞雲吐月”,噹的一聲,封開了那黑衣大漢刀勢,飛起一腳。踢了過去。他年事雖小,但出手的迅快,詭辣,卻是甚為罕見,一腳踢出,長劍也同時出手“分花拂柳”,搖擺之間,顫起一片劍花,迫的那黑衣大漢,疾向後面躍退了五尺。

  林寒青疾跨一步,低聲叱道:“龍第不要傷人,快去搜尋參丸。”

  於小龍嘻嘻一笑,翻身一躍,落到了那青衣少女身側,說道:“參丸放在那裡?”

  青衣少女脈穴雖被林寒青指力點傷,但她的倨傲之態,卻是毫無改變。冷冷說道:“參丸麼?早在百里之外了──”

  於小龍怒道:“究竟放在那裡,快說出來。”

  青衣少女冷漠的望了於小龍一眼,默然不語。

  於小龍道:“好啊!你要自找苦吃──”右手一揚,長劍還入鞘中,左手抓起那青衣少女的右腕,右手托在她肘間關節之上,接道:“你可想試嘗一下。分筋錯骨的滋味麼?”

  這時,那手執單刀的黑衣大漢,陡的一個虎撲,衝了上來。

  林寒青橫裡一躍,攔住那大漢去路,低沉的喝道:“龍弟,不許胡來,快搜她衣袋,只要找出參丸,我們立刻就走──”左臂忽然一伸,回臂拍出一掌。

  只聽那黑衣大漢一聲大叫,手中單刀應聲而落。

  林寒青身軀疾轉,一指點中了那大漢“肩並”大穴。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5 10:47:13



  出拳擊刀,反手點穴,快的幾乎是同一時間出手。

  於小龍年紀幼小,甚少顧忌,果然伸手在那青衣少女身上搜了起來。

  林寒青臉色緊張的望著於小龍,希望他能早些搜出參丸。

  那長衫少年又恢復瀟灑的神態,手揮摺扇,冷眼旁觀。

  倔強的青衣少女,突然沉默下來,低垂粉頸,微閉雙目,放任於小龍在身上搜查,始終不發一語。

  於小龍搜完那青衣少女全身上下,不見參丸何處,不禁心頭火起,怒道:“你把參丸藏到那裡去了?”

  青衣少女緩緩睜開墾目,眼神中暴射出忿怒的火焰,投注林寒青的臉上,道:“早已告訴你們,那參丸早已交由別人送走,你們不用白費心了,我們技不如人,死而無憾──”

  那黑衣大漢插口接道:“江湖之上,險詐重重,月姑娘如是肯聽在下之言,此刻咱們已然在百里之外了,唉,你卻偏偏大發善心,以盜人藥物,逼人自絕為憾,堅持要來靈前,憑弔一番,落得這等下場──”

  那青衣少女怒聲叱道:“誰要你來了,哼!貪生怕死。”

  林寒青緩緩說道:“龍弟,你搜查清楚了麼?”

  於小龍道:“到處都搜過了。”

  林寒青道:“解開她的穴道,放她去吧!”

  於小龍怔了一怔,道:“什麼?”

  林寒青道:“放開她,讓她走吧!”

  於小龍這次聽的字字入耳,顧然心中存疑不解,但卻不敢不聽師兄之命,推活那青衣少女穴道,緩緩退到一側。

  林寒青走到那黑衣大漢身側,伏身撿起單刀,還入那大漢身後刀鞘之中,一掌拍活那大漢穴道,一拱手,道:“兩位請上路了,恕我不送。”緩緩轉過身子,步入室中。

  那青衣少女、黑衣大漢,茫然的望著林寒青的背影,心中不知是驚?是喜?

  只見林寒青白衣上,波紋蕩漾,似是他全身都在劇烈的顫抖著,慢慢隱入了靈幃不見。

  那黑衣大漢緩步走到那青衣少女身旁,低聲說道:“月姑娘,咱們該走了。”那青衣少女緩緩轉過身子,慢步而行,逐漸消失於桃花林中。

  那黑夜大漢舉手抱拳,遙遙對那靈幃一禮,道:“公子相釋之情,在下沒齒難忘,他日有緣,定當一報今日之恩。”

  於小龍長嘆一聲,道:“你快些走吧!別讓我看的起了怒火,拼受師兄一頓責罵,也得把你殺了。”

  那黑衣大漢知他所言非虛,不再答話,轉身疾奔而去。

  於小龍目睹兩人去遠,轉身向室中走去。

  忽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小兄弟。”

  於小龍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那長衫少年,手舉摺扇,面帶微笑,望著他微微頷首,不禁一皺眉頭,道:“叫我幹什麼?”

  他心頭懊惱,說話甚是難聽。

  那長衫少年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年齡不大,火氣倒是不小。”

  於小龍道:“怎麼樣?我心頭煩得很,最好別招惹我。”

  那長衫少年似是有意要找麻煩,竟然舉步走了過來。微微一笑,道:“煩請小兄弟通稟令師兄一聲,就說黃山世家李文揚,有事請教。”

  於小龍道:“你這人是怎麼搞的,你一直站在旁側看著我師兄為失去參丸所苦,心情煩惱,偏要來這般囉嗦什麼?”

  李文揚摺扇輕揮,朗朗一笑,道:“在下出道以來,會過了不少高人,但那些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也不敢對在下這等無禮──”

  只聽林寒青那充滿著憂鬱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李兄不要見怪,在下這位師弟,一向放縱慣了,失禮之處,還望看在在下份上,大度包涵。”說著從靈幃後走了出來。

  李文揚拱手笑道:“林兄這靈幃、素幡也該撤除了,此物標新立異,恐將招致武林中人物的好奇之心。”

  林寒青道:“多謝李兄指教──”語音微微一頓,目注於小龍道:“龍弟撤下素幡,收了靈幃,咱們也要早點趕路了。”

  於小龍應了一聲,自去收拾。

  李文揚輕輕揮搖了一下摺扇,道:“林兄──”

  林寒青緩緩轉過頭來,道:“李兄有何見教?”

  李文揚突然行近了兩步,低聲說道:“兄弟有一件事,想借重林兄大力,助我一臂,唉!兄弟在這聽蟬台上,一住近月,就是為著此事──”

  林寒青搖頭接道:“在下還有要事,必須得早日趕往金陵。”

  李文揚臉色微微一變,道:“既是林兄無意相助,在下自是不便相強,打擾了。”轉身緩步而去。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李兄留步。”

  李文揚停下腳步說道:“林兄還有話說?”

  林寒青緩緩走了過來,道:“常聽家母談起黃山世家,武林中俠聲第一。”

  李文揚道:“好說,好說。”

  林寒青道:“黃山世家,譽滿天下,不知要兄弟如何相助?”

  李文揚沉吟了一陣,低聲說道:“這一片桃花林中,表面只不過是一座迎來送往的客棧,其實臥虎藏龍,包藏禍心。一件震駭武林人心的陰謀,正在這繁花似錦的桃花林中行進。”

  林寒青軒動了一下劍眉,道:“有這等事?”

  李文揚道:“林兄初履此地,不知這桃花居中之秘,‘恰紅閣’‘飛翠樓’,極盡聲色之娛,可是有誰知道那嬌軀纖纖,容色如花的歌姬舞孃,竟然是一個個身懷絕技,多少武林高手,都無聲無息的毀在輕歌曼舞之下!”

  林寒青雙目中暴射出炯炯的神光,顯然,他已為李文揚言詞所動。

  李文揚突然停了下來,小心異常的凝神靜聽了片刻,接道:“聽蟬台藏書萬卷,供人遣讀,有誰知他們卻是要借那萬卷藏書,招引奇人,別展陰謀。”

  林寒青道:“李兄此言可有憑據麼?據在下所知,那位店東主,雖然陰沉一些,卻也不似江湖中的人物。”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林兄來的很巧,今日正是他三月一度的聚會之期,凡是稍有地位的首腦人物,都將趕往前去,據兄弟打聽所知,這三月一度的會期,對他們至為重要,兄弟費盡了心血,一直無法打聽出那主持大事的首腦之人,林兄趕巧,才有得這般平靜──”

  林寒青道:“方才李兄所言,這桃林掩藏之下,蘊藏著一件震駭武林人心的陰謀,不知指何而言?”

  李文揚道:“此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此地不是談話之所,林兄如若有興,何不乘夜色郊遊一番,也好藉機長談。”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李兄厚愛,敢不應命。”

  這時,於小龍已收好了素幔靈幃,緩步入室。

  林寒音低聲說道:“龍弟去牽來咱們的馬匹──”

  語聲未住,突然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奔了過來。

  抬人看去,只見兩個店夥計,舉著紗燈帶路,急急而來,那長衫福履的店東主,急急奔來。

  於小龍低聲說道:“大哥,店東主來了,你還是躺入棺木中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5 10:47:22



  林家青道:“我既現身,只怕已為他們所見。”

  李文揚低聲說道:“不妨事,兄弟已代林兄清查過四周的環境,他們埋下的幾根暗樁,都被我代為清除,林兄暫躲入棺木之中也好,看他們要耍什麼花樣?”

  林寒青點頭說道:“龍弟,記著問他們要回馬匹,咱們連夜起程。”一抬左腳,身子突然平飛而起,輕巧絕倫的,隱入了棺木之中。

  他剛剛藏好身子,那店東主已急急的奔了進來。

  李文揚身軀一閃,隱入門後,於小龍卻快步迎了上去,擋在門口。

  他右手橫著長劍,神氣十足的說道:“深更半夜,你慌慌忙忙的跑來幹什麼?”他小不更事,言詞率直,聽來甚是強橫。

  二個店夥計,疾快的分向兩側,滿臉陰沉的店東主,卻急步走了過來,目光閃動,打量了於小龍一眼,道:“小兄弟,光棍眼睛裡不揉沙子,老夫閱人千萬,豈能當真在陰溝裡翻船,請令兄出來,老夫想問他幾句重要之言。”

  於小龍究是年紀幼小,不解江湖上的險詐,吃那老人出言一詐,不自禁回頭向那棺木望了一眼,一面搖頭答道:“不行,你有什麼事,對我說也是一樣。”

  躲在門後的李文揚聽得一皺眉,暗道:這不是不打自招麼?

  只聽那店東主輕輕咳了一聲,道:“你年紀幼小,只怕作不得主。”

  於小龍大眼睛眨了幾眨,道:“你這人怎麼搞的,人死了,那裡還能說話?”

  那店東主冷笑一聲,道:“小兄弟,不吃敬酒吃罰酒,再不閃開,可別怪老夫翻臉無情,以大欺小了。”

  於小龍一瞪眼,道:“怎麼,你想打架,那是最好不過。”

  那店東上似是未料到年紀幼小的於小龍,竟是這等蠻橫,不禁呆了一呆,道:“年輕輕的這般蠻橫,倒是少見──”

  只聽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接道:“不要和他多說廢話──”

  桃樹深處,緩步走出一個全身綠衣的長發少女。

  於小龍目光轉動。打量了那小女一眼,發覺正是剛隨這店東主,致奠師兄靈前的少女。

  只見她輕移蓮步,裊裊娜娜的走過來。

  於小龍正待喝叱,忽聽耳際響起了李文揚低沉、柔和的聲音,道:“小兄弟暫按下心頭之火,不妨和他們虛與委蛇,在下料他們來此,必有用心,多讓他們說幾句話,還可找出蛛絲馬跡──”

  那綠衣少女,目睹於小龍凝神而立,默不作聲,似是根本未聽到,不禁油生怒意,身子一側,直向室中衝去。

  於小龍平胸而舉的長劍,突然橫裡一伸,寒芒電閃,劃起一道銀虹,攔住了去路。

  那綠衣少女,前衝的嬌軀陡向後一收,疾退了兩步,冷笑一聲,道:“無怪這等狂傲,敢情是有兩下子。”

  於小龍正待發作,忽然想起李文揚相囑之言。忍下怒火,笑道:“想闖進來,如何能成,咱們先談談,如若你們說出道理,我自然會讓你進來。”說話時,神情肅然,一本正經。

  李文揚聽得暗暗笑道:“這孩子倒也難纏得很。”

  那綠衣少女,伸手理一理髮邊散發,沉吟片刻,道:“你們可是從華山來的麼?”

  於小龍怔了一怔,道:“不錯啊,你怎麼知道?”

  綠衣女微微一笑道:“你那位裝死的師兄,可是叫林寒青麼?”

  於小龍道:“也不錯,怎麼樣?”

  綠衣女點點頭,道:“這就不會錯啦!”

  於小龍道:“什麼不會錯啦!”

  綠衣女接道:“告訴你也不妨事,你那位裝死的師兄,帶有一瓶千年參丸、行李、馬鞍,我們俱都查過。不見那參丸何在,想是定然帶在他的身邊。”

  於小龍皺皺眉頭,暗自忖道:這事當真奇怪,我們攜帶參丸之事,極為隱密,不知何以這樣多人知道?

  只聽那綠衣女接道:“我們原準備在長江渡口處,下手搶奪,卻不料你們竟然留宿這桃花居中了──”

  話至此處,突然聲色俱厲的接道:“話已說明白了,生死兩條路,任憑兩位選擇,想生離此地,那就乖乖的獻出千年參丸──”

  於小龍眨了眨大眼睛,笑道:“我這人就是不怕死,但不知死路如何?”

  那綠衣女聳了聳柳眉兒,道:“人小鬼大,看不出你倒是難惹啊!”

  於小龍聳聳肩膀,道:“好說,好說,姑娘比我大不了幾歲,又是婦道人家,竟然能做起打劫商旅的事來,可惜是姑娘找錯人了。”

  綠衣女微微一怔,道:“怎麼找錯了,你適才之言難道是說的謊話!”

  於小龍搖搖小腦提,道:“我從來不說謊言,你打聽的一點不錯,我們確然帶了一瓶參丸,就是怕你沒有本領搶去。”

  綠衣少女一掠長發,道:“原來如此,我還道找錯人了。”身子一錯,突然向上欺來,食中二指一駢,點向於小龍“玄機”要穴。

  於小龍右腕一振,閃起了兩朵劍花,斜裡削去。

  那綠衣少女手法甚是奇詭,玉手翻轉之間,竟然避開了劍勢,一掌拍向於小龍的握劍右腕。

  於小龍眉頭一皺,疾快的向後退了兩步,避開一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5 10:47:33

一〇

  那綠衣女嬌軀一側,緊隨而入,右手掌勢追打,左手卻從頭上取下一枚金簪。

  於小龍大聲喝道:“留心了。”長劍一變,絕學突出,長劍三起,寒芒波湧,登時又把那綠衣女迫出室外。

  綠衣女左手金簪倏然伸出,直向於小龍長劍之上點去。

  於小龍右腕收回長劍,左手卻拔下肩上鐵筆,一招“笑指天南”,迎胸點去。

  綠衣女疾收金簪,飄然而退。

  於小龍道:“怎麼了不打了?”

  那綠衣女冷冷說道:“你的劍中挾筆,招術異常神奇──”

  於小龍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就行了,我說你找錯人了,你現在明白了?”

  那綠衣女道:“我雖無勝你的把握,但我決不致敗你手中,咱們如若定要分出勝敗,只怕不是一兩百招內,可以決定。”

  於小龍道:“你能迫的我拔筆助劍,武功確實不錯,不過我要提醒你一件事,要是我大哥真的沒死,你可萬萬不是他的敵手。”

  綠衣女默然不言,尋思一陣,突然說道:“你武功之強,大出了我意料之外,但你們決走不了,不留下參丸,別想生離此地。”

  於小龍搖頭說道:“我不信,偏要走給你們瞧瞧。”突然一個箭步,竄到那店東主的身前,一把抓去。

  兩個執燈大漢,正待來救,卻被於小龍飛起一腳,踢中左面一人膝蓋關節之上,痛的啊喲一聲,連人帶燈籠,滾出了七八尺遠。

  右面一人嚇得一怔,於小龍掌勢已到,啪的一個耳括子,打得翻了一個跟頭,栽倒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那店東生似是強過那兩個店夥計,身子疾快的退了開去,避開於小龍一抓之勢。

  於小龍收拾了兩個店夥計,一個急轉,人似旋風,疾快的衝到那店東主的身側,雙手一揮,一齊抓去。

  那店東主避開了左手,被於小龍一把扣拿住了右手脈穴。

  奇怪的是那綠衣少女,一直冷眼旁觀,卻不肯出手相助。

  於小龍手指加力,那店東主登時疼出了一頭大汗,兩道目光,卻投在在那綠衣少女身上,滿是乞求之色。

  那綠衣少女淡然說道:“他是個不懂武功之人,你殺了他,也是無用。”

  於小龍道:“我要他交出我們的行李馬匹。”說話之間,內力暗加,那店東主登時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之聲。

  但他始終不敢答應,只是望著那綠衣少女,顯然,那綠衣姑娘,並非那店東主的女兒。

  那綠衣少女忽然嘆息一聲,道:“把馬匹給他們吧!讓他們走。”

  那店東主如奉綸旨,連聲對於小龍道:“小大爺,你先放開我,我這就命他們去牽來兩位馬匹。”

  於小龍道:“好吧!我也不怕你逃出天去。”鬆開五指,放了那店東主。

  那店東主活動了一下手臂,低聲對兩個隨來的店夥計說道:“快去取來這位小大爺的行李馬匹。”

  於小龍冷冷說道:“還有我大哥之物,雖然他死了,但他的東西卻是一件也不能少。”

  那店東主連連點頭答應。

  片刻之後,兩個店夥計急急奔來,道:“馬已備好,行李在此,小爺請查查看少不少東西?”

  其實究竟帶了多少東西,於小龍也弄不清楚,但他卻若有其事的仔細檢查了一遍,道:“馬在那裡?”

  左面一個店夥計道:“馬匹現在──現在──”目光轉動不停在那綠衣女和店東主的臉上打量。

  那綠衣女緩緩點了點頭道:“讓他們走吧!”那店夥計接道:“馬已備好,現在桃林外面──”

  隱身在門後的李文揚,施展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小兄弟,讓他們把令兄隱身的棺材,也抬出去,放在馬背之上帶走。”

  於小龍正覺著無法處理,聽得李文揚指示之言,立時精神一振,神氣十足的說道:“你們把那棺材抬上。”

  兩個店夥計怔了道:“就我們兩個人麼?”

  於小龍道:“我幫你們。”

  兩個店夥計緩步走了過去,合抬一邊,於小龍獨自抬了一邊,出了桃林,果然,兩匹健馬早已備好,等候在桃花居外,於小龍照李文揚的吩咐,把棺木馱在馬背上,捆好行李,縱身躍上馬背。

  忽見人影一閃,那綠衣女疾快的追了過來,說道:“令兄當真的死了麼?”

  於小龍道:“哼!生死大事,豈可隨口胡說?”

  那綠衣女忽然舉步而行,走到那棺木旁邊,一掌拍在那棺木之上,說道:“好在他身懷千年參丸,有起死回生之能,但願令兄服過那參丸之後,能夠死而復生。”

  於小龍凝目望去,看那棺木之上,隱隱現出五個指痕,但他對師兄的武功,有著強烈的信心,雖知那綠衣少女暗施算計,但也未放在心上,牽著那馱棺之馬,緩緩向前行去。

  夜色幽沉,春寒料峭,拂面江風,仍帶涼意,於小龍茫然催馬而行,逐漸加快了速度。

  只聽江濤奔騰,傳了過來,抬頭看去,只見前面一片茫茫江水,原來已到了長江岸畔。

  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來自身後,道:“小兄弟,停下來!”

  於小龍一帶馬韁,回頭看去,只見長衫摺扇的李文揚已到了身側,不禁暗暗吃了一驚,忖道:“這人好快的身法!”

  李文揚目注棺木,低聲說道:“咱們離桃林已遠,快把令師兄的棺木打開,看看他是否已受──”

  語還未完,馬上棺木蓋子,突然飛了起來,林寒青挺身一躍,飛出棺木,他素來不愛說話,只望著李文揚點頭一笑。

  雖是啟唇露齒,作微笑狀,但仍是愁眉緊鎖,滿臉憂鬱。

  李文揚微微一怔,道:“怎麼?你可是受了傷麼?”

  林寒青搖搖頭,仍是默不作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1:32

一一

  於小龍急急接道:“我師兄最是不愛說話,我們相處了數年之久,也是一樣,平常之日,很難得聽到他說一句話。如非必要,決不肯開口。”

  李大揚笑道:“人人都有怪僻,只是都不相同而已,林兄既不愛說話,在下亦不敢勉強──”

  林寒青突然長長嘆息一聲,接道:“李兄有什麼事,儘管請說,在下洗耳恭聽。”

  李文揚輕輕咳了一聲,道:“林兄適才所經所見,當已知在下之言,並非信口開河了。”

  林寒青點點頭。

  李文揚道:“在下原以為林兄和這位小兄弟,遭了桃花居中潛伏的奸人毒手,本意趕來相救,及至見林兄出手之後,方知遇上高手,不是兄弟頌讚林兄的武功,你那出手幾招的奇奧,實乃兄弟生平所見最強之人。”

  林寒青似是想謙辭幾句,但口齒啟動,卻未發出聲音。

  李文揚目光凝注在林寒青的臉上,沉吟了一陣,道:“兄弟原本想請林兄相助,查明主持這桃花居的幕後人物,但兄弟此刻卻又改變了主意。”

  於小龍道:“改變了什麼主意?”

  李文揚道:“據兄弟側面探悉,這桃花居中進行的陰謀,雖然茲事體大,但一時之間,不致發作,林兄身攜千年參丸,跋涉千里,僕僕風塵,趕來金陵,想必有什麼重要之事?”

  林寒青點點頭,於小龍搶先接道:“我們要趕往金陵青雲觀,給一位長輩送藥,如今藥物遺失,唉!我大哥平常已是愁眉苦臉,不愛說話,如今又遇上了這件事情,自是心情更為沉重,不願多言了。”

  李文揚道:“青雲觀主,和兄弟家門有舊,在下伴隨兩位同行,或可略有小助。”

  林寒青緩緩接道:“那一瓶千年參丸,費了家師無數心血,為此身受重傷,必須要閉門養息,如今藥物失去,實叫兄弟無顏再見師長──”他充滿憂鬱的星目,突然眨動了兩下,登時暴射出兩道寒芒,接道:“藥物雖然失去,但在下亦得去青雲觀,面見長輩請罪,然後再回楓葉谷中領受責罰。”

  李文揚道:“林兄暫不必太過憂苦,據兄弟所知,青雲觀主的歧黃之術,極是精深,待兄弟見著青雲觀主之後,和他商量一番,看看能否用其他的藥物代替。”

  林寒青淡然一笑,雙目中的神光,忽然斂失,又恢復那種落落寡歡,滿臉憂鬱之情。

  於小龍緩緩解下馬背上馱載的棺木,棄置地上,低聲對林寒青道:“師兄心地仁慈,才落得眼下的愁苦,如以小弟之意,把那竊取咱們參兒的一男一女抓了起來,嚴刑相逼,不怕他不說出那參丸的去處,那時咱們循蹤追查,追回參丸,並非難事。”

  林寒青望了於小龍一眼,未置可否。

  李文揚道:“眼下唯一可慮之事,乃是那桃花居中潛伏的奸人,他們決然不會就這般放過兩位,必然追蹤而來,據兄弟暗中窺查所得,那暗中主持之人,似是一位極為陰沉毒辣,而又文武兼備的高手,他們的眼線耳目,恐怕已遍佈江南──”

  說話之間,忽聽一陣銀鈴叮咚之聲,劃空而過。

  林寒青、於小龍不自禁的抬頭向上望去,但夜色深沉,兩人目力雖好,也是無法看得清楚。

  李文揚突然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個銅哨,放在口中,吹出了十分響亮、悅耳的聲音。

  於小龍看他吹的甚是好玩,忍不住問道:“你吹什麼?”

  李文揚笑道:“恐怕是舍妹放來的訊鴿。”

  於小龍點頭說道:“啊!我常聽師父說起,江湖之上,有一種訊鴿,能夠傳訊於千里之外──”

  只聽一陣鳥羽搧風之聲,一個壯大的白鴿,疾撲而下,落到李文揚肩頭之上。李文揚收了銅哨,就鴿羽之下,取出一節竹筒,打開筒塞,取出一張白箋,左手將懷中火摺子取出,迎風一晃,燃了起來。

  白箋上寥寥數語,李文揚極快看完之後,隨手撿了一段枯枝,就火摺燒了起來,借餘燼就原函之上,匆匆寫了數字,然後折好白箋,放於竹筒之中,一拍白鴿,笑道:“白花──”兩字剛剛出口,白鴿當時振羽而起,破空飛去。

  於小龍凝神靜聽,竟不聞銀鈴之聲,心中大為奇怪,忍不住問李文揚道:“那白鴿身上,不是系有銀鈴麼,怎的不響了?”

  李文揚笑道:“小兄弟那裡知道,舍妹最愛飼養各類靈禽,這白花乃舍妹心愛靈禽之一,性甚靈巧,它的左腿之上,雖然系有銀鈴,但只在尋人不遇之時,才開口啄斷那繫鈴的細線,銀鈴自然大作,適才在下,已幫它紮好銀鈴,是以不聞響聲了。”

  於小龍嘆道:“這白花當真是好,竟然能代為尋人,傳書──”

  李文揚搖頭笑道:“不論如何靈巧之物,也無法和人相比,這白花雖是鴿中健者,靈巧罕見,傳書雖不致誤,但也無尋人之能。”

  於小龍道:“那它怎的會找到桃花居來。”

  李文揚道:“在下離家之時,舍妹曾把白花交我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在下留居桃花居聽蟬台上,發覺了這桃花居並非只是做正正當當的生意,經幾窺查,又發覺了‘怡紅閣’‘飛翠樓’上的歌姬舞孃,其間竟然大都是身負絕技之士,在下亦曾易裝暗查兩處,曾經強敵攔截,一場相搏之後,始知那笙歌不夜,酒色迷人的歌榭青樓,竟然是臥虎藏龍之地,深覺人單勢孤,這才放起信鴿,想召請舍妹趕來相助一臂之力,那知一等旬日,不見回音,想不到今夜,卻接到了。”

  林寒青突然接口說道:“那李兄請留此地,等待令妹,兄弟要到青雲觀去了。”

  李文揚笑道:“我已在覆函之中,約她在青雲觀中相見,青雲觀主對舍妹最為鍾愛,且有傳技之賜,而且舍妹才智皆高,對丹道之學,素養甚深,或可對林兄小有幫助──”微微一頓,又道:“時光不早,咱們該趕路了。”

  於小龍忽然拍拍自己的健馬,說道:“你年紀大我幾歲,請騎馬趕路吧!”

  李文揚笑道:“小兄弟盛情心領。”放步向前行去。林寒青、於小龍牽馬相隨,眨眼間已到江邊。

  放眼望去,但見浪濤滾滾,有如萬馬奔騰,一眼不見邊際。於小龍道:“這等夜晚,那裡還有船渡江呢?”

  李文揚道:“此處本非渡口,縱是在白晝間,也無渡船。”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1:46

一二

  忽聽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混入了江濤聲中,傳了過來。

  三人齊齊警覺,一齊回頭望去。

  只見兩條人影,疾逾奔馬般,電擊飛馳而來,倏忽之間,已到了三人跟前。

  於小龍目光轉動,只見兩個長發披垂的少女,並肩而立。其中一個,正是在桃花居中,和自己動手的綠衣少女,另個身著藍衣,年齡、容色,都和那綠衣少女不相上下,一身玄色勁裝、背上斜斜插著一柄長劍。

  李文揚背身而立,面對江水,二女只能見他背影,卻無法看清楚他的面貌。

  於小龍鬆開馬韁冷笑一聲,道:“你們追來幹什麼?”

  那綠衣女目光轉動,打量了三人一陣,道:“那個是你哥哥!”

  於小龍道:“兩個都是,怎麼樣?”

  那綠衣女怔了一怔,道:“你的哥哥倒是不少啊?”

  於小龍翻腕拔出了背上長劍,道:“少說廢話,你們追上來做什麼?”

  那玄衣勁裝少女,冷笑一聲,道:“想討一件東西。”

  於小龍道:“什麼東西?”

  玄裝少女道:“千年參丸。”

  於小龍揚了揚手中長劍,道:“先問它肯不肯?”

  那綠衣少女已和於小龍動手相搏過一次,知他所言非虛,但那玄裝少女,卻已為於小龍言詞激怒,刷的一聲,擊出長劍,欺身而上,嬌聲叱道:“你找死麼?”一劍“天女揮戈”當胸刺去。

  於小龍揮手一劍“雲霧金光”,散出一天劍花,金鐵交鳴聲中,擋開那玄裝女刺來一劍,笑道:“我要活上八十歲以後再死。”口中說笑,手中劍勢卻已凌厲無儔的展開反擊,封開那玄裝少女一劍之後,立時疾攻三招,登時把那玄裝少女,迫的向後退了一步。

  那玄裝少女似是未料到一個年幼童子,劍招竟是辛辣穩健,兼而有之,心頭大為震駭,回顧了那綠衣少女一眼,低聲說道:“妹妹快請回去,搬求援手,我和他們纏鬥──”

  於小龍大聲接道:“哼!只怕你們誰也走不了啦!”

  玄裝少女略一定息,立時重又欺身攻上,長劍疾揮,力攻於小龍。

  此番劍勢甚為詭異,全力出手,形同拚命,劍鋒指襲之處,無一不是了小龍的要害大穴。

  於小龍利法雖然勝過強敵一籌,但在急切之間,想擊敗對方,亦是大不容易之事。

  對方劍勢往還,各擅其妙,鬥到分際,但見白芒飛旋,暴散出一片劍幕。

  那綠衣女全神貫注兩人動手情形,神色間流露出無比的緊張。

  忽聽於小龍一聲大喝,那交錯飛旋的白芒,突然斂收不見。

  兩條人影,倏然分開。

  於小龍橫劍而立,小臉上一片肅穆之色,那玄裝少女卻雙肩晃動,身不由己的向後連退了五步,手中長劍脫落地上,左手按在右面肩膀之上。

  那綠衣女似是早已預知這玄裝少女要傷在於小龍的劍下,毫無意外之感,黯然嘆息一聲,緩步走了過來,說道:“你傷得很重麼?”

  那勁裝少女,強自忍著傷疼,道:“我傷的不輕,只怕這一條右臂,要整個的廢了。”

  綠衣少女緩緩撿起地上長劍,道:“我知道,我也打他不過。”

  玄裝少女倚在那綠衣少女身上,道:“你快些逃命走吧!回去了也是難以活命。”

  綠衣女淒涼一笑,道:“逃到那裡去呢?他們的眼線,遍佈大江南北,躲到天涯海角,也要被他們抓了回來。”

  荒涼的江畔,幽沉的夜色,兩個黯然相對的少女,低泣輕語,構繪成一幅淒涼的畫面。

  於小龍回顧了師兄一眼,緩緩把長劍還入鞘中,拱手對二女說道:“你們走吧!”

  那綠衣少女緩緩取出一條白絹,包好那玄衣少女的劍傷,手牽手兒,直向江邊走去。

  於小龍看的大感奇怪。忖道:難道這兩人要游過江去不成?

  但見二女挺胸仰首,一副慷慨赴死之情,直向那滔滔江流中行去。

  林寒青低喝一聲:“姑娘且慢。”縱身直掠過去。

  他身法奇快,疾如掠波燕剪,一躍之間,已到二女身後,抓著二女衣領,生生把兩人拖回岸上。

  那綠衣少女回顧了林寒青一眼,道:“你要幹什麼?”

  林寒青緩緩退了兩步,道:“兩位何苦尋死?”

  綠衣少女道:“你管不著──”似是自覺言語太過失禮,又急急接了一句,道:“我們沒有一條活路,自然是非死不可了。”

  林寒青忽然嘆息一聲,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兩位姑娘只不過搶不到那千年參丸罷了,此物原為人所有,對兩位毫無損失,如此就要尋死,也未免太輕賤性命了。”

  那玄色勁裝少女,突然流下淚來,說道:“我們打你們不過,那參丸是永遠得不到了,回家去,要受三刑加身之苦,那還不如死了的好。”

  李文揚突然接口說道:“何謂三刑加身?”

  兩個少女對望了一眼,點了點頭,由那綠衣少女說道:“反正我們快要死了,告訴你也不要緊,那三刑就是水刑、火刑、人刑。”

  林寒青非到必要,素來不願說話,雖然聽得不解,卻是不願多問。

  李文揚卻輕輕一揮摺扇,道:“水刑、火刑,顧名思意不難瞭然,但人刑卻是從未聽過,兩位可否說明白些,使在下也一廣見聞。”

  但見二女臉生紅暈,緩緩垂下頭去,默不作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2:06

一三

  李文揚才智過人,目睹二女神色,若有所悟的啊了一聲,道:“兩位既不願說,那也罷了,但天下之大,何處不可以安身立命,難道定要回去不成?”

  那綠衣女搖頭說道:“我目睹不少姐妹們逃命天涯,但卻未見到一個人能得如願,一旦被捉了回去,那淒慘的際遇,叫人連想也不敢想它──”話至此處,忽然打了一個寒顫,倏然住口不言。

  李文揚略一沉吟,道:“不知如何才可以使兩位放棄那尋死之念,在下或可效力。”

  那綠衣少女望了林寒青一眼,道:“除非那位相公,肯以千年參丸相贈,我姐妹才可以免除三刑之苦。”

  李文揚呆了一呆,茫然不知所措。

  原來他自恃黃山世家在武林的威望,以及廣闊的交遊,心想為二女介引一處聲威並重武林的安身立命所在,並非困難之事,卻不料二女竟然向林寒青討起千年參丸來了。

  林寒青淡然笑道:“千年參丸早已被人竊去,兩位姑娘晚了一步。”

  那綠衣女奇道:“那千年參丸,既已失去,你為什麼還要裝死?”

  林寒青皺了皺眉頭,緩緩從腰間取出一方素帕,道:“兩位請看過這方素帕,當知我所言非虛了。”

  綠衣女取過素帕,看過那帖上留字和後面刻下的飛蝶蒼鷹,說道:“如若相公肯以這素帕相贈,或可救我們兩人之命。”

  林寒青呆了一呆,沉吟不語。

  要知那一瓶千年參丸,對他的關係重大,這方素帕卻又是尋找千年參丸的唯一線索,一旦贈人,這唯一線索,亦將失去,是以沉吟難決。

  那綠衣女緩緩送過素帕,說道:“相公既覺礙難,我等自是不便相強,但求相公不再幹涉我們尋死之舉。”牽起那玄衣勁裝少女,直對江中行去。

  濁流茫茫,波浪洶湧,二女只要一踏入水,立時將被江流吞噬。

  林寒青突然高聲說道:“兩位止步。”急急追了上去。

  綠衣女黯然說道:“求求你讓我們沉入江中去吧!既可保全我們的清白,亦可落得全屍。”

  林寒青莊嚴的問道:“你知道這方素帕確可救得你們兩人之命麼?”

  那綠衣女點點頭,道:“這素帕後面留下的飛蝶、蒼鷹,定然代表那盜藥之人,有此線索,我們就可以覆命小姐了。”

  林寒青緩緩遞過素帕,道:“既然如此,兩位就拿去覆命吧!”

  綠衣女伸出手去,當要觸及那素帕之時,突然又縮了回去,道:“你當真要送我們麼?”眼中淚光盈盈,凝住在林寒青的臉上。

  林寒青道:“自然是當真了。”放下素帕,回身行去。

  那綠衣少女撿起素帕,忽然間破涕為笑,回頭對那玄裝少女說道:“咱們不用死啦!”神態之間,一派天真。

  李文揚突然橫跨一步,攔住了兩人去路,道:“兩位姑娘慢行一步,在下有事請教!”

  綠衣女道:“什麼事?”

  李文揚道:“兩位姑娘所言覆命小姐,敢問兩位口中的小姐,可就是主持那桃花居的首腦人物麼?”

  綠衣女沉吟一陣道:“我們聽命小姐,但她是否是首腦之人,那就不清楚了,你如有膽子,為什麼不去見她?”

  李文揚道:“請問如何求見?”

  綠衣少女道:“飛翠樓上訪綠綾。”拉著那玄衣少女,急急奔去。

  李文揚望著二女急急奔去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欲言又止,卻轉過臉,低聲說道:“林兄,江湖之上,險詐百出,你這般誠心待人,如何能在江湖上走動呢?”

  林寒青淡然一笑,望著那滔滔江流,默不作聲。李文揚知他不喜多言,也未放在心上,緩緩說道:“看來咱們今宵是無法渡江了。”

  於小龍聳了聳肩膀,說道:“咱們趕到渡口去吧!”

  李文揚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舍妹在此,定可想出渡江之法。”

  林寒青雙目中神光一閃,欲言又止,又恢復那種淡淡的憂鬱神情,他心中似是充滿了愁苦,但對任何事物,都又似漠不關心。

  忽然間,在那奔騰的江流中,出現了一片燈火,一隻快舟,急馳而來。

  李文揚閱歷豐富,一望之下,疑心大起,低聲對林寒青道:“林兄,深夜之中,那來的這等巨舟,咱們快隱起身子,查看一下究竟。”

  於小龍機靈異常,目光一轉,遙見數丈外幾株大樹,和一座突立的獨墳,夜色中一片陰暗,景物難辨,接口說道:“咱們藏到那裡去吧!”

  李文揚點頭笑道:“小兄弟倒是細心得很。”

  當先奔了過去,於小龍牽著兩匹健馬,緊隨在李文揚身後而行,兩人疾快的隱入那突墳之後。

  林寒音卻似茫無所覺一般。負手站在江邊,但對兩人舉動卻視若無睹。

  那急馳而來的快舟,漸漸的接近了江岸。

  船上的燈火,愈見明亮,人影在船頭上閃動,三面高張的風帆,開始收落,行速突然減低下來,顯然,這艘巨舟,已然準備靠岸。

  一個高大的黑衣人,站在船頭上,舉起腰間懸掛的號角,吹出了震耳聲音。

  靜夜裡,這聲音可傳達十里之外。

  巨舟緩緩的靠近江岸,一條踏板,伸搭岸上,艙門開處,當先出現了兩盞紗燈。

  林寒青目光轉動,只見兩個執燈人,竟然是身著青衣的小婢,步踏木板,緩緩登岸。

  緊隨兩青衣小婢身後,是四個十四五歲的黑衣童子,一般的服色,一般的高矮,每人斜背著一支長劍。

  血紅的劍穗,在夜風裡飄蕩。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2:16

一四

  船中燭光輝煌,顯然,仍有人守在艙中。

  兩個高舉紗燈的小婢,靜靜的站在一側,長長的發辮,隨著那劍穗飄蕩。

  四個斜背長劍的黑衣童子,卻疾快的奔向林寒青的身側。

  林寒青緩緩轉動目光,望了四周黑衣人一眼,仍然把目光投注在那滔滔的江流之上。

  這四個黑衣童子,顯然是沒有對敵的經驗,四人各站了一個方向,團團把林寒青圍了起來,刷的一聲,抽出了長劍。

  奇怪的是四個人並不立刻出手,只是呆呆的望著林寒青,看樣子,似是在等什麼?

  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遙遙從船艙中傳了出來,道:“娘娘命下──”

  四個黑衣童子立時手伸左臂,曲肘平胸,左手中長劍斜斜搭在臂上,肅然而立,一副誠誠敬敬的神情。

  但聞那低沉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把那偷窺之人,押上船來。”

  四個黑衣童子欠身應道:“領娘娘玉旨。”身軀移動,長劍揮舉,讓開了一條道路。

  左道一個黑衣童子喝道:“上船去吧!”

  林寒青目注江流,恍如不聞。

  那黑衣童子怒道:“你這人耳朵聾了麼?”長劍一揮,疾斬過去。

  林寒青目注那劈來的劍光,仍然凝立不動。

  那黑衣童子長劍極有分寸,眼看劍鋒將要觸及林寒青時,突然一挫右腕,收回了長劍,口中卻大聲喝道:“要你上船去,你聽到沒有?”

  林寒青劍眉軒動,星目中神光一閃,但只不過一瞬間,立時又隱失不見,回顧了四個黑衣童子一眼,緩步向前行去。

  §第三章

  四個黑衣童子,如臨大敵一般,各出長劍,閃閃寒鋒,緊逼著林寒青四處大穴。

  不論那一個黑衣童子,一加手勁,林寒青將立即重傷劍下,濺血當場。

  但這位憂鬱的少年,確有著過人的膽識,抑或是自恃身負絕技,全不把緊逼在四大要穴上的長劍,放在心上,坦然舉步,神情冷肅,緩緩向那巨舟行去。

  登上了踏板,步上船頭,只見甲板上,站立了十幾個黑衣勁裝大漢,肅然無聲,氣象十分莊嚴。

  船艙中傳出來一聲嬌柔的低聲道:“帶他入艙。”

  四個黑衣童子長劍一振,寒芒閃了幾閃,暴散朵花,低聲喝道:“進艙中去!”

  林寒青目光四顧了一陣,才緩緩步入艙中。

  只見兩隻粗如手臂的巨燭,熊熊高燃,四盞垂蘇宮燈,一排並掛,四周艙壁,一色的黃綾幔遮,八顆龍眼大小的明珠,分嵌在艙頂黃綾幔遮的壁板上,明珠吃那強烈的燭火一照,閃動著明亮的寶光。

  靠後壁橫放著一張黃緞布幔的桌子,桌後錦墩上,卻是空無一人。

  四個黑衣童子,齊齊垂下了手中長劍,左首一個卻抱拳過頂,說道:“犯人帶到,敬候娘娘玉旨。”

  林寒青打量了那金碧輝煌的船艙一眼,背負起雙手,仰面欣賞那艙壁間一副山水圖,圖下面並無落款,似非出自名家的手筆,氣勢、筆勁,都不夠雄偉,但白雲飄渺,孤雁獨飛,一女卓立在山峰之上,卻別有一番意境。

  只聽一陣珮環叮嗎,艙門壁角處,緩步走出來四個綠衣小婢,護擁著一個黃衣婦人,珊珊而出。

  林寒青目不轉睛的盯在那一副山水圖上,直似不覺著有人入艙。

  那黃衣婦人緩緩落坐在錦墩之上,大聲喝道:“你知罪麼!”

  她聲大雖然嬌若黃鶯,但卻別含有一種威嚴之氣,林寒青不自覺轉臉望去。

  一瞥之間,不禁一呆,原來那黃衣婦人聲音雖然嬌脆動聽,但一張臉卻生的醜怪無比,疤痕斑斑,青白雜陳,在一身金碧金華的黃綾官裝托襯下,愈顯得醜陋可怖,不敢再看。

  聽那黃人婦人嬌若銀鈴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你這人見了本宮,也不行禮,膽子倒是不小啊!”

  林寒青淡然一笑,仍是默不作聲。

  那黃衣婦人怒道:“這人可是耳聾了麼?”

  林寒青眉頭微聳,緩緩應道:“什麼事?”

  他語氣之中,冷漠輕鬆,毫無一點畏懼之情。

  他的輕鬆冷漠,反而使那黃衣婦人為之一怔,沉吟了良久,說道:“舉世之間,從未有人膽敢這般藐視本宮之言。”

  林寒青抬頭瞧了那黃衣婦人一眼,又緩緩垂下去,對那喝問之言,恍似不聞。

  那黃衣婦人看他冷漠之情,心頭更是惱怒,厲聲叫道:“我不信世上當真有不畏皮肉受苦之人,先打他二十皮鞭。”

  並肩站在那黃衣婦人身後的四個青衣小婢,一人應聲而出,探手從那木桌之下,取出一條皮鞭,揮手一鞭,抽了過去。

  林寒青突然一個轉身,讓開三尺,皮鞭挾風,掠衣而過。

  那黃衣婦人冷笑一聲,道:“原來是個自恃武功的狂生!”

  說話之間,那青衣小婢已掄開皮鞭拍擊過去,只見她玉腕揮動,橫掃直劈,滿艙中,響起一片呼呼嘯風之聲。

  林寒青雙肩晃動,穿行在縱劈橫擊的鞭形之中。

  那青衣小婢一連抽擊了二十餘下,始終未能擊中林寒青一下。

  只聽那黃衣婦人冷喝道:“住手啦!”

  青衣小婢玉婉一挫,收了皮鞭,一張粉臉羞得赤紅如火。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2:27

一五

  林寒青仍然是一副冷漠神情,使人無法透捉摸到他是喜是怒。

  忽聽珮環叮咚,那黃衣婦人竟然離開坐位,緩緩走了下來,伸手從那青衣小婢手中取過皮鞭,說道:“無怪你這等狂妄,原來是有所仗持,你能在足不離數尺方圓之地,閃避開了那縱橫交錯的鞭影,自然非絕佳輕功莫可!”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們把我狹持至船艙之中,不知是何用心?”

  那黃衣婦人忽然微微一笑,路出一排整整齊齊的牙齒,說道:“凡我的坐舟行經之處,從無人敢暗中窺探──”語音忽然一頓,凝神聽去。

  她的聲音美悅動人,齒如編貝,又白又小,但美齒妙音,卻托襯的她那一張疤痕斑斑的怪臉,更加難看。

  林寒青突然轉過身子,緩步向前走去。

  那黃衣婦人玉婉一振,手中皮鞭突然疾飛而出,直向那林寒青雙腿之上捲去。口中冷冷說道:“只要你能躲過我手中皮鞭三招,你就可以安然下船而去。”

  林寒青一提真氣,身體隨著抽來的皮鞭,一個倒翻,又站在實地之上了。

  他動作的靈巧和迅快,使那黃衣婦人,大大的吃了一驚,微微一怔,才掄動皮鞭,橫裡掃去。

  林寒青右手一拂,袖口之中,突然銀芒一閃,點擊在那黃衣婦人的皮鞭之上,勁力強猛,竟然把那皮鞭彈震開去。

  那黃衣婦人眉頭一聳,冷冷說道:“身手果然不凡。”玉腕一震,手中軟軟的皮鞭,筆直的點過來。

  林寒青劍眉微微一揚,左手一揮,竟然硬向那皮鞭之上抓了過去。

  掌指和鞭梢將要相觸之際,那黃衣婦人手腕一沉,筆直點來的軟鞭,忽然由中間向下折垂,將要著地之時,又向右面折去。

  這等分力折鞭的變化,實乃武林中罕聞罕見的絕技,林寒青萬萬沒有料到,她點來的一鞭之上,竟能同時用出了三種不同的力道,一時應變不及,鞭梢正抽在右膝之上。

  黃衣婦人雖能在軟鞭之上,分用出三種不同的力量,擊中了林寒青,但那鞭鞘勁道大減,已難傷人,一擊中敵,立時投鞭於地,轉身而去。

  但聞珮環叮咚,黃色的背影,消失於壁間艙門中不見。

  林寒青呆呆的站著不動,臉上神情,更見憂鬱。

  四個黑衣童子齊齊拔出長劍,一排守住艙門。

  林寒青星目轉動,打量了四週一眼,緩緩舉步行去。

  他憂鬱的外型和內在的膽識,剛好成了極端的對比,有著常人難及的履險從容,似是那四個黑衣童子不拔劍守住艙門,他一時間也不會生出衝出艙去的衝動。

  忽聽一聲嬌叱,一個青衣小婢緩緩走了過來,低聲說道:“相公且慢。”

  林寒青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目注那青衣小婢,仍然一語不發。

  那青衣小婢微微一笑,道:“相公,請暫時留步片刻,等候娘娘旨下。”

  林寒青星目眨動了兩下,冷冷說道:“什麼事?”

  那青衣婢女微微一笑,道:“你這人只會說這句話麼?”

  林寒青道:“除非你們能擋得住我。”劍眉軒動,星目閃閃,憂鬱的臉上,突然泛升起一片彩光。

  青衣小婢瞧的微微一怔,道:“這巡舟之上,所有之人,都有著幾招驚人之學,你想憑藉個人的武功,硬闖出去,豈是容易之事。”

  林寒青淡然一笑,又舉步向艙外行去。

  四個黑衣童子長劍齊揮,寒鋒交錯,閃起一片劍幕。

  林寒青對那暴起的劍幕,視若無睹,舉步行去,不慌不忙。

  只聽柔音細細,由身後傳了過來,道:“站住。”

  林寒青突然冷厲的喝道:“擋我者死!”一側身,疾向艙外衝去。

  四個黑衣童子,長劍並出,寒芒電閃,分向林寒青四處大穴刺去。

  林寒青看似漠然無備,但出手卻是疾如電奔,右手一揮之間,已然抓住了一個黑衣童子的右腕,借勢一搶,響起了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另外三支長劍,齊齊被彈震開去。

  那黑衣童子雖然仍然握著長劍,但已失去了運用之能,心中大為震駭。

  林寒青擋開攔路劍勢,躍出船艙,流目四顧一眼,不禁一呆,甲板上站著八個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握著兵刃,看見八人站的方位,似是排成了一座拒敵的陣勢。

  林寒青對那八個手執兵刃,滿臉殺氣的黑衣人,視而不見,目光卻望著四面滔滔的江流發呆。

  那他原已憂鬱的臉色,更顯得憂鬱了,雙眉緊緊皺起,雙目中的神光,也逐漸斂失不見,呆呆的站著不動。

  雙方沉默的相峙著。

  那四個黑衣童子,雖已退出艙門,但他們對林寒青的武功,已生出畏怯之心,不敢再隨便出手。

  只見林寒青的神情,愈來愈見萎靡,似是忽然間得了重病,體力不支,緩緩坐了下去。

  但他出手一擊威勢,仍然深深的留在那些黑衣人的腦際之中,他雖然坐了下來,仍然是不敢逼近身去。

  夜風如嘯,江濤震耳,聽澎湃怒潮,顯然這巨舟已到了江心之中。

  足足過了有一頓飯工夫之久,兩個青衣小婢,聯袂行了過來,說道:“娘娘有旨,請相公後艙一敘。”

  林寒青緩緩站了起來,微一頷首,竟然隨在二女身後行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2:37

一六

  那兩個青衣小婢,實未料到,這冷傲不群,身懷絕技的少年,突然變得這樣柔順起來,心中大為奇怪,暗暗的忖道:此人的性格當真是變化萬端,莫可預測。

  林寒青在二女前導之下,緩步而行。

  穿過那豪華堂皇的大艙,左道帶路的青衣小婢,突然掀開壁間黃綾,說道:“相公請。”

  林寒青左右回顧了一眼,舉步行入艙中。

  那青衣小婢放下扯起的黃綾,帶上艙門。

  這是一座布設十分精緻的雅室,四壁一色天藍,一張精巧雕花石桌面上,早已放好了四樣精緻的佳餚、美酒。

  那黃衣婦人早已卸去珠翠宮裝,改穿了一件天藍色的拖地長衫,長長的秀髮,被在肩上,面窗而立,江風吹飄起她的長發、衣袂。

  林寒青打量了四周的形勢一眼,靠在艙壁上默然不言。

  只聽一個嬌脆甜柔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你覺著我很醜麼?”

  林寒青微一啟動雙目,仍然默不作聲。

  那甜柔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我叫柳媚兒,但這名字很少有人叫過,別人都稱我金娘娘,你要怎麼稱呼我?”

  這次林寒青連眼皮也未睜動過一下。

  金娘娘繼續說道:“你怎麼不說話呢?”

  她緩緩轉過身來,只見林寒青緊閉著雙目,不禁長長一嘆,道:“你睜開眼來瞧瞧我,好麼?”

  林寒青閉著雙目說道:“你把我挾持上船,究竟是何用心?快些放我下去,要不然──”

  金娘娘咯咯一陣大笑,道:“要不然怎樣?到我這江上行宮之人,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林寒青冷哼一聲,道:“那兩條路?”

  金娘娘道:“一條是為我所用,投我門下,另一條是沉屍江中,為魚蝦所食。”

  林寒青緩緩把身體倚在艙壁上,閉著雙目,忖思逃走之策,不再和她多費口舌。

  金娘娘雖然縱橫大江,威名遠播,不知征服了多少武林高手,但面對這位冷漠鎮靜,莫測高深的年輕人,實有些無可奈何。

  但她究竟是久歷江湖之人,見聞廣博,心知對此等之人,生死威逼,名利相誘,都將白費心機,他漠視生死,輕賤名利,唯一之法,就是等他開口,在就他言詞之中,找出他的弱點,加以利用、脅迫。

  每個人都有弱點,只是他們的弱點不同而已。

  柳媚兒閱人無數,各色各型的人,她都見過,當下轉過身去,面窗而立,望著那滿天星辰,一片江濤。

  果然,林寒青久而不聞對方之言,反覺著有些不耐起來,不自禁的睜眼望去。

  只見她仍然是自己入艙時所見的情形,面對窗外,似是正在欣賞著夜闌時江上景色。

  林寒青聳動了一下劍眉,心中暗暗忖道:“如今這巨舟已馳入江心之中,欲待迫返巨舟,重靠江岸,只有施展擒王的舉動,一舉制服金娘娘,便迫她下令返舟靠岸。”

  夜風中,突然飄傳來呼喚大哥之聲,語音淒涼,充滿著焦急。

  那是於小龍的聲音,林寒青一聽之下,立時分辨了出來。

  一個念頭,疾快的由他腦際閃過,他不能再等待下去,放任巨舟,沿流而行,他雙目中閃動起震懾人心的寒光,突然一躍而起,直向金娘娘飛了過去,右手一伸,疾抓而出。

  金娘娘雖然是背他而立,但卻似背後生了眼睛一般,林寒音剛已發動,她突然轉過了身子,嬌軀一閃,避開了五尺。

  輝煌燭光的照射下,只見她杏眼柳眉,粉面朱唇,一雙圓大眼睛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瑤鼻通梁,櫻口菱角,微帶笑意的嬌聲說道:“看不出你還會暗施算計。”

  林寒青忽覺臉上一熱,說道:“你如不快把巨舟靠岸,可別怪我出手狠毒了。”

  金娘娘盈盈一笑,嬌媚橫生的說道:“此地何地,此時何時,闌夜深閨,美酒佳餚,動手相搏,腳來拳往,豈不大煞風景?”

  她臉上已不復見那斑斑疤痕,言笑之間,風媚無限,充滿著一種成熟婦人的誘惑。

  林寒青鎮靜了一下心神,冷冷說道:“我兄弟在叫我,我必須要早些登岸。”

  金娘娘淡淡一笑,道:“當今之世,還無人能夠管束到我的行動。”

  林寒青身子一轉,疾快的欺攻而上,右手倏然拍出一掌。

  金娘娘秀肩晃動,嬌軀橫移三尺。

  林寒青怕那拍出掌力,傷了艙壁,突然收回掌勢,反臂點出一指。

  金娘娘輕撩長衫,露出了一雙雪白的玉腿,舉步一跨之間又避開了一指,笑道:“你如當真想打,不妨用些酒菜,咱們到甲板之上,好好的打上一場,分個勝敗出來。”

  她舉動輕靈美妙,雖是在性命相搏之中,亦不忘姿態的優美、動人。

  林寒青兩擊未中,右掌突然一收,平胸而擊,人卻迅快絕倫的追了上去,左手“揮麈清談”斜斜拍了過去。

  金娘娘咯咯大笑,道:“當心別打破了案上酒杯。”笑聲中騰躍而起,閃開一掌。

  林寒青冷哼一聲,趁她尚未落著實地之際,平胸的右掌,突然推出。

  這一掌計算的恰到好處,金娘娘腳將著地的同時,林寒青的掌力,亦山湧而到。

  那知這看去嬌媚絕倫,明豔照人的婦人,確然是有著驚人的武功,只見她玉臂一揮,身子突然直拔而起,玉腿一收,在有限的空間,一個倒翻,長褸飄飛著,把嬌軀投入了那木榻之上。

  林寒青呆了一呆,收住攻勢,暗暗的讚道:這女人好俊的輕功。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2:48

一七

  只見她翻落的姿勢,優美異常,平平的把一個嬌軀仰臥到榻上,舉手理一理亂披在臉上的長發笑道:“你不能再打了。”

  只聽那呼叫大哥之聲,一句接一句,傳了過來,混入那澎湃的江濤聲中。

  林寒青臉色沉重,凝自尋思了片刻,突然向艙外衝去。

  但聞一聲嬌叱“站住!”金娘娘突然一躍而起,疾如電閃般,直射過來,纖纖玉指,橫裡抓來。

  林寒青一駢食、中二指,點向了金娘娘的脈門。

  金娘娘掌勢一沉,反向林寒青“曲池穴”上點去。

  但見兩人掌指翻轉,忽升忽沉,倏然之間,對抵五招。

  這五招變化迅快,招招間不容髮,攻拒之間,各盡其奧。

  金娘娘突然踢出了一腳,長褸飄動,玉腳裸裎,肌膚瑩光,耀目生花。林寒青漠然而退,橫移三尺。

  金娘娘忽然長嘆一聲,道:“但憑你和我這幾招近身相搏,就該送你回去了。”

  她忽然收斂起放蕩的笑容,變成了一臉莊肅之色,接道:“能得相見,總算有緣,請坐下吃杯水酒,我這就下令回舟,送你登岸。”

  這位美豔的婦人,笑起來媚態橫生,蕩意撩人,但這臉色一整,卻又莊嚴肅穆,一派頤指氣使的高貴風度。

  林寒青只覺這瞬息之間,她已然完全換了個人,那雍容華貴的氣度,隱隱尚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威嚴,當下頷首作禮,道:“多謝娘娘的盛情,我那師弟幼小,等我久不歸去,心頭定然大為焦慮。”

  金娘娘突然合掌一擊,艙門啟動,緩步走進來一個青衣小婢,神態恭謹,垂首肅立應道:“候娘娘玉旨。”

  金娘娘道:“要他們轉舵馳回原地,送這位相公登岸。”

  那青衣小婢,應了一聲,欠身退下。

  金娘娘緩緩落座,指了指對面坐位,說道:“急也不在一時,請坐吧!”

  林寒青略一沉思,落了座位。

  金娘娘伸出皓腕,纖纖玉指,握住了酒壺,先替林寒青斟滿了一杯酒,又倒滿自己面前酒杯,說道:“當世武林,都知道有一位金娘娘,縱橫江湖,但見過我真正面目之人,卻是少之又少,除了我幾個隨身侍婢之外,也不過三五個人罷了。”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端坐不言。

  金娘娘只道他要說話,等了半晌,仍是不見開口,不禁微微一笑,道:“你可是不愛說話麼?”

  林寒青點點頭。

  金娘娘道:“你的武功和冷漠,極是少見。”

  林寒青道:“娘娘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金娘娘舉手理一理長披秀髮,說道:“如你是三旬過後之人,具此武功,那也不算稀奇,難得是你這點年紀,卻有這等身手。”

  林寒青道:“娘娘過獎了。”

  金娘娘忽然嘆一口氣道:“今夜一別,不知日後是否還有緣再見,相公可否把姓名見告?”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金娘娘盈盈一笑,道:“你幾歲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默不作答。

  金娘娘也不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看你冷漠、憂鬱的臉色,倒是像七老八十之人,唉!年輕人竟然有這憂苦沉重的性格,想來定然是有一段傷心的往事?”

  她語音一頓,又道:“如我看的不錯,你該有二十歲吧?”

  林寒青道:“虛度二十一歲。”

  金娘娘緩緩垂下頭去,背過身子,良久之後,才緩緩轉了過來,雙目中含滿了晶瑩的淚水,微笑說道:“我長你一十四歲,叫你聲小兄弟,不算託大吧!”

  林寒青道:“這個,這個──”

  金娘娘道:“江湖兒女,該不受俗繁禮法之束──”兩行晶瑩的淚水,滾下雙腮,接道:“如我那兄弟還在世上,該和你一樣大了。”

  林寒青道:“令弟呢?”

  金娘娘道:“三歲失蹤,至今下落不明,唉!但願皇天保佑,使我們姐弟有重逢之日。”

  林寒青看她淒然之情亦不禁黯然神傷,心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又懶得出口。

  金娘娘拂拭去頰上淚痕,接道:“我那兄弟長的和你很像,雖然他留給我的只是兒時音容,但卻無日不纏繞我的腦際,在我想像之中,他年已成長,該和你一樣的高大了。”

  一陣江風,吹了進來,飄起了她身上長褸,露出一隻圓潤雪白的玉腿。

  她伸出手去,拉一下吹起的褸袂,掩上玉腿,緩緩閉上了雙目,幽幽的問道:“林相公,你可有歧視我的心意麼?”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不知道。”

  金娘娘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是啦!你可是從不肯關心他人之事?”

  林寒青突然長嘆一聲,欲言又止。

  金娘娘緩緩站了起來,端起酒杯,道:“船已將靠岸,咱們分手在即,我敬你一杯酒。”

  林寒青也不歉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突聽一個柔音細細的聲音,傳了進來,道:“啟奏娘娘,舟已靠岸。”

  林寒青站了起來,抱拳一禮,轉身大步而行。

  金娘娘突然沉聲喝道:“兄弟止步。”

  林寒青停了腳步,回首望來,只見金娘娘緩移蓮步,追了上來,說道:“你雖無意視我為姐,我卻有心認作為弟,不論你把我看的何等下賤,但我卻從你音容美貌中找回了失去的兄弟。”緩緩伸出玉掌,托著一個金牌,接道:“這枚金牌,算姐姐相贈你一件薄禮,也許你以後,會有用著它之處。”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恭敬不如從命。”接過金牌,瞧也不瞧,隨手放入了衣袋之中。

  他依然是一副淡然和憂鬱的神情,似是世間,人人物物,都無法激起他感慨之情,豪壯之氣。

  金娘娘黯然一笑,道:“願皇天為我們安排個重見之日,再見兄弟時,希望你已經掃除了憂鬱的神情,世間有無數傷心之事,但也有無數的美麗回憶、可愛事物,兄弟珍重,恕姐姐不送了。”

  林寒青一拱手,大步出了內艙,穿過豪華艙廳,踏上了甲板。

  只見七八個佩帶兵刃的黑衣人,個個肅容而立,齊齊抱拳相送。

  林寒青目光一轉,看踏板已接岸上,緩緩舉步而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3:00

一八

  於小龍早已在江畔等待,一見林寒青步下船來,急急迎了上去,長長吁一口氣,道:“急死我啦!”

  只見李文揚肋間挾了兩個三尺長短的木樁,急急奔了過來,一見林寒青安然登岸,微微一笑,緩緩放下木樁。

  林寒青望了那兩根木樁一眼,心中大為感動,心知李文揚準備借這兩根木樁浮力,冒險蹈水,趕往那巨舟相助,但他為人一向不喜對人說感謝之言,只不過微微頷首一笑。

  李文揚低聲說道:“這巨舟頗似傳言中的江上行宮,林兄竟然履險如夷,安然回來,兄弟實在佩服,想適才一番惡戰,定然是慘烈絕倫。”

  林寒青搖頭一笑,道:“他們並未迫我動手,就把我送回來了。”

  李文揚道:“有這等事?”

  林寒青還未來得及答覆,突聽一個女子聲音傳了過來道:“林相公可是要渡江麼?”

  林寒青道:“縱然渡江,也不敢有勞相送。”

  只見那巨舟之上,緩緩放下一隻小艇,收了踏板,揚帆而去,三帆齊張,片刻工夫,已走的消失不見。

  那小艇卻直劃近岸邊。

  操舟的是兩個青衣小婢,林寒青隱隱辨識出,其中一人,正是帶自己進入金娘娘內艙之人。

  只見一個青衣小婢走了過來,欠身對林寒青道:“小婢等奉命操舟,送相公渡江。”

  林寒青凝目向那小艇望去,只見那小艇兩端尖長,其形如梭,看容量,也不過可站三五個人而已。

  那近身青衣小婢微微一笑,接道:“相公放心,我等自幼在水中長大,操櫓靈活,決不致使相公受到驚駭。”

  於小龍接口說道:“你這船一點點大,如何能渡我們三個人和兩匹健馬。”

  那青衣小婢笑道:“不要緊,這梭形快舟,浮力甚大,只要那馬兒不要在舟上跳動,就可安然渡過。”

  於小龍不敢妄作主意,回顧了師兄一眼,道:“大哥,咱們要不要坐她們的船?”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你去牽馬來吧!”

  於小龍依命而去,片刻工夫,牽著兩匹長程健馬,走回江畔,兩個青衣小婢,先把兩匹馬牽上小舟,笑道:“三位上船吧!”

  李文揚當先一躍,落在船上,林寒青、於小龍也緊隨飛落小舟。

  李文揚久在江湖之上走動,躍上小舟之後,立時暗中留神看二女舉動,表面之上,卻裝出一副瀏覽江水的閒情雅緻。

  二女動作純熟,一女掌櫓,一女掌舵,一葉扁舟,疾向江心衝去。

  江濤震耳,波浪起伏,小舟裂浪而行,水花飛起,衣履盡濕。

  林寒青緩緩坐了下去,閉上雙目。

  李文揚目光一轉,只見林寒青頂門之上,汗水滾滾而下,心頭大感奇怪,但又不好追問,只好悶在心頭。

  舟至江心,波浪愈大,快艇載重過多,吃水甚深,起伏之間,船緣和江水幾成平面,看去甚是駭人。

  幸得二女操作純熟,運櫓轉舵,避浪而行,足足耗去了大半個時辰之久,才渡過江面。

  於小龍手牽著馬,當先下船,李文揚緊隨登岸,只有林寒青仍然盤膝端坐不動,頭頂上汗珠兒滾滾而下。

  二婢亦感大惑不解,其中一人忍不住叫道:“林相公船已靠岸,我們還要趕回覆命──”

  林寒青緩緩睜開眼睛,舉步跨下快艇。急急向前行了幾步,才回身招手說道:“有勞兩位姑娘。”

  二婢齊齊含笑答道:“不敢當,相公珍重。”

  掉頭搖櫓,疾馳而去,倏忽之間,隱沒於起伏的江濤之中。

  李文揚暗中留心觀察,只見林寒青頭上的汗水逐漸消退,緊張臉色,又恢復了淡淡的憂鬱,心中大感不解,忖道:此人適才那等神情,直似突然間得了什麼急病,但此刻看來,卻又完好無恙,愈想愈覺不解,越思越是困惑。

  但他豐富的閱歷經驗,使他不肯輕易發言,只把此舉反覆思想後,悶在心頭。

  三人登岸之後,立時向鐘山青雲觀中趕去。

  李文揚輕車熟路,帶著放腿而奔,林寒青、於小龍雖有代步,但因李文揚沒有坐馬,只好牽馬趕跑。

  大約有二個時辰工夫,東方天際旭日將出之際,三人已到青雲觀外。

  這青雲觀建築的規範,並不算大,佔地只不過半畝大小。

  三人剛到了青雲觀外,忽聽那緊閉的觀門,呀然大開,一個四旬左右,長髯垂胸的道人,迎了出來。

  李文揚搶在前面一步,說道:“不敢,不敢,有勞道長大駕親迎。”

  那原來這道人正是他們要找的青雲觀主。

  只見青雲觀主微微一笑,道:“李公子竟然也趕來。”

  李文揚笑道:“久日不見觀主,思念甚切,特地趕來拜訪。”

  那道人連連說道:“貧道那裡敢當,幾位快些請入觀中待茶。”兩個道童,由那道人身後,閃了出來,去接於小龍手中兩匹韁繩。

  於小龍望兩個道童一眼,遞過馬韁,卻伸手取了馬背上的行李。

  青雲觀主目光閃了幾閃,兩道冷眼般的眼神,緩緩由林寒青和於小龍臉上掃過,說道:“那一位是林公子?”

  林寒青一抱拳,道:“晚輩林寒青,道長可是青雲觀主知命子老前輩麼?”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正是貧道,令堂已遣飛鴿傳書貧道,說你最近幾日要到,貧道已然引頸相望,等待多時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3:10

一九

  林寒青黯然嘆息一聲,垂下頭去。

  知命子微微一皺眉頭,道:“諸位請入觀中。”轉身帶路,向前走去。

  李文揚、林寒青、於小龍緊隨在如命子身後而行,兩個道童牽馬繞入了另一條小徑之中。

  穿過了一座滿植花樹的庭院,登上了七層石級,繞入大殿左側一座精緻的院落中。

  一排花樹,環繞著一座瓦舍,知命子帶三人直入那瓦舍之中,只見木椅竹幾,打掃的纖塵不染,一個眉目娟秀的道童,垂手站在一側。

  知命子低聲說道:“三位請坐──”目光一轉,望著那道童說道:“獻茶。”

  那道童應了一聲,退了出去,片刻之後,手中托著木盤,走了進來。

  知命子低聲說道:“三位請自用茶,貧道去去就來。”

  李文揚道:“老前輩請便。”

  知命子點頭一笑,匆匆出門而去。

  李文揚似是覺出情勢有些不對,回顧了林寒青一眼,道:“林兄。”

  林寒青原本憂鬱的臉色,更顯得憂鬱了,雙眉愁結,若有無限心事。

  只聽他輕輕應了一聲,抬起頭來,說道:“李兄有何見教?”

  李文揚道:“林兄早已認識得青雲觀主麼?”

  林寒青搖搖頭,道:“不認識。”

  李文揚不再多問,伸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陷入了沉思之中。

  沉默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連那終日掛著笑容的於小龍,也似是受到了強烈的感染,一張嫩紅的小臉,緊緊的繃起,端坐不言。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知命子面帶微笑,緩緩而入,說道:“林公子。”

  林寒青抱拳道:“老前輩。”

  知命子道:“周大俠又渡過一次險期,林公子總算趕上了。”

  林寒青臉色大變,全身也微微顫抖起來,但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知命子大感奇怪,微一沉吟,道:“令堂傳書之上,提到你帶來了起死回生的千年參丸──唉!”他長長嘆息一聲,接道:“為了周大俠的傷勢,貧道已然盡了最大的心力,總算撐過了這段驚濤駭浪的日子──”

  李文揚突然插口說道:“難道除了那千年參丸,周大俠的傷勢,就無法醫好麼?”

  知命子搖頭說道:“除了那千年參丸,貧道還想不出有何藥物能夠療治周大俠的傷勢。”

  林寒青緩緩抬起頭來,正待開口,知命子又搶先說道:“周大俠內功精湛,健異常人,如以他傷勢而論,實難撐得過這些時日,但他竟然拖過了數月未死。”

  李文揚道:“道長的醫術,舉世無雙,調理得法,才保得周大俠的性命。”

  知命子抬頭望望天色,笑道:“他已經入睡了,至少得二個時辰,才能醒來服藥,咱們還可以多談一陣──”

  他微微嘆息一聲,接道:“他身上連受一十七處劍傷,三劍深傷筋骨,內腑之中,又被掌力震傷,全憑深厚的內功,支撐著,奔行至此,貧道雖然略通醫理,但術難回天,這等慘重之傷實非一般藥物能夠療治,一面飛鴿傳書楓葉谷,報告凶訊,一面遣人蒐購藥物,以延續周大俠的生機。”

  林寒青突然插口說道:“道長可否帶晚輩去探視一下周大俠的傷勢。”

  知命子沉吟了一陣道:“他此刻已然是氣若游絲,生機頻絕之際,昏迷近日,迄未醒過,林公子要見他,最好是待他服過千年參丸,神志稍復之時,再看他不遲。”

  林寒青突然站了起來,道:“晚輩可否到周大俠的病室外面,看他一眼?”

  知命子道:“林相公何以急欲一見周大俠呢?”

  林寒青兩目圓睜,眼角迸裂,鮮血汨汨而下,道:“晚輩帶來的一瓶千年參丸被人偷去了。”

  知命子如受突然一擊,全身震顫了一下,道:“參丸被人偷去了?”

  林寒青道:“唉!被人偷去了,晚輩有負慈母之命,丟掉了參丸,誤卻周大俠的性命,雖萬死不足以贖罪。”

  知命子雖然為人沉著,但遇到此等之事,亦有些茫然無措,輕輕嘆息一聲,道:“那參丸在何處被人竊去?”

  於小龍搶先答道:“就在桃花店中,事情不能怨我師哥,別人又不是搶去的。”

  林寒青一語不發,但眼角的鮮血和汗水,卻如雨滴一般,滾落在白衫之上。

  李文揚道:“追尋失去參丸,非一朝一夕之功,眼下緊要之事,是要道長多用一些心思,暫保周大俠的性命。”

  知命子緩緩站起身子,強自按捺下心中的激動,淡然一笑,低聲對林寒青道:“參丸既已被人竊走,林公子也不用太過傷心,貧道當盡我之心,以延續周大俠的性命。”

  林寒青緩緩舉起衣袖,拂拭一下臉上的血跡淚痕,緩緩說道:“在下遺失了千年參丸,如若因此延誤了周大俠的性命──”

  忽聽一陣羽翼劃空之聲,一隻通體雪白的八哥,穿門而入,就落到李文揚的肩頭之上。

  知命子回顧了那雪羽紅嘴的八哥一眼,說道:“周大俠一生闖蕩江湖,行俠仗義,扶忠除奸,心胸磊落,積善無數,吉人天相,決不致就此含恨九泉,林公子也不用為此自苦傷身。”

  林寒青一雙神光四散的目光,突然神芒泛動,似是這在一瞬之間,他決定了一件重大之事,緩緩說道:“周大俠清醒之後,盼道長能讓在下一見。”

  只聽那雪羽八哥清脆的叫著:“道長,道長。”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3:21

二〇

  知命子道:“好!貧道當使林公子心願得償。”

  李文揚一皺眉頭道:“舍妹這寸步不離的雪媚兒,突然飛來青雲觀中,好生叫人不解──”

  只聽一個清脆的笑聲,傳了過來,道:“大表哥聰明一世,胡塗一時,難道就不會有人偷了她的雪媚兒麼?”

  李文揚微微一怔,還未來及開口,一個全身青衣,頭梳雙辮,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已緩步走了進來,帶著一臉天真的憨笑,一步一跳的蹦到了李文揚的身側。

  她目光環掃了室中一週,當她目光轉注到林寒青的臉上時,不禁微微一呆,低聲對李文揚道:“大表哥,這人哭什麼?”

  李文揚對這位猶帶稚氣的表妹,似是無可奈何,輕輕一皺眉頭,道:“你一個人跑來了?”

  那青衣少女道:“不行麼?”

  李文揚道:“你偷了她的雪媚兒,定然害得她心急如焚,她要肯饒了你,才是怪事。”

  青衣少女道:“哼!怕什麼?我在妝台上留下了字,告訴她到金陵青雲觀來找青雲觀主──”

  知命子對這少女,似不相識,一皺眉頭,道:“姑娘找貧道作甚?”

  青衣女嫣然一笑,道:“常聽表姐誇你劍術高強,來找你領教、領教。”

  知命子愣了一愣,道:“李姑娘信口胡說,姑娘豈可相信。”

  青衣少女道:“你不用怕,我只是找你比個勝敗出來,咱們無怨無仇,我也不會傷你。”她年紀雖小,但口氣卻是老大的很。

  李文揚急急吼道:“不許胡說!”

  那青衣女抿嘴一笑,望著知命子道:“等會咱們比武之時,不要讓我大表哥看見。”

  知命子看她年紀幼小,猶帶稚氣,對她狂妄之言,也不放在心上,淡淡一笑,道:“貧道浪得虛名,只怕不是姑娘對手,我看還是不用比試算了。”

  李文揚急急說道:“我這位小表妹自幼被嬌寵慣了,一向語無倫次,道長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知命子笑道:“貧道一把年紀了,那裡還和她一般見識。”臉色忽的一整,肅然對林寒青道:“林公子。”

  林寒青道:“老前輩有何吩咐?”

  知命子道:“那竊取參丸之人,可曾留下了什麼痕跡麼?”

  那青衣少女突然插口接道:“老道長──”

  於小龍冷冷的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你少說兩句好麼?人家在談正經事情。”

  那青衣少女呆了一呆,怒道:“哼!你是我什麼人?要你多管閒事,不要臉。”

  於小龍道:“你罵那個?”

  青衣少女道:“就是罵你!怎麼樣?”

  於小龍怒道:“你可是不想活了?”雙眉聳動,大有出手之意。

  那青衣少女突然欺進一步,右手揮掌擊了過去,左手纖指隨出,點向於小龍的肋間,口中喝叫道:“你凶什麼?我非得好好的教訓你一頓不可!”

  §第四章

  於小龍閃身避開,一招“手揮五弦”斜斜劈了過去,接道:“好啊!看咱們那個教訓那個?”

  說話間,兩人已對拆五招。

  林寒青目光一轉,看兩人動手相搏的十分激烈,攻拒之間的手法,完然是各極其毒,出手襲擊之處,無不是立可致人死地的要害大穴,不禁一皺眉頭,大聲喝道:“龍弟住手!”

  李文揚同時喝道:“小表妹,快些停手。”

  於小龍聽得林寒青所叫之言,依言停下手來,但那青衣女卻似打得興致甚高,藉機又拍上去了一掌,於小龍想不到她竟然不肯停手,一時間閃避不及,被她一掌正擊在左肩之上。

  這一掌力道甚強,只打的於小龍不自主的向前衝行了兩三步,才拿住樁。

  李文揚道:“唉!淘氣的丫頭。”右手疾出,一式“腕底翻雲”迅快絕倫的向那青衣少女的腕脈之上扣去。

  青衣少女右腕一縮,反手一指,點向李文揚右肘間的“曲池穴”。

  她似是陡然警覺到不對,手指剛剛點出,立時又縮了回去,秀肩一晃,退後五尺,幽幽說道:“大表哥,你當真要打我麼?”

  李文揚嘆息一聲,回頭對於小龍道:“小兄弟受了傷麼?”

  於小龍道:“打什麼架,就憑她那一點氣力,我站著不動,讓她打上十拳八拳,也打我不死。”

  那青衣少女怒道:“哼!你吹什麼牛?別說十拳八拳了,我一拳你也禁受不住。”

  於小龍道:“你剛不是打我一拳麼?我現在不仍然好好的活著。”

  青衣少女道:“我剛才那一拳沒有用力,如若用上氣力,你早就躺在地上不會動了。”

  一對小兒女都是個性好強之人,言詞之間,也是不肯相讓,你一言我一語,吵的甚是激烈,但他們爭吵的言詞之中,卻是仍然帶幾分赤子之心。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龍弟,你少說一句吧!”

  於小龍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聳動了兩下肩膀,道:“我不同你吵啦,哼!要不是怕惹我大哥生氣,今天非得好好教訓你一頓不可。”

  那青衣少女怒道:“誰怕你了?哼!不是大表哥從中勸阻,我今天非得打你個半死,才能出了我心頭的氣。”

  這次於小龍果然不再還口,緊繃著小臉,瞪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一語不發,胸中起伏不定,口中不停的長長吁氣。

  他的神情,叫人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他在勉強忍耐著胸中的氣忿。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3:34

二一

  李文揚看那青衣少女仍然口若懸河,話如連珠,指手畫腳的不停喝罵,立時冷冷叱道:“小表妹,你打了人家一拳,又罵了人家,還覺著吃了虧麼?人家不理你,並非是真的怕你。”

  那青衣女指手畫腳說了半天,心中氣忿,似乎平復,但李文揚這幾句又激起她心頭怒火,但是對方是大表哥,罵不得,打不得,一股委屈之氣,無法發洩,眼圈一紅,滾下來兩行淚水,舉起一雙雪白的小手,蒙在臉上,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李文揚搖了搖頭,抱拳對林寒青,道:“林兄見笑,我這位小表妹,被家母寵壞了。”

  林寒青道:“十三四歲,正是淘氣頑皮之時,我這位龍師弟也是一樣,李兄去勸勸她吧!”

  李文揚緩步走了過去,輕輕在那青衣少女肩頭拍了一下,笑道:“小表妹,不用哭啦,我要你二表姐把她心愛的雪媚兒送給你。”

  青衣少女突然放下蒙在臉上的手掌,破涕為笑,道:“當真麼?”

  李文揚道:“大表哥幾時騙過你了──”

  語聲微一停頓,接道:“不過,你此刻要好好的聽話。”

  青衣少女偏頭想了一陣,笑道:“好吧!”緩緩走到李文揚的身側。

  她一片天真嬌憨,發起怒來,胡鬧亂纏,不可理論,但文靜起來,卻是一本正經,站在李文揚的身旁,一語不發,莊容正色,一派大家風範。

  兩人鬧了一陣,好不容易安靜下來,李文揚長長吁一口氣,沉聲對知命子道:“道長,請仔細的想上一想,除了那千年參丸,世上還有什麼藥物,可以救周大俠的性命?”

  知命子沉吟一陣,道:“藥物雖有,只是求之不易。”

  李文揚道:“道長可否說出那藥物之名,讓在下想想看,否找到?”

  知命子雙目中神光一閃,突然放聲大笑,道:“我倒忘了黃山世家藏有無數的奇藥珍物了!”

  李文揚道:“先祖雖然蒐集了甚多的奇藥珍品,但並非包羅萬有,周大俠傷勢奇重,但不知是否有可治療他傷勢之藥?”

  知命子道:“萬年雪蓮子──”

  李文揚道:“這個寒舍倒是有幾粒。”

  知命子道:“千年靈芝液。”

  李文揚凝目沉思了一陣,道:“此物似聽家母說過,大概有收藏。”

  知命子喜道:“只差味藥了,如若貴府中藏有此物,不用千年參丸,一樣可以使周大俠重傷得救,神功盡復。”

  李文揚道:“什麼藥物?”

  知命子道:“最為難求的藥物,公子家中,既然藏有,想這藥物定然是有的了。”

  李文揚道:“世上事,常有出人意外之變,道長還是先別高興。”

  知命子道:“千年毒蟒之膽,和在兩種奇藥之中。”

  李文揚道:“此物雖似有存,但已被家母舍作救人之用,恐怕是沒有了。”

  知命子怔了一怔,道:“雖有那兩種百世難求之藥,但少那毒膽中和,藥力將大大的減去了甚多神效。”

  李文揚道:“不管舍下是否收藏有那毒蟒之膽,姑妄寫在書中,如若能趕在舍妹啟身之前,那就可以帶來了。”

  知命子舉掌輕輕拍擊一響,一個道裝童子,急急奔了進來,垂手而立,說道:“師父相召有何吩咐?”

  知命子道:“你取紙筆等文房四寶來。”

  那道童應了一聲緩步退出,片刻之後,手托文房四寶而入。

  李文揚提筆寫了三種藥物之名,然後,抓到雪媚,把那書信系在那隻白色的八哥足上,說道:“此鳥極是通靈,而且續飛力十分驚人,不論行程多遠,從來是一氣飛到。”手腕一抖,雪兒震翼破空而去。

  於小龍童心未退,對那雪媚兒甚是喜愛,不自覺的追了出去,但見白羽兩展,筆直而上,眨眼之間,沒入了雲層之中。

  那青衣女望著於小龍的背影,一嘟小嘴巴,說道:“哼!有什麼好瞧的,沒有出息。”

  她說的聲音雖然低沉,但於小龍的耳目,何等靈敏,聽得字字入耳,回過頭來,冷冷的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緩步向林寒青身側走去。

  李文揚目睹於小龍臉色赤紅,心中似是甚為激動,生恐兩人再吵了起來,趕忙岔開話題,拱手對那知命子一禮,說道:“觀主久居金陵,可知那桃花居中的隱密麼?”

  知命子道:“久有耳聞,但卻未曾目睹。”

  李文揚道:“晚輩倒是親眼看到了幾宗可疑之事──”語音激一停頓,又道:“不過那主事之人,似是一位極善心機的厲害人物,不但防護謹嚴,而且布設的不著痕跡,不深入留心,很難看得出來。”

  知命子道:“這麼說起來,林公子那千年參丸,亦是桃花居中人盜竊的了?”

  李文揚略一沉吟,道:“那倒不是,那竊藥之人,似是已追蹤林兄甚久,適巧在桃花居中下手而已──”目光緩緩凝注到林寒青的身上,接道:“林兄在無意之中,卻安排了一場二虎相鬥的好戲,而且這場好戲的序幕,已然展開,只等待舍妹趕來金陵之後,咱們就可以決定是否參與這場搏戰之中?”

  林寒青愁鎖的眉頭,突然展動了兩下,欲言又止。

  他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對江湖上的奸詐、險惡,所知不多,李文揚大讚自己預佈二虎相鬥一言,大為不解,但他素來不喜多話,欲問又休。

  李文揚似是已看穿了林寒青的心理,微微一笑,道:“林兄可是懷疑兄弟所說的話麼?”

  林寒青道:“在下只有些不解玄機。”

  李文揚道:“那竊取林兄參丹之人,留下了一方素帕,在那方素帕上大膽的留下了標識,這說明對方大有來頭,敢作敢當,而且事出預謀,早有準備。”

  林寒青點頭應道:“李兄高明。”

  李文揚道:“桃花居中之人,亦似是早知道了林兄身懷參丸之事,只是他們下手晚了一步,被別人捷足先得,而且他們原定劫奪林兄參丸之策,也因林兄參丸的提前失竊,空費了一場心機,事出預料之外,又正值他們首腦集會之期,主事無人,措手不及,便宜了那兩個竊藥男女,得以從容逸走。”

  林寒青道:“李兄的卓識明見,使在下五體投地。”

  李文揚道:“桃花主事首腦,規令森嚴,此事可由那二女堅決赴死之情,加以證實,林兄贈以竊藥人留下的素帕,固可救了二女之命,但也將引起桃花居和竊藥人之間一場紛爭──”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3:46

二二

  知命子突然插口接道:“只怕也要替青雲觀帶來了一場麻煩。”

  於小龍茫然問道:“怎麼又會給青雲觀帶來了一場麻煩呢?唉!我是越聽越不明白了。”

  他雖然聰明絕倫,但究是童心未脫,對武林中這些鬥智行謀之事,一時間,那裡能夠瞭解?

  如命子微微一笑道:“桃花居守護森嚴,佈置的不露一點痕跡,那證明他們極不願別人知道那桃花深處,窩藏著一處發號施令的綠林大寨,你們發覺了他們的隱密,他們決然不會這般輕易的放過你們。”

  李文揚道:“在下料他們還無暇顧及此事,林兄在桃花居中施展出幾手震駭世俗的武功,足以使他們減少去輕敵之心,但他們目下志在參丸,高手勢必集中搶奪那參丸之上,我想那桃花居主事人,還不敢胡塗到二面分襲強敵──”

  他揮動了兩下摺扇,大聲笑道:“青雲觀主在江南武林道上,名重一時,桃花居中主事人,要動青雲觀,必先得想上一想。”

  知命子淡淡說道:“不來則已,來則如排山倒海,狂風驟雨。”

  李文揚道:“觀主、放心,我李文揚招惹出來的麻煩,決不袖手旁觀。”

  知命子突然抬頭,望望天色,道:“周大俠快要醒了,貧道要去病室中探視一下,諸位請在此稍坐片刻。”

  林寒青突然插口說道:“老前輩,在下可否跟去看看?”

  知命子微一沉吟,道:“好吧!但他此刻尚在暈迷狀態之中,不宜去人太多,驚擾到他。”

  李文揚笑道:“我等在此相候,林兄一人隨去就是。”

  知命子道:“周大俠傷勢如無變化,貧道去去就來。”站起身子,舉步向外行去。

  林寒青緊隨身後行去。

  穿過了兩座庭院,直入大殿,林寒青看的暗暗奇怪,忖道:“怎的把周大俠重傷之軀,放在這大殿之中。”目光轉動,只見空曠的大殿之中,除了那些高大的神像之外,別無他物。

  只見知命子直對那神像走去,身子一轉,隱入了神像之後,探出手來一招,立時又隱失不見。

  林寒青空然加快了腳步,疾奔過去。

  原來,這神像和大殿後壁之間,有著一段距離,這時那後壁正中所在,已然啟開了一座門戶,知命子正站在門外相候。

  林寒青搶行兩步,走了過去,只見一層層的石級向下行去。

  知命子輕輕嘆息之聲,道:“周大俠生性耿直,嫉惡如仇,綠林道中之人,傷在他手下的不知凡幾,他的聲威,數十年來,一直震盪著江湖,但他的仇人也遍佈大江南北,貧道昔年兩得周大俠插手,保得一條性命,此時貧道雖已看破了紅塵中事,跳出三界外,不再置身於江湖是非之中,但面對昔年的救命恩人,貧道怎能不盡心力──。”說著之間,緩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剛剛下得兩層石級,忽見知命子回手在壁間一拂,那搧開啟的門戶,突然自動的關閉了起來,長長吁一口氣,接道:“貧道在江南武林道中,雖然頗具微名,但周大俠結仇太多,而且他的仇人之中,不乏武功奇高的蓋代魔頭,何況他身受重傷之事,已經傳播到江湖之上,被貧道救回青雲觀的消息,只怕也洩露出去,因此,貧道不得不嚴密戒備,唉!這一段時日之中,貧道無時無刻不在耽心著周大俠的安危。”

  林寒青靜靜的聽著,未置可否,也未插一言,神情間仍然籠罩著一展淡淡的憂鬱。

  轉了幾個彎子,甬道突然又向上升去,丈餘外處,突呈開閘,兩個道裝佩劍的少年,並坐一道石階上,一見知命子,立時走了上來。

  知命子低聲問道:“周大俠的傷勢怎麼樣了?”

  左面一個年紀稍長的道童答道:“未見惡化,也無起色。”知命子道:“他可曾清醒過麼?”

  那道童道:“沒有,服藥之後,一直未睜過一次眼睛,但他呼吸均勻,似是睡的極為香甜。”

  知命子舉手示意林寒青不要說話,轉步向前行去。

  兩個道童轉身搶上石階,在壁間一推,一扇石門應手而開。

  門裡面是一座布設雅靜房間,靠左面一角落,突立一座五尺高低的石鼎,一座寬大的木榻上,仰臥著一個高大的身軀。

  那人的身上,包滿了裹傷的白絹、頭臉上也包著白色絹布,全身上下似乎都為白色的絹布裹滿,顯然他全身都有著極重傷勢。

  隱隱可聞低弱但卻均勻的呼吸之聲,他睡的似甚沉熟。

  知命子低聲說道:“這是貧道修習內功的丹室,築建的十分隱密──”一陣喝叱之聲,傳了過來,打斷了青雲觀主的未完之言。

  知命子臉色一變,低聲對那兩個守在門口的道人說道:“你們出去查看一下。”

  兩個道人應了一聲,疾快退去。

  林寒青低聲問道:“道長,可是有人闖來了青雲觀麼?”

  知命子道:“來人不在觀中,這座丹室,已通石室,在觀後一座淺山之下,貧道為了周大俠的安全,已把觀中幾名弟子,一齊派出去,在這丹室之上,派有兩名巡守之人,這喝叱之聲由丹室之上傳來,唉!這丹室築建的雖然隱密,但因距離地面過淺,如是遇上了通達築建之學的高手,不難被查看出來。”

  林寒青雙目神光閃動,低聲問道:“道長,晚輩有兩句不當之言,不知是該不該問?”

  知命子緩緩頷首,道:“林公子請說吧!”

  林寒青道:“這位周大俠和我們林家有親麼?”

  知命子沉吟了一陣,道:“周大俠對你們林家有救命之德。”

  林寒青微微一怔,道:“道長何以識得家母,自晚輩記事以來,家母從未離開過楓葉谷中一步。”

  知命子臉色轉變的異常沉重,緩緩說道:“你母親當真沒有告訴過你昔年之事?”

  林寒青道:“沒有,晚輩離家之時,家母曾經含淚相囑,要晚輩無論如何把那一瓶千年參丸,送交道長,卻不料被人竊盜而去。”

  知命子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孩子,你是個命運很苦的人,唉!貧追昔年入玄門之前,和令尊令堂,同門學藝,令尊小我三歲,排名第二,令堂的年齡最輕,我和令尊都叫她三妹──”他臉上突然泛現出一片光彩,似是往事仍在他心中留下了美麗、鮮明的記憶。

  林寒青突然接口說道:“我那爹爹呢?”

  知命子道:“死了。”

  林寒青道:“什麼人害死了他?”

  知命子道:“唉!此事說來話長,一言難盡,令堂遲遲不肯把此事告訴於你,定然有她的苦心。”

  林寒青正待答話,突聽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進來,一個道裝少年,急奔而入。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4:02

二三

  知命子道:“可是有人找入觀中來了?”

  那道裝少年道:“咱們青雲觀,已經被人重重圍了起來,李相公已和來人答上了話。”

  知命子道:“來人什麼樣子?”

  那道裝少年答道:“那為首之人,四旬左右,身材高大魁梧!”

  知命子回顧了木榻一眼,低聲對那道裝少年說道:“你留在此地,照顧周大俠──”目光一轉,移注到林寒青的臉上,接道:“咱們出去瞧瞧看,來的是那一道上人物?”當先邁步行去。

  兩人匆匆出了甬道,開啟了大殿密門,已聽到爭吵之聲,傳了過來。

  一個粗重的嗓門,破鑼般的聲音,高聲喝道:“李公子竟然和青雲觀主,有著這等深厚的交情,實是出了兄弟的意料之外。”

  李文揚答道:“天下事,有很多難以預料,以張兄在江湖上的身份、聲威,竟然甘願為人爪牙,倒也是出了兄弟意料。”

  那粗重的嗓門怒聲吼道:“在下一口一個李公子,李公子卻出口傷人,難道李公子認為兄弟,當真害怕黃山世家不成?”

  知命子回頭對林寒青道:“非到必要,且匆出手。”

  林寒青道:“晚輩遵命。”

  知命子彈了彈身上灰塵,步出大殿。

  林寒青緩步隨行身後,出了殿門,只見李文揚帶著於小龍和那青衣姑娘,一字排列在大殿前面的行人道上,攔擋住一群疾服勁裝的大漢。

  那為首之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臉色赤紅,虯髯繞頰,背上背了一個金光燦燦的巨輪,腰間圍了一把緬鐵軟刀,神威凜凜。

  只聽李文揚呵呵一陣大笑,道:“張兄言重了,金輪神刀之名,江湖上有誰不知,黃山世家,如何能擺在你張兄的眼下。”

  那大漢冷笑一聲,道:“兄弟極不願和黃山世家結下樑子,我們找的青雲觀主,李兄最好是不要多管閒事,惹火上身,那又何苦?”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百年以來,黃山世家以管閒事傳誦於世,先祖的遺規,兄弟豈敢不從。”

  那大漢還未答話,青雲觀主已高聲接道:“張大俠別來無恙,不知大駕光臨,有失迎迓。”

  那大漢環目轉動,打量了知命子和林寒青一眼,抱拳道:“特來拜望觀主。”

  知命子合掌說道:“不敢,不敢,有何見教?”暗中卻施展“傳音入密”之術,對林寒青道:“此人乃江南武林道上,有名難惹人物,人稱金輪神刀張大光。”張大光敞聲一陣大笑,道:“無事不敢驚擾觀主清修,今日造訪,想請教道長兩件事情。”

  知命子道:“有何教言,貧道洗耳恭聽。”

  張大光道:“兄弟要事先說明,在下此事,並非本意──”

  知命子道:“這麼說來,張大俠是奉命而來了。”

  張大光那赤紅的臉上,泛起一片羞愧之色,輕輕咳了一聲,道:“正是奉命而來。”

  知命子緩步迎了上來,一面笑道:“不知奉何人之命?”

  金輪神刀張大光突然仰首望天,緩緩說道:“當今武林之世,能夠命兄弟之人,有得幾個──”

  知命子笑接道:“是以貧道有些不解了。”

  張大光道:“觀主不用冷諷熱嘲,你只要知道在下是奉命而來,也就夠了。”

  知命子道:“張大俠既不願說出奉了何人之命,貧道自是不敢相強,但不知見教何事?”

  張大光道:“第一件事,向觀主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知命子笑道:“貧道早已跳出武林是非,不聞問江湖中事,除了三五故友偶相走訪之外,已不和武林同道往來。”

  張大光道:“觀主倒是推得乾淨,但兄弟打聽之人,除了道長之外,卻是很少有人知得了。”

  李文揚一看青雲觀主和張大光答上了話,自己究竟是客居身份,不便強自出現,喧賓奪主,只好退到旁邊,默不作聲,冷眼旁觀。

  知命子略一沉吟,肅容說道:“是那一位?”

  大光道:“那人大大有名,聲威遠播,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武林道上,無人不曉。”

  知命子道:“張大俠不用繞圈子了,那人究竟是誰?”

  張大光道:“鐵面崑崙活報應神判周簧。”

  知命子微微一笑,道:“果然是一位譽滿天下的高人,萬家生佛,是非神判,鐵面無私,綠林道聞名喪膽──”

  張大光接道:“兄弟不是聽觀主說道來了,我要問道長的是周簧的下落。”

  知命子神情從容的笑道:“武林中盛傳其人之名,可惜貧道卻無緣一面。”

  張大光臉色一變,冷冷說道:“觀主請睜開眼睛瞧瞧,有道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

  知命子目光環轉,四顧一眼,說道:“白日青天,朗朗乾坤,好一片清明世界。”

  張大光冷冷說道:“青雲觀佳木蔥蘢,但卻當不得一把無情之火。”

  知命子笑道:“張大俠可知道這放火之前呢?”

  張大光厲聲說道:“可是要兄弟先殺幾人麼?”

  知命子道:“不錯,放火先得殺人──”

  李文揚冷冷接道:“殺人必得償命!”

  張大光環目中殺機閃動,凝注著知命子,道:“兄弟是看在咱們昔年一場相識的份上,才不惜苦口婆心。”

  知命子接道:“盛情心領,感激不盡。”

  張大光道:“周簧外中一十七劍,內受三陽掌力所傷,莫說是血肉之軀,就算是鐵打金剛,也難逃得性命,觀主維護一個重傷待斃之人,未免太不值得了──”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也許他早已死去,觀主為了保護一具屍體,樹下強敵,智者不取。”

  知命子道:“強如你金輪神刀張大俠,貧道也無能找出一位周大俠來頂數。”

  張大光回目一掠身後八個高矮不同,肥瘦各異的大漢,冷冷說道:“觀主可聽過東海雙蛟之名麼?”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4:54

二四

  知命子心頭一震,神色為之大變,但瞬息之間,又恢復了鎮靜之色,說道:“貧道不問江湖中事久矣!對近年崛起武林的高人,甚少聽聞。”

  張大光縱聲大笑,道:“道長已色厲內荏,尚望你再思兄弟之言,為著一具屍體,何苦樹下強敵。”

  於小龍忽然插口說道:“哼!你這人囉囉嗦嗦,說起來沒個完,快些給我滾出去!”

  張大光目光一轉,投注到於小龍臉上,怒聲喝道:“好膽大的娃兒,你是什麼人的門下?孺子黃口,殺你不武,這筆帳當記你師父頭上。”

  於小龍冷笑一聲,聳了聳肩頭,道:“你不用找我師父,找我也是一樣。”

  張大光眉宇間殺機泛動,但瞬息間又平靜下去,顯然,他對青雲觀主的威名,有著甚大的顧慮,不理於小龍,卻拱手對知命子道:“和兄弟同來的八位朋友,都是東海雙蛟門下──”

  微微一頓之後,又道:“觀主還請三思,為一個奄奄一息之人,是否值得和東海雙蛟這等強敵,結下勢不兩立之仇?”

  知命子淡淡一笑,道:“任張兄舌粲金蓮,貧道未見過周大俠,也是枉然。”

  那排在張大光身後的八個大漢,似已忍耐不下,為首之人,冷笑一聲,說道:“既然事情難以善結,張兄不用再好言勸說了。”

  金輪神刀張大光高聲接道:“如若兄弟沒有確實的消息,證實那周簧在你青雲觀中,兄弟也不敢借事生非,打擾觀主,眼下事情已成僵局,如若觀主堅持不肯說出周簧下落,那就不能怪我張某人不夠朋友了!”

  林寒青仍然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憂鬱神情,呆呆的站著不動,對眼下的爭吵之事,一副漠然無睹之態。

  知命子仰臉望天,緩緩說道:“貧道雖已跳出三界以外,不問江湖是非,但也不願受人要挾,張大俠這等步步逼迫,未免欺人太甚了?”

  張大光冷冷說道:“觀主執意不聽兄弟良言,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緩步向後退出八尺。

  這幫人未到青雲觀前,早已商議好了,先禮後兵,先由金輪神刀張大光指名索人,青雲觀生知命子如若堅不買賬,再由東海雙蛟門下弟子出面,以武力解決。

  但大出張大光意料之外的,是黃山世家的李文揚,竟然不早不晚的趕來此地,這一世家,在武林之中俠名遠播,曆數代威名不衰,而武功博雜,交遊廣闊,各大門派,以及江潮正道人物,大都和黃山世家,有著極為深厚的交情,綠林道上人物,一提起黃山世家,無不退讓三分。

  但東海雙蛟門下,卻是未把李文揚看在眼中,張大光向後一退,立時緩步向前通進。

  張大光施展“傳音入密”之術,低聲對東海雙較的門下說道:“那身著長衫,手握摺扇的少年,乃黃山世家中第三代弟子,家學淵博,不可輕敵,看他神情,似是已決心要幫助青雲觀主,和咱們為難,此人年紀雖是不大,但卻是不可輕視之敵,諸位要小心一點了。”

  東海雙蛟門下的八大弟子移步欺進之時,已然齊齊拔出了兵刃,大有立時出手之勢。

  知命子表面之上,雖仍保持著鎮靜神情,心中卻是暗自愁慮,東海雙蛟,雖然是近年崛起江湖的邊荒水寇,但勢力卻已侵入江南武林道上,凶威所指,無不懾服,心想這一戰不論勝負如何,從今之後,青雲觀這片清靜之地,必將兵連禍結,永無寧日。

  只聽那為首大漢高聲喝道:“雜毛老道,還不亮出兵刃受死,等待什麼?”

  知命子肅然的臉上,泛現出一股怒意,冷冷說道:“貧道託身玄門之日,已然封劍不用。”

  那為首大漢右手中握著一隻龍頭金絲軟鞭,手腕一振,軟鞭抖得筆直。接道:“你要自取死路,怪不得人!”

  只見一個道裝少年,急急奔了過來,手中捧著一柄拂塵,遞到了青雲觀主面前。

  知命子緩緩從那道裝少年手中取過拂塵,肅然說道:“貧道和東海雙蛟,素不相識,更談不到恩怨二字。”

  那為首大漢接道:“如若你肯說出那周簧下落,家師等不但不會開罪觀主,且將和觀主進而論交。”

  知命子仍然是一臉莊肅顏色,淡淡說道:“和東海二蛟論交,貧道也不敢高攀,但願不要彼此為敵,已經夠了。”

  那為首大漢怒聲喝道:“好大的口氣,今日如不把你這座青雲觀踏為平地,東海雙蛟的門下,還有何顏在江湖之上立足。”一抖軟鞭,筆直的點去。

  知命子微一側身,手中拂塵疾捲而起,斜斜向那軟鞭之上纏去。

  這一柄小小拂塵,握在知命子的手中,威勢不輸刀劍之類的兵刃,一拂之間,力道強勁絕倫,快如電閃,卷在了那大漢的軟鞭之上。

  那大漢心頭雖然大為震駭,但口中卻冷哼一聲,猛然一挫腕勢,硬把擊出的軟鞭向後收了回去。

  那拂塵乃是異常柔軟之物,纏在軟鞭之上,堅牢異常,那大漢一挫腕勢,雖然把軟鞭收了回去,但卻無法把纏在軟鞭上的拂塵抖震開去。

  知命子突然一震手腕,內力驟發,向後一帶,雙方彼此用力一扯,知命子紋絲不動,那大漢卻被帶的馬步浮動,向前一栽。

  那為首大漢一招之間,吃了這大的苦頭,心中大為忿怒,大喝一聲,呼的一招“橫掃千軍”擊了過去。

  知命子拂塵一揮,一招“平步青雲”突然飄飄而起,避過一招。

  那大漢連發兩招,均未擊中強敵,心中更是惱怒,軟鞭運轉,呼呼風嘯,剎那間幻飛起漫天鞭影,排山倒海一般,直向青雲觀主罩了過去。

  知命子身法靈活,行雲流水一般穿行在那漫天的鞭影之中,手中拂塵輕揮淡掃,但卻把那大漢凌厲的鞭勢,化解於無形之間。

  金輪神刀張大光冷眼旁觀,心中暗生凜駭,忖道:青雲觀主的威名,果非虛傳,再有黃山世家的李文揚從中相助,插手其間,看來今日這場紛爭,只怕難以討得便宜──

  忖思之間,突聽那施鞭大漢冷哼一聲,纏戰之勢,陡然分開。

  凝目望去,只見知命子肅然的臉上,泛現出一片青白之色,冷冷說道:“貧道雖無傷人之心,但卻不願傷於人手,你再三施展毒手相迫,自是怪不得貧道了。”

  原來,擁施展軟鞭的大漢,久戰不勝,突出奇學,暗運功力,施出“陰風指”,陡然點出一指。

  他在縱橫的鞭影中,突施絕技,果然一擊得手,知命子只覺一股陰寒的暗勁,正撞肩頭之上,心知已受對方的外門毒功暗算,不禁激動殺機,強提其氣,穩住傷勢,反手一招“天河垂釣”,拂塵抵隙而入,正擊在那大漢後背之上。

  他在重傷之下,出手甚重,那根根鬃尾細絲,都貫注了強勁的內家真力,那手執軟鞭大漢,實未料到,對方在中了自己東海“奇技”陰風指後,居然還能運功反擊,只覺一陣奇疼攻心,拂塵擊中之處,登時皮裂肉綻,鮮血淋漓。

  東海雙蛟門下,眼看首座師兄吃了大虧,齊齊揮動兵刃衝了上來,準備連手而出。

  李文揚冷笑一聲,道:“東海雙蛟門下教出來的弟子,竟然是以多為勝的無恥之徒,可是想群毆麼?”

  那青衣少女和於小龍,早已看的心頭難耐,急欲出手,只是沒有出手機會,李文揚這一接口,兩人不約而同的一齊躍出。

  兩支劍卷雲飛雪,左右夾擊,分向對方攻去。

  於小龍剛才吃了那青衣少女一頓排頭,心中窩藏了一肚子氣,誠心要佔先著,借這和強敵動手的機會,給那青衣女一點眼色看看,長劍一探之間,搶先向最前一個大漢的前胸刺去。

  那青衣少女起步略晚,劍勢反被於小龍躍起之勢所阻,但她卻又不甘就此停手,劍鋒一轉,反向那身受重傷的大漢攻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5:04

二五

  這一對小兒女,年紀雖然不大,但一個家學淵博,已得真傳,一個是名師苦心培育的高足,兩人都是從不解事時,已開始奠基,學武的時間,和年齡幾乎是無分軒輊,又都是好勝心極強之人,一出手,竟都是生平絕學。

  那當先沖上的大漢,心中只防備李文揚和知命子,根本未把於小龍放在心上。

  眼看於小龍揮劍刺來,隨手一揮手中雁翎刀,一招“大鵬展翼”,大開大闔的斜封上去,心想這一擊縱然不能把於小龍手中寶劍震飛,至少可把他手中長劍彈震開去。

  那知這一念輕敵,竟招致殺身之禍。

  只見於小龍疾刺而出的劍勢,忽然一偏,斜裡上撩,人隨劍進,劍護身軀,噹的一聲,竟把雁翎刀滑封到一側。

  那大漢覺出情勢不對時,已是晚了一步,雁翎刀已被於小龍長劍封出門外,一時間收刀不及,匆忙應變,疾退三步。

  於小龍劍如附身之影,陡然向前一送“春雲乍展”,幻起了一片劍芒,不容那大漢再變身法,劍勢搶先疾變“玉女投梭”,寒光一閃,應聲響起了一聲慘叫,鋒鏑直穿前胸,力透後背,血噴數尺,屍體栽倒。

  他一劍傷敵,心頭大感舒暢,洋洋得意的回頭望去。

  目光到處,只見那青衣少女手中的寒芒疾轉如輪,那已受重傷大漢手中軟鞭還未及舉起,劍勢已逼近身側,寒芒盤旋,生生被截作兩斷。

  李文揚看的一皺眉頭,還未來及開口,耳際間已響起兩聲厲叱,一把厚背鬼頭刀,一支亮銀鏈子槍,挾帶著一陣捲風輕嘯之聲,齊齊攻向那青衣少女。

  那青衣少女寶劍疾翻,身隨劍轉,靈巧異常的避過雨般兵刃,劍勢一轉,“雲龍三現”,幻起了一片劍花,分向兩人襲去。

  於小龍更是大奮神勇,左手一翻,拔出肩上鐵筆,筆攻劍斬,分襲四個大漢。

  東海雙蛟門下八個弟子,已然死去了兩個,餘下六人,兩個和那青衣少女打在一起,於小龍則獨鬥四人。

  林寒青凝神注視著場中的搏鬥情勢,暗自運氣戒備,只要一發覺於小龍有不支情形,立時出手相助。

  金輪神刀張大光神色緊張的凝注著場中搏鬥的情勢,青雲觀生知命子馳譽滿江湖,武功高強,早在他預料之中,但於小龍和那青衣少女的凌厲劃招,卻是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但見兩人劍勢翻飛,以寡抵眾,不但毫無敗象,而且攻多守少,東海雙蛟門下雖然以六攻二,仍是無法搶得上風,愈看愈是驚心,暗道:對方尚有兩人未曾出手,黃山世家的李文揚,乃江湖上出了名的難惹人物,武功決不在青雲觀主之下,那白衣少年氣定神閒,決非等閒之輩,看來今日這一戰,敗多勝少──

  忖思之間,忽聽於小龍大喝一聲,一劍“流雲掩月”,長劍幻起了一片濛濛的劍氣,大片白芒,掩襲而至,鐵筆暗藏於劍光之下,筆鋒到處,慘叫震耳,東海雙蛟門下,又一個血濺當場。

  那青衣少女眼看於小龍連連搶去先著,又傷了一人,心中又急又氣,寶劍突變,施出家傳絕技“一帆普渡”,劍勢揮轉之間,寒光大盛,撥開鏈子槍,人劍並進,劍鋒抵隙而入,逼開雁翎刀,斜斜斬下。

  一聲慘叫,那手握雁翎刀的大漢,竟然被斜肩劈成兩半。

  東海雙蛟門下八大弟子,轉眼間傷了一半,金輪神刀張大光再也沉不住氣了,摘下背上金輪,抖開腹中緬刀,厲聲喝道:“住手!”

  四個激戰中的大漢,眼看師兄弟傷亡一半,心中驚痛交集,但這一對金童玉女般的娃兒,武功既好,出手又狠又辣,再打下去,唯有死亡一途,聽得張大光大喝之聲,立時借階下台,各自急攻一招,疾躍而退。

  於小龍和那青衣少女正待追趕,卻被李文揚、林寒青雙雙喝止。

  那青衣少女望著橫在眼下的屍體,忽的展顏一笑,道:“東海雙蛟門下弟子,原來都是這等膿包,哼!這點武功,也敢到青雲觀來丟人現眼。”

  於小龍聳聳肩頭,揚劍指著金輪神刀張大光笑道:“你金輪神刀,吹鬍子瞪眼,可是感覺到心中不服氣麼?那就不妨自己上來試試,別讓這些蛟子蛟孫們白送命了。”他言來神色自若,但語氣的尖薄刻毒,尤過那青衣少女。

  金輪神刀張大光,目光一掠那橫在地上的屍體,冷笑一聲對青雲觀主說道:“東海雙蛟門下這一筆血債,記到青雲觀主的名下了,不出十日,東海雙蛟自會親臨青雲觀討取這筆血債。”

  知命子目光何等銳利,早已看出了張大光在自找台階,淡然一笑,道:“貧道自封劍歸隱以來,從未再傷過人,張大俠儘管請便吧!”

  張大光還刀入鞘,說道:“兄弟見到東海雙蛟之時,自當據實相告今日之情。”轉身向觀外行去。

  這幾人來的氣勢洶洶,但卻鬧個灰頭土臉而去。

  於小龍一擺寶劍,喝道:“站住──”仗劍追了上去。

  知命子拂塵一揮,低聲說道:“放他們去吧!”

  於小龍狠狠地瞪了知命子一眼,緩緩把長劍還入鞘中,顯然,他對知命子的放走之舉,大為不滿。

  知命子微微一笑,目光一掠於小龍和那青衣少女,說道:“兩位小小年紀,竟然有這等精奇的劍學,假以時日,不難成為一代名劍。”

  於小龍對知命子的誇獎,毫無歡欣之喜,搖著小腦袋,說道:“放他們回去,正好替東海雙蛟留幾個帶路之人,不錯啊!”

  林寒青心知這位師弟年紀雖小,但心情卻是高傲得很,除了師長和自己之外,誰的話也不願聽,怕他口不擇言,衝撞起知命子來,趕忙接口叱道:“龍弟,不許胡說!”

  於小龍雖是頑皮倔強,但對待林寒青卻是恭敬柔順,不敢頂嘴,當下住口不言。

  李文揚一拱手,笑對知命子道:“不是在下幫助那位於兄弟說話,你這般的放走他們,實在是太便宜了。”

  知命子淡淡一笑,道:“周大俠復醒在即,貧道必須得入室守候,不宜和他人再行動手了──”目光一轉,低聲接道:“因此,周大俠是否有藥物相救,很難預料,怕一旦打起,誤了大事。”

  李文揚道:“其實只要道長不要出手攔阻也就是了,哪裡要道長親自出手。”

  知命子道:“諸位先請入室中小坐片刻,貧道去瞧瞧周大俠的傷勢就來。”

  李文揚點頭一笑,帶著青衣少女,大步行去。

  林寒青低聲問道:“老前輩,咱可要同行麼?”

  知命子道:“這時周大俠甦醒之後能否活得,貧道也無把握,林公子同去一看最好。”

  於小龍人小鬼大,雖未聞知命子提說到他,但似已自知不能同去,突然放步而行,追隨李文揚和那青衣少女的身後,直入西廂房去。

  知命子、林寒青重入大殿,沿密道又回地下密室之中。

  這時,那滿身包著絹布的人,已然轉過了身來,睜著一雙環目,呆呆望著兩人。

  他頭上也包滿了白色的絹布,除口鼻和雙目之外,都被那白絹密密封起。

  他的眼睛雖然睜的很大,但卻渙散無神,白絹空隙間,露出了幾縷蕭蕭白髮。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5:14

二六

  知命子黯然一嘆,輕步走了上去,說道:“周兄元氣未復最好是不要講話。”

  林寒青躬身一個長揖,道:“晚輩林寒青見過周老前輩。”

  那老人圓睜的雙目,眨動了兩下,一縷微弱的聲音,緩緩傳入耳際,道:“我已經不行了,道長不用再多費心機。”

  知命子微微一笑,道:“周大俠只管安心養息,貧道已代周兄覓得療傷靈藥,三五日內,即可送到──”

  周簧微弱的接道:“我知道我內外都受了致命的重傷,你不用再白耗心血。”

  知命子道:“周兄應該相信我的醫道。”

  周簧緩緩合上眼皮,說道:“這娃兒是誰?”

  知命子沉吟了一陣,道:“一位武林晚輩,乃貧道故交之子,周兄不宜再說話了。”

  周簧果然不再說話,輕微喘息之聲,傳入了兩人的耳際。

  知命子輕輕一拉林寒青,緩步退出了密室,直奔待客西廂。

  §第五章

  李文揚迎了上來,問道:“林兄見過周大俠了?”

  林寒青道:“見過了。”

  李文揚道:“他的傷勢如何?”

  知命子反口問道:“令妹至遲需得幾日趕到?”

  李文揚見聞廣博,一聽知命子反問之言,已知周簧的傷勢有變化,略一沉吟,道:“如若舍妹尚在家,以她腳程,快則三日夜,遲也不會超過五日。”

  知命子道:“唉!只怕他已經等不及了!”

  李文揚道:“怎麼?他的傷勢有了變化?”

  知命子道:“他自被貧道敷過藥物,養傷密室之後,神智從無今日這般清醒,貧道擔心他傷勢要變──”

  忽聽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了進來,道:“你這小牛鼻子,也不睜眼瞧瞧你們這座荒山野廟中,有幾樣值錢東西,還怕老夫偷了你們不成──”

  於小龍突然一側身,疾如流矢般,躍出室外。

  那青衣少女眼看於小龍急竄而出,生恐落後,緊隨著疾向室外衝去。

  知命子一皺眉頭,道:“什麼人?好大的嗓子。”舉步向外走去。

  李文揚道:“這聲音好生耳熟,我去瞧瞧。”喝聲中人已向外行去。

  不見他撩衫奔行,但舉動卻是快迅如電,身形一閃,人已搶到青雲觀主前面。

  林寒青突然低聲說道:“老前輩留步。”

  知命子左腳已跨出門外,陡然轉過身子,道:“什麼事?”

  林寒青道:“晚輩那位小師弟,淘氣得很,請道長多多照顧,他如問起晚輩,就說我守護密室,侍奉周老前輩。”

  知命子微微一怔,道:“你要到哪裡去?”

  林寒青淒苦一笑,道:“我要去追回那失去的一瓶參丸。”也不容知命子答話,飛身一躍,破窗而去。

  知命子急急叫道:“使不得。”縱身追出窗外。

  兩人相差也不過一剎工夫,但知命子追出後窗,只不過遙見一點白影,閃了幾閃,隱失不見。

  他呆呆的站在屋頂上,自言自語的說道:“好俊的輕功,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

  只聽那沙啞的聲音,傳入耳際,道:“青雲觀主在麼?”

  知命子神智一清,趕忙跳下屋頂,躍入室中,關好後窗。

  一陣步履聲傳入室中,夾著李文揚清亮的聲音,道:“你這老偷兒跑到青雲觀來幹什麼?”

  知命子轉頭望去,只見一個五旬左右的瘦矮老兒,留著一把山羊鬍子,滿臉倦容,一身塵土,大搖大擺的和李文揚並肩而來。

  於小龍和那青衣少女,緊隨在兩人的身後。

  那矮瘦老者,突然大邁一步,跨入室中,也不容李文揚為他介紹,一抱拳道:“道長可是青雲觀主麼?”

  知命子合掌應道:“貧道知命子?尊駕貴姓?”

  那矮瘦老兒微微一笑,道:“不雅得很,老偷兒楊清風。”

  知命子道:“久仰大名了。”

  楊清風目光流轉,打量了房中佈設,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訪問觀主一聲,周大俠周簧,可是落腳這青雲觀中麼?”

  知命子一皺眉頭,道:“楊大俠問他作甚?”

  楊清風道:“風聞他受仇家暗算,身受重傷,不知是真是假?”

  他這等單刀直入的坦然問法,一時之間,真還使知命子無法作答,措詞難籌,沉吟不語。

  李文揚接道:“怎麼?老偷兒,你也作了東海雙蛟的爪牙了?”

  楊清風愣了一愣,迢:“老偷兒這名號雖然不雅,但自信還有幾分骨氣,李公子這話未免問的太小覷我老偷兒了。”

  李文揚道:“那你打聽那周大俠下落作甚?”

  楊清風突然放聲大笑一陣,道:“昔年老偷兒受過他救命之恩,特地趕來探看一下,順便送上一瓶療傷之藥──”語音一頓,突轉淒涼道:“萬一不幸,周大俠已經去世,老偷兒也要在他的墳前祭奠一下,聊表寸心。”

  知命子道:“周大俠傷得很重,只怕不是一般藥物能夠奏效。”

  楊清風道:“如是一般藥物,老偷兒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送到青雲觀來。”

  知命子道:“什麼藥物,可否先容貧道一看?”

  楊清風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玉瓶,遞了過去,道:“如若老偷兒沒有走眼,這該是參仙龐天化調製的千年參丸。”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5:24

二七

  於小龍目光一掠那玉瓶,立時驚叫道:“啊!是我們丟的千年參丸。”忽然想起了林寒青,大眼睛四下一轉,登時湧現出一臉愁苦,接道:“觀主,我大哥哪裡去了?”

  知命子輕輕咳了一聲,道:“他有事去了,就要回來。”伸手接過玉瓶,打開瓶塞,登時滿室清香撲鼻,點頭說道:“不錯,果然是當今武林中第一等療傷聖品,參仙龐天化苦心調製的千年參丸。”

  楊清風一抱拳,道:“周大俠傷勢好後,請代老偷兒問候一聲,我這裡告辭了。”轉身大步行去。

  知命子高聲說道:“楊大俠請留步片刻,貧道尚有事請教。”

  楊清風停了下來,說道:“觀主有何見教?”

  他雖有不雅的偷竊之名,但做事講話卻是乾脆利落,豪爽異常。

  知命子長嘆一聲,道:“周大俠確在我青雲觀中,得你楊兄這一瓶千年參丸,周大俠一條命算是撿了回來,貧道這裡代為謝過。”說完,單掌合胸,欠身作禮。

  楊清風哈哈一笑,道:“我老偷兒受過周大俠救命之恩,也該當一報,在下也不再打擾觀主,就此別過。”說完就走,轉身急奔而去。

  知命子望著楊清風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此人雖負偷兒之名,但為人卻是豪放得很。”

  李文揚目光一轉,不見林寒青,不禁一皺眉頭道:“林兄哪裡去了?”

  知命子素來不善謊言,李文揚這一追問,立時張口結舌的答不出話,呆了半晌,才一跺腳,道:“唉!他如多等候片刻工夫,也不會負咎而去了。”

  李文揚吃一驚,道:“他到哪裡去了?”

  知命子道:“他因周大俠傷勢嚴重,非得千年參丸始能相救,抱咎失藥追尋遺失參丸去了。”

  李文揚道:“天涯茫茫──他要到哪裡去找?”

  知命子:“唉!陰差陽錯的是這瓶失了的參丸,重又回到了我們手裡。”

  李文揚忽然驚叫一聲,道:“糟糕!”

  那一直未開過口的青衣少女,突然接口說道:“大表哥,什麼事糟糕了?”

  李文揚道:“林寒青外和內剛,表面上冷若冰霜,內心中卻仁慈無比,雖然身負絕世武功,卻無法應付江湖上的險詐,何況──”

  知命子似已經意會到李文揚言中的未盡之意,也不禁失聲接道:“李公子可是怕他孤身涉險去找那參仙龐天化麼?”

  李文揚道:“不錯,這失去的參丸,又如投在海中的沙石,天涯遼闊,他又毫無可資追尋的線索,如何一個找法,但想到此丸乃參仙龐天化煉製之物,極可能去找龐天化了。”

  知命子眉宇間泛現出一股焦急之情,道:“果真如此,那就危險太大了。”

  李文揚嘆息一聲,道:“龐天化孤方自賞,從不和武林同道來往,只怕家母也不識他。”

  知命子接道:“據貧道所知,中原武林同道中,和參仙龐天化攀得上交情的,只有武當派外家名宿,十方老人桑南樵。”

  李文揚接道:“十方老人桑老前輩,在下倒是識得,只是此人有如閒雲野鶴,行無定處,一時那裡去找?”

  忽聽那青衣女失聲叫道:“啊!那小鬼頭哪裡去了?”

  李文揚、知命子同時聽得一怔,轉臉看時,果然於小龍已然不見。

  李文揚一跺腳,道:“該死,倒是忘記留心他了。”

  那青衣少女道:“咱們快些追吧!”

  李文揚道:“其人輕功不弱,只怕此刻已走出數里之外,咱們哪裡還能追趕得上?”

  知命子道:“唉!當真是一誤再誤,貧道一生之中,就未作過這等胡塗之事。”

  且說林寒青離開了青雲觀後,一路施展輕功提縱身法,疾如破空流矢一般,直向江岸奔去。他為了趕路,避開了人行官道,認定了方向越嶺而行。

  一路上從不停歇,趕到江邊,已累得汗水濕衣。

  他捧起江水,沖洗下臉上汗水,使自己的神智冷靜了下來。

  抬頭看去,只見一葉漁舟,遠行在十丈左右。

  林寒青目光過人,凝神望去,只見那舟艄之上,站著一個身披袈衣,頭戴竹笠的老人,立時一提丹田真氣,喊道:“老伯伯,可否把漁舟駛過來,載帶在下渡過江面,當重金相謝。”

  他喝的聲音,聽起來不大,但遠隔在十數丈外的老人,在江濤奔騰聲中,仍聽得異常清楚。只見他收了漁網,轉過身來,打量了半天,才看到林寒青,搖櫓緩緩駛來。

  那漁舟距岸尚有二丈多遠,林寒青已迫不及待飛躍而上。

  他輕功絕佳,落在那小小的漁舟之上,有如輕葉飛絮,小舟動也不動一下。

  那老人大為驚愕的打量了林寒青一眼,道:“啊!年輕人,你可是會飛麼?”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我不過練過幾天武功罷了,有勞老伯伯把我送過江去,我有樁緊急之事要辦。”

  那老人點點頭,雙手搖櫓,向對岸划去。

  林寒青目往那滔滔江流,看了一陣,臉色忽然大變,一伏身,鑽入艙中,閉上雙目,倚在艙壁上,臉上一片青白。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突然那老人叫道:“相公,船已靠岸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5:36

二八

  林寒青睜眼望去,只見太陽已然偏西,當下縱身一躍,飛登上岸,探手從懷中摸一塊金錠說道:“老伯伯,這點銀錢,酬酢酒資,謝謝你啦!”轉身大步行去。

  那老人接過黃金,定睛一看,立即高聲叫道:“太多了,老漢如何能受?”

  林寒青頭也不回的大步行去。

  他心急如焚,匆匆而行,直向桃花店中奔去。

  桃花依舊,盛放迎風,桃花店仍然是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

  林寒青略一猶豫,直向店中行去。

  他心中對桃花店,早已有了個概略之念,繞過那環繞桃林建築的酒棚,直向桃林深處行去。

  白石小徑上,飄落了幾片早謝的花瓣,曲轉在密茂的桃林中。

  轉過了幾個彎子,到了一處岔道所在,林寒青停下腳步,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勢,沿著正中一條道上行去。

  這景物幽美,花紅草綠的桃花林中,看似悅目如畫,毫無戒備,實則每一段距離之中,都有著森嚴的戒備,林寒青行約四五丈遠近,忽由兩株巨大的桃樹之後,轉出來兩個身著青衣的少年。

  這兩人年齡都在二十左右,長的甚是俊秀,只是眼神閃爍不定,隱隱流現凶光,面色蒼白不見血色。

  林寒青目光一掠兩人,仍然舉步行去。

  兩個青衣少年忽然轉入路中,擋住了去路,笑道:“客人要到那裡去?”

  林寒青冷漠說道:“飛翠樓。”

  兩個少年同時微微一愕,道:“飛翠樓?”

  林寒青默然不語,只把兩道凌厲的目光,投注兩人身上。

  兩個少年,打量林寒青一陣,左首一人緩緩說道:“大駕可是要造訪綠綾姑娘麼?”

  林寒青微一點頭。

  兩個少年相互望了一眼,道:“綠綾姑娘的約會,已定到三日之後,有勞大駕留下姓名,三日之後再來。”

  林寒青冷冷說道:“在下今日非得見她不可!”舉步向前行去。

  兩個少年四顧一眼,不見人蹤,立時欺身而上,左掌一揮,疾向林寒青前胸迫去,口中冷冷喝道:“站住!”

  林寒青右手倏然而出,抓住了左面一人,默運內力,向前一帶,橫向右面一人撞擊。

  那人只覺半身酸麻,全身力道完全失去,才知遇上了高手,心頭大為震駭。

  右面一人眼看同伴的身子,硬向掌勢上面撞來,只好一收掌勢,急躍而退。

  林寒青早已成算在胸,那還容他逃走,右手鬆開,急躍而上,一把抓住了那人衣領,低聲說道:“動一動我就震斷你的心脈,要你立時氣絕當場。”

  那少年果然不敢再動。

  林寒青隨手一掌,拍在那少年背脊之上,說道:“你們兩人都被我震穴斬脈的手法,傷了要穴,七日之內,不能妄運真氣,和人動手,否則吐血而亡。”

  兩個少年穴道雖然受制,無能反抗,但雙目中卻流現出一片狡詐的光芒。

  林寒青冷冷說道:“你們如若不信,不妨暗中運氣試試。”說完之後,推活了兩人穴道。

  那兩個少年依言一試,暗提真氣,果覺背脊之上,兩處要穴凝血不行,真氣倏然中斷。心頭大為震駭,立時改顏相向,欠身說道:“我等有眼不識泰山,尚望大駕恕罪。”

  林寒青冷漠的說道:“暫時委屈你們一下,待我離開之時,再解開你們被點的穴道。”向前行了幾步,突然又回頭說道:“記著你們兩人的生死,已完全操在我掌握之中,半月之內,傷穴不解,太陰經脈,即將凝結爆傷,終生一世,不能再習武。”

  兩人雖然默不作聲,但卻連連點頭。

  林寒青不再理會兩人,大步直向飛翠樓前走去。

  一片高聳的青竹,環繞著一座高樓,兩扇青竹編成的籬門,半掩半閉。

  林寒青一推籬門,大步行了進去。

  一個容貌清秀的小婢,快步走了上來,欠身說道:“大爺,你可走錯門麼?”

  林寒青冷漠一笑道:“這可是飛翠樓?”

  青衣小婢道:“不錯,客人要找那一個?”

  林寒青道:“綠綾。”舉步向前行去。

  那青衣小婢,急急說道:“姑娘沒空,請客人留下名,改日再來吧!”

  林寒青道:“我今一定要見她。”

  那青衣小婢道:“不行,姑娘眼下正在筵客。”

  林寒青不再理她,大步行入廳門。

  大廳中一色的紫綾垂遮,四張紅漆太師椅上,卻擺了雪白的坐墊,四個壁角,放置了四座盆花,香氣濃郁,撲鼻沁心。

  除了這華貴擺設之外,廣敞的大廳上,寂無一人。

  林寒青目光一轉,只見大廳左側近壁,有一座白綾鋪墊的木梯,立時舉步而上。

  走完了十八層木階,又是一座敞廳,九個濃裝少女,一排共坐在敞廳一側,看到了林寒青,立時一湧奔來,聯肩並立,攔住去路。

  正中一婢打量了林寒青一眼,緩緩伸出玉掌,道:“拿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5:47

二九

  林寒青冷冷的說道:“什麼?”

  那正中婢女似是群婢之首,柳眉兒揚了揚,道:“姑娘的筵客請帖?”

  林寒青搖頭答道:“沒有。”

  那婢女道:“沒有受召之帖,來此作甚?”

  林寒青轉眼望瞭望那上登三樓的木梯,道:“我要找一個人。”

  群婢齊聲喝道:“找什麼人?”

  林寒青道:“綠綾。”右臂一伸,接道:“閃開去,在下不願出手。”

  群婢大震,怒聲喝道:“好大的口氣。”七八隻纖纖玉手,齊齊向林寒青抓了過來。

  林寒青劍眉轉動,俊目放光,橫臂一掃,逼開群婢掌勢,左手突施一個擒拿手法,手掌翻轉之間,抓住了那正中婢女右腕,用力一帶,那婢女登時被帶的打了一個轉身,直向群婢撞去。

  他出手一擊,先聲奪人,群婢無不大駭,齊齊向後躍退。

  林寒青借勢一個閃身,穿過群婢,直向樓上奔去。

  群婢似是自知難以攔擋,竟然都停步不追。

  三樓上又是一番景色,前半部廳房並列,後半邊卻是一座寬敞的涼台,綠綾遮天,紅氈鋪地。

  涼台上盛筵未散,兩個身軀魁梧的大漢,正舉杯對飲。

  一個容色照人的綠衣麗人,端坐在兩個大漢之間,白絹掩口,眉目含笑,一雙大眼睛不停的轉動,在兩個大漢的臉上打轉,顧盼間風情萬種,媚態撩人,瞧的那兩個大漢,神不守舍,林寒青在那涼台上站立良久,兩人竟似毫不知覺。

  還是那綠衣麗人神智未昏,眼角流動間,看到了肅然卓立的林寒青,突然取下了掩口白絹,正容而坐。

  兩個大漢相對呵呵大笑,飲了杯中之酒,目光轉動,突然發覺了林寒青,臉色忽然一變,齊推杯而起。

  那背東面西坐的大漢冷笑一聲,道:“好小子,膽子倒不小。”一按桌面,急竄而出。呼的一拳,迎胸劈到。

  林寒青聽他一拳生風,知對方武功不弱,身軀斜斜一轉,一個“倒踩七星步”,閃過那攔路大漢,闖入了涼台之中,目注那綠衣麗人,冷冷喝道:“你就是那綠綾麼?”

  那綠衣麗人,神色鎮靜,嫣然一笑,道:“賤妾正是綠綾,相公大名?”

  林寒青道:“你不用問我姓名──”

  那面東背西而坐的大漢,突然一掌,擊在木桌之上,冷然接道:“好狂的口氣,格老子先要教訓你一頓再說。”

  林寒青看他落掌之處,指痕宛然,心中暗道:“好雄渾的內力,此人倒是不可輕敵──”

  這時,那當先出手的大漢,已然返撲回來,一式“餓虎撲羊”,右手五指箕張當頭抓下。

  林寒青雙肩一晃,又閃開了數尺,仍未還手。

  那面東背西的大漢突然離位而起,疾衝而上,舉手一拳,擊向林寒青的後背。

  林寒青橫裡跨了一步,避開一拳。

  兩個大漢一前一後,同時展開了迅快的攻勢,拳拳交錯,虎虎風生。

  林寒青穿行在拳掌交錯之中,始終不肯還手,但他身法奇奧,任兩人拳腳如雨,竟是一拳也打他不中。

  那俊美的綠衣麗人,似是甚為欣賞三人打鬥之情,面帶微笑,凝神相注。

  那兩個大漢攻勢愈來愈猛,但林寒青的身法卻是愈來愈見奇奧,步若行雲流水,不論兩人掌拳如何猛惡,始終無法沾得他一寸衣角。

  那綠衣麗人微笑漸斂,神情也逐漸轉變的十分嚴肅,緩緩站了起來,走到三人身側,高聲喝道:“三位不要打啦!”

  其實只有那兩個大漢在手不停揮的一味迫攻,林寒青始終未還過手,但那綠衣麗人一喝,兩個大漢立時倒躍而退。

  林寒青雖未還手,但他亦覺到這兩人的武功,十分高強,掌力雄渾,乃兩個強勁之敵。

  那綠衣麗人目光一掠林寒青,盈盈一笑,道:“二虎相鬥,必有一傷,三位如若這般相鬥下去,不論那個受傷,都是一件大煞風景的事。”

  那兩個大漢拳腳齊飛的猛攻了數十招,竟然未能打到林寒青一拳一腳心中大為震驚,那綠衣麗人出言一勸,也就借階下台,默不作聲。

  林寒青微微鎖著眉頭,憂鬱中帶著一片冷漠,對那綠衣麗人相勸之言,未置可否。

  他一身雪白的衣服,因急急趕路,濺的滿身泥漿,但卻無法掩蔽住他那英秀之氣。

  那綠衣麗人欠身對林寒青施了一禮,道:“綠綾薄命弱女子,身操踐業,迎來送往,幸得各位思客們榮賜寵愛,得以小享盛名,公子如不見棄,尚請入席小座,賤妾當重整殘席,為公子接風──”

  語聲微頓,嫣然一笑,目光斜斜掠過那兩位大漢,接道:“不打不相識,有道是英雄相惜,三位這一戰,真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才,賤妾雖然不甚解武事,但也看得出,決非一半個時辰之內,能夠分出勝負──”她自說自語,不容別插口,柳腰款擺,欠身肅容。

  林寒青也不答話,一轉身大步行到席前,自行坐了下去。

  綠綾蓮步細碎,也隨在林寒青身後入了席位。

  那兩個大漢緊追在綠綾的身後入席。

  綠綾輕擊兩掌,立時有兩個青衣小婢,應聲走了過來,綠綾吩咐二婢撤去殘席,重整酒筵。

  不大工夫,美酒佳餚,齊齊送了上來。

  林寒青的漠然和冷峻,使那兩個大漢,無法和他攀談。

  還是綠綾舉起了酒杯,笑對林寒青道:“公子高姓大名,何以知得賤妾?”

  林寒青沉吟了一陣,道:“無名小卒,說出來姑娘也不知道。”

  綠綾盈盈一笑,道:“公子既不願說出姓名,賤妾自是不便要強。”目光一掠那兩個大漢,接道:“這兩位乃江南武林道鼎鼎大名之人,蘇州常天鍵,揚州魯白平。”

  林寒青微一頷首,道:“久仰大名。”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6 11:56:00

三〇

  常天鍵一抱拳,道:“不敢,兄台似非江南武林道上之人?”

  林寒青道:“在下來自遙遠邊荒。”

  魯白平接道:“兄台身法奇奧,乃兄弟等生平僅遇高手,在下借花獻佛,奉敬一杯。”

  林寒青端起酒杯,就唇欲飲之際,突然又放了下來,緩緩說道:“在下力不勝酒,素不沾唇,有負兄台雅愛了。”

  綠綾微微一笑,目往蘇揚二傑,說道:“公子既不吃酒,咱們豈能強人所難,賤妾代他奉陪一杯就是。”也不問兩人是否同意,舉杯就飲,一飲而盡。

  常天鍵哈哈一笑,道:“姑娘既肯相代,我等索性奉敬一個雙杯如何?”

  綠綾揚柳眉兒,目光一溜林寒青,笑道:“只怕是路柳牆花,難以看在公子眼下。”說完話,果然又自行斟了一杯,一仰而干。

  魯白平雙目中神光閃了兩閃,突然站了起來,說道:“榮承款待,已然酒足飯飽,不便再多打擾,就此別過。”

  常天健一抱拳,道:“在下也要告辭。”

  綠綾緩緩站起,欠身說道:“今日未能使兩位盡興而返,賤妾甚感抱歉,容待異口作東,再奉兩位一醉。”

  常天鍵淡然一笑,道:“如得寵召,自當依限趕來。”轉身大步行去。

  魯白平冷冷的看了林寒青一眼,拱手說:“後會有期。”轉身急行而去。

  綠綾望著兩人的背影,消失於夕陽晚霞之中,微微一笑,回顧了林寒青一眼,道:“蘇揚二傑含怒而去,只怕這筆帳要記在公子的頭上了。”

  林寒青冷冷說道:“我和他們無怨無仇,有什麼可記之帳?”

  綠綾笑道:“美色醉人,情劍濺血,古往今來有幾個英雄豪傑,不是傷敗女人手中。”言來眉開眼笑,一片自負神色。

  林寒青冷冷說道:“但在下卻不是慕姑娘美色而來。”

  綠綾微微一笑,道:“公子人中之龍,自不能和常人一樣。”

  林寒青臉色仍然是一片冷漠,對綠綾的頌讚之言,也不知是喜是怒?

  陰沉的綠綾,實有著驚人的鎮靜,任憑林寒青惡言相加,但始終不動聲色,淡然一笑,道:“公子劍眉星目,風采動人,可惜這身衣著使公子減色不少,賤妾深閨之中,尚藏有兩套男裝,公子請換過衣服,咱們再秉燭長談如何?”

  林寒青道:“盛情心領,我看不用了。”

  綠綾激揚眉梢,大眼睛眨動了兩下,道:“公子這般推辭,實叫賤妾難以猜想出公子來意?”

  林寒青冷峻的目光,緩緩由綠綾的臉上掃過,道:“簡單的很,在下來討取一件東西。”

  綠綾微微一怔,道:“什麼東西?”

  林寒青道:“一條絹帕。”

  綠綾櫻唇啟動,格格一陣嬌笑,道:“我還道是什麼大不了的珍貴之物,原來是一條絹帕,公子既然登上了飛翠樓頭,不論你為何而來,就是我綠綾的客人,先請開懷暢飲幾杯,賤妾立時奉上絹帕。”

  林寒青萬沒想到,討回絹帕之舉,竟然是如此的順利,不禁微微一怔。

  綠綾伸過來纖纖玉手,端起林寒青面前的酒杯,又把自用的酒杯推到林寒青面前說道:“武林中人,賤妾見過不少,人人都免不了多疑之心,公子自是難以例外,請用賤妾之杯,對飲一盅如何?”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林寒青欲待推辭,又恐受人譏笑太膽小,只好端杯就唇。緩緩喝下,暗中卻運集了一口真氣,把飲下的一杯酒托住。

  綠綾微微一笑,道:“公子遠道來此,如若空手而返,豈不有虛此行,賤妾自幼習吹玉簫,自信小有成就,公子如有清興,賤妾極願吹奏一曲──”

  林寒青道:“不敢多勞姑娘,在下還有緊要之事,不便在此多留,有負雅意。”

  綠綾探手入袖,摸出一支翠玉簫來,說道:“公子雖無賞簫之興,賤妾卻有吹簫之情。”也不容林寒青答應,舉簫就唇,吹了起來。

  一縷清音,飄揚而起。

  她的吹簫之技,似已臻出神入化之境,簫音動起,立時湧出一片幽怨。

  如昆崗鳳鳴,如深閨私語,說不完的如慕如訴,九曲百轉,哀傷動人。

  林寒青不自覺的被簫音,勾起滿腹愁思,他本已憂鬱的臉上,又復罩上了一片哀傷。

  忽然間簫聲轉越低沉,聲音更顯得哀怨動人,聲音欲斷還續,生似一個纏綿病榻柔弱女人,對久別情郎訴說著相思之苦。

  林寒青似被那婉轉的簫音所醉,凝坐不動,直待那簫聲頓然停歇,才如夢初醒般,抬頭四顧了一眼,看暮色四周,天已入夜,心頭忽然一凜,暗道:我幾為她簫聲所誤,當下長長吸了一口氣,緩緩站了起來。

  綠綾收了翠簫,不容得林寒青開口,搶先說道:“相公品評品評,賤妾吹簫之技如何?”

  林寒青仰臉望著耿耿星河,答非所問的說道:“時光不早,我要走了。”

  綠綾柳眉微聳,一抹殺機,閃掠而過,但一瞬間,又恢復了動人的笑容,接道:“相公請稍候片刻,賤妾去取絹帕。”站起身來,舉步行去,但見她蓮步細碎,腰肢輕擺,走的風情萬種。

  林寒青冷眼相視,看她走入室中。

  但見火光一閃,室中亮起一盞紗燈。

  林寒青迅快的移動方位,選擇一處視線遼闊之地,直視著隱入室中的綠綾。

  窗櫺上倒映出一條人影,移動了一陣,突然靜止不動。

  時光在林寒青等待中,悄然溜去,頓飯工夫過去了,仍不見綠綾出來。

  林寒青等的不耐,不自覺的舉步向室中行去。

  半掩朱門,遮去了室中一半景物,也遮住了室中的綠綾。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2:11

三一

  林寒青正待舉步而入,忽然心中一動,暗道:夜暗孤樓少年男女,我豈可闖入她的閨房,當下重重的咳了一聲,還未開口,室中已傳出綠綾驕媚的聲音,道:“相公太拘謹了,飛翠樓不是王侯宅,賤妾亦非貞烈人──”

  林寒青冷冷接道:“姑娘快請還絹帕,在下還有要事趕辦。”

  一聲幽幽長嘆、傳了出來,緊接著響起了一縷簫聲。

  林寒青冷笑一聲,一腳踢開了半掩朱門。

  目光觸處,不禁一呆。

  只見綠綾身著褻衣,披一層薄如蟬翼的白紗,斜倚榻上,手捧翠玉簫,櫻唇微微啟動,簫音裊裊而起。

  她星目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臉上是一股似笑非笑神情,凝望著林寒青。

  簫音婉轉,如語還休,輕喚個郎,撩人春情。

  林寒青忽覺心神微震,只感這婉轉的靡靡之音,如針如劍,刺入心中,立時警覺不對,當下一握真氣,劍眉聳揚;運起內功,鎖心猿,控意馬,神馳物外,排拒那震盪心神的簫聲。

  綠綾簫音轉急,如洪瀑流水,綿綿衝來。

  林寒青神色激動,臉紅似火,頭頂上微微現出汗水,大約一盞熱茶工夫,才緩緩恢復鎮靜,眼簾低垂,靜如山嶽。

  斜倚在榻上的綠綾,卻是神色大變,急急的站了起來,大約在室遊走,簫聲也更見急促,如驚濤駭浪,洶湧而至。

  只見她越轉越快,到了後來,滿室中奔行如飛,淋漓香汗,濕透了她被身的薄紗。

  忽然間響起了一聲大震,繞室奔行的綠綾,一跤跌摔在地上,簫聲隨著中斷。

  林寒青緩緩啟開雙目,望著那跌摔在地上的綠綾,緩緩舉起右手掌。

  綠綾靜伏地上,似是毫無反抗之能,林寒青掌勢一落,勢非被擊斃當場不可。

  但他卻緩緩收回了掌勢。

  綠綾在沉靜的暈迷中,渡過了死亡的一刻後,緩緩伸動一下手臂,坐了起來。

  她手中的翠玉簫滾在三四尺外的壁角處。

  只見她嬌軀微微震動了一下,吐出一口鮮血。

  林寒青忽然別過頭去。冷冷道:“我不願殺你這個婦道人家,快些還我絹帕,我要走了。”

  綠綾雙手據地,慢慢的站了起來,奔行幾步,到了榻前,爬上木榻,驕喘一陣,說道:“我傷得很重,行動不便,絹帕在我枕下,你自己過來取吧!”

  林寒青怔了一怔,終於緩步行了過去。

  綠綾長發零散垂枕邊,面色蒼白,微閉雙目,嘴角間血跡仍存。

  她傷勢極為沉重,仰臥在木榻上,有如死人一般。

  林寒青猶豫了片刻,突然伸手向枕下摸去,果然取出了一條雪白的絹帕。

  展開看去,白絹無痕,一陣陣幽香,撲入鼻中,那裡是自己要尋之物,不禁大怒,正待發作,忽覺眼前一黑,暗道:“不好!”舉掌向臥榻上的綠綾劈去。

  他功力剛聚,掌勢劈落一半,內功似發未發之際,人已難再支持,但感頭重腳輕,雙腳突軟,身子搖了幾搖,倒掉在地上。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林寒青由暈迷中清醒過來。

  睜眼看時,四外一片漆黑,手腳抬動,起了一陣叮叮咚咚的金鐵交鳴之聲,敢情全身已被鐵鏈鎖了起來。

  林寒青鎮定了一下心神,運足眼神望去,但見四壁都是堅牢的石壁,不見一絲天光,原來這是一座專以用來囚禁重要人犯的石牢。

  林寒青覺著這石牢深入地下,不禁暗自一嘆,忖道:我料敵有誤,死在這地牢之中,那也是自取其咎,但周大俠等候參丸,卻如大旱之望雲霓,奄奄一息,急待搶救,如若因此誤了性命,實是一件終身大恨大憾之事。

  思忖之間,忽覺壁上響起了一陣軋軋之聲。

  §第六章

  林寒青收住了散亂的思潮,依在壁上,輕啟雙目,凝神望去。

  只見一側山壁上裂開一個尺許見人的方孔,一片燈火透射而入。

  一隻纖纖玉手,托著一個木盤,由那圓孔中送了過來,緊接傳過來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道:“林相公請進食用之物。”

  一股濃烈的酒芳肉香,撲了過來。

  聞到那酒肉的香氣,林寒青確覺著有些餓了。正在想著該不該進一點食用之物,以保持體力,忽聽一陣鐵索叮呼之聲。一隻枯瘦有如鳥爪一般的怪手,突然由一側門伸了過來,搶過了那隻木盆。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見一側壁角處,坐著一個衣服褸襤的枯瘦老人。

  他頭上長發散亂,臉頰上也生滿了雜亂的鬍鬚,掩遮去了面目,使人無法瞧得清楚。

  只見那裂開的方孔,逐漸的合了起來,囚室中,又恢復一片黑暗。

  林寒青目力過人,雖在黑暗之中,亦可辨識出那人的停身之處,且可清晰的看到他的舉動。

  那是個枯瘦的老人,除了一身褸襤的僅可蔽體的衣服之外,只餘下一副皮包骨頭,好似餓了甚久,一手端著木盤,一手不停的取食盤中之物,狼吞虎嚥,饞相畢露。

  林寒青暗暗的嘆息一聲,忖道:這人不知好久沒有吃過東西了。

  那人雖然生的枯瘦矮小,但食量卻是驚人,片刻工夫,竟然把一盤食物吃的點滴不剩。

  但他似是意猶未盡,把僅餘一壺美酒,也一口喝了下去。

  他似是吃的十分舒暢,放下木盤酒壺,拍了拍肚子,抬頭望了林寒青一眼,忽然動了歉疚之心,緩緩問道:“小娃兒,老夫連你的一份也一併吃了,下次他們再送食用之物,老夫點滴不嘗,還了你的一份就是。”

  林寒青搖搖頭答道:“我不餓。”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2:21

三二

  那枯瘦老人進過食物之後,精神大振,雙目中神光閃了幾閃,笑道:“不餓,哈哈,小娃兒,除非你打算餓死在石牢之中,或是內功的修為已達不進食物之境,要不然你非得吃他送來的東西不可──”,他似是自己勾起了傷心之事,豪氣忽消。長長嘆息一聲,接道:“老夫已在石牢中渡過一段不短的歲月了。”

  林寒青忽覺心頭一凜,暗道:如若終生一世,被囚在這暗無天日的石牢之中,那當真是生不如死了,不自禁的問道:“老前輩被關了甚久麼?”

  那枯瘦老人舉手抓住一頭亂發,淒涼的說道:“詳細的日子花不清了,約略算來,總該有兩年了吧!”

  林寒青道:“兩年──”

  那枯瘦老人大聲接道:“你可是覺著很短麼?”語音一變,又轉的十分淒涼,接道:“兩年雖然是不能算長,可是,你別忘了這是一座暗無天日的石牢,在這裡過一年,比一年還要遙長,七百個日夜,等於過了七百年一樣!”

  林寒青忽然想到了楓葉谷中的慈母,還在等待著她的愛子歸去,不禁一陣黯然神傷,輕輕嘆一口氣。

  那枯瘦老人忽然縱聲大笑起來,聲音宏亮,刺耳驚心,在這四面石壁堅牢的斗室之中,更顯得聲如暴雷,動人魂魄。

  林寒青暗中一提真氣,和那刺耳笑聲相抗,心中卻暗自警惕道:這人的內功不弱,看來恐不在我之下。

  笑聲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才停了下來,說道:“小娃兒,你可是怕了麼?哈哈,只要你在石牢中渡過了兩年時光,只怕要變的和老夫一般的狼狽不堪。”

  林寒青凝目望了那老人一眼,默不作聲。

  那枯瘦老人輕輕嘆息一聲,道:“小娃兒,你怎麼不講話呢?”

  林寒青答非所問的接道:“老前輩被囚在這石室中兩年之久,就沒有打算過逃走念頭麼?”

  那枯瘦老人急然說道:“他們早知一般的囚室,決難困得住老夫,是以,這間室修的堅牢無比──”他抖動身上的鐵鏈,接道:“就是這鎖身鐵鏈,也非一般普通的鋼鐵打成,堅固無比──”這老人似是已有些心神錯亂,突然改變了口氣,問道:“小娃兒,你的武功不錯啊!不知令師何人?”

  林寒青星目閃了一閃,道:“徒忌師諱,恕難奉告。”

  那枯瘦老人怔了一怔,笑道:“我那虎嘯氣功,在這斗室之中,威力極大,一般武林高手,也是難以承受,但你竟能聽而不聞,若無其事。”

  林寒青緩緩閉上雙目,倚在石壁上。

  那枯瘦老人眼看林寒青對自己所說之言,渾似不聞,不禁大怒,冷笑一聲,說道:“哼──小小年紀也敢對老夫這等無禮。”

  林寒青睜開眼睛,望了那老人一眼,微微一笑,仍然默不作聲。

  那枯瘦老人臉色忽然一變,聲音十分柔和的說道:“目下咱們已經是一個患難與共的局面,哈哈,老夫若是餓死在石室之中,只怕你也難以活得。”

  林寒青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只聽那枯瘦老人說道:“他們已六七天未送飯給我吃了,今日送來了美酒佳餚,看來老夫沾了你的光啦!”

  林寒青轉頭嘆息一聲,仍然默不作聲。

  那枯瘦老人怒聲喝道:“小娃兒,你可知道老夫是什麼人?”

  林寒青搖搖頭,微微一笑。

  那枯瘦老人道:“你在江湖之上行走,想來定然聽過老夫的名頭了?”

  此人大概是被囚時日過久,難得有人和他說話,一開口滔滔不絕,偏是遇上林寒青不願說,鬧的他只好自說自話。

  只聽那枯瘦老人重重的咳了一聲,接道:“小娃兒,你怎麼不說話呀?瘦猴王這綽號你聽到沒有?”

  在他想來,林寒青聽到瘦猴王三個字,定當大大的吃上一驚,那知事情竟是完全出了他意料之外,林寒青只不過淡淡一笑。

  那枯瘦老人大為震怒的喝道:“瘦猴王韓士公就是老夫。”

  林寒青輕輕嘆息聲,仍未理他。

  韓士公霍然站了起來,帶動了全身的鐵鏈,一陣琅琅作響,接道:“瘦猴王韓士公你沒有聽人說過,那老猴兒三個字你大概聽到過了?”

  他在急怒之下,連老猴兒三字也脫口而出。

  林寒青被他吵的無可奈何,只好淡淡的接了一句,道:“原來是韓老前輩。”

  韓士公喜道:“老夫被囚兩年歲月,武林仍然盛傳著老夫之名麼?”

  林寒青搖搖頭。

  韓士公道:“咱們素昧生平,那你如何知道老夫之名?”

  林寒青道:“在下剛剛聽說。”閉上雙目,倚壁睡去。

  韓士公心中雖然大為氣怒,但卻對林寒青沒有法子,冷冷說道:“哼!有朝一日,出了這被囚石室,老夫非得好好的教訓你一頓不可。”

  林寒青嘆息一聲,道:“老前輩不要誤會,在下只是不願說話罷了。”

  韓士公道:“年輕之人,老成點好。”

  只聽一陣軋軋之聲,重又傳了過來,林寒青有了上次經驗,心知這壁響過一陣之後,必然要有變化,挺身坐了起來。

  果然,一陣響聲過後,石壁間裂開了一座石門,兩個手執長劍的青衣少女,舉著一盞燈走了進來。

  韓士公霍然站了起來,右臂一伸,疾向那當先而行的青衣小婢抓了過去。

  只聽一陣鐵鏈叮咚之聲,他掌指尚距小婢尺許,鐵鏈已盡,無法抓到。

  原來他被鎖之時,早已計算好了,韓士公掌臂伸直仍然相距那石門有著一段距離。

  當先那青衣少女冷哼一聲,回手一劍,橫削過去。

  韓士公身軀一轉,疾快的讓過劍勢,鐵鏈叮咚,一掌劈來。

  他自知掌指難以觸及對方之身,是以,這一掌暗連內勁劈了出去,一股強勁的掌風,直向那兩個青衣少女劈了過去。

  斗室中響起了一片輕嘯,威力似是極為強大。

  兩個青衣少女齊齊向一側躍開,避開了一記強猛的掌風,掌風擊在石壁上,響起了一陣隆隆的輕震之聲。

  林寒青暗暗忖道:這人好深厚的內功。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2:31

三三

  兩個青衣少女避開了一擊之後,疾快的衝到了林寒青的身側,說道:“林相公,我家姑娘有命,想請林相公移住一處新居。”

  林寒青早已暗中運氣相試,覺出那鎖身的鐵鏈,堅牢異常,已非自己力能掙斷,抬起頭來,冷冷的看了兩個青衣少女一眼,默不作聲。

  當先一女突然轉過身去,嬌聲對韓士公叱道:“哼!老猴兒,今夜子時,就要提審於你,你如再不答應──”

  韓士公怒聲接道:“臭丫頭,老夫是何等人物,豈能屈受幾個婦道人家之命,哼哼!想得老夫答應,那是比登天還難。”

  那青衣少女說道:“你發的什麼狠,只要你能熬受過那殘酷之刑,答不答應,在你了!”

  韓士公怒聲道:“老夫豈會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那青衣少女冷笑一聲道:“我親眼看到了很多武林高手,在那酷刑之下,喪失了英風豪氣,求死不得,終於苦苦哀告,我不信你是鐵打的金剛,銅鑄羅漢,能夠受得那化骨消肌之苦。”

  韓士公厲聲喝道:“臭丫頭!”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兩個少女已知他掌力雄渾,急急向一側躍避開去。

  但見一個青衣少女,探手從懷中摸出一把鑰匙,伸入石壁間一個縫洞之中,向右轉了三週,呼的一聲輕響,林寒青身上鐵鎖忽然啟開,但那捆在身上的鐵鏈,卻仍然緊緊縛在身上。

  林寒青站了起來,抖抖雙手,問道:“你們要帶我到那裡去?”

  當先那青衣少女道:“姑娘吩咐要把林公子送到一處風景幽美的住處去住──”聲音微微一頓,又道:“我們奉命而來,但望林公子不要使我們為難。”

  林寒青微一點頭。那當先的青衣少女提起了紗燈,說道:“咱們走吧!”二女一先一後,扶持著林寒青,舉步向外行去。

  林寒青舉手對韓士公一揮,道:“老前輩珍重。”隨同出了石門,一陣軋軋之聲,石門立時閉了起來。

  兩個青衣少女各仗利劍一前一後的扶著林寒青,出了石門,穿行在一條兩尺寬窄的甬道中,林寒青身上披著沉重鐵鏈鐵鎖,走起路來,一片叮叮咚咚的響聲。

  繞過了幾個彎子,到了一處岔道所在,那當先而行的青衣少女,突然回過身來,盈盈一笑,說道:“林相公乃聰明之人,最好不要妄生私自逃走之心,唉!那將徒招殺身之禍。”

  林寒青冷冷的看了二女一眼,默不作聲。

  那說話的青衣少女,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個黑色的布帶接道:“委屈相公,要蒙上你的雙目了。”

  林寒青心知無能推脫,索性緩緩閉上雙眼。

  那青衣少女粉腕揮揚,蒙上了林寒青的眼睛。

  林寒青但覺右腕被人牽了起來,大步向前行去,落腳之處,急劇的高昇,似是在踏行著石階。

  突然右手被人一按,停了下來,耳際間響起一個嬌笑之聲,道:“到了,再過片刻工夫,即可解開你臉上蒙的面紗了。”

  林寒青只覺身上鐵鏈叮咚的響了一陣,一隻手解去了蒙面黑布。

  凝目望去,那兩個青衣少女,已然出門而去,只可見兩個窈窕背影。

  這是一座佈置雅美,陳設豪華的靜室,一個闊大的敞廳之外,還有一間暗室,室門大開,陳設清晰可見,錦帳繡被,窮極富麗。

  林寒青目光轉了幾轉,看天光透了進來,敞廳和內室,各有一座天窗,只是那天窗內外,都有鐵條編織成鐵網網起,看來天窗鐵條,粗如大指,縱有極好的武功,但在腳不著力之處,也是難以擰斷,不過,已可確定這座靜室已然高出地面。

  這時,室中雖然有天光透入,但卻有些昏暗不明,想來外面當已是黃昏時分。

  回顧望去,只見二女走出的室門,仍然敞開,只是七八尺外,就向右側彎去,也不知是否就是通往地下石床之門,他入室之時,雙目被緊緊的蒙了起來,也無法分辨來路,想二女臨行之際,留下警言,那座室門又敞開不閉,定是有極利害的埋伏,自己身上還被帶著粗重的鎖鍊手銬,行動甚是不便,倒不如暫時靜坐下來,運氣調息,先行設法弄斷身上的鐵鎖手銬,再冒險逃走不遲,也不進那室內,就在外廳一處壁角坐了下來。

  他本待盤膝而坐,運氣調息,那知心神一寧,潛伏心中的諸般愁苦之事,盡皆湧上心頭,聽那知命子口氣之中,隱隱暗示出甚多疑竇,似是周簧的生死,和自己關係甚大,他又想到了自己迷茫的身世,自有記憶以來,日夜都在恩師嚴厲的督促之下,苦苦習練武功,慈母座前,苦讀詩書,但每當他問起父親時,都被慈母怒顏喝止。

  他想到師父對待自己的神態,督促習武時,故是嚴厲肅穆,但平常總是和顏悅色,跡近放任,見到母親時那等恭順尊敬之情,也大大的出了常情之外,年齡漸長,識見逐漸增長,隱隱得知母親不但滿腹經倫,而且亦似身懷絕技,但她卻從不肯和自己談起武功。

  正覺思潮洶湧,突聽嬌笑傳來,一個秀美的紅衣少女,手中托著木盤,款步行了過來,說道:“適才送上酒飯,都被那老猴兒搶去吃了,相公腹中恐怕早已飢餓得很。”緩緩放下手中木盤。

  那木盤上放了一小壺美酒,一盤薄餅,四碟美肴,酒氣芬芳,茶香撲鼻,引得林寒青腹中一陣飢腸轆轆。

  那紅衣小婢俏目轉動,揚起纖指,指著那一盤薄餅笑道:“我們江南人向來食米,但三姑知道相公來自西北道上,恐怕不慣米食,特別親自下廚,做了一盤薄餅,遣差小婢送來。”

  林寒青望了那酒菜一眼,暗道:今晚逃走之時,只怕難免要經歷一番惡戰,進點食物,也好長長精神,但見那紅衣少女站在身旁,瞪眼相看,腹中雖甚飢餓,卻也不好取食。

  待了一陣,那紅衣小婢仍不見林寒青食用,忽然自行斟了一杯酒,倒入口中,又取了一張薄餅,撿些菜餚,包餅吞下,笑道:“相公請放心食用。”轉身縱步而去。

  林寒青雖帶有手銬,但並不妨礙飯食,吃了張薄餅,只覺香脆可口,想到夜來尚有惡戰,索性放量而食,不覺間,把一盤薄餅盡皆食去。

  那紅衣小婢進來收了杯筷,微微一笑,捧盤而去。

  這些人對他,似是都很客氣,舉止之間,毫無敵意,但他一向不喜和人搭訕,心中覺得奇怪,卻也不願多問。

  片刻之後,又進來一個素衣少女,送來了一壺香茗,一個精磁茶杯,悄然替他斟滿,自行退了出去。

  天色逐漸入夜,室中更見黑暗,林寒青目力過人,雖在夜暗中,仍可視物,提聚真氣,貫注雙臂,用力一掙,卻不料那手銬緊牢異常,竟然無法掙斷,心頭吃了一駭,暗暗道:如若無法斷脫身上鎖銬,逃出此室,也難以和人動手,正待施展“縮骨法”一試,先退手上鐵銬,再設法掙斷身上的枷鎖,忽見燈光閃動,又是兩個少女走了進來。

  當先一個,手提紗燈,身著紅裝,正是白天送來酒飯的小婢,第二個一身綠衣,也是婢女裝束,兩人赤著雙手,含笑款步而來,神態輕鬆,顯無惡意。

  那紅衣少女舉起手中紗燈,說道:“我奉命來請相公──”忽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霍然站了起來,舉步欲行。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2:41

三四

  那紅衣小婢本想放賣關子,引他相問,卻不料林寒青,聽而不聞,豪邁鷹揚,後果凶吉,全不放在心上,不禁一呆,只好轉身帶路,向前行去,林寒青隨在紅衣女子身後,那綠衣少女走在林寒青後面,出了石門,向外行去,只覺由高而低,分明又向地下行去,林寒青心中暗覺奇怪,想到,難道他們又要把我送回那石牢之中?

  甬道曲折,戒備森嚴,每一處轉彎所在,都高吊著一盞紗燈,燈下站著一個黑衣大漢,林寒青看那些黑衣大漢,除了右手握著兵刃之外,左手中都抱著一尺五寸長短的匣弩,一個個神色冷肅,眼看行過,既不攔阻,也不多看。

  甬道九轉,景物一變。

  抬頭看去,只見一座廣大的敞廳,廳中燭火輝煌,人影排列,鴉雀無聲。

  那綠衣小婢,突然緊行一步,走在林寒青身側低聲說道:“姑娘命我轉告相公,如若教主相詢之時,且勿出言頂撞──”

  林寒青道:“什麼教主?”

  綠衣少女道:“相公不用多問,但望照我轉告之言就行了,其他之事,自有姑娘為相公打點。”腳步一緩,落在林寒青的身後。

  行到了廳門前面,那紅衣婢女,突然放下了手中紗燈,躬身說道:“林寒青帶到。”

  只見廳中走出一個面容凶惡的大漢,一把抓住了林寒青手上的銬鍵,大步向廳中行去,兩個護送林寒青婢女,卻齊齊退了回去。

  林寒青只覺抓在銬煉上的手勁,異常強大,當下暗運內功卓立不動。

  那面容凶惡大漢一把沒有拖動,心中微微一驚,暗道:看不出這俊小子這大力道,回過頭來,微微一笑,緩帶銬煉,舉步行去。

  林寒青一面舉步入廳,藉機打量了一下廳中形勢,只見十二個身軀高大的黑衣人,環立在敞廳四周,僵直不動,每人的臉色,都是一片陰沉,靠後壁間有一座突起的木台,放著三座雕花的虎皮金交椅,木台左面站著兩個青衣童子,右面並立著兩個黃衣女童,前面放著一座尺許高低的玉鼎,鼎中冒出了二寸高低的藍色火焰,縷縷青煙,裊裊升起,滿室中,都是清香之氣。

  敞廳遼闊,縱橫不下五丈大小,兩側靠壁間,擺了十幾張木凳,已坐了不少人,有男有女,面上都被黑布蒙起,手帶著銬鐐枷鎖。

  那面容凶惡的大漢,把林寒青帶到了一隻木凳之處,低聲說道:“坐下。”從壁上提過一條鐵鏈,扣在林寒青的枷鎖之上,用黑布蒙上雙目。

  過了片刻,突聽鐘聲響起,連續三鳴,重歸寂然。

  林寒青雙目被一層厚厚的黑布蒙著,無法看到大廳中的情形,但聞步履聲響,分明有人進入了廳中。

  凌亂的步履,忽間,停了下來。

  一個柔音細細的聲音,斷續的傳入耳際,那聲音過於低微,林寒青只聽道:“──試功甚高──收歸教下──”

  林寒青只覺眼睛一亮,蒙面黑布,被人解去。

  這時,那突起木台上的虎皮金交椅,已然坐滿了人,最右一位,竟然是飛翠樓上的豔妓綠綾。

  左面一人白面無鬚,身著青衫,看去十分文雅,但臉色陰沉,雙目半閉半睜,生似由熟睡中剛剛醒來。

  正中一人,臉上套了一個奇形面具,身著黃衫,手中也帶了一副黑布手套,除了可見雙目中精光閃動,全身上下,都在衣衫面具的隱藏之中。

  只聽那左面青衫文士,低聲喝道:“帶過韓士公。”

  兩個黑衣大漢,由南面壁間,木凳上抓起一人,走入廳中,解去他臉上蒙的黑布。

  林寒青凝目望去,見那人正是石牢中所見的瘦猴王韓士公。

  韓士公身上加鎖,手帶鐵銬,站在那玉鼎前面,打量了敞廳一眼,冷冷說道:“你們要把老夫怎樣處置,儘管動手。”他被關入石牢,折磨了兩年歲月,仍然是傲氣凌人,毫不含糊。

  那居中而坐的黃衣人,兩道冷厲的目光,由那奇形的面具中透視了出來,凝注在韓士公的臉上,但卻默然不語。

  只見那青衫文士冷笑一聲,道:“韓士公,你可知道你此刻的處境麼?”

  韓士公怒聲喝道:“老夫既被你們擒住,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殺刮任憑你們。姓韓的要是皺皺眉頭,就不算英雄人物。”

  那青衫文士陰沉一笑,道:“韓士公,你說的太輕鬆了,如若要殺害於你,也不會把你囚入那石牢之中,讓你渡過那兩年歲月了。”

  韓士公呆了一呆,道:“你們準備把老夫怎樣?”

  那青衫文士冷笑道。“韓士公,你自鳴見多識廣,可識本座是誰麼?”

  韓士公抬頭凝神,雙目在那青衫人臉上打量了一陣,沉思不言。

  那青衫人兩道森冷的目光,他緩緩投注到韓士公的臉上,接道:“不要慌,你慢慢的想想看,也許能夠想得起來。”

  韓士公沉吟了良久,似是仍然想不起來,搖搖頭,道:“老夫想不起來。”

  那青衫文士冷然一笑,道:“你等著瞧幾樣刑具,或許可以觸動你的靈機。”舉手一揮,立時有兩個黑衣大漢,跑了過來,又把韓士公架回那壁間木凳之上。

  那居中而坐,面帶奇形面具的黃衫人,除了兩隻眼睛閃動之外,始終不發一言,但那青衫人對他卻是極為恭敬,側身抱拳,低聲說道:“兩個叛徒,可否動刑,恭請裁示。”

  黃衫人微一頷首,仍是不言不語。

  青衫文士舉掌輕擊兩響,低聲喝道:“帶上叛徒。”立時有兩個黑衣大漢,由南面壁間木凳上拖過兩個女子,推到那石鼎前面,解開蒙臉黑布。

  林寒青仔細看去,只見那兩個女子,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長的甚是俊俏,只是臉色蒼白,燭光輝照之下,不見一點血色,身軀微微顫動,顯然,心中極是畏懼。

  坐在木台右側的綠綾,突然冷冷喝道:“膽子不小,竟敢背叛教規,私行逃走──”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2:51

三五

  二女正待出言相辯,綠綾已搶先說道:“見了教主,還不跪下?”二女果然應聲拜伏地上。

  那青衫文士冷冷的接道:“你們結伴私逃,已足處死,縱然有什麼正當的理由,那也不用說了。”

  林寒青聽得暗暗一嘆道:這是什麼話?明知對方有理,卻是不准訴說。

  只聽那青衫人接道:“抬上水刑伺候。”大廳壁角處,一道垂簇,突然張開,八個身軀奇高,赤裸著上半身的大漢抬著一具鐵鍋,大步行來。

  鐵鍋下面,連著一個高大的石爐,爐中火光熊熊,鍋中裝滿了清水,放在石鼎之前。

  只見一個大漢伏身一揮,撥開石爐火門,爐中火勢陡然轉烈,青色光焰,冒起來兩尺多高。

  林寒青看的心中一動,暗道:所謂水刑,難道要把一個人放入那沸水之中,活活的煮死不成,唉!這當真是慘絕人寰,聞所未聞的慘刑。

  那拜伏地上的兩個女子,眼看鍋中清水,陣陣向上翻騰起來,團團的熱氣,瀰漫而起,想到那將被浸入那沸水之苦,忽然並齊躍起,拂動手中鐵銬猛向天靈穴上擊去。

  那青衫文士似是早已料到二女必有尋死一著,冷然一笑,道:“想死麼?那有這等容易。”

  右手一拂,二女舉起的手臂,突然軟軟的垂了下來。

  林寒青目光銳利,看那青衫人撒手一揮之間,一片細小的銀丸,疾灑而出,心中暗吃一驚,道:此人武功不弱,竟然會“米拉打穴”之技。

  但聽那青衫人沉聲喝道:“動刑。”八個赤裸著上身的大漢,應聲奔了過來,把那兩個少女吊了起來,移動鐵鍋,緩緩鬆開索繩,二女自膝而下,盡皆浸入那翻騰的沸水之中。

  那兩個少女似是自知哀求呼號,盡歸無用,索性緊咬銀牙,強忍著沸水灼肌的疼苦,一言不發。

  但見索繩緩放,二女入水漸深,片刻工夫,已到胯際,二女雖然已存必死之心,但也難以忍受,終於發出了尖厲的慘號之聲。

  那慘號之聲,尖厲淒涼,動人心魄。

  林寒青只覺由心底衝上來一股激怒之氣,大喝一聲:“住手!”

  聲若春雷,滿室中回音紛繞,久久不絕,燭影搖紅,光焰閃顫復明。

  那青衫文士左手一揮,立時由守在刑旁的大漢,牽動索繩,把兩個受刑的少女,吊了起來。

  林寒青星目閃動,仔細看去,只見二女胯下的衣褲,緊緊貼在兩腿之上,隱隱可見二女腿上高腫的水泡,不禁黯然一嘆!

  只見那青衫文士兩道冷森的目光,緩緩移注林寒青的臉上,淡然一笑,道:“你喝叫什麼?可是想代她們受刑麼?”

  林寒青冷冷答道:“武林中各大門戶有不少立規甚嚴,但犯戒之人,盡可按門規處置,用這等殘酷之刑,加諸在兩個婦女身上,豈是英雄行徑?”

  那青衫文士冷然一笑,道:“本座正是按門規行刑,本教中三大法戒,違者必得遍歷,水、火、人三大酷刑。”

  林寒青呆了呆,道:“這未免太殘忍了。”

  那青衣文士目光移注到綠綾的身上,微微一笑,問道:“姑娘所指,可是此人麼?”

  綠綾點頭一笑,道:“此人武功不弱,如能收歸教下,當有大用。”

  那青衫文士未置可否,淡然一笑。回頭看了那八個身軀奇高,面容凶惡的行刑大漢一眼,道:“把她們噴醒過來,繼行火刑。”

  八個大漢齊齊應了一聲,立時分散動手,用冷水噴醒了兩個受刑少女,抬下石爐上的鐵鍋,青色的火苗,登時高高冒了起來。

  青衣文士忽然舉掌一拍,道:“撤了他們的蒙面黑絹,讓他們長長見識。”此人實在惡毒,眼看兩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在自己令諭之下,雙腿肌膚盡被沸水燙潰,竟是神色如常,若無其事。

  但見環伺在做廳中的黑衣大漢,齊齊動手,片刻之間,把兩個壁間臉蒙黑絹的人,完全解去。

  林寒青目光觸處,心頭突然一震。

  只見一個帶銬披枷的大漢,和一個容色憔悴的少女,並肩而坐。看她失去神彩的雙目,顯然已受過了甚多的折磨。

  兩人亦似是發覺了林寒青,目光一接之間,流露出無限訝然的神色。

  原來這大漢和那少女,正是留下絹帕偷竊他參丸之人,想不到竟然在這等地方遇上,而且彼此都已失去了自主。

  林寒青緩緩閉上雙目,暗暗想道:未料到這桃花居中,竟然是一個龐大的匪穴,那身著黃衣,帶著面具,故作神秘之人,定然是這個匪穴的首腦,那青衫文士,和高張豔響的綠綾,都是這匪穴中的首要人物。

  忖思之間,突然響起了兩聲尖厲的大叫,劃破了敞廳的沉寂。

  林寒青不禁雙睜開了眼睛望去,只見兩個高高吊起的少女,身上各刺了兩支火針,那石爐上尚架著數十枚五寸長短的銀針,青色的火焰中,銀針都燒成了一片赤紅。

  那青衫文士半閉著雙目,不知在想的什麼心事,對眼下的淒慘之事,視若無睹。

  兩個帶有手套,赤裸著雙臂的大漢,手掌揮動,又從那火爐中取出來四枚銀針,疾快的向二女身上刺去。

  又是兩聲驚心動魄的慘叫,響徹了敞廳。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3:00

三六

  林寒青仔細看去,發覺了那行刑大漢火針刺入處竟都是人身上的穴道,不禁心神大震,暗道:如此手段,漫說是血肉之軀,縱然是鐵打銅鑄之人,只怕也難以忍受得了。

  但聞慘叫之聲,連續傳來,片刻工夫,二女身上各刺了一十二枚火針。

  林寒青心情激動,怒火高燒,但身著枷鎖,手上的鐵銬,都是百煉鋼冶制而成,堅牢無比,無法掙脫,雖有救人之心,卻無救人之力。

  只聽一縷柔細的哀求之聲,傳了過來,道:“教主慈悲,請賜我等速死──第子等在九泉之下──也不忘教主的大恩大德了──”聲音淒涼哀怨,字字傷心斷腸。

  那帶著面具,身著黃衫之人,只用兩道森冷的目光,掃掠了二女一眼,恍如未聞那斷人肝腸的哀求之聲。

  仍是那青衫文士,冷笑一聲,說道:“這不過是一點小小的苦頭,重刑還在後面。”舉手一揮,接道:“暫給我收押水牢,讓他們再受三日水浸之苦,再動人刑。”

  兩個黑衣大漢,應聲跑了過來,把滿身火針,重傷奄奄的二女架了下去,那八個身軀高大、面目凶惡、赤裸著上身刑手,卻守在敞廳未動。

  林寒青暗暗嘆息一聲,道:“不知那一個又要受這等慘絕人寰的毒刑了!”

  但見那青衫文士,突然一睜半閉的雙目,掃掠全場一眼,笑道:“敝教的活動,一向隱密,故而武林中人,甚少知道──”

  忽聽一聲大喝道:“老夫想起來了。”

  林寒青轉頭望去,看那說話之人,正是韓士公。

  青衫文士一擺手道:“願聞其詳。”

  韓士公道:“如若老夫猜的不錯,你們該是一向橫行西南道上,隱身在雲貴山區中的玄皇教──”

  那青衫文士哈哈一笑,道:“不錯,韓大俠確不愧見多識廣之人,本教確然一向活動在雲貴之區,甚少涉足江南和中原一事,如今天下禍亂已動,本教教主,胸懷悲天憫人之心,網羅武林同道,共謀大事,重整河山。”

  韓士公冷冷說道:“旁門左道,豈能成大事?”

  那青衫文士冷笑一聲,目注綠綾,說道:“這老猴兒如此狂妄。不讓他吃上一些苦頭,他也不知利害。”

  綠綾微微一笑,接道:“此人在江南、中原一帶,素著盛名,大部武林同道,都是他故舊相識,是以我擒他之後,一直未肯加害,想不到囚了他兩年歲月,仍然未改他的狂傲之性,致於你何處置於他,聽憑作主。”

  那青衫文士一轉臉望著那帶著奇形面具,居中而坐的黃衫人,抱拳說道:“教主裁示。”

  黃衫人也不講話,微微搖首。

  青衫人道:“教主待會還要接見佳賓,既無賜示,不敢再多勞教主的心神了。”

  那黃衫人緩緩站了起來,轉身緩步而去。

  綠綾和那青衫人,齊齊站起,躬身相送。

  那環伺敞廳的黑衣人,和八個行刑大漢,更是個個屈下一膝,捧拳過頂,跪拜相送,直待那黃衫人的身影在四個男女童子護擁之下,步入廳角暗門之中,才站了起來。

  那青衫人目送教主去後,回顧了韓士公一眼,道:“本教教主慈悲為懷,不忍以重刑加害於你──”

  忽聽一聲急促的鐘聲,傳了過來。

  那青衫人和綠綾,臉色同時一變,霍然站起身來。

  綠綾急急一揮手,躍下木台,急疾而去。

  青衫人目光環掃了敞廳一眼,說道:“暫把他們帶入水牢,抬下刑具。”

  八個身軀高大的行刑人,抬起了鐵鍋石爐,仍從來路退了回去,十幾個黑衣人卻一齊動手,分別把廳中鎖銬之人,蒙上黑布,帶離敞廳。

  林寒青只覺一人牽住了自己手銬,向前行去,由高而低,片刻之後,水聲潺潺,似如跳入了一小溪中,兩膝以下,盡都浸入了冰冷的水中。

  只聽一個沙啞的聲音。罵道:“老夫如若能脫困而出,要不把你們這座桃花居踏為平地,我瘦猴王就算白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

  這正是韓士公的聲音,只聽他愈說愈氣,話也愈講愈是難聽。

  但那些牽帶他們進入水牢的黑衣人,個個都似有著極好的修養,竟然無一人還口相罵。

  林寒青雙目雖被黑布蒙了起來,但聽覺無損,覺得鐵鏈抖動,似是被鎖了起來,接著水聲輕響,那些牽帶群豪而來的黑衣人,似都退了出去。

  韓士公罵了一陣,無人理會他,也就自動停了下來。

  忽聽一個女子長長嘆息一聲,道:“林相公。”

  林寒青聽那聲音就在身側,但這水牢中不下七八個人之多,無法確定是否還有姓林之人,一時間,倒是不便答腔。

  那女子叫了一聲,無人相應,微一停,提高了聲音道:“林寒青。”

  這一次直呼姓名,林寒青再無懷疑,接口應道:“姑娘有何見教?”

  那女子聽得林寒青答應之聲,就在身側,放低了聲音,道:“你那一瓶參丸,恐怕也被他們搶來了,唉!只望偷竊你那參丸,能醫好我家小姐之病,卻不料遭玄皇教中人鬼謀生擒。”

  林寒青想到了那參丸的重要,不自禁的問道:“你們不是早已把參丸遣人送走了麼?”

  那少女輕輕嘆息一聲,道:“那是騙你啦,我們到你靈前奠祭之時,早已把參丸藏了起來,告別之後,重又取了參丸,急程趕回府去──”

  林寒青暗暗嘆道:“江湖上的人物,當真是個個鬼詐,當時我們竟然被他們騙了過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3:10

三七

  他為人涵養甚好,想到都已落到這步田地,也懶得出口責怨別人,默不作聲。

  只聽那女子接道:“早知如此,我也不會偷竊你的參丸了,害了我們自己不算,也連累了你。”

  林寒青暗道:這話倒是不錯,不是為了我那瓶參丸,我也不會重來這桃花居,被人囚禁此地了,口中卻淡淡應道:“過去的事,不用再提,在下眼下卻有一事相問姑娘。”

  那女子道:“什麼事?”

  林寒青道:“姑娘可確知那瓶參丸,在玄皇教人的手中麼?”

  那姑娘沉吟了一陣,堅決的說道:“我想不會錯的,我們被玄皇教中人施展暗算,昏倒林邊,醒來已然被押解來此,那瓶參丸,藏在我的身下,自然是被他們取去了。”

  林寒青暗暗想道:“那瓶參丸關係著周老前輩的生死,聽青雲觀主之言,此人似是和我家淵源甚深,要不然母親也不會派我和龍弟親送參丸到此了,師父也不會為盜取參丸,身受重傷,怎生得想個法子脫去此困,取回參丸。”

  他萌動了強烈的脫身之心,暗中籌思策略。

  那女子久久不聞林寒青相應之聲,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道:“我家姑娘,姿容絕世,世無其匹,唉!可憐天妒紅顏,使她先天中卻得了一種絕症,終年為病魔困擾,日日必暈厥一次,我們老主人雖曾遍邀天下名醫,但藥石罔效,仍無法療好姑娘罹得之絕症,為此懊惱悲苦,莫可名狀。”

  林寒青只管想著要如何取回參丸,以拯救周簧的垂危之命,但又無法不應那女子之言,只好隨口應道:“什麼絕症?”

  他根本就未聽清楚那女子說的什麼,只隱隱聽到一句罹得絕症,隨口反問了一句。

  那女子黯然嘆息一聲,道:“我家姑娘身患的絕症,遍經天下名醫會診,仍然無法查出病源何在,她的絕症是先天性的與生俱來,雖然幼年即得我家老爺傳授各種強身的武功,但卻一直未能使我家小姐的身體強健起來,唉!她病勢未發時和常人無異,言笑無常,發作時就突然暈迷不醒。”

  她語音頓了一頓,不聞林寒青答覆之言,忍不住又自言自語的接道:“我家老爺年邁無子,單有一女,自是寵愛有加,唉!其實我家小姐才貌雙絕,並世無雙,待人和藹親切,人人見她,無不憐惜,全府上下,無不對她尊敬愛護,可憐上蒼無眼,竟然使那樣一位美慧絕倫的姑娘、身罹了此等絕症──”

  林寒青突然哦了一聲,打斷了那女子之言,接道:“姑娘身上可曾帶有匕首之類的兵刃麼?”

  那女子怔了一怔,道:“你要匕首做什麼?”

  林寒青道:“我要解開手上的鐵銬。”

  那女子沉吟了一陣低聲說道:“我們被擒之後,全身之物,都被他們搜去,但我在貼身之處,藏了一把短劍,準備留作必要之用,只是,只是──”似是羞於出口,只是了半天,只是不出個所以然來。

  林寒青一心只想奪回參丸,忍不住接口說道:“只是什麼?姑娘話說不妨。”

  兩人的眼睛都被黑布蒙著,無法互見彼此的神情,只聽那女子低沉的說道:“我手上帶著手銬,無法取出短劍。”

  林寒青道:“短劍藏在何處,不知在下能否取得?”

  那少女默然不言,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我藏在貼身兜袋之中,相公,相公──”她本想說相公取是可以取得,只是不大方便,但又想到此舉無疑拒絕了他,故而遲遲不能出口。

  林寒青呆了良久道。“這個,倒是在下不便動手了?”

  兩方全都沉默了下來,整個的室中,寂靜的聽不到一點聲息。

  忽然間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劃破了沉寂。

  一個嗓門粗重的聲音,說道:“那一位叫林寒青?”

  林寒青答道:“在下便是。”

  只聽步履聲直對他走了過來,解開鐵鏈,道:“走吧!”

  林寒青道:“那裡去?”

  那粗重聲音接道:“殺不了你,儘管放心。”

  林寒青冷笑一聲,站了起來,大步行去。

  那大漢一把抓住林寒青手銬上的鐵鏈,說道:“在下替你帶路。”

  林寒青只覺手上銬煉一緊,被人向前牽去。

  他為人外和內剛,那人用力一帶,不禁大為惱怒,正待運力反擊,心中突然一動,舉步向前行去。

  那人用力一帶林寒青,不見他運力反擊,哈哈一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鬆開手銬,放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舉步而行,緊追在那人身後,始終保持一步距離,那人左腳抬起,林寒青左腳立時緊隨落下,那人右腳抬起,林寒青右腳緊隨著落下。

  他雙目被黑布蒙了起來,單憑雙耳的聽覺舉步緊隨,快慢之間,和那人竟然配合的天衣無縫,如影隨形。

  那人似是有意試驗一下林寒青的武功,奔行之間,忽快忽慢。

  林寒青只覺奔行的旅程,逐漸的增高,似是在向上爬去,而且盤折曲轉,不知轉了多少彎子。

  那帶路之人陡然停了下來,說道:“閣下的輕功卓絕,耳目靈敏,佩服,佩服。”

  林寒青緩緩放下抬起的右腳,默然不言。

  只聽一個女子的口音,嬌聲說道:“解開他臉上的蒙面黑布。”

  林寒青只覺女子口音甚熟,頗似綠綾的聲音。

  忖思之間,忽覺眼前一亮,蒙面黑絹已被解除。

  林寒青的預料不錯,果然三尺外錦墩上,端坐著美豔的綠綾。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3:21

三八

  這是座佈置豪華的香閨,一陣陣脂粉香氣,撲鼻沁心。

  兩個手執短劍的青衣小婢,分站在綠綾的身側。

  只見綠綾舉手一揮,道:“你退出去吧!”

  林寒青轉眼望去,一個玄色勁裝的大漢,正轉身向外行去,一瞥間,只看到那大漢半個面孔,皮膚細白,長像似頗英俊。

  綠綾伸出來纖纖玉指,指一下右側的木椅,盈盈淺笑,道:“相公請坐。”

  林寒青回顧了那木椅一眼,移身就坐。

  他的冷漠,已然激起了兩個青衣小婢的怒意,柳眉聳動瞪了林寒青一眼,左面那青衣婢女冷哼一聲,罵道:“不知死活。”

  林寒青倏然站了起來,玉頰泛起了怒意,但他怔一怔後,又緩緩坐了下去。

  綠綾微微一笑,道:“林相公不要和她們一般見識,女孩子家,講話沒有分寸。”

  林寒青緩緩轉過臉去,望了綠綾一眼,仍然不語。

  綠綾揚了揚柳眉兒,笑道:“賤妾閱人甚多,但卻從未見過像林相公這般沉默寡言之人,如非必要,從來不願開口──”她自嘲的嬌笑了一陣,接道:“林相公可曾想過麼?”

  林寒青道:“想什麼?”

  綠綾道:“生死之事?”

  林寒青冷冷說道:“沒有!”

  綠綾道:“賤妾可以奉告。”

  林寒青目光環掃了全室一眼,默然不語。

  綠綾道:“好一個孤傲的人──”舉手理一下垂在鬢角的長發,接道:“眼下的情勢,我可以使你生,但也可以使你死,這一點,你該是很明白了?”

  林寒青淡然一笑,仍不言語。

  綠綾星目流轉,看左右二婢,一個個怒容滿面,大有立時發作之勢,趕忙揮手一笑,道:“兩位請入內室。”

  二婢應命轉身,款步而去,臨行之際,仍然怒目瞪了林寒青兩眼。

  林寒青聽得心頭大為奇怪,暗暗忖道:她對手下使女講話,怎生這等客氣,還要加上一個請字。

  綠綾遣走二婢,緩緩站起身來,右手揚處,突然由袖口之中,疾飛出一道白光,掠著林寒青右額擦過,拍的一聲,釘在一根木柱之上。

  林寒青目光一轉,看那釘在木柱上的暗器,原來是一柄純鋼飛刀,已深入那木柱一寸多深。

  耳際響起了綠綾格格的大笑之聲,道:“那一柄飛刀上淬有劇毒,不論何等武功高強之人,也無法耐受那飛刀上的劇毒,只要傷到你一點皮膚,立時將中毒而死,見血封喉,歹毒無比。”

  林寒青緩緩把目光移注到綠綾的臉上,道:“姑娘此言是何用心?”

  綠綾微微一笑,道:“我讓你想一想生死之事,如若剛才我那一刀,傷到你的肌膚,你此刻早已魂遊地府,氣絕而死了。”

  林寒青只把兩道目光,投注到綠綾的身上,臉上仍是一片冷漠神情。

  綠綾長長嘆息聲,道:“你的年齡,正像初生的旭日,前途是何等的遠大──”她凝目尋思了片刻,又道:“依你出手的武功而論,足可擠身於當今武林高手之林,固然你的師承天資,是一大原因,但也非十幾年時間苦練不可,如若我的推想不錯,你該出身於武林世家,初生之後,就開始習練武功,青青的年歲,卓絕的身手,如若就這樣輕輕死去,實在太可惜了。”

  林寒青冷漠一笑,道:“姑娘有什麼話,只管明說出來吧,在下素不解弦外之音。”

  綠綾微微一笑,道:“我此刻如想殺你,只不過舉手之勞,但也可解開了你手上鐵銬,身上枷鎖,放你離此。”

  她輕擺柳腰,款舉蓮步,緩緩向前走去,一面接道:“憑藉血氣之勇,一死了之,故可逞一時豪爽之氣,但你是否想到白髮老母,倚門相望,等待她愛兒歸去,何況你這般英氣蓬髮,身懷絕技之人,死了實在是太可惜啦──”她突然轉過臉來,兩道清亮的秋波,盯住在林寒青的臉上,緩緩接道:“我一生心狠手辣,從未對人動過慈悲心腸,死傷於我手下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幾,既入我手,只有兩條中可以選擇,一條是受盡千般折磨而死,一條是投身在玄皇教為我所用,生死兩途,任憑選擇──”

  她輕輕嘆息一聲,又道:“奇怪的是,我對你似乎特別有緣。”只見她深手入懷,摸出一個金牌,笑道:“這枚金牌的主人,你可認識麼?”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見她手中的金牌,正是金娘娘相贈之物,不禁一怔,道:“認識。”

  綠綾微微一笑,道:“你是她的什麼人?”言中之意,顯然認識這金牌的主人。

  林寒青沉吟良久,答不出話。

  他為人拘謹,只覺很難把金娘娘認他作弟之事,說出口來。

  綠綾收了金牌,嫣然一笑,道:“其實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第七章

  林寒青奇道:“你知道什麼?”

  綠綾神秘一笑道:“是裝胡塗?還是當真的不知道。”

  林寒青雙目一瞪,怒道:“我林寒青是何等人物,你不要胡說八道。”

  綠綾笑道:“這些事在江湖,不足為奇,我也不願問你,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要你早些決定。”

  林寒青道:“什麼事?”

  綠綠道:“你決定了自己的生死沒有?”

  林寒青道:“沒有!”

  綠綾道:“那你是決定要死了?”

  林寒青搖搖頭,道:“也沒有!”

  綠綾道:“那你要怎麼辦?”

  林寒青道:“我得要仔細的想上一想。”

  綠綾道:“要想多久時間?”

  林寒青道:“也許要三日五天,也許只要片刻工夫就可以決定。”

  綠綾微微一笑道:“好吧!你一個人在這裡想一會吧,我給你一頓飯工夫去想,等一會我再來問你。”說完,果然轉身向內室走去。

  寬敞的客廳中,只剩了林寒青一個人。

  四週一片沉寂,聽不到一點聲息。

  林寒青長長嘆息一聲,凝目沉思,形勢迫得他不得不用心考慮對付眼下處境之策。

  他已由綠綾那堅定語氣中,意識到自己確然面臨著生與死的關頭,同時他也發覺到綠綾並無能決定自己生死,主裁生死的是那青衫文士,至於那裝束詭奇,始終不發一言的黃衣人,卻給人一種無法測斷的神秘,他可能當真是主裁大計的玄皇教首,也可能是那青衣文士用以掩人耳目的傀儡,他的裝束,掩遮去了他的權威,沒有人能在暫短的一見中,瞭解他是否當真是統治者殘酷的玄皇效的教主。他想到自己的謎般身世,千年參丸,和那鬢邊已斑的嚴厲老母。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仰起臉來,用力的搖搖頭,他必須使自己安靜下來,排除一切雜念,以便籌思對付眼下局勢的良策。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3:33

三九

  突然間,叫起一個低柔的聲音,道:“林相公。”

  林寒青吃了一驚,轉臉望去,只一個全身綠衣的少女,傍立身側。

  他只管籌思脫困之事,竟然不知這少女何時到身側,隱隱間認出這少女正是向自己討取那絹帕之人。

  那綠衣少女神色間現露出不安之狀,低聲說道:“難女承蒙仗義贈帕,得保性命,免受三刑之苦,衷心感激不盡。”

  林寒青只覺一股羞愧,泛上了心頭,暗暗的忖道:我既贈帕於她,如今卻又為帕而來,失陷被擒。

  那綠衣少女不聞林寒青答覆之言,似是心頭甚為焦急,接道:“賤妾不能在此多留,相公如有需賤妾效勞之處?快請吩咐!”

  林寒青緩緩把目光投注到那綠衣少女身邊,低聲說道:“姑娘可能設法,解去我手上鐵銬麼?”

  那綠衣女仔細的望林寒青手的鐵銬後,搖頭說道:“綠綾姑娘已知相公武功高強,一般的鐵銬,難以鎖得住你,特地用了這面鐵合金手銬,此銬堅牢無比,一般的鐵斧也難砍斷,據賤妾所知,此銬共有兩副,一副鎖在那老猴兒的身上,想不到這一副卻加用相公之身。”

  林寒青一怔,默不作聲。

  只聽那綠衣少女又道:“兩副鐵銬,早已準備用武功卓絕之人,因此──”突然住口不言,隱藏在林寒青的身後。

  只見一個身軀魁梧的大漢,步履沉重的走了進來,搖搖擺擺,生似雙腳無力支撐他那高大沉重的身體一般。

  林寒青目光一掃那大漢,已知他是受了內家高手的掌傷,而且傷勢奇重,決難再支撐過一盞熱茶的工夫。

  只聽那大漢沉聲叫道:“綠綾──姑──娘──”一言還未說完。砰然一聲,摔倒在地上。

  那綠衣女疾快由林寒青身後閃出,扶起那大漢。

  那大漢摔倒地上,綠衣女閃出相扶,動作綿連,不過是一剎工夫。她剛剛扶起那大漢的身子,妖豔的綠綾已出現在室門口處,冷冷喝道:“還有氣麼?”

  那綠衣女裝作甚像,緩緩抬起頭來,答道:“絕了氣啦!”

  綠綾微微一愣,“死啦!”舉步走了過來。

  林寒青看的暗暗搖頭,忖道:這般人本是一幫中人,按理說應該是福禍與共,但這些主腦人物,卻把權威築建在嚴刑峻法之上,逼的下屬不得不動心機,以保性命,自己人勾心鬥角。

  只見綠綾蹲下身去,仔細瞧了一陣,道:“他是被人用內家重手法所傷──”

  突聽一陣尖厲的哨聲,傳了進來。

  綠綾臉色一變,霍然站起了身子,低聲說道:“快把他的屍體移開,強敵已衝入地道中了。”

  那綠衣女依言施為,抱起了那大漢的屍體,急急向內室奔去。

  林寒青冷眼旁觀,表面上雖然尚能保持鎮靜之態,但內心之中,卻是大感焦急。

  只見綠綾緩緩轉過身來,冷然說道:“你可想過了麼?是想活呢?還是想死?”

  林寒青道:“我還未曾決定。”

  綠綾冷笑一聲,舉手一指,點中了林寒青的穴道,玉婉轉揮,生生把林寒青提了起來,放在壁角,急急奔了出去,回手一拂,室門自閉。

  室中陡然黑了下來,幽暗如漆。

  林寒青思潮洶湧,想到又一番死裡逃生。

  室門堅厚,聽不到一點聲息。也不知什麼人深入了桃花居,衝入了地下密室,但想到適才那大漢死亡一事,來人決非弱手,這一場搏鬥,定然是異常的激烈。

  他此刻身陷絕境,自救無能。很多從未想過之事,一一泛現於腦際。紛至沓來,雜亂無章。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砰然大震,似是有人揮動兵刃擊在那石門之上,大概因那石門堅厚,屹立無恙,那撞擊兩次,未能震開,轉往別處,未再擊打。

  林寒青無法判斷出來的是那路人物,何況自己初入江湖,識人不多,也不便出言招呼。

  忖思之間,突聽一個低微的女子聲音喚道:“林相公!林相公!”

  林寒青仔細聽去,隱隱可辨那聲音,頗似自己贈帕的綠衣少女,當下應道:“在下在此。”

  一個人影,循聲一躍而至,落在身側。

  經過了一陣時間,林寒青雙目已可見空中景物,仔細望去,果然是那綠衣女子。

  她手中執著一柄寒氣森森的寶劍,劍鋒指點在林寒青的前胸之上,伏下身來,仔細的看了一陣,收了寶劍,說道:“賤妾慚愧無能相救林相公──”

  林寒青知她所言非虛,淡然一笑道:“在下並未希望姑娘相報。”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3:42

四〇

  那綠衣女道:“唉!我雖不能相救相公,但卻聽到一件事,只要相公能暫時忍受一時的屈辱,不論我們教主和綠綾姑娘,都不會傷害相公。”

  林寒青聽得大為奇怪,道:“為什麼呢?”

  那綠衣女道:“在下曾偷聽教主和綠綾姑娘談起留下相公的性命,大有用處,賤妾深知相公乃義烈之人。難以忍受屈辱,一時間想不開,自絕而死,特來相告一聲,留得青山在,豈怕沒柴燒,相公留下性命,總有脫困之日,賤妾如有機緣,亦必出手施救──”

  林寒青接道:“承蒙相告,在下當緊記斯言。”

  那綠衣女道:“相公千萬不可自行尋死。”急急奔了出去。

  林寒青寂寞的等待了一個時辰之久,仍不見綠綾轉來,那綠衣少女亦未再來過。

  正覺等的心中焦急,突感眼下一亮,一片燈光,直射入來,那兩扇閉起的石門,也緩緩打開。

  一個提著紗燈的童子,大步行了過來,那童子身後,緊隨著那青衣文士,由內室中繞了出來。

  大開的室門中,卻緩步走進了綠綾。

  那青衣文士,先對林寒青拱手一笑,道:“本座等不知林兄來自楓葉谷中,以致多有開罪。”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道:不妨應付他兩句,讓他取下我的手銬再說。當下點頭應道:“好說。”

  那知那青衣文士,似是早已看透了林寒青的心意,微微一笑,道:“林大俠已然忍耐甚久,還請委屈一陣。”他老奸巨滑,隱隱間,已告訴了林寒青,不可暗生斷銬逃走之心。

  林寒青目光一轉,投注到緩步行來的綠綾身上,心中暗暗想道:那位穿綠衣的姑娘,果是沒有騙我,此人在玄皇教中,身份、地位,僅低教主,突然對我這等客氣,自非無因了。但自己初出江湖,籍籍無名,不知有什麼可用之處?

  那青衫文士轉臉望了綠綾一眼,道:“強敵可曾擒到麼?”

  綠綾沉吟一陣,緩緩說道:“來人武功甚高,而且非止一人,對我們形勢,亦似十分熟悉,我和他照了面互拼幾招後,卻被他兔脫而去。”

  那青衫文士臉色微微一變,但卻未再多問,目光一掃那提燈童子,那童子立時從懷中摸出一方黑布,又把林寒青的雙目蒙了起來。

  耳際間響起那青衫文士冰冷的聲音,道:“林大俠如不想皮肉受苦,那就且勿妄圖掙扎。”

  林寒青只覺身子被人提了起來。行去不大工夫,忽覺清風拂身,花香撲鼻,似是已出了地下密室,感覺之中,被人放置在一輛車上。

  片刻之後,車聲轆轆而起,向前行去。

  林寒青雙目無法見物,但憑聽覺,感到那馬車愈行愈快,心中暗自急道:“他們不知把我送往何處,但那地方,定然是一處較那桃花居更為凶險之處,如若被他們送到預定之處,再想逃走,只怕要大費周折,倒不如在途中設法逃走的好。”

  心念一動,立時生出了強烈的逃走之心,暗中提聚真氣,右臂一抬,想先把臉上蒙的黑布拉開。

  那知手臂一揚,突然肘間一疼,一物直刺而入,一條臂軟軟垂了下來,再也提它不起,不禁吃了一驚。

  只聽一個陰沉冷漠的聲音,進入了耳際,道:“如若想試試我金針刺穴之苦,那你就不妨再掙扎幾下看看!”

  林寒青心神一凜,暗道:原來他施用的金針釘穴之法,難怪我這條右臂,竟難以再伸動了。

  只聽砰然一聲,緊接啊喲一聲大叫,車身顫動,一陣急風吹了進來,似是有一個人,被擊出車外。

  一陣哈哈大笑之後,一個低沉豪邁的聲音說道:“好小子,你在老夫兩條臂上,釘了金針,卻沒有想到老夫還有雙腿可用吧!哈哈!”

  林寒青聽那聲音,頗似石牢中一度相遇的韓士公,忍不住問道:“韓老前輩麼?”

  韓士公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咱們在車上又碰上頭了。”言笑豪邁,全未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林寒青還未來得及答話,韓士公又搶先說道:“那守車的小子,被我一腳踢下車去,哈哈,但望那一腳踢到他關節要害之上,縱然不死,也要他落個殘廢。”

  但聞車身又是一陣輕響顫動,那被踢出車外之人,似是重又躍回車上。

  只聽韓士公喝道:“好小子,你好長的命啊!”

  一聲冷笑,傳了過來,道:“老猴兒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這一路上,有得你老猴兒的苦頭吃。”

  只聽韓士公大聲笑道:“你在老夫雙膝上釘了金針,但老夫還有嘴罵人,你割了老夫的舌頭,老夫在心裡罵你,除非你殺了我,哼!老夫活一天!咱們這筆帳就不能算完。”

  林寒青突然雙膝一麻,也被釘了兩枚金針,想是那人怕林寒青依樣葫蘆,照樣踢上一腳,先發制人,在林寒青的雙膝上,也針下了金針。

  韓士公又罵了一陣,想是那押送之人,也知惹他不起,任他叫罵,來個充耳不聞,無人接腔,韓士公也罵不起勁,過了一陣後,自行停了下來。

  只聞轆轆車聲,馬車不時跳動起來,大概那馬車奔行極快,道路不平,經常顛動甚烈。

  兩人關節要穴上,都被金針釘了,難以掙動,只有任人擺佈。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3:53

四一

  韓士公難耐寂寞,過了一陣,忍耐不住,又開口罵道:“臭小子,你們要把老夫送往何處?”

  一個冷笑的聲音,傳了過來,道:“稍安勿躁,到時間你就自然知道了。”

  林寒青、韓士公,雙目都被重迭的黑布蒙了起來,只能聽到聲音,卻無法看到那人的面貌。

  韓士公怒道:“你如想要老夫不吵不鬧。那就乖乖答我問話,如想裝聾作啞,可別怪老夫要罵出你八代祖宗。”

  他這嚇唬之言,倒還真是有效,只聽一個冷冷的聲音答道:“我們只把你們送到江邊,那時自會有人接應,送往何處,你們到船上再問吧!”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量你也不敢欺騙老夫,待會如若還不上船,當心老夫打碎你這鳥車。”

  他生俱豪壯之性,生平之中,從未受人這般擺佈過,心中憋了一肚子氣,只好從口中發洩出來,其實他全身幾處關節要穴,都釘了金針,動也難以前得。

  奔行的馬車,突然間停了下來,那押送之人,也跳下車去。

  遠處傳過來談話之聲,但那聲音細小,兩人雖有著甚好的耳朵,也無法聽得清楚。

  片刻工夫,響起了一陣雜亂的步履之聲,似是有不少人走近了馬車。

  林寒青只覺一隻手伸了進來,硬把自己提了出去,心中雖想反抗,無奈幾處關節要穴,都被金針釘了起來,力難從心,氣的冷哼一聲。

  耳際間又響起韓士公的喝罵之聲,道:“老夫生有雙腳。要你們這般孫子動手孝順麼?”

  林寒青暗暗忖道:“他被囚禁了兩年之久,火氣仍是如此之大,想他未被囚禁之前,定然是一位脾氣暴急之人,三言不合就要和人動手的人物。”

  只聽韓士公喝叫之聲,陡然小了下去,漸不可聞。

  林寒青心中大為奇怪的忖道:“奇怪呀,分明他罵聲未停,何以會陡然消失?”

  寸息之間,忽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放入了一座木箱之中,三面都是木板。竟是無法再翻轉伸動,不禁吃了一驚,暗道:“這不是一具棺材麼?難道他們要把我活活埋了不成!”

  他目難視物,但憑聽覺,似被人放入了一具棺木之中。

  一陣輕微的木板相觸之聲,呼吸忽覺異樣,似是被人合上了棺蓋。

  只覺棺材被人抬了起來,向前行去。

  林寒青暗暗想道:“完了,完了,想不到我林寒青初入江湖,一事無成,就要被人活活埋去,可憐老母,尚在倚門相望,盼我早日歸去,龍弟弟還在那青雲觀中等待著我。”百感交集,萬念叢生,但他一向不願多言,雖然已覺出死之將至,也懶得開口相問。

  幻夢中,林寒青似是覺著到達了另外一個世界,這世界充滿著一片死沉孤獨,黯然幽寂──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忽覺棺蓋被人打開,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接著。”一個饅頭遞了進來。

  林寒青本待拒食,忽然一想,此時此刻之中,必須設法保持體力,再想法拔出穴道上的金針,掙扎作最後的一拼。

  陣陣波濤聲傳入了耳際,果然已在船上,聽盈耳水聲,似是乘舟行江心。

  呼的一聲,棺蓋重又合了起來。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舉起手中的饅頭。啃了一口。

  這是一段恐懼而卻平靜的旅程,就情勢而論,林寒青自知無能和任何來臨的福禍相抗,一切聽命運擺佈。

  逐漸的,林寒青已能適應這種生活,長久的思慮,使他覺著心神疲累,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

  他不知晝夜,也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似是世界所有的人人物物,都已離他而去。

  突然間,船身起了一個劇烈波動,林寒青隨著波動搖晃起來,一陣劇烈的搖動過後,林寒青忽然發覺了自己的右臂已可自由的伸動。

  原來船身一陣劇烈的波動後,右肘間“曲池穴”上釘的金針,竟然被銬煉掛上,帶了出來。

  這無疑在必死中,找出了一線生機,林寒青迅快的拔下全身關節要穴上釘的金針,但他知枷鎖手銬,無法掙斷,也不白費氣力,心中卻暗暗拿了主意,雖有鐵枷手銬在身,但也不願任人擺佈,適當之機出手一拼。

  一陣兵刃相擊之聲,傳了過來,隱隱可聞,林寒青心中一動,舉手輕輕向上托去。

  棺蓋微啟,立時有一陣江風吹了進來,兵刃交擊之聲,清晰可聞,果然正有人在船上動手。

  林寒青緩緩放下棺蓋,考慮是否該破棺而出?

  突覺一聲大震,似是有人躍上了棺蓋,緊接猝然一聲,不知什麼擊在了棺木之上。

  林寒青好奇心動,輕托棺蓋,側一目向外望去,只見一個黑衣大漢舞著一把單刀,和人相搏,那人身子隱在棺旁,無法看到,手中卻施用一把虎頭鉤,刀光鉤影,打的十分激烈。

  那黑衣大漢手中的單刀,顯然不是那虎頭鉤的敵手,被迫的只有招架之功,連連向後倒退。

  突然響起了一聲大喝,又一個全身黑衣的大漢,疾躍而入,來勢奇快,身子尚未站穩,手中單刀,已疾快的遞了出去,噹的一聲,震開了虎頭鈞。

  那原先的黑衣大漢,眼看就要落敗,忽有援手及時趕到,立時精神大振,雙刀並舉,反擊過去。

  只見那虎頭鉤,向後縮去,顯然已被那雙刀配合的反擊之勢,搶了先機,迫的向後退去。

  林寒青無法辨識出那一方面是玄皇教中人,也無法看到施用虎頭鉤的人,是什麼樣人物。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4:03

四二

  兵刃交鳴聲中,突然響起了一聲慘叫,林寒青緩緩放下了托起的棺蓋,暗暗嘆息一聲,忖道:“不知是那一個受了重傷。”但另一個念頭迅快的在他腦際中浮起,隱隱幻生出施用虎頭鉤的人,橫屍在艙板之上。

  一陣激戰過後,一切又恢復了幽寂,行舟復歸平穩,但林寒青的思潮,卻是波翻浪湧般,展現腦際,他覺著自己實不該就這般束手待斃,任人擺佈,釘穴的金針既除,蒙面的黑紗亦解,目可視物,手可拒敵,雖有鑄鎖加身,但未始不可掙扎一戰。

  心念一轉,又想到目下正處身濁浪滔滔大江之中,小舟一葉,破浪而行,縱然能衝破圍困,擊退押守的敵人,但也無法操舟靠岸!

  對於那滔天濁流,他似乎是有著一種生而畏懼之心,每當面對那濁流波浪,就不自禁生出了恐懼畏縮,身心顫動,莫可名狀。

  林寒青極力再探索原因何在,為什麼自己竟然會望水生畏?

  忖思之間,行舟突然停了下來,林寒青隱隱覺著棺木又被人抬了起來,趕忙停下思慮,暗中運提真氣,蓄勢戒備,只要有人一啟棺蓋,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出掌力。

  那知事情竟又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相持了良久,仍無人揭開棺蓋。

  但覺棺木已離行舟,被人抬著奔行,大約有十幾里路,棺木突然停放下來,略一停息,又被抬了起來。

  但這一次的行程甚近,不大工夫,又被放下。

  林寒青耐心的等待著,他想無論如何總有人要打開棺蓋瞧瞧的。

  但他又一次失望了,似是木棺放下之後,抬棺人就掉頭而去,並無人開棺查看。

  林寒青終於忍耐不下,右手揚起,托住了棺蓋,挺身坐了起來。

  目光轉動,一片幽黑,天色已經入夜,停身處,是一座磚石砌成的空屋,大約有三間大小,三具棺木,並放在一起。

  林寒青緩緩推下棺蓋,一躍而出,探首向外看去,星光閃爍,這是個無月之夜。

  靜室中兩扇木窗未閉,似是毫無戒備,林寒青行了幾步,舉手一拉,木門應手而開。原來門戶竟是虛掩。

  林寒青正待舉步出門,忽然想起了韓士公來,暗道:“那人雖然有些怪僻,但他為人豪爽,不失英雄氣度,豈可置之不問。”

  心念一轉,重又走了回來,推開正中一具棺蓋。

  只見一個面上蒙著黑布的少女,身上釘著無數金針,仰臥在棺木之中,想是吵鬧不休,口中還堵塞一塊白絹。

  林寒青雖然目力過人,在這等夜黑之中,那女子臉上又蒙了黑布,倉促之間,也無法看出是誰,略一沉吟,放下了棺蓋,回頭又推左面一具棺蓋。

  這一具棺木中,果然是韓士公,他的形貌特殊易記,一眼便可看出,只見他嘴上也為一塊白布堵了起來,不禁啞然一笑,暗道:“我說呢?怎麼久久不聞他罵人之聲,原來也被人堵了嘴巴!”正待取出他口中之物,心中突然一動,忖道:“此人甚愛叫罵,如若先取出他口中堵塞的絹布,難免要大聲喝罵,以舒心頭悶氣,倒不如先解去他臉上蒙的黑布。”

  他雖帶有手銬,但並不妨礙掌指,當下暗運內力,扯了韓士公臉上蒙目黑布。

  韓士公雙目轉動,不停在林寒青臉上打量,因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有雙目中的眼珠兒,可以運用自如。

  林寒青低聲說道:“老前輩且勿叫罵。”伸手取下他口中堵塞的絹布。

  韓士公道:“快些拔下老夫右臂上的針穴金針。”

  林寒青微微一笑,暗道:“此人當真性急,也不問我如何脫險,此地何處,竟要我先拔去他針穴金針。”心中在想,手卻依言施為,拔出他雙臂和雙腿上的金針。

  韓士公針穴針既除,一鋌而起,躍出了棺木,仰面長長吁一口氣,道:“這是什麼地方?”

  林寒青搖搖頭,代表了答覆。

  韓士公似已知他不喜多言,也不放在心上,回顧了正中那棺木一眼,道:“那具棺木中有人麼?”

  林寒青道:“是一位姑娘。”

  韓士公回頭看林寒青一眼,突然大步走了過去,推開棺蓋,解開那少女蒙面黑布,取出口中堵塞之物,拔下她雙臂雙腿上金針。這些動作接連施為,始終未仔細看過棺中之人一眼。

  林寒青看的暗暗敬佩,讚道:“此人的仁俠胸懷,當真非我能及!”

  只聽一陣衣袂飄動之聲,那女子也躍出了棺木。

  林寒青仔細看去,赫然竟是那盜取自己參丸的少女。

  韓士公打量了那房中形勢一眼,低聲說道:“他們能把咱們三人車舟轉載的送到此地,這地方應該是防備的十分森嚴才對。”

  那青衣少女接口說道:“也許他們認為咱們身上要穴關節,釘有金針,難以掙扎行動,才這般的放心,門窗不閉,戒備不嚴。”

  韓士公搖搖頭,道:“據老夫數十年的江湖閱歷而言,表面戒備愈是鬆懈,實則防備愈是森嚴,咱們不可大意。”

  那青衣女忽然嘆息一聲,道:“咱們身帶枷鎖,手有鐵銬,如何能夠和人動手相搏?衝出此室呢?”

  韓士公道:“老夫昔年曾被一號重枷鎖身,牛筋縛臂,均被我運氣掙斷,這隻手銬,不知是何物作成,竟然這等堅牢,掙它不開。”

  林寒青接口說道:“咱們帶的這手銬,乃緬鐵合金打成,堅牢異常。”突然舉步而行,走到那青衣少女面前,雙手運力,捏開那青衣少女的手銬之上,用力一拉,那青衣少女手腕上戴的手銬,立時應手而斷,片片碎裂,灑落一地。

  韓士公微微一笑,讚道:“好俊的功夫!”

  那青衣少女目注林寒青,盈盈一笑,道:“多謝相救。”

  林寒青也不謙遜,緩緩轉過身去,向室外行去。

  韓士公究是多見識廣之人,眼看林寒青舉步向外行去,立時沉聲喝道:“站住!”林寒青愣了一愣,停下了腳步。

  韓士公突然縱聲哈哈大笑起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4:13

四三

  那青衣少女聽的一皺眉頭,道:“你這人怎麼笑的這大聲音?”

  韓士公停下了大笑之聲,道:“怎麼?你們當真認為咱們此刻的舉動,沒人看到麼?”

  那青衣少女冷冷接道:“你這一笑,自然要被人聽到了。”

  韓士公道:“如若老夫幾十年的江湖沒有白走,判斷不錯,只怕咱們破棺而出的一舉一動,早已在人家的監視之下了。”

  林寒青目光轉動,只見四周窗門關合,縱然室外有人,也是難以見到室中景物,心中有些不信,暗道:“除非你這笑聲驚動了他們──”

  韓士公似是已瞧出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都流露出不信的神情,又是哈哈一笑,道:“兩位可是不信,那你打開門來瞧瞧。”

  林寒青疾行一步,舉手輕輕一拉,木門應手而開。

  就在他開門同時,耳際間響起了韓士公的聲音道:“小心了。”

  果然,大門一開,兩道森寒的白芒,疾快的掃了過來,來勢勁急,挾帶著一片輕嘯之聲。

  林寒青早已有備,雙腿一振,用手中銬煉接了一招,人卻向後疾退了三步。

  只聽噹的一聲,金鐵交擊,銬煉竟和那當先飛來的白光,迎個正著。

  林寒青只覺那擊來力道,既快又猛,不禁心頭微微一凜,暗道:“如非那韓士公早已勸我,驟然無備,只怕要傷在這一擊之下了。”

  室外面飄傳來輕聲的讚美,道:“好小子,竟然能用手上的銬煉擋老夫一劍。”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見當門放著兩個大鐵籠,鐵門緊緊閉起,也不知籠中放的什麼東西,只見那鐵籠的高大和堅牢,當非普通之物。

  一個蓬髮亂須的老頭,由兩個鐵籠之間,探了出來,兩隻巨大的眼睛,閃動逼人的神光。

  林寒青吃了一驚,暗道:“這蓬髮之人的一隻眼睛,這等巨大,身軀怕不要在一丈開外了麼?”

  一時間,林寒青也無法分辨出,適才那讚美之言,出手之人,是否就是這蓬髮大頭的巨目人,但見他手中握著一柄寒光閃動的長劍,當下一拱手,道:“閣下劍上的力道強勁亦甚少見。”

  那蓬髮大頭緩緩縮回那鐵籠之後,隱失不見,只露出半截寒光閃動的長劍。

  回頭望去,只見韓士公望著那兩個巨大的鐵籠,呆呆出神。

  顯然,這變故,也大大的出了這久走江湖的老人意料之外。

  林寒青心中本有甚多疑問要問,但見韓士公若有所思的神色,也就懶得開口了。

  倒是那青衣少女忍耐不住,說道:“喂!老前輩,你在想事情,還是被嚇呆了?”

  韓士公慢慢的回過頭來,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老夫在想那個大頭巨目的人。”

  那青衣少女嗯了一聲,道:“你如認識他那就好了。只要他能稍微移開鐵籠,咱們就可以衝過去了。”

  韓士公自言自語的說道:“難道當真是他麼?這是不可能的事啊!”

  那青衣少女柳眉兒一聳,叫道:“老前輩,你自言自語的說些什麼?可是已被嚇瘋了麼?”

  韓士公突然一整臉色,說道:“是他!是他!定然是他了,這世上再無和他一般模樣的人了。”

  林寒青也聽得怦然心動,接道:“韓老前輩,他又是那一個呢?”

  韓士公道:“南獄瘋人。”

  林寒青和那青衣少女同時一皺眉頭,接道:“南獄瘋人?”

  忽見那鐵籠之後,緩緩舉起一塊木牌,上面寫道:“相逢何必曾相識,同是天涯淪落人。”

  那青衣少女星目神凝,仔細的看著木牌,低聲沉吟了一遍,突然回頭去,低聲對林寒青道:“林相公。”

  林寒青緩緩應道:“什麼事?”

  那青衣少女道:“我看了那木牌上兩行字,心中想起一件事。”

  忽聽韓士公大聲說道:“南獄瘋人,你還識得我韓士公麼?”

  鐵籠後傳出來南獄瘋人獸嚎般的聲音,道:“老夫怎不識得你老猴兒?”

  林寒青向來不願說話,聽韓士公一插嘴,樂得閉口不言。

  韓士公道:“你既識得故舊,今日對兄弟要如何處理?”

  鐵籠後又傳出怪嚎的聲音,道:“只要你們不離此室,老夫決不動手。”

  韓士公冷笑一聲,道:“兄弟有一事相詢,此宅主人,何等人物,竟然能使你南獄瘋人,棄置一世英名不顧,甘心為人爪牙,替他看守門戶。”

  南獄瘋人道:“老夫已書牌相告,相逢何必曾相識,同是天涯淪落人。”這本是兩句淒傷之言,從他那獸嚎一般的聲音中叫了出來,更顯尖厲刺耳,動人心神。

  韓士公冷哼一聲,隨手閉上了兩扇木門,抱頭坐在地上一語不發。

  那青衣少女輕輕嘆息一聲,走到韓士公的身側,柔聲說道:“老前輩,你怎麼啦?”

  她的態度,忽然變的無限溫柔,言詞婉轉,慢慢的蹲下身子,接道:“老前輩咱們已然是福禍與共的局面,你有什麼傷感之事,儘管說出來吧!”

  韓士公突然抬起頭來,一把抓住那青衣少女身上的鐵鎖說道:“不要動。”突然一掌劈了下去。

  只聽砰然一聲,鐵鎖裂了一半。

  韓士公連劈三掌,那鐵鎖應手而裂,散落一地,仰天哈哈大笑,道:“老夫的功力未失。”他神情激動,似是已失去了常態。

  林寒青不禁的嚷道:“老前輩,好雄渾的鐵砂掌力!”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4:25

四四

  韓士公豪壯一笑,站起身來,說道:“小娃兒,咱們男子漢大丈夫,生死之事,自然不放在心上,但咱們卻不能眼看著這位姑娘,也送命在此地,如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奮勇一戰,保這位姑娘闖出這處死亡之室。”

  林寒青雖有些茫然不解,但口中卻應聲答道:“老前輩說的不錯,咱們先設法護送這位姑娘出險,好在她手銬枷鎖已除──”

  那青衣少女長嘆一聲,搖頭接道:“兩位誤會了。”

  韓士公急聲喝道:“你可知此時光寶貴,寸陰如金,如等那南獄瘋人的瘋病發作起來,想走也走不了啦!老夫替你開路,拒他的攻勢,小娃兒你留心那兩隻鐵籠,別讓他打開,女娃兒,你看機會,找出破綻,立時就躍出逃走。”說罷,舉步而行,伸手去拉木門。

  那青衣少女道:“慢來,慢來,先把事情說清楚好麼?”

  韓士公道:“不用說啦,你先逃走,決錯不了。”

  青衣少女道:“話如不說清楚,能走我也不走。”

  韓士公氣的一跺腳道:“哼!不知好歹的娃兒,什麼事?說吧!”

  青衣少女道:“你好像很怕那南獄瘋人?”

  韓上公道:“那南獄瘋人,雖是瘋瘋癲癲,但他的武功,卻是高強得很。”

  青衣少女道:“老前輩的武功,比他如何?”

  韓士公道:“勉可招架十招。”

  青衣少女目光一轉,投注到林寒青的臉上,道:“這位林相公的武功,比起老前輩呢?”

  韓士公道:“看他捏斷鐵銬的手法,似不在老夫之下。”

  青衣少女道:“這就是了,咱們三人,以我的武功最弱,兩位縱有助我逃走之心,只怕也難以逃出人家手掌,衝過南獄瘋人一關,也無法擋得人家追蹤鐵蹄。”

  韓士公道:“看不出你一個女孩子,竟能有這等遠謀深慮。”

  青衣少女嘆息一聲,道:“剛才我也和林相公談起今日之局,咱們三人之中,必要設法逃出一人,我一個女孩子家,武功又是最弱,死不足惜!”

  韓士公一拂顎下的白鬚,接道:“老夫這一把年紀了,也該死了!”

  青衣少女道:“餘下的只有一個林相公了──”

  林寒青接道:“我林寒青也不是惜命之人。”

  青衣少女道:“咱們三人必得設法,逃走一個,而你卻是最為適當的逃走之人。”

  韓士公道:“他手上帶著手銬,如何能夠逃得?”

  那青衣少女凝目尋思片刻,道:“我家老主人,收藏有一柄寶劍,斷金切玉銳利絕世,由我付與林相公信物一件,去見我家主人求救,他心中感謝林相公傳訊之情,自然要替他斷去手上鐵銬。”

  韓士公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你快把信物給他,咱們要送他出去了。”

  那青衣少女手上鐵銬,身下枷鎖,盡皆除去,已恢復自由之身,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塊絹帕,低聲說道:“林相公諸蹲下來,我告訴你求見我家主人的方法。”

  忽聽木門呀然一響,一個氣度莊嚴的長衫少年,緩步走了進來。

  韓士公橫身攔住去路,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氣度莊嚴少年的身後,緊隨著一個面目娟秀的小童,手中提著一盞白絹製成的燈籠,在那燈籠頂端,嵌著一顆明珠,吃那強烈的燭火一照,反射出一片強烈的光芒,滿室幽暗,盡為逐走。

  那少年神情嚴肅、冷漠,目光揮掃,打量了韓士公和林寒青等一眼,冷冷說道:“在下複姓皇甫,幾位貴姓?”

  他神情雖然冷肅,但言詞之間,卻是甚為和氣。

  韓士公暗暗忖道:“我在江湖之上,混跡數十年,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縱然是沒有見過,亦必聽人說過,怎的未聽過複姓皇甫的高人──”

  心中在想,口中卻朗朗應道:“老夫韓士公,那位姓林。”

  那莊嚴少年點頭說道:“瘦猴王──”

  韓士公道:“那是江湖朋友們送的渾號。”

  那莊嚴少年轉身對林寒青一拱手,道:“這位林兄的大名,可否見告?”

  林寒青道:“林寒青。”

  那少年自言自語的連續默念了三遍,林寒青,林寒青,想是憶不起林寒青的來歷,倏然住口不言,目光卻轉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道:“姑娘的芳名,可否見示?”

  那青衣少女沉吟一陣,道:“我叫寒月。”

  那少年兩道眉頭微微一聳,道:“寒月姑娘尊姓?”

  青衣少女道:“你叫我寒月就是,不用問我的姓氏了。”

  那少年淡然一笑,道:“在下素不強人所難。”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4:37

四五

  微微一頓,又道:“各位最好別作逃走的打算。”

  韓士公接道:“那可不一定。”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我們正在查問一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後,如若和諸位毫無關係,不但立刻釋放三位而且還要送贈回資,恭送離此,如若各位任性要逃,只怕要鬧成混亂之局──”他仰起臉來,輕笑一聲,接道:“諸位能夠自行除去穴道關節上的金針,破棺而出,這份功力在下十分佩服!”他的目光又投注到那青衣少女的身上,接道:“這位姑娘已然把身上的刑具退下,想是已準備走了?”

  韓士公道:“你可是覺得那南獄瘋人守住此門,我等就無法衝得出去?”

  那少年肅然的臉上,微微泛現出一縷憐憫之情,道:“唉!他的武功,雖然十分高強,但際遇卻是可憐得很。”

  韓士公怒聲接道:“南獄瘋人無情無義,如不遭些報應,豈不是天道聵聵了。”

  那面容嚴肅的少年,又是微微一笑,道:“怎麼?你認識他麼?”

  韓士公道:“哼!豈止認識,昔年我曾在南獄大山深澤之中,陪他渡過了三月時光,那時他正身罹重病,生機頻絕,韓某人衣不解帶,直待他渡過大危,病勢痊癒,才告別南獄,想不到這小子忘思負義──”

  那氣度莊嚴的少年冷冷的截斷了韓士公的話,道:“那南獄瘋人淪落至此,自有苦衷,縱然他和你故交情深,也是無能助你。”

  韓士公為人雖然豪邁爽快,但他究竟是久走江湖,甚擅心機之人,初見南獄瘋人不識故舊,心頭大為激怒,他生性急躁,脾氣一來,靈智立閉,破口大罵起南獄瘋人,但被那少年言語一點,立時鎮靜下來,暗道:“他隱身在兩個大鐵籠的身後,決非無因,南獄瘋人孤僻冷怪,瘋瘋癲癲,他這一生之中,可以說甚少投緣知足,唯獨對我感恩極深,如非情不得已,決計不會視若陌路──”

  只聽那氣度莊嚴的少年,冷然接道:“家父一向主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以,六星塘從不和江湖人物來往,不論天下何等混亂,江湖上紛爭何等激烈,只要不找上我們六星塘來,在下等向不過問,但如有人侵犯了我們六星塘寸地尺土,傷了我們六星塘一草一木,不管是什麼人物,何等的英雄,都別想逃過我們的追蹤、報復,但我們六星塘也從未傷過無辜之人,只要諸位和此事無關,一經查明,立時恭送離此。”

  韓士公道:“令尊何人?在下或曾相識。”

  那少年道:“家父詩畫自娛,一向不求聞名江湖,說出來,只怕你也不識,何況子忌父諱,不便奉告。”

  韓士公默默忖思:六星塘,這地方在武林之中,果是不甚聞名。

  他久在武林道上闖蕩,相識滿天下,凡是武林中有名人物,縱然未曾見過,亦必聽人說過,但這六星塘,卻是從未聽人談過,一時間,沉思不言。

  §第八章

  靜室中突然沉寂下來,一陣夜風吹來,飄起了幾人衣袂。

  林寒青一向不願說話,心中雖是疑竇重重,但見那少年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更是懶得開口。

  倒是那青衣少女忍耐不下,接口問道:“究竟是什麼事?把我們也牽扯進去,可否說個明白?”

  那少年冷峻的目光,一掃那青衣少女,冷冷說道:“諸位本已經為人所擒,我們出手相救,迎接至此,諸位縱然被我們多留兩日,那也是應該之事。”

  韓士公道:“橋歸橋,路歸路,咱們在江湖上走動之人,講求的是恩怨分明,你們相救之情,老夫等自是感謝,但這留難之恨,亦使人心氣難平。”

  那少年似是大為不耐,眉頭一聳,冷漠的說道:“諸位不用承情,至於心氣難平,任憑報復。”霍然轉身向外行去。

  韓士公怒火又動,大聲喝道:“站住!”

  那少年左腳已跨出室門,聽得喝叫之言,重又停了下來,回過頭冷冷問道:“什麼事?”

  韓士公一抱拳,道:“先謝相救之情。”

  那少年冷笑一聲,道:“不用了。”

  韓士公道:“明人不做暗事,煩請少莊主轉告令尊,韓某人等如若能闖得出六星塘,異日再當面謝。”

  那少年道:“諸位如若自信能夠闖得出去,悉聽尊便。”

  韓士公縱聲大笑,道:“老夫說走就走。”

  那少年道:“只怕未必能如你之願。”

  韓士公道:“少莊主口氣咄咄逼人,想是這六星塘中,早已為我等設下了重重埋伏,如若在下等緊隨少莊主身後闖出,縱有埋伏,也未必就敢發動。”弦外之音,無疑提醒林寒青等,此時此情,乃大好的逃走之機。

  那少年神情一變,道:“不妨一試。”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韓某人走南闖北,經歷的凶險數,少莊主如能攔住在下,韓某人才肯心悅誠服。”雙肩一晃,直向室外衝去。

  他雖在桃花居中,被囚了兩年之久,但這兩年的歲月之中,時時存脫身之想,武功並未擱下,反而因禍得福,擺脫了繞身事務,勤修內功,武功進境甚多,這舉步一沖之勢,疾逾電閃。

  林寒青曾在那石牢之中,接了他一記學力,知他內力雄渾,非同小可!閃身一側,袖手旁觀。

  那少年眼看韓士公疾衝而來,冷笑一聲,反臂拍出一掌。

  這雖是平平常常的一掌,但因那掌勢劈出的時機,和指襲的部位,無一不是恰到好處,韓士公又帶有鐵銬,無法分掌招架,竟然被一掌迫了回來。

  韓士公怔了一怔,暗暗忖道:“他這一掌並無任何奇奧之處,何以竟把我退了回來,這娃兒倒是不可輕敵!”重又舉步向前行去,不過,這一次,他已不是猛衝,暗提功力,緩步而行。

  那少年揮手一擺,隨行的執燈童子,應手退出室外,高高舉起燈籠。

  韓士公雖然看不出那少年掌勢的奇奧之處,但已不敢大意,相距少年兩三步處,停了下來,雙掌一合,推了過去。

  他內力深厚,合掌一推開,掌勢未到,掌風潛力,已然逼到。

  那少年又是一聲冷笑,左掌“孔雀開屏”,斜裡一撥,身子隨著掌勢倒轉,避開了韓士公正面掌力,右手疾翻而出,五指直向韓士公腕脈上面扣來。

  他出手的招術,看上去毫無奇幻之處,但平淡中卻深得穩實二訣,攻襲的方向和部位,竟都是人不易封架,而卻又是必救之處,韓士公推出的掌力被他一撥引開,重心偏向一側,而那少年乘隙側襲,一掌抓來,雖是普普通通的擒拿手法,竟然又被逼的退後二步,才避過一擊。

  韓士公駭然而退,望著那少年出神。

  他見多識廣,連連被人迫退,已知遇上了高手勁敵,那少年並非僥倖取勝,自己無法封架開對方的掌力,亦非因為是身有鎖銬。

  林寒青突然欺身而上,帶銬雙手一合,道:“在下領教幾招。”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4:46

四六

  那少年冷冷答道:“儘管出手。”

  林寒青看他逼退韓士公的手法,都是極為平常的招術,掌下也用一招“童子拜佛”的平常招術,推了過去。

  那少年肅然而立,直待林寒青推出的掌勢將要近身之際,右手忽然一式“腕底翻雲”,斜斜翻了上來,五指半合半張,拂向林寒青腕上脈門。

  這一招亦是極為平常之學,凡是習過武功之人,幾乎是無人不會,但他那半合半張的五指,卻是與眾不同,而且他出手的時機和出掌方向,無一不是恰到好處,剛好是林寒青招術用老之時。

  林寒青心頭一震,疾快的退了兩步。

  那少年卻冷笑一聲,霍然轉過身子,緩步而去,在那執燈小童的導引之下,繞過兩個巨大的鐵籠,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見。

  林寒青望著那少年消失的方向呆呆出神,陷入了沉思之中。

  韓士公突然一跺腳,嘆道:“唉!剛才你那一招‘童子拜佛’,如若去勢再緩一些,招術不老,變一招‘揮麈清談’,剛好破了他一招‘腕底翻雲’”

  林寒青緩緩說道:“雖那一式招術用老,但我要是變化成‘剪花手’,震他腕脈──”

  韓士公低聲吟道:“剪花手,剪花手好,老弟,這一招變的絕佳無比,他如不及時而退,非被老弟鎮住脈穴不可,可是老弟,你當時怎麼不變啊?”

  林寒青道:“他那半張半合的五指,如若一齊彈開,縱然不算他彈出的內力指風,亦要陡然長出寸餘,拂傷我的腕脈。”

  韓士公呆了一呆,道:“咱們不該先出手攻他了。”

  林寒青搖搖頭,道:“老前輩和他動手之時,晚輩見他連用平常的招術,逼退了老前輩,旁觀所見,還認為他不過深得穩實二決。以靜變招快攻,及至親自出手之後,才知料敵有誤,對方不但深得穩、實二訣,而且手法平實中蘊藏奇詭,已然化腐朽為神奇,表面上看去,他出手的招術平淡無奇,實則暗藏殺招。”

  韓士公默思適才動手情景,不禁輕輕一嘆,道:“老弟說的不錯,想不到在此地遇上了這等高手。”

  林寒青緩緩回過身去,低聲對那青衣少女說道:“姑娘不用多費心機了,咱們走不了啦!”

  那青衣少女接道:“走不了,難道咱們坐以待斃麼?”

  這三人同臨於危難的境遇之中,極自然的生出了一種相憐相惜之情。

  患難,使他們連結在一起。

  韓士公輕輕的咳了一聲,道:“老夫走南闖北,會過無數高手,想不到今日竟然栽倒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娃娃手中──”

  那少女突然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如若我家老主人在此,那人再強十倍,也無法攔住我們。”

  韓士公道:“你家老主人是什麼人?你竟敢發這大口氣?”

  那青衣少女道:“哼!提起我家老主人的名號,舉世無人不生敬佩。”

  韓士公道:“你說了半天,究竟是那一個,哼!女孩子家,說話總是吞吞吐吐,說不清楚的。”

  那少女道:“我家老主人麼──”忽似想起了什麼重大事情,驟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一皺眉頭,道:“老前輩,看來咱們想闖出此室,已是極難之事,但晚輩──”

  那青衣少女接道:“我有法子──”

  韓士公冷冷說道:“你別打岔好不好?”

  林寒青道:“讓她說吧!”

  青衣少女道:“咱們合力推倒一扇牆壁,避開正門──”

  韓士公接道:“不用說了,這法子老夫不用去想就知道了。”

  青衣少女冷冷說道:“你急什麼?讓我先把話說完了,你再接口不遲。”

  韓士公聽她說的莊嚴,果然不再譏笑,四道目光,凝注在她的臉上。

  只見那青衣少女整整衣衫,瑞容而坐,合掌當胸,自言自語的說道:“姑娘請賜諒寒月,動用五彩神筒之罪──”

  韓士公輕輕咳了一聲,道:“喂!女娃兒,你在跟誰說話?”

  寒月道:“對我家姑娘說話。”她說的嚴肅莊重,如有其事,韓士公雖然明知這室中再無別人,也不禁四顧了一眼,說道:“唉!你家姑娘,是何等人物,竟然得你如此敬重?”

  寒月肅密接道:“絕世才女,一代紅妝,唉!可惜她身罹了不治絕症,終日裡纏綿病榻,受盡了病魔纏身之苦──”目光一掠林寒青,接道:“如非想打救我家姑娘之命,我也不會偷你那千年參丸了。”

  林寒青淡然一笑,默不作聲。

  韓士公道:“咱們逃走之事,不知和你家小姐有何關連?”

  寒月道:“我家姑娘才氣縱橫,前無古人,能制甚多稀奇古怪之物,足以驚世駭俗。”

  韓士公冷冷說道:“前無古人,這口氣不覺著太大了麼?”

  寒月道:“我還覺不足以形容出我家姑娘的絕代才華。”

  韓士公道:“好吧!就算她前無古人,你接著說吧!”

  寒月道:“我家姑娘,心思靈巧,擅制各種奇怪之物,寒月得蒙寵愛,侍候姑娘──”

  林寒青聽得心中一動,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姑娘,是何等模樣的人物,竟得她如此十分敬仰。

  只聽寒月接道:“我在離開之時,得我家姑娘恩賜一物,名叫五彩神筒,告訴我遇上什麼危難時,只要施放此物,就沒有人再敢追我了,我懷在身上,一直捨不得用,看來今日是不用不行了,承你們兩位替我除去了枷鎖手銬,我施用五彩神筒,幫助你們逃走,那也算報答你們之恩。”

  韓士公冷笑一聲,道:“老夫不相信世間有此等奇怪之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4:56

四七

  寒月怒道:“你不信算了,你不敢逃走,就一個人留在這裡等死吧!”

  林寒青心中也不相信,但見寒月滿臉怒容,不好再直接相詢,轉著圈子問道:“姑娘的五彩神筒,不知可否拿出來讓在下等見識一下?”

  寒月略一沉吟,道:“好吧,你們閉上眼睛,我取出來給你們瞧瞧。”

  韓士公冷哼一聲,道:“女孩子家,花樣當真是多。”他口中雖然反駁,雙目卻依言閉了起來。

  林寒青更是早就閉緊了雙眼。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耳際間響起了寒月橋若銀鈴的聲音,道:“好啦,你們睜開眼睛。”

  韓士公凝神望去,只見寒月雙手捧著一個三寸長短,粗如大指之物,不禁一皺眉頭,道:“我瞧這五彩神筒,還是你自己留著玩吧!”

  寒月冷冷說道:“夜色幽暗,你自然是瞧不清楚了。”

  韓士公怒道:“老夫雙目,能在午夜分辨貓珠誰說我瞧不清楚了?”

  林某青運足自力,只看到一個長筒,實在無法分辨出它的妙用何在?但他一向不願多話,轉過頭去,不再瞧著。

  寒月心頭大急,怒聲喝道:“怎麼?你們都不信我的話?”

  韓士公道:“動手相搏,是玩命之事,扶弱濟貧,援救婦女,乃大丈夫的本份,姑娘不用耍花槍,我們也要設法先助你脫險的。”

  寒月心頭大急,高聲喝道:“好啊!你們都不相信,我就放給你們瞧瞧。”站起身來,直向大門衝去。

  韓士公深手一把,抓住了寒月右腕,道:“你要找死麼?”

  寒月怒道:“快放開我,哼!不給你們瞧瞧這五彩神筒的厲害,你們也不知我家姑娘是何等聰明的人物了。”

  她不脫少女稚氣,心頭一急,說話也有些嬌憨口氣了。

  韓士公五指加力,扣緊了寒月脈穴,寒月立時失去了掙扎之能,韓士公搖頭嘆道:“女娃兒,那南獄瘋人,武功高強,掌力雄渾,老夫尚且不是他的對手,你如何能擋他一擊,就算你家姑娘才華絕世,容貌無雙,但她身在遙遠之處,也是無法救援於你。”

  他為人雖是有些冷傲孤僻,但心地倒是慈善得很。

  寒月向後退了一步,道:“你們不要我試用五彩神筒,那是相信我說的話了?”

  韓士公道:“信就信吧!”

  寒月道:“那你們快些推倒牆壁,咱們一起逃吧!”

  韓士公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反正老夫也不願束手待斃,倒不如痛痛快快幹上一場,死亦無憾。”暴喝一聲,一掌向壁上推去。

  他的掌力威猛,雖是搖遠推出一掌,也震的壁動屋搖,落塵彌目。

  林寒青暗暗想道:“如不甘心受他束縛之命,那是免不了一場惡戰,倒不如先脫此室之困。”心念一轉,站了起來,說道:“老前輩,在下助你一臂之力。”舉步行近牆壁,潛運內力,雙手按在壁上,猛力向前一推。

  那知這堵牆壁,建的甚是堅牢,林寒青全力推出一掌,震的屋瓦滾滾而落,牆壁仍然屹立。

  韓士公大步沖上,雙掌合力推出。

  這兩人的力道合在一起,不下兩千斤,那磚壁雖牢,也是禁受不起,只聽一聲轟然大震,土飛塵揚,牆壁倒塌了三尺寬窄的缺口。

  就在這磚壁倒塌的同時,兩扇木門呀然而開,耳際間響了南獄瘋人豹吼般的一聲怪叫,一股強勁的潛力,直奔過來,如一股激射的瀑布,劃裂了彌目的塵土。

  韓士公大聲喝道:“女娃兒快走,老夫擋他的掌勢。”雙掌“推山填海”,平胸推出。

  兩股破空的勁力一撞,激旋成風,滿室飄蕩。

  寒月嬌軀一晃,首先躍出室外。

  林寒青目睹韓士公接下了南獄瘋人一掌,人也被震的向後退了一步,立時橫跨一步,說道:“老前輩請先退出,晚輩試他一掌。”

  韓士公已知他武功高強,也不謙讓,低聲說道:“不可戀戰。”疾躍而去。

  林寒青先發制人,不容那南獄瘋人再度揮掌攻來,揮掌先發一招。

  塵土彌目,林寒青掌勢略偏,強厲的掌風撞擊在打門上,砰然大震中木門應手碎裂。

  裂木聲中,傳過來一個細微,但卻十分清晰的聲音,道:“韓老弟,多多珍重,六星塘中人,個個身手不弱,為兄的不能助手護送了──”微小的語聲中仍不失那怪厲的音聲,入耳即可分辨出是南獄瘋人之口。

  林寒青暗暗一嘆忖道:此人並未忘去故舊,必有難言苦衷,心念轉動之間,人已躍出室外。

  抬頭看星河隱現,這是個浮雲掩星的深夜。

  一排排繁茂的花樹,淙淙盈耳的水聲,風拂花影,送過來陣陣清香,停身處竟是個佔地甚廣的花園。

  韓士公和寒月並立在四五尺外相候,林寒青加快腳步,奔了過去,低聲說道:“南獄瘋人未忘故交,他出手攻襲老前輩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寒月目睹林寒青走出危室,眉頭一展,道:“奇怪呀,為什麼沒有人來攔阻咱們的去路呢?”

  韓士公冷肅的接道:“女娃兒不用高興,就老夫數十年的江湖閱歷來說,這種情形,更是可怕,不是這些花樹中暗藏埋伏,就是別有所謀──”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5:08

四八

  寒月道:“哼!你若害怕,我走在前面開路。”右手執著五彩神筒,大步向前行去。

  韓士公搖搖頭,自言自語的說道:“不是瞧你是個女娃兒,老夫非得出手教訓你一頓不可!”他口中雖在呵責寒月,人卻舉步在她身後而行。

  林寒青走在最後,暗運功力戒備。

  穿過三四排花樹,仍是毫無聲息,既不見有人現身攔阻,也不見有什麼事物發動,廣大的花園中一片死寂。

  這出奇沉寂,反而使久走江湖的韓士公有些暗生凜駭之感,陡然停下腳步,說道:“事情有些不對,咱們推倒那磚屋的聲音,何等強大,怎的竟然未驚動六星塘中之人?而且囚人禁地,何以竟是沒有防守?”

  林寒青也覺著這出奇沉寂,給人一種緊張的恐怖,輕輕嘆息一聲,道:“晚輩亦有同感。”

  寒月冷笑一聲,道:“你們不用疑神疑鬼啦!據我看來,那人不過是嚇唬咱們罷了。”

  話還未完,突聽身外五六尺處,一排花樹後面,傳過來一聲冷笑,道:“如若是認時務的,最好是自動的退回去吧!”

  韓士公自覺年紀甚大,見聞廣博,在這三人之中,自應是領袖人物,當下接口說道:“那一位朋友,請出來答話。”

  花樹後又傳出一聲冷笑,道:“六星塘中從沒有走過一個活人,各位的停身之處,已然陷入了重重的包圍之中,只要我一聲令下,見血封喉的絕毒暗器,立時將密如驟雨,由四面八方襲向各位的停身之處──”

  韓士公流目四顧,果然發覺自己三人已然停身重重花樹環繞之中。

  他久經大戰,臨危不亂,當下冷笑一聲,道:“區區幾件暗器,豈能奈何老夫。”

  花樹後又傳過那人冷峻的聲音,道:“在環繞三位四周的花樹之後,隱藏有一十二張連珠匣弩,和八具梅花針筒,如若三位自信能在這幽暗的夜色之中,躲過強弩、毒針,那就不妨試試──”

  那聲音微微一頓,又道:“六星塘雖然是銅牆鐵壁,但卻從不妄傷過一位武林朋友,三位如肯自動退回,在下等決不出手,如若妄圖衝出,那就不要怪我等出手毒辣了!”

  韓士公回顧了林寒青一眼,低聲說道:“據老夫數十年江湖閱歷,此人之言,句句真實,一十二張匣弩,也許不會使咱們手足無措,但八具梅花針筒,卻是極難對付,看來咱們今日極難生離此地了。”

  林寒青劍眉一聳,道:“好馬不吃回頭草,豈能被一十二張匣弩和八具梅花針筒,嚇唬回去不成,老前輩斷後,晚輩當先開路──”目光一掠那青衣少女,接道:“寒月姑娘請走在中間。”暗中提聚功力,大步向前走去。

  迎面花樹陣中,又傳出那冷峻的聲音,道:“諸位當真是要硬闖六星塘麼?”

  林寒青冷笑一聲,道:“諸位今宵縱然能把我們傷在連珠匣弩和梅花針筒之下,只怕六星塘也將付出巨大的代價。”說話之間,舉步向前行去。

  只聽噹的一聲鑼響,一排弩箭嘯風而來。

  林寒青早已運集了全身的功力,蓄勢戒備,揚手一揮,劈了過去。

  一股強凌的掌風,應手而出,迎撞在那一排弩箭上,十幾支弩箭,盡為那強風震的偏向一側。

  花樹後響起了一聲冷笑,道:“好雄渾的掌力,接我一記拳風試試?”呼的一股勁風,直撞過來。

  林寒青右掌一揚,正待推出,忽覺一股勁道同由身後湧了過來,迎著那拳風擊去。耳際響起來韓士公的聲音,道:“老夫試試如何?”

  兩股劈空勁氣,相撞一起,立時激旋起一股強風,吹的三尺內花枝抖顫。

  這一把硬打硬接,竟然是勢均力敵,未分強弱。

  韓士公心頭凜然,暗暗忖道:“此人不知是六星塘中的何等人物,內力竟然是如此的強猛,看來這名不見經傳的六星塘,竟然是藏龍臥虎之地。”

  忖思之間,箭風嘯空,又是一排弩箭疾射而來。

  林寒青雙掌平胸推出,全力擊出一掌,又把一排弩箭震開,但那弩箭已若長江大河一般,綿綿不絕的劃空而來。

  這弩箭來勢疾勁,勢道甚強,林寒青連發數掌後,已覺出形勢不對,心中暗暗忖道:我如不停運用內力劈打弩箭,決難持久,時間一長,累也要活活把我累死,必需得想一個長久之策才好,但那弩箭分由不同的角度中射了出來,林寒青身有枷鎖,手有鐵銬,身形運轉,揮掌擊打之間,極不靈活,靜站原地,揮掌擊箭,尚可勉強對付,但如要躍飛撲進,那就大感為難了。

  六星塘中之人,似是早有預謀,弩箭疏而不密,每排總是十二隻左右,而且發箭之位,輪流變換,生似有心把幾人困在當地,並未把三人制於死地之心。

  韓士公突然運拳打出兩股疾猛的勁風,震偏了一排弩箭,低聲對林寒青道:“據老夫默查這弩箭來路,隱隱暗合五行變化,這六星塘的主人,實非平常之人,借花樹布成奇陣,隱藏匣弩手於花樹陣中,單是這份才智,就足以使人佩服──”

  林寒青接道:“晚輩亦覺著這箭路來勢奇怪,忽前忽後,飄忽莫可捉摸,他們弩箭連綿不絕,咱們如若不停的運內力反擊,只怕難以支持過一個時辰。”

  韓士公長嘆一聲,道:“老夫生平之中,經歷過無數的凶險,卻從沒有今日這等氣餒之感,那人說的不錯,咱們已陷在變化莫測的暗器陣中,別說那八具梅花針筒,內藏著細如毛的喂毒之針,使人有著防不勝防的感覺,單是那連珠匣弩,就已使咱們張惶失措,應付不易了,今日之局,只怕難以破圍而去了。”

  林寒青突然撩起衣襟,沙的一聲,撕下一片,握在右手,呼的一聲,掃了出去,口中應道:“局勢雖然險惡,但咱們也不能就此束手待斃。”

  那一片衣襟,雖是柔軟之物,但握在林寒青手中,威力大異尋常,揮掃之間,風聲嘯耳,近身弩箭,盡被擊落。

  韓士公似是為林寒青的堅強,激起了豪勇之氣,縱聲大笑,道:“好呀!這法子不錯。”隨手撩起衣襟,也扯下一片,握在手中,揮打暗器。

  寒月解下腰間一條粉紅色的汗巾,握在手中,一齊出手。

  這一來,三人不再耗消內力,劈打暗器,憑仗手中的衣襟汗巾,連結成一堵堅壁,那連珠弩箭,紛紛被擊落三尺以外。

  林寒青試出此法效用甚大,立時舉步向正前方一排花樹衝去。

  寒月居中,韓士公走在最後,緊隨林寒青向前面移動。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5:18

四九

  花樹後傳出來一陣冷笑,緊接著鑼聲大震,那綿連不絕的弩箭,突然轉急,四面八方紛飛而至。

  連珠匣弩的箭雨,一陣緊過一陣,由於那弩箭分由不同的方向而來,構成了全面的施襲,林寒青、韓士公的武功雖高,但雙手由銬煉相連,運用上終是不很靈活,在連珠強弩的迫襲之下,已有應接不暇之感,迫的三人停下腳步,分頭撥打那密如驟雨的弩箭。

  突然間,一支強弓射來的勁箭,挾雜於連珠匣灣中急襲而至。

  林寒青一振手中衣襟,猛向那勁箭之上打去,那勁箭力道強猛異常,林寒青揮衫一卷之下,那勁箭仍然向前衝射兩尺,才力盡而落。

  這一緩之勢,已有四支匣弩射出的短箭,乘隙而入,林寒青一側臉,四支弩箭,掠著面頰而過。

  寒月突然揚起了手中的五彩神筒,向外擲去。

  韓士公待伸手阻止,已然無及,欺身嘆一口氣,道:“你可知道這五彩神筒的作用麼?”

  寒月茫然應道:“我常聽姑娘談起,這五彩神筒,可以後阻追兵,又可逃避敵人耳目。”

  韓士公知她難以說出個所以然來,也不再多問,目注那五彩神筒,暗中提氣,準備應變。

  只聽砰然一聲輕響,那五彩神筒,突然暴烈,一陣濃煙,彌天而起。

  這濃煙起勢極快,片刻間,已然擴大有數丈方圓,林寒青和韓士公等停身之處,盡為濃煙掩去。

  夜色幽暗,雖然無法清晰的分辨出那濃煙的色彩,但淡濃不同,看上去決非一色。

  一陣強烈蘭花香味,挾雜在那濃煙中飄飛過來,撲鼻沁心。

  韓士公嗅了嗅,道:“好一股蘭香氣味──”

  寒月凜然一震,急急說道:“老前輩,快些閉住呼吸。”

  韓士公道:“怎麼?這香味之中有毒麼?”

  寒月道:“這個我家姑娘沒有說過,只要我在施放過五彩神筒後,閉住呼吸,心中暗數,到了一百,就可以往外衝啦!”

  韓士公已覺出頭腦有些暈脹,知她所言非虛,趕忙提氣閉住了呼吸。

  那暴起的濃煙,擴散迅快,片刻之間已然散掩了六七丈方圓。

  這時,寒月已暗中數到了一百之數,一拉韓士公和林寒青,急步向外衝去。

  濃煙中響起了一片混亂的喝叫,那些埋伏在花樹後面之人,已然章法自亂,糊胡塗涂的自己打了起來。

  三人閉住了呼吸,快快腳步,倏忽之間,衝出了濃煙彌布之區。

  韓士公奮身一躍,跳上圍牆,回頭看去,隱隱可見那濃煙中人影亂閃,來回衝擊,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寒月一聳柳眉兒,冷冷說道:“你笑什麼?咱們還未衝出險地──”振塊一躍,飛上圍牆。

  凝目望去,只見溪道交錯,流水深瀑,一片茫茫白水,環繞著這片莊院。

  忽聽韓士公大叫一聲,呼的一拳,搗向林寒青。

  林寒青揮掌一接,兩人齊齊被震的由圍牆上摔了下來。

  林寒青一躍而起,飛起一腳,踢向韓士公。

  韓士公一閃避開,反臂又拍出一掌。

  林寒青這次不再閃避,右手食、中二指一驕,點向了韓士公的脈門,迫的他劈出的掌勢,重又收了回去。

  兩人都帶著枷鎖手銬,掌指運轉之間,甚不靈活,但那攻拒之間的招數,卻奇奧猛惡,兼而有之。

  寒月很看兩人打的十分激烈,但自知功力不足以生生地把兩人拆開,心中大感焦急,卻是無法可想,走來走去,大聲呼叫,但兩人迎戰正烈,對她那喝叫之言,恍如未聞。

  正感為難之際,忽覺腦際靈光一閃,急急跑到溪邊,捧起一把冷水,猛向二人臉上潑去。

  兩人受那冷水一激,一齊停下了手。

  寒月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忘啦,我家姑娘早已告訴過我,施放這五彩神筒之後,如若自己人中,也有了神志迷亂之人,那就澆他們一頭冷水,神志就可以清醒了。”

  韓士公舉手擦拭一下臉上的水珠,望著林寒青道:“怎麼?咱們打了一架麼?”

  林寒青道:“老前輩掌力雄渾,晚輩不是敵手。”

  韓士公笑道:“是啦,咱們嗅到那蘭花香味,神智就有些迷亂了,六星塘中那般匣弩手,想來仍在自相惡鬥中。”

  寒月聽他誇讚那五彩神筒的威力,不禁微微一笑,道:“怎麼樣?我沒有騙你們吧?”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夫在江湖之上行走,會過的高人甚多,各種迷魂的藥物,無所不知,但卻從未見過此等藥物,女娃兒,這叫什麼名字?”

  寒月道:“五彩神筒,就是五彩神筒,那裡還有什麼名子。”

  林寒青目光四顧,看溪道縱橫,有如蜘蛛之網,環繞過這座廣大的莊院,五十丈外,有一座佔地畝許大小的水池,心中甚覺奇怪,暗暗忖道:“此地名叫六星塘,難道由六個水塘,環繞這莊院不成,但這些縱橫交錯的水道,分明由人工開鑿而成,不知有些什麼作用?”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7 11:05:29

五〇

  心念轉動,回目望了韓士公一眼,道:“老前輩見多識廣。可知道縱橫交錯環繞這莊院的水道有什麼作用麼?”

  韓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走動,足跡遍及大江南北,見識之廣,甚少人能夠及得,他雖然不解那縱橫交錯的水道之用,但推想定有作用,留心一看,果然看出那水道似是隱隱含著八卦方位,當下說道:“這環繞的水道,定然是此莊主人排好的水陣,當世俊傑,參仙龐天化,用翠竹重柳,排成一座奇陣,武林中人,視若畏途,此莊主人,引水成渠,在莊外排了一座水陣,不解個中變化之人,只要行入陣中,東行西奔,永無出陣之日。”

  林寒青聽他說的頭頭是道,心中甚是敬佩,暗暗忖道:“薑是老的辣,今後真要多多學他一些閱歷。”

  忽聽寒月嬌聲說道:“老前輩既知這水陣之妙,那就快些帶我們出去啦!”

  韓士公呆了一呆,說道:“老夫雖然略通八卦易理,但概而不精,只怕難以破陣而出──”

  一聲冷笑,起自身後,道:“你倒是還有自知之明,別說你不過略解八卦、易理,縱然精於此道之人,也難道出我們南斗星水陣。”

  三人回頭望去,只見圍牆之上,站著那面容嚴肅的少年。

  韓士公等已在被囚靜室之中,和他動手相搏數招,知他的武功十分奇奧,平凡的招數之中,卻寓著凌厲詭奇的招數,乃不可輕視之敵。

  只聽那嚴肅的少年,接道:“自六星塘開創基業以來,還無人能夠闖過那花樹陣的攔阻,諸位能夠平安而出,在下甚是敬佩。”說話中,飄身而落。

  韓士公一拱手道:“好說,好說,貴莊能築建出這等南斗六星水陣,自非平常之人,請教大名。”

  那面容嚴肅的少年道:“在下皇甫嵐──”聲音微微一頓,便道:“適才家父接得快馬飛報,那事件已然證明和諸位無關,但其間尚有部份細節,未盡瞭然,估計在一十二個時辰之內,當可查個水落石出,如若諸位能再屈駕多留一日?”

  寒月冷冷接道:“既然和我們無關,為什麼還要我們多留一日?”

  皇甫嵐道:“如若沒有在下相送,恐怕三位難出這南斗六星水陣。”

  韓士公一拱手,道:“盛情心領,貴莊這南斗六星水陣雖然奧妙無方,我等卻甚願見識一番。”

  皇甫嵐冷然說道:“在下是一片好意,如若三位不吃敬酒吃罰酒,那未免有些不夠面子。”

  林寒青突然接口道:“少莊主就是憑藉這水陣之力,攔阻我等麼?”

  皇甫嵐道:“如若諸位急於要今宵脫身,在下還可以給諸位一個機會。”

  韓士公道:“請教?”

  皇甫嵐道:“諸位中只要能有人勝過在下,立時恭送出陣。”

  韓士公、林寒青適才和他動手相搏過數招,知他武功甚是奇詭,在平凡的招式中,蘊藏著凌厲的攻勢,面對著這樣一位高深莫測的強敵,誰也不敢存有輕敵之心,相互望了一眼,默不作聲。

  要知這一戰關係著三人的生死存亡,誰也不便擅作主意。

  皇甫嵐目光一掠三人,冷然說道:“如若三位自知無能勝過在下,那就屈駕再留一日。”

  林寒青劍眉聳動,緩緩接道:“我們三人雖然同淪劫難。彼此卻是萍水相逢,誰也難代別人作主,兄台武功高強,在適才已經領教,如若在下無能勝過,任憑處理,但對他們兩位,卻是難以擅作主意。”

  皇甫嵐目光一掃韓士公和林寒青道:“兩位手有鐵銬,有枷鎖,連手齊出,也不算有失身份,至於那位姑娘,最好袖手旁觀,在下生平之中,不喜和女子動手。”

  寒月怒聲喝道:“女人怎麼樣了?哼!日後若有機會,必讓你好好吃點苦頭。”

  韓士公似被皇甫嵐言語激怒,厲語喝道:“老夫先來領教。”呼的一拳,劈了過去。

  此人脾氣暴急,說打就打,出手一擊,極是凌厲。

  皇甫嵐身軀微微一閃,讓過拳風,說道:“兩位最好是一齊出手。”

  只聽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四條勁裝大漢疾掠而至。

  林寒青目睹四人飛越那圍牆的身法,乾淨利落,來勢雖快,落足知穩健異常,分明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心頭微微一凜。

  韓士公已然連發四拳,招招都帶嘯風之聲,沉重剛猛,潛力激盪。

  皇甫嵐卻是輕描淡寫的揮掌化解,指點掌封,著著恰到好處,不慌不忙的封架開韓士公四拳猛攻。

  林寒青並未出手相助,反而退後三步,全神貫注兩人拳路的變化之上,似是想從兩人動手相搏中,瞧出皇甫嵐的拳路破綻。

  這時,那四個勁裝大漢左手握著一個一尺二寸的鐵牌,橫在胸前,右手抽出肩上長劍,已然散佈開去,布成了一個扇形之勢,把幾人圍了起來,肅然靜立。

  韓士公攻出四拳之後,已知今宵遇上生平極少遇上的勁敵,他久走江湖,數十年來,參與無數惡戰,經驗是何等的豐富,四拳攻過,立時一提真氣,疾快的向後躍退三尺,凝神待敵,不敢搶攻。

  皇甫嵐冷冷說道:“在下還攻了。”欺身而上,右手一揚,拍出一招“寒江垂釣”迎胸擊了下來。

  韓士公立掌如刀,一招“橫斷雲山”,斜斜切了上去。

  皇甫嵐掌勢不收,直待韓士公將近手腕之時,忽然五指箕張,反把扣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5:37

五一

  這本是一招普普通通的擒拿手法,但因變化的時機恰到好處,效用大為增強,韓士公忽沉腕勢,險險讓過一招,但卻頓失先機,皇甫嵐左手隨勢攻到,連環遞出,倏忽間,攻了六掌。

  韓士公雖把六掌避開,卻被迫的退三步,頂門間汗水滾滾而下。

  林寒青目睹場中形勢,暗暗忖道:“韓士公一世英名,得來不易,今晚如傷在皇甫嵐的手中,定然痛心異常,乘他們尚未分出勝負,不如替他下來。”

  念轉身動,斜裡一躍,攔住了皇甫嵐,擋在韓士公身前,回首低聲說道:“老前輩,連受兩年囚居之苦,體力大虧未復,這一陣讓給晚輩吧!”也不容韓士公開口,一掌推出。

  皇甫嵐冷笑一聲,道:“早要你們連手合擊,兩位卻偏是不肯聽在下的忠告。”側身讓過一擊。

  林寒青道:“且莫誇口,先勝了我再說不遲。”雙掌一前一後,相繼攻出。

  皇甫嵐身子斜斜一轉,巧妙異常的讓開了林寒青推來的掌勢,右掌卻隨著轉動的身子,橫掃過來。

  林寒青早已留心默查皇甫嵐的拳路,覺著他不但在平凡的招數中,蘊含著巧妙的變化,而且那閃避的身法,也似隱含玄機,不論如何強猛的攻勢,他始終足不離兩尺方圓,直待掌指將近身側之時,才靈活異常的一讓避開,心中早有算計,人隨推出的雙掌,衝進了兩步,堪堪躲過了皇甫嵐。身子轉過,掌足齊出,陡然一陣,快攻。

  一時間,掌指紛紛,足影點點,愈攻愈快,眨眼間連踢九腳,拍出一十八掌。

  這一輪急攻,當真如狂風驟雨,怒潮急至,只看的四周觀戰之人,聳然動容。

  只見皇甫嵐如疾轉風輪,兩足交互移位,在間不容髮之間,竟然把一輪急攻避開。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好身手。”疾快的退後了三步。

  皇甫嵐舉手拭去了頭上的汗水,道:“迫我出一身大汗的。林兄乃我生平遇上的第一人。”

  林寒青道:“躲過我九腿一十八掌連環快攻,足不離二尺方圓之地,在下自嘆弗如,今宵如若敗在你的手下,也輸的心口俱服。”

  皇甫嵐道:“今宵有興一會,小心了。”陡然欺上,揚手迫出一招“直叩天南”。

  林寒青知他在平凡的招數中,蘊藏著奇奧的變化,那敢絲毫大意,身子一側,右足後退半步,先求自保,右掌一式“閉門推月”封了過去。

  皇甫嵐掌勢中途忽變,易掌擊向“肩並”穴。

  林寒青雙拿一合,化一式變“剪花手”,截擊腕脈。

  皇甫嵐道:“林兄武功果是不凡。”說話之間,人已閃身避開,還擊了兩掌。

  兩人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攻,林寒青雙腕之上,帶有鐵銬,運掌攻拒之間,大受牽制,不似皇甫嵐來的靈活,但他間有奇招攻出,補了靈變的不足,鬥個不勝不敗之局。

  片刻工夫,兩人已力搏了五六十招。

  激鬥之間,突聽皇甫嵐沉聲喝道:“林兄當心了。”突然一個旋身,欺到了林寒青的身側,平擊而到的掌勢,忽的一翻,拍在林寒青的肩頭之上。

  林寒青雙腕受銬煉限制,應變不及,肩頭中了一掌,但他臨危不亂,冷哼一聲,圈臂一個飛肘,斜撞而出。

  兩條人影,一接之間,倏然分開,林寒青臉色蒼白,步後踉蹌,退了兩步,才拿樁站住,皇甫嵐卻雙手抱著左肋,蹲了下去。

  四個勁裝大漢,一抖手中鐵牌,右手長劍挽了一個劍花,合圍而上,團團把林寒青圍了起來。

  皇甫嵐揚手一揮,沉聲喝道:“快退開去,送──他們出──陣。”他肋間受傷很重,一講話傷處劇疼甚烈,斷斷續續,不能一氣呵成。

  四個勁裝大漢應聲而退,垂下手中長劍。

  皇甫嵐緩緩站起身子,黯然一笑,道:“林兄的武功高強,在下不是敵手。”

  林寒青道:“皇甫兄手下留情,在下才有反擊之力。”

  皇甫嵐道:“你帶有枷鎖手銬,先已吃了大虧──”長長吁一口氣接道:“請恕兄弟肋傷甚重,不能親送林兄。”

  林寒青道:“少莊主信人英雄,林寒青心中佩服,異日有緣重見,再謝今日之情,我等就此別過。”抱拳一禮,轉身向前行去。

  皇甫嵐目光一掠四個執牌大漢,沉聲喝道:“你們代我送客,如有簡慢之處,定當重罰不貸。”

  四個勁裝大漢,齊齊應了一聲,欠身對林寒青道:“我等為三位帶路。”舉步當先行去。

  林寒青、韓士公等,在四個勁裝大漢的導引之下,極快的出了南斗六星水陣,但在行進之間,已覺那水陣道路極為繁雜。

  四個大漢送三人出陣,立時抱拳作禮,急返而去。

  自視甚高的韓士公,已然對林寒青十分佩服,長長嘆息一聲,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老夫今宵,確感到老邁了。”言詞之間,無限淒傷。

  林寒青心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又不知如何開口,輕輕咳了一聲,搬轉話題,道:“老前輩,請看六星塘之位,正好環抱這座莊院。”

  韓士公抬頭看去,果見一片水光,六個大小相若的水塘,均勻的散佈這莊院四周,其間水道縱橫,六池塘水,池池相通,想這六星塘之名,就是沿這六池塘水而起,心中大為感慨,頷首說道:“江湖多俠士,風塵隱異人,如非老夫親身經歷,決難相信這六個養魚塘環抱的莊院中,竟是隱居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絕世高人!”

  突聽得蹄聲,從縱橫交錯的水道,繞出來三匹快馬,直對三人行來,四五尺外,勒韁而停,三個青衣童子,躬身一禮說道:“我等奉了少莊主之命,替三位送來代步健馬。”

  韓士公道:“盛情心領,請上覆少莊主,我等尚有行路之力,不敢拜受厚賜。”

  三個青衣童子齊聲說道:“我們少莊主現令極嚴,三位不肯相受,我等勢難覆命。”鬆開韁繩,抱拳而退。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5:50

五二

  §第九章

  寒月忽然嗤的一笑,道:“這人倒是很客氣呀!”當先躍上一匹馬背,只見馬鞍之上,掛有水壺、乾糧,和一袋散碎銀子,不禁格格大笑起來。

  韓士公怒聲喝道:“有什麼好笑之事?”

  寒月接道:“這馬鞍上水壺、乾糧,一應俱全,兩位帶有手銬、枷鎖,行在官道,大不雅觀,倒不如乘馬趕路,還可想法掩遮一下。”

  林寒青道:“姑娘說的也是,老前輩,咱們上馬趕路吧!”

  韓士公眼看兩人都主乘馬,只好躍上馬背,一放轡,縱騎而行。

  三人一陣急行,跑出了六七里路,韓士公才突然一勒馬韁,停了下來,道:“咱們到那裡去?”

  寒月道:“你們手上鐵銬未解,自然先去見我們老爺了。”

  韓士公道:“老夫不去。”

  寒月道:“你不去,可是要終生一世,都帶著手銬麼?”

  韓士公道:“老夫自有解銬之法,不用有勞費心。”

  寒月一皺眉頭,道:“你這人被稱老猴兒,脾氣當真是暴急的像猴子一般,我家老主人收有寶刃利器,可斷金削玉,此等利器,武林間,雖非絕無,但卻是少之又少,你要想帶一輩子手銬,那就不用去啦!”

  林寒青道:“姑娘那老主人,不知現在何處,距此好遠路程?”

  寒月道:“那要看你們的運氣了。”

  韓士公道:“林兄弟,女孩子家花把戲最多,不用信她,咱們趕路要緊。”

  寒月急道:“你急什麼?人家話還沒有說完,我家老主人為了給我們小姐煉製一種丹藥,常常留住茅山天鶴上人的連雲廬中,你們運氣好,他就剛好在那裡,如是運氣不好,他就不在那裡,我這話說錯了麼?”

  林寒青怔了一怔,欲言又止。

  韓士公卻訝然問道:“天鶴上人,和你們老主人相識麼?”

  寒月道:“何只相識,交相莫逆,情如兄弟。”

  韓士公道:“據老夫所知,天鶴上人以孤僻冷傲聞名於世,很少和武林中人物來往──”

  寒月冷冷接道:“那天鶴上人雖然冷傲孤僻,但他對我家老主人卻敬重異常。”

  韓士公道:“衝著天鶴上人,我們也要上茅山連雲廬走上一趟。”

  林寒青道:“老前輩,咱們就這樣手帶鐵銬,跑上茅山去麼?”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弟,那天鶴上人,乃數十年來江湖盛名甚著高人,江南名劍,無出其右,但他生性淡泊,不求聞達武林,閉門謝客,終年隱居在茅山連雲廬中,絕少下山一步,因此,江湖上知他之名的人,少之又少。”

  林寒青道:“即是閉門謝客,終年難得下山一步,何以會盛名卓著?”

  韓士公道:“問的好──”輕輕咳了一聲,接道:“二十年前,江南武林道上,突然來了一位武功奇高,但卻名不見經傳的華服少年,自稱來自東海水域,胡作非為,鬧的江南武林道上,神鬼不安,但他武功高強,連敗了江南黑、白兩道中八十餘位高手。銳鋒所指,擋者披靡,連鬧了半年時光,竟無人能夠壓制下他的凶焰,這才激怒了天鶴上人,單人雙劍,邀鬥金陵郊外,當時聞風趕往觀戰的武林高手甚多,但天鶴上人卻不願當眾炫露武功,臨時改在江中相鬥──”

  林寒青道:“改在江中相鬥?”

  韓士公說的興致甚高,口沫橫飛的接道:“兩人各乘了一隻小舟,中間用一條五尺長短的鐵鏈鎖連起來,放在江中,順著那洶湧的江流而下,兩人就在舟上相搏。”

  林寒青道:“這倒是一場很新奇的搏鬥。”

  寒月接口道:“那一定是天鶴上人勝了。”

  韓士公道:“兩人乘舟順江而下,投入那滔天波浪之中,別人自是無法看到他們搏鬥的情形,但那華衣少年自乘舟入江之後,即未再在江南道上出現過,有人說那畢衣少年被天鶴上人劈死劍下,棄死江中,也有人說那畢衣少年負傷逃走,傳說紛紛,莫衷一是,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就是那華衣少年,敗在了天鶴上人之手中,乃千真萬確之事,天鶴上人無恙出現,那華衣少年卻從此銷聲匿跡,未再出現江湖,天鶴上人的盛名。

  “也因此一戰而成名,但他卻在盛名初傳之時,就歸隱茅山連雲廬,閉門謝客,凡是慕名來訪之人,不論何等身份,一律擋駕不見。”

  林寒青問道:“難道這二十年來,就沒人見過那天鶴道長麼?”

  韓士公道:“容或有人見過,但江湖上卻沒有聽到傳聞,因此引起老夫的好奇之心。”

  寒月道:“你們和我同行,保證能見到天鶴道人就是。”一抖馬韁,當先向前衝去。

  三騎健馬,放轡急馳,得得蹄聲,劃破沉寂的靜夜。

  天亮時分,三人已趕了數十里的路程。

  官道上隱隱可見行人。

  寒月一勒韁繩,在官道旁一片雜林之中停了下來,說道:“我們吃點東西再走吧!”

  林寒青低首望瞭望扯去了一大片衣襟的長衫道:“咱們手帶鐵銬,身著破衫,形態這等狼狽,走在官道上,豈不惹人注目?”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6:02

五三

  韓士公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好怕的呢?”

  寒月微微一笑,道:“你亂發蓬頭,生就一副叫花子的模樣,破衫芒履,極是相稱,自然不在乎了,人家林相公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穿著無襟之衣,帶著枷鎖手銬,看起來當然覺得難看了。”

  韓士公道:“哼!我們男子漢在江湖之上闖蕩,講究的是血性義氣,面貌的醜美,豈放在老夫的心上。”

  寒月嬌聲說道:“是啊!可是人家林相公,豈能和你一般的不知醜美?”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武林中人,尊敬的是仁俠英雄,老夫蓬髮芒履,足跡遍及大江南北,有誰瞧我不起啦!”

  林寒青低聲說道:“老前輩,咱們帶著手銬,穿著撕去了一片衣襟之衣衫,卻騎著長程健馬,走在路上,豈不驚世駭俗?”

  寒月笑道:“我倒有個法子。”

  林寒青道:“願聞高見?”

  寒月道:“咱們雇輛馬車趕路,你們坐在車中,別人自然是看不見了。”

  韓士公冷哼一聲,道:“老夫寧可在夜闌人靜之時趕路,也不坐車,那茅山距此,行程並不太遠,兼程趕路,兩個夜晚,就可趕到。”

  說話間,忽見迎面官道上,急馳來兩匹快馬,馬上端坐著兩個大漢,行近林邊,一勒奔馬,回頭打量了三人一陣,齊齊翻身下馬。

  左面一人,抱拳一揖,道:“那一位是林大俠?”

  林寒青一皺眉頭,正待開口,忽想天下姓林之人甚多那人即便叫出名字,未必定是招呼自己。

  只見右側大漢欠身說道:“三位之中,可有位林寒青林公子麼?”

  林寒青愕然應道:“在下便是,有何見教?”

  這大漢身穿錦衣,滿面虯鬚,身材雖極高大,口齒卻極清晰,當下躬身道:“小人們乃是‘六星塘’門下弟子,奉我家少主人之命,前來尋訪林公子,送上趕製新衫兩套,望公子笑納。”

  正面的黃面大漢立刻自馬鞍旁取下一個直緞包袱,包袱裡是兩件嶄新的錦緞長衫,兩件披風,這大漢雙手送上衣衫,轉身道:“公子衣衫已殘破,此刻正好替換。”

  林寒青心頭大是感激,只覺那皇甫嵐,盛情的確可感,但他素來不喜多言,只是淡淡一笑,道:“貴管家還是將衣衫帶回去吧!”

  兩條大漢齊地呆了一呆,那黃面大漢吶吶位。“公──公子怎地不願接下?”

  林寒青道:“在下枷鎖在身,雙手難展,如何替換衣衫?”

  虯鬚大漢恍然笑道:“我家公子也曾想到了這裡,是以特命小人將敝堂鎮堂的‘三寶刃’其中之一帶來為公子脫困。”

  語聲之中,他已從身懷裡取出一柄長約尺許的短劍,綠鯊皮鞘,黃金吞口,裝飾得極為華麗。

  虯鬚大漢右手持鞘,左手持柄,只聽“嗆嘟”一聲,寶劍出鞘,果然晶瑩有如秋水。

  林寒青不禁脫口讚道:“好劍,好劍──”

  虯鬚大漢笑道。“敝堂老主人精於冶鐵,可說得上是海內第一鑄劍名家,但他老人家一生之中,也不過只鑄成這同樣的三柄短劍而已。”

  韓士公突然插口道:“你們將如此名劍帶在身上,可要小心些了。”

  虯鬚大漢笑道:“武林中只怕還未見有人敢輕易來動‘六星塘’之物的,何況,我家少主人吩咐小人,務必要將這柄劍送給林公子,我家少主人還說,這正是紅粉贈佳人,寶劍贈俠士之意。”

  林寒青正色道:“如此貴重之物,在下萬萬不能接受,相煩貴管家為我們削斷枷鎖,還是將劍帶回去上覆公子,盛情在下心領了。”

  他似是極少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言語,話說完了,立刻閉緊雙唇。

  虯鬚大漢躬身道:“此劍乃敝塘少主人的真心相送,林公子若不肯笑納,教小人們如何回去向敝塘少主人交待回話?”

  那黃面大漢也在一旁苦苦相勸,但饒是他兩人口舌如簧,林寒青只是默然搖頭,不肯接受,連話都不再說一句。

  韓士公皺眉道:“你兩人還是少說些吧!他這人的脾氣,若是不肯接受此劍,你兩人便是殺了他,他也是不肯接受的。”

  寒月輕輕一笑,道:“你倒是林公子的知己。”

  韓士公瞪起眼睛,道:“你少管閒事。”轉向大漢道:“快拿劍來,將這撈什子的鐵鏈斷去吧!”

  虯鬚大漢長嘆一聲,神色似乎十分失望,持劍走到林寒青面前。

  林寒青笑道:“你該先為韓老前輩斷枷才是。”

  虯鬚大漢躬身應了,又轉向韓士公,道:“老俠請恕罪,小人要無禮動手了。”

  韓士公大聲道:“少廢話,快動手。”

  虯鬚大漢振起手腕,短劍穿入了韓士公身前、背後所繞的枷鎖之中,吐氣開聲,引劍外削那精鋼製成的枷鎖,果然應手而斷。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6:15

五四

  韓士公胸膛一挺,仰天長笑道:“好劍,好劍,果然是好劍。”

  伸出雙手,道:“這裡還有一條。”

  虯鬚大漢只見鎖住他雙手的鐵鏈,遠比繞身枷鎖要細的多,當下後退一步,微笑道:“老前輩請留心了。”展劍揮去,光如匹練。

  只聽“當”的一聲清鳴,有如雙劍相擊的震耳龍吟之聲,歷久不絕。

  虯鬚大漢掌中之劍,劍光竟被震得跳起三尺,但韓士公腕間的鐵鏈,卻仍是絲毫無損。

  黃面大漢變色道:“這鐵鏈怎的如此堅韌,連這無堅不摧的‘參商劍’都斬它不斷?”

  韓士公更已揮舞手臂,破口大罵起來,道:“來,再試它一試。”

  虯鬚大漢深深吸了口氣。力貫右臂,又是一劍自韓士公的雙腕之間削下。

  又是一聲龍吟,劍尖又一飛跳,那鐵鏈也仍然沒有絲毫損傷。

  虯鬚大漢沉吟道:“只怕這鐵鏈也是用鑄這‘參商劍’同樣的緬鐵,同樣的方法鑄成的,只是打磨稍粗,光芒較弱而已。”

  韓士公雙目一瞪,道:“如此說來,這鐵鏈竟是斬它不斷了?”

  虯鬚大漢道:“只怕如此──”短劍展動,斷去了林寒青身上的枷鎖。

  韓士公滿面怒容,用力分臂,但饒是他用盡氣力,也無法鐵鏈掙斷。

  他口中低低罵了半晌,突又仰天狂笑起來,笑道:“也好,也好,無論如何,總算少了層負擔。”

  寒月笑道:“你蠻會自我解嘲的哩!”

  韓士公怒道:“哼!小丫頭!”

  林寒青也不禁展顏一笑,轉首道:“兩位管家該回去了。”

  他說話永遠是簡簡單單,以最少的字句,說出心中之意,極少有什麼虛偽客套。

  黃面大漢雙手奉上衣物,躬身道:“公子可有什麼話,要小人們帶回麼?”

  林寒青默然半晌,緩緩道:“青山蒼蒼,綠水幽幽,長日良多,後會有期。”

  虯鬚大雙手中短劍疾揮,削了林寒青繞身鐵鎖,肅容說道:“六星塘中這三柄寶刃,雖非武林中至尊寶之物,但名劍俠士,江湖人物,卻無不愛之人,公子拒受名劍,足見英雄氣度,但我們少塘主一向自視甚高,孤寂自處,從未交納過一個朋友,既肯以鎮塘三寶刀之一相贈,不是佩服公子的英豪氣度,定然是存心結交一個朋友,在下等久年追隨塘主,對少塘主的為人性格,知之甚深,公子拒不受劍,不但小的們要受一頓重重的責罵,只怕少塘主也將誤認公子不肯交給他這一個朋友,而鬱鬱寡歡。”

  寒月嬌聲笑道:“林公子,人家誠心相送,你為什麼執意不收呢?”

  林寒青沉吟一陣,道:“既是如此,在下暫代保管此劍。”伸手接過,藏入懷中。

  兩個大漢,愁顏頓開,哈哈一笑,帶轉馬韁,縱騎而去。

  韓士公仰臉長長吁一口氣,道:“天下英雄,老夫會過不少,皇甫嵐可算得性情中人,一面之緣,慨贈名劍,此等豪俠氣度,江湖上甚是少見。”

  林寒青卻長長嘆息一聲,道:“無功受祿,慚愧得很。”

  寒月嫣然一笑,接道:“你們兩位不用再咬文嚼字啦!咱們趕路要緊。”取過一件披風,加在林寒青的身上,接道:“這一件披風,可掩去公子的沒襟長衫。”又取過另一件披風,笑對韓士公道:“老前輩,可要我幫你穿上麼?”

  韓士公笑道:“老夫可是從來沒享受過這等溫柔的福氣。”

  寒月一嘟小嘴叱道:“哼!禿子跟著月亮走,你還不是因佔了人家林公子的光。”忽然覺出言中之意,有了語病,匆匆替韓士公加上披風,放轡疾向前馳去。

  韓士公縱聲大笑,拍馬追去。

  三騎長程健馬,放轡奔馳,得得蹄聲,蕩起一道滾滾的塵煙。

  沿途之上,寒月對林寒青和韓士公曲盡照顧之責,兩人帶有手銬,舉動間甚多不便,都由寒月代勞,曉行夜宿,兼程趕路。

  這日中午時分,進了茅山,但見峰嶺連綿,一望無際,韓士公勒韁停馬,回頭對寒月道:“你可知道那連雲廬的所在麼?”這一段行程之中,寒月對兩人照顧殷切,使韓士公對她大大的改變了印象。

  寒月揚了楊柳眉兒,道:“自然是知道啦!哼!”

  韓士公道:“那就有勞帶路。”

  寒月道:“山道崎嶇,再行上一陣,健馬就難以行走了。”

  韓士公道:“連雲廬顧名思義,定然是在一座高出雲表的絕峰頂上。”

  寒月道:“如若只是山道險阻,只怕也無法阻擋天下武林高人的造訪了。”

  韓士公道:“怎麼?難道還有什麼特殊的險阻不成?”

  寒月微微一笑,道:“自然有啦!到達連雲廬前,咱們先得闖過三道險關。”

  韓士公道:“什麼險關?”

  寒月笑道:“你先悶一下吧!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提韁帶馬,疾向前面衝去。

  又翻越兩座峰嶺,景物忽然一變,道路更見崎嶇,山勢也更見險峻,寒月躍下馬背,道:“馬行此地為止,不能再走了。”

  三人棄馬步行,奔走在崎嶇的山道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6:26

五五

  寒月輕車熟路,帶著林寒青、韓士公,繞道奔行,一連翻越四座山峰,到了一座荒涼的山谷前面。

  觸目荒草,掩去了谷中的景物,寒月卻帶著兩人直向那荒草谷中行去。

  韓士公道:“天鶴上人,可是住在這荒谷中麼?”

  寒月道:“雖非居此荒谷,但這荒谷卻是通往連雲廬的唯一道路,兩位跟著我走,決錯不了。”

  韓士公看她說的甚有把握,不再多問,林寒青更是素來不願多言,三人魚貫而行,步入荒谷。

  荒草蔓延,長及腰際,舉步落足之間,毒蛇亂竄,好一道荒涼的惡谷。

  大約有三四里路,荒谷突然向南折去,轉過一個彎子,景物又是一變,只見一所小小的茅舍,搭在一座蒼古的虯松之下,正好擋住了去路。

  兩側峭壁,險惡絕倫,生滿了青苔,縱然是武功絕高之人,也不易攀登那峭壁而上。

  一線山徑,直逼向那茅舍之中。

  韓士公打量了四周形勢一眼,除了穿越那茅舍而過之外,再無法找出登山之路。

  寒月當先開路,直奔那茅舍前面。

  只見兩扇白色的木門,緊緊的關閉,三人直逼門前,仍不聞一點聲息。

  韓士公目光一轉,說道:“咱們躍過這座茅屋,攀松而過,已就是了,不用驚動室中之人。”

  語聲甫落,本門呀然而開,一個全身藍布褲褂的中年人,留著山羊鬍子,緩步走了出來。

  寒月一拱手,道:“崔大叔,你好呀!”

  那人呆了一呆,道:“你這個淘氣的丫頭──”

  寒月不待那人說完,搶先接道:“這兩位都是找我老主人來的,崔大叔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吧!”

  那大漢緩緩舉起右手,捋著山羊鬍子,道:“這個,倒叫大叔為難了,咱們山中規矩,素來不許陌生人登山一步。”

  寒月道:“我帶他們有要事必得面見老主人,崔大叔如不肯放過我們,豈不使我前功盡棄了?”

  韓士公和林寒青四道目光,一齊投注在那大漢的臉上,心中卻盤算著如何衝越過這座茅舍。

  只見那大漢沉吟了一陣,突然閃身避到一側。

  寒月躬身說:“多謝大叔。”當先舉步行去,一面暗中招呼林寒青和韓士公。

  三人匆匆而行,穿過攔路茅舍,韓士公目光一瞥間,看那茅舍中佈設甚是簡陋,一塌一桌之外,別無長物,靠在屋角一座土製的爐灶,更顯得室中生活的簡樸,不禁暗暗的讚道:“一個身負有上乘武功之人,在這等窮山僻野之區,過著這般自炊自食的簡樸生活,實非容易之事。”

  忖思之間,已然穿過茅舍,奔行在一條羊腸小道上。

  寒月回顧了那遠在身後足下的茅舍,笑對韓士公說道:“那姓崔的人極和氣,又對我好感甚深,故而放過咱們,等一會再過一處隘口要道,就不會這等容易了。”

  韓士公道:“怎麼樣,難道咱們當真要動手硬闖過去不成?”

  寒月道:“這就很難說了,那固守要道之人,生就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我曾追隨老主人拜訪天鶴上人,那人冷冰冰的面孔,連我家老主人也一樣盤問,等他通報之後,才能上去。”

  韓士公道:“這麼說將起來,那是無法和氣渡關了?”

  寒月道:“誰知道呢?我追隨老主人曾在那連雲廬中留居甚久,已和他混熟了,但那人冷漠無情,難以常情揣度,只好走到那裡再說了。”

  韓士公不再多問,心中卻暗暗忖道:他在要道之上,搭了一座茅舍,以阻慕名登山之人的拜訪,倒是別出心裁,只不知那第二道要道隘口,又是怎麼樣的形態?

  忖思之間,已進入了一道絕險的峽穀道上。

  抬頭看去,絕壁如削,一座扇面石壁中間,有一道寬窄僅可容一人通過的峽谷,陷入石壁,深約三尺,似是天然的險道,又經過了一番人工的修整。

  除了這道峽谷之外,別無可資登山之路。

  韓士公打量了四周的形勢一眼,暗暗想道:如若山峰之上放下來滾木擂石,縱然是身負上乘武功之人,也是難以抗拒,勢非被迫摔下削壁不可。

  登高百丈,峽谷突然向右側轉去。

  一個冷漠的聲音,由那轉彎處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這時,三人已然逼近那轉彎的所在,寒月當先帶路,韓士公居中而行,林寒青走在最後。

  聽到那冷漠的喝問之聲,三人一齊停下了腳步。

  抬頭看去,只見那轉彎的地方,站著一個全身黑衣,手橫長劍,身軀瘦高,雙頗深陷,面容肅冷的中年男子。

  寒月欠身一禮道:“大叔還記得寒月麼?”

  那面容肅冷的男子不答寒月之言,兩道目光卻投注在韓士公和林寒青的身上,打量了一陣,冷冷說道:“凡是和我見過一面之人,在下終生也不會忘記。”

  寒月道:“大叔能記得寒月,想必也信得過我,這兩位都是我家老主人的故友,有要事特來相訪,還望高抬貴手,讓我們過去吧!”

  那身軀瘦高的大漢,面上毫無表情,對寒月相求之言,渾似未聞,冷冷的說道:“不行。”

  韓士公暗道:“這人倒是冷漠的可以,連話也不願多說一句。”

  寒月秀眉一揚,似擬發作,但她終於又忍了下來,柔聲求道:“這兩位必得見到我家老主人,大叔行個方便。”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6:38

五六

  那冷肅中年大漢皮笑肉不笑的一裂嘴巴,道:“有兩條路,你可任選其一,一條是你要那隨來之人,在山下等候,請你家老主人下山相見──”

  韓士公聽得心中動氣,接道:“那第二條路呢?”

  那大漢道:“第二條最是簡單二位一齊動手,闖過此關,既可暢行無阻。”

  韓士公道:“天下英雄,個個敬重天鶴上人,卻不料他的屬下,竟是這等不明清理之人,實叫老夫齒冷的很。”

  那中年大漢冷冷接道:“連雲廬素不和武林人物來往,齒冷又有何妨?崔老大翫忽職守,擅放生人入山,但我李老二卻不買這個人情帳,你心中不服,何妨硬闖呢?”

  韓士公被他激的無名火起,怒聲喝道:“硬闖就硬闖,我不信連雲廬是刀山油鍋──”

  那中年大漢接道:“不信你就試試。”

  韓士公更是惱怒,厲聲喝道:“女娃兒給我閃開。”身子一側,掠著寒月身側而過。

  他乃閱歷異常豐富之人,雖在盛怒之下,仍然衡量敵我形勢,只見那大漢停身之處,是這條峽谷最寬之處,位居轉彎要隘,居高臨下,形勢與自己大是不利,何況那人手中還握有兵刃。

  林寒青回顧了寒月一眼,欲言又止。

  韓士公身子一轉,靠在石壁之上,先看好了避敵退路,舉步向前行去。

  那肅冷的中年大漢,除了雙目凝注著韓士公外,卻靜立不動,正是上乘劍術,以靜制動的要訣。

  林寒青眼看已成劍拔弩張之局,這一仗非打不可,立時高聲叫道:“老前輩等一下。”探手入懷,摸出短劍,反握劍鞘,遞了過去,道:“老前輩手上帶有鐵銬,先已吃了大虧,地形上又予老前輩大大的不利,手中再無兵刃,未免大吃虧了。”

  韓士公似亦看出那肅冷的中年大漢是一位施劍好手,這一仗大是冒險,也不推辭,握住劍把,一按機簧,“咯嘟嘟”短劍出鞘。

  斜陽下劍身泛起一片森寒的冷芒。

  那面色漸冷的中年大漢,望著那出鞘短劍,又望望韓士公雙手鐵銬,臉上泛現出一片茫然之色。

  韓士公一揮短劍,舉步一跨,突然欺進了二尺。

  那中年黑衣大漢,長劍向下一探,劍鋒閃起一片寒芒,指向韓士公的前胸。

  韓士公橫舉短劍,向上一撩,疾向長劍削去。

  那大漢挫腕收劍,陡然飛起一腳踢了過來。

  他居高臨下,這一腳踢向韓士公的前胸玄機要穴。

  韓士公身子一側,短劍橫斬過來。

  那大漢疾快的收回右腳,長劍揮舞之間,幻起了三朵劍花分襲韓士公上盤三大要穴。

  交手數招,韓士公已知遇上勁敵,不出所料,那大漢果然是個用劍的高手,如非他手中短劍光芒耀目,使那大漢有所顧慮,只怕早已被迫落敗了。

  狹谷惡戰,近身相搏,攻拒之間,各極險辣,招招間不容髮。

  韓士公雖在地勢上吃了大虧,雙手又有鐵銬結連,但他手中的短劍的鋒芒,使那大漢甚多顧慮,不敢硬接他的劍勢,而且短劍運用靈活,在這深陷入壁間的峽道中相搏,反佔了不少便宜。

  彼此間互有優劣,扯成了半斤八兩之勢。

  林寒青圓睜一雙大眼,看兩人搏鬥之勢,愈來愈是險惡,已成了生死之爭,心中大是焦急,暗暗忖道:“看形勢兩人再打下去,勢必要有一方傷亡,不論傷的是那一個,都將是無法了結之局。”

  心念轉動,立時大聲喝道:“住手!”

  韓士公聽得喝聲,心神一分,手中短劍一慢,那黑衣大漢手中長劍乘隙而入,寒光閃過,削去了韓士公頭上一絡蓬髮。

  那大漢一劍得手,疾退一步,冷冷喝道:“什麼事?”

  韓士公被他劍削蓬髮,心中極是不服,怒喝一聲,短劍“穿雲射月”,疾點過去。

  那黑衣大漢驟不及防,眼看短劍來勢奇快,急急向一側閃去。

  饒是他應變迅快,也被那一劍劃破了褲管。

  黑衣大漢冷冷說道:“乘人不備,豈是大丈夫的行徑?”長劍一揮,疾劈下來。

  韓士公短劍“迎雲捧月”封開長劍,答道:“彼此彼此。”側身揮劍,硬向上面闖去。

  兩人再度交手,更是激烈,斜陽反照下,劍芒閃轉,寒光奪目。

  寒月心頭大急,回頭望著林寒青,道:“怎麼辦哪?”

  林寒青道:“峽道窄小,雙方又在捨死硬拚之際,誰也沒有法子分開他們。”

  寒月道:“難道當真要他們拼了死活出來麼?”

  林寒青望著兩人搏鬥之勢,沉默不語。

  寒月道:“你總得想個法子呀!”

  林寒青看兩人攻拒之間的劍招,越來越是惡毒,不禁一皺眉頭,嘆道:“再要打下去,不出五十招,定要有一個傷在劍下。”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金鐵交鳴,雙劍交擊在一起,那黑衣大漢手中的長劍,登時被削去了六七寸長短。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你讓不讓路?”

  那黑衣大漢冷哼一聲,霍然退後了兩步,右手揮轉長劍,幻起漫天劍影,直罩下來。

  他手中長劍足足三尺,被韓士公削去了六七寸,尚有兩尺三四寸長短,退後了兩步,峽道寬大甚多,長劍運轉之間,方便了不少,攻勢更見凌厲,韓士公登時被逼的險象環生,但他性格強硬,連經惡鬥,揮劍苦戰。

  寒月眼看兩人的頂門之上,都已見了汗水,顯然這一場比劍,都打的十分吃力,芳心之中,焦急如焚。尖聲喝道:“不要打啦!”赤手空拳的衝了上去。

  林寒青劍眉一場,沉聲喝道:“站住!”探手一把,抓住了寒月肩頭,接道:“你要找死麼?”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6:50

五七

  寒月抬頭望去,只見兩人劍來劍往,險惡如舊,生似都未聽到她的喝叫之聲,她是少女習性,急慮之間,淚水奪眶而出,道:“快放開我,再要打下去,非要有人傷亡不可了。”

  林寒青道:“未動手前,你為什麼不加攔阻呢?”

  寒月道:“他們都不肯聽我的話呀!”

  林寒青道:“現在他們都已動了真火。為了保存聲譽硬拚,捨死忘生,那是更不會聽你的了。”

  寒月呆了一呆道:“那就讓他們先把我殺了就是。”

  林寒青道:“那也無補於事──”

  微微一頓,接道:“你站遠一些,準備救人,我上去試試看能不能把他們分解開去。”

  陽光下但見劍芒飛繞,兩條人影,已被那森寒的劍光淹沒,間有一現,更見凶險,寒月忽覺心頭泛上來一股寒意,情不自禁的問道:“救那一個呢?”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不知道,也許是韓老前輩,或是那黑衣人,也許是我,都有可能。”側身越過寒月,緩步向前行去。

  寒月急道:“林相公,你要謹慎些。”

  林寒青回首一笑,露出一排雪齒,劍眉輕楊,星目閃光,神采照人,瀟灑異常,緩緩的說道:“你退到一丈外去,距離太短了,你措手不及。”

  他的風采,足以撩動任何女人的芳心,寒月怔了一怔,依言向後退去。

  林寒青逼近兩人四尺左右處,突然一挺蜂腰,拔身而起。

  絕壁間人影閃動,快速如燕剪掠波,直向韓士公和那黑衣大漢交錯的劍光之中躍飛過去。

  寒月陡然停下了腳步,凝神相望。

  只見林寒青疾快的投入那盤旋飛繞的劍光之中。

  一陣金鐵交鳴聲中,環繞的劍光,頓然而住。

  那黑衣大漢悶哼一聲,手中長劍跌落在地上。

  韓士公短劍雖未脫手,人卻沿峽道向下滑落了七八步遠,才拿樁站好。

  再看林寒青時,只見他身上披風,被劃裂了一道長約四五寸的口子。

  寒月急急的奔了上去,問道:“林相公,你沒有傷著麼?”

  林寒青淡淡答道:“幸未辱命。”

  那黑衣大漢望了落在峽道中的斷劍一眼,臉色鐵青的說道:“兩位請登山吧!”身子一轉,隱失不見。

  林寒青仔細看去,在那轉彎的石壁間,有一個僅可容一人通過的石洞,原來那黑衣人就在那洞穴之中,絕壁穴居,陝道險關,守關之人武功又極高強,無怪能阻攔了無數高人登上連雲廬去造訪天鶴道長。

  韓士公舉步行了過來,笑道:“如非此劍鋒芒,老夫今日勢非傷在那人的手下不可。”伸手送上短劍。

  林寒青按劍入鞘,藏入懷中,道:“兩位的劍術,都屬上乘,如非在下借重手上的堅牢的銬煉,拒擋兩位劍勢,早已傷在你們交錯的劍光下了。”

  韓士公道:“老夫走了大半輩子江湖,像林兄這點年紀,有此武功成就之人還是初見,看來老夫數十年江湖闖蕩,當真是浪得虛名了。”

  林寒青道:“六星塘少莊主皇甫嵐,比在下猶勝幾分。”

  韓士公道:“大約說來,珠聯璧輝,兩位都算是晚一輩中的皎皎人物,唉!一代新人勝舊人,老夫已經老邁了。”

  這幾句話,說的淒涼無比,一副英雄老大的悲傷。

  寒月緩緩撿起峽道中的半截斷劍,道:“咱們走吧!上去峰頂,就是連雲廬了。”

  林寒青似是忽的想起了一件緊要之事,問道:“那天鶴道長的為人如何?”

  寒月嫣然一笑,道:“和氣得很,只要是闖過這兩道險關,登上峰頂之人,都得他親自相迎,盛情款待,兩位放心的跟我走!”

  轉過石壁,只見一條狹長的山道,宛如刀背一般,斜斜插入天際。

  寒月柳腰輕折,當先而行,強勁的山風,吹得她青色的衣袂獵獵飛舞,在飄渺的雲霧中看來,她婀娜的身形,飄舞的衣衫,宛如盛開的青色花朵,花枝搖曳,迎風起舞。

  三人奔行了一陣,山道漸寬,也漸漸平坦,仰視蒼天,白雲悠悠,穹蒼無極,俯視深淵,雲蒸霧湧,深不見底。

  林寒青目光轉處,心胸彷彿突然開朗了許多,只聽韓士公在喃喃自語的道:“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老夫今日總算瞭解到這句話的含意了。”

  這情感熾熱,脾氣暴躁的老人,經過了方才那次挫折之後,心中顯已生出許多前所未有的感慨,此刻眼中與林寒青瞧見的雖是同樣情景,但兩人感慨卻已相差了許多。

  寒月卻似乎根本未曾留意到四下的景物,纖手遙遙指向那山嶺重霧飄渺處,回首笑道:“那就是連雲廬了,我家老主人便在這裡。”笑容燦爛,神情間充滿了天真與活潑,這山巔天地中的清新之氣,彷彿已洗清了她身上沾染的江湖風塵,使得她恢復了無邪的童心。

  林寒青、韓士公仰面望去,突覺山風中飄來一陣清淡的花香。

  再往前去,便可看到山巔處是一片菊埔,被日色所映,在雲中散發著金黃色的光芒。

  一條白石小徑,穿過滿地黃花,幾株青松下,孤傲地佇立著三五雙灰鶴,有時引頸長聯,有時振翼翱翔,見了人來,也不驚避,卻在這本已美極的圖畫上,更平添了幾分生趣。

  小徑盡頭,疏落地搭蓋著幾間茅屋,白石為牆,黃草作項,襯著背後青天,天上白雲,雲間日影,影中灰鶴,彷彿是神仙廬舍,那似凡人所居。

  韓士公目光轉處,忍不住擊節脫口讚道:“好一個連雲廬。”

  林寒青微唱道:“築廬如此,廬中人胸中丘壑,可想而知──”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7:02

五八

  語聲未了,突見一個衣著羽衣黑冠的清瘦老人,自茅廬中緩步而出。

  他身材頎長,面容清瘦,風度更是清逸瀟灑,長衫飄飄,緩步而來,含笑道:“佳客遠來,貧道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韓士公回首低語道。“江湖中都說這天鶴上人是個冷傲孤僻的老人,誰知他倒真如寒月口中所說,對人倒和氣得很。”

  林寒青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只見寒月已躍起身子,飛步迎了上去,高聲笑道:“老道長,我為您老人家帶來了兩位客人,您老人家要用什麼招待人家?”

  看她對天鶴道長的神情,更可想天鶴道長為人的可親。

  只見他微微一笑,伸掌說道:“貧道終年山居,自與松鶴為伍,盼客之心,實如大旱之望雲霓,兩位不遠千里而來,貧道實是欣慰無比。”

  林寒青當先躬身答禮。

  韓士公卻在腹中嘰哩咕咕的道:“你若當真是盼有客來,便趕緊將那守山道之人撤去,老夫包你來的客人川流不息。”

  但這些話他不過只能在肚裡說說而已,面上自也客客氣氣地答禮謙謝。

  天鶴道長見他兩人手纏鎖鍊,心中雖然暗暗奇怪,但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也不詢問兩人的來意,只是含笑讓客。

  眾人進了茅舍,只見窗明几淨,四壁不著顏色,桌幾椅凳,也是依著松柏天然之勢製成,絲毫不見斧鑿痕跡,使這寬約三丈的茅屋中,充滿了古雅之趣。

  兩個青衣垂髮的童子,捧菜而來,杯壺也俱都是以松根所制,茶色淺碧,清香撲鼻。

  天鶴道長卻仍未詢及他們的來意,寒月卻忍不住了,道:“老道長,你老人家可否將我家老主人請出來,見見他們兩位。”

  天鶴道長微笑搖首道:“他丹爐之功,正值緊急關頭,只怕誰也見不著他。”

  寒月眨了眨眼睛,道:“黃昏後是否便可見著他老人家了?”

  天鶴道長藹然笑道:“正是。”

  韓士公接口道:“此刻距離黃昏已不太遠了,咱們就再等等吧!”他說這話了其實和未說完全一樣,只是他許久未說話,便忍不住要說上兩句。

  天鶴道長似是已窺破他心意,當下含笑道:“看施主的神情,聽施主的言語,貧道斗膽猜上一猜,施主可是江湖中盛傳的‘瘦猴王’韓士公韓大俠麼?”

  韓士公見這隱居避世的一代高人,不但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顯然還聽說過自己的形貌,心頭不覺又驚又喜,道:“道長避世多年,有如世外神仙,怎地也會知道賤名?”

  天鶴道長含笑道:“常言道,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

  轉向林寒青笑道:“施主少年英俊,舉止不凡,不知可否將大名見告?”

  林寒青長身而起,柔聲道:“林寒青。”緩緩坐了下來,不再多說一個字。

  天鶴道長凝目瞧了他半晌,嘴角泛起了一片欣慰的笑容。

  只聽韓士公道:“數十年前,道長和那無名劍士相鬥之事,江湖上人言人話,道長今日可否將這件事的真像見告,在下等便當真是不虛此行了。”

  天鶴道長淡然一笑,道:“昔年之事,早成過去,不談也罷!”

  韓士公道:“道長隱居世外,傲嘯風月,甚少涉足江湖,老朽跑了大半輩子江湖,也只不過聽到過道長參與過一次武林紛爭,雖只一次,但卻光輝燦爛,哄動一時,事隔數十年,上點年紀的武林同道,仍然津津樂道那次比劍之事──”

  §第十章

  抬頭望去,只見天鶴道長的臉上,一片平靜之色,絲毫未因韓士公的頌讚之言,而稍露歡欣之容,微微一頓,接道:“據老朽聽聞那華服少年劍士,不是咱們中土人物,來自東瀛海島。”

  天鶴道長微微一笑,道:“韓大俠當真是識聞廣博,不錯,那人確非我中土人物,劍術變化,別走蹊徑,深得穩、狠二字之訣。”

  韓士公道:“道長和那華衣東瀛劍客,各乘小舟,中以繩索相系,順流而下,一面要保持那小舟的平衡,不為巨浪撞翻,一面又要揮劍相鬥,兩方兼顧,驚險可想而知,可惜這一場別開生面惡戰,竟無人一飽眼福──”

  他敞聲大笑了一陣,又道:“雖然無人看到道長和華衣劍士鬥劍的勝負,但江南武林道上,從此失去了那華衣劍客的蹤跡,這一場比劍的勝負,不問可知了。”

  天鶴道長微微一笑,道:“貧道幸勝一招,實不足為外人道。”

  韓士公道:“那人可是已傷亡在道長的劍下了麼?”

  天鶴道長似是極不願提起此事,但他亦不願使韓士公太過難堪,沉吟了一陣,道:“貧道和那華衣少年劍上乘舟比劍,舟行三十里,互擊百餘招,貧道幸勝一劍之後,那人就斷索放舟而去。”

  韓士公輕輕嘆息一聲,道:“如非道長親下連雲廬去,江南武林道上,只怕早已被那華衣劍士,鬧得天翻地覆,還不知要有好多高手,傷亡在他的劍下了。”

  寒月似是聽的不耐,兩道眼神凝注在韓士公的臉上,說道:“這些陳年舊事,我瞧還是別多談了。”

  天鶴道長微微一笑,默然不語。

  韓士公卻冷冷的看了寒月一眼,道:“這件事雖已過了數十年,但對武林形勢,影響甚大,天鶴道長和那人比劍結果,也一直是武林人物欲知之秘,雖然,可從那華衣劍士的隱失,判斷出天鶴道長勝了那華衣劍士,但真實的情形,卻一直無人知曉,婦人孺子,知道什麼江湖大事?”

  寒月嫣然一笑,道:“你不用生氣,你們談這些事,我們一點也聽不懂,換個話題談談吧!”

  天鶴道長緩緩站起身來,笑道:“幾位遠道來此,跋涉登山,想必腹中已甚飢餓,只是山野之中,無美味以饗佳賓。”舉掌互擊了兩掌。

  兩個道裝童子,魚貫走了進來,手中托著木盤,木盤中放著四個石碟,碟中四色精美的佳餚,熱氣還蒸蒸上騰。

  天鶴道長合掌笑道:“幾位先請進些食物,貧道暫行告退。”也不容韓士公等接口,轉身向室外行去。

  三人自進入山區之後,一直匆忙趕路,久已未進食用之物,眼看著熱氣蒸騰的佳餚,頓覺腹中飢腸轆轆。

  兩個道裝童子,放下了木盤佳餚、食物,欠身而退。

  韓士公目光一棟盤中佳餚,竟是認不出何物製成,舉筷嘗了一口,只覺香味可口,生平從未吃過,不禁讚道:“老夫生平最是愛吃,大江南北,名肴佳味,老夫沒有吃過的,可算絕無僅有,想不到今日竟食用到生平未曾食用過的美味。”一面頌讚,一面連連舉筷,不停的食用。

  寒月微微一笑,舉起筷子,笑對林寒青道:“林相公快些吃吧,咱們再不吃,要被他一個人吃完了。”

  林寒青舉筷嘗了一口,果是精美可口。

  片刻工夫,三人竟把四碟佳青食用個點滴不剩。

  兩個道裝童子魚貫走了進來,收拾好狼藉的杯盤,齊齊退出。這兩個童子眉目清秀,但神情之間,卻是異常嚴肅,不言不笑,始終未和三人搭訕一句,但舉動之間,卻是彬彬有禮。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7:13

五九

  寒月望著兩個道童離室去遠,低聲對林寒青和韓士公道:“我家老主人性格本甚和藹,但近來我家姑娘病勢日危,老主人憂慮姑娘病勢,脾氣甚是暴急,兩位見著老主人時,還望兩位擔當一二。”

  林寒青淡然一笑,默不作聲。

  韓士公卻接口說道:“你家老主人之姓名,可以告訴我們了吧?”

  寒月微微一笑,道:“韓老前輩自噓識得天下武林高人,你就請一猜我家老主人吧!”

  韓士公一皺眉頭,道:“大江南北,高人無數,老夫如何能猜得著呢?”

  天鶴上人含笑走了進來,接道:“兩位可有同伴隨來麼?”

  韓士公道:“就只有我等兩人和這位寒月姑娘。”

  天鶴上人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道:“這麼說將起來,又有一批高人,趕來連雲廬了。”

  韓士公道:“什麼人?”

  天鶴上人道:“這個貧道也不知道。”

  韓士公道:“來人衝過了兩道阻攔沒有?”

  天鶴上人道:“貧道接到第一道守口的傳書報告,眼下強敵,極為辣手,但他是否過了第一道關口,還不知道。”

  韓士公霍然起身,回顧了林寒青一眼接道:“咱們出去瞧瞧吧!”

  天鶴道長抬頭笑道:“既非兩位隨來之人,不敢有勞大駕!”

  寒月忽然欠身而起,幽幽說道:“道長。”

  天鶴道長微微一笑道:“什麼事?”

  寒月道:“我家老主人家法森嚴,道長是知道的罷?”

  天鶴道長道:“你說下去吧!”

  寒月道:“這連雲廬僻處雲山深處,外人甚少知得登山之路,只怕是暗中追隨我等三人而來,道長見著我家老主人時,且勿提起小婢帶路之事。”

  天鶴道長點頭一笑,目注韓士公和林寒青接道:“貧道這連雲廬上,已然數十年未有陌生人涉足,想不到今日佳賓連番而來──”

  突然長嘯之聲傳來,打斷天鶴道長未完之言。

  神態悠閒,一直面泛微笑的天鶴道長,臉色突然一變,長眉微聳,一掌立胸,接道:“兩位請稍坐片刻,貧道去迎佳賓。”匆匆轉身而去。

  韓士公吃盡了佳餚美食,一抹嘴巴,一面說道:“不知來的是何等人物,竟然比咱們登山的速度尤快甚多。”

  林寒青道:“傳來嘯聲判斷,來人似是已闖過了兩道險關。”

  韓士公突然挺身而起,舉步向室外行去。

  寒月急奔兩步,一橫身攔住了韓士公的去路,道:“你要幹什麼?”

  韓士公道:“老夫想出去瞧瞧!”

  寒月搖手說道:“不行,天鶴道長雖然和藹可親,但他手下的四個守山童子,卻是個個剽悍毒辣,未得天鶴道長應允,咱們最好是不要亂跑。”

  韓士公怒道:“老夫去瞧瞧打什麼緊。”

  寒月道:“哼!你一把年紀了,還是這般愛瞧熱鬧,出了此室,萬一引起糾紛,怎麼辦呢?”

  韓士公臉上的神情,連連變化,顯然他對寒月阻擋之情大為不滿,但他終於忍了下去,冷冷的說道:“老夫豈肯和你個女孩子家一般見識?”

  但聞長嘯之聲,有如龍吟虎哮,連綿傳了過來。

  林寒青一皺眉頭,道:“聽嘯聲,來人似已登上峰頂,而且那嘯聲中隱隱含殺伐之意,難道是天鶴道長親自出手,把他阻攔在峰頂的邊緣不成?”

  韓士公道:“天鶴道長親自出手,如不能觀賞此一場惡戰,那可是終身一大憾事。”突然縱身一躍,疾飛而起,穿出室外。

  寒月欲待阻攔,已是無及。

  林寒青目光一掃寒月,說道:“咱們也到門口去瞧瞧吧!”

  寒月怔了一怔道:“看看可以,咱們最好是不要離開此室。”

  林寒青舉步而行,走到室門口處。

  遙見韓士公的背影,正停在四五丈外,似正在凝神觀戰。

  這室門正對著一株巨松,松下繁花環繞著一塊巨大的青石,光滑平整,一個道裝童子,正在修整花樹,對那一旁激烈的打鬥,渾如不覺。

  林寒青暗暗讚道:“這道童年紀不大,倒是鎮靜的很。”

  只聽韓士公高聲讚道:“好劍法,好劍法──”

  那登山之路,和這室門錯開了七八丈遠,彼此互難相見,聽得韓士公的高贊之言,林寒青亦不禁動了好奇之念,舉步跨出門口。

  那修整花樹的道童,忽然回過頭來,望了林寒青一眼,自言自語的說道:“遠遠作客而來,最好是守規矩些。”

  林寒青已警覺,正待收回跨出門的左腳,但聽得那道童示警之言,心頭忽生一股怒意,暗道:“我偏要出去瞧瞧,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呢?”

  他為人外和內剛,心念一轉,大步向前行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7:26

六〇

  那整修花樹的道童,也未過來攔阻,只是冷冷的望了林寒青的背影幾眼。

  林寒青行速極快,眨眼間已到了韓士公停身之處。

  韓士公似是正瞧的全神貫注,林寒青已到了身側,還是茫然無所覺。

  抬頭望去,只見三個全著青色道裝的童子,各揮舞一柄長劍,攔住一個白髮蕭蕭的老嫗在擊斗。

  那老嫗手執龍頭枴杖,忽伸忽縮,幻起了漫天捉影,把三個道童,逼在三尺以處,難越雷池一步。

  在那白髮老嫗身後四五尺處,僅靠峭壁邊緣,坐著一個頭髮稀疏,長髯垂胸的老翁,手中握著一個三尺以上的旱菸袋,正在好整以暇的抽著旱菸,一陣藍色的煙氣,由口中冒了出來,間而發出幾聲長嘯,替那老嫗助威。

  林寒青仔細看那三個道裝童子,年紀都在十四五歲之間,但手中的劍招,卻是老練狠辣,尤以三人配合的身法,靈巧迅快,變化莫測。

  但那白髮老嫗的拐勢,更是招招見功夫,拐拐蘊奇詭,任那三個道童攻勢猛惡,但卻始終無法討得半點便宜。

  林寒青目光轉動,只見這片廣大的峰頂上,除了惡鬥的四人,和那老叟之外,就只是韓士公和那修整花樹的童子及自己了,幾棟茅舍,門窗都緊緊的關閉著,不見天鶴道長的蹤跡何處,不禁心頭大為奇怪,暗暗忖道:“天鶴道長真是沉得住氣,這老嫗分明身懷絕世武功,三個道童劍招雖然凌厲,但時間一久,決非那老嫗之敵,何況還有那長髯老翁,坐髮長嘯,聲沖霄天,分明也是位內家高手,難道當真要人家打到房裡去,才肯出面不成──”

  忖思之間,突聽那老嫗大聲喝道:“牛鼻子老道,你認為這幾個小雜毛,當真攔得住老身了麼?哼!你不願見客,也該親身出面打個招呼,憑幾個小雜毛替你擋駕,也未免太小覷我了。”

  那坐在峭壁邊緣,一直抽著旱菸的老翁,突然取下煙袋,哈哈大笑接道:“這話說的不錯,他要是看的起你,早就出來見你了。”

  那老嫗本已怒火高漲,再受這老翁一激,怒火更熾,大喝一聲,手中龍頭拐突轉凌厲,剎那間,勁風激盪,內力山湧,三個道童登時被迫的連連後退。

  林寒青一扯韓士公的衣袖,韓士公霍然回過頭來,望了林寒青一眼,道:“哈哈,你也出來了麼?”

  林寒青道:“這三個道童,已露敗象,再戰下去非有傷亡不可。”

  韓士公道:“不錯,三人恐怕難再撐過二十招。”目光一轉,突見天鶴道長緩步走了過來。

  不知何時天鶴道長已然出現在峰頂之上。

  他臉色嚴肅,已不見那常常掛在嘴角的微笑,冷冷的望了韓士公和林寒青一眼,緩緩對那老嫗和三個道童激戰之處走去。

  他雖然隱忍未發,質問兩人,但心中不滿兩人偷出茅室,看人搏鬥的忿慨,已然流露無遺。

  只聽天鶴道長宏亮的聲音說道:“你們不是白發龍婆之敵,快些退下來吧!”

  三個道裝童子,應聲收劍,齊齊躍退。

  白髮龍婆四字,震動了韓士公的心弦,不禁訝然暗忖,原來是這個女魔頭,無怪手中的龍頭拐,招數如此神妙。

  忖思之間,那三個道童已然退回到天鶴道長的身後。

  白髮龍婆一頓手中鐵拐,拐尾頓時深入了石地三寸,目注天鶴道長,冷笑一聲,道:“好呀!牛鼻子老道,你的架子越來越大了。”

  天鶴道長面色肅穆,但他的言語,仍然保持著平和之聲,道:“貧道生性疏懶,不願捲入江湖是非之中,故而對登門造訪的武林同道,一律擋駕不見──”

  白髮龍婆冷冷說道:“可惜你那些守護山門之人太過膿包,竟然無法攔住我老婆子。”

  天鶴道長淡然一笑道:“天南雙俠,名震環宇,連貧道也得退避三舍,何況門下之人。”

  那坐在峭壁邊緣的老翁,突然打了一個噴嚏,舉起手中旱菸袋,在山石之上,敲了幾下,道:“那一個罵了我老頭子啦?”

  白髮龍婆怒道:“老不死的,在裝的什麼羊。”

  那老翁緩緩站起身子,慢步走了過來,一面不停的吸著旱菸袋。

  天鶴道長似是極不願開罪兩人,竭力隱忍,左掌立胸,欠身問道:“賢夫婦聯袂而來,想必有所見教?”

  那白髯老翁仰天打個哈哈,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目光一轉,望著白髮龍婆,道:“喂!老婆子,下面的該你說了。”

  白髮龍婆似是餘怒本息,冷冷的接道:“咱們今日打擾,是想向你老道長討點東西。”

  天鶴道長道:“只要是貧道所有,決不吝惜。”

  白髮龍婆道:“據老身探聽所得,那兩件東西確已落入你手。”

  天鶴道長道:“不知何物?”

  白髮龍婆道:“我義妹遺物,天南二寶,魚腸劍和天龍甲。”

  天鶴道長肅穆的臉色,突然綻開了一絲笑容,道:“賢夫婦從那裡聽得此訊。”

  那白髯老翁打了個哈哈,道:“不管從那裡聽得,不是咱們編出來的就是。”

  天鶴道長笑道:“江湖傳說,豈可全信,貧道隱居連雲廬中,素不涉足江湖恩怨,要此利器寶甲何用?”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7:37

六一

  白髮龍婆道:“昔年我那義妹,仗天南二寶,進入中原,哄動華夏,大江南北,聞她之名,無不避讓三分──”

  天鶴道長接道:“不錯,玄衣龍女昔年確是名噪一時,武林中人,對她又愛又怕,貧道有幸,和她見過一面。”

  白髮龍婆道:“當世名劍,屈指可數,你生性陰沉,斂鋒不顯,我那義妹年輕氣盛,聞你之名,找上連雲廬來,和你比劍,那是最後一次在江湖出現,此後,就音訊渺然,此事對也不對?”

  天鶴道長:“比劍之事,倒是不錯──”

  白髮龍婆不待天鶴道長話說完,搶先接道:“這就是了,定然是你,見寶動心,把她害死,吞下天南二寶。”

  天鶴道長一皺眉頭,道:“賢夫婦不可聽人挑撥,含血噴人,貧道和玄衣龍女比劃一事,雖無人旁觀,但有明月藍天為證。”

  白髮龍婆厲聲喝道:“我那義妹,是勝了還是敗了?”

  天鶴道長道:“令妹仗憑魚腸劍的鋒芒,連削貧道三隻長劍。”

  白髮龍婆突然長嘆一聲,接道:“如她能不用魚腸劍,也不會引起你偷覷之心,暗中算計於她了。”

  天鶴道長臉色一整,肅然說道:“貧道雖被她連削三劍,但卻並未落敗。”

  白髮龍婆道:“兵刃被削,還不算落敗,難道還算勝了不成?”

  天鶴道長道:“玄衣龍女找上連雲廬來迫我比劍之時,她的聲名,早已震動了武林,魚腸劍、天龍甲,二寶之名,也同時在江湖上傳播甚盛,貧道雖然極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令妹的名頭太大,也聽到了幾位故友談過,而且個妹愛穿玄衣,是以貧道雖然和令妹初次見面,但一見之下,已然看出是大名鼎鼎的玄衣龍女了。”

  白髮龍婆冷冷的接道:“因此你就想到她身懷二寶,動了霸佔之心,但比劍結果,又無法勝她,只好別走旁徑,用鬼計暗算於她。”

  天鶴道長確實有過人的修養,任憑白髮龍婆惡言相傷,始終保持著平和之容,淡淡一笑,接道:“那魚腸劍乃春秋神物,鋒芒絕世,令妹能在中原武林道上大享盛名,仗那寶刃鋒利,也是原因之──”

  那長髯垂胸的老翁,哈哈一笑,道:“是呀!如那魚腸劍是平常之物,也不放在你天鶴道長的眼下了。”

  天鶴道長也不辯駁,繼續接道:“玄衣龍女迫我比劍,貧道再三推辭,但令妹咄咄逼人,硬要迫我一手,貧道情不得已,只好答應了她,令妹雖氣勢逼人,狂傲一點,但卻不失磊落的胸懷,當時出示了魚腸劍,告訴我寶刃鋒刮,要我多帶幾柄長劍,免得戰至中途,長劍被削,武功上尚未分出勝負,落了不分勝負的結果,貧道當時未應允她,但卻受不住她再三相激,只好帶了四柄長劍──”他仰臉望著遙遠處至座高峰,接道:“我們就在那一座人跡罕至,終年積雪不化的高峰之上,開始了一場惡戰,那是貧道生平之中所經歷最為凶惡的一戰,當令妹用寶刃削去了我手中兵刃之時,貧道已心甘認敗,無奈令妹苦苦相逼,硬指貧道隱技自珍,迫我易劍再戰,貧道受迫不過,只好厚顏應命,就這樣貧道被連著削去了三柄長劍──”

  白髮龍婆道:“一個人連被削去了三隻長劍,難道還不用認敗不成?”

  天鶴道長莊嚴的接道:“當貧道取過第四柄長劍時,令妹忽然又出了花樣,用劍指著貧道,提出賭約,就她自入中原以來,所遇勁敵之中,貧道應列首席,如若再被她削去第四柄長劍,就要貧道還著俗裝,追隨於她,終生為奴。”

  他輕輕嘆息一聲,仰望著西天晚霞,接道:“請問賢夫婦一句,這等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岔道雖天性淡泊,不願爭霸武林,逐名江湖,但也不甘受此羞辱,因此,在最後一場比武中,貧道不得不盡出全力,和她硬拚,在那一場決戰之中,貧道幸勝一招,失手傷了令妹。”

  白髮龍婆黯然一嘆,道:“你當真是在武功上勝了她麼?”

  天鶴道長道:“貧道生性不善謊言,那一招勝來驚險萬狀,貧道用幸勝二字,並非是謙虛之詞。”

  白髮龍婆道:“但我義妹自從和你比劍之後,從此就未在江湖露臉,如非被害,那裡去了?”

  天鶴道長沉吟了一陣,道:“令妹失手落敗之後,心中大是忿慨,匆匆下山而去,令妹的為人,雖然是狂傲了一些,但貧道對她仍然是十分敬慕。”

  白髮龍婆似是漸為天鶴道長的言詞所動,火氣大減,平和地說道:“你敬慕她什麼?”

  天鶴道長道:“令妹雖然敗了一招,但她身著天龍甲,刀劍難傷,盡可揮劍再戰,可是她卻願認輸,自承比劍失敗,下山而去,此等磊落俠風,留給了貧道極深的仰慕。”

  白髮龍婆接道:“這就是了,你可知道她的下落麼?”

  天鶴道長沉吟了一陣,道:“不知道。”

  白髮龍婆道:“據老身所得的傳言,我那義妹,傷在你淬毒的飛劍之下,她雖有天龍寶甲護身,但卻無法盡掩全身──”

  天鶴道長道:“貧道雖會拋磚飛劍之技,但在生平對敵之中,從未用過。”

  白髮龍婆道:“不論那傳言是否真實,但我義妹自和你動手之後,就未再出現於江湖之上,是千真萬確的事,我們登門尋人,亦不是無事生非──”微微一頓,接道:“天龍甲、魚腸劍,也隨我義妹的消失,下落不明,我們明查暗訪了數年之久,別無可循之路,你天鶴道長是唯一可尋的線索。”

  天鶴道長淡然一笑,道:“貧道已然說盡胸中所知,賢夫婦如若不信,那也是無法之事!”

  白髮龍婆回頭望了那長髯老翁一眼,道:“喂!老頭了,這件事該怎麼辦?”

  那長髯老翁慢條斯理的又裝上一鍋子的煙葉,晃燃火摺子,狠命的抽了兩口煙,緩緩接道:“依我瞧,咱們有兩個法子,你如相信他的話,事情到此為止,咱們也不用再費工夫,找尋你那義妹和二寶下落,如若你不信他,咱們就硬逼著他要人──”

  白髮龍婆怒道:“你這不是等於沒說麼?”

  白髮老翁又抽了一大口煙,噴出滿口濃霧,接道:“是呀!你也從來沒有聽過我的主意。”

  白髮龍婆一頓鐵拐,道:“老不死的,我問你信不信天鶴道長的話?”

  長髯老人道:“這個麼,我只信他一半。”

  白髮龍婆奇道:“為什麼?信就信,不信就是不信,怎麼只信一半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7:48

六二

  長髯老翁道:“他說的一大半都是實話,他既未暗算你那義妹,也未得到二寶,但他卻知道玄衣龍女的下落──”

  白髮龍婆道:“你怎麼知道?”

  長髯老翁哈哈大笑,道:“難道我這大半輩子江湖是白跑了麼?”

  白髮龍婆緩緩把目光投注到天鶴道長的臉上,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可知道我那義妹下落麼?”

  天鶴道長面上的顏色微變,仰望長空,沉思了良久,緩緩的答道:“當時貧道並不知道──”

  白髮龍婆厲聲接道:“以後呢?”

  天鶴道長道:“以後貧道倒是聽到了她的下落。”

  白髮龍婆道:“她現在何處?”

  天鶴道長收回投注在長空中的兩道目光,轉望著那長髯老翁和白髮龍婆,道:“令妹未再在江湖上出現,那是因為她已消去了爭強鬥狠之心,不願再以清白的女兒身,混跡於江湖之中──”

  白髮龍婆一心想著二寶,恨不得天鶴道長在一句話中,就說出玄衣龍女的下落,好追去問問她二寶下落。

  她心中愈急,愈覺著天鶴道長的答話緩慢,忍不住接口喝道:“她現在何處?快說!”

  天鶴道長微微抬頭,把目光投注向遠天深處,接道:“貧道耳聞此事,真像亦不瞭然,賢夫婦既能查出玄衣龍女和貧道動手之事,想來查出她的下落,並非什麼難事。”

  那不停吞雲吐霧的白髯老翁,似是唯恐天下不亂,張口噴出一嘴濃煙,煙霧凝結不散,幻出一座人形模樣,向上升去,此時山風忽停,那人形煙氣,一直上升了一丈左右,才散飄而去,騰出了一張大嘴巴來,緩緩接道:“怎麼樣?我沒猜錯吧!人家雖然知道,不肯告訴你也是枉然。”

  白髮龍婆眉宇間泛現出一片殺機,蕭蕭白髮無風自動,舉起了手中的鐵拐,雙目中眼神如電,盯住在天鶴道長的身上。

  冷冷的喝道:“好哇!你是知道不肯說了?”

  天鶴道長道:“玄衣龍女好好的活在世上,但兩位尋了很多年,卻一直未能找到她的下落,據貧道想來,她早該知道兩位苦苦尋她之事,但她卻不肯出面和兩位相見,這說明了兩件事,一是她不願和兩位相晤。二則胸有苦衷,不便再見賢夫婦,貧道在未得人同意之前,自是不便擅作主意,洩露她的安居之處。”

  這幾句話,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天南雙俠,他雖知玄衣龍女的下落,但卻不願說出。

  白髮龍婆緩緩移近天鶴道長,冷然接道:“你既不肯說出她的下落,我將找你要人。”

  天鶴道長肅然接道:“賢夫婦如能給貧道三天時間,貧道定當給兩位一個圓滿的答覆,或可促她和兩位一見。”

  白髮龍婆厲聲喝道:“我們找了她數十年,踏破鐵鞋,走遍了天涯海角,此時片刻也難等待,我要立時見她。”

  天鶴道長道:“這個,請恕貧道礙難應命!”

  白髮龍婆一頓手中的龍頭枴杖,全身微微的抖動起來,肅冷的說道:“你不肯說出我義妹的下落,分明是有意吞下我們天南二寶──”她心情的激動,形露於形色之間,但言詞清晰,忿而不亂。

  天鶴道長道:“貧道出家人,一無爭霸武林之心,二無揚名江湖之意,魚腸劍、天龍甲,雖被武林目為二寶,但貧道並無羨慕偷覷之心,賢夫婦如不允貧道三日限約,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他說話的神情嚴肅、真誠,使人一聽之下,無法不信。

  白髮龍婆激動的神情,逐漸的平復下來,仰臉望天,沉思了一陣,突然一頓龍頭拐,回頭對那白髯老翁說道:“老頭子,咱們走啦!三天後再來連雲廬討教。”

  天鶴道長合掌當胸,肅然接道:“貧道生平不打誑語,三日後賢夫婦只要能登此山峰一步,貧道定當奉告那玄衣龍女的下落。”

  那白髯老翁仰面噴出兩口濃煙,哈哈大笑,道:“道長雖然甚少在江湖上走動,但江南第一名劍之名,早已傳誦於武林之間,三日後老夫等當來討教。”

  天鶴上人道:“恕貧道不遠送了。”

  語聲未歇,兩條人影,已聯袂躍起,去勢奇快,眨眼間,已消失峰下不見。

  天鶴道長目睹兩人去後,轉過身子緩步向韓士公和林寒青停身之處走來。

  韓士公見聞廣博,已然看出天鶴道長面泛不豫之色,當下一抱拳,道:“在下等初到連雲廬上,不悉山中規矩,如有冒犯之處,還望道長海涵一二。”

  天鶴道長嚴肅的臉上,緩緩綻開一絲笑意,道:“兩位請回茅舍中去吧!”轉身而行,步入了正中一處茅舍中去。

  三個道童緊緊追隨在天鶴道長身後,齊入那正中一座茅舍之中。

  韓士公低聲對林寒青道:“老弟,這天南雙俠,你可曾聽人說過麼?”

  林寒青道:“在下初入江湖,對武林中的人物,認識極少。”

  韓士公笑道:“天南雙俠那是高稱他們了,其實,這兩人應該是天南二怪,二怪雖然上冠天南二字,但卻經常在大江南北走動。”

  林寒青奇道:“這就使在下不明白了。”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老弟,難怪你聽得胡塗,不明兩人底蘊之人,誰也無法聽得明白,唉!說這話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天南二怪,經常在中原武林出現,這一男一女,不正不邪,做人處世都以個人的好惡為主,因此開罪了不少武林同道,被中原武林同道,連手圍攻,雙雙身負重傷,此後二十年,未再見二人出現江湖,二十年後,二人重返中原,聯袂殲仇,連殺了一十八位武林高手,因而聲名大噪。”

  談話之間,已進入了待客茅舍。

  寒月迎立門口,白了韓士公一眼,冷冷說道:“一把年紀了,做起事來仍然是沒規沒矩。”

  韓士公怔了一怔,怒道:“小丫頭,你罵那個?”

  寒月道:“誰罵你了,說說你不行麼?”

  韓士公道:“老夫年過甲子,還要你個毛丫頭來管教不成?”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7:58

六三

  寒月冷笑一聲,道:“有志不在年高,你活了幾十歲,見過的不能算少,還要趕著去看熱鬧,觸犯了人家連雲廬中的規矩。”

  韓士公一時無言可答,默然不語的坐了下去。

  寒月得理不讓人,繼續接道:“天鶴道長最忌來客胡自亂撞,你們跑出去看人搏鬥,犯了山中之忌,天鶴道長縱然看在我們老主人的份上,隱忍不發,但他如轉告了我家老主人,我只怕要挨上一頓好打。”

  林寒青只覺她講的句句在理,無言可駁,不禁一皺眉頭,說道:“姑娘說的是,如若你家老主人當真的怪罪下來,在下盡己所能,替姑娘擔待下來就是。”

  寒月仰起臉兒,望著屋頂,緩緩的接道:“如你肯答應把那一瓶千年參丸送給我家姑娘,也許可得我家老主人歡心,免了我一頓責罰。”

  林寒青嘆道:“那瓶千年參丸,早已失去,我縱然願意奉送,也是無可奈何。”

  寒月道:“那不要緊,我家老主人的性格,一向是非禮勿動,只要你答應相送,追隨失物之事,自由我家老主人出面追討,不管你的事了。”

  林寒青想到那瓶子年參丸,關係著周簧生死,如若答允相贈,日後不便再改口相討,一時之間,心中好生為難,沉吟了良久,道:“這個,容在下想想再說吧!”

  韓士公搖搖頭,道:“唯女子與小人最難養也,老夫活了這把年紀,仍然著了一個毛丫頭的道兒,當真是慚愧得很。”

  寒月絲毫不以為傳,反而嫣然一笑,道:“有朝一日,你有緣得見我家小姐一面,哼──”

  韓士公接道:“見了她又怎麼樣麼?”

  寒月笑道:“別看你一把年紀,見聞甚多,她賣了你,你也不會知道的。”

  韓士公道:“老夫不信有此等事。”

  寒月道:“不信你就試試──”忽的黯然一嘆,接道:“但願上蒼相憐,保佑小姐病勢好轉,也好讓天下鬚眉,見識見識她的才能──”

  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打斷了寒月未完之言。

  抬頭望去,只見一個道童,當門而立,面色冷漠,掃掠了三人一眼,道:“家師有請三位。”

  韓士公霍然站起,一語不發的大步向外行去。

  此人年紀雖大,但生性火暴,最是受不得別人的輕藐、閒氣。

  林寒青和寒月魚貫隨行,出了茅室。

  那道童引導著三人,走進了正中一所廣大的茅屋中。

  敞廳裡早已有人相候,除了天鶴道長之外,還有一個白髮童顏的老者。

  只見寒月急急奔了過去,對那白髮老人,拜了下去,道:“寒月叩見老爺。”

  那老人除了滿頭雪發和一對灰白的眉毛外,再也無法找出一點老邁的痕跡,但他的眉宇間,卻泛湧出重重的憂慮。

  只見他輕揮左手,說道:“你起來。”

  寒月站起身子,低聲對那白髮老人說道:“老爺如若斷去那兩人手上鐵銬,他就奉送一瓶千年參丸,療治小姐的重症。”

  林寒青聽得心頭大急,還未來及開口,那白髮人已接口說道:“老夫先代小女謝過。”緩步走了過來,探手從懷中取出一柄短劍,揚腕一揮,林寒青手中鐵銬,應手而斷。

  韓士公目光一掠那短劍,失聲叫道:“魚腸劍。”

  白髮老人淡淡一笑道:“不錯,兄台倒是識貨人。”短劍再揮,挑斷了韓士公手上的鐵銬。

  兩人已被那鐵銬鎖了甚久,此時驟然解開,不自禁的舒展一下雙臂,長長吁了一口氣。

  韓士公想到適才天南二怪相逼天鶴道長,問他天南二寶的下落之事,想不到天南二寶之一的魚腸劍,竟然就在這連雲廬中。

  轉眼望去,只見天鶴道長肅然而坐,目光投注在室外一片蒼松之上,神情間若有所思。

  白髮人削去了兩人手上鐵銬,緩步歸還坐位,回顧了寒月一眼,道:“小姐來了,你到後面去看看她吧!”

  天鶴道長突然收回投注在室外的目光,一掠韓士公和林寒青道:“兩位請坐。”

  林寒青被那白髮人一句話封住了口,一時間不好再提千年參丸的事,轉望著天鶴道長說道:“道長有何指教。”

  天鶴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連雲廬上素來不願留客,兩位手上的鐵銬已除,心願已了,也該離此地去了。”

  林寒青目光一掠那白髮人,陡然站起身子,抱拳說道:“在下就此告別。”轉身向外行去。

  韓士公起身接道:“道長之名,在下仰慕了數十年,今日可見,不過如此,你武功就算當今第一,我韓某人也不再敬仰你了。”邁開大步,走出茅屋,追上了林寒青。

  突聽一陣衣袂飄民之聲,傳了過來,人影一閃,那白髮人已越過兩人,回身攔住了去路。

  韓士公進入茅舍之後,已然留心到此人,只覺他面目陌生,從未聞見,但他能和天鶴道長交稱莫逆,自是非平庸之輩,當下退了兩步,靜立觀變。

  林寒青劍眉微聳,肅冷的說道:“老前輩攔住去路,是何用心?”他目睹那天鶴道長冷漠的逐客神情,心頭亦不禁生出了怒意。

  那白髮人長長嘆息一聲,道:“老夫為愛女病勢拖累,數年間黑髮變白──”

  林寒青淡然接道:“父母天性,那也是人情之常。”

  白髮人雙目神光閃動,冷電般逼注在林寒青的臉上,道:“小女能拖過十幾年的歲月不死,證明那並非必死之症,因此,老夫要盡一切心力,療治好她的病勢,事實逼我行險,顧不得武林中的道義了。”

  林寒青淡淡說道:“老前輩說了半天,在下仍是不解言中之意。”

  白髮人眉宇間泛起羞愧之色,但瞬息之間,即為一種深深的憂鬱掩去,仰望長空,冷冷接道:“凡是能夠療治我女兒病勢的方法和藥物,不論是否絕對有效,老夫都將盡我之能,求得一試──”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8:11

六四

  他似是一個極為正直和嚴肅之人,但卻被親情掩去了處事的公正,話至此處,好像自知情理有虧,不自覺的長嘆一聲,接道:“明白點說,那就是老夫不願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挽救我女兒的機會。”

  林寒青道:“老前輩的用心,可是要向晚輩討取那瓶千年參丸?”

  白髮人道:“不錯,別說老夫還可找出一點藉口,為兩位斷去了手上鐵銬,縱然是毫無藉口,我也要硬搶那一瓶千年參丸。”

  林寒青道:“千年參丸目下雖不在我身上,但晚輩卻有追回此物之心,老前輩斬斷我手上鐵銬之情,在下自當永銘肺腑,來日補報,但我卻難得答允你,奉贈參丸。”

  白髮人道:“需知你們手上鐵銬,乃精煉緬鐵製成,除了老夫這柄春秋神物的魚腸劍外,難再有斬斷鐵銬的寶刀,這番恩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老夫挾恩求報,要硬討你那瓶千年參丸。”

  林寒青回顧了韓士公一眼,朗朗答道:“老前輩有本領儘管去搶,但晚輩卻難答應相送。”

  白髮人道:“這麼說起來,你也要插手搶奪了?”

  林寒青道:“我追回失物,難道有什麼不對麼?”

  白髮人臉色一變,道:“我要逼你答應呢!”

  林寒青冷冷說道:“那就要看老前輩的手段了。”

  白髮人突然仰天長笑道:“難道你還想和老夫動手不成?”

  林寒青被他的笑聲,激的怒火高熾,怒聲喝道:“這有何不可,老前輩儘管賜教。”

  白髮人陡然踏進了一步,揚起掌勢,正待劈去,忽聽一個柔弱低微的聲音,傳了過來,道:“爹爹!”白髮人收掌而退,橫裡閃開三步。

  林寒青回首一瞥,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少女,雙手搭扶在兩個青衣小婢的肩上,踏著蒼茫的暮色,行了過來。

  白髮人低沉的嘆息了一聲,道:“孩子,夜晚山風,寒意甚濃,你跑出來做什麼?”言詞之間,充滿了一片親情。

  在兩個青衣小婢的扶持下,她慢慢的走過了林寒青的停身之處,行向那白髮人。

  這是個動人惜憐的姑娘,一眼之下,就可以看出她為病魔折磨的衰弱,長長的秀髮,披垂在後肩,中間用一條白色帶子勒起,蒼白的臉色,失去神采的眼睛,和那微帶紫色的雙唇,行動間顯得是那樣有氣無力。

  林寒青微微凜動,不自禁由心底泛升起一縷憐憫之情,只覺這位姑娘的嬌弱,像一盞燃油將盡的枯燈,任何一些微小的力量,都會輕而易舉的煉去她生命的火花。

  白髮人緩緩伸出手去,輕柔的拂拭著那白衣女飄舞的長發,低沉的說道:“孩子,回到屋裡去吧!你受不住山風的吹襲。”

  他的手有些微微的顫動,雙目也不敢投注林寒青的臉上,似是內心中有著極深的畏懼。

  要知此刻,林寒青和韓士公,隨便任何一人出手,都可以把他弱不禁風的女兒,震死在掌下。

  這情景使那白髮人心神為之震顫,因為他心中很明白自己大背武林規戒的舉動,很可能招致別人蠻幹非為的報復。

  只聽那白衣女緩緩的應道:“爹爹不用擔心,今日我覺著精神很好,想出來看山景──”

  白髮人輕輕嘆息一聲,接道:“天黑了,暮色蒼茫,那裡還可見山色景物,快些回房中去吧!”

  白衣女微微一笑,但卻凝立不動。

  韓士公突然說道:“兄弟,咱們走吧!”大步向前行去。

  林寒青微一猶豫,舉步隨在韓士公身後行去,白髮人目光一掃兩人,有心出手攔阻,但又怕相迫下,兩人出手傷了愛女,強行忍下。心頭的激動,望著兩人的背影,逐漸遠去。

  山道上再無阻礙,兩人一口氣下了絕峰石梯。

  這時,天色已然完全入夜,滿天繁星,閃爍生光。

  韓士公道:“天鶴道長孤僻避世,傲嘯山林,算不得大仁大義的人物,也用不著咱們武林同道敬重於他。”

  林寒青道:“那白髮人不失君子胸懷,對自己的強豪奪理舉動,不時流現出慚愧之情。”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不是兄弟一提,我倒忘了,斬斷咱們手上鐵銬的寶刃,分明就是天南二怪追尋的天南二寶之一的魚腸劍,三天之後,天南二怪找上門來,不知那天鶴道長要如何的交代?”

  林寒青忽然想起那矯弱不勝的白衣女來,輕輕嘆息一聲,道:“那女孩子,也當真可憐的很,身懷絕症,與生俱來,為她父母者,自是難免關愛之心,那人愁白了一頭青發,足見這十幾年來的折磨是何等的嚴重了。”

  韓士公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忽然一跳而起,道:“兄弟,我想起一件大事來了。”

  林寒青看他那突如其來的舉動,不禁愕然,微微一皺眉頭,道:“什麼事?”

  韓士公道:“你年紀幼小,出道江湖不久,自然是不知那玄衣龍女的傳說了。”

  林寒青道:“果是未曾聽過。”

  韓士公道:“那魚腸劍和天龍甲,不知何時流入天南,被稱為天南二寶之事,你是知道了?”

  林寒青:“此事也是剛剛聽說。”

  韓士公接道:“這天南二寶都由玄衣龍女,帶入中原,她憑仗二寶之力,連敗了大江南北無數高手,聲名大噪一時,凡事利害相連,隨著玄衣龍女的盛名,引動無數想奪天南二寶之人──”

  林寒青忽然想到身懷參丸之事,引起的連番波折,不禁感慨的接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樹大招風,名大招忌,人人皆知,但真能看破世情,跳出名利圈外的又有幾人?玄衣龍女挾天南二寶之威,縱橫中原,逐鹿爭霸,一時銳利所指,擋者披靡,正當她盛名播傳之際,卻突然隱失於江湖之中不見,此事在江湖上引起了甚大的震動,但那玄衣龍女,有如沉落大海的沙石,找不到一點的線索,自然那天南二寶也隨著玄衣龍女失蹤不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8:22

六五

  他微微一頓,打個哈哈又道:“對啦!我還有一件事,忘記說明白了,就是那玄衣龍女生的十分美豔。”

  林寒青愕然沉思了片刻,道:“怎麼玄衣龍女和天鶴道長比劍之事,江湖上難道就沒有傳聞麼?”

  韓士公道:“沒有,江湖上一直傳誦著天鶴道長制服那華衣劍士的事,卻無人知道玄衣龍女和天鶴道長比劍之舉,如非聽得天南二怪質詢天鶴道長,連老夫也不知道個中之情。”

  林寒青仰起臉來,徐徐籲一口氣,默不作聲。

  韓士公輕輕嘆息一聲,接道:“連雲廬上的諸般設施,以及那謝絕訪客,不和武林人物來往之事,想來只怕並非是自視清高──”

  林寒青接道:“在下也覺著,那雲氣環繞的雲峰之上,散疏於山石松間的茅舍之中,似乎是隱藏著一種秘密。”

  §第十一章

  韓士公道:“魚腸劍既然出現在連雲廬上,那天龍甲自然也落入那白髮老人的手中了,甚至那失蹤不見的玄衣龍女────”

  他陡然停下口來,望著長空,長長的籲一口氣。

  天鶴道長在江湖上清高的聲名,使他覺著在取得真憑實據之前,不可對他輕侮。

  林寒青似是已知道韓士公心中之言,搖頭嘆息一聲,道:“那茅屋中雖藏有隱密,但決非玄衣龍女,天鶴道長雖然冷傲一些,但遠不致有什麼大逆不道的舉動吧!”

  韓士公笑道:“江湖上甚多外貌忠厚,內心險詐之人,天鶴道長其人如非別具用心,那就是大奸巨惡──”他似是覺到此言太過武斷孟浪,慌忙住口不言。

  林寒青笑道:“老前輩──”

  突聽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打斷了林寒青未完之言。

  這時,兩人已下了絕峰,行近那攔阻要道的茅廬附近。

  那傳來的步履聲,落地甚重,但來勢卻快,眨眼之間,已到兩人身前。

  林寒青轉眼望去,只見兩個大腳婢女,抬著一項黑色的軟轎,急急奔行而來。

  山道狹窄,林寒青為了要讓那軟轎,不得不讓到路側。

  韓士公雙眉一動,冷哼一聲,卻擋在路中,不肯相讓。

  那兩個大腳婢女,生的身體高大、強壯,而行動亦極為快速,濃眉大眼,膚色黝黑,如非穿著女裝,很難看出是男是女。

  軟轎垂著黑色的簾布,無法看清楚轎中之人,但見兩個大腳婢女,跑得滿頭大汗,定然是有著火急的事情。

  韓士公往路中一攔,正好擋住了軟轎去路,逼的那兩個大腳婢女,只好停了下來。

  那當先的大腳婢女,怒聲喝道:“喂!你這人可是瞎了眼麼?”

  韓士公冷冷說道:“老夫目能見數里之內的景物,夜可辨別貓眼明珠,眼力好得很呀!”

  那大腳婢女道:“你雙目未瞎,為何不知讓路?”

  韓士公道:“老夫是有意攔轎。”

  那大腳婢女微微一怔,道:“你有意攔轎,那是誠心找麻煩了。”

  韓士公早似胸有成竹,冷然反問道:“你們胡闖亂撞,可知這是什麼地方麼?”

  那大腳婢女,打量了韓士公一陣,道:“連雲廬,我們要找天鶴道長。”

  韓士公口裡和兩個婢女爭辯,兩道眼神卻一直暗中打量軟轎中的人物,但那垂簾極厚,目難透視,看來看去,看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當下高聲應道:“天鶴道長也是你們見得的麼?”

  那婢女怔了一怔,不知如何答覆,呆呆的站著不動。

  軟橋中人,沉著無比,對兩人爭執之言,恍如不聞。

  韓士公用心就在激起那轎中人的怒火,要他探出頭來查看,趁機一見是何許人物,卻不料轎中人相應不理。

  林寒青早已猜知韓士公的用心,而且他也為一種好奇之心所動,欲一見轎中人物,是以,也不出言勸阻。

  那大腳婢女身體強壯,但反應卻是不甚機敏,沉吟了良久,才突然怒聲喝道:“你胡說什麼?這連雲廬我們又不是第一次來。”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早晚情勢不同,天鶴道長近日不見客了。”

  那大腳婢女對這等僵持之局,顯然已無法處理,回頭問道:“夫人,天鶴道長不願見客,咱們還要不要上去?”

  軟轎中傳出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闖過去。”

  大腳婢女應了一聲,回頭望著韓士公道:“閃開!”陡然飛起一腳,踢了過來。

  飛踢一腳,帶著輕微的嘯風之聲,力道竟然是異常威猛。

  韓士公怕她們闖了過去,更不讓開,口中大聲叱喝道:“好呀!要打架嗎?”立掌如刀,直切而下。

  那大腳婢女肩上抬著轎子,舉動不甚靈活,無法封架,只好退後兩步,避開掌勢,放下軟轎,呼喝一聲,疾衝而上,迎面搗來一拳。

  她身高體壯,動手搏鬥之間,頗有男子的豪氣,出拳飛腳,竟是走的威猛路子。

  韓士公接她一拳一腳,已知對方不可輕侮,當下運起功力,揮掌硬接了一招。

  兩人的拳掌接實,響起了一聲砰然大震,那大腳婢女,雖然被韓士公震的退了兩步,但韓士公亦被震的身軀搖了兩搖,心中暗暗驚道:這壯婦好大的氣力。

  那大腳婢女生性剽悍,略一怔神,又沖了上去,拳腳齊施,交替猛攻。

  此人看去雖然粗壯,但拳腳的路數,卻是自成一格,變化詭奇,威猛中不失謹嚴。

  韓士公萬沒料到,這粗裡粗氣的大腳婢女,竟然是這等扎手,不得不用出全力對付,兩人腳來秦往,片刻間已惡鬥了三十餘招,不禁心頭躁急起來,掌勢逐漸加重。

  又鬥了十餘照面,那大腳婢女,似是自知難以勝人,高聲叫道:“大妹子,快上來,我已經不行了。”

  後面那大腳婢女應了一聲,猛衝過來,橫裡一拳,側攻而至。

  韓士公一招“手揮五弦”,封開拳勢,那當先出手的婢女,卻藉機返了下去,站在一邊喘氣。

  這兩人穿著一般模樣,個子、身材,也是一般的高低,拳路竟也是走的一條路子,硬封硬打,威猛異常。

  韓士公奮起全力,連環搶攻,倏忽之間,連攻八拳,踢出十腳。

  那大腳婢女果然招架不住,被逼的連連後退。

  只聽那軟轎垂帝中,傳出來一個清脆冷漠的聲音,道:“住手。”

  那大腳婢女應聲而退,一個倒躍,飛落到軟轎旁側。

  韓士公停步不追,目光卻凝注在那軟轎垂簾上,暗中凝神戒備。

  只聽那嬌脆冷漠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什麼人?”

  韓士公道:“大丈夫行不更名,老夫韓士公。”

  轎中人冷笑一聲,道:“咱們無怨無仇,你為何攔我去路?”

  韓士公道:“老夫心中有一樁疑問,想一睹夫人尊容。”

  轎中人冷然說道:“強詞奪理,攔路行劫,行徑何異盜匪,小心了。”

  語聲甫落,厚厚的垂簾,無風自起,一道白光,疾射而出。

  韓士公久經大敵,見多識廣,看那軟轎垂簾飄動,立時提起了雙掌護住了前胸。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8:33

六六

  白光疾射而來的同時,韓士公已雙掌齊齊推出。

  他已從那兩個出手的大腳婢女武功中。料算出轎中人身手不凡,這推出的雙掌,用足了十成功力。

  一陣排空的勁風,自雙掌隨然而出,猛向那疾飛而來的白光迎撞過去。

  那白光吃韓士公掌力一擋,倏然停了下來,劍氣斂收,現出了一個身著玄裝,面垂黑紗的窈窕女人。

  韓士公雖然一掌擋住了來人的擊襲之勢,但甘苦自知,這一擋之勢,乃是他畢生的功力所聚,對方卻輕輕易易的化解開去,攻勢雖然受阻,人卻靜立不動,心頭怎不震駭,但他飽經江湖凶險,心驚卻不亂,不容那玄衣女子開口,立時搶先說道:“看你裝束,定然是玄衣龍女了。”

  那玄衣女子嬌軀微微一震,緩緩垂下了手中的長劍,道:“有何見教?”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令姐白髮龍婆,尋了你數十年,適才還在連雲廬上──”

  玄衣女子不待韓士公語完,急急接道:“此話當真?”

  韓士公道:“老夫生平不說謊言。”

  玄衣女子一揮手,道:“承教了。”轉身奔入軟轎。

  韓士公道:“夫人留步。”

  軟轎中傳出了玄衣女子的聲音,道:“韓大俠還有什麼指教,快些請說!”

  韓士公道:“老夫的看法,令姊夫婦找你,旨在尋回天南二寶。”

  玄衣女子答道:“這個我知道。”

  韓士公道:“老夫打聽一個人的姓名。”

  玄在女子道:“什麼人?”

  韓士公道:“連雲廬上有一個白髮童顏,蒼眉用劍之人,不知是何許人物?”

  軟轎中那玄衣女子沉吟了良久,答道:“你問他作甚,你怎能確定我定然知道?”

  韓士公道:“他手執天南二寶之一的魚腸劍,因此老夫確定他定然認識你,老夫問他並無什麼重要之事,只不過是仰慕他的武功罷了!”

  軟轎中傳出那玄衣女子的聲音,道:“那是我夫君。”緊接著輕輕一碰轎槓,兩個大腳婢女,陡然肩起軟轎,放腿奔去。

  韓士公高聲叫道:“夫人可否把尊夫的姓名見告?”

  但那軟轎去勢如風,繞過了一個山角不見。

  林寒青看那軟轎去遠,一皺眉頭道:“咱們走吧!”

  韓士公道:“玄衣龍女果然還活在世上。”

  林寒青道:“咱們被人逐下山來,雖非什麼重大的事,但總是有失顏面,老前輩還有興致,去管別人的閒事?”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兄弟,不是我這老哥哥的說你,江湖上的把戲,你還得跟老哥哥學上兩年,戲法人人會變,但卻各有巧妙不同。”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晚輩實在想不出玄衣龍女和咱們有什麼關連?”

  韓士公莊嚴的說道:“我未上連雲廬前,一直認為那天鶴上人,遁身玄門,旨在避世,坐觀松鶴,傲嘯山林,不願和武林人物來往,但此刻,我對他看法卻已然大大的改變了,那連雲廬上,不但不是咱們想像的清高之地,而且倒似是一處秘密發號施令的樞紐,天鶴道長不肯和武林人物來往,完全是掩人耳目偽裝,這是武林中數十年的一大隱密,如若能夠揭穿,那不但將震動江湖,而且可一舉成名,天下黑、白兩道,都將對咱們刮目相看了。”

  林寒青道:“老前輩可認為那連雲廬上,是一處藏污納垢的所在麼?”

  韓士公沉吟了良久,道:“此事在下甚難斷言,但我心中卻有著甚多疑點,天鶴道長為人的心機甚深,此人的一切作為,實非常人能及萬──”地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氣,道:“一向活動在雲、貴邊區的玄皇教,有誰知他們竟然早已在江南武林道上,布下了分舵,暗中網羅了甚多江南好手。又有誰知名不見經傳的六星塘隱居著一位絕世奇人。失蹤數十年的玄衣龍女,竟和天鶴道長早有來往,武林人物夢寐以求的天南二寶,竟然在連雲廬上出現。這些事,每一件都足以震動武林,但卻都不為世人所知,唉!老夫雖然感到疑竇重重,但卻無法想透個中原因──”

  林寒青接道:“怎麼?你可是感覺到這些事,彼此都有著連鎖的關係麼?”

  韓士公道:“我不過有此一想,但卻無法把他們接得起來──”

  他微微一頓,又道:“以老夫數十年江湖的經驗而言,短短一兩日內,連雲廬必然將發生驚人的大變,也許這大變已開始發動,你如不信,咱們找一隱密之處,隱起身來,暗中查看、查看。”

  林寒青似是已被韓士公挑動了好奇之心,略了沉吟說道:“在下聽憑老前輩吩咐!”

  韓士公目光轉動,四下的打量了一陣,揚手指著正南方緊靠山壁的一株虯松,說道:“那株虯松,生的枝葉密茂,而且視界良好,既可隱身,亦可監視四面動靜。”

  兩人奔了過去,隱入那密茂的枝葉之中,藉機閉上雙目,運氣調息,坐以觀變。

  這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正東方一鉤新月,亦被浮雲掩去,星光閃爍,忽明忽暗,夜風強勁,松濤如嘯,深山的靜夜,是這股的幽沉、淒冷。

  那一座築建在山道要隘的茅屋裡,突然開亮起一片燈火。

  兩人距那茅屋,雖還有一段極長的距離,但夜暗燈倍明,在燈火照明下,隱隱可見那茅屋中的動靜。

  韓士公低聲說道:“兄弟,老哥哥的看法不錯,試想那座茅屋,乃通往連雲廬的要道,依理而言,隱密也來不及,夜半之間,卻在室中燃起了燈火,分明是別有作用。”

  林寒青點頭應道:“老前輩所料不差。”運足目力,向那茅屋望去。

  果然,那茅屋中有了變化,一盞紅燈,高高昇起在室外一株高大的松樹之上。

  夜風中,那盞紅燈,不停的搖擺。

  韓士公低低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啊!震動江湖的大秘密,即將要在咱們四目之下揭穿了──”

  林寒青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韓士公,低聲說道:“老前輩禁聲,有人來了。”

  夜風中,傳過來一陣輕微的步履之聲,兩條人影,急如離弦弓箭一般,急急的奔了過來。

  林寒青縱目望去,只見兩個道裝佩劍的童子,疾奔而至,閃電而過,奔向那茅屋中去。

  韓士公低聲說道:“如若我判斷不錯,這兩個道童,可能是查詢咱們的行蹤。”

  林寒青道:“咱們既未經那茅屋出去,定然是隱在此山之中,狹谷不長,兩側絕壁,只怕要被人查出隱身之處。”

  韓士公道:“據老夫的看法,只怕他們已沒有很多的時間搜尋咱們了。”

  談話之間,遙聞衣袂飄風之聲,又有兩條人影,疾奔而來。

  林寒青凝神望去,只見來人中,一個道裝佩劍童子,和一個青色勁裝少女。

  那少女和寒月的年齡相若,但舉動利落,奔行的速度驚人,看武功似是要較寒月高出甚多。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8:44

六七

  兩個迅快的由韓士公和林寒青隱身的虯松前面奔過,衝入那茅屋中去。

  韓士公低聲說道:“看樣子他們倒不像是在搜查咱們,哈哈!這是一幕精彩緊張的好戲,咱們倒可以大飽一場眼福了。”

  說話之間,突見那些奔入茅屋中的三個道童,和那青衣少女,重又退了出來,拔劍在手,分成兩路,搜尋兩側的草叢、矮樹,揮劍撥著,找的甚是仔細。

  林寒青低聲說道:“老前輩,咱們這藏身之處,只怕難以逃過他們的耳目,還是早些換個藏身之處吧!”

  韓士公道:“這道狹谷,寬不過兩丈,兩側峭壁,有如刀削一般,除了草叢松葉之外,那裡還有可資藏身之地,萬一被他們尋著,也只有挺身而出了。”

  這時,兩個道裝仗劍的童子,已然搜尋到兩人隱身的虯松之下。

  陰雲掩月,星光暗淡,這株虯松,枝葉又極茂密,兩個仗劍道童,雖然停身松下,也無法看到兩人。

  但那密茂的虯松,已引起了兩人的懷疑,左面一人俯身撿起一塊山石,抖手投出。

  山石挾一片嘯風之聲,割開了密茂的枝葉,飛掠韓士公頭頂而過,擊在陡立的峭壁上。

  韓士公一面運集真氣,凝神戒備,一面閉住呼吸,不作理會。

  只聽右面一個道童說道:“這虯松茂枝密葉,乃極好的藏身之所,你替我把風,我上去瞧瞧。”

  林寒青暗暗忖道:這虯松枝葉雖密,但不過一丈方圓,既難免被他們找到,倒不如堂堂正正挺身而出的好,正待現身躍下,突聽遙遙傳過來一聲呼喝道:“在這裡了。”

  松樹下兩個仗劍道童,應聲疾奔而去。

  韓士公長長吁一口氣,道:“好險,好險,差一點就被他們找到了──”心頭突然一動,接道:“奇怪呀!難道這狹谷之中,還隱有高人不成?”

  林寒責分開枝葉,凝目望去,只見一條人影,風馳電閃一般,奔行在狹穀道上,兩條人影緊追身後,但山谷狹窄,那人只能直線奔行,勢非要被這兩個迎截過去的道童攔住不可。

  那人大概已看出無法再逃,索性選擇了一片較為寬敞平坦之地停了下來,準備迎敵。

  眨眼之間,追兵已至,兩柄長劍打閃,齊齊刺去。

  林寒青、韓士公雖有著過人的目力,但在幽沉的夜色中,也無法看出雙方動手的詳細情形,只見三條人影,奔閃追逐,起落翻騰,劍光明滅,一看搏鬥的情勢,似是十分激烈。

  韓士公輕輕嘆息一聲,道:“兄弟,那人的武功不弱,只不知在這等生命相搏的險惡局勢下,他何以仍不肯動用兵刃?”

  林寒青也覺著有些奇怪,一個武林人物行動時,大都應該帶著自己順手的兵刃。

  突然間,從那入山要道的茅屋中傳入來一聲長嘯,緊接著又是一盞紅燈升起。

  幽暗的幽色中,那紅燈顯得特別的奪目,也充滿著神秘和詭奇。

  兩個迎上去的道童,初時並無出手之意,但聞那長嘯聲,和目睹升起的紅燈後,突然齊齊揮劍攻上。

  韓士公冷哼一聲,道:“天鶴道長的屬下,竟然是仗多為勝之輩。”

  他心中已對天鶴道長有了極深的成見,再見這諸多詭秘難測之事,已認定了天鶴道長是一位故作清高,笑裡藏刀的偽君子,是以,對連雲廬上所有的人,都有了極深的惡感,眼看他們以多欺少,四柄長劍,合力鬥一個手無兵刃之人,激動的油然生出了不平之氣。

  寒山靜夜中,四劍編織出一片森冷的劍幕,把一個赤手空拳之人,包圍在中間,力鬥了十餘回合境仍是未能分出勝負。

  這時,那位居入山要隘的茅屋,又升起了第三盞紅燈。

  林寒青望著搖擺於風中的三盞紅燈,心頭甚感奇怪,不知這一盞盞升起來的紅燈,有何作用?

  回頭望去,只見韓士公正自全心一意望著那五人凶惡的搏鬥,口中不停的低聲喝罵,一時間,倒不便驚擾於他。

  但情勢演變,一樁接一樁的發生,三盞紅燈升起,立時又響起了一聲長嘯,緊接著那茅屋中行出來一列人影。

  林寒青運足了目力望去,也只隱隱辨出那似是一座奇形轎子,由四個人抬著,上面好像是坐著一個人。

  另一邊,也出現了幾條黑影,疾快的奔來,一時間情勢突變,使得他目不暇接。

  雙方的來勢,均極快速,倏然之間,已到了惡鬥之處。

  那當先而行之人,道袍飄飄,正是天鶴上人,目光一掠場中那惡鬥形勢,低聲叱道:“住手!”

  三個道童,和那少女應聲而住,停下了手來,各退五尺。

  這時,那奇形轎子亦行得極近了,已清晰可見,林寒青仔細一看之下,心中登時一動。

  原來那遠遠看去形如軟轎之物,竟然是一張長方形的軟榻,四個抬轎之人,也都是嬌小玲瓏的女子。

  軟榻上坐著一個身披紅紗的女子,山風中垂紗不停的飄飛。

  這時,天鶴上人已然和來人照上了面,彼此相距,也就不過是七八尺遠,在天鶴上人的身後,緊隨著那白髮童顏的老人,另一個全身黑衣,面目冰冷,身軀瘦長的中年大漢,緊傍那童顏白髮老人而立,手中倒提著一把長劍,正是攔阻兩人登山的那個冷漠的中年大漢。

  只見天鶴上人單掌立胸,欠身對那軟榻上的女子一禮,轉臉望著林寒青和韓士公停身之處,高聲說道:“兩位既然趕上了這場事情,還是請出來看吧!”

  他的聲音不大,但卻清亮異常,字字如洩地水銀,鑽入了林寒青和韓士公的耳中。

  林寒青甚覺奇怪,低聲對韓士公道:“怎麼?天鶴上人一眼就看到了咱們?”

  韓士公道:“沒有,但他已判斷出咱們隱身這株虯松之上,這就是江湖的閱歷,咱們既被發現,倒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走出去。”

  林寒青道:“晚輩亦有此意。”

  縱身一躍,飛下虯松,大步向前行去。

  韓士公緊隨在林寒青身後而行,兩人行速甚快,眨眼間,已近天鶴上人身側。

  那白髮童顏老人,回顧了兩人一眼,欲言又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8:56

六八

  這時,滿天的濃雲,已被天風吹散開去,雲隙中透出來一片月光。

  月光照著軟榻上那身披紅紗的女子,呈現一副絕美的畫面。

  只見那飄拂的紅紗之內,只穿了一件兜胸,和一條長僅掩及雙胯的短裙,粉腿玉臂,紅白相映,赤著一雙足,披著一肩長發,柳眉彎彎,瑤鼻櫻唇,微閉著雙目,端坐不動。

  天鶴上人重重的咳了一聲,道:“貧道有失遠迎,還望仙子恕罪。”

  那身披紅紗的女子,突然睜開雙目,兩道冷電一般的眼神暴射而出,凝注在天鶴上人的臉上,冷笑一聲,道:“家師陰靈相佑,道長竟然還活在世上?”

  天鶴上人仰天一陣大笑,道:“貧道如若早日死去,豈不是要姑娘白費了十五年的時光?”

  那身披紅紗的女子,雙手突然互聲一掌,四個抬榻婢女,緩緩放下了軟榻。

  紅衣女子緩緩從兜胸之中,摸出了一封密函,投擲過去,道:“家師絕氣之前,留下此書,你先看過,咱們再動手不遲。”

  天鶴上人接過密函,啟開封口,就月光下看了一遍,臉色突然大變,長長嘆息一聲,道:“貧道一時失誤,鑄此大錯,如今悔恨已遲,願以餘年補償此咎。”

  那白髮人突然一伸右手,疾向密函抓去,口中說道:“信上說些什麼?”

  天鶴上人反應奇快,右手一挫,收了密函,苦笑一下,道:“哎!貧道已是年近古稀之人,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心上,何況此去也未必會死──”

  微微一頓,又道:“我一生淡泊名利,無事牽掛,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連雲廬上四個隨我多年的採藥童子,尚望白兄照顧一二,也不枉咱們相交一場。”

  白髮人雙目圓睜,突然橫跨兩步,攔在了天鶴上人身前,冷冷對那身披紅紗的女子說道:“天鶴道兄修養功深,已不願和人動手,但老夫卻是個俗凡之人,姑娘想帶走天鶴道兄不難,但得先勝了我白奇虹手中寶劍。”

  韓士公似是突然被人在前胸上重重打了一掌,身軀微微一顫,不自禁失聲叫道:“白奇虹,白奇虹──”

  林寒青回頭望了韓士公一眼,低聲說道:“老前輩識得他麼?”

  韓士公道:“大大的有名人物,何只區區一人識得,天下武林人物,不知其名的絕無僅有,但見過其人的,卻是少之又少。”

  只見那身披紅妙的女子秀眉微聳,冷冷說道:“你既要強行出頭,武功定是不弱──”

  天鶴上人突然一伸右臂,撥開了白奇虹,肅然說道:“白兄如若還念在和貧道一場相交份上,請勿插手其間。”

  白奇虹微微一怔,緩步退到一側。

  天鶴上人對那紅衣女一揮手,道:“咱們走吧!”

  身披紅紗的少女嫣然笑道:“我原想要有一場惡戰的,卻不料這般容易──”

  天鶴上人嘆息一聲,道:“貧道不願和姑娘動手。”

  紅衣女笑道:“百毒仙子之名,決非虛傳,你如心中不願束手就縛,不妨動手一試。”

  天鶴上人雙眉聳動,肅穆的面上,泛起怒意,但他瞬息之間,又平復下去,緩緩說道:“貧道就是任憑姑娘處置。”

  紅衣女笑道:“我要替你加上一些刑具。”

  天鶴上人道:“貧道束手就縛。”

  紅衣女低嘯一聲,鋪滿獸皮的軟榻上,突然躍起了一道金色的光芒,直向天鶴上人撲了過去。

  林寒青一皺眉頭,暗自忖道:“這是什麼暗器,難道還會自動鎖人不成?”

  只見那金色光芒,繞著天鶴上人轉了幾轉,自動停了下來。

  群豪仔細看去,無不駭然,原來那飛起的金色光芒,竟然是一條奇形的怪蛇,粗如大指,口中吐著閃閃的口信,蛇身在天鶴上人前胸盤繞兩圈,又在頸間繞了一週,仍有著兩尺多的蛇身,不停的在天鶴上人頭上轉動,昂首吐信,極是可怖。

  只聽那紅衣女子格格一陣嬌笑道:“我這金線蛇,乃天下罕有的毒蛇,不但口中劇毒,立時可以置人死地,而且蛇身也堅牢無比,不論何等鋒利的兵刃,都別想斬得斷它──”

  四周的群豪,眼看那毒蛇能夠自行躍起撲人,舉動之間,似是聽著那紅衣女子的操縱,心頭都覺駭然,不知她用的什麼方法,竟然能使這毫無靈性的毒蛇聽命行事。

  這時,濃雲盡散,明月照人,月光下只見那身披紅紗的百毒仙子,玉容如花,妖豔欲滴,白膚欺雪,撩人綺念,想不到這等絕色玉人,竟然是一個弄蛇之人。

  只見她兩道秋水般的眼神,緩緩由四周群豪的臉上掃動,一面接道:“諸位那一個內心不服,不妨出手──”倏然住口,目光卻停在了林寒青的身上。

  林寒青冷笑一聲,緩緩轉過頭去。

  百毒仙子櫻唇啟動,低沉的接道:“諸位之中如若有人暗中出手,施展什麼鬼計,這金線毒蛇只要回首一口,立時可以使天鶴上人中毒而死。”

  縱身一躍,跳上軟榻,接道:“咱們走吧!”盤膝坐在了軟榻之上。

  四個美麗的婢女,抬起了軟榻,放步而去。

  月光下,只見那獸皮鋪蓋的軟榻四周,伸出了很多奇形怪狀的蛇,不停的轉動蛇頭,吐著口信。

  林寒青的心中一震,低聲對韓士公道:“怎麼?她那獸皮覆蓋的軟榻下,可都藏的毒蛇麼?”

  韓士公道:“江湖之上,能人無數,那奇奇怪怪的事,更是多的不勝枚舉。”

  只見那百毒仙子,安之若素的在無數奇形怪狀的蛇頭環繞之下,乘榻而去。

  天鶴上人亦步亦趨的緊隨在那軟榻之旁,盤繞在他身上的金線蛇,有如替他戴上了一條金色的刑具。

  白奇虹突然仰天長長吁一口氣,滿頭白髮,無風自動,放步追了上去。

  韓士公本來十分恨惡天鶴上人,但此刻卻又不自禁的生出了一縷同情之心,低聲對林寒青道:“兄弟,咱們也追上去瞧瞧吧!”

  所有的人,都不覺的提起了腳步,緊隨白奇虹身後,追著那軟榻而行。

  林寒青只覺無數的疑問,不停的在腦際盤旋,想不出何以天鶴上人,竟然甘心束手就縛,讓金蛇纏身,隨著百毒仙子身後而去。

  忽然間,腦際間靈光一閃,自言自語說道:“是啦!關鍵就在那一封密函上了。”

  韓士公道:“什麼?那封密函。”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9:11

六九

  林寒青道:“不錯,天鶴上人肯於束手就縛,那密函定然有著甚大關係。”

  韓士公沉吟了一陣道:“這話倒是不錯,咱們只要能把天鶴上人身上藏的密函取到,那就不難瞭然其中的隱密了。”

  說話之間,已然走近茅屋。

  只見一個全身藍布褲褂,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垂手站在那茅屋前,冷冷的望了百毒仙子一眼,臉上肌肉顫動,充滿著激動、忿怒。

  百毒仙子微閉著雙目,看也未看那藍衣人一眼,四個小婢抬著軟榻,擦著那藍衣人身側而過,軟榻上蛇頭晃動,蛇信伸縮,幾乎碰在那藍衣人的臉上。

  但那藍衣人卻有著無比的鎮靜,對那些將要觸及在臉上的蛇信,竟然是視若無睹。

  他的目光,移注到緊隨在軟榻後面,天鶴上人的臉上,口齒啟動,但卻不聞聲息,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天鶴上人停下了腳步,望著那藍衣人微微一笑,道:“這一座茅屋,絆住了你的雙足,耗去了你數十年有用的歲月,此去茫茫無歸期,你們也可以離開這裡了。”

  那藍衣人黯然淚垂,緩緩應道:“吉人天相,此去定然無恙,崔亥當終身茅屋,等待主人歸來。”

  天鶴上人笑道:“天下無不散的宴筵,世界無長生的藥方,我此去,雖然未必定死,但亦將終老異地,埋骨他鄉,你們不用等我了。”

  崔亥屈膝拜伏於地,止不住雙目淚湧,急急說道:“崔亥只要有三寸氣在,決不坐視──”

  天鶴上人搖頭笑道:“此去本是我出於自願,豈可再移恨於人,你們不用妄生救我之念,招惹起一場武林紛爭,唉!我已是年近古稀之人,死亦何憾!”

  只聽軟榻上傳過百毒仙子冰冷的聲音,道:“快些走啦!”

  白奇虹雙目盡赤,應聲喝道:“金線蛇何足為恃,試試老夫劍鋒如何?”喝聲裡青虹暴閃,斜裡削了過來。

  他身法奇快,一閃而至,一片寒芒,籠罩住那金線蛇頭。

  忽見天鶴上人身軀一仰,疾快的閃避開去,飛起一腳,踢向白奇虹的小腹。

  白奇虹陡然一收疾衝的身子,退後五步,手橫短劍,激動的說道:“道兄當真要隨這妖女而去麼?”

  天鶴上人答非所問的說道:“天南二怪各負絕技,白兄妥善為應付,最好是婉轉說明事情經過,免得惹出一場殺劫──”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令嬡才華絕世,可惜身患奇症,但願上天見憐,白兄早日尋得靈藥,使令嬡玉體康復──”

  他仰天長嘆一聲,道:“目下江湖,亂像已蔚,駭浪驚舟,星火燎原,雖然不惜此行,但未必就能使亂源平息,令嬡實此中舵手──”

  遙聞嬌聲傳來道:“伯伯慢行一步,侄女兒送行來了。”

  轉頭望去,只見一頂青色小轎,由二婢肩行疾來,眨眼之間,已到了幾人停身之處。

  轎簾起處,走出一個身體嬌弱的白衣少女。

  明月高掛,華光似水,只見她手扶轎桿,緩步而行,衣袂和長發齊飛,白衣若雪花一色,珊娜行來,弱不勝力。

  天鶴上人道:“山風強勁,賢侄女何苦多此一舉,不送也罷。”

  白衣女舉手扶住了身側一個青衣女的香肩,說道:“伯伯仁義胸懷,足可感動天地,侄女兒如能再活三年,當可親眼見武林中高人,盛迎伯伯歸來。”

  天鶴上人淒涼一笑,道:“只怕此骨已難埋連雲廬上。”

  白衣女揮手笑道:“伯伯放心去吧!莫愁前路無知己,此去誰人不識君。”

  天鶴上人精神一振,仰天大笑道:“百年人生如一夢,但求此心共月明,賢侄女多多保重,我要去了。”

  放開大步,緊追那軟榻而去。

  白奇虹望著天鶴上人逐漸遠去的背影,激動之情與時俱增,長嘯一聲,放步追去。

  忽聽那白衣女尖聲叫道:“爹爹!快請留步──”

  她身體衰弱,說話向來是有氣無力,這一聲尖叫,用了她全身的氣力,話未說完,突然連連咳嗽起來。

  白奇虹停下腳步,回身說道:“孩子,你該上轎去休息下了,夜寒風冷,你如何承受得住?”

  白衣女右手捧心,咳了兩聲,道:“您成全了伯伯吧!”

  白奇虹茫然說道:“孩子,你可知道你那天鶴師伯,到那裡去的麼?”

  白衣女道:“我知道,他要去斷腸谷,五毒宮──”

  白奇虹接道:“你可知道五毒宮是一個什麼去處?”

  白衣女道:“集天下毒物,人間之鬼域。”

  白奇虹嘆道:“孩子,你從未在江湖走動過,怎知這等隱密之事?”

  白衣女道:“女兒和天鶴師伯對奕,贏得他這場隱密──”忽然一皺眉頭,仰身向後栽去。

  站在一側的青衣小婢,伸手一把抱住了那白衣女,放入轎中,抬起青色小轎,匆匆向來路奔回。

  白奇虹長嘆一聲,緊追那青色小轎之後而去。

  林寒青回顧了韓士公一眼,道:“老前輩可知道那斷腸谷,五毒宮的所在麼?”

  韓士公沉吟了一陣,道:“似曾聽人說過,只是一時間想它不起了,唉!今宵之事,當真把老夫看胡塗了。”

  林寒青低聲吟道:“莫愁前路無知己,此去誰人不識君,咱們用不著多為此事費心了,走吧!”

  韓士公輕輕嘆息一聲,道:“走吧!”當先舉步向前行去。

  寒夜淒風中,只餘下了那身著藍布褲褂和那面容肅冷的黑衣大漢,兩人並肩而立,望著天鶴上人背影消失的去向,呆呆出神。

  夜風飄起了他們的衣袂,有如泥塑木雕的兩尊石像,不聞一聽嘆息,也不見一滴淚水,但那深沉的哀傷,卻從兩人木然的神態中流露了出來。

  韓士公不時回頭望望那木然的兩人,心頭泛起無限淒然之感,低聲嘆道:“看不出這兩個倒是性情中人。”

  忽聽一聲低沉的嘆息,傳了過來,緊接著響起了一個人淒泣之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8 10:59:22

七〇

  林寒青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勁裝的大漢,一面放腿而行,一面不停的哭泣。

  這人正是適才和幾個道童動手之人,只聽他哭的聲音愈來愈大,似是把胸中無限傷心事,盡都付於一哭中。

  韓士公生平最是愛管閒事,忍不住高聲喝道:“喂!朋友,大丈夫有淚不輕彈,什麼事使你這等傷心?”

  那黑衣大漢恍如未聞韓士公喝叫之言,仍然放腿疾奔而行。

  韓士公橫裡兩個飛躍,攔住了那勁裝大漢的去路,說道:“朋友可是有耳疾麼?”

  那勁裝大漢拂拭一下面上的淚痕,抬起頭來,冷冷的喝道:“格老子,你是什麼人?”此人一口四川土語,但聲音卻十分宏亮震耳。

  韓士公微微一笑,道:“在下見兄台哭的十分傷情,好心相勸。”

  那勁裝大漢本已停下了哭泣之聲,聽得韓士公一提,又不禁放聲哭了起來。

  韓士公一皺眉頭,道:“兄台有什麼傷心之事,何不說將出來,在下或可代為分擔一些悲淒。”

  那勁裝大漢舉手一揮淚痕,道:“男子漢,大丈夫,生死安足放在心上,我不過是為天鶴上人悲痛罷了。”

  林寒青心中惦唸著那瓶千年參丸,和周簧的生死之事,恨不得插翅飛回鐘山青雲觀去,對韓士公愛管閒事一舉,大為不滿,但聽那勁裝大漢說為天鶴上人悲痛之言,再也按捺不下好奇之心,忍不住問道:“你為天鶴立人悲痛什麼?”

  那勁裝大漢長長嘆息一聲,道:“他為咱們武林同道,不惜捨身輕入毒宮,這是何等壯烈的舉動,可是天下人,又有幾個知曉其中內情,知道天鶴上人捨身挽救武林浩劫的壯舉?”

  林寒青:“這麼說將起來,你是知道的了?”

  那勁裝大漢道:“我自然是自知了。”

  林寒青道:“兄台可否把其中內情,說給在下等聽聽,也好讓我等為兄台分擔一些悲苦。”

  那勁裝大漢打量了林寒青一眼,突然大聲喝道:“不行!我現在沒有工夫和你們說話,快閃開路!”

  右手一揮,橫向林寒青撥了過去。

  林寒青一吸小腹,腿不屈膝,腳不抬步,倏然向後退開三尺,韓士公卻橫跨兩步,攔在身前,冷笑一聲,說道:“兄台出手就想傷人,不覺著莽撞一些麼?”

  那人先是一怔,繼而怒聲說道:“格老子傷了你又怎麼樣?”揚手一拳,劈了過來。

  韓士公右手一翻,橫裡斬去,口中朗朗喝道:“好個霸道的人。”

  那勁裝大漢不再言語,運拳如風,連環擊出,招招帶著嘯風之聲,勢道極是威猛。

  轉瞬之間,兩人已相搏十三四個照面,韓士公陡然疾攻一掌,閃到一側,說道:“兄台拳勢威猛,江湖上甚是少見,可是川中三義中鐵拳賈飛兄麼?”

  那勁裝大漢微微一怔,道:“兄台何人,怎生識得兄弟?”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夫韓士公──”

  鐵拳賈飛一抱拳,道:“久仰,久仰,原是老猴兒──”他為人帶著三分渾氣,話說出口,才覺失言,只覺臉上一熱,垂下頭去。

  韓士公豪情飛揚,哈哈大笑,道:“武林朋友叫我老猴兒的也不止賈兄一人,不用放在心上,何況老夫和賈兄的兩位義兄,都是多年執交,川中三義,只有賈兄還未見過,今宵有線幸會。”

  鐵拳賈飛道:“兄弟常聽兩位兄長談起韓兄,豪情快人,今宵一見,果是見面有勝聞名。”

  韓士公道:“好說,好說,在下替賈兄引見一位武林後起之秀,他的年事雖輕,但武功決不在咱們之下──”

  揚手指著林寒青還未開口,鐵拳賈飛已搶先說道:“就是這位麼?”

  林寒青淡淡一笑,抱拳說道:“在下林寒青,末學後進,還望多多指點。”

  鐵拳賈飛從頭到腳把林寒青仔細的打量了上遍,老氣橫秋的一擺手,道:“不敢當,韓兄鄭重推介林兄,想來林兄定然是個身懷絕技的高人。”

  林寒青微微一笑,仰臉望著天上明月,也不和他爭辯。

  鐵拳賈飛在川中三義中,雖是排行最小,但脾氣卻是三人中最壞的一個,聽得韓士公大大的誇耀一個年不過弱冠,名不見經傳之人,心中已是大不服氣,此際再見林寒青那等冷漠神態,心中更是惱怒,冷笑一聲,道:“兄弟如能有幸領教林兄幾招拳腳,也算得一大榮幸。”

  林寒青回目望了賈飛一眼,說道:“在下自知不是敵手。”

  韓士公已知林寒青武功高強,這位渾厚暴急的莽夫,只怕難是敵手,但眼看他苦苦相逼,不禁心頭有氣,高聲接道:“川中三義,各懷絕技,老大以十八路神刀威鎮一方,老二以硃砂掌名滿江湖,這位賈兄弟,以一雙鐵拳成名武林──”

  §第十二章

  鐵拳賈飛目光一掠林寒青,道:“如若兄弟和這位林兄動手,願以雙拳相搏。”

  韓士公目注林寒青,沉聲說道:“江湖之上,揚名立萬,甚是重要,所以,有不少武林高手,寧願叫名在人不在,為了闖立名頭,鬧的血染黃沙,川中三義,在當今江湖名重一時,林兄弟如能接這位賈兄幾招,也可在川中一帶,揚一場萬兒。”

  言下之意,無疑暗示林寒青不要再對這渾人謙辭。

  林寒青緩緩把目光移注在賈飛的身上,道:“賈兄執意想賜教在下幾招,在下如再推辭,那是卻之不恭,不過既然動手相搏,最好能賭些什麼,也好增一分雅興。”

  賈飛自負一雙鐵掌,打敗過無數高人,數十年來,極少遇上敵手,當下說道:“兄弟年長幾歲,自是該聽憑林兄吩咐,不知咱們要賭些什麼?”

  林寒青道:“如在下敗在賈兄的鐵掌之下,願自行斷去一手,今生今世,永不再和人動手相搏。”

  賈飛倒是不料到林寒青竟然立下了這重賭約,不禁一怔,道:“這未免太重了吧!”

  他為人脾氣雖然衝動急躁,但並非窮凶極惡之人,只覺林寒青太過冷傲,想教訓他一下,也好在韓士公前面出出風頭。

  林寒青淡然一笑,接道:“如若賈兄不幸失手,敗在在下的手下,在下只望賈兄能夠告訴天鶴上人此去毒宮之情,不知意下如何?”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1:30

七一

  鐵拳賈飛心想此戰必勝,當下笑道:“這等賭約,林兄未免太吃虧了。”

  林寒青一拱手,道:“既蒙答允,就請出手。”

  鐵拳賈飛濃眉一揚,道:“還是林兄先請。”

  林寒青不再謙辭,右掌一揚,虛虛拍了出去。

  鐵拳賈飛不閃不避,揚手一掌,硬接林寒青的掌勢。

  林寒青右腕一沉,掌勢忽變,易抓為拿,橫裡向上撩去,反扣賈飛的腕脈要穴。

  借勢施為,變招迅快,搶盡了先機,賈飛吃了一驚,左手疾快的劈去,右腕同時向下疾沉,才算把一招避開。

  林寒青微微一笑,擊出的右腕不收,圈指一彈,點向賈飛左腕的脈穴。

  一式未變,連攻三招,變化極盡奇奧。

  賈飛駭然暴退三尺,讓避開去,心中已知遇上了生平未遇過的勁敵,那裡還敢大意,右臂一圈,一招“移山填海”,迎面擊出一拳。

  他有鐵拳之稱,雙掌上的造詣,自是非同小可,這一拳含怒擊出,威勢更見凌厲,拳勢出手,勁氣裂空,疾撞過去。

  林寒青暗暗說了一聲:“好威猛的拳勢,這鐵拳之名,果非虛傳。”身子疾向旁側閃去,避開了一擊。

  鐵拳賈飛眼看林寒青不再硬接自己的拳勢,誤認對方為自己威猛的拳勢所震懾,當下雙拳連環揮擊,一拳緊過一拳,一時間勁風呼嘯,拳影點點,攻勢凌厲至極。

  林寒青一面施展開輕靈迅快的身法,閃避拳勢,一面施展出突穴斬脈的手法,封閉他的拳路,七個照面之後,鐵拳賈飛已被林寒青突穴斬脈的手法,逼的手忙腳亂,施展不開,只覺拳勢剛要擊出,對方指尖卻搶先而到,迫的自己改變拳路,又勉強支撐了幾個照面,雙拳已盡為林寒青封死,無法施展、反擊。

  這時,林寒青如要存心傷害於他,他早已傷在突穴斬脈的手法之下。

  如是常人,處此情景之下,早該罷手停戰,當面認輸,但這位鐵拳賈飛,生性之中,帶有三分渾氣,雖然雙拳已被林寒青封閉的施展不開,但仍然不肯認輸,苦苦支撐下去。

  林寒青一皺眉頭,暗暗忖道:此人有些渾氣,如若不讓他吃點苦頭,只怕他不肯住手。

  心念一轉,手法突變,右手暗中圈屈彈出。

  林寒青手下留情,指力微發即收。

  但鐵拳賈飛卻已吃了甚大苦頭,只覺右臂胞脈之上,重重受了一擊,半身麻木,一條右臂再也不聽使喚,軟軟垂了下去。

  林寒青一擊中敵,收掌退出了四五尺外。

  韓士公恐鐵拳賈飛忍受不下心中一股悶氣,油生拚命之心,趕忙走了上去,哈哈一笑,道:“兩位是平分秋色,賈兄的功力深厚,這位林兄弟的手法奇奧一些。”

  鐵拳賈飛呆呆的望著林寒青,暗中運氣,活動血脈,良久之後,才提起了垂下的右臂,活動了一下,搖頭說道:“他的武功,高我甚多,唉!其實我早就該認輸了。”

  林寒青肅然而立,一語不發。

  鐵拳賈飛回目望了韓士公一眼,道:“韓兄的推介,一點不錯,這位林兄弟的武功,實非兄弟能及。”突然一抱拳,對著林寒青深深一揖。

  此人雖然有些渾氣,但卻十分爽直,未動手之前,傲氣凌人,但落敗之後,立時自動認敗服輸,心口如一,毫無做作。

  林寒青也欠身還了一禮,道:“不敢當,在下僥倖勝得一招,算不得──”

  鐵拳賈飛搖手說道:“林兄不用謙辭,兄弟敗的心服口服。”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賈兄的拳勢,威猛絕倫,兄弟佩服得很。”

  鐵拳賈飛笑道:“好說,好說,林兄的武功,乃兄弟生平所遇的第一高手。”

  韓士公縱聲笑道:“兩位都不用再謙遜了,俗語道:不打不相識,咱們找個地方喝它幾杯,兄弟作東,為兩位的相識慶祝一番。”

  林寒青道:“寒夜深山,那來的酒家?”

  賈飛笑道:“兄弟生平無所好,只是愛酒,身上帶有佳釀,可惜缺一些下酒的美肴。”

  韓士公道:“寒夜深山,如能獲得幾隻野味,燃起一把野火,烤來下酒,那倒是別有風味。”

  賈飛四外打量了一陣,道:“這辦法當真好極,那邊有一片高大的樹林,或有野禽可獲。”當下放腿向前奔去。

  三人奔近那密林之中,賈飛伏身撿起了幾塊石子,一抖手,向林中投去。

  山石嘯風,穿林而入,驚起了一陣飛鳥。

  韓士公雙手連揮,手中山石連續飛出,幾隻飛鳥,應手而落。

  賈飛急奔過去,撿起三隻山雞回來,一面笑著讚道:“韓兄好快的手法,黑夜飛石百發百中,這三隻山雞,已足供三人下酒之用。”

  韓士公道:“慚愧得很,兄弟連投出六塊山石,才擊落三隻飛禽,傳揚出去,定將惹起江湖朋友們的譏笑。”

  賈飛道:“已經很難得了。”

  奔入林中,撿起了一堆乾枯的樹枝,就在林外一塊大石下,坐了下來,晃燃起火摺子、點著枯枝,幽暗的夜色中,立時高燒起一堆野火。

  三個人圍火而坐,韓士公用山泉調了一堆黃泥,包起山雞,投入火中燒烤,賈飛卻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鹿皮袋子,笑道:“這鹿皮袋中若有三斤以上的美酒,量雖不多,但卻是百年以上的佳釀,已足夠咱們三人放量一醉。”

  說話之中,打開了袋口木塞,一股濃重的酒香,直撲鼻中。

  韓士公嚥了一口饞涎,連連讚道:“好酒,好酒,只是這股香味,已使在下垂涎三尺了。”

  賈飛遞過鹿皮袋子笑道:“山中無杯筷,只有就袋口而飲了,韓兄先盡一口,嘗嘗其味可好。”

  韓士公也不推辭,接過鹿皮袋子,仰臉吞了一口,連連讚道:“好極,好極!”

  賈飛目注林寒青,道:“林兄,請盡一杯如何?”

  林寒青道:“在下少不勝酒,難和兩位較量。”

  韓士公加添上一些枯枝,火勢更見旺盛。

  鐵拳賈飛忽然縱聲大笑,提起鹿皮袋子,一連飲下了三大口酒。

  美酒入口之後,笑聲更見宏亮,只見滿山回鳴,盡都是一片大笑之聲。

  忽然間,林寒青聽出那笑聲有異,轉臉望去,只見賈飛滿頰淚痕,不知何時,他的笑聲已然變成了大哭之聲。

  但見滿腮淚痕,點點滾了下來,哭的似是極為傷心。

  林寒青暗暗驚凜道:“這個人可能是有什麼奇怪的毛病,忽哭忽笑,不知是何用意。”

  韓士公久走江湖,見聞博廣,一看賈飛的神表,已知他心中窩藏了滿腹委屈不平之氣,喝了幾杯老酒,再也沉不住氣,一洩而出,忍不住失聲大哭起來,當下重重的咳了一聲,先使鐵拳賈飛哭的迷迷糊糊的神智,清醒一下,然後高聲說道:“賈兄有什麼傷懷之事,竟然難以制住心中悲傷,不知可否見告?”

  鐵拳賈飛停下了大哭之聲,舉衣袖揮拭一下臉上的淚痕,說道:“兄弟並非為自己悲苦。”

  韓士公訝然說道:“那賈兄是為了那個悲傷?”

  鐵拳賈飛道:“我為天鶴上人而哭。”

  林寒青一聽話已轉入正題,當下精神一振,接道:“天鶴上人有何過人之處,值得賈兄為他一哭呢?”

  賈飛道:“我們川中三義,縱橫江湖數十年,生平之中只佩服過兩個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1:46

七二

  林寒青接道:“那兩個人?”

  賈飛道:“一位是天鶴上人,另一位是鐵面崑崙神判活報應,周大俠周簧,周大俠雖然是武林中人人欽敬的人物,但天鶴道人卻對我們川中三義有過救命之恩,因此在私誼之上,我們對那天鶴上人,又深厚了一層,如今眼看著他捨身隨那妖女,奔向毒宮,無能出手相救,這一股怨忿之氣,如何能夠平息得下。”

  林寒青道:“那天鶴上人,自己堅持要入毒宮,想來定然已成竹在胸。”

  賈飛搖頭說道:“在下雖未到過毒宮,但卻聽我們老大談過那片地方,那是一片窮山惡水中的所在,不但不見一草一木,而且集滿各種毒物、蠍子、蜈蚣、毒蛇、巨蜂等,天下千百毒物,應有盡有,那座毒宮,就在千百奇物環繞之下,唉!別說那宮中的人物,單是那座毒宮,就足使人望而生畏。”

  林寒青茫然說道:“天下當真會有這樣一塊地方麼?”

  賈飛道:“千真萬確,我們那老大,曾經親目所見,決錯不了。”

  韓士公接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地方倒是不能不信。”

  林寒青雙目閃動,望了賈飛一眼,道:“天鶴上人自願隨人毒宮,其間必有原故,想來賈兄定然知道,可否告訴我等?”

  鐵拳賈飛怔了一怔,道:“這個,這個,在下倒是不太清楚──”

  微微一頓,又道:“不過兄弟確知那天鶴上人身入毒宮之舉,並非為他個人的恩怨,實在為我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著想,像這等慈悲苦愛的精神,舉世間有得幾人?”

  林寒青聽得一皺眉頭,道:“賈兄既然不解內情,何以知得天鶴上人此去毒宮,是為我天下武林同道的安危呢?”

  這時,三隻山雞都已燒熟,一陣肉香,撲鼻沁心,韓士公挑出山雞,扒下包在外面的黃泥,雞身羽毛,隨著那扒下的黃泥脫落,陣陣肉香,更是強烈。

  韓士公雙手各取一隻,分送給賈飛和林寒青,當先撕下一條雞腿,啃了一口,笑道:“好香的山雞,兩位有什麼話,先吃了再談不遲。”

  鐵拳賈飛無詞以對,韓士公送過山雞,那無疑替他解了危難,當下撕了一條雞腿,大吃起來,一面對林寒青道:“老弟,我們吃了再談不遲。”

  林寒青眼看兩人吃得津津有味,亦不禁動了食慾,隨著人吃起來。

  三人一面撕著山雞食用,一面傳袋飲酒,寒山深夜,洋溢著一片歡愉之氣。

  賈飛口中在吃,腦際之中卻沒有休息,一直忖思措詞,如何答覆林寒青詢問之言。

  林寒青兩道目光一直盯在賈飛的臉上,看的賈飛十分不安,他本是帶著三分渾氣之人,心中一急,更是想不出該如何回答,一隻山雞吃完,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韓士公久走江湖,察言觀色,已看出賈飛亦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當下說道:“賈兄可是奉令兄之命而來麼?”

  這一句話,啟動了賈飛的靈智,接道:“不錯,在下正是奉大哥之命而來──”

  他輕輕咳了一聲,舉起鹿皮袋子,飲了一大口酒,道:“在下奉命來此,查看天鶴上人的行止,還得立刻回報大哥。”

  林寒青道:“這麼說將起來,賈兄是當真不知內情了?”

  鐵拳賈飛舉手搔著頭皮,說道:“個中詳情,在下雖是不知,但天鶴上人此去毒宮代我武林同道受過,決然是不會有錯,林兄欲知內情,只有和在下同往一見我大哥了?”

  林寒青道:“要到川中一行麼?”

  賈飛道:“不用趕往川中了,兄弟東來之時,已和兩位義兄約好,在徐州聚英樓上全面。”

  原來川中三義之中,老二、老三都是帶著三分渾氣,熱血衝動的性情中人,但老大卻是智計百出,精明幹練,料事如神的文武全才。

  韓士公道:“不知貴兄弟約晤之期,還有幾日?”

  賈飛想了一下,道:“不遠不遠,過了今夜,還有三日。”

  韓士公道:“天鶴上人束手入毒宮一事,實有些出乎意料,這其間縱然沒有捨身相救天下武林同道的壯舉,亦必有著驚人的原因──”

  他仰起臉望著天上明月,低沉的嘆息一聲,道:“那坐著軟榻而來的女人,雖然善用毒物,但憑天鶴上人的武功,和那位姓白的老人,是足以和百毒仙子一戰,而且還掌握了大半的制勝之機。但他卻甘願束手就縛,隨人而去,這其間如非有難言之隱,定然是有著恩怨牽纏,才使得天鶴上人甘心就戰。”

  林寒青欲言又止,仰望明月,長長吁了一口氣。

  鐵拳賈飛望了林寒青一眼,說道:“林兄不用著急,咱們到徐州見得我那大哥之後,自然可瞭然個中內情,不是兄弟誇口,普天之下,除了我那義兄之外,只怕再也無人能夠知道其中的原因了!”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賈兄為天鶴上人的身入毒宮,悲不自勝,舉措失常,想來他對你們川中三義,交誼不淺,賈兄縱不知他甘心入毒宮的隱情,但對天鶴上人生平的為人事蹟,當可知之甚詳了?”

  鐵拳賈飛道:“天鶴上人對我們川中三義有過救命之恩,如非他挺身仗義拔劍,當今江湖之上,早已無川中三義的存在了──”

  他講了這幾句話,似是甚感吃力,重重的咳了一聲,又喝了一大口酒,接道:“不瞞林兄,兄弟對於用計施謀方面,實是一竅不通,江湖上有幾個交誼很好的朋友,都叫我鐵掌石心,但我們那位老大,卻是滿懷計謀,萬種心機,兄弟的行動,一向都是遵從我們那位老大的吩咐。”

  林寒青雖是初入江湖,但他已為江湖上諸多怪奇莫測之事,引動了強烈的好奇之心,當下長長嘆息一聲,道:“在下如若不是要急急趕回金陵,當真想追隨那天鶴上人之後,到那片窮山惡水中的毒宮瞧瞧。”說完之後,人已站了起來。

  鐵拳賈飛道:“怎麼?林兄弟要走麼?”

  林寒青道:“在下還有一點緊要之事,必須得早日趕返金陵,就此別過。”

  賈飛一抱拳,道:“林兄如不見棄,他年入川之時,萬望到兄弟之處一行。”

  林寒青道:“今天叨擾美酒,感謝不盡。”轉身大步行去。

  韓士公拱手對賈飛說道:“天鶴上人已隻身入毒宮,賈兄也不宜在此久留,早些會見令兄,也好想個挽救之策,令兄素有智多星之稱,想他必有良策,兄弟也就此告別了。”

  賈飛抱拳高舉,朗聲說道:“兩位好走,兄弟不遠送了。”

  韓士公揮手一笑,放腿而奔,眨眼之間人已到數十丈外,追上了林寒青,低聲問道:“老弟,你要到哪裡去?”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事情雖然已然近誤,但我卻不能不盡心力,去尋回那一瓶千年參丸。”

  韓士公道:“那很好,老夫也要重入那桃花居去,找綠綾那個丫頭算賬。”

  林寒青淒涼一笑,道:“此去縱然能找得綠綾,奪回那失去的千年參丸,只怕也無法挽救周大俠的性命了,唉!在下離家之日,家母再三相囑,那瓶參丸,關係重大,想不到仍然被我失去,延誤了周大俠的性命,真不知何以向家母覆命。”

  韓士公也黯然嘆息一聲,道:“老弟也不用太過抱咎,需知在江湖走動之人,終是難免凶死之途,周大俠享譽江湖數十年,盛名一直不衰,武林中提起他來,不是敬若神明,就是恨之入骨,無數的人為他的安危擔心,求告上蒼相佑,但也有不少人咒罵他早死的好,一個人到了此等境界,已然是雖死亦生了──”

  語音微微一頓,似是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什麼重大之事,接道:“老弟請恕我多問,你和那周大俠,是何關係,竟然不惜捨死忘生的替他找來千年參丸?”

  林寒青搖搖頭,道:“在下只是奉命送藥而來,其他之事,一概不知。”

  韓士公啊了一聲,搬轉話題問道:“這麼說將起來,老弟這一次離家遠行,是初度踏入江湖了。”

  林寒青道:“正是如此,唉!如若稍有江湖閱歷,也不會著那寒月丫頭的道兒,被她偷去千年參丸了。”

  韓士公道:“天下靈丹,無出參仙龐天化練制的千年參丸之右,不知那千年參丸,是否得自龐天化的手中?”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1:56

七三

  林寒青道:“在下雖然不太清楚內情,但就所聞推及,那瓶千年參丸,確實出自龐天化的手中,如若那參丸得來甚易,家母也不致再三諄諄告誡於我,也不致要我千里迢迢的兼程送來了。”

  韓士公仰臉望一下天上的月光、星辰,低聲說道:“山行無事,老夫盡我所知,告訴你一些江湖形勢,日後遇上高手,也好有個準備。”

  林寒青道:“願聞高論,在下洗耳恭聽!”

  韓士公重重的咳了一聲,說道:“當今武林之世,撇開九大門派不談,個人聲望最高的,應推周大俠周簧、天鶴上人、和參仙龐天化、十方老人桑南樵,但這四人卻是甚少來往,也享譽不同,像那天鶴上人,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後一輩的武林人物,知他之名的,卻是不多,周簧周大俠,有如見首不見尾的神龍,忽隱忽現,出沒無常,經常伸手,管人間不平之事,四人之中,以他殺人最多,也享譽最盛,行蹤所至,震動一方,有人視他如救世之佛,也有人看他如眼中之釘。”

  林寒青心中忽然一動,暗暗忖道:“此人除了脾氣暴急一些之外,尚不失公正二字,慈母命我兼程東來千里送藥,恩師為取得那瓶千年參丸,不計身受重傷,似這般情事,大出常理之外,想來那周簧如非和我身世有著重大的關連,必然是恩師的知己好友,何不藉機打聽一下他的為人。”

  心念一轉,當下問道:“老前輩見多識廣,對近年江湖人物的正邪,瞭如指掌,敢請一問那周簧周大俠的為人如何?”

  韓士公道:“武功絕世,鐵面無私,最愛管人世間不平之事,曾被譽為神判之名!”

  林寒青道:“這麼說將起來,那他是個大大的好人了?”

  韓士公道:“是一位極端可敬的大俠,武林中人,大都呼他周大俠,而不直呼其名,自是有其可敬之處。”

  林寒青道:“那參仙龐天化的為人如何呢?”

  韓士公道:“龐天化孤僻自賞,生平之中,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他的才智、武功,卻是近百年來,最為傑出之人,不但醫道精通,舉世間不作第二人想,而且旁通築建之舉,自建避塵山莊,那裡充滿著變化奧奇,莫可預測的機關變化,雖然是一草一木,都藏有深奧殺機,數十年來,就沒有聽說過,任何一位武林同道,在未得龐天化允准之下,進出那避塵山莊。”

  林寒青啊了一聲,道:“老前輩可曾去過麼?”

  韓士公道:“老夫亦不過聽聞傳言而已,人卻未登過避塵山莊。”

  林寒青道:“龐天化身懷絕才,能築建各種變化的機關,精通醫道,舉世無雙,這文才,已非常人能及了,只不知他的武功,可否和周大俠一較長短?”

  韓士公道:“這個,這個──”重重的咳了兩聲,接道:“這兩人的武功,都已入登峰造極之境,除非兩人面對面的硬拚一場,或可分出勝敗之外,這妄測之詞,實是難以說誰勝一籌。”

  林寒青道:“老前輩的看法呢?”

  韓士公道:“老弟如一定要問,我也只能說他們在伯仲之間。”

  林寒青似是已被韓士公滔滔不絕談起的江湖掌故,引起了很高的興趣,忍不住又開口追問道:“那十方老人桑南樵,又是何許人物,竟然和參仙龐天化、周大俠、天鶴上人等齊名?”

  韓士公道:“若以江湖上輩分之別,分的再嚴格一些,那桑南樵,應該還要高出周大俠和龐天化等一輩。”

  林寒青似是十分神往,忍不住問道:“那十方老人,目下可還活在這人世之上麼?”

  韓士公道:“這我不清楚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在江湖上露過面了,真正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奇怪的是每隔上一些時日,總有他親書的筆跡,出現在江湖之上,預言一件驚人的大事,而且這預言很快的傳播開去,雖然未必能遍傳大江南北,但亦必哄動一方。”

  林寒青心中大奇道:“不知那預言是否靈驗?”

  韓士公道:“靈驗得很,當真是言無不中。”

  林寒青仰臉望著天際明月,充滿著懷疑的說道:“如若老前輩說的不錯,這豈不是跡近神奇了麼?”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弟,不要多費心思想這些事了,數十年來,武林中對此存疑之人,不知凡幾,有人窮數年精力,研究那筆跡真假,亦有人遍走天涯海角,找尋那十方老人桑南樵的下落,可是幾十年來卻無一人能揭穿此中之謎,桑南樵是否還活在世上,沒有人能夠知道,那筆跡,是否出自桑南樵的親手所書,仍然是一個謎,這件充滿著神奇的隱秘,實叫人有著莫測高深之感,但時間已久,武林同道,對此事的興趣,隨著減低,據老夫看來,這個隱秘,恐怕是將永成千古疑案,無人能夠找出真像了,那桑南樵是否還活在人世之上,也永遠無法預測了。”

  林寒青只覺心頭思潮洶湧,忍不住又問道:“難道天下之大,竟然沒有一個善書之人,分辨出那桑南樵的筆跡麼?”

  韓士公笑道:“怪也就怪在這裡了。”

  林寒青道:“願聞其詳。”

  韓士公道:“為辨那筆跡的真假,大江南北的武林高手,曾經聚集在黃鶴樓上,而且由天下各處,搜帶去桑南樵昔年作成的書箋,邀請一十二位精通書法之人,字字核對,但卻始終找不出一點破綻。”

  林寒青接道:“如此說來,那預言簡柬上的筆跡,確然是桑南樵親手所書了?”

  韓士公道:“但與會之人,大都不相信他還活在人世之上。”

  林寒青仰臉長嘆一聲,道:“這就奇怪了。”

  韓士公道:“老弟最好暫時忘懷此事,數十年不知有好多高人,為此不眠不休,都無法找出真像,何況你一人之力!”

  林寒青道:“晚輩深覺此中隱藏有一個震動武林人心的大隱秘。”

  韓士公笑道:“不錯啊!可是這隱秘一天無人揭穿,那些不信之人,也就只得相信了。”

  林寒青道:“晚輩的看法,十幾個善辨書法真偽之人,都無法找出那預言的筆跡真偽,決非別人模仿,可能是出自桑南樵的手筆。”

  韓士公搖頭笑道:“這個你怎麼知道?”

  林寒青道:“晚輩不過是就事而論,這猜想未必就對。”

  韓士公道:“這件事,在當初一些時日之中,確實震動了江湖,不少武林高手,插手其間,但窮索苦追了數十年,仍然查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也就淡了下來,桑南樵的聲名,雖然還在江湖上流傳,但他的生死之事,已不為人所注意了,留心的是那出現在江湖那預言簡柬,因這數十年來,他每有預言,無不中的,歷歷往事,鐵案如山,是以,那預言簡柬,成了導引江湖的變化先聲,一經傳出,立時鬧得天下皆知。”

  林寒青嘆息一聲,道:“捨本逐末,一個生死不明之人,寫幾個字,能使天下武林震動,該是件何等悲慘之事。”

  韓士公哈哈大笑一陣,道:“老弟,咱們不用為此而苦思力索了,這件已經鬧了幾十年,都沒有一個結果,憑你我兄弟之力,也是難找出眉目來。”

  林寒青長嘆一聲,不再言語,陡然加快了腳步,向前奔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2:07

七四

  兩人半夜緊趕,待天色大亮,已行了一百餘里。

  韓士公停下了腳步,說道:“老弟,咱們該休息一下了。”

  林寒青道:“我歸心如箭,恨不得背生雙翅飛回金陵。”

  韓士公道:“唉!老弟,你急什麼呢!你此刻縱然已取到千年參丸,只怕也已無法趕得上去救那周大俠了。”

  林寒青黯然一嘆,默默不語。

  兩人休息了一陣,重行趕路,韓士公久走江湖,對這一帶路途,十分熟悉,憑兩人卓絕的輕功,兼程急趕,日落時分,已然趕到了鐘山青雲觀。

  只見一個背上負劍的青衣少女,急急奔了過來,眨眼已到兩人身側。

  但聽嬌聲喝道:“站住!”

  林寒青回目一瞥,已然認出來人正是黃山李文揚的那位小表妹,當下一抱拳,道:“姑娘。”

  那青衣少女訝然失聲,道:“啊!是你回來了。”

  突然臉色一整,冷冷的說道:“你偷偷摸摸的溜到那裡去了,哼!害得我們到處找你。”

  林寒青已知此女,幼小在嬌寵的環境之中長大,脾氣躁急,也不和她一般見識,微微一笑,道:“李兄可在觀中麼?”

  青衣少女緊繃著小臉兒,餘怒未息的說道:“你問我表哥麼?”

  林寒青道:“他可在觀中?”

  青衣少女冷冷答道:“不在,怎麼樣?”

  林寒青微微一聳劍眉,道:“姑娘可知令表兄那裡去了?”

  青衣少女道:“你是當真的不知呢,還是明知故問?”

  林寒青道:“自然當真不知,那來的明知故問你呢?”

  那青衣少女怒道:“都找你去了!”

  林寒青道:“怎麼?連觀主也不在麼?”

  那青衣少女冷冰冰的說道:“哼!你自己偷偷摸摸的溜了,那也罷了!你那寶貝兄弟,竟然也偷偷摸摸的跑了出去。”

  林寒青吃了一驚,道:“怎麼?他也走了麼?”

  青衣少女道:“走啦!害得人家青雲觀主派出了全觀中的弟子,四出去找尋你們!”

  林寒青不再言語,舉步向觀門行去。

  韓士公正待舉步入觀,卻不料那青衣少女橫行兩步,攔住了去路,右手一翻,刷的一聲,拔出了背上的寶劍,擋住了去路,喝道:“你是什麼人?青雲觀豈是任何人都可以隨便進去的麼?”

  韓士公臉色微變,道:“姑娘是何許人,敢對人這般無禮。”

  青衣少女接道:“對你無禮又怎麼樣?”

  韓士公怒道:“你可認得老夫是誰?”

  青衣少女道:“管你是誰?就是不許你進去!你又能怎樣?”

  韓士公冷然說道:“一個黃毛丫頭,竟是這等猖狂,老夫拼受青雲觀主數說幾句,也得教訓你一頓。”

  林寒青人已進入觀中,聽得兩爭吵之聲,不自禁的回頭望來,眼看兩人劍拔弩張,大有動手之意,心下好生為難,當下高聲叫道:“老前輩,請看在晚輩的份上,容忍一二──”

  他話還沒有說完,那青衣少女突然嬌聲喝道:“誰要你多管閒事?”刷的一劍,刺了出去,直點向韓士公的前胸。

  韓士公閃身避過,道:“老夫的身份,也不便和你一個女娃兒家動手,今日之事,老夫記在你師長的帳上。”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那青衣少女已連續攻出了三劍,招數凌厲,韓士公被迫得後退了三步。

  韓士公未料到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出手的劍招,竟然是這般狠辣,心中又驚又怒,如若再不還手,說不定要傷在她的劍下。

  林寒青更是尬尷,既不便出手干涉,又不能袖手不管,正感為難之際,遙聞大喝一聲傳來,道:“住手!”隨著那大喝之聲,疾如離弦流矢般奔過來一條人影,來勢奇快,眨眼間已到了幾人身前。

  那青衣少女一劍疾向韓士公前胸刺去,卻被來人一揚手中摺扇,生生把一劍擋了回去。

  林寒青一拱手道:“李兄來的正好,在下正感為難。”

  來人正是名滿江湖的李文揚。

  李文揚回目一掃韓士公,怒聲對那青衣少女喝道:“女孩子家,這般潑野,動不動就拔劍而對,還不給我退下去。”

  那青衣少女眼看李文揚,滿臉怒容,似已動了真火,心中雖然有些害怕,但卻又不甘心忍受叱責,突然扔了手中寶劍,雙手掩面,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這變故,反使林寒青等三人都有尬尷之感。

  李文揚搖頭嘆息一聲,拱手對韓士公道:“韓老前輩請恕她年幼無知,在下這裡代為謝罪了。”

  黃山世家,享譽江湖近百年,盛名不衰,歷三代聲威不減,李文揚克紹箕裘,十八歲遊俠江湖,聲名雀起,大噪武林,雖得承先人餘蔭甚多,但其行事為人的豪爽,卻有著青出於藍之勢,這一家族,在武林中獲得無與倫比的榮耀,但也付出碎心斷腸的痛苦,李文揚以上三代,都落得生死不明白的下場,血淚交織成黃山世家美譽,也換得武林人物的尊崇。

  這一世家交遊之廣,識人之多,在當世之中,可算得前無古人,李文揚年歲雖只不過二十四五,但他對武林中高手,卻能夠相識大半,只要是常在江湖上走動之人,縱然未見,亦必聽說過他的形貌,是以,當他一打量韓士公時,立時想到了傳說瘦猴王韓士公其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2:17

七五

  韓士公急急一抱拳,道:“大駕可是黃山世家的李公子麼?”

  李文揚道:“不敢,不敢,晚輩李文揚!”

  韓士公道:“數年之前,老夫已聞得公子之名──”

  李文揚欠身一笑,接道:“老前輩過獎了。”

  那青衣女哭了幾聲,不見有人理她,心中更是氣憤,哭聲更見尖厲。

  林寒青只覺那刺耳的哭聲,一陣陣傳入耳中,忍不住對李文揚道:“李兄還請勸勸令表妹,別讓她再哭了。”

  李文揚容色冷峻的望了那青衣少女一眼,道:“絹表妹,你要這般哭鬧下去,我真要把你送回黃山去了!”

  那青衣少女突然放下蒙在臉上的雙手,賭氣的說道:“我偏不回去,世上這等遼闊,幹嗎我一定要跟著你?”伏身拾起了寶劍,直向前面奔去。

  李文揚陡然一躍而起,人影閃動,攔住那青衣少女的去路,道:“你要到那裡去?”

  那青衣少女道:“我一個人找來青雲觀,就不能一個人再回去麼?”

  李文揚搖搖頭嘆息一聲,低聲對那青衣女說了幾句。

  他聲音低微,林寒青和韓士公都未能聽到他說些什麼,但那青衣少女,確也消去了心中之氣,破涕為笑,轉身直奔入青雲觀中。

  李文揚緩步行近韓士公,苦笑一下,道:“我這位表妹,因得家母偏愛,被寵慣得不成體統,老前輩不要見笑。”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李兄言重了,咱們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和一個女兒家計較,何況她年紀小,又還是愛鬧的時候。”

  李文揚目光轉投到林寒青的身上,低聲說道:“恭喜林兄,周大俠已脫險境,傷勢大好了。”

  林寒青雖然聽得字字入耳,但卻仍是不敢相信,呆了一呆,道:“什麼?周老前輩已經脫離險境了麼?”

  李文揚笑道:“豈止脫險境,林兄如再晚回來半個月,只怕周老前輩已傷勢合復,離開青雲觀,雲遊江湖去了。”

  林寒青道:“他服用的什麼藥物?傷勢好的這等快速。”

  李文揚道:“千年參丸。”

  林寒青又是一怔,道:“可是李兄由黃山家中取來的麼?”

  李文揚笑道:“千年參丸乃參仙龐天化自詡天下第一靈丹的奇藥,寒舍之中,那來的此等珍貴之藥?”

  林寒青道:“這就叫兄弟思解不透了。”

  李文揚微微一笑:“龐天化精通醫理,舉世無雙,而大半生的歲月,都沉浸在研製丹藥之中,參仙之名,自非虛傳,千年參丸,尤其神名,功能起死回生,但他生性冷僻,雖然一生孜孜鑽研醫理,但卻不使用來濟世活人,閉門獨居,不理人世間恩怨是非,而且匠心獨用,在避居的村莊四周,佈置下了精密的機關,和五行奇陣,數十年來,已不知有多少武林人物,傷在那奇陣機關之下,這些死亡之人,大都又是身懷急難之人,不是去偷盜藥物,就是想晉謁龐天化,求他療治絕難重疾,可憐這些人連那龐天化面也沒有見過一次,就死傷在滿伏殺機的五行奇陣之中,此人和世間,任何人談不到恩怨二字,但他心地的冷酷,和他那高絕一時醫道,卻成了強烈無比的反比,當真是術如華陀重,心比蛇蠍狠毒。”

  韓士公一拱手,道:“江湖上的傳言,未必件件可信,黃山世家,交遊最廣,想來李世兄定然見過那參仙龐天化了?”

  李文揚搖頭說道:“兄弟久聞其名,但卻未見其人。”

  林寒青一直在想著那千年參丸,聽兩人題目愈扯愈遠,忍不住說道:“李兄,可知那瓶千年參丸,來自何人之手麼?”

  “龐天化調整的千年參丸,江湖上絕少流傳,周老前輩服用之藥,正是林兄遺失之物。”

  林寒青茫然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呢?叫在下愈聽愈胡塗了,我懷藏的千年參丸,早已失去了──”

  李文揚朗朗一笑,道:“事情如未說清楚,自難怪林兄聽得胡塗。”當下將神偷楊清風送來千年參丸之事,說了一遍。

  韓士公一拍大腿,道:“林老弟,怎麼樣,吉人天相,周大俠行俠江湖,急人之急,如若遭了凶死,豈不天道有勝。”

  林寒青仰臉長長吁一口氣,道:“托天相佑,周大俠得慶生還,也好使晚輩有以上覆慈命。”

  李文揚笑道:“周大俠曾讓青雲觀主轉囑在下,林兄如若返回青雲觀,立時帶你入見。”

  林寒青心中一動,道:“不知周大俠現在何處?可否見客?”

  李文揚道:“林兄放心,周大俠雖未完全康復,但傷勢已癒大半,可以下床行動了──”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不過,令師弟卻一去無蹤,迄今未得訊息。”

  林寒青嘆息一聲,默然不言。

  李文揚看他臉上一片愁苦之容,心中大是不忍,接口慰道:“林兄先請晉謁過周大俠後,咱們再設法追查令師弟行蹤。”

  林寒青一抱拳,道:“多謝李兄厚愛。”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兄弟給兩位帶路。”

  轉過身子,當先行去。

  林寒青、韓士公魚貫相隨身後,穿過二重大殿,到了一處雅緻的小院落中。

  一幢青磚砌壁的三間瓦屋,矗立在翠竹環境之中,門窗緊閉,兩個道裝童子,分坐房門兩側,寬大的道袍中隱隱透出劍把。

  兩人一見三人行來,立時挺身而起,攔住了去路。

  李文揚拱手一笑,道:“這位林兄,求見周大俠,煩代通報一聲。”

  兩個道裝童子,打量了林寒青和韓士公一陣,道:“周大俠剛服過藥,人正在熟睡之中,三位最好能等候一陣再來。”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我等就在這竹林外面等候一陣吧!”

  說完,席地而坐。

  天色逐漸的黑了下來,天際亮起了一片星光。

  韓士公等了一陣,心中漸覺不耐,重重的咳了一聲,望著那兩個道童說道:“周大俠幾時才能醒來?”

  左面道童搖搖頭,道:“這就不一定了,他重傷之後,神功未復,說不定要睡上一夜──”

  韓士公接道:“難道要我們坐這裡等上一夜不成?”

  右面那道童肅然說道:“家師令諭森嚴,曾告誡我等,周大俠熟睡未醒之時,任何人不得驚動於他。”

  韓士公目中神光閃了一閃,似要發作,但他終於忍了下去,自言自語的說道:“以那周大俠的身份和聲譽而言,就是讓老夫等上三日三夜,也不算多。”

  窗門緊閉的瓦屋中,突然傳出了一聲輕微的咳嗽,緊接著亮起了一片燈光。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道:“那一位高人,要見老夫?”

  呀然一聲,木門大開,一個兩臂和頭上滿包著白紗的老人,出現在門口。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2:27

七六

  李文揚挺身而起,抱拳一個長揖,道:“晚輩李文揚,見過周老前輩。”

  那老人臉上,大部被白紗掩去,只露出耳、鼻、嘴巴和一雙炯炯的眼神,看上去甚是恐怖。

  林寒青躬身一個長揖,道:“晚輩林寒青,見過老前輩。”

  韓士公雙臂抱拳,說道:“在下韓士公,人稱老猴兒,久慕俠名,今宵有幸拜見。”

  那老人兩道炯炯的眼神,緩緩掃掠三人而過,低沉說道:“三位不用多禮,請進房中坐吧!”

  李文揚當先帶路,舉步而入。

  室中佈設的十分雅潔,一座高不及尺的玉鼎中,白煙裊裊,室中一片清香。

  一張寬大的木榻上,鋪著厚厚的褥子,被亂枕橫,尚未收整,一張紅漆木案上,置放著一個精巧玉瓶。

  林寒青一眼間,就辨認正是被人竊去之物,登時面泛愧色,別過頭去,不敢多看。

  只見那滿裹白紗的老人,緩緩走近木榻,坐了下去,說道:“三位請隨便坐罷,老夫傷勢未癒,不便招待。”

  李文揚道:“老前輩不用客氣,晚輩等能得拜識,已感到榮寵萬分。”

  神判周簧淡淡一笑,道:“黃山世家,代出才人,老夫又見一代武林中精英人才。”

  §第十三章

  李文揚大身說道:“老前輩過獎了──”目光一轉,望著林寒青接道:“晚輩曾得青雲觀主轉下示諭,帶這位林兄晉謁,驚擾靜養,還望恕罪。”

  神判周簧兩道森寒的目光,轉注在林寒青的臉上,緩緩問道:“孩子,這瓶千年參丸,可是你送來的麼?”

  林寒青一時間想不出該如何措詞答覆,沉吟了良久,才道:“參丸雖是由晚輩帶來,但卻不幸在途中被人竊走,晚輩為追尋這瓶參丸,吃了不少苦頭。”

  神判周簧緩緩把兩道目光,移注屋頂之上,問道:“你吃了些什麼苦頭?”

  林寒青當下把追尋那參丸經過,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這其間包括了多少險惡的經過,和無數的辛酸。

  神判周簧啊了一聲,道:“有這等事?待老夫傷勢痊癒之後,非得去瞧瞧不可。”

  李文揚道:“老前輩經驗、武功,都非我等能及萬一,三十年江湖中事,只怕無一能瞞得過老前輩了。”

  周簧道:“天涯遼闊,世界廣大,老夫雖然足跡遍走五湖四海,也是無法盡知人間遺事──”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什麼事?你且說來聽聽,老夫當盡我之能,給你答覆。”

  李文揚道:“老前輩熟知江湖人事,可知那玄皇教的來歷麼?”

  神判周簧緩緩閉上雙目,沉吟了一陣,道:“玄皇教一向活動在雲貴邊區,不常和中原武林人物來往──”

  李文揚道:“但目下他們的勢力已經伸延到江南地帶,那名聞一時的桃花居,就是他們伸入江南勢力的大本營,他們利用美色作餌,已然收羅了很多江湖高手。”

  神判周簧雙目閃動,環掃了室中之人一眼,默不作聲。

  李文揚長嘆一聲,接道:“在下雖在桃花居中,留居了一月之久,但竟未能窺得其中奧秘,說來實感慚愧得很,正因如此,在下深覺那主持其事的人,不可以等閒視之,假以時日,玄皇教必將在江南道上,大行其道,那時,恐又將為江南武林,帶來一片殺劫。

  “晚輩雖想為我江南武林同道,消解劫運,但自知才能不足獨擋大任,那主持玄皇教的首領,亦不知是何許人物?老前輩足跡遍及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想必知那玄皇教來歷,和那主持人物為誰──”

  韓士公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接道:“老夫身臨其境,被他們施用藥酒灌醉,囚禁了兩年時光,可惜,老夫始終沒有機會,和他們那些主持大局的首腦人物,動手相搏一場,兩年不見天日的囚禁生活。就老夫而言,乃生平未曾受過之辱,這般悶在心頭的怨氣,一直難以忘懷。李老兄如有掃蕩那桃花居的用心,兄弟願為先驅。”

  林寒青插口說道:“玄皇教主,在下倒是見過!”

  李文揚急急問道:“是何等模樣的人物?”

  林寒青道:“他們頭臉之上,都戴有深厚的面罩,無法窺得廬山真面。”

  李文揚道:“在下初時以為那豔幟高張的綠綾,是主持大局的首腦,及後才發現在她身後,仍有其他之人。”

  一直靜聽,久未說話的神判周簧,突然輕輕咳了一聲,道:“據老夫所知,這玄皇教乃雲、貴邊區的一個小小幫會,其主持人物,乃中原下五門中一個獨行大盜,被迫不能在中原立足,逃往雲、貴邊區的大山之中──”

  他突然停了下來,似在忖思,又似在休息,足足停了一盞熱茶工夫,才接道:“那人的武功,十分平庸,但卻極善施用迷魂藥物,在雲、貴邊區的大山之中,收羅武林亡命之徒,創立了玄皇教,苟安於深山大澤之中,似這等一個毫無實力的小小幫會,竟也敢問鼎中原,逐霸江湖。”

  李文揚接道:“因此,才覺有異。”

  周簧長長吁一口氣,道:“這其間,定然別有內情。”

  林寒青道:“據晚輩所見,那玄皇教是個充滿詭奇神秘的組織──”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2:39

七七

  韓士公道:“老朽雖然被他們囚禁了兩年之久,受了無數的折磨,但卻一直被禁制地下石室之中,對那玄皇教中的隱秘,卻沒法窺得,不過老夫曾和幾個送飯之人,動手相搏幾招,那些人的武功,雖然無法與當今第一流高手相比,但武功亦算不弱,如若那主謀大局的首腦人物,只是一個下五門的毛賊,只怕難以領導起這般人物?”

  林寒青道:“晚輩雖未正式和玄皇教中人物動手,但耳聞目睹所及,那主謀大局的人物,乃是個陰沉毒辣,兼而有之的人物,決非一個下五門的盜匪可比。”

  神判周簧緩緩閉上雙目,道:“老夫始才之言,已是數十年前的往事了,數十寒暑,變化是何等廣大,也許那玄皇教,早已另易其主了。”

  微微一頓之後,目注林寒青道:“孩子,你把遺失那千年參丸之事,仔細的講給我聽上一遍,或可由你們詳細的經過情形之中,聽出一些變化。”

  林寒青微微一嘆,極為仔細的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神判周簧閉上雙目,聽得十分用心,直待林寒青把話說完,才緩緩睜開雙目,接道:“孩子,這瓶千年參丸是何人要你送來的?”

  林寒青一皺眉頭,沉吟了良久,道:“在下是奉家母之命,送藥而來。”

  神判周簧目光一閃,道:“是令堂大人?”

  他臉上雖然包著白紗,無法看到他的臉上表情,但他的充滿著驚訝的聲音中,顯出他內心感受到的訝異和激動。

  林寒青似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重大的事情,霍然站了起來,口齒啟動,欲言又止,又緩緩坐了下去。

  李文揚目光一掠韓士公,欠身而起,道:“晚輩還得去迎接一下舍妹,先行告退。”

  韓士公久走江湖,察言觀色,那還有不明白的道理,緊隨著站起身來,說道:“在下,也要告辭一下。”

  站了起來,隨著李文揚身後而去。

  神判周簧,目睹兩人背影,逐漸遠去,消失在夜暗之中,輕輕嘆息一聲,道:“孩子,你心中可是有很多疑問麼?”

  林寒青道:“晚輩身世飄零,從記事那年,就一直住在北嶽楓葉谷中,十餘年來,未離開那山谷一步,此次突然奉了母命為老前輩送來千年參丸──”只覺下面之言,無以為繼,只好緘口不言。

  周簧緩緩說道:“你心中有何懷疑之處,儘管說出來吧!”

  林寒青道:“這十餘年來,晚輩有一事,一直耿耿於懷,深望老前輩能給予晚輩一個明示。”

  周簧道:“什麼事?”

  林寒青道:“晚輩的身世!”

  周簧沉吟不語,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令堂從沒有告訴過你麼?”

  林寒青道:“慈命森嚴,晚輩一問起身世之事,家母就沉下臉色,叱責晚輩不許多問,但晚輩身為人子,連生父、身世,都無法瞭然,怎不令晚輩耿耿難忘呢?”

  周簧嘆道:“孩子,你雖然問的不錯,但老夫確不便擅自奉告,令堂大人,巾幗鬚眉,智計過人,她不肯告訴你的身世,想必是時機未到,唉!但老夫可以告訴你一點後果,如若你的身世,此刻大白於武林之中,江湖之上,立時掀起一片混亂,別說令堂大人,難以對付,就是老夫和令師,一齊出面,只怕也難使掀起的一場波瀾,平息下去。”

  林寒青聽得微微一怔,道:“這麼說來,老前輩是知道的了?”

  神判周簧點頭應道:“當今武林之間,知道你身世之人,除了令堂、令師和老夫之外,就只有天鶴──”

  他似是突然警覺到失言,趕忙住口不說。

  林寒青心頭一震,道:“天鶴上人可也知道麼?”

  神判周簧已知難再改口,只好硬著頭皮,說道:“不錯,還有天鶴上人,但他所知有限,而且他不會告訴你。”

  林寒青突然想到天鶴上人捨身入毒宮的悲壯之事,不禁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我還對那天鶴上人身入毒宮之事,存了無比的好奇之心,看來我的身世,就是個最大的隱密,今宵如不能藉機問個水落石出,只怕今生難再有瞭然身世來歷的機會了。”

  心念一轉,站起身來抱拳一揖,道:“老前輩既知晚輩來歷,尚望能不吝賜教,縱然其間牽扯有重大的江湖恩怨,晚輩亦將忍辱負重,決不輕舉妄動。”

  神判周簧搖頭說道:“除此之外,不論何事,只要老夫力能所及,無不答應於你。”

  聲中低沉充滿堅決,毫無再商量的餘地。

  林寒青心知再追問也是枉然,看來周簧是決計不願說出,但又不甘心就這般罷手不問,當下不再多言,但腦際之中,卻在想著如何激他說出之法。

  只聽周簧長長嘆息一聲,道:“孩子,不用多想了,可憐天下慈母心,令堂不告訴你的身世來歷,那全是為著你好。”

  林寒青道:“難道就要我這般糊胡塗涂的過上一生不成?”

  周簧道:“時機到來,令堂自會對你說明,孩子,你已忍耐了十數年,就還望能多多忍耐幾日!”

  林寒青道:“老前輩縱不肯相告,晚輩亦將全力查詢此事,非得追個水落石出不可。”

  周簧緩緩躺下身子,道:“你可知令堂要你來此送藥之意麼?”

  林寒青道:“晚輩不解。”

  周簧道:“唉!令堂的用心,確為良苦,我雖然明明知道,也不願使她失望。”

  林寒青雖是聰明絕倫,但對江湖中事,知之不多,周簧這幾句突來之言,聽得他瞠目不知所對。

  只見周簧緩緩閉上雙目,道:“老夫這一生之中,施恩千萬,但卻未曾受過人點滴之報,令堂派你千里迢迢,送藥來此,她雖未片言隻字交待於你,但我已猜出她的用心了。”

  林寒青道:“請恕晚輩愚拙,想不出家母用心何在?老前輩可否坦然昭示,也可使晚輩一開茅塞,增長點見識。”

  周簧道:“孩子,你的身世,充滿了淒涼,也牽扯著一件江湖上沉沒大海的慘事,參與其事的人物,遍佈大江南北,幾乎盡包當代高手,株連之廣,駭人聽聞,此事始起於一件誤會,但卻造成了一件驚人的慘案,孩子!這雖然已經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但迄今沒有人敢提起這次事件,老夫雖然知道你的身世,也堅信這件武林慘事,起於誤會,但一則證據不全,無法挺身而出,為你們洗雪,二則亦因為牽連太大,亦不敢輕舉妄動──”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2:50

七八

  說到此處,又是一頓,沉吟片刻,才接著說道:“老夫已然說的太多,只怕又為你添增了甚多煩惱,令師雖然身負絕學,列身當代武林中有數高手之一,但武功一道,永無止境,一個人窮盡了畢生的精力,也無法學盡天下絕技,是以,武林中分列了甚多門派,有以劍術稱絕,有以掌力馳名,每一門派中,都有它見長的武功,令師會的,老夫未必能會,但老夫知道的,令師也未必能夠知道,令堂雖然未讓你求我一言,但我知道她的用心,是讓我授你武功。”

  林寒青道:“這個晚輩如何敢當?”

  周簧輕輕嘆息一聲,道:“孩子,你不用推辭了,武功對你而言,實有無比的重要,不要說你送藥而來的活命之恩了,就憑令堂節勵冰霜,忍辱負重的精神,老夫也不能坐視,咱們武林中人,敬的是節婦孝子,何況你的資質,亦足可承繼老夫的衣缽無愧──

  “你耐心的再等幾日,老夫得千年參丸之力,料想再有十日,傷勢即可痊癒,雖然還不能和人動手相搏,但傳你武功,當無不可,不過有一件事,老夫得先予聲明──”

  林寒青道:“晚輩洗耳恭聽。”

  周簧道:“老夫可以傳藝,但卻不能和你有師徒名份。”

  林寒青凝目沉思,默然不語。

  周簧道:“這非是你的才質不足列身老夫門牆,承我衣缽,實是老夫還不配收你作為弟子,唉!江湖上有不少對我仰慕萬分,千方百計,想學我武功,列我門牆,可是有誰知,我這一生之中,曾有著三次敗績呢!”

  林寒青長嘆一聲,突然起身對周簧拜了下去,說道:“晚輩自從記事之後,一直為茫然的身世苦惱,家母對我雖然愛護有加,但一提到晚輩生父是誰,不是嚴厲的責叱,就是黯然低泣,嚇的晚輩不敢再多問一句,但這等諱莫如深的情勢,反而使晚輩更生急切瞭然身世之心,唉!晚輩已因此苦惱了十餘年,不知受過了家母多少次的叱責,不知看過慈親多少次黯然哭泣,但晚輩急切探求身世之心,有如怒潮澎湃,莫可遏止,可是天涯茫茫,那裡去找一個能知晚輩身世的局外之人呢?

  “皇天見憐,使晚輩今宵能得通上老前輩,既承賜告梗概,還望能賜告細節,家母命晚輩千里送藥,或有暗求傳藝之心,但未必不可別作猜測?”

  神判周簧道:“這可作何等猜測?你說給老夫聽聽。”

  林寒青道:“老前輩曾說過晚輩身世淒涼,際運淒慘之言,定然是不會錯了。”

  周簧道:“那是當然。”

  林寒青道:“在晚輩的記憶之中,一直未留有父親的印象,這件慘事,必然應在家父的身上了。”

  周簧道:“孺子可教,果然是聰明絕倫。”

  林寒青淒然接道:“老前輩既然知曉此事,敢望能夠賜告晚輩,使晚輩一舒悶在胸中的一口煩悶之氣。”

  神判周簧緩緩躺下身子,沉吟不語。

  林寒青只覺胸中的熱血衝動,忍不住流下淚來,淒然接道:“老前輩今日如不肯賜告晚輩身世,晚輩只有長跪榻前,永不起身了。”

  這位一向冷漠,帶著深沉憂鬱的青年,似是已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熱淚滾滾,泉湧而出。

  神判周簧似是受了深深的感動,緩緩坐起了身子,說道:“大丈夫淚不輕彈,你快些起來。”

  林寒青抬起淚眼,道:“老前輩答應了麼?”

  神判周簧搖頭說道:“孩子,你快起來,咱們再談,老夫喜愛的是豪俠義士,最厭惡的是惺惺作態,沒有風骨之人。”

  林寒青拭去臉上淚痕,站了起來,道:“老前輩如若不說,晚輩只有去找那天鶴上人了。”

  周簧道:“老夫不說,量那天鶴上人也不會答允於你。”

  林寒青還待再問,突聽一聲重重咳嗽之聲,傳了過來,緊接著響起了一片零亂的步履之聲。

  轉臉望去,只見青雲觀主知命子當先而來,韓士公、李文揚緊隨在兩人身後而入。

  知命子目光一掠林寒青,話卻對周簧說道:“周大俠的傷勢不礙事了麼?”

  神判周簧笑道:“龐天化被稱參仙,這盛名果不虛傳,想不到一瓶千年參丸,竟能把我由垂死中救了回來。”

  他說的聲音響亮,吐字清晰,顯然傷勢已好了大半。

  知命子長長嘆息一聲,道:“吉人天相,周大俠平日恩澤廣施,惠普眾生,是以受傷之後,消息立時遍傳武林,不知有好多人為你的生死擔心,貧道雖然不願張揚其事,但探病送藥之人,仍然是絡繹不絕。”

  神判周簧接道:“老夫的交友雖廣,結仇亦多,想來定然亦有甚多仇家,找上青雲觀來。”

  知命子目光環掃了室中群豪一眼,道:“還好,雖有三五個聞風而來之輩,但都被李公子擋了回去。”

  周簧兩道炯炯的眼神緩緩投注到李文揚的臉上,道:“老夫和令堂有過數面之緣,李世兄援手之情,老夫當在令堂面前致謝意。”

  李文揚笑道:“老前輩當代大俠,能得渡此劫難,那是咱們全體武林同道的大幸,至於家母,近年來已避居清修,縱然是晚輩等,也難得見上一面,老前輩的盛情,由晚輩代為領受了。”

  原來他怕神判周簧傷勢大好之後,當真的趕到黃山,以他的身份盛譽,勢必得母親親自接待不可,但母親正值閉期,勢難出見,此人雖然俠膽義肝,但生性卻是高傲的很,如因無人接待,恐難免和黃山世家,造成誤會,故而婉言相拒。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3:01

七九

  神判周簧微微一嘆,道:“故交老友,大半凋謝,縱然還在人間,亦都遁世逃名,不再插手江湖恩怨的是非之中,只有老夫一人,還混跡在江湖之中,唉!當真是該退休了!”

  知命子道:“周大俠感慨之言,那是無可厚非,其實潛世逃名,也仍是難避過江湖的恩怨牽纏,以貧道為例,我椎發避世,販依三清,可也算逃離江湖,但這十餘年來,仍有著無數的江湖人物,登門尋仇,貧道雖然再三容忍,但仍被迫逼的數次出手,唉!江湖上是非牽纏,已經捲入,再想擺脫,那真是談何容易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以周大俠的聲譽而言,高過貧道,何至十倍,想圖個耳目清靜,逃世而居,更非易事了。”

  韓士公突然插口接道:“這話不錯,江湖上這地混水,只要陷身其中,只怕這一輩子,也是無法洗得乾淨了,咱們這一代武林人物,你周大俠、龐大俠、天鶴上人,可算得三個大不相同的典型,周大俠闖蕩江湖,仗義行俠,被人譽作鐵面崑崙,活報應神判周簧,結仇之事,那是不用談了,但那龐天化足不出戶,但他的仇家之多,也決不在周大俠之下──”

  周簧點頭應道:“這話倒也不錯。”

  韓士公道:“但最冤枉的算是那天鶴上人了,他淡泊名利,不求聞達,但偏偏有很多武林中的恩怨情事,牽纏到他的身上,他想逃名避世,偏偏有人找上門去和他算賬,連雲廬,只不過幾間茅舍,傳說中,從不和武林人物來往,但實際上,他又能拒絕了那一個,在下去過,川中三義的鐵拳賈飛也去過──”

  滿身包了白紗的周簧,突然一翻眼睛,望著韓士公道:“什麼?據老夫所知,那天鶴上人左右兩個僕人,都非平常人物,豈容人隨便闖上連雲廬去不成?”

  韓士公突然豪氣飛揚的接道:“那天鶴上人乃一代人傑,涵養、劍術,兩皆深遠,韓某人終生一世,也難以練成和他抗拒的武功,這就不用說了,致於他手下幾個人,可未必能擋得住登山的人物了。”

  周簧道:“怎麼樣?你和他們動過手了?”

  韓士公道:“那崔老大為人和氣,放了咱們一馬,但那李老二卻是窮凶極惡,六親不認,迫的老猴兒硬闖了上去。”

  周簧道:“你能勝得那李老二,武功也算得不錯。”

  韓士公道:“就在老夫等闖上那連雲廬的同時,親自看到了天南二怪。”

  周簧怔了怔,接道:“白髮龍婆──”

  韓士公道:“除了那白髮龍婆之外,還有一個白髮老翁。”

  周簧道:“那是頹龍常劍,此人在數十年前,原是中原武林道一位極負盛名的黑道人物,後來被人迫離中原,遠走天南,不知如何竟投入天南一門,這兩人找上連雲廬,不知為了何事?”

  韓士公道:“向那天鶴上人,討取天南二寶。”

  周簧道:“魚腸劍和天龍甲。”

  韓士公道:“不錯,正是此二物。”

  周簧道:“據老夫所知,那天鶴上人淡泊名利,天南二寶雖是武林人物個個希求之物,但也未必能看在他眼中,天南二怪找上連雲廬去,必是受人挑撥無疑。”

  韓士公似是突然想起一件十分重大之事,說道:“周大俠經年在江湖走動,博聞多見,可算得舉國第一。”

  周簧道:“好說,好說,有何見教?”

  韓示公道:“當今江湖之上,有一位劍術名家,和那天鶴上人交相莫逆的白奇虹,周大俠識也不識?”

  神判周簧沉吟一陣,道:“當世用劍名家,老夫雖未見過,也該有個耳聞,但卻從未聽過白奇虹其人之名。”

  韓士公望望林寒青,道:“哈哈!林老弟,咱們被那丫頭騙了。”

  林寒青道:“但那魚腸劍確是在他手中,不會錯的。”

  韓士公道:“天南二寶雖非落在天鶴上人手上,但看來卻是和他大大有關,天南二怪找上連雲廬去,亦非無中生有,玄衣龍女其人,周大俠想必是知道的了?”

  周簧點頭道:“此女攜天南二寶,進入中原,胡鬧十幾年後,卻突然銷聲匿跡,不再在江湖之上露面,老夫昔年倒和她有過一面之緣,只不知她此刻是否還在人間?”

  韓士公道:“不但還健在人世,而且已委身侍人。”

  周簧道:“她嫁給了那一個?”

  韓士公道:“就是那白奇虹──”

  當下把巧遇寒月,陷身六星塘,連雲廬求斷手銬,得退玄衣龍女,天南二怪闖上連廬,迫退天鶴上人交出天南二寶,以及天鶴上人捨身入毒宮之事,極詳盡地說了一遍。

  知命子聽完經過,不禁一嘆,道:“天鶴上人,素不和武林人物來往,竟然也有著這樣麻煩,看來江湖中人物,要想擺脫江湖是非,那是十分難能了。”

  韓士公道:“天鶴上人名重一時,以他的身份,自是難和武林人物絕緣,他不惹人,自有人去找他,此中雖然有甚多不解之事,但都想不出因果出來,最是在下不解的是,天鶴上人竟是甘心束手就縛,聽命那百毒仙子,隨入毒宮而去,這也還在罷了,奇怪的是天鶴上人此去毒宮,據說是與天下武林同道有關,這就叫人百思不解了。”

  知命子道:“貧道似是聽人說過那五毒宮之事,但如仔細想來,卻是又茫然不知那毒宮何在?”

  神判周簧道:“你們沒有聽過五毒宮那個地方麼?老夫倒可告訴諸位一點有關毒宮之事。”

  韓士公道:“怎麼?周大俠去過那五毒宮麼?”

  周簧搖頭說道:“老夫雖未去過,但卻知道的十分清楚。”

  知命子道:“貧道亦謹聽聞傳說,當真是極盡恐怖能事,不瞞諸位,貧道事後想來,實是有些不信。”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3:11

八〇

  周簧輕輕嘆息一聲,道:“傳聞而來,自是無法避免渲染,老夫從一位故友的口中聽到,那該是較可靠一些,說到恐怖,當世恐怕再無第二個所在,可與比擬了──”

  李文揚接道:“那究竟是一個什麼所在呢?”

  周簧道:“令堂博學多聞,見識比老夫尤勝許多,難道李世兄就未聽令堂說過麼?”

  李文揚道:“似聽家母說過,但也不過是浮光掠影,約略一言。”

  周簧移動了一下身體,坐的更為舒適一些,輕輕咳了聲,接道:“那是處充滿神秘氣氛的惡毒所在,據說,在那五毒宮外十里方園之內,堆滿了腐朽的落葉,和一股不知來自何處的濁流,腐葉一落濁流,浸在一起,年深久遠,構成了一片天然的險地,外面稍加人工,修飾的不著痕跡,但人如陷身其中,有如踏上了流沙一般,不論何等武功,也是難逃死劫──”

  眾人聽得甚是入神,六道目光,一齊投注在周簧的臉上。

  神判緩緩閉上雙目,接道:“腐葉、濁流,匯成的一片險地,更甚於流沙,使它那一股久年朽腐的一股毒氣,別說陷入其中了,單是那一股腐朽之毒,就能使人身受其害了。”

  韓士公道:“奇怪呀!難道五毒宮中之人,就不怕那腐毒之氣麼?”

  周簧道:“物物相剋,據說那五毒宮中生了一種奇花,香味濃郁,只要佩上一朵,就不怕那腐毒之氣了。”

  李文揚道:“除了這片天然險地之外,不知還有何物?”

  周簧道:“在那濁流、腐葉匯成的險地之內,大約有數百畝大小一塊地方,五毒宮就築建在那塊土地之上,滿集了無數毒物,計有五種之多,是謂五毒,那五毒之名,也就源此而來。”

  李文揚道:“如若是俗稱的五種毒物,那該是物物相剋,何以能五毒並存?”

  周簧道:“這就不清楚了。”

  李文揚輕輕咳了一聲,道:“那主持毒宮的首腦,又是個何等人物呢?”

  周簧道:“這不但老夫不知,就是當代武林人物中,只怕也難找得出一二個知道之人?”

  韓士公道:“在下倒是知曉世間有兩人知曉宮中之情。”

  李文揚道:“請教老前輩。”

  韓士公道:“一個是天鶴上人,但此人已入毒宮,那是不用提了,還有一個現居在連雲廬上。”

  林寒青接口說道:“你可是指那弱不禁風的白衣女麼?”

  韓士公道:“正是此人,那日天鶴上人隨那妖女身入毒宮,在場之人,無不激於義憤,只有那匆匆趕來的白衣女子,毫不動容,反勸天鶴上人放心而去,她言談之間從容鎮靜,揮手相送,毫無惜別之苦,如非早知內情,焉得如此。”

  林寒青道:“老前輩說的不錯。”

  突聞鳥羽之聲,劃空而來,一隻通體如雪的八哥,放翼飛入室中,正是靈鳥雪媚兒,但見那白鳥繞室飛了一週,雙翅一收,突然飛落在李文揚的肩頭之上,叫道:“姑娘遇了勁敵──”

  李文揚臉上一變,霍然而起,道:“舍妹遇上高人,正陷入苦戰之中,諸位請稍坐片刻,在下去助舍妹一臂。”也不容幾人答話,急向室外奔去。

  雪媚兒雙翅一展,飛在前面帶路。

  韓士公緊接著站了起來,道:“老朽和李世兄同去瞧瞧,看看來的是那路高人?”大步追了出去。

  知命子低聲說道:“林寒青請留此相伴周大俠,貧道去去就來。”

  林寒青劍眉微微一聳,欲言又止,目送幾人急急而去。

  神判周簧望了林寒青一眼,緩緩說道:“令堂可說過老夫為人麼?”

  林寒青道:“家母絕少和晚輩論及江湖上的人和事。”

  周簧道:“這就是了,老夫的生性,甚是怪僻,凡經決定之事,那是永無更改,老夫既然決定要傳你武功,不論你是否願意,但老夫是傳定了,我未允告訴你的身世,縱然你要在老夫面前,橫刀一死,那也是別想求得我相允。”這幾句話說的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餘地,言罷閉上雙目。

  林寒青黯然嘆息一聲,緩步向室外行去。

  只見那兩個守護在室外的道童,都已拔出了兵刃!隱身在竹叢暗影之中。

  林寒青仰臉望天,但見鉤月斜掛,繁星閃爍,胸中化結難開,不禁長吁一口悶氣,揚手一掌,劈向一叢翠竹之中。

  這一掌,盡洩他胸中優苦,力道甚是強猛,掌力劃起了一股強勁的嘯風之聲。

  忽覺一股柔和力道,自那翠竹叢中湧了出來,竟然輕巧異常的把林寒青一股強大絕倫的內功,化解開支。

  無意揮掌,聚逢強敵,確使林寒青大吃了一驚,心中那股憂悶之氣,也暫時驚消開去,目注叢林,冷然喝道:“什麼人?”

  只聽一聲低沉聲音應道:“老夫討藥來了。”翠竹叢後,緩步走出來一個葛衣白髮之人。

  林寒青目光轉動,打量了來人一眼,愕然說道:“是你,白奇虹?”

  白髮人道:“不錯,正是老夫!”

  陡然間劍光打閃,兩道白光,激射而來,直向那白髮人刺了過去。

  原來這兩道閃奔攻來的劍芒,正是那守護在室外的兩個道童,兩人瞪著四隻大眼睛,竟然不知此人何時到了身側,隱入那近室的翠竹叢中,如非林寒青發掌逼出來人,只怕那人潛入室中,兩人也是無法警覺,但覺一股羞忿之氣,泛上心頭,那白髮人一現身,兩人立時不約而同的仗劍撲了過來。

  只見白奇虹右袖一拂,兩個道童手中的長劍,登時被反震回去,手腕麻木,長劍幾乎脫手飛去。

  林寒青沉聲喝道:“你們不是他的敵手,快些閃開。”

  兩個道童,雖然心中驚愕來人的武功,但守衛有責,那肯就此罷手,略一定神,陡然分開,一前一後,揮劍刺去。

  白奇虹冷笑一聲,穩如泰山,凝立不動,左右雙手,前後分出,勁隨掌發,兩個道童驟覺手中長劍,被一股強大的力量一撥,斜向一側偏去,白奇虹借勢易掌為拿,抵隙而入。

  他手法奇奧迅快,兩個道童只覺腕脈一麻,手中長劍脫手,一齊到了白奇虹的手中。

  林寒青一側觀看,見他奪取寶劍的手法,迅快奇奧,見所未見,不禁心頭凜然。

  但聞白奇虹冷笑一聲,道:“青雲觀主,聲譽極好,老夫不願傷他們手下。”雙腕一振,兩個道童齊齊向後退出五步。

  林寒青暗中提了一口真氣,目注白奇虹,道:“閣下,要向那個討藥?”

  白奇虹道:“咱們在連雲廬已有約在先,我斷兩位手上鐵銬!閣下把千年參丸相贈,如今那瓶參丸,已落入青雲觀中,老夫豈有不討之理?”

  林寒青怔了一怔,只覺此言甚難駁回,半晌才緩緩說道:“連雲廬上,老前輩雖有說話,在下並未答應,何況那千年參丸,早已非我所有。”

  白奇虹道:“那到底是何人之物?”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3:22

八一

  林寒青道:“在下的千年參丸,早為玄皇教搜去,又被神偷楊清風取了回來,他為酬謝周大俠昔年相救之恩,轉贈周大俠,療救他傷勢,此物輾轉經過人手,算起來已非為在下所有了。”

  白奇虹道:“玄皇教可以搜取,楊清風可以暗竊,老夫又為何不能自取?”

  林寒青道:“周大俠傷重垂危,必須要此藥相救。”

  白奇虹道:“我那女兒生機已絕,亦需此藥相救。”

  林寒青道:“那隻怪老前輩機緣不巧。”

  白奇虹冷冷一笑,道:“神判周簧之名,能夠嚇退別人,但卻無法嚇退老夫,何況一瓶千年參丸,他也未必能夠用完,老夫不為已甚,分他一半就是。”

  林寒青呆了一呆,心中暗暗忖道:“這話說的也是,如若周大俠,用不得這許多藥物,分他一半,多救一條人命有何不可──”

  白奇虹看他凝目細思,不理會自己之言,一側身疾向室中衝去。

  林寒青突覺身側微風颯然,不禁一驚,揮手一掌劈了出去,口中叫道:“老前輩──”

  只聽砰然一聲,兩人掌力接實。

  林寒青胸中一陣氣血翻動,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三步。

  白奇虹未料這個年輕人,掌力竟是這等渾厚,前衝之勢,竟被他擋的一停。

  林寒青暗提一口丹田真氣,穩住了翻動的氣血,接道:“此室乃周大俠養息之處,老前輩豈可硬闖?”

  白奇虹道:“想來那千年參丸,也在此室中了?”

  一側身人已欺進室門,迎面拍出一掌。

  林寒青接他一掌,已知他功力深過自己,勢難和他硬拚,右手食中二指一併,疾向那腕脈之上點去。

  這一記點穴斬脈手法,用的甚是奇奧,迫的白奇虹不得不硬行收住掌勢。

  林寒青一擊封住了敵人衝擊之勢,右腿一抬,無聲無息的又踢出了一腳。

  白奇虹人已搶入門裡,但因一著大意,被林寒青一指一腳,硬給逼了出來,白奇虹呆了一呆,道:“好小子,武功不凡。”雙掌連環推出,悠忽之間,連續攻出八掌。

  這八招迅如雷奔,內力山湧,當真是排山倒海而來。

  林寒青接過八招,人已累的臉色大變,但他擔心周簧安危,雖知今日之戰凶險異常,也不得不拼盡全力,捨命攔敵,只怕此老取藥心切,衝入室中取藥,和周簧起了衝突,那時恐難免一場搏鬥,周簧重傷未癒,如何能抵得他這等渾厚的掌力。

  心念轉動,全力反擊,右手一招“天外來雲”,迎胸拍出一掌,左手“分花拂柳”擊向小腹。

  白奇虹怒目圓睜,喝道:“你可是想找死麼?”

  身子一閃,避開二招,右掌“移山填海”平胸推出。

  這一擊,內力進出,乃是硬打的招術,林寒青除了便接掌力之外,只有閃向一側,讓開去路。

  林寒青道:“老前輩武功高強,晚輩死在掌下,夫復何憾。”雙掌乎胸一收,推了出去,果然要硬接一掌。

  只覺一股強大的壓力,迎胸撞了過來,心神怦然震動,眼前金星亂冒,身子搖搖晃晃向後退了三步。

  白奇虹心中佩服,口中讚道:“能接下老夫八成真力的一招,舉世間並無幾人,難得能有這份功力。”

  他口中雖然說的客氣,但雙掌攻勢,卻是十分猛烈,直向室中衝去。

  林寒青接下一掌,人已然有些支撐不住,如何再能擋得這白奇虹一輪快攻,但他心中卻又有牢牢記著,無論如何,自己不能讓他衝入室中,傷害到周大俠。

  這念頭在他腦際之中,波動起伏,他的神智雖已有些不清,但對此事卻一直放在心上,揮掌拒擋,竟是拚命的招術。

  白奇虹武功雖強,但在林寒青捨命苦拼這下,竟然難以衝入一步,不禁大怒,掌勢愈來愈重。

  林寒青又勉力擋了數掌,人已大感不支,再鬥三五合,勢必要傷在白奇虹掌下不可。

  正在危急之時,突聽一聲大喝,道:“什麼人竟敢硬闖青雲觀禁地?”喝聲中,一股疾風,急捲而至,猛捲白奇虹背後攻來。

  白奇虹只覺身後強勁湧至,心知來了勁敵,只好返身拒敵,右手反臂拍出一掌。

  兩人掌力一接,來人剛剛落地的身形,被震的向後退了一步。

  但一退即上,右手一揚,一柄摺扇,迎胸點來。

  白奇虹目光閃動,看來人亦是二十幾歲的英俊少年,出手的迅快、凌厲,竟似不在林寒青之下,不禁心頭駭然,暗暗忖道:“怎的青雲觀中,有這多少年英雄人物?”心念轉動間,已和來人打在了一起。

  這人功力和林寒青在伯仲之間,但對敵的經驗,和武功的博技,卻是大大的超過了林寒青,只見他左一把少林派“金剛舒臂”,右一招武當派“揮麈清談”,一把摺扇,忽張忽合,打的刁鑽滑溜無比,忽而當作劍用,忽而當作刀施,橫劍直戳,佐以掌勢,當真是變化詭奇,莫可預測。

  林寒青藉機運氣調息,他內功本極深厚,不大工夫,人已大見好轉。

  轉眼望去,只見那出手和白奇虹相搏之人,正是黃山世家李文揚。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3:32

八二

  白奇虹武功雖然高過李文揚,但因李文揚打的溜滑絕倫,不和他硬拚掌力,一時之間,白奇虹也是拿他無可奈何。

  林寒青吸了一口其氣,又向前欺近了兩步,擋在門口之處,凝神現戰。

  原來李文揚自知內力不如對方,難以和他硬拚,凡遇上對方強行攻來,立時向後退避。

  白奇虹逢此勁敵纏鬥,不知不覺中,也迫出室外。

  他辛辛苦苦的搶入室中,卻在李文揚誘招之下,自行退了出來。

  林寒青經過一陣運氣調息之後,體能盡復,細看場中激烈的搏鬥之勢,李文揚似已被迫的漸落下風,白奇虹掌力愈鬥愈強,已逐漸的控制了戰局,李文揚雖然打的刁鑽、靈活,但功力終是不及對方,何況白奇虹的掌法,看似平凡,實在招招蘊含奇變,數十招後,威勢大增。

  激鬥中,白奇虹奇招突出,右掌迎胸攻出,左手卻緊隨著右掌遞了出去。

  李文揚摺扇斜裡刺出,一招“劃分陰陽”橫向白奇虹右腕之上削去,卻不料白奇虹右腕一沉,隱藏於掌勢中的左手,電閃而出,猛向李文揚握扇右腕之上抓去,李文揚料不到他招術變化,來的如此神迅,不禁大吃一駭,匆忙中左臂一圈,肘勢橫裡撞來,擋開了白奇虹的一招擒拿。

  他家傳武學,精深博大,這一招救命之學,更是凡中藏奇。

  林寒青暗中忖思,似乎除了這一招之外,再無一招能破解白奇虹那突然閃擊出來的一掌。

  白奇虹冷冷喝道:“好手法!”

  凝立不動,未再進擊。

  李文揚雖然解去大危,但心中卻是駭異萬分,只覺此人,是自己出道以來,從未遇上過的高手,目中卻應道:“過獎了。”

  白奇虹道:“如若老夫的判斷不錯,閣下當是黃山世家中人。”

  李文揚道:“在下李文揚,老前輩和在下素昧生平,何以知得晚輩來歷?”

  其實黃山世家,譽滿江湖,進年不衰,武林中人,無不知曉,對方一語道破他的身世,那自是算不得什麼稀奇之事,但此老武功之強,世所罕見,李文揚得先祖餘蔭,交遊廣闊,當世好手,大半相識,但卻猜不出對方來歷,想在彼言語之間,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只聽白奇虹冷冷說道:“閣下的招術博雜,包羅中原各大門派武學,當世之間,除了黃山世家之外,老夫還想不出再有何人?”

  李文揚道:“老前輩的武功,也是晚輩生平中從未遇過的高人,晚輩務雜不專,博而不精,如非老前輩手下留情,只怕晚輩早已傷在掌下了。”

  白奇虹冷笑一聲,打斷了李文揚的話道:“此時此地,不是咱們攀交清談之時,老夫和世兄令尊,有過一段交往,雖然談不上肝膽相照,情若兄弟,但亦非泛泛之交可比,老夫不願再和世兄動手。”

  §第十四章

  李文揚抱拳一禮,道:“老前輩既是亡父知交,晚輩這裡先行謝罪。”

  白奇虹身子一閃,讓閉開去,說道:“令尊幾時仙去了?”

  李文揚道:“先父過世已十五寒暑。”

  白奇虹突然嘆息一聲,道:“老夫未能奔故友之喪,乃終身一大憾事──”話至此處,似是突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黯然神情,悠忽收斂,神色間又變成一片冷漠,說道:“你和周簧與青雲觀中,是何關係?”

  李文揚道:“青雲觀主知命子,未歸皈三清之前和家父亦屬相識,算起來該是晚輩一位世交的長輩,周大俠在武林中人人欽敬,晚輩對他敬慕甚深──”

  白奇虹一皺眉頭,接道:“如若老夫要和青雲觀主及那周大俠作對,不知你要幫那個?”

  李文揚聽得一怔,暗暗忖道:“薑是老的辣,我還未及問到他,他到先發制人的問到我了!”沉吟一陣,答道:“此事實叫晚輩大大的為難,如就江湖間道義而言,晚輩實難抉擇相助那邊,最好是老前輩能給晚輩一個薄面子,雙方化敵為友,只要老前輩肯答應,周大俠和青雲觀主,都由晚輩去說服他們──”

  白奇虹冷然一笑,接道:“老夫和周簧、青雲觀主,都談不上什麼恩怨,只不過是要討還一些東西罷了。”

  李文揚道:“不知討還何物?”

  白奇虹道:“一瓶千年參丸。”

  李文揚愕然說道:“千年參丸──”

  白奇虹道:“不錯,千年參丸,此物對老夫關係重大,非得到手不可。”

  李文揚道:“據晚輩所知,那千年參丸似乎是那位林兄所有。”

  白奇虹道:“但他已答允送給老夫了。”

  李文揚道:“這個,晚輩實在難以相信,這位林兄千里迢迢,送藥來此,豈肯──”

  白奇虹接道:“老夫向不謊言,不信我問他一聲──”

  轉過臉去,目注林寒青,冷冷接道:“老夫在連雲廬上,替你斬斷腕上鐵銬,事前要以千年參丸相送,可有此事麼?”

  林寒青道:“老前輩雖是說過,但晚輩並未──”

  白奇虹不容林寒青說完,接口說道:“這就是了,當時你那千年參丸,已為玄皇教中之人取去,不在身上,是也不是?”

  林寒青道:“不錯,但晚──”

  白奇虹轉望著李文揚道:“李世兄親耳聽到,這不是老夫編出來的謊言吧?”

  林寒青聽他強詞奪理之言,高聲說道:“老前輩怎可這般斷章取義,不容在下說完一句話,就自拉自唱起來,老前輩雖然說出要在下相送參丸,但晚輩並未答應。”

  白奇虹道:“不答應那自然是默認了。”

  林寒青臉色一變,道:“如若我不答應呢?”

  白奇虹怒聲說道:“不答應也得答應,你知道我過甚,老夫豈當真的不敢殺人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3:42

八三

  林寒青道:“士可殺不可侮,老前輩如想憑仗武功,奪去那瓶千年參丸,只怕是難以如心頭之願!”

  白奇虹冷笑一聲,道:“明討不成,那只有硬起心來搶奪了。”身子一側,直向室中衝去。

  林寒青看他當真的硬行衝了過來,心下暗道:“看來今日之事,是難免要有一番惡戰了。”

  右掌一揮“飛鈸撞鐘”,直向白奇虹拍了過去。

  他已領教了對方武功,心知這一擊如不盡出全力,難以擋住他衝擊之勢,這一掌運足了九成內勁,一股強猛的掌風,疾湧而出。

  白奇虹向前衝進之勢不變,左手一抬“迎來送往”,自助間翻轉而出,疾快絕倫的接下了林寒青的掌勢。

  林寒青一和白奇虹掌勢相觸,立時覺到一股強烈的熱氣,自對方手掌中急湧而出,掌上一受感染,疾快的傳上了手臂,右臂上含蘊的餘勁,再也無法用出,心知已為對方的奇門毒功所傷,暗裡一嘆,陡然飛起一腳,踢向白奇虹的小腹。

  這一腳無聲無息,奇招突出,白奇虹已然衝進室門的身子,又被逼的退了出來。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李文揚已疾衝而上,高舉手中摺扇,道:“老前輩有話好說,如若強闖病室,晚輩實難袖手旁觀了。”

  喝說之間,人已逼到白奇虹的身後,摺扇半張,蓄勢待發。

  白奇虹回身一顧李文揚,冷冷說道:“老夫只不過憶念故人,對你謙讓三分,黃山世家的武學,雖然稱譽天下,但豈能奈何了老夫?”

  李文揚道:“晚輩不敢和老前輩論武對敵,但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萬望老前輩看在亡父份上,賞給在下一個薄面。”

  白奇虹雙眉聳動,怒聲喝道:“老夫賞你一個薄面,但有誰肯救我愛女的性命?”

  忽見林寒青身子搖了兩搖,拿樁不穩,倒退了四五步,靠在牆上。

  室中燭光熊熊,光芒耀射四周,只見林寒青,臉色緋紅,一滴滴的汗水,滾下雙頰。

  李文揚心神一震,高聲喝道:“林兄,受了傷麼?”

  身子一側,摺扇護身,直向室中搶去。

  白奇虹怒喝一聲:“退回去。”揚手劈出一掌。

  掌起狂風隨生,勁力排山湧來。

  李文揚在掌平胸推出,口中叫道:“老前輩──”掌力相觸之下,人被震退三步,接道:“好雄渾的掌力!”略一定神,右掌摺扇“雲龍三現”,幻起三點扇影,分襲白奇虹三處大穴。

  突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住手!”李文揚聞聲收扇疾退三尺。

  抬頭看去,只見神判周簧,手扶竹杖,頭裹白紗,站在室中,兩道冷峻的眼神,盯住白奇虹的身上。

  林寒青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突然舉步行來,擋在周簧的身前。

  他雖然受了很重的內傷,但仍然掙扎過來,準備於必要之時,相護周簧。

  白奇虹圓睜雙目,凝注著周簧,四目相對,默然不語,良久之後,白奇虹才一拱手,說道:“在下久聞大名,今宵有幸一會。”

  神判周簧道:“好說!好說!閣下的來意,在下已經瞭然。”

  白奇虹莊肅的說道:“那很好,小女身懷絕症,十數年來一直在病痛中掙扎,身為父母,目睹其情,當真是如坐針氈,食不知味,寢難安枕,兄弟雖然走遍了天涯海角,替她訪求名醫,尋找靈藥,可惜均未能治療小女瘤疾──”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兄弟聽得消息,周兄得到龐天化一瓶千年參丸,聞訊而來,想為小女討取一半,不知周兄能否肯予惠賜?”

  周簧淡然一笑,道:“令嬡有此瘤疾,為人父母咱是關心,但閣下這等討取藥物的氣勢,未免咄咄迫人,那自然不把周某人放在眼中了?”

  白奇虹道:“在下也知道,以神判周簧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那是決然不甘心兄弟取去千年參丸,恕兄弟說幾句狂傲之言,憑這位林兄,和黃山世家的李世兄,只怕難以擋得住兄弟強行取藥──”

  林寒青、李文揚都已和他動過了手,心知他此言並非是過甚其詞,默然不語。

  白奇虹重重的咳了一聲,接道:“周兄武功絕世,當代江湖中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惜你此刻身受重傷,難以和兄弟動手,但那千年參丸,兄弟又是非得取到手中不可。”

  周簧冷然一笑,道:“閣下只要傷了在下,豈不就可以取走千年參丸?”

  白奇虹道:“不論周大俠如何出言相激,兄弟亦要取走千年參丸!”

  神判周簧四目望著木榻旁桌,緩緩說道:“千年參丸,就在那木案抽斗之中,閣下儘管去取。”

  白奇虹回顧了李文揚一眼,大步向那木案行去。

  林寒青橫跨一步,想要攔阻,神判周簧陡然一伸滿裹白紗的右臂,擋住了林寒青,道:“孩子,不要動!”

  李文揚身軀一閃,衝了進來,手舉摺扇,目往白奇虹,茫然不知所措。

  只見白奇虹大步行近木案,伸手拉開抽斗,果有一隻玉瓶,隨手取過。

  周簧冷冷說道:“瓶中參丸,老夫已經用了一半,餘下之藥,閣下儘管取去。”

  白奇虹打開瓶塞,倒出幾粒參丸,瞧了一陣,道:“周兄可還要留些服用麼?”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3:52

八四

  周簧道:“老夫為人,向不受人憐憫。”

  白奇虹不再多言,盡傾瓶中參丸,數了一數,尚有三十二粒,也不待周簧同意,留下了一十二粒,把玉瓶放入懷中,說道:“不知周大俠的傷勢,還要多少時間養息?”

  周簧道:“多則三月,少則二月。”

  白奇虹道:“三月之後,兄弟當再來這青雲觀中討教,那時周大俠神功盡復,當可憑武功一洗兄弟今宵取去參丸之恨。”

  周簧冷笑一聲,道:“青雲觀主,避世逃俗,遁身三清,老夫不願多為人增加麻煩。”

  白奇虹道:“周大俠既不願兄弟再來青雲觀中造訪,那就請隨便指定一處所在,兄弟三月之後,定當赴約。”

  周簧微一沉吟,道:“一言為定,三個月後,在下當上連雲廬登門相訪。”

  白奇虹道:“那就有勞俠駕,兄弟當在連雲廬上等候四個月,如若四月限滿,周兄還不駕臨,恕兄弟不能多候了。”

  周簧道:“三個月後,四個月內,老夫定當趕上連雲廬去就是。”

  白奇虹一拱手,道:“兄弟拜辭。”舉步向外行去。

  周簧道:“老夫傷勢未癒,不能遠送。”

  白奇虹道:“怎敢有勞!”

  步出屋外,隱失於夜色中不見。

  林寒青望了周簧一眼,道:“老前輩何以肯讓他輕而易舉的取走了千年參丸,家師為這瓶千年參丸,曾經身經惡戰,受傷多處,讓他坐收漁人之利,未免太便宜他了。”

  周簧輕輕嘆息一聲,慢步行近木榻,緩緩坐了下去,目注林寒青低聲說道:“孩子,你的傷勢如何?”

  林寒青道:“晚輩經過一陣調息,已見好轉。”

  李文揚接道:“來人似是練有外門奇功,林兄的傷勢,千萬不可大意。”

  周簧道:“孩子,把你的傷臂伸過來給我看看。”

  林寒青捲起衣袖,把手臂伸了過去。

  燭火照耀之下,只見白玉般的手臂泛起了兩條紅色條痕,直向肩上伸延過去。

  李文揚失聲叫道:“果然不出所料,林兄這條臂分明已經為他掌毒所傷。”

  神判周簧搖頭接道:“不要緊,縱然為他掌毒所傷,情勢亦不嚴重。”

  李文揚霍然警覺,默然不語。

  林寒青不解是何等外門奇功所傷,忍不住問道:“老前輩可瞧出晚輩這條手臂,是何等奇功傷的麼?”

  李文揚搶先說道:“似是赤煞掌之類的毒功。”

  周簧揮手說道:“老夫有些倦意了,兩位也該早些休息。”

  這無異逐客之令,李文揚和林寒青只好告退而出。

  出得室門,只見知命子和韓士公並肩行來,在兩人身後,緊隨著一個全身紅衣的妙齡少女。

  李文揚一拱手,還未來得及說話,韓士公已搶先叫道:“林兄弟好一場熱鬧的大戰,可惜你未能臨場一看,天南武功,名不虛傳,玄衣龍女數十年前能夠攪得天南武林中天翻地覆,果非幸致。”

  李文揚道:“觀中亦有過一番惡戰,來人武功奇高,如非那周大俠出面喝止,合兄弟和林兄弟兩人之力,也未必能夠勝得來人。”

  韓士公呆了一呆,道:“什麼人這等利害?”

  知命子素來沉著,此刻突然急急接口說道:“周大俠傷勢未癒,如何能和來人動手?”

  李文揚道:“周大俠未和來人動手,只是和他訂了後會之約。”

  知命子長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韓士公道:“老朽實在想不出什麼人,能有此等能耐?”

  林寒青道:“白奇虹!”

  韓士公聽了一聲,道:“就是咱們在連雲廬上,見過的那位白髮老人?”

  林寒青道:“不錯!玄衣龍女的夫君。”

  知命子道:“他們來此之意?”

  李文揚道:“討取千年參丸。”

  韓士公搶先說道:“那參丸取走沒有?”

  李文揚道:“取走了。”

  知命子吃了一驚,表面上雖然盡力保持平靜,但仍然無法掩去他心中的激動,輕輕嘆息一聲道:“周大俠尚未復元,那參丸對他用處甚大──”目光轉注到李文揚身上,道:“李世兄就沒有出手攔阻麼?”

  李文揚道:“周大俠和他訂下了後會之約,慨送參丸,我等實不便出手攔阻。”

  林寒青接道:“那瓶參丸,白奇虹並未全部取去。”

  知命子道:“難道他還會留下一半不成?”

  李文揚道:“雖無一半,但三成倒也留下一成。”

  知命子匆匆向周簧室中行去,行近室門,室中的燭火,卻突然息去,傳出來周簧低沉的聲音道:“老夫倦意甚濃,不願再有人打擾。”

  知命子行了一半,只好又重自退了回來。

  李文揚低聲對林寒青道:“那紅衣女子,就是舍妹,可要在下為林兄引見一下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4:02

八五

  林寒青心中雖是不願,但目中卻不好反對,只好欠身對紅衣女說道:“常聽令兄講李姑娘,今宵有幸一會。”

  那紅衣女子神態大方,微微一笑,道:“小妹李中慧,以後還望不吝賜教。”

  林寒青為人拘謹,聽她開口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一時間,倒不知如何回答,呆在當地。

  李中慧嫣然一笑,接道:“林兄的大名,小妹已從觀主和這位韓老前輩口中得知──”

  林寒青急急接道:“在下林寒青。”

  知命子緩步行來,低聲對幾人說道:“周大俠傷勢初癒,不論他用功或是休息,咱們都不宜在此干擾。”

  韓士公突然說道:“觀主,在下有一件不情之求,不知可否出口?”

  知命子道:“檀越儘管請說,貧道沒有禁忌。”

  韓士公道:“在下肚中酒蟲作怪,不知貴況是否有酒?”

  知命子微微一笑道:“佳釀倒有,只是沒有美肴下酒。”

  韓士公笑道:“有酒就好。”

  知命子帶幾人到一處幽靜的廂房之中落座,喚過一個道童,吩咐擺酒。

  李文揚擔心林寒青臂上毒傷,忍不住對知命子道:“觀主精通醫理,請看林兄臂上的傷勢,是不是外門奇功的毒掌所傷?”

  知命子打量了林寒青一眼,只見他面色如常,毫無異狀,但又知李文揚素不輕言,略一沉吟,說道:“林公子,請把傷臂給貧道瞧瞧。”

  林寒青目光一轉,只見李中慧對面而坐,心中暗道:“當著這少女之面,我豈能捲起衣袖,示人傷臂,”心念轉動,淡然一笑,道:“有勞掛懷,在下並無中毒之感。”

  知命子自是不好迫他伸過臂來,只好說道:“林公子,如若感覺不適,再行告訴貧道就是。”

  這時韓士公已自斟自飲的連喝了十幾杯酒,一推酒杯,說道:“李姑娘和那玄衣龍女相搏勝敗如何?”

  李中慧道:“雖未分勝敗,但她武功高強,劍招愈來愈見凌厲,如若再打下去,那我是非敗不可。”

  韓士公猛然又喝了一大杯酒,道:“奇怪呀!奇怪!”

  李文揚怔了一怔,道:“韓老前輩,奇怪什麼?”

  韓士公道:“這白奇虹乃名不見經傳之人,但武功卻這般高強,好叫老朽懷疑。”

  知命子笑道:“江湖之上風塵之中,多的是奇才異能之士,唉!這也算不得什麼奇怪之事。”

  韓士公道:“道長那裡知道,我韓某一生之中,浪跡江湖,武功一道,雖未能登堂入室,但識人之多,不是老朽誇口,江湖上能和老朽相比之人,實難找出幾個,我懷疑那白奇虹可能是一位改名換姓,易容欺世的高人。”

  此言一出,全場中人,無不為之一怔,李文揚輕輕咳了一聲,道:“老前輩此言甚有道理,但不知你猜想他是那一位?”

  知命子道:“當世高人,隱失於江湖之中,難得一見的,莫過是十方老人桑南樵。”

  韓士公道:“桑南樵年近古稀,縱然還活在世上,也不致改名換姓,易容欺世的混跡江湖之上。”

  林寒青不解江湖中事,聽見人談的津津有味,卻是插不上口。

  只聽韓士公道:“李世兄雖然家世輝煌,交遊遍天下,但終是年歲還小,老朽提起此人,只怕你難有記憶──”

  目光一轉,望著知命子,道:“但道長當該知道老朽提起之人?”

  知命子道:“不知是那一個?”

  韓士公道:“三十年前吧!江湖之上,崛起了一位才氣橫溢,書劍雙絕的少年奇人,來勢如驚濤擊岸,震動了整個江湖,但卻不到十年光陰,突然消失於武林之中,觀主想想看可有此人?”

  知命子沉吟了片刻,臉色突然一變,道:“你說的可是那毒劍白湘?”

  韓士公拂髯大笑,道:“正是那毒劍白湘!觀主既有此記憶,可知他何以稱為毒劍麼?”

  知命子道:“這個貧道就有些不太瞭然了。”

  韓士公道:“老朽有緣,倒是和那白湘見過一面,那時,他還是個三十不到的年輕人,他雖然被人稱作毒劍,但本人卻是生的有如臨風玉樹一般──”

  目光一掠林寒青、李文揚,接道:“如論他的風采,和兩位此時,當是在伯仲之間。”

  李中慧微微一笑,道:“老前輩,我們想聽他的毒劍之名的由來,至於他的風采不說他罷!”

  韓士公又喝了一大口酒,道:“要說,要說,此人一生的事,成於女人之手,也敗於女人之手,哈哈!英雄美人,這四個字,和他的關係太大了。”

  李中慧秀眉聳動,笑道:“不論你怎麼說都好,還是趕快說下去吧!”

  韓士公仰起臉,又幹了一杯酒,接道:“我說過,那白湘人如其名,翩翩少年,武功又是那般高強,而且胸博古今,讀了一肚子的書,此等人才,江湖上甚是少見,那是難免有很多懷春少女,對他青睞有加的了──”

  他似是喝的有了一些醉意,兩道目光,凝注在李中慧的臉上笑道:“如若李姑娘早生二十年,有緣能和那白湘一晤,只怕也難免對他傾心了。”

  李中慧的為人雖然大方,但像此等直言直語,毫不含蓄的話,也有些難以承擔,不禁有些羞意,粉臉上泛起了兩朵紅暈。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4:17

八六

  韓士公接道:“那白湘出道江湖不久,聲名就大噪武林,但他人美劍毒。因而引起了不少人的妒忌,再加上他一連鬧了幾件風流韻事,更是為江湖人所妒恨,引起了一場滔天的風波,據老夫所知,當時就有不少中原武林高手,連手一氣,準備追殺於他,可是他武功高強,行蹤飄忽。但這些人雖然常年累月的追蹤不休,但對白湘,卻也是無可如何。”

  知命子閉上雙眼,肅然而坐,似是在聽的十分用心,但又似是漠不關心,根本未聽。

  李中慧卻是忍耐不住,問道:“以後呢?”

  韓士公道:“以後麼?悲劇就發生了!”

  李中慧道:“什麼悲劇?”

  韓士公道:“一干中原武林高手,追蹤白湘不見,就放出語言說白湘武功已被人廢去,從此不會再在江湖之上露面了,暗中卻廣放眼線,追查白湘下落,唉!年輕人,誰無好勝之心,就是老朽年輕之時,也是難免有三把火氣,這一來,果然激怒了白湘,隻身一劍,挑戰中原三十六位高手,那一戰的凶險,自是生死呼吸,危亡頃刻,由暮至晨,激鬥了一夜之久──”突然長嘆一聲,住口不言。

  李中慧道:“如若三十六人中能有一人不受傷害,白湘也活不了啦!”

  韓士公哈哈一陣大笑,道:“是啊!可惜三十六人竟然死的死,傷的傷,沒有一個好人──”

  林寒青暗暗忖道:“聽他口氣,似甚袒護白湘,對中原三十六位高手之行,大不為然。”

  只聽韓士公繼續說道:“從那次惡鬥之後,毒劍白湘之名,更加響亮起來,但白湘卻也從此隱失於江湖之中,不再露面。”

  他長長嘆一口氣,道:“當年參加那圍攻白湘之戰的受傷之人,如今大都還健在人世,而且有三位經過那次惡鬥之後,才知自己武功平庸,從此埋首苦練,如今都是一方雄主的身份,那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李中慧道:“那白湘隱身於江湖之中,生死不知。你怎能確定這白奇虹就是那白湘易容重出?”

  韓士公道:“黃山世家的武功博大精深,舉世間有誰不知,至於這位林世兄的武功,老朽是親眼見過,只怕未必在世兄之下。”

  李文揚道:“林兄武勇過人,兄弟實是難及。”

  林寒青道:“李兄不用謙辭。”

  韓士公笑道:“老朽說一句公道話,兩位武功,當是在伯仲之間,但兩位合力出手,仍未能攔得住那白奇虹,這是老朽遍搜枯腸,仍然想不出其人來歷──”

  李中慧道:“但憑此點,老前輩就推斷那人是毒劍白湘,未免太過武斷了。”

  韓士公道:“毒劍白湘和老朽雖只有一面之緣,但他的氣度豪情,卻留給了老朽甚深的懷念,而且他練有一種外門奇功三陽掌,適才李兄說他掌力中似是蘊有奇毒,使老朽忽然想到此人──”目光凝注到林寒青的身上,接道:“林世兄,和他掌力相接之時,可有著如觸爐火之感?”

  林寒青道:“不錯,他那掌力之中,似是含蘊著一股強烈的熱力,直透肌膚。”

  韓士公道:“白奇虹三個字,江湖間從未傳聞,而且他年歲甚大,又不是初出道上,武林有此一個高人,豈能數十年默默無聞,因此老朽推斷他是毒劍白湘易名後再出江湖。”

  李中慧道:“不管他是否白湘復出,咱們這樣多人,對方只有兩個,竟然未能留得千年參丸,此事傳揚開去,豈不要貽人笑柄?”

  李文揚道:“好在他已和周大俠定下了後會之約,只要周大俠神功能復,不難找回公道,眼下要緊之事,是那留下的參丸,是否可供周大俠療息傷勢之用?”

  知命子道:“如若他真的留下余藥三成,那是足夠用了。”

  李文揚突然站了起來道:“此間事情已然暫可告一段落,在下請來舍妹,旨在對付隱在那桃花居中的玄皇教,就此暫和諸位告別。”

  韓士公拍案而起,道:“老朽也去,他們困了我兩年歲月,此仇豈可不報?”

  林寒青本待隨往,卻被李文揚攔住勸道:“林兄傷勢未癒,不宜同往,何況觀中尚需人手,令師弟萬一歸來,不見你面,只怕又要追去找你。”

  一提起於小龍,林寒青登時為之憂心忡忡,這段時日之中,不知他行蹤何處?天涯茫茫,想尋他談何容易。

  這時,李文揚、李中慧,卻已站了起來,拱手向林寒青和知命子等告別。

  知命子合掌說道:“貧道預祝三位,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早去早歸。”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林兄請在觀中稍候,兄弟歸來,還有要事請教。”

  林寒青道:“兄弟敬候李兄歸來。”

  說話之間,三人已出了廂房,飄然而去。

  知命子目睹三人去遠,緩緩站起身子,道:“時光不早,林公子也該早些休息了。”

  林寒青雖有很多話要問,但卻強自忍了下去,起身回房。

  推開房門,只見臥榻之上,盤膝坐著一人,不禁大吃一駭,一面運集功力,一面沉聲喝道:“什麼人?”

  耳際間響起了一個沉重的聲音,道:“孩子,不要怕,是我。”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周老前輩麼?”

  周簧道:“不錯,正是老夫。”

  林寒青大步行近榻前,只見周簧擁被而坐,當下一禮,道:“老前輩有何見教?”

  周簧道:“令尊不幸早死,你那母親含辛茹苦,把你扶養長大,你如有了三長兩短,豈不要使她痛斷肚腸?”

  林寒青聽得茫然不解,說道:“老前輩教訓的是,但晚輩很好啊!”

  周簧道:“你受了那人的外門奇功所傷,三日之內,毒浸內腑,即將成了不治之症,那時不但你一身武功全要廢去,就是性命,也是難以保得。”

  林寒青吃了一驚,道:“當真有此等之事麼?”

  周簧道:“難道老夫還和你開玩笑不成。”

  林寒青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周簧緩緩伸出手去,拍拍木榻,道:“你坐下來。”

  林寒青依言坐下身子,只覺心中千頭萬緒,雜亂異常,雖然滿腹疑雲,卻不知從何說起。

  只聽周簧輕輕嘆息一聲,道:“老夫倒是有一個相救之策,只怕你不肯答允。”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4:27

八七

  林寒青緩緩抬起頭來,道:“願聞其詳。”

  神判周簧肅然說道:“你所中毒掌,頗似絕傳於江湖的三陽掌,此掌原非屬於外門奇功,但因它過於歹毒,比起那五毒手、赤煞掌一類外門奇毒掌力,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又一度絕傳江湖甚久,世人以訛傳訛,把它列入了外門奇功,其實這三陽掌,應該是偏激的內家上乘武功的一種,正名該是三陽氣功,三陽盡皆屬火,是以掌力全以陽剛之勁為主,只是修習此種掌力之時,必須得藉以外火為輔、內火、外火,合而為一,掌力才蘊含著奇熱的內勁──”

  語聲一頓,沉吟了良久,接道:“那修習之法,老夫也不過略知梗概,看你傷勢,似是不輕,分明三陽火毒,已浸入體內經脈之中,過了今夜,恐就難再療救了。”

  林寒青緩緩伸展了一下左臂,道:“晚輩並未有傷疼之感。”

  周簧道:“這武功歹毒之處,就在使人受了極重的內傷,而不自覺,待你覺出傷勢不對,已然發作難救了!”

  林寒青道:“多謝老前輩的指點。”

  周簧道:“你為老夫受傷,我豈能坐視不救,只不過這掌毒療救不易,咱們必須得早些動手。”

  林寒青道:“不知如何個解救之法?”

  林寒青道:“老前輩大傷未癒,如何能為晚輩療傷,青雲觀主精通醫理,不如請他為晚輩除毒──”

  周簧道:“青雲觀主雖然精通醫學,但對去除三陽掌的熱毒,只怕是無能為力。”

  他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孩子,老夫如若無能為你除毒,決不會毛遂自薦,你儘管放心好了。”

  林寒青道:“並非是晚輩多疑,只不過是怕影響到老前輩的傷勢而已,既不妨害,那就有勞老前輩了!”

  周簧撩開棉被,一躍而下,道:“這裡應用之物不全,還是到老夫房中去吧!”

  林寒青應道:“晚輩無不從命。”隨在周簧身後而行,穿過九重庭院,到了周簧養傷之室。

  周簧閉上木門,挑去燭火殘蕊,從枕下取出一個五寸見方的羊皮帶子,打開來取出三枚金針,和兩枚大如鴉蛋的白色之物,說道:“孩子,這兩粒丸藥,都是去熱祛毒之物,你先把這兩顆丸藥吃下再說。”

  林寒青接過藥丸,道:“恭敬不如從命。”張口吞了下去。

  周簧道:“你脫下上衣。”

  林寒青猶豫一下,依言脫了上衣。

  周簧道:“孩子,忍著點。”

  林寒青道:“老前輩儘管下手,區區九枚金針,晚輩自信還告夠承受得住。”

  周簧道:“老夫下針之時,你必得緊閉雙目不許啟看。”

  林寒青奇道:“為什麼?”

  周簧道:“老夫金針,輕易不動,動則起死回生,你幾處除毒穴道,都是極難辨識的內經秘穴,老夫這別具一格的行針手法,不願別人看到。”

  林寒青雖然覺著他這理由十分牽強,但卻依言閉上了雙目。

  只覺傷臂之上,一陣輕微的疼痛,隱隱覺出周簧金針連刺十餘處的穴道。

  一股好奇的念頭,直衝上來,極想睜開眼來瞧瞧,但他心中卻一直默誦著周簧相囑之言,強自忍了下去。

  忽聽周簧低沉的聲音,傳入耳際,道:“孩子,忍著。”

  林寒青正待啟口答話,突覺“神庭穴”上一麻,登時暈了過去。

  這一暈,神志盡失,迷迷糊糊的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

  當他從暈迷中醒來之時,覺著寒意甚濃,耳際間水聲淙淙,不知停身何處?

  睜開雙目看去,不禁為之一怔。

  只見自己全身衣履盡除,只餘下一條短褲,仰臥在一張冰冷的石板之上,石板大部浸在水中,露出水面的只不過半寸左右。

  林寒青只覺一股被人戲弄的惱羞,泛上了心頭,霍然挺身坐了起來。

  但見四面山勢環抱,千百道山泉,由四面山壁間倒垂而下,在谷底匯成了一片水潭。

  這片水潭,大約有半畝大小,泉水如冰,寒氣甚濃,石板浸在潭水中,冰寒侵肌透骨。

  寒山幽寂,四面峰嶺環抱,除了淙淙的泉水聲外,再也聽不到別的聲息。

  流目四顧,不見人蹤,這幽寂的深谷冰潭,似乎是只有他一個人。

  他記得自己在周簧的室中療治毒傷,他使金針過穴之術,替自己通放毒血,卻不知怎的竟然會跑到這深谷寒潭之中?

  看自己停身之處,四面是水,除了涉水而過之外,別無良策,他生來怕水,望著潭水發呆。

  低頭看去,左臂上針痕尚存。

  天逐漸的暗了下來,夜幕低垂,四周的景物也逐漸的模糊不清。

  林寒青只覺寒氣漸增,侵肌透膚,不得不打坐運功。抗拒寒氣。

  他內功精湛,一運氣,登時由丹田之中,沖上一股熱流,催動全身的血脈,加速運行,片刻間,全身已然回暖,寒冷難再侵入肌膚。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孩子,你運氣試試看,體內是否還有餘毒?”

  林寒青聽聲辨音,已知說話之人,正是周簧,只覺一股怒火,由心中直泛上來,冷笑一聲,道:“老前輩把我赤身露體的放入這寒潭之中,是何用心?”

  只聽周簧的聲音,遙遙傳來,答道:“孩子,那三陽氣功,乃上乘的純陽內功,其性極熱,我把你放入這寒潭之內,受冷氣侵襲,當可促使服下的藥物,效能增加,而寒熱相剋,你在抵禦寒氣侵襲之時,運氣行功,本能之間,即有克除熱毒之效。”

  林寒青暗暗忖道:“原來如此,但也該事先對我說明才對。”

  只聽神判周簧接道:“孩子,此刻正是深夜子時光景,寒陰之氣正盛,這座山間水潭,又是山間泉水彙集而成。寒氣甚重,你能跳入潭水,浸上一陣,對祛三陽的熱毒,更具功效。”

  林寒青生來怕水,當下急急說道:“晚輩自覺體內熱毒已清,不用下水浸了。”

  神判周簧道:“既是如此,你上岸來罷,老夫體能已恢復甚多,又因要事纏身,勢難在此久留,傷勢復元,即將遠行,咱們相聚時日無多,今宵開始老夫就要傳你幾種武功。”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4:38

八八

  林寒青目光轉動,四面打量一陣,只見這寒潭距岸最近之處,也在三丈以上,估計自己輕功,決難一躍而過,中間又無借力之處,勢非要落入潭水之中不可,不禁心頭大急,道:“晚輩輕功還難躍渡,老前輩可否助晚輩一臂之力?”

  周簧道:“潭水寒而不深,你涉水而過吧!”

  林寒青暗暗想道:我生來怕水,如能涉水登岸,還會求你不成,心中抱怨,口中卻接道:“晚輩不善泳術,老前輩只要投來一段枯枝,晚輩即可借水登岸。”

  周簧心中奇怪,但卻未再刁難,依言投來一段枯木。

  林寒青站起身子,一提丹田真氣,看準那枯木飄浮之處,縱身而起,腳尖一點枯木借力躍起,落在岸上。

  其實以他輕功而論,雖難一躍登岸,但這區區三丈距離,借潭水浮力,一氣而渡,實乃輕而易舉之事,只因他生而對水懷有一種極深的畏懼,竟然不敢嘗試。

  只見周簧盤膝而坐,背靠一株老松之上,身側放著一柄短劍。

  林寒青一瞥之間,已看出那短劍綠鯊皮鞘,黃金渡口,正是六星塘中少在主皇甫嵐,遣人相贈的六星塘“三寶刃”之一的參商劍。

  在短劍旁邊,堆放著他的衣服。

  周簧頭上包的白紗,已然解去,只見面頰上傷痕宛然,尚未全好,單是臉上傷痕,就不下三處之多!想他身上受傷之多,實是駭人聽聞。

  林寒青迅快的穿好衣服,緩緩說道:“多謝老前輩相救之恩,”

  周簧伸手取過身旁的參商劍,說道:“這柄劍可是令堂傳交你的麼?”

  林寒青道:“是晚輩一個好友相贈。”

  周簧一按把簧,拔出短劍,夜色中閃起一道寒芒,翻轉兩遍,瞧了一陣,說道:“緬鐵合金鑄成,雖不如前古神物,干將、莫邪一類利器,倒也是一柄難得的好劍,不知是何人所贈?”

  林寒青道:“六星塘少莊主皇甫嵐。”

  周簧低聲誦吟道:“皇甫嵐!皇甫嵐!此人的生相如何?年紀多大?”

  林寒青道:“生像英俊,神情肅冷,年紀大不了晚輩幾歲,大約二十三四歲左右,怎麼,老前輩可識得他麼?”

  神判周簧道:“老夫這把年紀,交往的朋友,大都是甲子以上之人,晚一輩中的英雄人物,相識不多,但此劍形式雖然古雅,但鯊鞘劍把,分明新造,如若老夫的料斷不錯,此劍乃新近鑄成,不致超過三十年──”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可是劍身奇短,鑄劍如非劍術名家,決不致鑄此短劍。”

  林寒青道:“老前輩推斷不錯,那皇甫嵐的武功,不在晚輩之下。”

  周簧道:“但此劍決然非他手鑄──”

  微一停頓接道:“那六星塘中的老莊主可仍然健在人世麼?”

  林寒青道:“晚輩未得拜謁,但從六星塘屬下人的口中,似還健在人間。”

  周簧道:“你可知名字?”

  林寒青搖頭道:“這個晚輩就不知道了。”

  周簧沉吟了一陣,突然挺身而起,自言自語的說道:“定然是他了。”

  林寒青茫然說道:“是那一個?”

  周簧道:“南疆一劍皇甫長風──”

  臉上泛現出歡愉之色,接道:“如若他還健在人世,老夫──”忽然住目不言。

  林寒青素來不喜多言,也未追問。

  周簧緩緩接道:“老夫正感為難,是否該傳你‘天龍八劍’,但如南疆一劍,還活在世上,就可以傳授於你了。”

  林寒青茫然問道:“老前輩傳我‘天龍八劍’和南疆一劍有何關係?”

  周簧道:“關係至大,如那南疆一劍不在人世,只讓此絕藝隨老夫永埋泉下了,老夫縱然傳了你“天龍八劍”那也是毫無用處,唉!老夫會此劍術,但生平卻從未施用對敵──”

  林寒青聽得大惑不解,道:“晚輩愚拙,不解老前輩言中玄機。”

  神判周簧一拂胸前白髯,道:“昔年老夫和南疆一劍皇甫長風,本屬好友,齊名江湖,那時年輕氣盛,嫉惡如仇,凡是黑道上的人物,遇上了我們,其難得有一個逃出劍下,綠林中人,雖然記恨我們,但卻是無可奈何,我們名頭愈來愈大,結仇也愈來愈多,後來,受人挑撥,演出了一場火並之局──”

  這位盛名卓著大俠,對往年之事,似是有著無比懺悔,說至此處,突的黯然一嘆,仰臉望著夜空,默始了良久,才緩緩接道:“那一戰,我們力拚了五百餘合,戰至力盡筋疲,但仍是不勝不敗之局。”

  林寒青想至一雙好友,為名火並,不禁感慨叢生,接道:“盛名累人,古人誠不欺我,兩位老前輩如非齊名江湖,別人縱然挑撥,也是無所藉口了。”

  周簧道:“盛名之爭,也不過是個藉口,其實芥蒂之心,早有成因。”

  林寒青奇道:“又為什麼?”

  周簧道:“這件事老夫已深藏胸中數十年,從未告訴過人,除了皇甫長風和老夫之外,只有一人知道。”

  林寒青道:“那人是誰?”

  周簧道:“那人就是目前的皇甫夫人。”

  林寒青啊了一聲,道:“皇甫夫人──”

  周簧道:“不錯,皇甫夫人,唉!老夫大半生來,縱橫江湖,所向無敵,武林之中,誰不羨慕老夫的盛名榮耀,可是有誰知我卻是寂寞的渡過了這些幾月,勞碌奔忙,管人閒事,只不過用以排遣這些痛苦時光,出生入死,聊慰愁懷而且。”

  林寒青暗暗忖道:“原來,他有著這般沉深寂寞的痛苦,唉!別人仰慕他的威名,有如泰山北斗,誰知他心中竟是這般孤苦、幽淒,唉!寂寞的老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4:47

八九

  只聽周簧長嘆一聲,接道:“老夫此番死裡逃生,對身歷前事,有了不少新覺澈悟,生死名利,也看淡了不少,對著年老友,倍生思念,何況我已年登古稀,縱然不為仇人的毒手所害,也難再活過多久時間,如讓那‘天龍八劍’奇學,隨我同埋泉下,絕技失傳,未免太可惜了,但‘天龍八劍’乃劍道中上乘武學,老夫雖然知曉基本劍式,習練法則,但卻不知克敵竅訣,傳了你那也是虛有其式,破綻百露,難以用作對敵。”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晚輩學它何用?”

  周簧道:“孩子!不要心急,老夫話還未完,這‘天龍八劍’,乃一位前輩劍客遺留的絕學,錄著一卷劍訣,劍譜共分二冊,全篇儘是談‘天龍八劍’的修習施用之法,老夫和南疆一劍皇甫長風,各得一冊,上冊著重修習法門,下冊講施用克敵竅要,老夫只有上冊,皇甫長風得了下冊,只因那劍術過於深奧,老夫雖知修習之法,卻難用以克敵制勝。”

  林寒青聽得大感奇怪,道:“有這等事?”

  §第十五章

  周簧道:“老夫亦曾為此事,耗費去無數的心血,但每次劍招遞出,就覺破綻過多,數十年竟然空負絕學,未曾一用,想來那下冊之中,定有克敵變化的詳細記載,但上冊乃基本劍式,料想南疆一劍皇甫長風,也和老夫一般,無能以克敵變化,想出‘天龍八劍’基本劍式。”

  林寒青道:“老前輩可仍然記恨著那皇甫長風麼?”

  周簧道:“那次火拚之後,我們都有了悔意,雖然杯酒言歡,前嫌盡解,但數十年來,卻從未再見過一面。”

  林寒青道:“這又為了什麼?”

  周簧接道:“這其間他雖曾一度到處追尋於我,但均為我避開,後來,他大概已知我心意堅決,也就不再勉強追尋我了,歲月匆匆,如今都已是鬚髮如雪的老人了,回首前塵,當真是感慨叢生。”

  林寒青道:“老前輩既有悔意,何以仍不和那皇甫長風相見呢?”

  周簧道:“老夫自有苦衷,唉!這痛苦埋在我心中數十年了,今宵要一吐為快,我們那次火拚,雖然導火於外人挑撥,但真正的原因,卻是我們同時愛上了一個女子,那女子對我們情意相同,難作取捨,因此青春磋砣,空閨獨守,我們兩人心中都知道,除非我們兩人之中,有一個死去,那女子恐將永遠不嫁,但自那次火拚之後,我就悄然遠隱,直待他們三年後結成夫婦,我才重出江湖。”

  林寒青嘆息一聲,道:“老前輩仁俠胸懷,捨己全人,可敬!可敬!”

  周簧黯然說道:“孩子,但我付出了可怕的代價,數十年刻骨銘心的相思寂寞。”聲音中隱含著無比的淒涼。

  林寒青心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覺千言萬語,不知從那裡說起,只好默然不語。

  周簧忽然站了起來,自言自語道:“老了!老了!往事如煙,還想它作甚?”

  目光一轉,望著林寒青道:“孩子,過來,我傳你‘天龍八劍’。”

  林寒青依言走了過去。

  周簧滿臉肅秘的說道:“‘天龍八劍’曠世奇學,非具慧根之人,難以習練,老夫今宵傳你,一則酬謝你千里迢迢送藥之情,二則是為令堂苦心所感,三則不忍使此一絕技埋沒,但你能否學成,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也許你能憑此絕學,傲視四海,揭開你身世之秘,也許你和老夫一般的空負絕藝,不能用作克敵之用。”

  林寒青道:“老前輩何等武功,但苦思數十年,仍然難解個中之妙,晚輩才難得及萬一,只怕有負厚望。”

  周簧道:“老夫當授你信物一件,你去見那皇甫長風,要他傳給你克敵的變化。”

  林寒青道:“晚輩當盡力而為。”

  他想到周簧言中,傲視四海,揭開你身世之秘,隱隱意識到,自己的身世,關係著武林間一大隱秘,必需有舉世無匹的武功,始可擔此重任,是以對周簧傳武之事,亦不再歉辭。

  只聽周簧長長嘆息一聲,道:“以老夫推想,皇甫長風這些年來,亦必和老夫一般,對那失去的友誼,有著深深的懷念和悔恨,見我信物,當不致拒你於千里之外──”

  他仰起臉來,又是一聲沉重的嘆息,道:“這只是老夫的推想而已,人心難測,也許他這些時日中早已把昔年老友,拋諸九霄,當年的友誼,忘諸腦後,此事只能盡老夫之力,致於他肯否傳你,那就非老關所能保證了。”

  林寒青道:“不論那皇甫長風,肯否授以我‘天龍八劍’的變化,對老前輩這番盛情大德,晚輩是一樣感激。”

  神判周簧搖頭冷笑,道:“老夫做事,向不要人感激,只不過是行心之所安而已。”

  林寒青知他被人尊稱一代大俠,自非平常之人,當也不再多言。

  神判周簧暗自提了一口真氣,伏身撿起地上的參商劍,肅然說道:“孩子留心了。”

  林寒青趕忙澄清胸中雜念,凝神觀看。

  只聽周簧說道:“上乘劍道,貴在以心使意,以意馭劍。”

  林寒青仔細看去,只見他緩緩閉上雙目,神態間一片誠敬,氣度威嚴,凜然難犯,單是這份氣度,就使人油生傾服。

  周簧劍橫前胸,凝神況立片刻,突然睜眼大喝道:“天龍八劍第一式‘潛龍升天’。”左手一領劍訣,右手短劍斜斜指天,身軀凌空而起,升高一丈左右,短劍忽然一沉,疾落原地。

  林寒青幼得名師指點,劍術造詣甚深,這等舉劍而起,揮劍而落,在別人看來,毫無出奇之處,但林寒青卻注意他手中的短劍,起落之間,緩緩移動的部位,無一處不是可攻可守的地方。

  但見周簧收了短劍,說道:“這一式,必須得絕佳的輕功,才能配合,孩子,你自信能夠用得麼?”

  林寒青道:“晚輩雖難及老前輩的從容鎮靜,若無其事,但自信尚可應付。”

  周簧道:“那很好,這一劍本該很多變化,但老夫卻悟它不出,但如劍不離身前部位,不論敵人從何方攻來,均可從容化解,絕世劍招,曠古奇學,老夫雖不知它原有的變化劍路,但隱隱覺著它蘊含玄機,變化無方。”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9 11:24:57

九〇

  林寒青道:“晚輩眼看老前輩劍勢隨著升起身軀,移動的部位,無一不是恰到好處──”

  周簧哈哈一笑,道:“好貨賣識家,只憑你這幾句話,老夫已覺著,藝得傳人了──”

  語聲微頓,肅然又道:“孩子,第二式‘龍游大海’。”

  林寒青凝神望去,只見他劍尖領路,身隨劍走,左右折轉,繞行了一週,重又退回原地。

  周簧收了寶劍,問道:“孩子,你可看出這一式的神妙何在?”

  林寒青沉吟了一陣,道:“晚輩才智,難窺奧妙,這一式可是在步下的方位麼?”

  周簧點頭讚道:“不錯,這第二式基本之變,在腳下繞行的方位,明踏八卦,暗合五宮,可惜的是老夫不知手中劍勢變化,數十年來老夫苦思此招之用,似是適用在強敵環攻之中。”

  林寒青道:“大海遼闊,龍行無阻,顧名思義,這一式當在老前輩的預料之中。”

  周簧道:“這一番曲轉行來,看似簡單,實在腳下的部位,極是難練,今宵你只要能夠練熟步法,已是才智過人了。”

  林寒青道:“晚輩當全心習練。”

  周簧道:“你隨我身後,看我腳步,比照學習,當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林寒青應聲行去,隨在周簧身後宛轉而行。

  看來容易學著難,林寒青學習了一個時辰之久,仍然是難以運轉自如。

  但在周簧的心目之中,已然對林寒青大加讚賞,昔年他得到“天龍八劍”劍譜上冊,為這“龍游大海”一式,苦習三月之久,廢寢忘食,才得勉強記憶,日後數年間,無時不習,才能漸體精微,依然是依圖索驥,不若傳授這般易學,但林寒青能在一兩個時辰,行其概略,那也是極為難得的了。

  初練時光,林寒青只覺舉步運行之間,甚不習慣,他是側轉突變,都和去勢力道,大反而行,漸漸的熱其要訣,興致大增,一遍又一遍,接連而習,不稍停息。

  周簧從分指點,時作糾正,不覺間天已大亮。

  東方天際,升起了一輪紅日,金黃色的陽光,由峽谷口處照射進來,草上露珠,閃閃生光,有如萬千顆的珍珠,灑在山石間,深谷晨景,幽美如畫。

  周簧仰臉長長吸一口氣,道:“孩子,今日咱們就到此為止,三日後,咱們在這谷中相見。”伸手遙指著東南面一座雙峰交接山頭,說道:“過了那一處雙峰交接的山頭,就可以看到青雲觀了。”

  林寒青道:“怎麼?老前輩不回觀中去麼?”

  周簧道:“老夫不回去了。”轉身西行,越過高峰不見。

  林寒青望著周簧的背影消失不見,才依照著周簧指示的去路行去。

  果然,越過了一座雙峰交接的山頭,已看到巍峨聳立的青雲觀。

  林寒青急步奔行,直入觀中。

  這時,觀中道童,都已起身,正在打掃庭院,一見林寒青回來,遙遙施禮相迎,但卻未問一言。

  林寒青匆匆奔入室中,只見案上早已擺好了精細的早點,熱氣還蒸蒸上騰,分明剛剛擺好不久。

  林寒青腦際之中,一直盤旋著那兩招劍拍的變化,步下方位,生恐忘記,匆匆食過早點,又在室中練習了幾遍,才登上木榻,盤坐調息。

  三日時光,匆匆而過,這三日有著出奇的清靜,除了一個道童,出入臥室,送來茶點、飯菜之外,再也無人來打擾過,連那青雲觀主,也未來過。

  這回,已是和周簧約會之日,那學過的兩招劍式,經這數日來的習練,已漸熟悉,看時光距約會周簧的時間還早,心中忽然想起已數日未見知命子了,亦不知李文揚、韓士公是否已返回來,於小龍可有訊息?

  一念啟動,百念隨起,紛至沓來,湧集內心,舉步向知命子的靜室之中尋去。

  這時,已經是申未酉初時分,春日西服,透簾而入。

  只見知命子盤膝坐在雲床上,正自運氣調息。

  林寒青掀起垂簾,一隻腳尚未跨入室中,知命子已倏然警覺,睜開雙目,下了雲床,緩步迎了上來,笑道:“林公子,有何指教?”

  林寒青道:“打擾道長清修,在下想探聽幾件事,問明之後,立刻就走。”

  知命子道:“你儘管問吧!不妨事,我行功已畢。”

  林寒青道:“晚輩那位師弟的行蹤何處?可是找上參仙龐天化那裡去了麼?”

  知命子道:“貧道昨天還接到飛鴿傳來書信,沿途之上,並未發覺他的行蹤,如非走錯了路,就是他變了主意,中途折回別處。”

  林寒青心中焦急,眉頭連連聳動,道:“在下擔心他遭遇了什麼不幸。”

  知命子道:“你那兄弟不似早夭之像,你可以儘管放心。”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他年輕幼小,單獨一人行走在江湖之上,實難叫在下安心。”

  知命子緩緩說道:“這幾日對你的關係至大,最好暫時忘去一切喜悅、麻煩,全心一意,學習武功,此等千載難逢的機會,如若輕輕錯過,後悔就來不及了。”說到最後兩句,神色間一片莊肅。

  林寒青心頭一凜,道:“晚輩敬領教言。”

  知命子起身說道:“令堂命你千里迢迢,送來千年參丸,用心甚苦,尚望你能上體慈母用心,不負她一番期望,你此刻時光寶貴,寸陰如金,貧道也不多佔你的時間了。”

  林寒青起身一揖,道:“多謝教誨。”轉身而去。

  半月匆匆,轉眼而過,林寒青每隔上三日,就到和周簧相約之處,學習“天龍八劍”,這日又是和周簧相約之期,林寒青依約趕往,周簧早已在坐。

  這位揚名江湖的大俠,半月來,也不知食宿何處,只見他身上包紮傷勢的白紗,逐漸減少,這日已除下十之七八,精神也大見充沛,盤膝閉目坐在松下。

  林寒青急步上前,拜伏地上,道:“弟子晚來一步,有勞恩師久候。”

  神判周簧緩緩睜開雙目,冷冷說道:“老夫已再三聲明,我未收你為徒,口稱恩師,是何用心?”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10 11:49:55

九一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晚輩承蒙傳藝,稱叫恩師。豈有錯處?”

  周簧道:“收徒、傳藝,本是兩件事情,豈可混為一談?”

  林寒青道:“這個晚輩記下了,下次改過就是。”

  周簧轉怒為喜,微微一笑,道:“今宵是咱們最後一次聚首,明日老夫即將離此他往,那‘天龍八劍’,你可曾記全?”

  林寒青道:“晚輩記下了。”

  周簧道:“好!你演給老夫瞧瞧。”

  林寒青應聲而起,拔出參商劍,凝神運氣,抱元守一,領動劍訣,一口氣,演完了八個劍式。

  周簧負手而立,看完林寒青演完“天龍八劍”,點頭讚道:“難得你記的一式不錯。”

  林寒青抱劍欠身一禮,道:“還望老前輩多多指點。”

  周簧道:“劍式已得我真傳,只要再加上變化,即可用來克敵,致於你以後成就,能否盡得‘天龍八劍’的神髓,那要看你的修養了──”

  右手深入懷中,摸出一個鐵盒,接道:“孩子,好好的收藏此盒,去見那南疆一劍皇甫長風,但在未見他之前。不許妄自啟動。”

  林寒青恭恭敬敬,伸出雙手接過,藏入懷中。

  周簧輕輕嘆息一聲,又道:“孩子,此物並非甚麼珍品奇寶,但在老夫心中,份量之重,尤過性命,如若那南疆一劍果在人世,見著此物,當不致拒你之求。”

  林寒青道:“老前輩恩澤廣撥,晚輩感激不盡。”

  周簧道:“絕技得到傳人,不負先賢一番苦心,老夫也可了卻一件心事,咱們就此別過吧!”轉身一掠,人已到數丈開外。

  林寒青抱拳相送,周簧人已不見。

  此刻,明月在天,水波蕩漾,深谷聲泉,如擊珮環,寒夜幽谷風物,給人別有一番寂靜的安適。

  林寒青抬起頭來,長長吁了一口氣,瞥見一條人影,疾如離弦流矢而來,倏忽之間,已到身側,正是神判周簧去而復返。

  只見周簧面色肅然,莊莊重重的說道:“如若那六星塘住的不是南疆一劍,你要好好代我保存此物,老夫如若還在人世,今年中秋之間我在青雲觀中等你,子夜不見老夫,那就是我已死去,這鐵盒麼──”

  林寒青接道:“晚輩好好保存,妥收珍藏。”

  周簧道:“不用了,你把它投諸江海,相伴老夫於九泉之下。”言來淒涼哀婉,眉宇間隱隱泛起一片情愁。

  林寒青暗暗忖追:“不知這鐵盒之中,藏的何等之物,他竟如此重視。”

  只聽周簧長嘆一聲,說道:“如若那六星塘主,真是南疆一劍,啟看此物之時,你要他屏退左右。”說完,縱聲長笑,聲音清悅,有如龍吟深淵,鶴鳴九霄,笑聲中縱身而起!轉瞬間,消失在月光中。

  林寒青收好鐵盒,趕回青雲觀去,只見青雲觀生知命子手執拂塵,卓立觀門之前,目往遠天,低聲問道:“周大俠去了麼?”

  林寒青道:“走了。”

  知命子微微一嘆,道:“貧道聞得他辭行長笑,已知追趕不上,送行不及了。”

  林寒青道:“周老前輩臨去相囑,今年中秋,俠駕當重臨青雲觀中。”

  知命子點頭說道:“黃山李公子和韓士公都已回現,正在等候著你,咱們進去吧!”

  兩人穿過幾重庭院,直入知命子靜坐丹室,室中紅燭高燒,木桌上早已擺上素點佳釀,李文揚、韓士公、李中慧,依序而坐,他們正在等待兩人。

  李文揚起身抱拳,道:“林兄傷痊癒了?”

  林寒青道:“有勞掛懷,小傷已癒,諸位此行如何?”

  韓士公幹了一杯酒,笑道:“林兄未去,這一次打的痛快,老朽和李世兄、李姑娘,放手施為,一鼓氣掃平了桃花居──”

  林寒青道:“可曾擒到那妖女綠綾?”

  李文揚道:“幾個首腦,都已離去,餘下都是二三流的腳色,兄弟等才能暢所欲為。”

  林寒青緩步入座,端起桌上酒杯,道:“兄弟一來為三位接風,二來慶功。”舉杯一飲而盡。

  李文揚道:“半月小別,林兄似是已開朗了許多,不似初見之時,帶著深沉的憂鬱。”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一人向隅,舉座失歡,兄弟豈能再煞風景。”

  韓士公一拍大腿,道:“不錯,咱們武林中人,講求豪情義氣,砍個頭碗大個疤,有什麼好愁好苦的?”

  林寒青淡淡一笑,未再接口。

  李文揚緩緩把目光移注到青雲觀主的臉上,說道:“周大俠走了麼?”

  知命子道:“此人一生,最不喜安居一處,難得在一個地方住上十日,傷勢尚未全好,就離開青雲觀,遷往別處了。”

  林寒青道:“老前輩這青雲觀後,可有周大俠故交麼?”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10 11:50:09

九二

  知命子搖頭笑道:“他交往龐雜,三教九流無所不包,你看他和你在觀後見面,就認定他住在附近那就錯了,說不定他遠住數百里外,和你約會三天見一次面,他卻把兩天兩夜還多一點的時間,消磨在來往奔行的道途之上。”

  韓士公奇道:“又為了什麼呢?”

  知命子嘆道:“他心中蘊藏了無比痛苦,終日的奔走忙碌,來消磨那痛苦的時光,這也許就是促使他俠名大著的動力。”

  林寒青點點頭道:“老前輩說的不錯,他淡泊名利,年近古稀,早該傲嘯松雲,不問江湖中事,但他卻甘願跋涉,奔行於江湖之上,為人辛苦為人忙。”

  李文揚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不是他心懷創痛,長年奔行跋涉武林之中,周簧之名也不致於這般響徹江湖,震動武林了。”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生離死別,誰能逃得,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只要俯仰無愧天地,行事無愧於心那就夠了。”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高論不錯,天上無常圓之月,世間無完滿的人,周大俠何等豪情,咱們用不著為他擔憂傷情了。”

  林寒青微微一嘆,欲言又止。

  李文揚知他性格,不說的事,縱然是苦苦追問於他,也是枉然,當下搬轉話題,說道:“觀主、林兄,兄弟這次和舍妹及韓老前輩,重入桃花居,掃蕩那玄皇教的餘孽,雖然泛善可陳,但卻得到了一件十分重大的隱秘!”

  知命子素知李文揚為人謙和穩重,如非十分重大之事,決不會故作神秘,接道:“不知何等大事?”

  韓士公、李中慧同時現露出訝然神情,望著李文揚,顯然,韓士公和李中慧,都不知李文揚所謂那重大的隱秘之事,究係指何而言。

  李文揚目光環視,掃掠了韓士公和妹妹一眼,說道:“此事發生在前輩和舍妹追殺那玄皇教中餘孽之時──”

  韓士公素來性急,瞪大了一雙環目,說道:“究竟是什麼大事,怎的老朽竟一點也不知道呢?”

  李文揚道:“兄弟原想告訴兩位,但繼而一想,茲事體大,萬一咱們忍耐不住,只怕要攪亂大局──”

  李中慧接道:“哥哥,你說了半天,究竟是什麼事呢?”

  李文揚道:“是有關‘五毒宮’和天鶴上人──”

  知命子臉色一變,道:“可是那五毒宮中人,介入了武林的紛爭麼?”

  林寒青聽到天鶴上人四字,亦不禁為之精神一振,側耳靜聽。

  李文揚就案上取過燭火,舉手彈去火灰,昏黃的燈光,陡然間明亮起來,輕輕嘆息一聲,說道:“那桃花居潛居的玄皇教中首腦,在我們趕到之前,早已遁走,初時我還以為,他們耳目靈敏,事先得到消息,設下埋伏,誘敵深入,或是自知不敵,為保基業,遠走避敵,是以我等深入之後,不見敵首出現,高手也無,心中反而忐忑不安,及至韓老前輩和舍妹,連傷數敵之後仍不見有強敵出面相抗,才引起我的懷疑之心,趁著韓老前翻舍妹分頭追殺殘敵之時,我就獨身深入密室──”

  他臉色逐漸轉變的十分嚴肅接道:“我在那桃花居中,作客甚久對那地方的形勢,早已十分熟悉,雖早知那花樓翠閣之下,早有密室隱道,但卻從未去過,心想強敵禁要之處,定然戒備的十分森嚴,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了我意料之外──”

  林寒青道:“昔日兄弟被那妖女綠綾的迷藥迷倒遭擒,曾被押入那地下密室,在我記憶之中,那地方不但戒備森嚴,而且門戶重重,岔道縱橫,工程十分浩大。”

  李文揚道:“不錯,那地下密甬道,大都用青石堆砌而成,堅牢異常,如若玄皇教人,在甬道之中設下埋伏,縱是二、三流的腳色,但憑仗那堅壁密道足可擋住我等,難入禁地,但兄弟一路行去,竟然未遇上攔阻之人──”

  知命子道:“江湖險詐,李公子定然遇上了驚人之事?”

  李文揚接道:“那甬道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一路行去,寂靜無聲,在下雖然經過了不少風浪,但卻從未遇過此等情事,愈向前走,愈覺驚心,不知強敵,安排何等埋伏,那時情景,真是疑念橫生,深悔不該獨身深入,但又想到既然深入虎穴,豈可空手而返,只好硬著頭皮向裡面摸索行去──”

  韓士公道:“李世兄怎不招呼老朽一聲呢?”

  李文揚道:“兄弟雖然有些害怕,但卻又激起了好勝之心,又想看看究竟他們有些什麼利害埋伏,心念一轉,立時不再猶豫,迅快地向裡衝去,唉!幸喜有此一念。如若在下中途退回,或是再延誤一些時間,那就無法有此巧遇了。”

  聽至此處,全室中人,都不禁緊張起來,八道目光,一齊集中在李文揚的身上。

  李中慧心中最是焦急,忍不住說道:“哥哥!快些說啦,這也值得賣關子麼?”

  李文揚道:“我奔行不過數丈,似是已至盡處,還想返回,忽聽一聲嘆息之聲,傳了過來,那一聲嘆息,充滿著痛苦、淒涼,聽得人毛髮悚然,但也啟動了我的靈智,暗運動力,舉手向前一推,果然有一扇石門,應手而開,原來那石門竟然虛掩著,石門開啟。立時有一種濃臭的腥味,撲入了鼻中──”

  韓士公為了表示他老江湖的身份,接口說道:“可是已有人先我們去了一步,已把那玄皇教,留下的一干首腦人物,殺死在那密室中麼?”

  李文揚已搖頭道:“老前輩猜錯了。”

  韓士公道。“怎麼?那濃臭的腥味,難道不是血的氣味?”

  李文揚道:“不是!”

  韓士公呆了一呆,道:“這就叫老夫猜不著了。”

  李中慧道:“哥哥,你還是快接下去。”

  李文揚道:“就在那腥味迎面撲來的同時,暗影中響起了一個低落的聲音,要我快些閃避開去。當時情景,我也來不及多作思考,手中摺扇一揮,疾掃出去,只聽一聲咕咕怪叫。那撲上的怪物,被我摺扇擊中,但卻傷而未死──”

  李中慧訝然說道:“那是什麼東西?”

  李文揚道:“我進入那密室甬道,原來本帶有一支火摺子,此時情勢危急。只好取出來,隨手晃燃,藉著火光一看,不禁吃了一驚。

  “在下在江湖之上走動,見過了不少的殺人之事,但卻從未見過這等觸目驚心的慘狀。”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10 11:50:27

九三

  眾人聽得有些緊張起來,齊齊問道:“什麼慘事?”

  李文揚道:“那密室的一角,橫臥著一個面色慘白的大漢。他身上被一條全身赤紅的怪蛇纏住,頂門上爬著一個茶杯大小的蜘蛛,那挨向我的卻是一隻全身閃動著金光的蟾蜍,已被我摺扇所傷,蟄伏在一側,但敵意尤存,轉動著兩隻眼睛,凝注著我,細想當時情景,險惡萬分,如非那人出言警告於我,我勢必要傷在那隻蟾蜍口下不可。”

  韓士公道:“他在毒物食血之下,仍自強忍痛苦,出言警告於你,那是必有所求了?”

  李文揚道:“老前輩猜得不錯,但他已快被這三個絕毒之物,吸盡了精血。奄奄一息,但江湖上奇怪之事,常有不可思議之變,在未能決定他確是為這毒物所困之前,焉知他不是這毒物的主人,就這一念之差,幾乎又使我延誤了一件大事。”

  林寒青、韓士公等,個個聽得入神,不再插言相問。

  李文揚環掠了幾人一眼,接道:“我一面留神那人的舉動,一面藉機四下打量,只是這座空空蕩蕩的敞廳之中,除了此人之外,再無別人,當下心頭一寬,看好了退路,高舉起手中的火摺子,希望能看清楚那人的面目,但他的大半個面孔,盡為那隻巨大的蜘蛛遮去,無法看得清楚,心中正自忖思,是否該先把這幾種毒物除去,耳際又傳來那人微弱的聲音。

  “他告訴我,那紅蛇和蜘蛛、蟾蜍,都是絕毒之物,只要被咬中一下,除了他們獨門的解藥之外,別無可救之藥,言下隱隱露出身份,分明是這毒物的主人。

  “我當時甚覺奇怪,他既是這毒物的主人,何以竟被這毒物反噬?

  “他大概已看出了我的懷疑,未容我發問,已搶先說道:‘這三個毒物,相互克制,只要我們斗的它們發怒,讓它們自相殘殺,我即可坐收漁利,不用冒險,親自下手,除去三毒。’

  “他又告訴我,除了蟾蜍較笨之外,蜘蛛口中的毒絲,極是難防,能在片刻工夫中,在這一廳中,結下一片毒網,那紅色毒蛇,更是撲擊迅快,異常的難斗,要我用暗器,同時出手,分襲那紅蛇和蜘蛛,以激怒兩個毒物。

  “致於那蟾蜍,早已為我所傷,正在蓄怒待發,說至此處似已力盡,聲音微弱的難再聽聞。

  “我仔細想他之言,甚有道理,放下手中的火摺子,取出一枚銅錢,暗運功力,捏作兩半,揚手並發,分向那紅蛇和蜘蛛打了過去。

  “果然,這兩個毒物被我的銅錢擊中之後,齊齊抬起頭來那紅蛇當先發難,張口向那蜘蛛咬去,同時身子一縮,鬆開了那人手臂、身體。

  “那毒蜘蛛雖不甘示弱,但它卻不和那紅蛇硬拚,長腿一躍,跳離開那人頂門,迅快的向後退去,那條紅蛇卻疾快的過了上去。

  “這時,我手中的火摺子,已快要燃盡,只好重新換燃一支,就這一陣工夫,那隻傷在我摺扇下的蟾蜍,卻突然咕咕一一聲大叫,猛向那紅蛇追去。”

  李中慧突然插口說道:“那人呢?可是乘機脫身了麼?”

  李文揚道:“沒有,他仍然靜靜的躺在那裡,卻叫我過去,說有幾句要緊之言,告訴於我,要我轉告武林同道,我當時,心中仍然有些顧慮,他連被二種絕毒之物所傷,怎的還未死去,那人看我又生懷疑,長嘆一聲說道,他恐已無法等待那三個毒物斗的勝敗了,他已是將死之人,要我不用多疑。”

  一向冷靜的知命子,突然接口問道:“你可依言走過去了?”

  李文揚點頭答道:“我聽他說話的聲音,有氣無力,目中神光煥散,分明已經是重傷奄奄的垂死之像,縱是第一流的高手,此情此景之下,也難有所作為,一面運功戒備,一面依言行去,近身之後,我才發覺他所言不虛,他那蒼白的臉色上,已然泛現出一層黑氣,劇毒已浸入心臟內腑,決難再活多久了。

  “他似是有著迫不及待的焦急,未容我開口相詢,自行搶先說出他的來歷──”

  知命子道:“他說些什麼?”

  李文揚凝目望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燭,說道:“他說他來自五毒宮中,那蟾蜍、紅蛇和蜘蛛,該能證明他不是說的謊言──”

  韓士公道:“人之將死,其言必善,那人如若是真的已經到垂死之境,這些話倒是可信!”

  李文揚道:“五毒宮在江湖之上,名頭不著,晚輩好像是聽人說過,但也僅知其名,近年中江湖之上,亦無五毒宮中的弟子出現,但見此人被那三樣毒物所害淒慘之情,當下引動了好奇之心,那時他似是已經生機瀕絕,說完幾句話後,全身微微的顫動了起來,似是毒性一發,筋骨都在收縮,我一則不忍看他那痛苦才情,二則也被那五毒宮內情吸引,暗運內功,拍了他無、地、人三大穴。

  “那人得我真氣貫穴之助、痛苦之狀稍減,立刻接著說了下去,他說那五毒宮中的主事之人,原本是一位很有名的儒醫,醫道通神。治人無數,集財十分豐厚。只因息下唯一的愛子。死於毒蛇之口。悲傷之餘,立下宏願要研製出一種可解蛇毒的藥物。

  “其人本十分博學,心知要想研製出能解天下各種蛇毒的藥物,必得先瞭解各種毒蛇的毒性,他收了藥店,遍請捕蛇能手,教他捕蛇之法,但天下毒蛇,不下數百種,毒性各有不同,他愈是深入,愈覺這宏願,並非短短數年能夠完成,決定把有生之年,用作完成這樁心願。

  “費數年之功,在一座荒涼山中,找到了一處毒蛇群集所在,那地方十分陰濕,最適毒蛇生存,這位儒醫數年弄蛇,似是沉醉於此道之中,竟然傾盡家財,在那座窮山荒谷之中,建築了一座堂皇華麗的宅院,題名‘蛇居’。

  “這‘蛇居’也就是五毒宮的前身,其人出身世醫之家,素不和武林人物來往,所以‘五毒宮’在江湖之上,竟無名頭。”

  知命子道:“原來有這一段插曲,想不到一個不解武功,心有救世之人,只因行法偏激,竟然手創出這等一個恐怖所在。”

  李文揚輕輕嘆息一聲,道:“周大俠說那五毒宮,是一處充滿著神秘惡毒的所在,晚輩心中記憶甚深,惟恐那人劇毒發作言難盡意,當下提醒他,刪繁從簡,以窺全豹。”

  李中慧接道:“那也得讓他說明白啊!”

  李文揚望了妹妹一眼,接道:“那位儒醫就帶了家人,和十二個捕蛇能手,遷入那‘蛇居’之中,那地方毒蛇已經夠多,再加上他們由別處捕來的毒蛇,真是洋洋大觀,一座建築宏偉的大宅中,集養著各種毒蛇。

  “有道是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蛇居’中人,雖然個個是捕蛇能手,但千得一失,不到兩年,追隨那儒醫移入‘蛇居’的十二個捕蛇之人,有六個被奇毒的怪蛇咬傷,毒發而死,這時那位儒醫,尚未能研製出一種可以治療蛇毒的全能藥物,但卻被他想出來一種以毒攻獨的法子,因此又開始搜捕蟾蜍,用接蛇毒,就這般循環推展,物物相剋,單純的‘蛇居’四周,五毒遍佈,卻成了‘五毒混居’一處所在。

  “那位儒醫久年和五種毒物相處,自是難免為毒物所傷,但他卻用五毒相剋的道理,分食五毒瓦解,但隨他進入‘蛇居’的妻子、丫頭,卻不慣這種生活,相繼逃亡,但那‘蛇居’四周,五毒遍佈,逃亡之人,都為毒物所傷,死於途中──

  “那人說到此處毒性已發。全身又開始扭動起來,我雖不惜耗消真氣,用內力助他行血暢通,但他中毒已深,回天無術,臨死之前,他雖未停口,但亦語甚不詳,斷斷續續,又說了幾句,合目死去。”

  知命子道:“你可記得他說過什麼?”

  李文揚沉吟了一陣,道:“就我記憶之中。理結出來的大意,似是說後來有一個女人,進入蛇居,那女人受了重傷,得那儒醫救活,以後──”

  李中慧道:“以後怎樣?快說嘛!”

  李文揚道:“以後他突然改口,要我轉告天下武林同道,早些──”

  李中慧急道:“哥哥!早些什麼?怎的又不說了?”

  李文揚道:“早些兩字剛剛出口,他就死了,為兄的也不能編下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10 11:50:40

九四

  韓士公道:“以他那口氣推斷,似是要告訴你早些邀請武林同道,趕去那五毒宮,趁他們羽翼未豐,先來個掃穴犁庭,免為武林大患。”

  李中慧道:“那身受重傷,進入五毒宮的女人,定然是一個武林人物,要不然早被那些毒蛇咬死了。”

  知命子嘆道:“五毒宮的傳言,人言人殊,才使那一塊地方,更增神秘,江湖間以訛傳訛,難免有誇張渲染之嫌,但李公子聽聞於五毒宮中之人,自較可靠,可惜他死的早了一刻,如能再晚上一盞熱茶工夫,咱們也用不著大費疑猜了。”

  李文揚突然一整臉色,道:“因此,晚輩想去五毒宮中一行,求證傳言。”

  林寒青接口說道:“在下亦有此意,只可惜我那龍弟杳如黃鶴,消息咨然,難以奉陪李兄同往五毒宮中一行。”

  韓士公道:“老朽倒有一個兩全之計。”

  林寒青道:“願聞其詳?”

  韓士公道:“天鶴上人深入五毒宮去,申言為天下武林同道,這件事江湖上知道的不多,但看他忍辱負重,去時的悲壯豪情,亦不似故意做作,單是為揭露這一件隱秘,咱們也該去五毒宮中一行了,但此事雖然重大,卻不急在一時,咱們不妨先行尋找令弟,待尋得令弟之後,咱們再到五毒宮去!”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這辦法很好,以韓老前輩的見聞交遊,相偕同行,幫助不淺。”

  林寒青口中不言,心中卻在暗作忖思道:周簧傳了我“天龍八劍”,要我去尋找南疆一劍皇甫長風,求學實用法門,不論那六星塘主,是否是南疆一劍,但必得去見他一面,但此去勢又不能和這幾人結伴同行,別人一番好意又不便拒人千里之外,一時間大感為難。

  只聽李中慧嬌聲接道:“幾位既然有意一探毒宮,我也奉陪一行如何?”

  李文揚喜道:“妹妹有意同行,那是最好不過。”

  原來李中慧一向文靜,素來不喜在江湖之上闖蕩,常年留在黃山,大都是李文揚在江湖上遇上了礙難之事飛函召她趕來相助,但事成之後,就立刻回轉黃山,這次自動提出,要相陪李文揚等同在江湖上遊蕩一番,心中既然感到意外,又覺十分歡喜。

  李中慧只覺臉上一熱,眉宇間泛起了一片羞紅,嬌聲嚷道:“怎麼樣?不可以麼?”

  李文揚心中忽然一動,笑道:“可以,可以!歡迎至極。”

  李中慧道:“你笑什麼?如若我不同去,你們縱然能夠進得那五毒宮,只怕也要得大費上一番手腳,對付那些毒蛇、蜘蛛等毒物。”

  李文揚道:“不錯,妹妹那僻毒珠、雄黃膽,可克五毒,進入毒宮時,倒可以省了很多麻煩。”

  韓士公起身笑道:“天已經不早,咱們也該休息下了,老朽生就的急性子,事情談定,說辦就辦,明天咱們一早登程──”目光一轉,投注到知命子的臉上接道:“還有一事,要有勞觀主了。”

  知命子道:“貧道力能所及,無不從命。”

  韓士公道:“我等去後,萬一林世兄那位兄弟回到青雲觀時,要勞請觀主留他多住上幾日──”

  李中慧微笑接道:“不用了,我那雪媚兒,通靈異常,且有日飛千里之能,不論咱們身在何處,只管放起雪媚兒,快則一日,遲也不過兩三天,就可以得到青雲觀中的消息了。”

  韓士公道:“姑娘有此靈禽,那是最妙不過了!”

  李中慧起身接道:“明晨日出時分,咱們在觀外集齊登程。”當先向室外行去。

  知命子起身笑道:“一來貧道還在觀中等人,二來皈依三清之後,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了,歉難奉陪四位。”

  韓士公道:“我等也就此別過,明晨不再辭行。”抱拳一禮大步出室。

  半宵匆匆,次晨已微露,林寒青就趕往觀外,想到此次和李文揚等同行,只怕難得找機會習練那“天龍八劍”,借早起一刻時光,趕往觀外重習一遍。

  那知觀門外早有人先他一步而到。

  晨曦中,只見那人一身紅裝,卓立在一塊突起的大岩石上,晨風吹的她衣裙飄飛。

  林寒青只覺一身鮮豔的紅裝,特別刺目,連那人面貌也不再多看,立時轉身向觀中退去。

  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起自身後,道:“林兄留步。”

  林寒青轉過身子,突覺一陣香風撲面而來,那紅衣人,已然停在他的身前。不禁心頭略驚,忖道:“這女娃兒好快速的身法,”心急輪轉,口中卻接著說道:“李姑娘有何見教?”

  原來這紅裝少女,正是黃山世家的李中慧。

  李中慧被他問的一呆。心中暗道:這人怎生如此問法。言語毫無禮貌。

  她生來心性高傲,本要發作,但見林寒青垂首而立,一派拘謹之態,頭也不敢抬起,心中怒火頓消,微微一笑,道:“我剛剛送走那淘氣的表妹,林兄起的好早。”

  林寒青道:“姑娘過獎了。”

  李中慧暗道:“這人看上去神貌俊朗,風度瀟灑,怎的舉動、言談,倒像一個書呆子,”他簡簡單單的兩句答覆,一時間,窘得李中慧也想不出適當的話說,沉吟了良久,才道:“家兄談起林兄武功,心中十分敬服──”

  林寒青道:“好說,好說,那不過是令兄褒獎之言。”

  李中慧嬌聲笑道:“我那位哥哥生來外和內剛,要他暗中捧人,乃大不可能之事,如非林兄的武功,使他驚嘆,決不會對我再三推崇。”

  林寒青道:“在下縱有小成,也是難及黃山世家萬一。”

  兩人對答數言,林寒青一直垂首而立,頭也未抬過一次。

  李中慧忽然動了好奇之心。暗道:“這人如此拘謹,也不知是天生畏羞,或是有意做作,今天得試他一試,”當下嬌笑一陣,道:“聽家兄頌讚林兄之言,小妹心中倒是有些不服。”

  她生長在武林中第一世家,見聞、交遊,雖不及乃兄廣博,但亦非常人能及,養成了一種灑脫的性格。

  林寒青道:“令兄有意抬舉,姑娘不信最好。”

  李中慧看他不怒不火,心中更是好奇,當下說道:“家兄向來不說謊言,因此小妹不能不信。”

  林寒青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10 11:50:53

九五

  §第十六章

  李中慧道:“但小妹心中卻又不服氣,因此想領教林兄幾手絕技,一來證實家兄之言,是否有意誇張,二來,也好叫小妹開開眼界。”

  林寒青道:“這個,怨在下歉難從命!”

  李中慧又是一呆,道:“為什麼?”心中卻暗暗忖道:難道他的修養當真已入了無我無相的境界不成?

  偷眼看去,只見他臉色通紅,雙目中不時暴射神光,顯然,正勉力控制著內心中的激動,暗裡一笑,又道:“咱們比試只限十招,萬一林兄敗在小妹子中,小妹也不會告訴別人。”

  林寒青臉色大變,緩緩抬起頭來,雙目中棱芒閃動,但目光一和李中慧目光相觸,立時神芒盡斂,緩緩垂下頭去,道:“在下自知不敵,姑娘且勿苦苦相迫。”

  李中慧好奇之心更熾,暗道:“今天我非得迫你出手不可。”當下說道:“林兄雖然隱技自珍,但小妹領教之心十分殷切,開罪了。”玉腕一揮,一掌劈去。

  掌勢勁急,颳起了一陣嘯風之聲。

  林寒青雙肩晃動,身軀陡然閃橫裡移開三尺,避過一掌。

  李中慧嬌聲讚道:“好身法。”

  左手閃動擊出,纖纖玉指,直點林寒青左肩“雲門”穴,右掌橫裡掃來,擊向右肋“天池”穴。

  林寒青一吸丹田真氣,陡然向後面飄退四尺。

  李中慧連攻兩招,已看出林寒青果然是身負上乘武功,當下欺身而進,倏然之間,連攻五掌。

  這五掌,迅快、毒辣兼而有之,林寒青雖然把五掌避開,但卻驚的出了一身冷汗。

  李中慧收住掌勢,嬌聲問道:“林兄,不肯出手還擊,那是不把小妹放在心上了?”

  林寒青一拱手,冷冷的說道:“姑娘武功高強,在下不是敵手。”

  李中慧本想激怒於他,要他出手還擊,既可一試他的武功,亦可從他拳拳中,查出他的來路,卻不料他竟出口服輸,不肯動手,不禁一呆,良久之後,才躬身一禮,笑道:“林兄虛懷若谷,小妹這裡謝罪了。”

  林寒青道:“好說,好說。”

  只聽大笑傳來,韓士公、李文揚走來。

  李文揚一看兩人神色,心中已有了數,低聲對林寒青笑道:“林兄,舍妹一向得家母嬌寵,任性一些,如有開罪之處,還望看在兄弟份上,不要和她一般見識。”

  林寒青淡淡一笑,默然不答。

  韓士公四下張望,眼看李中慧已然奔行出數十丈外,當下一提真氣,道:“趁天色尚未大明,咱們緊趕一程再說。”當先向前奔去。

  四人出得鐘山,渡江北上,沿途之上,林寒青一直在有意無意間,逃避著李中慧,他這舉動,大大的傷了李中慧的芳心,她雖然性格開朗,再加那輝煌的家世,見聞博廣,脫落形跡,但終還是一個黃花閨女,林寒青有意的逃避她,使她滋生出一種被傷害的憤怒,但一時間,又不能發洩出來,只好強行壓制在心底,這岔怒逐漸的加深著。

  韓士公從來不解女孩子家心事,也未留心及此,竟未查覺,李文揚雖然看出妹妹神情有些不對,但兄妹之間,也不能暢談兒女情懷之事,只好裝作沒有看到。

  這日,四人到了安徽境內的盧州,天色已然是暮色蒼茫時分,韓士公忽然想起一位多年老友,就住在盧州附近的太平堡中,當下對李文揚說道:“老朽有一位多年的好友,在中原一帶聲望甚高,咱們沿途訪問而來,只怕甚難查出林世兄舍弟的下落。”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老前輩可是說的那‘太平堡主’連環梭錢大同,錢老英雄麼?”

  韓士公喜道:“正是此人,怎麼?李世兄也認識麼?”

  李文揚道:“有過一面之緣,”

  韓士公道:“黃山世家交涉廣闊,果是名不虛傳,看來天下高人,不識黃山世家者,當真是極少極少的了。”

  李文揚道:“先祖餘蔭,說來慚愧的很。”

  韓士公道:“據老朽記憶,那‘太平堡’就在盧州西北十餘里處,咱們加快腳程,當可趕上‘太平堡’的晚飯。”

  李文揚道:“老前輩可是很久沒有和那錢堡主見過面了麼?”

  韓士公道:“屈指算來,只怕有十四五年了。”

  李文揚道:“如今的太平堡,只怕和老前輩昔年所見,已大大的不同了!”

  韓士公道:“怎麼?可是那太平堡的堡主易人了?”

  李文揚道:“堡主雖未易人,但形勢卻是有了變化,年前晚輩路過太平堡,本想順便一探那錢堡主,但見堡中高壘刁斗,戒備森嚴,只好改變主意,繞道而行,但老前輩卻是那錢堡主的多年故友,或有不同。”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昔年老朽和那錢大同一同在江湖上闖蕩,情同手足,後來,他厭倦了江湖生涯,落戶太平堡,不知何故,竟為錢家擁為堡主,想那太平堡在他經營之下,定然煥然一新,氣象萬千,十幾年前,老朽去過一次,承他告念故情,奉如上賓,歲月匆匆,如今又是十幾年未曾見面了。”

  李文揚看他說的逸興橫飛,大有神馳成年往事之間,不再接口多言。

  幾人腳程奇快,蒼茫暮色中一陣緊趕,不足頓飯功夫,已到了太平堡。

  抬頭看去,只見一座石砌城堡,屹立眼前,堡門緊閉,護城中積水甚深,渡河吊橋,早已收起,果是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韓士公一皺眉,暗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天色未夜,門禁怎生如此謹嚴──”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10 11:51:06

九六

  正忖思間,忽聽一聲斷喝,由城堡上傳了下來,道:“什麼人?”

  韓士公一提丹田真氣,高聲說道:“有煩通報錢堡主,就說昔年故友韓士公順道造訪。”

  城堡上遙遙傳來回話之聲,道:“尊客稍候,待在下稟報堡主之後,再行定奪。”說話人聲宏氣足,分明是身負武功之人。

  四人在堡外等候足足有半個時辰之久,仍不見有何動靜,韓士公心頭不耐,抬眼打量那護堡城河一眼,說道:“諸位在此稍候,老朽先進堡中瞧瞧。”

  他自覺等候過久,有失顏面,準備要越渡護堡城河。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錢大同雖是老前輩的昔年莫逆之交,現已久年不見,人事滄桑,或有變故,咱們多等一刻不妨。”

  說話之間,城堡上突然亮起了兩盞紅燈,渡河吊橋,隨著緩緩放下。

  堡門微啟,一個身手矯健勁裝少年,疾奔而來。

  韓士公看那迎客之人,素不相識,不禁怒火大起,冷哼一聲,肅立不言。

  那勁裝少年打量四人一陣,望著韓士公道:“那一位是韓老前輩?”

  韓士公冷冷說道:“老夫便是,大駕何人?”

  那勁裝少年微一抱拳,道:“在下王鳳和。”

  韓士公道:“老夫要找錢大同。”

  王鳳和道:“那是家師。”

  韓士公道:“令師還活在世上麼?”

  王鳳和道:“家師身體很好,特命在下前來迎接韓老前輩。”

  韓士公更是惱怒,沉聲喝道:“令師的架子好大。”

  王鳳和一聳雙眉,道:“老前輩有什麼不愉之事,請見到家師之後再說不遲,在在下面前,出口辱及家師──”

  韓士公怒道:“好啊!我就當面罵他給你瞧瞧。”

  林寒青眼看已鬧出不歡之局,正待出言勸止韓大公、卻被李文揚輕輕一扯衣袖阻止。

  王鳳和返身帶路,四人魚貫渡過吊橋,直入堡中。

  這當兒,已經是夜幕低垂時,借暗淡的星光望去,只見堡中房屋林立,但卻不見一點燈光,看去有如一座死城,沉悶、陰森。

  街巷間不見一個行人,家家門窗緊閉,這時,不過是晚飯剛過不久,但太平堡中的人,卻似是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王鳳和帶幾人走到了一座高大宅院的前面,只見兩扇黑漆大門,緊緊的關閉著。

  韓士公留神查看四外的景物,和昔年情景,已然大不相同,似是這太平堡中的房屋,都已經拆除後,重新建過。

  只見王鳳和登上七層石級,叩動門上銅環。

  環響七聲,兩扇黑漆門呀然大開。

  兩個黑色勁裝少年,各帶著一盞紗燈,迎了出來。

  王鳳和手一揮,兩個提燈人一語不發,轉身帶路,向前行去。

  穿過了一重廣大的庭院,又是一重門戶,一個身著青衣的童子,當門而立。

  王鳳和對那青衣童子,神態十分尊重,頷首說道:“師父有空麼?”

  那青衣童子答道:“師父待客後庭,客人有我帶去,你不用進去。”

  王鳳和道:“有勞師弟。”

  韓士公生性暴急,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下心頭的怒火,冷哼一聲,道:“好大的臭排場。”

  那青衣童子突然轉過臉來,打量了韓士公一眼,道:“大駕說話,最好是小心一些!”

  韓士公怒道:“老夫偏要罵人,哼哼!待見過錢大同時,老夫還要好好的教訓他一頓。”

  青衣童子伸手由一個黑衣人手接過一盞燈籠。目光緩緩由李文揚、林寒青、李中慧臉上掃過,說道:“只要你敢,那就不妨試試!”高舉燈籠,大步向前行去。

  李文揚施展“傳音入密”,悄然對韓士公道:“老前輩請暫息雷霆之怒,就眼下‘太平堡’中這種神秘情形而論,對方似是已非單純的輕藐敵人,老前輩最好能保持冷靜,默查形勢,免得中了別人圈套。”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10 11:51:17

九七

  韓士公久年在江湖之上闖蕩,見聞是何等廣博,只是天生的脾氣暴躁,本性難改,遇上懊惱之事,就忍不住怒火暴起,不能自已,但聽李文揚暗中提醒之後,有了警覺,立時冷靜了下來,長長吁一口氣,一舒胸中怒火。

  這時,那青衣童子已帶著幾人穿過了兩重庭院,但見庭院中花木繁茂,陣陣香氣,撲鼻而來。

  那舉燈帶路的青衣童子,突然停了下來,說道:“到啦!諸位請等候片刻。”

  韓士公冷哼一聲,欲待發作,但他終於忍了下去。

  那青衣童子向前行了幾步,舉手推開一座圓門,直向裡面行去。

  韓士公安然舉步而行,緊隨那青衣童子身後,準備衝入,卻被李文揚左臂一橫,攔住了去路,韓士公微微一嘆,停下了身子。

  林寒青藉機打量了四週一眼,只見自己停身之處,正是一座精巧的小花園,方圓不過五丈,但卻植滿花樹,假山魚池,十分幽靜,不過太寂靜了些,使人有一種陰森的感覺。

  只見燈光射來,那進入圓門的青衣童子,重又走了出來,冷冷道:“家師有請。”

  李中慧仔細看那青衣童子,面色蒼白,不見一點血色,說話語氣,冷漠異常,暗暗忖道:“這人只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如非從小就在陰森險惡的環境之中長大,受著嚴酷的訓練,小小年紀,豈能變的如此陰森冷漠?”

  韓士公大步而行,當先向那圓門之內走去。

  那青衣童子搶在前面帶路,行在一條甬道之中,四五丈後,到了一座廣大的敞廳中。

  廳中高燃著四支白燭,一張紅漆八仙桌上,端坐著一個胸垂花白長髯,面容瘦削的中年大漢,正是“太平堡”主連環梭錢大同。

  韓士公目光轉動,只見這座廣闊的大廳之中,除了錢大同之外一再無其他之人,強按下心口怒火,拱手說道:“錢兄,咱們有十幾年不見了吧?”

  錢大同端坐不動,緩緩把目光移住到韓士公的臉上,道:“韓兄,別來無恙?”

  韓士公冷笑一聲,道:“錢兄的架子,當真是越來越大了。”

  錢大同道:“好說,好說──”目光一轉,掃掠過李文揚,接道:“這位可是黃山世家的李世兄麼?”

  李文揚微微一笑,道:“不錯,錢堡主還能記得兄弟,兄弟甚感榮幸。”

  錢大同右手一擺,冷冰冰的說道:“幾位大駕光臨,兄弟未能遠迎,還望諸位多多恕罪!”這本是幾句客氣之言,但錢大同口氣冰冷,使人聽來生硬刺耳。

  韓士公冷笑一聲,道:“錢兄可還記得咱們昔年同在江湖上闖蕩的往事麼?那時咱們曾共患難──”

  錢大同接道:“韓兄有什麼話,先請坐下,再談不遲。”

  韓士公想到李文揚勸告之言,強忍忿怒,坐了下去。

  錢大同不容韓士公接口,搶先說道:“這位女英雄面生的很。”

  李文揚道:“那是舍妹。”

  錢大同道:“幸會,幸會,兄弟久聞黃山世家李姑娘之名,今日能得一見,當真是今生有幸。”

  目光一轉,投注到林寒青的臉上,接道:“這一位少年英雄,高名大姓?”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錢大同復誦道:“林寒青,林寒青,這名字生疏的很。”

  林寒青接道:“在下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那是難怪錢堡主不認得了。”

  錢大同兩道銳利的目光,掠著幾人面上掃過,道:“幾位駕臨寒舍,不知有何見教?”

  韓士公經過一陣琢磨,心中平靜了不少,暗道:此人的神情、性格,流異昔年,簡直有如另一個人,其間或有原因,當下心平氣和的說道:“這幾位都是受兄弟之邀,將來拜訪錢兄。”

  錢大同臉色冷漠,突然舉起手來。互擊兩掌。

  敞廳一角處,呀然輕響,開啟了一扇木門,兩個青衣小婢,一前一後的行了過來。

  只見那當先的一個,手中托著一個紅漆木盤,上面放著四個白玉杯,蓮步娜珊的走近了韓士公等,欠身說道:“諸位請用茶。”

  李文揚當先伸手,由盤上取過一隻玉杯,啟開蓋子裡去,只見杯中一片碧色水汁,熱氣上騰,清香撲鼻,望了一眼,並未食用,順手放在桌上。

  李中慧、林寒青連杯上的蓋子也未啟動,就順手放在桌子上。

  韓士公卻用鼻子在杯子上嗅了幾下,笑道:“好茶,好茶。”他一連讚了幾聲好茶,但卻點滴未進,原封放在桌上。

  第二個青衣婢女也託了一個木盤,盤中放著精緻的細點,只見她左手托盤,右手把盤中的細點,一一移到桌子上,欠身一禮,和那捧茶的青衣小婢,齊齊退了下去。

  錢大同隨手取過一塊細點,說道:“諸位跋涉遠來,腹中想已飢餓,請先食用些茶點,墊墊肚子,酒飯即可送上。”當先把手中一塊點心吃下。

  韓士公靜坐不動,既不取食點心,也未答話。

  錢大同也不再讓,自行伸手取食,大吃起來。

  廣大、陰森的敞廳中,突然沉寂下來,聽不到一點聲息。

  不知過去有多少時間,錢大同把桌上四盤精緻的細點,吃下了一半,突然又舉手互擊兩掌。

  敞廳一角處,又走出來兩個青衣小婢,收拾了殘點玉杯,珊柵而去。

  緊接著一陣酒氣菜香,一長行青衣小婢,魚貫而上,片刻間,擺滿了一桌佳餚、美酒。

  錢大同端起面前酒杯,連聲說道:“諸位請啊!”當先一仰脖子,咕嘟一聲,幹了一杯。

  林寒青雖然腹中甚為飢餓,但恐那酒餚之中,下有毒藥,不敢食用,個個忍著從火,連坐不動。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10 11:51:28

九八

  錢大同自斟自飲,大筷吃菜,旁若無人,片刻工夫,喝乾一壺美酒。

  韓士公聞到那撲鼻的酒香,幾乎忍不住要舉杯飲用,李文揚早已顧慮及此,便在暗中出手警告於他,才算忍了下去。

  錢大同放下杯筷,掃掠了四人一眼,道:“諸位遠道來此,兄弟已盡了地主之誼,天色不早,兄弟不留諸位了。”

  韓士公倒是未曾料到,他突然下起了逐客令來,沉吟了良久,說道:“兄弟此番來訪,一來想敘敘昔年舊情,二來還有要事奉商。”

  錢大同道:“昔年舊事,早成過去,世無不散宴席,所以在下相勸,韓兄還是早些離去的好,”

  韓士公側顧了李文揚一眼,突然推案而起,怒聲喝道:“好啊!錢大同,你不過是‘太平堡’一個小小堡主,也值得擺出這等臭排場來,輕藐昔年同生共死的好友。”

  錢大同似欲發作,但他終於又忍了下來,冷冷說道:“韓兄意欲何為?”

  韓士公本想藉故激怒於他,卻不料錢大同竟自隱忍不發,一時間倒是不知要如何答覆。

  正自沉吟間,李文揚卻起身接道:“咱們兄弟,承蒙堡主款待,兄弟感激不盡,這廂有禮了。”抱拳一禮,群豪自入這敞廳之後,錢大同一直端坐不動,李文揚心中生疑,故意欠身而起,抱拳一禮。

  哪知錢大同仍是端坐不動,右手微微一擺,道:“不用了。”

  韓士公一皺眉頭,暗暗忖道:“莫非他這些年中,受了什麼挫折,性格大變,成了這副冷漠的樣子。”

  忖思之間,錢大同已高聲喊道:“送客。”

  兩個青衣童子,應聲奔了過來,目光一掃李文揚,齊聲說道:“諸位請吧!”

  這座巨廳十分寬大,這兩個青衣童子,似是就在一側暗影之中站著,應聲奔來,落腳奇怪,聽不到一點聲息。

  李文揚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這錢大同一直催促我們離去,若有無限難言苦衷,他如不念昔年之情,大可閉門不見,也不用設宴相待了,這敞廳的暗影之中,既可站著這兩個青衣童子,為何不能藏有別人,暗中在監視於他。”

  心意一轉,暗中凝神內敞廳四周望去,同時用“傳音入密”之術,輕告林寒青、韓士公等小心,這敞廳四周的暗影之中,可能隱伏著殺機,有人在暗中監視。

  兩個青衣童子似是已發覺李文揚等舉動,左面一人,突然向李文揚等欺了過來,口中冷冷喝道:“敝堡主已下了逐客之令,諸位卻賴此不動,不知是何用心?”

  李文揚是何等機警,看那青衣童子欺近身來,立時凝神戒備,心中暗道:看來今宵情勢,不鬧的出手相搏,只怕難以查明真相,一面準備,一面冷笑答道:“一個小小的侍童,也敢對我李某人這等無禮麼?”

  那青衣童子,冷冷說道:“豈敢,豈敢。”突然一揚左袖,燭火下數縷銀芒一閃,激射而來。

  李文揚見多識廣,一看那閃動銀芒,立時認出是梅花針之類的細小絕毒暗器,心中暗生凜駭,道:“這青衣童子好生狠毒,在這近距離之下,猝下毒手,又施用的這等歹毒、細小的暗器,我如不早生警戒,全神戒備,勢非要傷在他這暗算之下不可。”

  心念轉動,手中的摺扇,呼的張開,暗用內力斜斜推出,但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瀟灑自如。

  數枚銀針,就在他摺扇一揮之間,擊落地上。

  那青衣童子似是亦知遇上了勁敵,凜然止步,不再欺近。

  韓士公側背而立,尚未看到這青衣童子施放暗器的舉動,但他聽到青衣童語無倫次,心中已然大怒,怒聲喝道:“錢兄不念舊情,下令逐客,也還罷了,但這小小侍童,竟也敢這般無禮,兄弟要替你管教、管教了。”左手一揮,疾抓過去。

  那青衣童子身子一側,矯健絕倫的閃避開去。

  韓士公一抓落空,不禁一呆,未料想到,這年紀幼小的青衣童子,竟有著這等武功,只覺大失顏面,臉上一熱,疾踏一步,伸手又向那青衣童子抓了過去,口中大聲喝道:“好啊!錢兄身側侍童,竟有這等武功,兄弟得領教、領教了。”

  那青衣童子雙肩晃動,陡然閃退出去四五尺遠,又把韓士公一把擒拿手法避開,卻是未肯還手。

  李文揚凝目四顧,果然隱隱查覺,這敞廳四周中,人影移動,似是有著不少的人,敵情不明,不願莽然出手,一橫身攔住韓士公道:“既是錢堡主下令逐客,咱們還是告退了吧!”

  韓士公愕然住手,望了李文揚一眼,緩緩退回原位。

  回頭望去,只見那連環梭錢大同,仍然端坐在原位之上,動也未動過一下。

  李文揚微一抱拳,道:“承蒙款待,叨擾了一頓酒飯,在下就此別過。”

  錢大同冷冷說道:“不送了。”

  李文揚道:“不敢有勞。”借轉身之機,微微一扯韓士公的衣袖,大步向外行去。

  韓士公冷笑一聲,道:“姓錢的,咱們數十年的交增,就此一筆勾銷,日後咱們再見面,非得鬥個勝敗都來不可。”

  錢大同冷冷道:“韓兄劃出道子,兄弟無不接受。”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10 11:51:38

九九

  韓士公冷哼一聲,轉身向外行走。

  四人出得敞廳,廳中的燭火,突然熄去,緊接著一聲砰然大震,敞廳中兩扇大門,也忽然關了起來。

  李中慧陡然停下腳步,說道:“咱們走不了啦!”

  韓士公餘怒未息的接道。“老朽就不信憑這‘太平堡’能把咱們留下。”

  李中慧道:“如是憑仗武功,縱然他們高手如雲,憑咱們幾個人,硬闖出去,也非難事,但如他們要暗施毒計,咱們就防不勝防了。”

  李文揚心知妹妹一向心細如髮,料事如神,向不輕言,既然開口,必有見地,當下說道:“妹妹高見,為兄的一向佩服。”

  李中慧接道:“你不用給我戴高帽子,如若真如我所料,此事你該擔當大部干係!”

  李文揚笑道:“這麼嚴重麼?你說說看。”

  李中慧道:“咱們在那大廳之中,雖然處境險惡,但並非毫無生機,你卻催著韓老前輩離開敞廳,自投絕地。”

  李文揚道:“那廣大敞廳四周的暗影中,滿佈強敵,敵暗我明,形勢於我大大不利,胡塗的仗,為兄是向來不打。”

  李中慧道:“咱們此去要經過一段甬道,哥哥是知道了?”

  李文揚忽然一跺腳道:“不錯,如若他們把甬道兩端,落下鐵閘,咱們勢非活活困死不可。”

  李中慧道:“可惜咱們見機的晚了一些。”

  李文揚抬頭看去,只見幾道天光,由兩個穴口中透了進來,不禁一驚。

  只聽李中慧接道:“咱們來時,未曾留心,這座敞廳和甬道──”

  說話之間,突然一暗,透入天光的幾處穴洞,也被堵了起來,耳際間卻傳過來一陣冷漠的聲音,道:“你們已陷身在絕路之中,上面的天閘,四周堅壁,除了歸依我教之外,那只有死路一條。”

  韓士公氣的哇哇大叫道:“錢大同,你這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禽獸不如的東西,我韓某人只要能夠脫了今宵之險,不把你這‘太平堡’燒個片瓦不存,誓不姓韓!”

  他曾被玄皇教囚在石室中,數年之久,幾乎是急瘋了心。剛剛脫困不久,如今又重陷覆轍,在他感受之中,囚居生活,那比殺了他還要難受,要他如何不急。

  李文揚緩緩說道:“老前輩不用焦急,合咱們幾人之力,縱然暫時被困,諒他們也無法對付咱們,舍妹素有女諸葛之號。有她在此,必有脫困之策。”

  李中慧道:“哥哥不要把我捧得太高了,眼下的情景也只有盡人力,以憑天命,如若老天爺不幫忙,我也是沒有法子。”

  說完話,閉目沉思。

  韓士公心中最是害怕,急急說道:“不錯,老夫也曾體聽人說過,李姑娘才智絕人,從此刻起,咱們都聽李姑娘的吩咐,但有所命,老朽萬死不辭。”

  李中慧閉目不言,恍似未曾聽得韓士公說些什麼。

  李文揚低聲說道:“舍妹一遇難事,總是閉上雙目沉思,她神志集中,不理任何事,老前輩請不要見怪。”

  韓士公道:“此刻設法脫困要緊,哪裡還有閒工夫去生這些悶氣,唉!其實罪魁禍首,還是韓某自作聰明連累了幾位。”

  李文揚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前輩和那錢大同已經十幾年未見,如何能知他行動、用心,此事也怪不得你,如是咱們入這甬道之時,早些留神這甬道的神秘,也不致被困此地了。”

  李中慧道:“此地此刻,籌謀對策為先,最好是少放馬後炮,說得震震有詞。”

  韓士公道:“這話不錯,咱們得先籌謀對策要緊。”他生恐難脫困,再被困上數年,那可是生不如死了。

  李中慧道:“可惜呀!如若咱們這些人中,有一柄削鐵、穿石的寶刀,那就好了。”

  林寒青心中一動,探手入懷,摸出參商劍來,雙手遞了過去。說道:“在下手中這柄參商劍十分鋒利,凡鐵定可削,姑娘清查看一下是否適用。”

  李中慧接在手中,冷冷的說道:“姑且一試。”手握短劍,大步向旁側行去。

  李中慧先側耳朵附在石壁上聽了一陣,突然一變臉色,貼著石壁又向前面行去。

  李文揚問道:“妹妹怎麼樣!可以出去麼?”

  李中慧道:“我幾乎上當,這處石壁外面有水。”

  林寒青凝神看去,只覺李中慧貼著石壁而行,走了幾步,就附在牆上一陣。

  經過一陣黑暗中靜立之後,四人的目光,都已可在夜暗見物,這石室的情形,已經大約可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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