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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長安春風 - 《王爺的三寶妻 卷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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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0:20
標題:
長安春風 - 《王爺的三寶妻 卷一》《全文完》
《
王爺的三寶妻
卷一》作者:長安春風
穿越成這既胖、性子壞又沒人愛的沈瓊樓,她也是醉了,
明明是侯府嫡女,卻沒事就呼朋引伴到處生事,連心上人的納采禮也敢砸,
還惹上不該惹的豫王,害人家差點成了猛虎口中的美食,
這「京城一霸」的稱呼果真不是蓋的,闖禍的本事奇高!
只是如今輪到她倒霉了,債主找上門,原主造的孽得由她來償還……
數次巧合偶遇讓豫王懷疑她愛慕他,偏她又管不住嘴,總是挑起他的怒意,
惹得他新仇舊怨一起報,不是口頭上占她便宜,就是手頭上吃她豆腐,
本以為安分躲在家避開他便沒事,哪知她吸引麻煩的磁場這麼強大,
為了敦促她那不思上進的太子表哥認真向學,皇后姨母找她入宮當伴讀,
皇帝卻拿太子進步當藉口,明賞賜暗試探,確認她家的忠誠度,
三皇子見到她瘦身後的美貌起了歪心,仗著身分就想將她收編入後宅,
多虧有豫王提點,才讓她看清皇帝和三皇子的不安好心,躲過皇家人的魔爪……
屁啦!那她怎麼沒躲過豫王的魔爪,還被一道聖旨送進豫王府當女官?
太子有說過,進豫王府任職的個個命不長,他倆積怨這麼深,她小命休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0:33
第一章
【第一章 穿成刁蠻二世祖】
「沈瓊樓你這個潑婦,別痴心妄想了,就是天下女子都死絕了我也不會娶你!」
對面的男子面容俊秀儒雅,一身天青色的直裰飄蕩,只是英挺的眉高聳著,烏黑的瞳仁溢滿了輕蔑和厭憎,薄脣微抿,面上飽含怒火。
蘇源張了張嘴,就在這時候,她被人左搖右晃著推搡醒了。
她才微微張開眼,一個穿月白色衫子的美婦就把她摟在懷裡,一邊搖晃一邊嚎啕,「我的兒啊,你都暈了兩天兩夜了,可不能有事啊,不然讓為娘的怎麼活?」
蘇源其實在前天就醒了,只是被沈瓊樓突然涌來的記憶攪得懵了,這才一直躺在床上給自己做精神緩衝,不過現在身上都快給搖晃散架了,不起來也不行。
她低頭看了眼哭得撕心裂肺的美婦人,慢吞吞地起了身,低聲道:「媽……呃,娘。」古代是這麼叫的吧?
陳氏見自己閨女終於醒了過來,眼淚更是收不住,伸手把她每一根頭髮絲都細細摸遍了,「我的心肝肉,你總算是醒了,身上可有什麼不對嗎?餓不餓,渴不渴?」
又恨恨地罵她爹,「你爹也太狠心了,親生的閨女也捨得動手打,不就是犯了些小錯嘛,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說罷,自己又拭著眼淚道:「也是娘不好,一個沒看住……」
你閨女犯的可不是什麼小錯,蘇源想到方才記憶裡那俊秀男子,低頭默默地揪著被面。
沈瓊樓仗著有個錦川侯的爹和親姊姊當皇后的娘,被家裡人寵出了個霸道跋扈的性子,沒少在京裡橫行霸道、惹是生非,智商、情商都有問題,要是擱在電視劇裡絕對活不過兩集。
陳氏見她還不言語,忙命人端了補身子的湯藥過來,親手喂她,「兒啊,你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可別把事憋在心裡壞了身子,只管鬧出來,出了事有娘兜著。」
聽聽,什麼叫慈母多敗兒。蘇源……現在應該叫沈瓊樓了,她被雷的咳了聲,「我不鬧。」
陳氏的表情跟天塌下來似的,「你怎麼就不鬧了?心肝肉啊,你可不要想不開,你要是出了什麼事,娘可怎麼活啊!」
沈瓊樓聽了無言,合著在沈母的眼裡她活著就是為了鬧事,能不能找個價值觀正常的人來跟她說話?
陳氏拉著她的手絮絮叨叨一時,沈瓊樓不敢瞎接話,怕露餡,又實在是消受不起來自親媽的熱情,只好低頭繼續面癱。
幸好這時候有個穿翠綠半臂的丫鬟走進來,福身輕聲道:「二夫人,二老爺問三姑娘醒了沒,還說姑娘要是醒了就請她去前面廳堂一趟。」
沈家人口簡單,頂頭只有一位祖母,底下兩房人,沈瓊樓的父親是家中老二,在大伯死後承襲了這錦川侯爵位,陳氏是皇后之妹,國丈忠勤侯之女,兩人育有兩子一女,她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因此在家裡行三。
她說完又畏懼地看了沈瓊樓一眼,把聲音壓得更低,「老爺還說了,要讓姑娘前些日子壞了許家親事,又頂撞咱們老夫人的事好好交代清楚。」
陳氏沒好氣地道:「怎麼,還嫌那日一巴掌不夠,這回要把我們娘倆生生打死了才甘心是嗎?」
丫鬟低著頭不敢接話。
陳氏轉頭看著沈瓊樓,「樓兒,你要是不想去,咱們就在屋裡安生歇著,別怕你爹,凡事有娘頂著呢。」
沈瓊樓卻想著事情總要解決,於是默默地點了點頭,惹得陳氏又大驚小怪了一回。
她被人伺候著穿好衣裳來了廳堂,陳氏還是不放心,自己跟著不說,又招了三五個丫鬟扶著她。
沈父名字單一個木字,此時端坐在上首,面白有須,臉上頗見幾分秀逸,只是面色冷肅剛毅,一雙炯炯有神的鳳目看了過來,見她還被幾個丫鬟攙著,冷笑道:「你排場倒是不小,我這個當爹的見你一面還要三催四請的。」
沈瓊樓被她爹的冷眼看得打了一個激靈。
倒是陳氏潑辣,立刻道:「還不是給你打的,樓兒年紀還小,誰沒有個犯錯的時候,先在院裡跪了一天,哪裡禁得住你下這般死手。」
沈木頗有些懼內的毛病,掩嘴咳了聲,也不理陳氏,轉頭瞧著沈瓊樓,「你壞人姻緣在先,頂撞祖母在後,這事斷斷是不能善了,這就跟我去延壽堂向你祖母請罪,再好好地跟許家道歉,若是以後再有半點惡行,我拚著官聲不要了,也要生生打死你這孽障!」
沈瓊樓年前準備跟國子監許祭酒之子商議親事,但人家許公子也不是傻子,自然不願意娶個這樣有惡名在外的妻子,便想法子讓家裡毀了婚約,轉頭向另一位文官閨秀提親。
京城裡流言紛紛,直把沈瓊樓傳成了棄婦,依著她那暴戾性子,肯定不幹,按著承襲過來的記憶,沈瓊樓好像還真對那俊秀男子頗有情意,趁著許公子行納采禮的時候跑去壞了許家親事,又鬧得京城沸沸揚揚的。
沈老夫人把她叫去訓斥,偏偏她也是個傻大膽,連祖母都敢頂撞,險些把老人家氣昏過去,她爹急怒攻心給了她一巴掌,她不留神頭磕在柱子上,於是蘇源就這麼過來了。
壞人姻緣是挺缺德的,但她心裡委屈死了,原身乾的缺德事,為什麼是她來背鍋啊!
不過她上輩子就是個臉上不愛帶表情的,因此不管心裡流了幾缸淚,臉上還是面無表情的。
陳氏卻聽得心驚肉跳,忙不迭地把沈瓊樓護在身後,正要回護幾句,又見院裡有個稍大的丫鬟站在檐外,姿態恭謹地福身行禮。
「二老爺,老夫人聽說三姑娘醒了,請您過去一趟要商議三姑娘的事呢。」
沈木微微皺了皺眉,轉頭瞪了沈瓊樓一眼,這才起身對她道:「我先去勸慰你祖母,你等會兒再過去,跟祖母好好地賠禮道歉,若是再敢出言不遜,立即請家法!」
沈瓊樓沒原身的火爆脾氣,很沒用地應下了,她爹這才放心走人。
陳氏見她還是癱著臉不說話,連忙柔聲哄道:「你祖母面硬心軟,老人家得多哄幾句,你不過是年幼頑劣,太過活潑了些,你祖母不會真把你怎麼樣的。」
在親媽眼裡,沈瓊樓的屬性居然是活潑可愛?她心情十分複雜,原身留下的記憶雖模模糊糊的,但也能推斷出這廝絕對是二世祖中里程碑式的人物,果然是親媽眼裡出乖寶啊。
陳氏當然不知道寶貝閨女在心裡大肆吐槽,見她只是低頭不言語,還以為她仍是心裡不痛快,連忙命人上來擺飯,嘴裡不住地絮叨,「樓兒餓了吧,娘這就讓人做你愛吃的端上來。」
沈瓊樓滿心晦氣,而且她現在可以說是人生大變樣,哪有心思吃飯,因此只是低頭繼續裝死。
她想著想著,冷不丁瞥見陳氏容貌,心裡不由得好奇起沈瓊樓的模樣來,按照她爹娘的相貌,只要她不長殘,顏值肯定是妥妥的,她想了想,低聲道:「娘,屋裡有鏡子嗎?」
陳氏不解寶貝閨女的意思,不過見閨女總算肯跟自己說話,歡天喜地地命人取了靶鏡過來。
沈瓊樓接過來看了看,嚇得手一抖,鏡子差點沒跌下來。
她本想著,要是按著父母的長相來,只要不長殘,那也應當是個極標緻的美人,至少不會拉低平均值,沒想到原身就這麼硬生生地……長殘了。
單看她五官還是極美的,皮膚白嫩,不過原本含情帶怯的星眸被臉上的軟肉擠成了小眯眯眼,秀麗挺拔的鼻梁也淹沒在胖臉裡,只剩嫣紅的菱脣還能看,而合起來看卻是要多怪就有多怪,一胖毀所有啊!
整體來看,說醜八怪倒不至於,畢竟美人底子擺著呢,但要說好看……呵呵。
陳氏見她捧著鏡子不停顫抖,心疼地給她夾了片醬牛肉,「樓兒這些日子清減了不少,快吃些好的補回來,這些都是你平時愛吃的。」
一聽見這話她又抖了幾下,心道:真不敢想像沈瓊樓原來是啥模樣。
她這邊才吃了沒幾口,方才來叫走沈木的丫鬟又穿堂過來,姿態恭敬依舊,「二夫人,老夫人和二老爺讓三姑娘過去一趟。」
陳氏敢教訓夫婿,卻不敢頂撞婆母,滿面擔憂地看著沈瓊樓,正要起身跟她一道去,就見她已經起了身,跟著丫鬟走了出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0:50
第二章
在她這個現代人的心裡,當孫女的跟奶奶回幾句嘴實在算不得大事,她估摸著最多是被叫過去罵幾句,打一頓手板了事,倒是毀人姻緣這事真的缺德,確實該好好地道歉才是。
她被一路帶著進了屋,還沒來得及通報,就聽東邊暖閣裡沈老夫人端肅的聲音傳了出來,沉聲道——
「這事實在是鬧得太大了,咱們錦川侯府丟不起這個人,南郊有座官府建的專門收容犯錯女眷的庵堂,實在不行,就把三丫頭送進去吧。」
沈瓊樓聽了一驚,什麼?
朝廷設了專門收容犯錯女眷的庵堂,聽說裡頭管教極嚴,動輒打罵不給飯食不說,還要成日的乾粗重活計,家裡人都不得輕易探望,進去了也難再出來。
沈木再怎麼惱恨沈瓊樓犯下的錯事,可畢竟也是自己的親閨女,見不得她後半輩子就葬送在庵堂裡,聞言一驚,「母親……」
沈老夫人用銀簽撥了撥香爐裡的檀香,意有所指地往簾子外瞧了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話,自己則不慌不忙地繼續道:「頂撞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毀人親事的事我不能空看著。」
她說著聲音裡帶了幾分怒意,面沉如水,「如今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咱們侯府的家教不嚴,內帷不修。你還被御史言官參奏了幾本,惹得皇上龍顏不悅,你這回入京本要在吏部任職的,如今也沒了動靜,還有文哥兒,才中了進士,進翰林院的批文也給壓下來了,三丫頭一個害了一大家子,你還要護著她嗎?」
沈木也不是傻的,見自家母親顏色便知道她要扮黑臉,於是配合著扮白臉,故意誇大道:「母親說的是……可那庵堂如何能去?聽說進了裡頭的人動輒便是一頓毒打,長年累月的吃不飽飯,樓兒她……」
他話還沒說完,外頭聽著的沈瓊樓的臉已經綠了,她不清楚這庵堂是個什麼鬼,只當這回真完了。
看書裡的人穿越,想發財就有人哭著喊著送銀子;想談戀愛,出個恭都能遇見好男人。她倒好,一來就要被送去搞宗教事業了,不過沒準她能混成個聖母活佛什麼的。
裡頭的沈老夫人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緩緩地蓋上博山爐蓋子,「三丫頭也差不多該過來了,讓她進來吧。」
領沈瓊樓來的丫鬟打起簾子迎了她進去,她這才瞧清沈老夫人的相貌,花白的頭髮梳得整齊,用一對不知道是簪還是釵的長白玉綰住,眉眼細長,鼻梁挺直,還是能瞧出年輕時候的美貌。
沈瓊樓還沉浸在當尼姑的驚嚇中,一進來就按著記憶裡的禮數,規規矩矩地給沈老夫人行禮,跪下低聲道:「給祖母請安。」
這禮行的不怎麼規範,但好在沈老夫人對她的要求很低,無聲地瞧了她一會兒,直到她神色惴惴,這才緩緩開了口,「剛才我和你父親說的話你也都聽見了,你毀人親事這樁惡行鬧得人盡皆知,你想要再待在家裡打人罵狗是不可能了,犯錯受罰,天經地義,如今你也大了,再不是一句年幼無知就能輕輕揭過去的。」
她說了長段才歇了口氣,沈瓊樓漸漸琢磨出些門道來,要真是想把她送到庵堂裡,何必費這麼多口舌?
她想了想,垂著頭,姿態恭謹,語氣誠懇地道:「我……孫女如今已經知錯了,希望祖母和爹能再給孫女一次機會,孫女定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做牛做馬都行!
她對言辭之事並不十分擅長,自覺語氣已經十分誠懇,堪比當年念黨章了。
沈老夫人有心給她個教訓,自不會輕易鬆口,「三丫頭,你摸摸良心,這些年我沒少給你機會,說也說過,罰也罰過,每回你略好幾天就又變本加厲,讓我如何信你?」她看著還彎腰站著的沈瓊樓,「嚴己庵那邊我已經託人去說道了。」
沈瓊樓的心情陰郁成一片,又偏她越緊張臉上反倒越顯不出什麼表情來,只能僵著臉道:「上回聽了祖母和父親一番教誨,孫、孫女已經知道錯了,知道自己犯下的錯有多大,以後絕不會再犯糊塗了。」
沈老夫人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一圈,讓她生生打了個激靈,覺得全身都被看透了一般,看罷,一哂道:「知錯?那可未必,也有可能你現在驚了、怕了,覺得自己錯了,可沒過了兩天就又故態復萌了。」
這沈老夫人實在是個厲害人物,沈瓊樓說一句被她駁一句,這回徹底沒詞了。
她想了想,也不光耍嘴皮子功夫,正了神色道:「祖母說的是,我總想著上頭有父兄護著,是以一直在外頭惹是生非,這回我嫉恨許公子舍我而選了別家姑娘,所以去壞了人家的納采禮,沒想到卻因此帶累了父兄,鑄成大錯,這回是真受足了教訓,心裡也覺得愧疚難當。」
在聰明人跟前光說虛話是沒用的,得以誠待人才行。
果然,沈老夫人聽了,面上的神色松了松。
沈木跟著躬身道:「養子不教父之過,我這些年帶著夫人在外任職,樓兒一直丟給她大伯母照管著,我也無暇管教她,細算下來,她如今性子這般不遜,大半都是我這個當爹的過失。」
沈老夫人低低嘆了一聲,伸手把兒子扶起來,又抬手示意沈瓊樓起身,「知錯不是光嘴上說說就行,得做出個樣子來讓人瞧瞧。」
她伸出一根保養得宜的手指,「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別的我也不多說,首先你得去許家和陳家姑娘那裡道歉。還有,你如今都十四了,得找一份正經差事,咱們家不興養個遊手好閒的。」
沈瓊樓穿來的朝代十分詭異,比她認知裡的古代要開放得多,女子不光能出門行商做事,甚至還能入朝為官,只是官位都不高,而且嫁了人之後不能再繼續當值。這些種種聽來令人震驚,但比她記憶中那些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朝代好太多了,是以老夫人說讓她尋個正經差事。
沈老夫人漸漸肅了神色,語氣放重,「三丫頭,我是瞧在你爹的面上才給你這最後一次機會,若是你那些混帳毛病再發作,就是你爹娘把頭磕爛了,也別想要我輕饒你!」
聞言,沈瓊樓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這兩件事就沒一件容易的!但想到不答應的後果……她只得咬著牙應下了。
沈老夫人見狀這才揮手讓她下去。
沈木先躬身道謝,又遲疑著道:「娘,一個月是否太過……」
沈老夫人淡淡地道:「這回雖不打算真讓她進庵堂,但也得讓她吃些苦頭才知道教訓,這回你和你媳婦誰都不準伸手幫忙,尤其是你媳婦……不然別怪我嚴厲。」
沈木嘴上雖嫌自家夫人對沈瓊樓太過嬌慣,但他自己何嘗不是對這唯一的女兒時時護著慣著?他聞言在心裡喟嘆一聲,低聲應著躬身退下了。
沈瓊樓帶著一身的冷汗和還在哆嗦的兩條腿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正不知道該往哪走,迎面就見兩個婦人被一眾丫鬟簇擁著趕過來,一個自然是親娘陳氏,另一個卻是她大伯母邵氏。
邵氏容貌比陳氏差了許多,不過也是一清秀端莊的婦人,見她兩腿突突地打著擺子,連忙上前扶住她,「怎麼弄的?老太太又罰你了?」
這些年沈瓊樓的爹娘一直外放,在府裡待的時日極短,她當初年紀尚小又不能一併帶走,她爹娘便托了邵氏照管她,因此這近十年裡,她一直是由大伯母照料的,兩人比親母女還親近幾分,倒襯得陳氏像外人了。
她彎腰扶著膝頭,齜牙道:「勞大伯母惦記,就是剛才在裡屋跪了一會兒,現在有點站不住。」學這些古人文謅謅的說話真費勁。
邵氏聞言也心疼得不行,不過她比陳氏理智許多,倒沒有哭天抹淚的,只是親手把她扶著,又忙不迭地命人取藥酒給她揉按膝蓋,柔聲嗔道:「你也是心眼實,不會換個輕便的姿勢跪著嗎?」
沈瓊樓訕訕一笑,她被一嚇就什麼都忘了。
陳氏孤零零地立在一邊,她回來這些日子,寶貝閨女對她一直十分不耐,倒是和大嫂十分親熱,現在看著兩人湊在一處有說有笑的倒似親母女,卻獨獨不理睬自己,心裡不由得一陣傷懷。
沈瓊樓要是知道陳氏心裡所想肯定覺得十分冤枉,她對親媽和大伯母都沒啥印象,自然談不上跟哪個更親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1:03
第三章
邵氏說了幾句,側頭對著陳氏道:「樓兒這孩子沒什麼大事,我先帶她回去上藥了,弟妹也不用太過擔心。」沈瓊樓這幾年都是住在大房院子裡的。
陳氏聞言更覺難過,低低地應了聲,後退幾步讓開了道。
邵氏回去之後就命人擺上滿滿當當的吃食,然後對著她噓寒問暖,半句不提她犯錯的事。
沈瓊樓被搞得十分疲勞,不過她總算是知道原身那性子是怎麼養成的了。
第二日一早,沈木就來找沈瓊樓說話,讓她去給許家和被砸了納采禮的陳家道歉。
他想了想又覺得不放心,怕她處事不周全反倒得罪人,乾脆自己也豁出老臉,讓沈瓊樓先去道歉,他隨後過去壓陣。
沈瓊樓聽了一陣無語,心想,唉,她原本以為她爹是比較正常的,沒想到也是二世祖養成團的一員。
事情既然已經商議好了,她就帶著賠禮騎著馬先行出發,幸好騎馬是自帶技能,不然她還得走著去。
【第二章 原主作惡她來還】
一行人堪堪到了正街,就見街上緩緩行來一輛前垂青綺絡帶,繡著升龍五彩雲紋的馬車。
沈瓊樓自然不知這些紋路的意義,只是覺得花草蟲鳥做的還挺好看,不由得轉頭多看了一眼,沒想到馬車竟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車裡探出一隻白潔纖長的手,手裡握著紫金馬鞭,鞭梢在她下巴上輕佻地掃過,繼而挑逗似的一抬——
「沈瓊樓?」
沈瓊樓怔了一下,按說,但凡知道她在京城名號的,都是避之唯恐不及,沒想到還有人敢主動挑釁,正走神的時候,那鞭梢就玩味地勾住她的下巴,又往上提了提。
她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揮開他那鞭子,眼看是個來找事的,當下也不客氣,擺出原身慣有的二世祖德行,手裡的韁繩一抖,橫著眼睛,冷冷地道:「知道上回跟我這麼說話的都怎麼樣了嗎?」
馬車裡的人沒說話,她以為是自己語氣太重,也不想又結下大梁子,於是放緩了語氣,把下半句順嘴溜了出來,「墳頭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車裡靜默了一時,忽然青色繡夔龍紋的車簾被撩了起來,一聲輕笑傳出,車中人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到她身上。
沈瓊樓一直覺得世上的美人分為四品,第三品是本身容貌不錯,可以用脂粉矯飾,讓人賞心悅目;第二品是氣質上佳,談吐從容,使人心神愉悅;第一品就是兩者兼備,容貌風采無不是上佳,可謂百里挑一。
至於極品,那就是傳說中的傾國佳人,顧盼燦然,流轉生輝,不論男女都甘願為之傾倒,這種才可謂之絕色。
她在現代沒見過這等人物,沒想到在古代卻見著一位極品中的極品,絕色裡的絕色了。
沈瓊樓的目光從那靡麗艷致的眸子小心地移開,卻又不慎落到飽滿紅潤的仰月脣上,一不留神就陷了進去,當下只覺得驚心動魄,有些無措地挪開眼。
這是在大白天撞見艷鬼了?
她在心裡很是悶騷了一把,面上卻更加繃的緊,還是那車中人先開了口。
他漫不經心地斜靠在車中的軟榻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鞭柄,「好啊,那就來瞧瞧,你如何讓本王的墳頭長出草來。」聲調冷冷,卻帶著曖昧低沉的尾音。
本王?本來以為靠著皇后姨母和侯爵老爹在京城裡肯定吃不了什麼虧,沒想到剛出門就演了出二世祖被打臉的戲碼。
她匆匆忙忙下馬行大禮,一邊不停地腦補,瞧這樣子,這王爺好像還認識她,難不成又是被原身得罪過的哪個苦主?
她雖然繼承了沈瓊樓的記憶,但腦袋裡也只有近日這幾樁事記得清楚,對於一年前的事情已十分模糊。
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嚇人的,她仔細回想還是想不起來,但被這人的氣場壓著,額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
車裡人挑了挑眉梢,簡單的動作也被他做出些繾綣的味道,「怎麼不說話了,當年不是挺能說的嗎?」
聽這語氣果然是有梁子,於是沈瓊樓一緊張面癱的毛病就又犯了,嘴脣動彈了幾下,半晌才想出幾個字,冷冷地道:「長大了,懂事了。」鑒於她不知道該自稱什麼,只好省了主語。
這答案顯然又出乎車裡人的意料,他目光這才正經落在她身上,目光從她微顫的長睫上流轉而過。
只見她頭髮一絲不苟地梳起來,衣裳也嚴絲合縫地扣到最高處,看著是個頗嚴謹規整的人,比起前年那個滿身戾氣,知道他身分之後又嚇得渾身發抖的沈瓊樓,如今這個顯然更有些意思。
他敲了敲車板,目露玩味,嘴角微牽,「你比原來有趣不少。」
沈瓊樓跪得腿發麻,而且這時候街上人多了起來,她被瞧得忒尷尬,敷衍道:「王爺謬讚。」
車裡人見她身子微顫,低低笑了一聲,眼裡便是一片瀲灩波光,「跪著累嗎?」
她木著臉點了點頭,「累。」所以能讓她起來了嗎?
沒想到那人只哦了一聲,「那你就繼續跪著吧,跪到明日午時再起身。」
跪一天腿都要廢了,這什麼仇、什麼怨啊,原身到底怎麼得罪他的?
對待強敵不可硬幹,大不了陽奉陰違一番,他一離開她就走人,難不成這人還能一直盯著她嗎?因此她面上如古井無波,淡淡地應了聲是。
車裡人見她烏黑的瞳仁閃爍,卻不見憤懣戾氣,忽地笑了笑,幾分奇異的興致乍然生出,「幾年不見,你性子倒是改了不少。」說著,他語調又轉了轉,頗有些曖昧不明,「咱們來日方長,不急在這一時,起身吧。」
沈瓊樓總算是明白陰晴不定這個詞的意思了,一臉發懵地站起來,就見車簾放下,不遠處的馬車輪又轉動起來,載著車中美人遠去了。
她摸著腦門不能理解這什麼王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回身就見身後跟著的幾個隨從還跪著,她忙不迭地抬手讓人起身,身後跟著的隨從們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生怕她氣難平,拿他們撒氣。
沈瓊樓倒是沒想這麼多,轉頭問道:「剛才走的那個是什麼王?」
隨從聽她問的隨便,腿一軟差點又跪了,哆哆嗦嗦地道:「回三姑娘的話,是當今聖上的十三弟,豫王爺。」
沈瓊樓聽完更頭疼了,把皇上的弟弟這個身分和皇后的外甥女對比一下,自己瞬間被秒殺成渣渣,原身長腦袋是為了彰顯個高吧?得罪了這麼個猛人。
她正在這邊為身上的一摞黑鍋長吁短嘆,沒料到這一耽誤的功夫沈木已經跟上來了,見她立在長街上不走,皺眉道:「不是讓你先去陳府給人賠禮嗎?怎麼還在這裡待著,忘了你祖母的話了?」
沈瓊樓覺得冤枉死了,連忙把方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沈木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你又怎麼開罪這位王爺了?」
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啊!只能苦著臉答不出話來,幸好沈木對她的爛事也沒興趣知道,反正肯定不是什麼美好勵志的故事,所以略問了問就不再提了。
他轉頭叮囑道:「豫王爺封地在川蜀,文治武功都極出色,在朝中頗有聲望,過去的事就算了,以後跟他說話注意著些……」他想了想,又補了句,「罷了,你這性子……以後見著他就直接躲了吧。」
有些話沈木沒跟沈瓊樓說,這豫王連聖上都十分忌憚,不得不用召他回京這種迂迴手段削弱他對藩地的影響力,可見此人勢力深遠,尤其他性子古怪,不能輕易得罪的。
沈瓊樓道:「哦……」不早說。
沈木見她低頭不言語,還以為她被嚇著了,二世祖養成團的屬性爆發,沉吟道:「不過你也不必太謙卑了,以禮相待,讓人拿不出錯即可,想來豫王不是那等睚眥必報之人。」
沈瓊樓又悶悶地應道:「嗯。」才怪。
遇見豫王只是個小插曲,最終的目標是給被毀了親事的陳家和許家人賠禮道歉。
父女倆乾脆一道去了陳府,沒想到連門都沒進,在門口被人陰陽怪氣地譏諷幾句,帶著一肚子的晦氣悻悻掉頭。
接下來還要去許府,從記憶裡來看,她估摸著這位許公子是沈瓊樓的意中人,可惜流水無情,許公子對沈瓊樓可謂厭惡至極。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1:14
第四章
許家離錦川侯府不遠,沈木和沈瓊樓站在街外停頓了一會兒,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才去敲許府的大門,幸好這回總算是給人迎進去了,不過沒見著許公子,只見了許祭酒和許夫人。
許祭酒多少還能沉得住氣,只是面上不好看。
許夫人想到兒子親事就是被她攪和的,直言譏諷道:「錦川侯府好大的威風,這回身後是跟了多少人過來?上回砸了我兒的納采禮,這回莫不是想連我們許府一道砸了?」
沈木從沒被個婦人這般譏諷過,三十多年的臉面算是一朝丟盡,不著痕跡地瞪了沈瓊樓一眼,拱手道:「樓兒頑劣不馴,毀了令郎的婚事,沈某深感內疚,和家中長輩已經教訓過她了,如今她已經知錯,特地上門來賠禮道歉,只盼著能補償令郎一二。」
沈木到底是混跡官場的,話說的極漂亮,許祭酒想著到底同在官場,也不好鬧得太難看,面上已有幾分緩和。
但許夫人仍是不依不饒,「我們家門第低微,受不得侯爺這番賠禮,侯爺還是回去吧,免得折煞了咱們。我們不過是被砸了次納采禮,又值得什麼呢?就是整個家都被砸了,也只有賠笑忍著的分兒。」
沈瓊樓覺得許夫人說話太難聽,可誰讓自己這邊理虧,只好也跟著低頭道歉。
許夫人瞧見她更加沒好氣,說話越發尖刻。
沈瓊樓縱然有再好的脾氣,此時也沒忍住,回嘴道:「夫人教訓的是,不過當初議親之事是你們家先提的,沈府又沒強逼著,我固然做的不對,可難道府上就沒有半點錯處了?」
許夫人沒想到她一個丫頭片子這般直接地說自己親事,頓時被噎了一下。
沈木聽了這話便知道這事今日定然是黃了,於是放下賠禮帶著沈瓊樓告辭走人,出了門還是氣難平,恨恨罵道:「瞧瞧你幹下的好事,被人罵了還有臉頂嘴!」
沈瓊樓低聲地道:「當初是許家先悔婚的……」
沈木冷哼一聲,「他們悔婚自然是他們不對,你就不能等我回來再討要說法?如今鬧出這等沒臉的事來,就是有理也變成沒理了!你瞧瞧世人,只有指責咱們的,哪裡還會說許家的錯處!」
沈瓊樓也覺得沈木說的有理,不過旁人都道許公子品貌出眾,年紀輕輕地就中了舉人。而沈瓊樓小胖妞一個,還是那般人憎狗厭的性子脾氣,所以那姓許的瞧不上眼。
當初許家悔婚的事一傳出去,只有暗裡譏笑她癩蝦蟆吃不著天鵝肉的,卻沒人說許家背信棄義,也難怪原身怒極。
她感慨完就摸著自己白胖的手鬱悶。
父女倆滿臉晦氣地回府,就見門口幾個護院和一堆人推推搡搡,被推搡之人大聲叫嚷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你們是侯府,你們府上三小姐欠了賭債也不能不還吧?」
父女倆離得近,把這話聽了個分明,沈木氣得渾身直發顫,指著她怒聲道:「不知所謂的東西!你竟然學人去賭,你這個、你這個……」
沈瓊樓是個有強迫症的,見沈木最關鍵的兩個字半天沒冒出來,腦子進水,接了話就道:「孽障。」
啪!
又一巴掌。
沈瓊樓還惦記著跟沈老夫人的約法三章,既然道歉的事暫時沒什麼法子,乾脆把心思放在差事上。
她過來的朝代叫魏朝,相對於古代而言,民風簡直開放的不像話,不光有正經的女子科舉,且女子一旦考中了,立時就有差事分派,雖然官位大都不高,但也強過女人足不出戶的朝代太多了,甚至有好些富裕人家專門讓女子走科舉之路,以求振興家門。
據她所知,魏朝能如此開放皆因開國皇帝是位女帝,她實行了一連串的改制,才使女子紛紛走出閨閣,實在是位奇人。
沈瓊樓一邊琢磨這位會不會老鄉,一邊揣了包點心往她大哥沈念文的院子裡走,畢竟她大哥已經中了進士,向他打聽打聽情況也好。
也是趕巧了,她剛走進朝暉院,就見沈念文從正堂走了出來,打招呼道:「三妹。」
沈念文如今十九,生得柳葉眉杏仁眼以及……一大把絡腮鬍子,沈瓊樓每次見到他都覺得違和不已,行禮之後把點心遞了過去,與他並肩而行,「大哥,你說我這樣的能幹些什麼差事啊?」
沈念文道:「沒。」
沈瓊樓愣了一下,「幫忙想想唄,你是不是親哥啊?」
沈念文又道:「是。」
沈瓊樓一聽,頓了頓,問了一句,「大哥,你是不是跟我有過節?」
沈念文仍是一字回應,「沒。」
沈瓊樓面無表情地問:「你就不能多說兩個字?」
沈念文反問:「說什麼?」
聞言,沈瓊樓不語了,好吧,還真就多了兩個字。
陳氏這時候也出了正堂,見兄妹倆並肩走著本來還挺高興,可一聽見沈念文說話就怒了,「老大,你怎麼可以這樣跟你三妹說話,沒聽見你三妹問你正事呢!」
沈念文對著親娘也是同樣一副德行,躬身道:「娘。」
陳氏對著女兒滿臉是笑,「你大哥原來傷了嗓子,所以平常不愛說話,他心裡還是極疼你的。」
沈瓊樓應了一聲,「哦。」難怪她覺得她大哥聲音略尖。
陳氏對著大兒子,一轉眼就變了臉,「老大,你身為長兄要更愛護妹妹才是,別這麼惜字如金的,小心我讓你爹狠罰你!」
沈念文頓了頓,「哦。」話落,他心道,他其實是撿來的吧!
沈瓊樓在一邊瞧得嘆為觀止,沈家二房這一家子,真絕了!
然而這種驚嘆在見到沈二哥沈岑風之後達到了頂峰。
她二哥是個雅人,平時最愛做操琴吟詩之類的風雅事,雖然年前就中了舉人,但對功名之事提不起興致,因此她找到她二哥的時候,他正在家裡的太悅湖邊操琴,見到她來也沒有停手的意思。
沈瓊樓兩輩子都沒什麼藝術細胞,也聽不懂這個,只是覺得還挺好聽的,便老老實實坐在一邊的石凳上等著。
過了約莫兩炷香的時間沈岑風才停了手,修長雙手搭於琴案上,滿頭烏發用根羊脂玉簪定,頗有種遺世獨立的風采,那雙遺傳自沈木的鳳眼從她面上一掠而過。
「你來了。」
這古龍體用的……沈瓊樓窘了下,用古龍體回道:「我來了。」
他又將目光落於琴上,「我的琴聲如何?」
沈瓊樓心裡琢磨了一下,肯定道:「好聽。」還要求人辦事呢,肯定得說點好話,再說沈岑風彈的真心不錯。
他淡然道:「敷衍。」
沈瓊樓鬱悶了,想了想,說道:「那……不好聽?」
他又轉過頭來瞧著她,「琴以解意,你不懂琴。」
聽見這話,沈瓊樓心想,你這是在找麻煩是吧?
他忽然皺了皺眉,「你還不走?」
沈瓊樓冷著臉道:「其實我……我走。」算了,她還是走吧,見過會裝的,可她沒見過這麼能裝的,然而她剛轉過身,就被沈岑風一把叫住了。
他竟是直接把琴案上的短琴扔到她懷裡。
沈瓊樓不由得吃了一驚,沈二哥看她這麼順眼?都以琴相贈了。
可下一瞬就聽得沈岑風道:「這琴已經被你的濁氣污了,再彈不出好音色,留著也無用,不如給你。」
沈瓊樓一聽,氣呼呼地想著,賣弄、做作的太假,給負分,差評!
按著規矩,沈老夫人那裡,兒孫每日都要晨昏定省,不得耽誤,但沈老夫人不是那等愛磋磨兒孫的,因此定下規矩,每月請安去五次便可。
過了兩天又到了請安的日子,邵氏帶著長子和沈瓊樓,沈木和陳氏帶著沈念文和沈岑風來延壽堂給沈老夫人請安。
沈老夫人仍是淡淡的,「你們這些日子事也不少,我不是都傳了話,讓你們卯時過三刻再來嗎,怎麼還是來的這般早?」
邵氏先笑道:「咱們做晚輩的,本就該在娘跟前盡孝,哪裡還分什麼早晚。」
沈老夫人扶了扶額上勒著的抹額,語調平平,「盡孝不盡孝不在一天來幾回,兒孫皆是債,你們若是能讓我少操些心,就是不來我也高興。」說著偏頭瞧了沈瓊樓一眼。
沈瓊樓心裡正叫苦,立刻就被旁邊的沈念文和沈岑風齊齊伸手推了一把,這才反應過來道:「都是孫女不好,這些日子讓祖母擔心了,孫女會盡快想法子補過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1:26
第五章
跟聰明人就是得實話實說,沈老夫人對她這答案大抵還算滿意,但又不知想到什麼似的,出神片刻才道:「年前許家老夫人來尋我商議這事,我還覺得是樁好姻緣,沒想到她那好孫子……」她不再言語,只是輕輕哼了聲。
沈木滿面沉鬱地接口道:「兒子已經查清楚了,這事樓兒雖有錯處,但終究是許家背信棄義在先,許御不滿這樁婚事,在家裡鬧死鬧活,許家長輩這才為他另選了陳家閨秀。」又沉聲道:「他們若只是悔婚我也忍下這口氣,為何要傳謠言出來?口口聲聲說樓兒本就配不上他們兒子,年前議親的事是咱們家對許家威逼利誘的,倒是把他們自己摘了個乾淨,有錯的反倒成了咱們,真是豈有此理!」
任誰聽到自家孩子這般被嫌棄心裡肯定都不痛快,沈老夫人出身名門,嫁的也是權貴高門,心裡自有股傲氣,聞言冷哼一聲,轉向沈瓊樓道:「人家既然瞧不上咱們,你也別三天兩頭地去他那露臉,這般上趕著的親事退了也好,不然以後還有的氣受!」
沈瓊樓對那什麼許御也沒好感,不想成親便不成唄,這樣放謠言壞人名聲實在不是君子所為,她便也躬身應了聲是。
沈老夫人對她的回答速度很滿意,坐直了身子,又沉吟道:「不過陳家卻是被無端牽扯進來的,你們得上門好好賠禮,敢做敢當,咱們做錯了事,該受的後果自然得受著。」
這不光是跟沈瓊樓說話,其他晚輩也都受教一回,俱躬身稱是。
沈老夫人頷首道:「時候也不早了,擺飯吧。」
【第三章 入宮參加浴佛節】
沈家吃飯都有固定的時間、座次,沈瓊樓差點沒坐到沈岑風的座上,被他嫌棄地瞅了一眼,用絹子擦了擦才肯坐下。
沈瓊樓看著他的動作,暗嘆一聲,覺得有些鬱悶。
一開始沈瓊樓以為沈岑風是煩她才這樣的,後來見他對誰都這一副德行,心裡才痛快了。
最近她不敢再吃帶油的東西,只低頭悶頭喝粥,幸好不遠處有一碟麻油拌的燻肉絲,一碟爽口開胃的醋芹可供下飯。
陳氏和邵氏兩個兒媳要站著布菜。
邵氏盛了碗米粥笑道:「這是松堂弟才從南邊送來的大米,聽說是御貢的,他好不容易才勻了兩袋出來,巴巴地送到京城孝敬您,您快嘗嘗看。」
沈老夫人淺嘗一勺,陳氏常年不在家中,跟婆母難免生疏,夾了筷子玉燴火腿之後就不知該說什麼,幸好沈老夫人也很給面子的吃了,讓兩人盡了孝心之後就坐下吃飯。
眾人靜默著用了一時,沈老夫人目光從邵氏和沈瓊樓的面上緩緩掠過,沉吟道:「我聽說前些日子你和老二媳婦在園子裡爭了幾句,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邵氏握著筷子的手微頓,旋即又笑道:「瞧您說的,哪有的事?就是弟妹怕我辛苦,想讓樓兒搬到朝暉院去,我想著搬院子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搬成的,所以先辭謝了弟妹的好意。」
陳氏心裡惦記著閨女,連忙道:「我到時候安排好才會搬動,不會讓大嫂手忙腳亂的。」
沈瓊樓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時候就能看出這兩人的口才高低了,她親娘還得再修煉呢。
沈老夫瞧了眼面帶不豫的邵氏,又偏頭看著臉帶希冀的陳氏,最後把目光定在了沈瓊樓身上,「三丫頭,你是怎麼想的?」
沈瓊樓本以為這塊燙手山芋已經扔出去了,沒想到又被加熱了扔回來,一時間家裡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她被瞧得十分尷尬,恭恭敬敬地起身,把山芋繼續扔回去,「孫女但憑祖母做主。」都聽您老人家的。
邵氏青春守寡,唯一的兒子也跟她不大親近,想留下沈瓊樓常伴膝下聊以慰藉也是人之常情,但陳氏卻是她的生母,她如今也回到京城了,於情於禮,母女倆都該住在一處,不然就怕以後更加生分。
各有各的難處,怎麼算都是筆糊塗帳。
沈老夫人若有似無地橫了她一眼,兩手搭在膝頭,看著滿臉希冀的兩個兒媳,目光緩緩從邵氏面上掠過,沉吟道:「原本把三丫頭交給老大媳婦照管,就是因著老二兩口子要離京外放,如今他們兩人也回來了,志哥兒媳婦也有了孩子,要你操心的事還多著呢。」
沈老夫人語意未盡,邵氏眉眼難得透著急切,短促地叫了聲,「娘。」
沈老夫人深深地看她一眼,「這些年你操心的事不少了,如今也是要當祖母的人,安生享幾年清福吧,三丫頭不是那等沒良心的,就是從你那裡搬了出去,日後也會敬著你的。」
邵氏瞧出沈老夫人眼神裡的深意,身子微頓,捏著絹子的指尖有些泛白,最終還是緩緩地起了身,恭敬道:「是,都聽娘的。」
陳氏的寶貝閨女終於要回來,心裡便如一塊大石落地,再看邵氏就生出些不忍的心思,寬慰道:「大嫂幫我和老爺養了樓兒十年,這情分不光樓兒,我和老爺也是斷斷不敢忘的。」
邵氏勉強笑了笑,「一家人,說這些外道話做什麼。」
沈老夫人這時候已經起了身,「你們各自有事,我也乏了,這就散了吧。」
眾人又行禮退了出去,邵氏心緒煩悶,便遣散了一眾丫鬟婆子,只留著當初陪嫁來的心腹丫鬟扶著她慢慢在後院散步著。
兩人走了一時,還是底下人先開了口,「夫人,如今三姑娘要搬出去,咱們當初撥過去伺候她的那些人還要留下嗎?」
她話沒說全,邵氏用絹子按了按額角,蹙眉緩緩道:「你容我再想想。」
陳氏早就等不及了,剛到下午就急匆匆派遣了人手幫著搬院子,把裝著衣裳首飾、胭脂水粉,還有各種零碎物件的箱籠先整治出來。
親娘說話的本事雖然不怎樣,但料理家事確實是把好手,沒多久就差不多安置妥當了,讓沈瓊樓這個吃閑飯的又嘆服一回。
邵氏心裡堵得慌,自然沒有親自過來,不過還是很給面子的派了幾個得用的嬤嬤和一眾丫鬟趕來幫忙。
她也想多了解了解原身,所以跟著一塊收拾東西,陳氏寵她至極,見她這般也不攔著,只是笑著幫她一道拾掇貼身物件。
沈瓊樓正想把個繡花開富貴的枕套疊起來,忽然一柄扇子從枕套裡掉到腳踏上,她打開扇面瞧了瞧,上頭只有首七言律詩,落款是許伯御。
陳氏也探頭瞧了瞧,一看清上頭的落款,立刻接過來,高呼著讓人把扇子拿下去燒了。
沈瓊樓怔了怔才想起來,這扇子是幾個月前梅林詩會,許御拔了詩會的頭籌,原身花了大價錢把他親手寫的詩買下來,又做成扇子貼身帶著。
陳氏轉頭安慰寶貝閨女,「樓兒乖,那姓許的,論出身,不過是祭酒的兒子;論才學,也就勉強是個舉子,會胡謅幾首歪詩罷了,這樣的人在京城裡一抓一大把,比他強的比比皆是,咱們還瞧不上他呢。」
沈瓊樓倒是一派淡定,只道:「姻緣這事,女子上趕著絕沒有好下場,這道理我懂。」只是可憐原身的一番痴心。
一聽見這話,陳氏欣慰得不得了,用絹子拭了拭眼角,「樓兒放心,娘一定給你尋個比那許御好十倍的良人。」
按理來說她這時候應該羞澀掩面,但她實在沒法紅起來,只好頂著張面癱臉淡然道:「娘,你胡說什麼呢,女兒都害羞了。」
陳氏聽了不禁愣了一下。
其實沈瓊樓醒來之後臉上表情變得少也不是沒人疑惑,畢竟原身算是個會走路的表情包,但她毫不猶豫地甩了黑鍋給沈木——她是被她爹兩巴掌給?得面癱的。
府裡一時議論紛紛,連沈老夫人也有些不滿,你說你教訓孩子也沒人攔著,下這般狠手做什麼,傷了顏面以後可怎麼辦?
沈木覺得他冤枉死了。
此刻,陳氏又在心裡把沈木罵了個狗血淋頭,心疼地在沈瓊樓的臉上撫了撫,「我聽說京城裡有上好的針灸大夫,能專門治臉上的症候,回頭得請來給你瞧瞧了。」
聞言,沈瓊樓眼皮子一抽,剛要拒絕,就見陳氏身邊最得用的一位嬤嬤匆匆邁了進來,面上滿是喜色。
「二夫人、三姑娘,聖上方才派了旨意下來,賞賜咱們府上好多東西,內侍還特地傳了皇后娘娘的話,宣召您和其他幾位主子進宮赴浴佛節宴呢。」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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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1:40
第六章
陳氏聽見這消息也甚是欣喜,把手頭的活丟給下人,帶著沈瓊樓匆匆去了沈老夫人院子,躬身道:「娘,宮裡的旨意已經傳下來了,您看到時候怎麼安排?」
沈老夫人先指著一副赤金紅寶的頭面,命下人奉給陳氏,「皇后娘娘特地叮囑給你的。」
陳氏想到長居深宮、多年未見的親姊,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紅,「姊姊還惦記著我呢。」
陳皇后辦事妥貼,除了皇上賞賜的分例東西,府裡的其他人也都各有物件相贈,每個人都沒落下。
沈老夫人頷首,溫言道:「皇后記掛著你,我這幾年進宮赴節禮的時候,皇后還總跟我打聽你和老二兩口子的事,我只勸她放心,你們在外頭一切都好。」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先準備著,到時候只怕對你還另有封賞。」
陳氏聞言稍稍放心,封賞不封賞的她不放在心上,倒是眉間添了幾分愁緒,用帕子緩緩地拭著臉,「長姊惦念我,我也念著她,宮裡上有太后、下有德妃娘娘,她的日子只怕是……」
她話沒說完,沈老夫人就一眼瞧了過來,嚇得她急忙地住了嘴。
沈老夫人緩了一會兒才開口道:「皇后娘娘是正經的宗室嫡妻,福澤深厚,用不著咱們操心,你到時候陪她說說話,敘敘姊妹情便得,切莫妄言。」
沈瓊樓在心裡啐了聲,陳皇后雖然是出了名的賢慧大度,但架不住皇上的真愛是德妃,心也難免偏了幾分,更加上上頭有個不是親媽的太后壓著,日子能好過到哪裡去?
陳氏自然知道隔墻有耳的道理,連忙地止住了話頭,又是笑又是皺眉愁,「這浴佛節也沒幾天了,老大、老二長年跟我和老爺在外頭,樓兒又沒怎麼進過宮,浴佛節那天孩子們穿戴什麼啊?」
打扮是女人生來就感興趣的幾個話題之一,沈老夫人聞言轉頭打量了沈瓊樓幾眼,有些嫌棄地看著她的胖身子,「老大老二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穿什麼都襯得起來,至於三丫頭,我記得前幾天給她添了不少衣裳,」她低頭想了想,又吩咐下人道:「去把那件秋香色的長袖褙子取過來。」
沈瓊樓懵了,她聽過黃色、綠色、咖啡色、巧克力色,秋香色是啥?秋香喜歡的顏色?散髮著秋天香味的顏色?她努力開著腦洞。
沒過多久嬤嬤就捧著件褙子上來了,她忙不迭探頭去瞧,就見是個介於黃綠之間的顏色,樣式倒還滿好看的。
嬤嬤正要服侍她試衣裳,沈老夫人直接搖頭否決,「這色太老氣,把那件蜜合色的取來試試。」
這些怪名的顏色估計腦洞得連著黑洞才能猜出來,沈瓊樓直接放棄了掙扎,就看見一件輕黃偏白的柔軟上衣被捧了進來。
然而還沒來得及往她身上比劃,沈老夫人又擺手道:「換一件,這件她穿不上。」
她頓時感受到了對於胖子的深深惡意。
婆媳倆左挑右選,終於定下一件鮮亮的銀紅色繡折枝花卉的褙子,底下配了素白的褶間裙,打扮完了也挺討喜的。
沈瓊樓正對著長身鏡左右照著,自我感覺還挺萌,不料沈老夫人又補了一刀——
「三丫頭最近少吃點,小心到時候連這唯一的一身都穿不上了。」
這句話打擊得沈瓊樓連表情都不會做了。
而一旁的陳氏則幽怨地想,乖乖閨女哪裡胖了,那是福氣,是富態!
陳皇后果然對這個嫡親的妹子頗好,這幾天不光陸陸續續賞了珍寶物件下來,更是封了陳氏為三品淑人。
沈家自打老太爺那一輩開始,一直走的是武將路線,沈老太爺和沈大爺都是死在沙場上的,到了沈木這裡,為了求穩,這些年努力向文官轉型,但仕途卻不大順暢,侯府這些年來難得受到這般封賞,因此闔府上下面上都極有光彩。
沈瓊樓還惦記著沈老夫人說她的話,最近幾日發憤減肥,選好的衣裳穿在身上還略有寬鬆,讓她感到十分欣慰。
到了浴佛節那天,由沈老夫人領頭,除了沈岑風忽然生病去不了之外,一家人帶著隨行的下人,浩浩蕩蕩地上了進宮的馬車,她見著這排場時還嚇了一跳。
陳氏想引她說話,細心地伸手幫她理了理裙擺,又把絛子放正,這才笑著開口道:「樓兒啊,你皇后姨母你還記得嗎?她小時候還抱過你,送你這麼大一塊白玉蟾蜍,現在還留著嗎?」說著還伸手比劃了一下。
沈瓊樓真沒啥印象了,不過那白玉蟾蜍她倒是見過的,因此點頭道:「還留著呢。」
她對這些古代皇族還挺好奇的,畢竟前世看的小說裡,皇上的出鏡率最高,於是問道:「娘,皇后是咱們姨母,那爹和皇上就是連襟,所以皇上是咱們姨父了?」說罷,她不由得去想,難怪原身橫行霸道這麼多年還沒被人打死。
陳氏一聽,急忙輕輕掩住她的嘴,「快別這麼說,就算理是這個理,這事也絕不可擺到明面上,哪有人敢跟皇家這麼攀親戚的?」她低聲叮囑道:「進了宮可不準亂說,小心給你爹惹出麻煩來。」
悶聲發大財的道理她還是懂的,沈瓊樓正要點頭,忽然聽見外頭一陣車輪滾動,轎簾被風吹開一角,就見外頭一架簡樸卻不失貴氣的馬車緩緩經過。
兩車錯身而過,就見前頭那拉車的馬蹄一頓,不遠處的馬車就停下了。
轎簾被丫鬟掀開,許夫人探出頭來,淡然道:「原來是侯爺夫人啊,真是失禮了。夫人也是受邀去宮裡的浴佛節宴的?」
沈瓊樓只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騎著馬跟在許夫人的馬車後,就被陳氏按回了原處,「原來是許家夫人,聖上體恤臣下,讓咱們也進宮沾沾天恩。」
許夫人哦了一聲,理了理身上的蓮花紋纏枝銀緞褙子,抬了抬眼皮往沈家馬車這邊瞧了一眼,「聖上恩澤臣下是天大的好事,就怕帶了不當的人進宮,家裡人又不好好管教,無禮橫行慣了,再惹出些亂子來,那可就不美了。」
這話一聽就知道說的是誰,陳氏聽她暗諷自己寶貝閨女,心頭大火,不過她不善言辭,一時找不著反駁的話來,幸好這時候強援從天而降。
邵氏的馬車也行了過來,先是掀開車簾瞄了騎著馬的許御一眼,隨後道:「咱們行伍人家出身,教導出的孩子性子難免暴烈了些,但也不是那等不知禮數的,最起碼知道言而有信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總比那些嘴上滿口仁義道德,行事卻讓人不齒的人家強多了。」
說著,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前有因後有果,我知道許夫人一直悒郁,可你若是實在氣難平,不妨先想想這錯一開始出在誰身上,別在府外對著人陰陽怪氣的,沒得下人面前失了身分!」
許夫人一直覺得沈瓊樓配不上自家兒子,是以年前許家先提親再毀婚,她自始至終都沒覺得自家哪裡錯了,如今被邵氏直接擠對回來,嘴脣翕動幾下,面上難看至極。
還是許御在一邊開口解了圍,「娘,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動身了。」他面色平靜,從始至終都沒往沈家馬車這邊瞧過,眼裡含著並不明顯的輕鄙和嫌惡。
許夫人見有高手在,知道今天討不到什麼便宜,重重對丫鬟吩咐了聲,帶著家人先出了長街。
沈瓊樓還是第一次聽見許御的聲音,沒想到竟然是個低音炮,好聽又有磁性,再加上一副好皮相,難怪原身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陳氏滿臉感激地道謝,「方才真是謝謝大嫂了,要不是你在,我還不知道怎麼回話呢。」
邵氏笑容淡淡,「弟妹客氣了,我也見不得樓兒被人這般說嘴。」說著,她輕哼一聲,「這幾日許夫人見著咱們家人都是這副債主相,要是不把話攤開說了,她還真以為自己受了潑天的委屈,也不問問自己的錯處!」
陳氏聽了也是恨恨的,「他們家悔婚在先,又傳謠言壞我兒名聲在後,咱們還沒找他們家麻煩呢,她還有臉上門說嘴了!」
邵氏又與陳氏說了幾句,瞥見沈老夫人的車子出來,這才放下轎簾。
沈瓊樓正托著下巴走神,陳氏還以為她是方才見了許御心裡難過,伸手撫著她的背道:「那姓許的小輩沒什麼好的,模樣也就一般,文采更是談不上,況且許家還是那副德行,娘跟著你爹快走了大半個魏朝,比他好的可多了去了。」
沈瓊樓無語地看著親娘睜眼說瞎話。
陳氏摸了摸閨女瓷白的臉,忽然湊上來在胖臉上親了一口,見她捂著通紅的臉震驚地看著自己,哈哈大笑道:「跟親娘羞個什麼,樓兒乖,親一下就不難過了。」
沈瓊樓內心大喊:你閨女是十四歲,不是四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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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2:03
第七章
沈家吃飯都有固定的時間座次,沈瓊樓差點沒做到沈岑風的座上,被他嫌棄地瞅了一眼,用絹子擦了擦才肯坐下。
沈瓊樓:「……」哎,鬱悶。
一開始沈瓊樓以為沈岑風是煩她才這樣的,後來見他對誰都一副德行心裡才痛快了。
她最近不敢再吃帶油的,低頭悶頭喝粥,幸好不遠處有一碟麻油拌的燻肉絲,一碟爽口開胃的醋芹可供下飯。
陳氏和邵氏兩個兒媳要站著布菜,邵氏乘了碗米粥笑道:「這是松堂弟才從南邊送來的響水大米,聽說是御貢的,他好容易才勻了兩袋出來,巴巴兒地送到京裡孝敬您,您快嘗嘗看。」
沈老夫人淺嘗一勺,陳氏常年不在家中,跟婆母難免生疏,夾了筷子玉燴火腿之後就不知該說什麼,幸好沈老夫人也很給面子的吃了,讓兩人盡了孝心之後就坐下吃飯。
眾人靜默著用了一時,沈老夫人目光從邵氏和沈瓊樓的面上緩緩掠過,沉吟道:「我聽說前些日子你和老二媳婦在園子裡爭了幾句,這是怎麼回事兒啊?」
邵氏握著筷子的手微頓,旋即又笑道:「瞧您說的,哪有的事兒?就是弟妹怕我辛苦,想讓樓兒搬到朝暉院去,我想著搬院子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搬成的,所以先辭謝了弟妹的好意。」
陳氏心裡惦記閨女,忙道:「我到時候安排好搬動,不會忙亂大嫂的。」
沈瓊樓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時候就能看出誰口才高低了,她親娘且得修煉呢。
沈老夫瞧了眼面帶不愉的邵氏,又偏頭看著臉帶希冀的陳氏,最後把目光定在了沈瓊樓身上:「三丫頭,你是怎麼想的?」
沈瓊樓本以為這塊燙手山芋已經扔出去了,沒想又被加熱了扔回來,一時家裡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她被瞧得十分尷尬,起身恭恭敬敬地把山芋繼續扔回去:
「孫女但憑祖母做主。」都聽您老人家的。
邵氏青春守寡,唯一的兒子也跟她不大親近,想留下沈瓊樓常伴膝下聊以慰藉也是人之常情,但陳氏卻是她的生母,她如今也回了京裡,於情於禮母女倆都該住在一處,不然就怕以後更加生分。各有各的難處,怎麼算都是筆糊塗賬。
沈老夫人若有似無地橫了她一眼,兩手搭在膝頭看著滿臉希冀的兩個兒媳,目光緩緩從邵氏面上掠過,沉吟道:「原來把三丫頭交給老大媳婦照管,就是因著老二兩口子要離京外放,如今他們兩人也回來了,志哥兒媳婦也有了孩子,要你操心的事兒還多著呢……」
沈老夫人語意未盡,邵氏眉眼難得的透著急切,短促地叫了聲:「娘……」
沈老夫人深深地看她一眼:「這些年你操心的事兒不少了,如今也是要當祖母的人,安生享幾年清福吧,三丫頭不是那等沒良心的,就是從你那裡搬了出去,日後也會敬著你的。」
邵氏瞧出沈老夫人眼神裡的深意,身子微頓,捏著絹子的指尖有些泛白,最終還是緩緩地起了身,恭敬道:「是,都聽娘的。」
陳氏的寶貝閨女終於要回來,心裡便如一塊大石落地,再看邵氏就生出些不忍的心思,寬慰道:「大嫂幫我和老爺養了樓兒十年,這情分不光樓兒,我和老爺也是斷斷不敢忘的。」
邵氏勉強笑了笑:「一家人,說這些外道話做什麼。」
沈老夫人這時候已經起了身:「你們各自有事兒,我也乏了,這就散了吧。」
眾人又行禮退了出去,邵氏心緒煩悶,便遣散了一眾丫鬟婆子,只留著當初陪嫁來的心腹丫鬟扶著她慢慢在後院散著,兩人走了一時,還是底下人先開了口:「夫人,如今三姑娘要搬出去,咱們當初撥過去伺候她的那些人,還有……要留下嗎?」
她話沒說全,邵氏用絹子按了按額角,蹙眉緩緩道:「你容我再想想。」
陳氏早就等不及了,剛到下午就急匆匆派遣了人手幫著搬院子,把裝著衣裳首飾胭脂水粉,還有各種零碎物件的箱籠先整治出來,親娘說話的本事雖然不如意,但料理家事確實是把好手,沒多久就差不多安置妥當了,讓沈瓊樓這個吃閑飯的又嘆服一回。
邵氏心裡堵得慌,自然沒有親自過來,不過還是很給面子的派了幾個得用的嬤嬤和一眾丫鬟趕來幫忙。
她也想多了解了解原身,所以跟著一塊收拾東西,陳氏寵她至極,見她這般也不攔著,只是笑著幫她一道拾掇貼身物件。
沈瓊樓正想把個繡花開富貴的枕套疊起來,忽然一柄扇子從枕套裡掉到腳踏上,她打開扇面瞧了瞧,上頭只有首七言律詩,落款是許伯御。
陳氏也探頭瞧了瞧,立刻接過來高呼著讓人把扇子拿下去燒了。
沈瓊樓怔了怔才想起來,這扇子是幾個月前梅林詩會,許御拔了詩會的頭籌,原身花了大價錢把他親手寫的詩買下來,又做成扇子貼身帶著。
陳氏轉頭安慰寶貝閨女:「樓兒乖,那姓許的論出身不過祭酒的兒子,論才學也就勉強是個舉子,會胡謅幾首歪詩罷了,這樣的人在京裡一抓一大把,比他強的比比皆是,咱們還瞧不上他呢。」
沈瓊樓淡定道:「姻緣這事兒,女子上趕著絕沒有好下場,這道理我懂。」只是可憐原身的一番痴心思了。
陳氏欣慰的不得了,用絹子掖了掖眼角:「樓兒放心,娘一定給你尋個比那許御好十倍的良人。」
按理來說她這時候應該羞澀掩面,但她實在沒法紅起來,只好頂著張面癱臉淡然道:「娘你胡說什麼呢,女兒都害羞了。」
陳氏:「……」
其實她醒來之後臉上表情稀少也不是沒人疑惑,畢竟原身差不多算是個會走路的表情包,但她毫不猶豫地甩鍋給沈木,她是被她爹兩巴掌扇面癱的。
府裡一時議論紛紛,連沈老夫人也有些不滿,你說你教訓孩子也沒人攔著,下這般狠手做什麼,傷了顏面以後可怎麼辦?
沈木:「……」他冤枉死了。
陳氏心裡把沈木罵了個狗血淋頭,心疼地在沈瓊樓臉上撫了撫:「我聽說京裡有上好的針灸大夫,能專門治臉上的症候,回頭得請來給你瞧瞧了。」
沈瓊樓眼皮子一抽,剛要拒絕,就見陳氏身邊最得用的一位嬤嬤匆匆邁了進來,面上滿是喜色:「二夫人,三姑娘,聖上方才派了旨意下來賞賜咱們府上好多東西,內侍還特地傳了皇后娘娘的話,宣召您和其他幾位主子進宮赴浴佛節宴呢。」
陳氏聽見這消息也甚是欣喜,把手頭的活丟給下人,帶著沈瓊樓匆匆去了沈老夫人院子,躬身道:「娘,宮裡的旨意已經傳下來了,您看到時候怎麼安排?」
沈老夫人先指著一幅赤金紅寶的頭面,命下人奉給陳氏:「娘娘特地叮囑給你的。」
陳氏想到長居深宮,多年未見的親姐,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紅:「姐姐還惦記著我呢。」
陳皇后辦事妥帖,除了皇上賞賜的份例東西,府裡的其他人也都各有物件相贈,每個人都沒落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2:14
第八章
沈老夫人頷首,溫言道:「皇后記掛著你,我這幾年進宮赴節禮的時候,皇后還總跟我打聽你和老二兩口子的事兒,我只勸她放心,你們在外頭一切都好。」她想了想又補了句:「你先準備著,到時候只怕對你還另有封賞。」
陳氏聞言稍稍放心,封賞不封賞的她不放在心上,眉間添了幾分幾分愁緒,用帕子緩緩地揩著臉:「長姐惦念我,我也念著她,宮裡上有太后下有德妃娘娘在,她的日子只怕是……」
她話沒說完,沈老夫人就一眼瞧了過來,她忙忙地住了嘴,沈老夫人緩了會兒才開口:「娘娘是正經的宗室嫡妻,福澤深厚,用不著咱們操心,你到時候陪她說說話,敘敘姐妹情便得,切莫妄言。」
沈瓊樓在心裡切了聲,陳皇后雖然是出了名的賢惠大度,但架不住皇上的真愛是德妃,心也難免偏了幾分,更加上上頭有個不是親媽的太后壓著,日子能好過的哪裡去?
陳氏自然知道隔墻有耳的道理,忙忙地住了話頭,又是笑又是皺眉愁:「這浴佛節也沒幾天了,老大老二長年跟我和老爺在外頭,樓兒又沒怎麼進過宮,浴佛節那天孩子們穿戴什麼啊?「
打扮是女人生來就感興趣的幾個話題之一,沈老夫人聞言轉頭打量了沈瓊樓幾眼,有些嫌棄地看著她胖身子:「老大老二是天生的衣裳架子,穿什麼都襯的起來,至於三丫頭,我記得前幾天給她添了不少衣裳……」
她低頭想了想,又吩咐下人道:「去把那件秋香色的長袖褙子取過來。」
沈瓊樓蒙了,她聽過黃色綠色咖啡色巧克力色,秋香色是啥?秋香喜歡的顏色?散髮著秋天香味的顏色?她努力開著腦洞。
沒過多時嬤嬤就捧著件褙子上來了,她忙不迭探頭去瞧,就見是個介於黃綠之間的顏色,樣式倒還蠻好看的。
嬤嬤正要服侍她試衣裳,沈老夫人直接搖頭否了:「這色太老氣,把那件蜜合色的取來試試。」
這些怪名的顏色估計得腦洞連著黑洞才能猜出來,她直接放棄了掙扎,就看見一件輕黃偏白的柔軟上衣被捧了進來,還沒來得及往她身上比劃,沈老夫人又擺手道:「換一件,這件她穿不上。」
沈瓊樓感受到了對於胖子的森森惡意。
婆媳倆左挑右選,終於定下件鮮亮的銀紅色繡折枝花卉的褙子,底下配了素白的褶間裙,打扮完了也挺討喜的。
沈瓊樓正對著長身鏡左右照著,自我感覺還挺萌,沈老夫人及時補刀:「三丫頭最近少吃點,小心到時候連這唯一的一身都穿不上了。」
沈瓊樓:「……」會心一擊!
陳氏幽怨地想:乖乖閨女哪裡胖了,那是福氣,是富態!
陳皇后果然對這個嫡親的妹子頗好,這幾天不光陸陸續續賞了珍寶物件下來,更是封了陳氏為三品淑人。
沈家自打老太爺那一輩開始,一直走的是武將路線,沈家老太爺和沈大爺都是死在沙場上的,到了沈木這裡為了求穩,這些年努力向文官轉型,但仕途卻不大順暢,侯府這些年來難得受到這般封賞,因此闔府上下面上都極有光彩。
沈瓊樓還惦記著沈老夫人說她的話,最近幾日發奮減肥,選好的衣裳穿在身上還略有寬鬆,她十分欣慰。
浴佛節那天,由沈老夫人領頭,除了沈岑風忽然生病去不了之外,一家人帶著隨行的下人浩浩蕩蕩地上了進宮的馬車,她見著這排場還嚇了一跳。
陳氏想引她說話,伸手細心地幫她理了理裙擺,又把絛子放正,這才笑著開口道:「樓兒啊,你皇后姨母你還記得嗎?她小時候還抱過你,送給你這麼大一塊白玉蟾蜍,現在還留著嗎?」她說著還伸手比劃了一下。
沈瓊樓真沒啥印象了,不過那白玉蟾蜍她倒是見過的,因此點頭道:「還留著呢。」
她對古代這些皇族生物還挺好奇的,畢竟前世看的小說裡皇上的出鏡率最高,於是問道:「娘,皇后是咱們姨母,那爹和皇上就是連襟,皇上是咱們姨夫了?」難怪原身橫行霸道這麼多年還沒被人打死。
陳氏忙輕輕掩住她的嘴:「快別這麼說,就算理是這個理,這事也絕不可擺到明面上,哪有人敢跟皇家這麼攀親戚的?」她低聲叮囑道:「進了宮可不準亂說,小心給你爹惹出麻煩來。」
悶聲發大財的道理她還是懂的,沈瓊樓正要點頭,忽然聽見外頭一陣車輪滾動,轎簾被風吹開一角,就見外頭一架布置的清雅文氣的馬車緩緩經過。
拉車的馬蹄一頓,不遠處布置清雅的馬車就停下了,轎簾被丫鬟掀開,許夫人探出頭來,淡然道:「原來是侯夫人啊,真是失禮了。夫人也是受邀去宮裡的浴佛節宴的?」
沈瓊樓只見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騎著馬跟在許夫人的馬車後,就被陳氏按回了原處:「原來是許家夫人,聖上體恤臣下,讓咱們也進宮沾沾天恩。」
許夫人哦了聲,理了理身上的蓮花紋纏枝銀緞褙子,抬了抬眼皮往沈家馬車這邊瞧了一眼:「聖上恩澤臣下是天大的好事兒,就怕帶了不當的人進宮,家裡人又不好好管教,無禮橫行慣了,再惹出些亂子來,那可就不美了。」
這話一聽就知道說的是誰,陳氏聽她暗諷自己寶貝閨女,心頭大火,不過她不善言辭,一時找不著反駁的話來,幸好這時候強援從天而降。
邵氏的馬車也行了過來,先是掀開車簾瞄了騎著馬的許御一眼,隨後道:「咱們行伍人家出身,教導出的孩子性子難免暴烈了些,但也不是那等不知禮數的,最起碼知道言而有信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總比那些嘴上滿口仁義道德,行事卻讓人不齒的人家強多了。」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前有因後有果,我知道許夫人一直不忿,可你若是實在氣難平,不妨先想想錯兒一開始出在誰身上,別在府外對著人陰陽怪氣的,沒得下人面前失了身份。」
許夫人一直覺得沈瓊樓配不上自家兒子,是以年前許家先提親再毀婚,她卻自始至終都沒覺著自家哪裡錯了,如今被邵氏直接擠兌回來,嘴脣翕動幾下,面上難看至極。
還是許御在一邊開口解了圍:「娘,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動身了。」他面色平靜,只是從始至終都沒往沈家馬車這邊瞧過,眼裡含著並不明顯的輕鄙和嫌惡。
許夫人見有高手在,知道今天討不到什麼便宜,重重對丫鬟吩咐了聲,帶著家人先出了長街。
沈瓊樓還是第一次聽見許御的聲音,竟然是個低音炮,好聽又有磁性,再加上一副好皮相,難怪原身被迷得不要不要的。
陳氏滿臉感激地道謝:「方才真是謝謝大嫂了,要不是你在,我還不知道怎麼回話呢。」
邵氏笑容淡淡:「弟妹客氣了,我也見不得樓兒被人這般說嘴。」她輕哼一聲:「這幾日許夫人見著咱們家人都是這幅債主相,要是不把話攤開說了,她還真以為自己受了潑天的委屈,也不問問自己的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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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2:25
第九章
陳氏也是恨恨:「他們家悔婚在先,又傳謠言壞我兒名聲在後,咱們還沒找他們家麻煩呢,她還有臉上門!」
邵氏又與陳氏說了幾句,瞥見沈老夫人的車架出來,這才放下轎簾。
沈瓊樓正托著下巴走神,陳氏還以為她是方才見了許御心裡難過,伸手撫著她的背道:「那姓許的小輩沒什麼好的,模樣也就一般,文采更是談不上什麼,況且許家還是那幅德行,娘跟著你爹快走了大半個魏朝,比他好的見的多了去了。」
沈瓊樓無語地看著親娘睜眼說瞎話,陳氏摸了摸閨女瓷白的臉,忽然湊上來在胖臉上親了一口,見她捂著通紅的臉震驚地看著自己,哈哈大笑道:「跟親娘羞個什麼,樓兒乖,親一下就不難過了。」
沈瓊樓:「……」你閨女是十四歲,不是四歲啊!
有一種難過叫你媽覺得你難過,她一路都沉浸在這種複雜的心情中,也沒留神看皇宮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只能看見白玉為階梯,處處都是描金繪彩。
沈家從沈老夫人到陳氏都是有誥命封號在身的,被內侍引著從命婦的路進了擺宴的偏殿,陳皇后坐在上首,頭戴九龍九鳳冠,穿著深青翟衣,配著玉色中單,容貌比陳氏還美上幾分,端莊大氣,嫻靜絕美。
相比之下她身邊坐著的昭睿帝就遜色許多,薄脣塌鼻,容貌平平,眉宇間還有股孱弱病氣。
她看見自己親妹子進來,嘴邊已是含了笑,但這時候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微微頷首示意。
陳氏看見親姐,眼眶也有些發紅,內侍格外體貼,特地把沈家人的座次都放的近了些,好教皇后娘娘瞧清楚。
沈瓊樓對這些宮闈之事還是很好奇,悄悄地偷眼去看,按說陳皇后已經是難得的美人了,身為皇上真愛的德妃得有多好看啊。
這個願望很快就被滿足了,德妃這些年一直幫著皇后料理後宮諸事,在後頭忙完了才上來,先對著皇上皇后行禮告罪,姿態恭謹謙和,然後轉身按著位分坐下,妝容打扮也是十分得體,沒有半分越禮之處。
本來期盼著看宮斗大戲的沈瓊樓好生失望,撕逼呢?鬥嘴呢?得寵小三挑釁正室呢?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
見到德妃的相貌之後她表示更加失望了,這位娘娘面容白皙,眉眼溫婉秀麗,舉手投足自有種行雲流水般的雅致,用現代的話來說是個氣質美人,但比皇后還是差了老大一截,她也不是很懂皇上了。
昭睿帝掩嘴咳了咳,目光往下一掃,隨即皺眉道:「太子怎麼還沒來?又去哪裡了?」
陳皇后的頭上的九龍九鳳冠顫了顫,微微側身低頭:「這次浴佛節宴盛大,瑾兒約莫還在東宮準備著呢。」
昭睿帝面色一沉:「宴都快開了,他還準備個什麼,別是在哪處廝混吧?」
陳皇后面上難堪,臉色微微發白。
聖上陡然不悅,旁的人大氣都不敢出,這是皇家家務事,外臣也不好開口,德妃左右瞧了瞧,見這時候能說話的只有自己,便柔聲平緩道:「今兒個是浴佛節,太子和三皇子在乾德寺裡禮佛,祈禱皇上龍體安康,國運昌隆,沒留神誤了時辰,還望皇上見諒。」
三皇子是德妃的親生子,昭睿帝聞言緩了神色,轉向皇后道:「太子有心,方才錯怪梓潼了。」
陳皇后自也笑著謙了幾句,一邊盤算著趕緊讓人把太子弄到乾德寺裡,一邊命內侍宣布開宴。
沈瓊樓見還有幫著正室打圓場的妃妾,一時嘆為觀止,倒是沈老夫人一哂,似有幾分輕嘲,不過倒也無人瞧見。
宮裡的宴席盡都是些稀罕菜,就連小小一份糖蒸酥酪裡頭也乘在玉碗裡,加了好些早春吃不到的水果,乳白微顫,放進嘴裡既有瓜果的清新酸甜,也有乳酪特有的醇香。
她立志把減肥貫徹到底,隨意吃了幾口就不敢多吃,見桌上有盞金樽,忙忙地灌了幾口,覺得也是酸酸甜甜,初時還沒事兒,過了會兒卻發作起來,眼神都飄了。
陳氏第一個覺出她不對,忙忙叫了幾聲,沈家的幾位都轉頭看了過來。
身後的內侍也聽說過這位二世祖的秉性,沒想到她一口氣喝了這麼多果子酒,生怕她喝多了鬧事,忙呵腰上前:「淑人,沈小姐怕是酒勁上頭了,就怕萬一有個什麼,不如奴婢先帶她出去醒醒酒,等回神了再回來。」
陳氏猶豫片刻,點頭應了,塞給內侍幾枚金錁子讓他好生照料。內侍得了賞,扶著沈瓊樓往外走,沒多久便到了一處對著湖的涼亭。
她其實沒完全失去意識,還知道踉蹌地跟著內侍往前走,抬眼只見涼亭裡擺了瓜果點心和茶水,她還以為是宮裡人辦事周到給她準備的,她正覺著口乾舌燥,一路蹦躂過去,端起盞茶水仰脖就灌了下去。
帶她來的內侍嚇得臉都白了,慌忙叫道:「沈小姐,這茶水不是給你準備的,是給……」
哈?她怔了下,滿臉尷尬地抬頭。
有道清越的聲音泠泠傳了過來:「是給本王備下的。」
豫王本都快把她忘了,沒想到人今兒個自己送上門來,正好把舊怨清算了,他說了一聲便轉過頭去,手執魚竿,斜靠在一株裊娜的柳樹下垂釣,目光落在波光浮動的湖面上,身形被萬千柔嫩的柳條掩住,難怪方才沒瞧見。
內侍嚇得瑟瑟發抖,都知道豫王好潔,輕易不讓人近身,撂下臉來整治也是有的。
沈瓊樓這才知道茶盞是別人用過的,一時覺得十分膈應,更何況還是個不能惹的人。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那邊豫王卻垂眸漫聲道:「看來沈家小姐是渴的狠了,不如去湖裡喝個痛快?」
靠,這是要把她扔湖裡?沈瓊樓酒都嚇醒了,嘴裡卻沒膽子罵出來,耷拉著眉毛彎了腰:「王爺恕罪,我……臣女並不是存心的。」
他繡著暗金松鶴紋的廣袖在湖風中輕擺,聲調不緊不慢:「我為何要恕你的罪?」
因為這根本就是屁大點事啊!沈瓊樓在心裡咆哮,面上一派卻端正:「我賠您好茶葉。」
他飽滿的仰月脣勾了勾,仍是沒轉頭:「不稀罕。」
沈瓊樓想了想:「我賠您銀子。」不論古今中外都通行的東西。
他終於偏頭打量她:「只收現銀。」
沈瓊樓商量道:「……要不回頭您把我的茶也喝了?」
他靜默地看著她,眼神有幾分興味,卻忽然不言語了。
沈瓊樓認命地嘆了口氣,擺手道:「好吧,我開罪了王爺,受罰也認了。」
她轉向跟著自己過來的內侍,聲音平和清明:「你記住了,這次跳湖是我得罪了王爺,自己要跳的,跟王爺沒有半分干係,哪怕是宮裡的貴人問起來,你也要這麼說,聽明白了嗎?!」
她尤其在‘半分干係’上加了重音,內侍早就嚇得瑟瑟發抖,不知道如何回話。早就聽說豫王和沈家三小姐有齟齬的,這位主兒當初差點害豫王斷腿,沒想到兩人這就對上了。
豫王終於丟下手裡的魚竿轉過身來,眼神深邃,他撫著下巴:「你威脅我?」
姿態明擺著是沒把她的威脅放在眼裡。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2:36
第十章
跟聰明人說話,除非你比他技高一籌,不然還是實話實說的好。沈瓊樓猶豫一瞬,老老實實地道:「我不想跳湖。」
她說話很慢,吐字卻擲地有聲:「臣女一家受邀赴宴,我不光是自己過來,也帶著沈家的臉面,左右是我先得罪了王爺,王爺怎麼罰我我都無二話的,要是鬧大了傷了家裡顏面,那我就又添一重罪過了。」最重要的是風太大水好冷。
這話說的頗有幾分君子坦蕩蕩的意思,她舉手投足帶了些端肅的氣派,似乎沒幾天的功夫就從京裡有名的紈褲變成女君子了。
旁邊站著伺候的幾個內侍腿子突突亂顫,這怎麼就把實話說出來了,王爺要是一怒之下把沈家小姐剝皮油煎可怎麼辦?皇后自然沒法動豫王,到時候倒霉的不還是他們這些做奴婢的!
他這人喜也不定,怒也隨心,讓人琢磨不透,這回倒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雷霆大怒,似笑非笑地走進亭子裡:「你倒是什麼都敢說。」
她跟他離得近了更覺著汗毛乍起,不過還是舔著臉應答:「臣女待人一向實誠。」
她今天穿了身的銀紅色,越發顯得皮膚白皙嬌嫩,用垂掛髻遮掩了臉頰的軟肉,瞧著倒比當初順眼,他一撩曳撒坐了下來,眼含玩味:「說笑而已,細算下來,你還應當叫我一聲叔叔,做叔叔的怎好責怪侄女呢?」
沈瓊樓囧了,算下來還真是……不過看著豫王羊脂玉般的側臉,看著也沒比自己大幾歲,她還真沒好意思叫出口,呵呵乾笑兩聲:「王爺寬宏。」
他屈指敲了敲亭內的石桌:「坐下回話。」他見她面帶不情願,漫不經心補了句:「還是你想去湖裡說?」
沈瓊樓默默地坐下:「多謝王爺。」
他濃冶的眉毛挑了挑:「你叫我什麼?沈家就是這般教你目無親長的?」
她艱難地道:「自然不是,只是叔……叔瞧著很年輕。」叫的是真心酸。
他一簇青絲散漫地低垂下來,聲音輕慢,帶了幾分調笑之意:「乖乖侄女,輩分高低本就不在年齡大小,難道你還想叫我哥哥不成?」
他還好心情地給她夾了塊棗泥山藥糕:「要是換了別人,只怕不會像叔叔這麼輕易放過你。」
沈瓊樓沒接話,幾口地把那塊糕點吃了,匆匆忙忙起身:「臣女答應母親要早些回去,這時候酒也醒了,多謝王爺款待,我得回去了。」
豫王目光從她臉上掠過,倒也沒再為難她,揮手讓人把她帶了下去。
內侍在前邊領路,一邊拿眼覷著沈瓊樓,感嘆道:「姑娘好福氣,何曾見王爺對誰這麼好性了?更何況姑娘當初還差點斷了王爺的腿……」
他說的痛快了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任由沈瓊樓旁敲側擊地追問也不再開口了。
這時候浴佛節宴也到了尾聲,陳皇后特地把陳氏留下來說話,嫡親的姐妹倆多年不見,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緬懷,就連陳皇后這般在宮中混跡多年的人都紅了眼眶,但嬤嬤宮婢都在,她只眨了眨眼便斂去了。
她一邊用絹子按了按眼角,一邊道:「你這些年一直隨錦川侯天南海北的跑,咱們連面兒也見不著幾回,上次見面還是七八年前的事兒。」
陳氏也抽出絹子來掖著眼淚:「是臣婦不好,上不能照料父親母親,下不能寬慰皇后。」
她說的父親自然是國丈,陳皇后道:「父親母親身子都硬朗著,在府裡安閒度日,我輕易不能出宮,幸而如今你回了京,也能時時看顧著。」
她說著擺了擺手:「別說什麼臣婦皇后的,你我本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長年見不著一回,還說這些客套話就沒趣了。」
她又關切問道:「你在外頭這麼多年才回府,可還適應,有遇到什麼麻煩事嗎?」沈老夫人美名在外自不用說,邵氏卻是出了名的精明厲害,又幫著管家理事,她生怕自己妹子吃虧。
陳氏笑道:「婆母公正,大嫂也明理,家裡又有不得納妾的規矩,我日子過的也算自在。」
陳皇后見妹子身形豐潤,氣色也好,心裡先替她高興,但念及自身,神色不由得微微一黯:「當初錦川侯府來提親我就覺著是門好親事,滿京裡不納妾不收通房的權爵人家能有幾個?如今見你過得好我這心裡也就放下了,不像我……」
她還沒說完就住了嘴,見屋裡的宮婢離得甚遠才放心,她忙把屋裡人揮退,身邊的嬤嬤輕輕走出去掩上窗子,又走到屏風後看著人手。
陳氏見陳皇后這般作為,先是勸慰:「長姐也不必太過擔心,您有太子在膝下,德妃娘娘瞧著對您也很是恭敬。」她說完又問道:「長姐有什麼吩咐嗎?」
陳皇后想到德妃,秀眉微微一皺,正要說話,但又有所顧忌,話到嘴邊卻咽了下去,另轉了話道:「我還真有樁事兒要問問你。」
她沉吟片刻,用銀簽子把燭火撥亮了些:「你也知道,太子只比你的三姑娘大了半歲,七八個月已經請三位太傅進宮來講國策了。」
陳氏歡喜道:「聽說三位太傅都是當世大儒,那真是極好的事兒啊。」
陳皇后微微苦笑:「年前皇上要給太子請伴讀,太后幫著挑了幾個……」
陳氏一怔,陳皇后摘下護甲放到一邊,輕輕敲著桌面:「有些事兒你是知道的,我這裡也不多說了,太后挑來的人我不敢用,我手頭沒有多少合適的人選,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來尋你了。」
太后並非皇上生母,這些年沒少在背後乾些弄權的勾當,陳氏立刻明白過來,當下也不含糊:「長姐是想要念文還是岑風進宮伴讀啊?」權貴子弟進宮伴讀也屬常事。
聽妹妹一口應下,陳皇后反而有幾分哭笑不得:「都不是,是瓊樓。」
她們姐妹倆在對待孩子上那是一樣一樣的,太子生性跳脫頑劣,聽說了沈瓊樓的種種事跡後,立刻大呼知己,求到皇后跟前來要人,皇后本來中意的是沈岑風,但經不住兒子見天兒地求著,頭一疼就答應了。
陳氏啊了一聲:「可,可樓兒到底是個姑娘家,而且她性子太活潑了,只怕不能定下心來伴讀啊。」
沈瓊樓再怎麼能鬧,在宮裡有人看著也不敢鬧的太出格,進宮來磨磨性子也好,最重要的是,她要是不趕快定下人選,太后那邊就要送人過來了,陳皇后就是想通了這節才允諾的。
她於是笑道:「什麼姑娘不姑娘的,咱們大魏又不是前朝,女子出入官場都是常事兒,論起來,太子還是瓊樓表哥,一道兒讀個書,還有這麼多人看著,算得了什麼?」
陳氏也覺著這差事不錯,想了想道:「我這兒自然是千肯萬肯的,不過不知道婆母和侯爺那裡是個什麼意思,長姐容我回家問問。」
陳皇后知道她說這話心裡已經是同意了,含笑點了點頭,又留她坐了會兒,命人把送出宮去。
陳氏一回家就把這消息告訴了家裡人,大家族裡,當晚輩的對大事沒有決定權,因此她這個當事人反倒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看著她爹你敢說個不老子就揍死你的眼神,她只好表示我特麼真是三生有幸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2:53
第十一章
「……皇后親點了你為太子伴讀,既是你的運道好,也是你娘的情分在,你要知足惜福,跟著三位太傅好生學些道理,敦促勸諫太子學習上進,在東宮不可妄言妄聽,不可胡作非為,都記下了嗎?」
沈老夫人端坐在上首,對著底下的沈瓊樓諄諄叮囑。
其實她本來不怎麼想讓兒孫參合宮裡的事兒,但一來這些年沈木於仕途多有不順,陳皇后瞧在陳氏的面上從中幫了不少忙,她感念陳皇后恩德。二來也是想讓沈瓊樓磨磨性子,別像原來整日一副‘老娘天下第一’德行,反正有皇后在,她也不會真出什麼事兒。
而且時人並不排斥女子為官,好些人家還以閨女做官或者娶個做過官的媳婦為榮。
沈瓊樓一點都不想接受古代封建毒草的荼毒,但她這時候抗議沒準得被她老子捆了扔進宮裡,只好恭恭敬敬地道:「多謝祖母教誨,孫女謹記了。」
她對皇宮兩眼一抹黑,忍不住問道:「祖母,宮裡有什麼不能得罪的貴人嗎?你說出來好教孫女知道,不然不小心再衝撞了。」
沈老夫人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戳了戳她腦門:「你問這個做什麼,是去讀書還是去專門得罪人的?」她沉吟片刻,還是明說了提點孫女:「皇上如今的妃嬪不多,你尋常也見不著,只是有一點,太后和德妃娘娘那邊的人千萬別沾惹。」
陳氏在一邊咦了聲:「旁的也就罷了,兒媳瞧著德妃娘娘對上倒還頗恭順。」她倒不是幫著德妃說話,只是心中好奇。
陳氏未嫁時父母慈和溫善,對兒女都是一般看重,家風和睦,嫁進來之後和沈木更是少年夫妻,情深意重,這輩子過的都順風順水,雖然料理家事是把好手,但在這些鉤心鬥角的事兒上難免欠缺了些。
沈老夫人倒也不嫌她,撫了撫腕子上的念珠,隱晦地提點:「娘娘雖是妃妾,但在外頭的名聲卻極好,行止更是從無半分差錯,能做到這些……已經是了得的人物了。」最重要的是,德妃一個妃妾,美名都快和皇后並駕齊驅了。
陳氏這才想透其中的關節,心中不由得慶幸。
這話也是說給沈瓊樓聽的,她認真記下,轉身回了自己院子。
這時候沈念文和沈岑風還送了慶賀她找到差事的賀禮來,老大送了方沒刻字的印鑒,老二倒是客氣,捧著文房四寶上門來了。
沈瓊樓吃了一驚:「二哥,你怎麼親自過來了?」
不怪她吃驚,沈岑風統共就來過她院子一回,全程都是用‘你這是狗窩吧’的眼神看著她,打那以後就再也沒過來過。
沈岑風咳了聲,把裝著賀禮的紫檀木盒子放下:「你終於尋到正經事兒做,再不能在家裡惹是生非,我身為兄長的,總得來恭賀一聲。」
沈瓊樓:「……呵呵。」
沈岑風倒也不以為意,大袖一展,折腰坐下,衣袂飄飄若神人:「你這回去宮宴覺著怎麼樣?」
沈瓊樓奇了:「前天讓你去,你推病不肯去,怎麼現在倒來問我?」
沈岑風給了她一個鄙視意味十足的斜眼,又轉了話頭問道:「你見著豫王了嗎?」
沈瓊樓更奇了:「見著了,怎麼了?你和他認識?」
沈岑風撇撇嘴:「你覺著他相貌如何?」
沈瓊樓毫不猶豫地道:「好看。」
沈岑風面上更帶了些不悅,挑眉道:「比之我如何?」
這問題問的什麼鬼?!不過沈瓊樓回答的更迅速了:「比你好看。」
沈岑風黑著臉道:「我哪裡不比他好看了?」
沈瓊樓沒想到自家二哥還有水仙屬性,老老實實地道:「你是自認的,他是公認的。」
沈岑風用力一拍桌案:「小丫頭知道什麼,我當初也是……!」他說到一半卻住了嘴,氣哼哼地站起來拂袖而去了。
沈瓊樓不懂沈岑風清奇的畫風,轉頭去問陳氏,陳氏捂嘴笑道:「你二哥原來是京裡公認的美男子,每回上街都有人偷瞧,如今豫王一來,倒把他比的什麼都不是了,原本瞧他的俊俏娘子都轉頭去看豫王,他為這事兒糟心很久了,對王爺難免生了幾分瑜亮之情。」
沈瓊樓:「……」好大一隻騷包。
宮裡的隔天就下了旨意,沈瓊樓被家裡的三個女人輪番打扮,從貼身的鞋襪裡衣換到外頭的官服俱都熨帖平整,就連頭髮絲都梳的服服帖帖才坐上馬車進宮。
進宮之後倒是沒先見著太子,先被引到偏殿見了皇后,沒想到裡頭皇后太后都在,她心裡不由得緊了緊。
陳皇后待她倒是很親切,也不拿喬作勢地擺架子,溫言道:「樓兒,你和太子差不多大,到底比旁人說得上話,你好好地促著太子上進,自己也跟著三位太傅多學些學問,也能光耀門楣,為你爹娘爭光,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沈瓊樓忙躬身應了聲是:「謹遵皇后教誨。」
成德太后就沒那麼好說話了,神色淡淡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幾遍,淡然道:「哀家還以為你拒了周賀年,是有什麼上佳的人選,沒想到……」
沈瓊樓在心裡自動幫她接話,沒想到選了個二百五。
太后頓了下才繼續道:「太子之事須得慎重,皇后這般別是為了賭氣吧?」
她雖沒有直說,卻把嫌棄之意表達的淋漓盡致,古人真懂說話的藝術啊。沈瓊樓心裡臉紅,臉上發揮面癱本色,一派淡然。
成德太后見她神色從容,不見憤懣羞惱,頗有些寵辱不驚的意味,心裡倒微有些訝然,難免高看了一眼。
陳皇后抓住機會,對著太后笑的親切又不失端莊:「太后這般說可就是折煞臣妾了,太子是臣妾的親生兒子,臣妾如何會拿他賭氣?」
她繼續溫言道「臣妾何嘗不知道周賀年是好的?可他年紀到底不小了,有家有業又有官職在身,難免分不出心力來,和太子也說不到一起去,樓兒卻和太子差不多大,家裡也沒甚牽絆,反倒能安心侍讀。」
成德太后沉吟道:「可沈家三姑娘在外面的名聲……」
沈瓊樓這個當事人就這麼被正大光明的邊緣化了,只好豎著耳朵聽熱鬧。
陳皇后脊背略微挺直了些,面上仍是一派恭謙:「京裡的風言風語就從沒斷過,孩子嗎,哪有不淘氣的?便是有一分不好,被有心人瞧見了,也能說成十分。」
成德太后扯扯嘴角:「皇后總是這般有理。」
陳皇后笑著半彎腰欠身:「都是您教導的好。」她又吩咐道:「先把沈侍讀帶到東宮,讓她先見見太子。」
沈瓊樓規規矩矩地告辭了,被內侍引著不知道走了多少路,這才停在一幢鬥拱飛檐,雕金繪彩的門前。
她抬步正要踏進去,就聽見身後一道公鴨嗓的聲音傳了過來:「來人啊,把新來的侍讀按住,揍他個鼻青臉腫的,也好叫他知道知道咱們東宮的規矩。」
當個侍讀還有生命危險,這是哪門子的規矩?沈瓊樓猛然轉頭一瞧,就見身後不遠處站著個頭戴折角翼善冠,身穿盤領窄袖袍,眼含秋水,眉目如畫的少年,正負手立在原處,笑嘻嘻地瞧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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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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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3:05
第十二章
少年瞧她怔怔瞧著自己,哈哈笑了幾聲,上前幾步道:「東宮裡好久沒見新臉,隨口開個玩笑,勿怪勿怪。」
沈瓊樓這才知道這是太子殷懷瑜,忙不迭地要躬身行禮,被他伸手扶起來:「不必行禮,麻煩死了。」
一般人扶都是虛扶,偏到了太子這裡就是實打實地把她拽著胳膊一把撈了起來,又攜著她的手仔細打量一番,忽然笑道:「哎呦呵,你真是我那表妹?瞧著跟陳家姨母不太像啊,胖了些。」
沈瓊樓道:「……回太子的話,臣女就是沈瓊樓。」
殷懷瑜帶著她往東宮走,身後一眾內侍跟著:「今兒個托了你的福,我說要見見新伴讀,這才在太傅那裡得了假,不然不知道還要被折騰到什麼時候呢。」
得,聽這話頭就知道這位是個學渣,沈瓊樓心裡汗了下:「殿下高興就好。」
殷懷瑜引著她在正殿坐下,見她有些拘謹,便樂滋滋地親手遞了塊點心過來,又上下打量她幾眼:「甚好甚好。」
沈瓊樓給他看的莫名其妙,好毛啊?他繼續道:「沈侍讀知道你進宮是為了什麼嗎?」
沈家的三個女人輪番提溜著她叮囑,她能不知道才怪呢,於是張口便來:「勸諫殿下向學,敦促您的課業,解答……」
殷懷瑜伸出根修長的手指頭晃了晃:「錯了。」他伸手點了點她:「你仔細想想,要是幹這些勸諫敦促的事兒,我要哪個人不行?」
她立刻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殷懷瑜得意洋洋地道:「聽說你也是常在京裡混的一號人物,有事沒事多給我講講京裡的有趣見聞,最好能帶我去些有趣兒的地方逛逛,我整日呆在宮裡,悶都悶死了。」
好吧這就是個學渣,難怪陳皇后頭疼了。不過這其實也不能全怪他,陳皇后不甚得寵,太子也不太受皇上待見,見了不是訓就是罵,他現在又在中二期,養成這般驢性兒也就不奇怪了。
沈瓊樓覺著很不可思議:「殿下這麼些年都沒出過宮嗎?」
殷懷瑜扳著指頭數了數,扔了個核桃仁在嘴裡:「我出宮的次數一個巴掌也數的過來,還大都是跟著父皇母后祭祖狩獵什麼的。」
旁邊立刻有幾個太子詹事府當值的過來規勸,說這般吃相不合規矩不成體統之類的,殷懷瑜撐著下巴聽著,順道遞了個無奈的眼神過來。
可憐的孩子,過的跟大家閨秀似的,不過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沈瓊樓見他不擺太子架子,心裡松快不少,便也應下道:「臣女倒也知道些外頭的風土人情,既然殿下吩咐,臣女自然知無不言。」
她說完就見幾個人衝自己看了過來,生怕引火燒身,忙不迭起身要告辭,殷懷瑜見機極快地也站起來,跟著道:「你對宮裡的道兒不熟,我送送你。」
她正要辭謝了,沒想到太子就一陣風似的卷著她出去,臨出宮還送了她好些各色絹制宮花,宮裡的點心還有給沈家幾個爺們的文房四寶,笑著道:「總不好讓你白來一回,拿回去給家中長輩吧。」
沈瓊樓覺得太子還挺會做人的,又想著沈老夫人邵氏和陳氏應當是喜歡這些宮花的,便也不推辭,讓人提著一堆東西打道回府,又均分了給各個院子送去。
明明已經是春光正好的四月,邵氏屋裡的景泰藍三足象鼻炭爐還燃著火,她保養得宜的雙手揣在銀鼠皮手籠裡,頭上勒著鑲紅寶抹額,對著站在下頭的沈成志悉心叮囑:「……已經托好人給你謀了個禮部的差事,雖然官位不高,但做好了也是極尊貴體面的。」
沈成志因著長年生病,皮色蠟黃腳步虛浮,容色比二房的幾個差得遠,聞言怔了怔,輕咳了聲道:「多謝母親好意,只是兒子的身子……」
邵氏看著柔和內則好強,最見不得兒子這幅瑟縮不前的模樣,輕斥道:「去年請了好些大夫給你診脈,不都說你已見大好了,還想拿身子不好做託詞?男兒在世當建功立業,你縱然學不來你祖母和父親的威風,也該學學你二叔是如何周全行事的!」
沈成志最怕母親,聞言忙諾諾躬身,神情帶了幾分怯懦畏懼,母子倆卻再不說話了。
邵氏心頭一堵,瞧見這模樣實在心煩,揮手讓他下去了。
旁邊的嬤嬤取來一邊的美人槌輕輕給她捶腿,一邊勸慰道:「志哥兒性子溫緩,夫人跟哥兒好好說,哥兒會明白您的苦心的。」
邵氏苦笑,無端又想起沈瓊樓來,正好這時候秋荷挎著兩個盒子進來,笑著道:「夫人,剛才奴婢出去的時候遇見了三姑娘,姑娘說太子賞了些糕點宮花下來,想您應當是喜歡的,便催著我給您拿過來了。」
邵氏神色緩了緩,掀開盒蓋一瞧,見是幾隻顏色極鮮亮的絹制宮花,心裡歡喜,面上也浮現幾分笑意:「既然是太子賞她的,她自己留著玩吧,巴巴地送過來做什麼?」
一邊的嬤嬤見她神色歡喜,也跟著湊趣道:「三姑娘這是孝敬您,瞧瞧這顏色鮮潤的,跟真花似的,花芯還是用紅寶做的,老奴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幾回這般精巧的宮花,二夫人那邊都未必有這般好的,三姑娘到底還是把您放在先頭。」
她說著捻起枝煙紫色的宮花:「既然是三姑娘的孝心,夫人不如簪上試試?也叫姑娘瞧了高興高興。」
邵氏隨意拿起枝天青色的把玩,笑著嗔道:「小姑娘戴著玩的,我都一大把年紀了。」可究竟是沒攔著。
嬤嬤正要幫她簪上,就見外頭陳氏的大丫鬟點翠被引了進來,手裡也拎著個一模一樣的盒子,遞過來恭敬道:「大夫人,我們姑娘給夫人送了好些宮花,夫人瞧著有不少,便命奴婢帶過來,讓您先挑幾枝喜歡的。」
邵氏笑容微凝,淡然道:「替我謝過你們夫人。」
點翠謙過,又抬手招了招,就見幾個沈瓊樓身邊的丫鬟走了過來:「大夫人,我們老爺和夫人聽說這幾個丫鬟是您從身邊給姑娘撥過去的,心裡十分過意不去,怕您這邊短了得用的人手,忙命我把這些人給送還回來。」
邵氏脣邊最後一點笑意也沒了,還是身邊的嬤嬤先把點翠帶了出去,有些戰戰兢兢地回到她身邊:「大夫人可別動怒,這想必二老爺和二老爺的意思。」
邵氏扶著桌案慢慢地起了身:「既然如此,我倒是要去問問,這幾人究竟做了什麼,讓二弟和弟妹這般瞧不上眼。」
那邊沈瓊樓也坐在院子裡跟陳氏說這事,她皺眉道:「娘你何必如此呢?大伯母心思敏感,這麼把人送回去,她心裡該不痛快了。」
陳氏正要開口,檐外邵氏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這問題我也好奇的很,弟妹不妨說說,怎麼那幾人在樓兒身邊這些年都沒事兒,二弟和弟妹一回來就讓給遣返過來了呢?」
邵氏是長嫂,又幫著她照管女兒了十年,是以陳氏在她面前自覺放低了身份,好生解釋道:「我和侯爺是想著樓兒既搬過來了,總不好再把您的人繼續霸著,又怕您身邊的人手不夠,所以跟侯爺商量一回,決定把人手照舊送還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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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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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3:15
第十三章
其實那幾個人前些日子查出了有喝酒賭錢,玩忽職守的毛病,偏是大房的人又不好打罰,只好先送了回去,這話卻不好跟邵氏說。
邵氏神情沉靜,嘴角的笑意發冷:「我知道弟妹如今是堂堂侯夫人,不必一口一個侯爺來壓我,你們什麼時候見我身邊缺過人手了?這由頭找的未免太過敷衍,還是嫌我給的人手不可信呢?」
她說話素來留三分餘地,今日可見是氣的狠了,陳氏被說得怔了下,沈瓊樓忙往自己身上攬:「橘生淮北則為枳,伯母給的這幾個人子好的,只是這些年跟著我染了些壞毛病,又不好罰,所以送還回去交由您處置。」
邵氏對她從沒重話,見她這時候插進來,便覺著她是在護著陳氏跟自己說反話,又是心涼又是惱火:「有什麼不好處置的,當初我給你的時候就說了是你的人,打罰由你決定。你是有了更得用的,再不想要這些老人了。」
沈瓊樓頭疼無比,捂著額頭低低叫了聲:「伯母……」
邵氏疼她這麼多年,聽她這一聲有氣無力,心頭立時就軟了,她繼續道:「伯母當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邵氏不是為了那幾個下人惱,而是惱她的態度。
邵氏正要說話,忽然院門處沈老夫人身邊的江嬤嬤走了過來,面色威嚴肅然,往院裡一掃,福了身道:「老夫人聽說兩位又爭了起來,命老身請您二位去正院一趟,好好地把事兒攤開說清楚,免得壞了家裡的和氣。」
「……就為著這個,兩個當家夫人不管不顧地在院子裡鬧將起來,讓滿院子的下人瞧了好大一場熱鬧,你們當真是好能耐啊!」
沈老夫人端坐上首,面上帶著恚怒,用力一拍桌案。邵氏陳氏要說起來也是當家慣了的,見婆母動怒照樣不敢回嘴,只是站在堂下垂首肅立。沈瓊樓更不用說,老老實實地低頭裝鋸嘴葫蘆。
她先轉向了邵氏,神情透著幾分凌厲,沉聲道:「老大媳婦,你在理家久了,道理多少也該知道些,縱然有天大的委屈,難道就不能來與我說,當長嫂的不管不顧跑到二弟和弟媳院裡鬧騰,傳出去像什麼樣子,錦川侯府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邵氏咬了咬下脣,不敢辯解,站在下首噤若寒蟬。
她又慢慢偏頭看向陳氏,目光沉凝:「我知道你多年不見閨女,急著親近,可你也該想想,你大嫂幫你養了十年的孩子,這些年又操持家務,況她是長嫂,長幼有序,你縱然有再多的難處,也該體諒體諒她的辛勞,這般不管不顧地就把她給三丫頭的人送回去,豈不是存心下她面子?」
陳氏聞言,不覺雙頰微熱,她這般急著把那些人趕回來,不光是因著那些人行止不檢,其次她也不想讓閨女和邵氏那邊的人再親近了。
她訓完兩個長輩,目光又落到沈瓊樓身上,默了許久才有了決斷,淡然道:「三丫頭既然住哪你們都要爭上一爭,那乾脆讓她搬過來和我住,你們有什麼想爭的,只管來尋我。正好她這些日子要進宮侍讀,我也有些話要提點她。」
此言一出,邵氏和陳氏臉色一個塞一個的難看,陳氏先按耐不住出聲道:「這怎麼能成呢,您是清淨慣了的,就怕樓兒一個不慎擾了您的清淨……」
沈老夫人是雷厲風行之人,心裡既然拿定了主意,就不容旁人廢話,直接截斷道:「三丫頭再怎麼能鬧,也不會比你們三天兩頭吵一回擾我清淨!」她直接轉頭吩咐身邊的嬤嬤:「把東邊的三間屋子收拾出堂寢來給三丫頭住。」
她又抬頭看著陳氏:「你好生收拾著,明日讓三丫頭搬過來。」
沈瓊樓被這一串變故弄得目瞪口呆,她這是又要轉手了?本以為沈老夫人肯定要長篇大論地訓斥一番,沒想到這麼快就了解了?
陳氏還欲再說,沈老夫人理了理領上的皮毛,淡然道:「放心,我不會吃了你寶貝閨女的。」她說完擺了擺手,示意幾人可以退下了,然後又道:「老大媳婦留下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陳氏就是再不情願也只能帶著沈瓊樓躬身告退,只留邵氏站在原地,神情有幾分忐忑,低聲道:「娘……」
沈老夫人突然發作,用力一拍桌案:「跪下!」
邵氏面色一白,雙膝一軟,不由得跪在地上,抬眼有幾分驚慌地道:「娘……兒媳犯了什麼錯兒了?」
沈老夫人卻沉默下來,身邊的嬤嬤極有眼色的掩上了門窗,她深吸一口氣,檀香氣撲鼻而來,她覺著心緒平復了些,這才緩緩開了口:
「前些日子,聽說你給志哥兒謀了個差事,我仔細問了,正好是老二和文哥兒被三丫頭帶累,暫不能上任的那段日子。」
邵氏心頭快跳一陣,神色卻忽的從容起來:「回娘的話,這也是巧合,正好我娘家有位在禮部當值的大伯回京,我這才舍下臉去求了他。」
沈老夫人嘴角一揚,似有幾分譏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比我清楚,還有……樓兒為何成了那般性子,你更比我清楚。」
邵氏背上已經有冷汗下來,強撐著道:「娘說什麼……兒媳不懂。」
沈老夫人慢慢地蓋上博山爐蓋:「你是家裡見事最明白的,怎麼會不懂?」
她微閉上眼,神情有幾分悵然,不去瞧跪在地上的邵氏:「老大去得早,我憐惜你青春守寡,舍下老臉幫你討了誥命封號,老二念著兄弟情分,老二媳婦也不是那等愛計較針頭線腦的,所以家裡無論幹什麼你都是占了大頭,沈家從不曾虧欠你什麼。你摸著良心說,京裡哪個寡居的婦人過的像你這般風光體面?就是再厚道的人家,也不過給個角落的院子,讓人寂寥著熬日子罷了。」
邵氏臉色發白,低聲道:「我知道娘疼我,娘,娘說這個做什麼?」
沈老夫人譏誚地笑了笑:「你知道?你不知道!你想著這爵位本該是你兒子的,該排場赫地當侯夫人的也是你,憑什麼全便宜了二房?我說的可對?!」
邵氏冷汗涔涔而下,紅著眼眶道:「娘多心了,兒媳怎麼敢起這種心思?」
沈老夫人淡然道:「我手頭沒證據,又有娘家撐著,你不承認我也沒法子。」
她低頭深深地瞧著她:「只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你既做下這事兒,早晚有天會被人發現,想想到時候三丫頭和志哥兒怎麼看你,想想京裡的人怎麼說你。」
邵氏臉白如雪,身子也不由得顫了顫,沈老夫人卻已經起了身:「這幾日我總夢見老大,心裡沉沉地墜著,過幾日你去家廟幫我抄經文,好好地積些福報。」
身邊跟了多年的江嬤嬤臉色帶了些駭然:「大夫人這般拿三姑娘算計了這麼多年?」
沈老夫人面色疲累,任由人服侍著脫了身上的長褂子,搖頭道:「也不盡然,她是真疼三丫頭的,當年那麼小的小人,被她摟著吃哄著睡,就是泥人也要動幾分情。」
她自嘲地笑了笑:「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些年七分真情三分算計,我竟沒瞧出端倪,直到出了前些日子的事兒我才看出來。」
江嬤嬤張了張嘴,有些糊塗:「這……這又是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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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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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3:25
第十四章
沈老夫人闔著眼靠在迎枕上:「當年老大才去世,志哥兒又還小,朝中上下多少人盯著這爵位,我也只得上書,把這爵位給了老二,她這麼些年……一直在怨我偏心,也怨二房奪了她兒子的位置。」
她頓了頓,「以她的本事,要是真存心要害二房不得翻身,只用引著三丫頭犯個潑天的大錯便得,這些年三丫頭小錯不斷,大錯卻沒有,是她下不了手罷了。」
她面上陡然顯出幾分老態來:「她對三丫頭是真盡了心,當年三丫頭屢屢犯錯,我就有心把她抱過來養,她嘴上雖然不說,人卻瘦的脫了形,憔悴的不能看,我這才作罷的。」
江嬤嬤不解道:「那大夫人又為何要……?」
「因為她不光有三丫頭,還有兒子!」她猛然睜開眼,眼裡有幾分冷意:「老二當時馬上就要返京,她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她說完又苦笑道:「老大媳婦……既可憐,又可恨。」
江嬤嬤嘆了聲:「大夫人這是何苦呢?」她默了片刻,又問道:「那二老爺那邊……您要不要去說?」
沈老夫人緩緩搖頭:「老二讓媳婦把三丫頭身邊的人送還回去,想必已經是覺察到了什麼,他既然什麼都沒說,只怕也是存了對兄長寡嫂的愧疚心思吧。至於三丫頭那裡……等她大些了再說,如今年輕衝動,保不齊鬧出個什麼來。」
她深深地呼出口氣:「只盼著老大媳婦在家廟能想開,不然……」她微閉了閉眼,再沒說下去。
沈瓊樓覺著自己非常苦逼,首先沈老太太跟她不對盤,跟她住在一處非常之憋悶,兩人簡直是相看兩生厭。其次她才知道太子是從卯時過三刻開始上課的,也就是早上七點四十五。
古代交通工具又不發達,她這個陪讀的從家到皇城將近一個時辰,也就是說,她五點就得起床上學——簡直考驗洪荒之力。
事實證明,她的洪荒之力存貨不多,被身邊的大丫鬟叫了三遍還沒起身,元芳同志無奈,只好轉身稟了身邊的嬤嬤,嬤嬤又去回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才不會像陳氏和邵氏那樣縱著她,直接指揮人掀棉被又開窗,讓她穿著單衣躺在床上。
沈瓊樓好夢正酣,夢裡還擼了把大天狗,沒留神就被活生生凍醒了,抱著膀子跳腳站起來罵道:「臥槽誰把空調開的這麼……」她看到了沈老夫人:「低……」
沈老夫人深深皺眉,幸好只當她是夢話:「渾說什麼呢,還不快來用早膳,小心再晚了飯都沒得吃。」
沈老夫人一中老年人都起這麼早,沈瓊樓也沒臉再躺著,幽怨地跟著她出了門。
第一回合,沈老夫人大獲全勝。
她臨走前遞了個裝滿金銀角的荷包給沈瓊樓,眉眼淡然地吩咐道:「你去宮裡要打點的地方怕是不少,別小氣了,該給的只管給,這點子賞銀咱們還出得起。」
哎,兒孫都是債啊!
沈瓊樓被沈老夫人叫醒的早,收拾打扮完出了院門,到東宮報道的時候時間還有富裕,到了教室凳子還沒坐熱,太子就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對她招了招手:「沈侍讀過來,給你瞧個好東西。」
這呼朋喚友看小電影的語氣把沈瓊樓雷了下,而且他最近正處於變聲期,聲音實在不敢恭維,她做了個牙酸的表情,湊過去狐疑地瞧了瞧,見太子手裡捧了個烏木的黑罐子,裡頭還有兩隻躍躍欲試的蟋蟀。
殷懷瑜摩拳擦掌:「我前天才命人逮到的,為著這個,東宮的地磚都快翻爛了,又千辛萬苦地瞞著詹事府的那起子人,你等等,我鬥一發給你瞧瞧。」
沈瓊樓抱胸斜睨,冷眼旁觀,殷懷瑜用草簽撩撥幾下,那兩隻蟋蟀就跟吃瓜群眾似的,分開站在罐子兩邊,頗有種我就靜靜看你裝逼的意思。
殷懷瑜在表妹跟前下不來台,下了狠手戳了幾下,險些沒把裡頭的兩隻蟲兒戳個對穿。
沈瓊樓挺嫌棄的,另取了只草簽過來,在兩隻蟋蟀的長長觸須上撥弄幾下,兩隻立刻就跟前世的仇人似的撲到一起廝殺起來。
殷懷瑜詫異地看了過來:「你怎麼做到的?」
鬥蟋蟀是一個二世祖的基本修養,原身的別的沒有,吃喝玩樂的本事倒是不少。沈瓊樓淡定地道:「回殿下的話,原來在京裡見有人鬥過,自己瞧了兩眼就會了。」
殷懷瑜兩眼放光地看著她,像是見著美女的色狼,沈瓊樓給看得渾身起了一程毛慄子,忙不迭地轉移話題:「殿下,謝太傅馬上就要過來授課,讓他瞧見您玩這個,只怕又要訓斥了。」
當侍讀的職責可不是光陪太子讀書這麼簡單,還有敦促規勸的責任,她可不敢躥騰太子見天兒地搞這些個。
殷懷瑜怕三個太傅比怕他皇帝老子更甚,聞言長吁短嘆一陣,悶悶地撂下罐子回了座位。
給太子授課的三位太傅分別是謝北,李炳,陳懷遠,俱都是當世大儒,而且偌大教室就兩個學生,他倆想溜號都找不著機會。
謝太傅自己倒是學識淵博,可惜講課枯燥乏味,剩下的兩位講課倒是頗有意趣,也不光講書本子的內容和聖人言,還會講些為人處世的道理,說史的時候也鼓勵兩個學生發散思維,想想這些歷史事件背後蘊含的深意——沈瓊樓聽的津津有味,殷懷瑜繼續摸魚。
沈瓊樓端正坐了一天,下學之後感覺身體被掏空,忙忙地辭謝了太子留飯的好意,直奔家裡去了。
沈老夫人已經備下晚飯,正等著沈瓊樓回來,先讓下人服侍她洗漱換衣裳,然後才道:「用過飯去給你爹娘請安,先坐下吧,今天課上的怎麼樣?」
沈瓊樓正用巾子擦著手,一邊回話道:「幾位太傅都是高才之人,課也講得好,就是謝太傅講課太愛之乎者也了,三句話不離‘子曰’,而且還是早上的課,我把大腿都掐青了才沒睡過去,只是覺著太子可憐,這幾個月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
沈老夫人道:「休得胡言,謝太傅在朝上素以剛直不阿著稱,為人難免古板不知變通了些,你好生聽著,不得懈怠了。」
她說完又低頭想了想:「明天讓下人給你準備些薄荷茶帶過去,你有事沒事抿一口,也能提神醒腦。」
沈瓊樓應了,忽然又想到個主意:「其實咱們可以多煮些薄荷,裡頭加些醒腦提神的冰片麝香什麼的,做成香餅帶過去,聞著那味道也能提神。不像茶水,喝多了老想去廁所。」
沈老夫人潑了盆冷水下來:「宮裡的東西都是有定數的,尤其是給貴人用的熏香等物,哪能由得你說用就用。」又敲她一下:「快用晚膳了,說什麼廁所不廁所的。」
沈瓊樓尷尬了,現代人的智慧在古代果然行不通啊,她正腦補要不要想法子做瓶風油精出來,下人已經挨著把飯菜端上桌了,雖然沈老夫人這裡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但一個古代人一個現代人也沒啥共同語言,她只能低頭默默扒飯。
吃完飯去了沈木和陳氏的那裡就熱鬧多了,陳氏心疼地一把把她摟在懷裡,把女兒的小胖臉摸了又摸:「樓兒怎麼瘦了這麼多?這些日子在你祖母那裡吃的睡的還好嗎?下人可還得用?床鋪夠不夠軟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3:37
第十五章
又轉頭罵正在閑喝茶的沈木:「我說要把樓兒的七床真絲繡被給送過去,你硬攔著不讓,到底安的什麼心?!」
沈木:「……」喝個茶也挨罵。
沈瓊樓:「……」娘你賣被子的啊。
一邊姿態優雅地端著茶碗的沈岑風忍不住吐槽道:「我和老大一季才兩床被子輪著換,差點沒睡卷邊了。」
沈木在兒女面前威嚴,對老婆確實沒法子,只好道:「你少操些心吧,就過去了兩三天,怎麼就瘦了?再說了,娘那邊什麼沒有,你送東送西的當心娘惱了,還以為你覺著她刻薄孫女呢。」
沈瓊樓也扶著陳氏坐下:「娘你就放心吧,我沒事的,祖母對我好著呢。」
陳氏瞧了眼夫君和兩個兒子,覺得沒一個能理解自己的愛女之心,嘆口氣坐下,又命人上了好些甜湯點心,這才拉著閨女的手細細問她起居,又道:「你今日才進宮侍讀,感覺如何啊?幾位太傅和宮裡人都還和氣嗎?」
沈瓊樓怕她大驚小怪,於是輕描淡寫地道:「幾位太傅都學識淵博,宮裡人也都和氣,娘不用操心了。」
陳氏這才放下心來,覺著對著閨女有說不完的話,直到夜色深重才依依不捨地放開手,讓她回去早些歇下了。
沈瓊樓秉持著早睡早起的精神,一回去就洗洗睡了,早上起來精神果然好了許多,帶著沈老夫人準備好的薄荷茶,昂首挺胸地就進了宮裡。
殷懷瑜見她用薄荷茶衝出來的茶水賣相好,課間的時候也忍不住要討一杯,幾個內侍本想攔著,但見沈瓊樓自己先喝了會子,這才沒有動作。
沈瓊樓分了大半給他:「臣覺著加點花蜜味道能好些,這麼幹喝總有點澀澀的味道。」
殷懷瑜連連點頭,還沒吩咐,身邊的內侍常永就已經托著盛茶葉的盒子出去了。
她心裡感慨宮裡下人會來事,連個眼色都不用打,這時候就見常永已經用托盤端著白瓷茶盞過來,上面卻放了兩杯,他呵著腰分別遞給了太子和沈瓊樓各一杯。
沈瓊樓想到沈老夫人的叮囑,兩指捻起個銀角遞過去:「多謝公公,這茶沏的不冷不熱,正好合口。」
她人生頭回給人遞錢還有些緊張,多了少了都不好,多了是行賄,少了讓人肚裡嫌棄,常永倒是很熟練地接下,在手里幾下,頗為滿意,笑著道:「侍讀這就是折煞奴婢了,舉手之勞而已。」
第二節課是沈瓊樓最期盼的陳太傅的課,這位太傅不光課講的有聲有色,而且還是三位太傅裡最年輕的,如今才四十多歲,高高瘦瘦顏也正,看上去才三十多歲,舔屏的最佳人選!
總算有這麼位中年男神可以洗眼,沈瓊樓對吃封建毒草總算沒那麼排斥,每日聽課倒也津津有味。
殷懷瑜就很鬱悶了,本來以為來的是位能陪自己吃喝玩樂的知己,沒想到卻是個悶蛋,他的好些小玩意她也不感興趣。
如此學了將近一個月,沈瓊樓不說進步多大,至少對整個大魏朝有了大體的認識,而且和太子表哥處的越發融洽,然而太子就比較苦逼了,課業不但沒進步,反而有越來越爛的趨勢。
陳皇后為此沒少受責難,太后那邊更是若有似無地放出風聲來:「當初我選的侍讀你瞧不上眼,如今這個可是你自己挑的,為著幫襯自己家人,連太子課業這樣的大事兒也能兒戲。「
幸好皇上還不算糊塗徹底,總算沒信這樣的流言,但也給了皇后不少壓力,皇后倒也沉得住氣,打殺了幾個傳謠言的宮婢太監之後,這才叫沈瓊樓過去問話。
沈瓊樓一下課就往殿裡趕,剛邁進去才愕然瞧見豫王竟然也在,皇后坐在一邊,他身前坐著的太后嘆聲說著話:「……你如今正當年,王府裡也該添個人幫著操持家務了。」
豫王八風不動,安安穩穩地坐在原處:「太后特地把臣叫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事兒,操持家務的人?我府裡已經有個大管事了,太后莫不是想再送一個過來?」
太后皺眉:「你這孩子,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管事能和王妃比嗎?就算你暫時不娶王妃,也可以挑個懂事聽話的在屋裡放著,好伺候你日常起居。」
她見豫王只是垂眼不語,便打出感情牌來,面色露出唏噓感懷之色:「你雖不是哀家的親子,但當初哀家和莊嬪好的便如親姐妹般,她在病時還叮囑我要好生照看你,你到現在也沒成家留個後,讓我以後到了底下如何跟她說道?」
沈瓊樓兩眼放空,陳皇后面帶微笑聽著,但心裡難免鄙夷,後宮之中哪有真姐妹情分,想把娘家姑娘塞過去說這麼好聽幹什麼?
太后冷不丁瞥見皇后略帶深意的笑容,不動聲色地眯了眯眼,轉頭溫言嗔道:「按照尋常人家的說法,你也是他嫂子,怎麼不幫著勸兩句?」
陳皇后到底不是吃素的,靦腆恭謙道:「王爺素來有主意,又有您在,哪有我插嘴的份?」
豫王靡艷的眸子泛出些漫不經心的笑意,眼波悠悠然晃蕩著,卻不落在實處:「皇嫂素來恭謙賢德,恪守禮數,聽聞嫁到錦川侯府的親妹也賢名在外,可見國丈家教女有方。」
陳皇后聽的心裡緊了緊,她看著太后瞧了過來,忙半開玩笑地道:「那怕是要讓王爺失望了,陳家如今就剩下兩個兒子,成家之後生的還是兒子,陽氣旺的快沖天了。」
他目光不慌不忙地凝在沈瓊樓身上,眼里幾分笑意泛出,眉眼如渺渺煙嵐:「都說女兒肖母,這不是還有一個嗎?」
沈瓊樓心裡苦逼死了,這他媽真是躺著也中槍,他不想要太后的人就不要,幹嘛拉她當擋箭牌。
陳皇后頭都大了,這簡直無妄之災,忙道:「這孩子年紀還小……」
豫王道:「我可以等。」
陳皇后被噎了下才道:「……這孩子性情有些乖張……」抹黑就抹黑吧。
豫王挑脣笑道:「無妨,我喜歡活潑些的。」
沈瓊樓內心嫌棄臉,說的跟真的似的。
她擺了肅然神色,躬身裝逼:「臣早就立誓,寧可終身不嫁,也要實現抱負,為江山社稷添磚加瓦。」共同建造和諧美好大魏朝!
豫王本就是漫口說說,但被她就這麼明著拒了,還是輕挑了下眉梢,又起了身隨口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他又轉向太后,神態散漫,笑的別有深意:「臣暫時不需操持家務的人,尤其不缺姓趙的。」說完就行了個禮,灑然而去了。
太后的娘家就是趙家,她倒也沒把他方才的託詞當回事,但最後這話已經跟明著警告沒甚區別了,太后心裡先是一惱,隨後又是一驚,手指捏的發白。
她轉頭把氣兒出到皇后身上,瞥了眼沈瓊樓,冷淡道:「太子是你親生的,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我本也管不著,但如今他的課業越發不成樣子了,此事事關國祚,我可不得不過問一句了!」
陳皇后面上並無任何不滿,微微皺眉帶著些自責,欠身道:「臣妾把沈侍讀叫過來就是為了問這事兒,太子也並非愚魯之人,怎麼總也學不好?得弄清楚根源,才好對症下藥啊。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3:48
第十六章
太后淡然道:「既然太子聰慧,那學不好定然是旁人幫襯的不周到了,照我看,該賞的賞,該罰的罰,有什麼難辦的?」
陳皇后打著太極:「這就不好說了,得先問清楚了再論其他。」
太后隨意從她臉上瞧過去,也懶得多費口舌,起身被宮人簇擁著離開了。
陳皇后緩了會子,才抬手召沈瓊樓近前來,溫言問道:「你這幾日陪太子讀書勞累了,都學的怎麼樣?」
沈瓊樓垂手回話道:「回娘娘的話,幾位太傅講的很好,臣撂下課業這麼多年,總有些跟不上,最近正在努力補。」
陳皇后含笑道:「你是聰明孩子,再加上勤奮,想不學好都難。」她說完又沉吟片刻,問道:「可為何太子的課業……有些不盡如人意?」
事情怪就怪在這了,她也問了三位太傅,沈瓊樓這個侍讀做的確實盡心,可太子課業還是沒進步,她自認兒子絕不是個笨的,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要讓沈瓊樓看,殷懷瑜聰敏慧黠,人情世故也算練達,就是心思不在學習上,那誰能有什麼法子?
不過這話不好和陳皇后說,她想了想,委婉道:「殿下聰慧過人,只是學的時候不長,應當是還沒有進入狀態。」
陳皇后是聰明人,一聽就知道話中意思,皺眉道:「這孩子的心裡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她抬眼瞧了瞧沈瓊樓,招她近前幾步,語意切切:「你跟太子般大,這些日子也處的極好,他對你也器重,我的話他未必肯聽,但你卻是盡可以開口的。」
雖然太子學的好不好跟沈瓊樓不大,但殷懷瑜課業不行,她這個侍讀也常被人拿出來說嘴,便微微傾身,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來。
陳皇后微微笑了笑,隱晦地給她指了條明路:「太子性子最是要強,又極愛面子,所以尋常老與三皇子比較,哎,也是個孩子啊。」
沈瓊樓神色動了動,沉吟片刻,肅容行禮道:「多謝皇后提點。」
陳皇后見她神色便知道她懂了,心下欣慰,又跟她寒暄幾句,忽想到豫王方才的話,笑著道:「豫王素來得皇上看重,在宮裡說笑無忌,方才是與你玩笑呢,可別嚇著了。」
她可是很清楚京裡有多少閨秀小姐暗自傾慕這位王爺的,要是因為豫王信口幾句話讓自己這侄女起了不該起的心思,那可真是罪過了,還是她先提點幾句吧。
沈瓊樓略蛋疼:「多謝娘娘關懷,臣知道王爺的意思,並沒有嚇著。」
陳皇后這才放下心來,含笑讓她退下。
沈瓊樓回來剛好到上課時間,卻瞧見殷懷瑜站在院子裡奮筆疾書,額上被正午毒辣的太陽曬出了一層薄汗,旁邊幾個內侍急的跳腳,卻不敢過來勸著。
沈瓊樓還以為太子又出了什麼么蛾子,過去問道:「殿下這是做什麼?雖然還是春天,但中午日頭也毒著呢,仔細曬傷了。」
殷懷瑜緊抿著脣,一言不發地低頭抄書,眉梢眼角透著股子倔強。
他身邊的幾個內侍都是從小伺候他到大的,心疼的不行,聽見沈瓊樓問話,趕忙道:「方才皇上來考校殿下功課,殿下有幾處沒應答及時,皇上便……便……」
他猶豫一瞬,瞧了眼太子,嘆口氣道「便罰太子在院裡抄書,本來還想讓殿下跪著抄的,但好歹被德妃娘娘勸住了。」
沈瓊樓皺了皺眉,按說家醜不可外揚,更何況是太子了,罰抄書也就罷了,還在院子裡抄,傳出去太子真是要顏面掃地了,而且這孩子愛面子,心裡指不定怎麼難堪呢。
她想到皇上當初也是這般在浴佛節宴上當眾給皇后難堪,忍不住搖了搖頭。
她也不多言語,轉身取了筆和紙,一言不發地站在殷懷瑜身邊陪著抄寫。
他有些詫異地看過來,沈瓊樓用筆飽蘸了墨水,提筆寫下歪歪扭扭的第一個字:「皇上考校殿下,殿下應答不及時,臣這個當侍讀的也有責任,該當一起受罰。」而且兩個人一起挨罰總比太子獨個兒挨罰傳出去能好點。
殷懷瑜眼眶微熱,低頭笑罵道:「這是你自找苦吃,回頭手腫了可別怨我。」
兩人抄的頭暈眼花,幸好下午李太傅來講課,見讓太子在院裡罰抄實在不成體統,便請示了皇上才把兩人放進來。
在教室裡一下午總算緩了過來,殷懷瑜正想去看場猴戲慰勞一下自己,就見沈瓊樓捧著書本子擋在他面前。
「臣有好些不懂的地方想請教殿下,還望殿下不吝賜教。」
對待老闆和老闆娘的兒子不能拎著領子逼他學,只好採用這種迂迴的法子了。
殷懷瑜沒想到她來問這個,讓他拉下臉來承認自己不會他可做不出,於是抬手摸了摸腦袋,急想著該怎麼搪塞過去。
沈瓊樓得了皇后的指點,捧著書本子就堵住了太子奔向玩樂的大路,見他怔在原地,慢吞吞地催他:「殿下若是不會……我就去找別人問問。」
太子課業不行闔宮上下就沒有不知道的,但這不代表他就樂意當他面說出來,更不樂意自己承認,聞言差點跳起來,劈手就奪過她手裡的大學:「小事兒而已,不就是一部大學嗎,誰不會了!」
他奪過來隨手翻了翻,沒好氣地道:「你哪裡不會了,我講給你聽。」
沈瓊樓指了指今天才講的頭篇:「‘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這句,還有後面的這些,幾位太傅雖然講的通透,但臣根基淺薄,所以兩成都沒聽到。」
其實這也不全是虛言,畢竟她先天不足,已經算是輸在起跑線上了,聽課的時候大半都是雲裡霧裡的。
殷懷瑜嫌棄她:「今天就講了這幾篇,你這大半都不會了,到底聽的是什麼?」
沈瓊樓心裡翻了個白眼,淡定道:「不比殿下天資聰穎。」她想了想又補了句:「臣回家之後父親每日必考校學問,若是有不對的地方,只怕要受家法。」
殷懷瑜本想著隨便講幾句對付過去,聞言也沒好意思讓她回家挨揍,抓了抓頭髮,命人把燈點上,板著臉咳了聲,操著公鴨嗓講的磕磕絆絆:「這個……‘大學之道,在明明德’,這句話的意思……哦,對了,意思其實是點明《大學》的主意,大學的宗旨,就在於發揚光明正大的德行……」
這般講著講著,原本記不大請的知識點漸漸從腦海里浮現出來,雖然不甚明晰,但往後講了總算順暢不少。
兩人足足講了有一個時辰,到了傍晚才算講完,講的很疲勞,聽的更疲勞,匆匆收拾了書本就該幹嘛幹嘛去了。
接下來的幾個每天沈瓊樓都會留下來‘請教功課’,殷懷瑜又拉不下臉來趕她走,更不好意思說自己也不會多少,但既然要給人家講題,自己肚子裡總得有墨水吧,只好把已經神遊到九重天的心思收回來些,擱到課堂上好生聽講。
其實太子也不是沒有想偷懶的時候,每當他推脫推諉推辭的時候,沈瓊樓就心機地裝模作樣:「臣聽聞三皇子功課不錯,既然太子有事兒,那臣能否去問皇子殿下?聽說他也跟幾位太傅讀著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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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3:59
第十七章
殷懷瑜立刻就炸了,擼袖子把她手裡的書搶過來:「我來!」
沈瓊樓暗搓搓地笑了。
這般日子久了,太子又不是傻的,自然也看穿了她的把戲,不過他現在自認是沈瓊樓半個師傅,做師傅的怎好為這點事兒責怪弟子?
陳皇后那邊也行動起來,但凡他功課有進步,就許他出去走走玩玩,若是退步了,那就連東宮的門也不準往出踏。
再說沈瓊樓的課業進度也不慢,反倒讓他起了好勝心,遂在課上更加用心,雖不說廢了十成的勁兒,但也用了七八成的心思。
三位太傅見太子用心,也不吝嗇言辭的誇讚,連帶著皇上瞧見太子,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沈瓊樓這些日子起早貪黑,起的比雞早乾的比牛多,終於也瘦下來不少,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
殷懷瑜得意洋洋地在她跟前瑟:「你好歹也跟上的是同一堂課,這差的也忒多了些,怎麼說我也教了你這麼久,傳出去我也跌份啊。」讓你跟我玩心眼,好好擠兌擠兌你個丫頭片子
沈瓊樓:「呵呵,殿下天資聰穎。」丫的要不是我整天客串心機婊,有你現在瑟的份兒嗎?
她今日來的時候發現詹事府的學堂十分清淨,幾位太傅和伺候的人都沒過來,她忙拉了殷懷瑜問,他興致勃勃地答道:「今天父皇那邊有國事要商議,三位太傅都告假了。」
太傅一告假意味著他倆也能放一天假,沈瓊樓頓覺得渾身都舒坦了,正想告辭了回府睡個回籠覺,被太子擋在身前,嬉皮笑臉地道:「哎,別走啊,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沈瓊樓狐疑地看著他:「殿下要去哪裡?」
殷懷瑜招了招手,示意她跟著走:「宮裡有個專門練騎射的地方,我當初學騎射的時候常去的。「
沈瓊樓站在原地不動:「殿下要去……皇上和皇后知道嗎?」
殷懷瑜嘿嘿一笑:「自然是請示過才敢去的。」
沈瓊樓這才放心,跟在他身後往揚威園那邊走。要說這地方當初還是太祖皇帝親自督建的,為的就是讓後輩除了文治,武功也不要丟下,詩書騎射都得樣樣精通才好。
這時候揚威園十分清淨,只有宮裡的下人再照看馬屁,太子早就換上了一身輕便的打扮,取了張弓過來,伸手試了試弓弦,又張弓搭箭:「你瞧瞧這個。」
沈瓊樓怕他誤傷,忙不迭站遠了些。
殷懷瑜鄙夷地瞧了她一眼,張弓瞄準,拉開弓射了出去,她探頭瞧了瞧,準頭竟還不錯,按照現代的標準,目測得有個七八環。
殷懷瑜撣了撣袖子:「如何?」
沈瓊樓狗腿地鼓掌:「太子英武。」
殷懷瑜把手裡的弓箭遞給她:「你試試。」
沈瓊樓擺手退後幾步:「還是算了吧,臣不會這個,您自己練吧。」
其實沈家行伍出身,不論兒女都學了些武藝傍身,但問題是原身會,她不會啊!
殷懷瑜笑嘻嘻地把弓箭往她手裡一塞,又把人往前推了推:「試著玩玩唄,反正這又沒人笑話你。」
沈瓊樓飛鏢倒是扔過,但弓箭還是頭一次上手,努力回憶著上輩子看奧運會裡頭射箭運動員的樣子,擺了個自認為很標準的姿勢。
殷懷瑜正要嘲笑她幾句,就見她手一打滑一隻箭就射了出去,而且正中靶心!
他驚得連嘴都合不攏了:「可以啊,你怎麼射出來的,一下子就中了紅心,方才還跟我裝沒用過箭。」
沈瓊樓訕笑著指了十米外的一個箭靶:「其實……臣瞄準的是那一個。」
殷懷瑜:「……」
他伸手要幫沈瓊樓擺正姿勢,一邊訓道:「好歹當初老侯爺也是軍中一等一的好手,你這般豈不是墮了他的威風。」
沈瓊樓老早就發現他有好為人師的毛病,正要回話,就聽見重門那邊傳來噠噠的馬蹄聲,有道昳麗的身影騎在馬上,雖然只是遠觀,但那排山倒海般的氣勢卻已經堆涌了過來。
沈瓊樓好像聽到了一陣bgm,等等,bgm?她忙抬頭去看,就見棗紅色的良駒已經騎到了近前,上面的果然是豫王,身後由打理楊威園的內侍呵腰小心陪著。
豫王雖然是王爺,但在太子跟前也是長輩,太子略怔了怔便上前道:「皇叔。」
豫王頷首:「殿下。」他目光自太子肩頭越過,落到沈瓊樓身上,瞧見她不倫不類的拿箭姿勢,翻身下馬,脣角微揚:「沈侍讀也會騎射功夫?」
沈瓊樓自覺跟他不熟,按著禮數行過禮,搖搖頭道:「回王爺的話,臣不會這個,只是隨意練練。」
他似笑非笑:「王爺?乖乖侄女是不是又忘了什麼?你上回可不是這麼叫的。」
沈瓊樓:「……」她艱難地開了口:「叔……叔。」也是不懂豫王對讓她叫叔叔的執著了。
他有些受用了,目光落到她張弓搭箭的手上,白皙的手還帶著圓圓的肉渦,瞧著十分可愛,只是拇指被弓弦勒出道兒紅痕,顯得有些礙眼。
他轉了轉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摘下了遞過去,見她下意識地縮手,側身想要避開。
他挑了下濃冶的眉毛,一臂繞了過去,手指無意地滑過她面頰,最終穩穩地把套在她拇指上,直瞧著眼前眉眼精緻的小胖子:「女孩子舞刀弄棒的,仔細傷了手。」他手臂繞到他身前,看起來倒像是半摟著她。
指尖還殘留著方才柔膩的觸感,她肉皮跟雪一樣的剔透細膩,只輕碰了下就留下道淺淺紅印,真正的吹彈可破。
沈瓊樓當然也感覺到了,尷尬癌都快犯了,也只能裝啥都不知道,眼珠子往太子那裡飛,盼著他來救場,手上就要把扳指退下來:「無功不受祿,臣哪裡敢受王……叔叔這般貴重的賞賜。」
聽著跟王叔叔似的。
豫王一眼瞧穿了她的心思,偏了偏頭轉向太子:「殿下,我記得楊威園裡新得了匹蒙古馬,你可要去瞧瞧?」
殷懷瑜比較遲鈍,還沒覺出什麼來,一聽激動這話地跟什麼似的,轉眼把沈瓊樓給忘了,向他道過謝之後,轉頭讓內侍帶路,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
沈瓊樓:「……」人不如馬啊!
她見唯一的救星走了,就想順手把扳指褪下去跟過去。
豫王見她對著自己一副見了活鬼的神情,慢慢地眯了眯眼,不急不忙地收回手,在她肩頭輕輕一壓:「長者賜不可辭,長輩的話你也敢不聽?」
沈瓊樓腳步一挪就想找個機會跑路,他卻先勾脣笑了笑,靡麗的眸子越發動人:「走什麼?留在這兒學射箭。」
豫王的一隻手就搭在她肩頭,纖長有力,漂亮非凡,溫熱和力道透著薄薄的春衫傳了過來。
除了家裡人之外,沈瓊樓很不喜歡別人離她太近,特別是他身上清淡雅致的香味將她完全包裹著,讓她有一種私人領域被入侵的危機感。
不過這時候再推脫顯得小家子氣了,沈瓊樓略一猶豫,便出聲道謝:「謝王……額,叔叔賞。」大不了在家裡找個差不多的還回去。
她道完謝就藉著這個機會退開幾步,身上松快不少,大方答道:「回您的話,臣當初也不是沒學過射箭,只是總也學不會,這才失了耐性,勞您紆尊降貴地過問了。」沒忍住最後懟了一句。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4:14
第十八章
他的手被她退後這個動作帶的滑下了幾寸,沿著的胳膊滑到拐肘處,隔著衣衫都能覺出的柔軟滑膩。
他手指微彎,加了些力道,帶著她往跟前幾步:「知道你原來為什麼總是學不會嗎?」
兩人眉眼相對,他羽睫半垂,眼裡意興盎然:「是因為你沒找對師傅。」
沈瓊樓就是沒蛋這時候也開始疼起來了,僵著臉木木道:「您說的是,臣這就回家尋個好師傅,勤奮練習,誓不墮了祖宗威風。」
「何必這麼麻煩?」他的手就勢往下,搭在她握住弓箭的右手上,潤如膏腴,手感絕佳:「我來教你。」
沈瓊樓頭大:「您有要事在身,臣怎敢打擾。」真搞不懂這哥們想幹啥。
他慢悠悠地道:「那我來打擾你好了。」他把她的手握緊了,慢慢抬起來,抬手把另一隻也握住,張弓搭箭,姿態飄逸灑然,地上的影子重疊在一起,顯得頗是曖昧。
扳指帶在手上大了一圈,在她的大拇指上打著晃,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
他竟然還真的教起了射箭,微微傾下身,在她耳邊提了幾句要點,然後笑問:「都聽清楚了嗎?」眼睜睜地見她耳朵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很是可愛。
真是個琢磨不透的人,沈瓊樓收著下顎點了點頭,他操縱著她的手猛然張弓,箭矢破風穩穩地射了出去,毫無疑問地中了靶心,將穩穩紮在地上的靶子都射的晃了晃。
她這般心不甘情不願的也不由得贊了句:「叔叔好準頭!」
豫王終於站直了錯開身,似笑非笑看過來:「誰是你叔叔?」
沈瓊樓:「……」
他已經伸手探過來,拇指有意無意地撥弄一下她的耳垂:「乖,叫師傅。」
沈瓊樓:「……」太子呢?!太子呢?!再不回來她就要犯上了!
她冷臉幾乎破功,幸好殷懷瑜這時候終於看完馬,心滿意足地趕回來,這才想起把侍讀表妹落在射場上,心裡難得慚愧了下,笑呵呵地趕過來:「剛一時把你忘了,勿怪勿怪。」
沈瓊樓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大步走過去:「您看也看夠了,這就回去吧。」
殷懷瑜擺擺手:「不急不急,反正你又沒事兒,先在這兒歇歇,我都吩咐在花廳裡備飯了。」
沈瓊樓只要不跟這豫王呆在一起去哪裡都行,聞言匆匆跟豫王行禮告辭,反拉著太子往外走。
殷懷瑜茫然地扯著嗓子喊:「哎,你走錯了,花廳在這邊呢!」
沈瓊樓:「……」
豫王眉梢眼角泛起笑意,人顯得顏色極艷。
花廳就設在園子裡,是供貴人們練騎射累了休憩的地方,一應物件都準備齊全。
沈瓊樓終於安安穩穩地坐在花廳,靠在椅子上出了口氣,低頭又看見自己領子上的盤扣歪了,強迫症發作,忙不迭地低頭整理衣著,等到衣裳頭髮都一絲不苟才停手。
兩人好歹處了這些日子,對彼此的小毛病還是知道的,殷懷瑜簡直替她心累:「你就不能先歇歇?衣裳亂了就亂了,又不是沒穿,這裡也沒外人。」
沈瓊樓見他坐的吊兒郎當,冠帽的一邊也歪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上前替他扶正,自己也挺鬱悶的:「我也知道老這樣不好,但都這麼久了,實在是改不過來。」
殷懷瑜遞了個斜眼給她,頗有些嗤之以鼻:「以往都聽說你在京裡如何如何威風,連豫皇叔都敢得罪,沒想到……哎。」
沈瓊樓怔了下,下意識地追問道:「我怎麼得罪豫王了?」想了想,又怕太子多想,拋出惡俗的失憶梗來:「上回腦袋撞到柱子上,好些事兒都記不清了。」
殷懷瑜沒多想,但他自己對這事兒也不怎麼清楚,轉頭去問常永:「就你最愛打聽小道消息,來說說當初她是怎麼得罪皇叔的?」
常永含含糊糊地本不想說,見太子皺了眉方才開口:「回殿下的話,當初……當初王爺過年時返京,帶人在京郊狩獵,侍讀和京裡的幾位公子別苗頭,也跟了過去,沒想到驚了兩隻猛虎,得虧王爺身手不凡,這才沒事,要是換了旁人,只怕命都留不住。」
‘噗’沈瓊樓一口茶好懸沒噴出來,她原來還埋怨過豫王小肚雞腸,但聽完這話覺得王爺不愧是王爺,真大氣!要是擱在她自己身上,至少得把對方揍個哭爹喊娘的。
殷懷瑜也震驚地看了過來,挑了挑大拇哥:「還是你厲害,京城一霸果然名不虛傳。」
沈瓊樓:「……誰起的?難聽死了。」
殷懷瑜用宮婢端來的茶水漱了漱口,有些含糊道:「公認的,你自己不知道?」
哎,就是衝著這個外號,她也得抓緊洗白了。
這時候宮人流水似的捧著佳肴上來,兩人鬧了一早上,到了這時候早都餓了,也顧不得再閒話,低頭安安靜靜地吃飯。
她先低頭喝了碗鮮美濃香,用羊汁煮制的金玉羹,方才覺著心裡有了底,又吃了幾筷子山家三脆和少油的蓮房魚包,再不敢多吃,生怕這些日子才告別的脂肪又回來。
在穿過來之前沈瓊樓總覺著古人隨性自然不看臉,但來之後才發現,古人的顏控比現代人更甚,甚至五官不端正的,身有殘疾的都不準入朝為官,簡直不給醜逼留活路!
長得好的人雖不敢說一帆風順,但升遷變動絕對比相貌尋常的要快些。要不是陳皇后開後門,按著沈瓊樓當初的身材才不可能入宮伴駕,但就是有皇后這尊大佛,她看見好些人詫異嫌惡的目光還是覺得心累,啥也不說了,緊著減肥吧。
殷懷瑜吃的不少,但也不見長肉,又用了些才擱下筷子,任由宮人把碗盤撤走,在花廳裡轉了一圈,嘴裡念叨著:「好容易放一回假,得找點事兒做。」
沈瓊樓給他晃的眼暈:「殿下既然閒著沒事兒,那要測字玩嗎?不準不要錢啊。」她原來有個朋友是周易風水的狂熱愛好者,帶的她也跟著學了些皮毛。
殷懷瑜抓了個側重點:「你還要錢啊?」
沈瓊樓:「……準了也不要。」
殷懷瑜點點頭,終於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安分坐下:「下回幾位太傅要給諸皇子小測,你幫我算算下回小測我考的如何?」
沈瓊樓裝模作樣地充當業餘神棍:「說個字來。」
殷懷瑜想了想,低頭寫下個玉字:「你幫我測測這個。」
沈瓊樓拿過紙來瞧了瞧,先點頭道:「玉成玉成,這字的寓意不錯,看來殿下對下回的小測已經有把握了。」她又道:「不過玉是王字多一點,殿下若想奪魁,還得在努力些才是。」
殷懷瑜樂了,正想贊她幾句,就聽花廳檐下的風鈴輕響,頎長昳麗的身影邁了進來,豫王溫吞地勾了勾脣:「沈侍讀竟還有這般本事,不如幫我也測一字,如何?」
沈瓊樓囧了,她本來就是哄孩子的,總不好這時候跟豫王說自己其實也就是個二半吊子,太子聽見了萬一又不好好學可咋整,簡直是騎虎難下啊。
她掩嘴乾咳了聲,硬著頭皮道:「不知道王爺想測問何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4:25
第十九章
豫王微微一笑,幸好沒在太子跟前發作,說什麼‘你怎麼不叫我叔叔’之類的話。
他低頭,執筆寫下個電字,鐵畫銀鉤,比起太子尚顯稚嫩的字跡,他的更顯雍容華美,筆鋒卻暗藏凌厲。
都說字如其人,沈瓊樓低頭也瞧了眼他的字,先是皺了皺眉,然後才問道:「不知道王爺測問何事?」
豫王垂眸,坐下來一手托腮瞧著她:「我初來京城不久,不如就測測我的運道如何?」
沈瓊樓想到沈木當初提點的,皇上為了削弱他對藩地的影響力召他回京之事,心裡不由得緊了緊,這話在這時候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就是瞧出什麼來了也不好說實話,只是乾笑著說廢話:「王爺運道自然是極好的,看這字形挺拔端正,字態雍容,便能知道王爺是有福之人。」關於電字本身卻一個字都不說。
豫王目光在她臉上頓住,眯了眯眼,看得她心頭狂跳,這才慢慢地收回目光:「是嗎?」
沈瓊樓盡量淡定道:「自然。」為了增強說服力,她還補了句:「您是天潢貴胄,運道本就不是旁人可比的,京城又是天子龍棲之所,自然是旺上加旺了。」
豫王嘴角勾了勾,潤澤的仰月脣上揚,一舉一動似雨中芍藥,瑰麗妖嬈,只是眼裡殊無笑意。
沈瓊樓不著痕跡地擦了擦額上的汗,美人有毒,鮮花帶刺啊!
殷懷瑜就比較心大了,沒瞧出什麼來,抬眼瞧了瞧天色:「咱們走吧,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要回去嗎?」
沈瓊樓頭回覺著太子聲音這麼悅耳,忙不迭地點了點頭,兩人向豫王行禮告別,匆匆回了東宮。
沈瓊樓把白玉扳指還擱在自己袖子裡,覺得活像揣了塊燙手山芋,也沒心思再陪殷懷瑜說話,略歇了會兒就忙不迭地出了宮掖。
宮有宮規,除了特許的之外,旁人的馬車不得入宮,她每天走的汗流浹背,權當減肥鍛煉了。沒想到今天才繞過金水橋,就有輛骨碌碌的馬車行了過來,她用余光看去,就見著馬車華美非凡,恍如仙人車架,踏雲而來。
她還沒反應及時,腰上就是一緊,人被直拉進馬車裡,一下子跌在車裡的白虎皮毯子上,腰間還纏著長鞭。
一隻白潔纖長的手伸到她眼前:「可憐見的,怎麼也不小心著些,怎麼無緣無故地撞到我馬車裡了?」
靠,是誰把她拽進來的!沈瓊樓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頭疼道:「王爺到底想幹什麼?不怕臣喊一聲把人招來嗎?」
豫王漫不經心地搭上她的手腕,把人一把拽了起來,帶著她坐到自己對面:「明明是你自己沒頭沒腦撞進來的,怎麼反倒問我想做什麼?」
沈瓊樓冷笑臉:「呵呵,既然這樣,臣給王爺賠不是了,臣能走了嗎?」
豫王慵懶地斜靠在車圍子上:「請便。」
一手有意無意地扣著她的命門。
這情形她也知道了是有事了,認命地嘆了口氣:「王爺有什麼事兒,請說吧,臣能幫上的會盡量。」
豫王道:「沈侍讀果然爽快人。」他取出方才寫了電字的那張紙,緩緩遞到她眼前:「請侍讀解意。」
沈瓊樓沒搭腔,默了半晌,反倒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字什麼意思,王爺應該比臣清楚才是。」
他撫了撫下巴:「可我偏想聽你說。」
她攤手道:「所謂‘心誠則靈’,王爺明擺著不信運道,也不信這些玄門八卦,何必來問我?若非要解的話……」
她伸手指了指電字的當中的:「電字中間這一筆貫天徹地,拖下來的勾也沒有絲毫猶豫停頓,顯然對所問之事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寫字之人雷厲風行,智珠在握,並不靠運道成事。」
豫王微微一笑,當著她的面把那張紙扯開,轉眼電字就四分五裂:「解的很準。」
沈瓊樓嘴裡哼哼哈哈幾聲,客氣道:「王爺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她能走了不?
豫王卻似沒聽出來她的敷衍之意:「有。」
他見她看了過來,還搭在她腕子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氣,兩人四目相對:「那日太后和皇后跟前,你說了什麼?」
沈瓊樓怔忪了半晌才想起來是太后問他親事,他拿自己當擋箭牌那次,她當時直言拒絕了,尷尬道:「誰都知道是託詞而已,難道我應下,王爺還真能娶我不成?」
豫王卻忽然鬆開了手,脣邊泛起笑來:「小孩子家家,隨口把嫁娶之事掛在嘴邊,沈家長輩是怎麼教導你的?」
沈瓊樓:「……」你是要搞事情啊!
她連禮也顧不上行,匆匆跳下馬車就要走人,豫王的車架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掀開車簾,目光在她身上流連片刻,聲調帶了隱約一點笑,竟很有曖昧的意思
「我喜歡胖些的,太瘦的瞧著失了風韻。」
在原身的記憶裡,除了當初害他差點被猛虎攻擊,之前也沒和豫王有什麼交集,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戳到他的g點了。
沈瓊樓回到家裡已經是心力交瘁,她翻開覆去地瞧著手裡的羊脂玉扳指,卻也瞧不出價值幾何,只好跑到沈老夫人那裡討主意。
沈老夫人正在捧著一卷佛經細讀,聽完也有些錯愕:「你與豫王素無往來,他送你這個做什麼?」
她是認得好東西的,接過那扳指看了看,皺眉道:「就算是送禮賞賜,這物事也太貴重了。」她抬頭瞧了眼沈瓊樓:「今日到底發生何事了?」
沈瓊樓隱了些不好說的細節,把今日的事兒大體說了遍,攤手道:「孫女也一頭霧水。」
沈老夫人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道理來,要說想結交權貴,多少拔尖的人家都對他上趕著獻殷勤呢,錦川侯府有向來跟他沒來往的。她左右想不出來,只能歸到緣分上頭,沒準是自家孫女合了他的眼緣呢?
她伸手按了按額頭,攏了攏昭君帽:「無功不受祿,不管怎麼說,這份人情不能欠。」
沈瓊樓也點頭:「祖母說的是,不然以後有個什麼,都不好推脫關係,再說讓皇上知道了怕也不痛快。」
沈老夫人見孫女明理,心裡頗有些欣慰,頷首道:「是這個理。」
沈瓊樓急於甩了這燙手山芋:「咱們把這東西直接命人退回到王府上?到時候把東西撂下,他肯定再不好意思送上門來了。」
沈老夫人本來還想誇她幾句,聞言立刻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斜她一眼:「這般行事,不管最後成沒成,都把人的面子落乾淨了,人也得罪狠了,虧你說得出來。」
她低頭想了想,轉頭吩咐江嬤嬤:「把我那方白玉蟾送過去,就說是給王爺的回京賀禮,吩咐底下人,旁的也不用多說,王爺自會明白的。」
她交代完又告誡沈瓊樓:「別仗著家裡的勢做事兒就不走心,譬如這事兒,送個價值差不多的過去,兩邊面子也就都全了,何必鬧的都不痛快呢?」
沈瓊樓訕然,她算上上輩子也沒活到二十歲,就算是穿來的也跟這些老人精簡直沒法比,難怪人家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嘉明殿裡的更漏滴答,龍涎香的味道順著仙鶴紋的香爐飄了出來,昭睿帝面色不愉:「聽說你今日晌午的金水河邊,把沈家三姑娘拉上自己馬車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4:35
第二十章
豫王饒有興致地把玩著手裡的黑玉棋子,斜靠在椅背上應聲:「回皇兄的話,是。」
昭睿帝對他散漫的態度見怪不怪,只是眉頭皺的更緊了幾分:「你為何要如此?」
豫王無所謂道:「想她了。」
昭睿帝被噎了一回,只能用力拍著桌案:「荒唐!」
豫王恩了聲:「是,臣荒唐。」你不是最想看我荒唐嗎?
昭睿帝又被堵了回去,他仔細回憶沈瓊樓一時,只模糊記得是個小胖子,他這十三弟向來眼高於頂,總不可能是瞧上了那沈家姑娘吧?
他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只能訓斥幾句,又提點幾句‘謹言慎行,恪守禮數’之類的話,揮手讓他回去。
豫王含笑聽了,轉身出了嘉明殿,身邊的內侍立刻來回話:「王爺,沈家送來了賀禮,說是慶賀您回京的,您看……」
他慢慢地哦了聲,身邊內侍嚇得戰戰兢兢,又見他神色平淡,也瞧不出喜怒。
「退回去。」他吩咐道。
沈老夫人沒到下午便收到豫王退回來的白玉蟾,聰明人無須多說,當即就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翻來覆去地打量自己的三孫女,到底豫王瞧上這孩子什麼了?
沈瓊樓本來捧著書本子看書,給看的生生打了個激靈,抬頭問道:「祖母啊,豫王把東西退回來了,咱們該怎麼辦?」
沈老夫人解下腕子上掛著的念珠挨個數著,淡淡道:「能怎麼辦?把那扳指留下吧,他既然送你這般貴重的東西,想必存的不是壞心,若是再送來送去把人惹惱了可就不好了。」
沈瓊樓長長地哦了聲,她這回已經把書本來回翻過兩遍了,但是跟沈老夫人實在找不著話頭,總不好兩人對坐著乾瞪眼吧?
沈老夫人低低地咳嗽幾聲,又把豫王的脾性說出來提點她幾句:「豫王是先帝近四十歲才生下的,生於莊嬪,卻養在慧貴妃那裡,因著生母身份不高,年幼時宮裡頭難免有拜高踩低的,等年紀漸長,顯出才幹來,這才受了先帝青睞,據說和今上也手足情深。」
沈瓊樓低頭撇嘴,真手足情深就放心讓豫王呆在蜀地了,弄到京裡來看著算是怎麼個意思。
這般說完兩人又無話可說,沈瓊樓想著尋點事兒做,便從袖子裡把自己閒著沒事乾做的撲克牌拿出來:「祖母,想抹牌嗎?」
沈老夫人高深莫測地打量了她一眼,半晌沒說話。
晚上沈木和陳氏,還有邵氏帶人來請安的時候,就見著自家威嚴肅穆的老夫人和最近才面癱的沈瓊樓手裡拿了把紙牌對坐著。
沈老夫人神情淡然地扔下最後兩張:「對兒四,你輸了。」
沈瓊樓雙手顫抖地把最後一枚銀角遞過去,她打撲克居然輸給了一個古代老年人!而且一輸就是一下午!沈老太太的雙手就跟被賭神加持過似的,差點把她的褲子都贏走。
沈老夫人見她可憐,就把最後一枚銀角塞回她荷包裡:「你這孩子,打牌輸了就輸了,你抖個什麼?」隨即又嫌棄道:「就知道琢磨這些無聊玩意,心思不往正道上用,不好好學課業以後可怎麼辦?」順道把沈瓊樓做的那套撲克收走了。
恩,這玩意不錯,回頭叫了江嬤嬤她們打上幾圈。
沈瓊樓道:「您覺著有意思就行。」
沈老夫人滿臉嫌棄:「能多有意思?當我跟你小孩子似的愛玩這個,不過是見你閒著無聊,陪你玩幾回罷了。」
沈瓊樓:「……」是誰拉著她打了一下午連晚膳都快忘了用?您一大把年紀了這麼口嫌體直合適嗎?
沈木這時候已經進了正堂裡,笑著問過安:「母親在和樓兒抹牌啊?這牌瞧著樣子倒新,原來沒見過。」
沈老夫人臉上淡淡的:「三丫頭自己琢磨出的玩意,硬拉著我要玩,我推脫不過就陪她抹了幾把,也不過爾爾。」
沈瓊樓:「……」算了算了,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
陳氏見沈瓊樓和沈老夫人處的好,心裡十分高興,面上也帶了笑:「娘總是這般疼樓兒,只是可別累著了。」
沈老夫人大大方方受了誇獎,抬手命人擺飯,沈瓊樓好些天沒見邵氏,見她好似消瘦了許多,夾了筷子她素來喜歡的魚脯過去:「伯母嘗嘗這個,您向來愛吃的。」
邵氏的心思不被點破尚還能自欺欺人,被沈老夫人說破之後便覺著無顏再面對她,握著筷子的手顫了顫,眼眶一熱,強笑著應了聲。
桌上又沉默半晌,等吃完了飯,她才緩緩放下筷子,對著沈老夫人輕聲道:「這些日子兒媳常夢見大爺,心裡總覺著不安穩,所以想到家廟呆上些時候,為家裡祈福積德,還望娘允準。」
她是識趣之人,沈老夫人要罰她去家廟,自然不可能直接把人送過去,不然沈家的顏面也敗光了,得有個合理的由頭,與其讓沈老夫人找由頭,不如她自己乖覺些,等她氣消了還能早些回來。
沈老夫人這些日子沒緊著發落她,存的也是這個心思。
沈瓊樓不知道內裡的彎彎繞繞,頭一個出聲道:「伯母要祈福,京裡香火鼎盛的廟宇不少,何必非得大老遠的跑到家廟去呢?」
邵氏見她幫自己說話,心裡更覺著對不起她,險些落下淚來,隨意尋了個由頭:「就是在老家那邊夢見你大伯的,我去家廟也算還願了。」
沈木倒是猜到六七分原因,心裡微微一嘆,卻不再說話,陳氏倒是覺著不忍,幫著勸和了幾句。
沈老夫人一直沒開口,等眾人都靜默下來,才深深地瞧了邵氏一眼,長嘆了聲:「你有心了,想去便去吧,希望你去這一回能解開心結,回來穩穩當當的過日子。」
這顯然是話裡有話,邵氏攥著的帕子緊了緊,站起來低低應了個是。
既然沈老夫人發話,那眾人也都不敢多言,又閒話幾句之後就告辭的告辭,回屋的回屋。
古人向來是睡得早起的也早,所以她雖然每天五點多起來,但睡眠還是充足的,今天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早上起來兩眼鰥鰥,被元芳服侍著用溫熱帕子敷了眼睛才好出門。
她在課上一直打瞌睡,殷懷瑜瞧見了也忍不住跟著打,就連兩位帝師都差點一起打起了哈欠。
好容易熬到中午,內侍那邊來通知,說皇上請太傅有要事,下午的課就先不上了。
殷懷瑜心情大好,腰也不酸了眼也不困了,帶著她往外走,直嚷嚷著要送她出宮。
沈瓊樓對他拿自己當藉口的行為報以強烈的鄙視。
兩人一路行至東華門處,沒想到天卻陰了下來,瓢潑大雨轟隆隆降了下來,他為了自己浪一圈,把伺候的宮人都支開了,兩人被淋的抱頭鼠竄,好容易躲到遊廊下面避雨,就見那邊十幾個內侍走了過來。
為首的那個身穿飛魚服,神獸隨著飄動的衣袂張牙舞爪,她下意識地去瞧那人的臉,卻不由得怔了怔。
這是一張很完美的臉。
說是完美或許並不合適,用精確來形容更為恰當,沈瓊樓甚至感覺,他從下垂的視線,睫毛的根數,眉毛的長度,走路時邁出的步伐長短都一模一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4:47
第二十一章
他臉上的神情溫和而恭謹,不如豫王那般驚艷,卻自有種潤物細無聲的細緻,總的來說,這是一張強迫症患者看了會很舒服的臉。
那人目光落在殷懷瑜身上,似也有些詫異,隨即躬身行禮:「殿下。」
殷懷瑜凍的打了個噴嚏:「蘇沅廠督啊,不用行禮了,你帶傘了嗎?」
沈瓊樓身子一抖:「蘇啥?」
殷懷瑜被她的大驚小怪搞得莫名其妙:「三水元,怎麼了?」
沈瓊樓心裡汗了下:「沒事,只是跟臣的一位朋友名字有些像。」還以為在古代重名了呢。
不過話說……廠督?她帶了幾分震驚地看過去,殷懷瑜已經接過傘,順口介紹道:「這個是西廠提督,蘇提督,這位是我的表妹,如今也是我侍讀。」
蘇沅點頭行禮:「沈侍讀。」
沈瓊樓想到前世的某位廠花,帶著敬仰的心情打量他幾眼,還禮道:「蘇廠督。」
殷懷瑜這時候又打了個噴嚏,沈瓊樓回過神來,忙不迭地催他:「您還是先回去吧,我不用送了,回頭你再感冒了。」
殷懷瑜很有幾分男子漢氣概:「還下著雨呢,我怎麼能讓你一個小姑娘獨個兒回去?」
無論沈瓊樓怎麼說他只是不同意,她被搞得頭大,邊上的蘇提督卻適時開了口:「不如殿下先回去,臣代殿下送沈侍讀一程?」
殷懷瑜怔了怔,本來還是不鬆口,但又連著打了四五個噴嚏,實在是撐不住了,這才勉強點頭應了,又叮囑蘇沅務必把她送到沈家馬車跟前。
蘇沅笑得恭謹謙和,頷首應是,等殷懷瑜走遠了,一手撐開傘,比了個請的手勢:「沈侍讀這邊請。」
沈瓊樓還以為他會隨意派個底下人過來,沒想到自己親自送起了人,怔了下才跟他走了段:「多謝提督,勞煩提督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便成,您去忙您的吧。」
蘇沅把傘往她那邊遞了遞,輕聲細語:「侍讀不必謝咱家,說起來,咱們不過是還當初的恩情罷了。」他聲調像是南人,帶了些溫和的鼻音。
沈瓊樓心裡哈了聲,恩情?她還以為原身除了作死啥好事兒都沒幹過呢。
原身的記憶沒剩多少下來,她皺眉費力想著,似乎才想起些舊事來,她幾年前和沈老夫人進過一回宮,當時這位蘇提督還不是西廠提督,不知道做了什麼惹了宮裡的貴人不快,被尋了個由頭罰著長跪在宮中。
沈瓊樓瞧見了,便為他說了幾句話,當時的管事瞧在皇后的面子上也不敢得罪了她,就乾脆喚他起來。
原身開口幫忙當然不是因為善心大發,理由也很囧,是因為她覺著這位蘇提督……長的很好看。
沈瓊樓看了他一眼,心裡暗暗嘆息:「小事而已,我也是隨口提了這麼一句,您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這般花容月貌吧。
蘇沅低頭看她,聲調仍舊很和緩:「於您雖然是小事,但對我卻是銘感五內,若是真跪上幾日,我這腿只怕也廢了,如今指不定被扔到那個旮旯角裡潦倒度日呢。」
沈瓊樓再沒說話,沈老夫人當初就提點她,不要跟東西兩廠的人有瓜葛,不管這種瓜葛是好是壞,她自問也沒這個本事,反正走完這一段,兩人就橋歸橋路歸路了。
她本以為蘇沅不是個喜歡說話的人,但如今卻似是起了談興似的:「侍讀性子好似跟從前不大一樣了。」
沈瓊樓隨口敷衍:「長大了懂事了,如今年紀大了,再不能像原來那般瞎鬧。」
蘇沅低頭一笑:「你現在年紀也不大,何必這麼拘著自己?」
沈瓊樓道:「‘小時偷針,長大偷金’,現在不拘著些,就怕以後遲了。」
兩人又默了會兒,終於快走出宮門,蘇沅忽然輕聲道:「咱家總覺著……侍讀瞧著很面善,倒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
他見沈瓊樓帶了幾分詫異地瞧了過來,又平和地笑笑:「許是咱家的錯覺吧。」
沈瓊樓隨意點了點頭,直接跳上了馬車,蘇沅身後自有人給他上來撐傘,他負手而立,眼底幽暗,神情若有所思。
其實沈瓊樓對太監這種封建制度產物還是有幾分好奇的,雖然自己不敢多接觸,便在用午飯的時候問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正托著碗消食茶慢慢喝著,聞言橫了她一眼:「你打聽這個做什麼?淨問這些不著調的。」
沈瓊樓乾笑:「我這不是怕不留神得罪了嗎?」
沈老夫人道:「我給你那包金銀角是幹什麼的?只要銀子使的得法,禮數再不出大錯,能得罪什麼?」
她緩了下才放下手裡的碗蓋,輕輕一聲脆響,江嬤嬤倒是笑著接口道:「姑娘問的這個,老奴倒是知道些,都說太監有三種性,一種是太監性,一種是女人性,一種是秀才性。太監性便尖酸刻薄惹人厭憎,女人性動輒傷春悲秋,情緒上來了哭哭啼啼個沒完,秀才性就一股酸氣,但若遇著對眼的了,兩肋插刀也是有的。」
沈瓊樓囧,這簡直精分啊。
因著這幾日三位帝師都忙於國事,太子和沈瓊樓便得了清閒,她等到天放晴了就起早出去跑步鍛煉,完事後再去沈老夫人的小廚房指點江山。
「……面就是這樣扯出來,不要太薄,薄了沒嚼頭,下些茼蒿進去煮。撈出來之後再放些小蔥和蒜苗,把茱萸剁碎了放進去,最後用熱油一潑。」
管廚房的周媽媽笑道:「還是三姑娘聰敏有見識,咱們別說做了,聽都沒聽過這種做法,往常都是把面好,用骨頭湯或雞湯煮了再加些佐料的。」
沈瓊樓上輩子是北方人,偏偏沈府的飲食習慣偏南方,她雖然不排斥吃米飯,但頓頓吃米飯難免吃絮了,所以想法子讓廚下的人了面出來,可惜現在還沒有辣椒,不然味道能更好些。
「西北那邊好些人就是這麼吃的。」她想了想,又補充道:「調料就放醋,秋油和鹽,其他的不用多放,記得要用熱油潑,上頭再碼幾片醬牛肉。」
她探頭看了看鍋裡:「給我乘一小碗便得,其他的給祖母送去,我估計著還有剩餘,你們也嘗嘗。」
周媽媽本來怕她一時興起把廚房搞個天翻地覆,見她這般和氣,便也笑道:「都是多了您的福,讓咱們這些人也嘗嘗外地的吃食。」
沈瓊樓笑笑,回屋換過衣服去沈老夫人那裡。
剛做好的麵條已經端上桌,沈老夫人嘗了口,麵條勁道,除了蔥花的鮮香之外,還有茱萸的辣味和秋油的鮮,再加上醋的酸味,確實是好味道。
沈瓊樓就很慘了,吃完自己的一小碗再不敢吃別的,只好喝茶充饑,所幸她辛苦這幾個月總算有了顯著進步,人眼看著就瘦下好幾圈。
本來就不是先天性肥胖,爸媽又都是清瘦型的,想減下來也不難,端看能不能狠下心來了。
兩人吃完飯漱了口,沈瓊樓正琢磨著要不要再躥騰沈老夫人打一回牌報仇雪恨,沒想到檐外就有人匆匆來報:「三姑娘,外頭有個叫懷瑜的小公子點名說要找您。」
沈老夫人最近把沈瓊樓看的死緊,好些沈瓊樓的狐朋狗友都被她打發出去了,聽了這話還以為又是哪個不三不四的,聽完名諱才怔了怔。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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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4:59
第二十二章
沈瓊樓早已經跳起來,急匆匆往外跑:「快快快,帶我去見人。」
她急匆匆跑到門口,就見太子站在府門外,還有閒心對她嬉皮笑臉:「急什麼,你慢慢走,我不會跑了的。」身後跟著幾個宮裡的內侍。
沈瓊樓頭大如鬥,壓低聲音道:「您怎麼出來了?皇上和皇后那邊您怎麼交代啊?」
殷懷瑜笑嘻嘻地擺擺手,一雙秋水眼滿是得意:「這有什麼的,我求了母后半天,母后特許我出來,我在宮外又不認識什麼人,只好找你來帶我四處逛逛了。」
陳皇后和她娘不虧是親姐妹,沈瓊樓無語半晌,又不好說自己也不常出門,只好推脫道:「我家裡還有點事兒……」
殷懷瑜一把拉住她:「你少來這一套,就算你們沈府真有事兒,也用不著你來操心,你忘了你上回上課睡覺誰好心幫你遮掩的?」
沈瓊樓已經被他拉著走出了幾步,只好無奈地吩咐下人去告訴沈老夫人,自己帶著殷懷瑜上街閒逛,又叮囑道:「只逛這一回還罷了,回去您得收收心,馬上就要小測,要是再墊底,我都沒臉再繼續當您的侍讀了。」
殷懷瑜擺擺手:「羅裡吧嗦,我知道了,就是為了保住你,我也得用心學不是。」又補了句:「別殿下臣的,說你我就行了。」
沈瓊樓覺著他出來逛逛見見世面也好,便問他:「逛就逛吧,您想去哪裡走走?」
殷懷瑜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名號:「那……咱們就去,羊角巷子那邊走走。」
沈瓊樓聽了倒不知道什麼,常永幾個卻嚇得白了臉,涕泗橫流地請太子三思。
她不解其意,還是常永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幾句,原來是古代紅燈區!她也嚇得臉色煞白,也緊著幫忙勸,要是皇上皇后知道自己帶著太子去做大保健,非得把她活削成土豆絲不可。
殷懷瑜被勸的煩了:「那你們說去哪?」
沈瓊樓想了想,拉著他去集市逛了一圈,他東西倒是沒買幾個,偏他記性好學得快,反倒跟著幾個東北漢子學了一口東北大碴子。
他指著沈瓊樓道:「你幹啥呢,找削是吧?」又一轉頭:「唉呀媽呀,這啥玩意?」
沈瓊樓:「……」她無力地擺擺手:「咱們找個酒樓歇歇腳吧。」
殷懷瑜倒是還能逛,不過他對酒樓這種地方也挺好奇的,便欣然同意了,拉著她往前走。
沈瓊樓常去的是家叫‘長安旅’的畫樓,不光名字雅致,裡頭還有好些賣藝不賣身的落敗大戶女子獻藝,彈琴作詩,唱歌舞蹈樣樣精通,地方又清淨雅致,非達官貴人風流名士不得入內,因此許多文人雅士都愛到這兒來。
沈瓊樓記得這地方還是因為當初許御常來,按著原身的記憶,她實在想不出啥好地方,總不能把太子帶到什麼賭場腳店裡吧?萬一衝撞了倒霉的還是她。
裡頭招待的人顯然是認識她的,恭敬地把她往裡頭請,往裡是塊不大不小的池塘,幾叢荷葉輕擺,池塘上停著三四艘烏篷船,每艘都起了雅致的名字,船上放著桌椅,供人飲食修葺。
在水中吃菜說笑,一邊聽著佳人唱曲,一邊賞著湖中景致,就連沈瓊樓這種俗人都覺得心思暢快,不得不佩服店家的巧心思。
殷懷瑜上船之後便嚷嚷著餓了,沈瓊樓忙不迭命人上菜。
兩人正忙亂間,誰都沒注意到幾個書生打扮的人從遊廊的另一頭走了過來,當中一位相貌最清雅俊秀,天青色的直綴更襯出幾分風華,竟然是許御。
沈瓊樓自然沒瞧著,她和太子已經被引著上了船,兩邊的桃花開的繁盛,各色花朵也俱都爭艷,船上還能聞到清淡溫潤的花香,時不時一陣香風盈盈,夾著幾片花瓣落到紫檀木的桌上,別有一番意趣。
不遠處的八角亭裡有一眾佳人正在撫琴吹簫,當中兩個身著紅衣和白衣的正翩翩舞著一曲《拓枝》,兩人俱都是腰肢細軟,體態婀娜,低迴甩袖時衣袂翩然,其中還夾雜著身上佩戴的金鈴發出的清脆聲響,更兼舞步複雜迂迴,煞是好聽好看。
這舞蹈雖好,但比之宮裡還是多有不如的,殷懷瑜只看了兩眼就收回目光,見沈瓊樓瞧得入神,鄙視道:「這有什麼好瞧的,回頭你去宮裡,我讓樂府的舞技大師跳給你看。」
沈瓊樓沒搭腔,原來看書老有主角跳個現代舞讓一群古代土包子下巴都驚掉了的橋段,現在真見了才知道有多不靠譜,古代高超繁複的舞技多的是,人家眼光高著呢。
這時候許御一行人也到了池邊,為首的柳家公子柳毅見他面上淡淡的,忙問道:「伯御兄,往常你不是最愛來這裡的嗎?我特地邀你來散心,怎麼還板著個臉?」
許御淡然地搖了搖頭:「昌靜兄客氣了,我只是暫時沒什麼心思飲酒作樂。」
柳毅笑道:「還在為毀了親事的事兒惱怒?依你這般品貌才學,什麼樣的女子尋不著,何必為了這點小事耿耿於懷。你雖和陳家小姐沒緣分,但好歹跟那母大蟲退了親,以後慢慢尋也就是了。」
他說完又哈哈大笑起來:「不過話說回來,還是伯御你人緣好,有人這般傾心於你,我等就沒這個福氣了。」
許御想到沈瓊樓,眉心微微一皺,面上一沉。
柳毅忙嬉皮笑臉地攬過他的肩頭:「開個玩笑而已,沈家那二世祖貌醜無才,如何配得上你?咱們去池中的雅座坐坐,聽說今兒個可有若梅大師的歌舞呢。」
柳毅帶著許御到了池邊,卻見自己常坐的船不在,忙招了跑堂來問:「我不是早就命人把那艘‘沉香’訂下了嗎,怎麼你們這般不守信用,竟轉頭給了別人?」
能開下這間酒樓的,背後自然是有門道的,跑堂的面上雖然恭敬,態度卻不卑不亢,臉上堆了為難神色:「您命人傳話說明日要到,因此我們只預留了明日,況且那邊客人也點名了要沉香,這可就讓小的為難了……」
柳毅自知理虧,微微語塞,轉頭吩咐道:「你去問問那船上的客人,我願意出兩倍的價錢,請他們把‘沉香’讓出來,我不坐這艘心裡不痛快。」
沉香上坐的當然是太子和沈瓊樓了,殷懷瑜正細細品著店裡自釀的桃花酒,聞言嘖嘖兩聲:「兩倍的價錢也好意思開口,我算是見著窮擺闊的了。」
沈瓊樓懶散,也懶得挪來挪去的,直接讓人回話不挪,殷懷瑜眼珠子轉了轉,又低聲加了句什麼,揮手把那下人打發走了。
那下人苦著臉到柳毅那邊回話:「公子……那邊說,說……」他小心覷了眼柳毅的神色:「說願意給您五倍的價錢,讓您趕緊滾一邊去,別擾了他們的清靜。」
柳家在京裡也是大族,聞言當即恚怒,立即就要帶人過去給他們些顏色瞧瞧。
許御伸手攔了一把,淡然道:「京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貴人,他們既然敢這般狂悖,必然是有所依仗,你可別輕易得罪人。」
柳毅心頭一警,怒意稍稍去了些,又不甘心就這麼走了讓人瞧笑話,冷笑一聲:「咱們也上船賞景,順道瞧瞧到底是什麼樣的奢遮人物,敢這般放誕無禮!」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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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5:11
第二十三章
說著一行人就上了船頭,沈瓊樓和太子坐的沉香位置最好,離八角亭也最近,柳毅連連催促船家,要靠近了瞧瞧這兩人。
沈瓊樓是一心看歌舞表演,殷懷瑜壓根沒往心裡去,因此兩人誰都沒靠近有船劃了過來,倒是常永他們瞧見了,卻怕擾了主子的興致,只暗暗戒備,並不開口。
柳毅等離近了才瞧清兩人,船上的少年一雙瀲灩秋水眼,容色如畫。
另一個身形有些豐腴,雖然穿著男裝,但胸前卻婀娜起伏,明顯是個姑娘,一對兒上挑桃花眼,眼尾帶著微微桃粉色,眉毛斜飛入鬢,冶艷中透著清逸,假以時日臉上的嬰兒肥褪去,定是個百里挑一的美人。
這兩人容貌相似,不光容色上乘,而且身上的衣料配飾也都低調華貴,顯然是哪個豪門大家尊養出來的兄妹倆。
不管古人今人就沒有不看臉的,柳毅早就把方才的不快拋到腦後了,恨不能上前結交一番,對著身後的眾人感嘆:「這船要是讓尋常濁物坐了,我定然是要計較的,不過既然坐的是這一雙璧人,那反倒是這船的榮幸了。」
又艷羡道:「難怪方才那說話般恣意輕狂,果然是風流人物。」
要是沈瓊樓聽見這話定然要笑噴,長得醜的找事兒那叫惡霸,長得俊的找事就是風流人物,當真是個看臉的時代。
眾人紛紛稱是,男人沒幾個不好美人的,就算他們自詡君子,目也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沉香’上坐著的少女身上,見那少女目眸光清正,氣韻磊落,恍如光風霽月,自有一番清冽風骨。
就連許御也忍不住偏頭去看,一邊暗忖,這女子倒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竟有些眼熟。
殷懷瑜和沈瓊樓當然沒想這麼多,他倆正站在船上探頭瞧湖裡的各色錦鯉,這些錦鯉都是上品,骨肉勻稱,色彩艷麗,游動時姿態極美。
殷懷瑜扭頭問道:「宮裡的金水湖也養了好些錦鯉,你說……這些魚能吃嗎?」
沈瓊樓仔細想了想:「能吃應當是能吃的,但味道估計不怎麼樣。」
殷懷瑜忍不住道:「那也未必,不是說鯉魚味道鮮美,肉質細膩,錦鯉既然占了個鯉字,那味道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吧?」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咽了口口水。
湖裡的錦鯉們見船上人窮凶極惡地對著自己流哈喇子,嚇得忙做鳥獸散了,任憑殷懷瑜怎麼撒魚糧也不見回來。
沈瓊樓想吃魚了,正要再叫一盤水晶魚膾,就聽見不遠處的一艘船上朗聲道:「這位公子,魚糧不是這麼撒的。」
殷懷瑜轉頭去看,就見柳毅手裡抓了把魚糧,隨意一揮,一群錦鯉就聚集了過去,他只看了一眼便轉開頭,只當這人腦子有病。
沈瓊樓則滿腦子吃魚,壓根沒去看,自然也沒瞧見原身那倒霉未婚夫。
柳毅搭訕不成,登時失落,轉向許御道:「伯御兄,咱們這些人裡頭就屬你容貌最好,氣度最佳,文才最盛,你幫著去打聽打聽那對兒兄妹的家世姓名,咱們也好結交一番。」
許御想到那少女的風采容貌,略略一怔,沉吟道:「現在去未免有些唐突,不如尋個合適的時候再去打聽。」
這邊上菜也是划船送過來的,沈瓊樓心滿意足地喝了口魚湯,這時候若梅大師來獻舞,就在八角亭中翩然而起飄飄而落,實在是精彩至極,就連殷懷瑜杜瞧得目不轉睛。
她腦子裡突然冒出句酸詞,順嘴就遛了出來:「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拼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旁邊的殷懷瑜很給面子的鼓掌:「這詞不錯,你做的?」
沈瓊樓沒想到這首詩居然沒出來,不過她也不至於乾剽竊這麼沒品的事兒,再說才女也不是這麼好裝的。搖頭道:「不是我,是……是我聽一位叫晏幾道的詞人吟的。」
殷懷瑜正要說話,就見方才有人搭話的那艘船更離近了不少,船上有位穿天青色直綴的俊秀公子開口道:「實在是難得的好詞,不知道姑娘是否有這首完整的鷓鴣天?」
沈瓊樓聽見這低音炮,不由得怔了怔,抬頭去看,就見許御站在船頭,神情淡然溫雅,風度翩翩。
許御離得近了才瞧出不對來,這少女容貌極美,但眉眼卻很熟悉,倒像是在哪裡見過,他是謹慎之人,在心裡仔細想了一遍,忽然滿臉不可置信地驚聲道:「你是沈瓊樓?!」
沈瓊樓淡淡地挑了下眉梢:「正是。」
這下不光許御不能相信,就是站在他身後的一眾文人公子都懷疑自己眼瞎了。
都說沈瓊樓生的貌若無鹽,性子跋扈暴躁,眼前這少女性子暫且不知,單論容貌,是萬萬擔當不起無鹽這份殊榮,若說她無鹽,滿京只怕沒幾個美人了。
跟在他身後的柳毅按捺不住,驚道:「你怎麼可能是沈瓊樓?聽說她生的……」他才意識到當著人面評價長相太過失禮,忙忙地住了嘴,眼裡卻掩不住的驚色。
殷懷瑜差點樂了:「她不是沈瓊樓,難道你是?」
柳毅才知道自己問了個傻問題,這京裡冒充誰不好,冒充沈瓊樓?他想完又忍不住看了眼許御,就算她脾氣差了些,可哪有男人捨得拒絕美人,更何況還有錦川侯府這個岳家。許兄好定力啊!
沈瓊樓也覺著挺鬱悶的,吃個飯吃出這麼多事兒來。
許御抿了抿脣,適才生出的半分傾慕欣喜之心頓時化為烏有,他也不理旁人驚詫的目光,徑直問道:「你為何又在這裡?」
鑒於原身這個痴漢女經常跟在許御後面亂轉,經常是他前腳到一個地方,沈瓊華後腳就跟到了,所以他下意識地以為這回又是她跟著自己過來的。
沈瓊樓瞥他一眼:「吃飯。」
許御深吸幾口氣,面上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是話裡透著幾分譏誚:「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兒,我每每去哪裡,你就‘碰巧’也到哪裡,真是讓許某長見識了。」
他在碰巧上加了重音,沈瓊樓言簡意賅:「我先來的。」
許御微微語塞,確實是沈瓊樓先來的沒錯。他薄脣微抿,神情又恢復了一貫的溫雅淡然:「既然如此,是許某失禮了。」
沈瓊樓恩了聲,又把目光落到八角亭上,顯然跟他不願多說。
柳毅古怪地瞧了兩人一眼,又伸手用力一扯許御的袖子,許御這才想起方才的話頭,繼續道:「方才沈三小姐念的那首詞,不知道你是否有完整的,我想抄錄一份,拿回去仔細品讀。」
語調驕矜淡然,仿佛跟沈瓊樓說話是對她的恩賜一般。
沈瓊樓這才轉過頭來:「有。」
許御眉毛微微一揚:「那……」她慢吞吞地道:「不給。」
許御眉心屈起,往常他對她送的東西要麼轉身扔了,要麼轉手打賞下人,從沒想到自己主動討要也會失利:「三小姐這是何意?不過一首詞而已,況且又不是你自己作的。」
說這話臉得比盆大。沈瓊樓說話還是不急不緩,反問道:「你為何覺著,我非得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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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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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5:23
第二十四章
許御被問的怔住,沈瓊樓給他的東西太多了,卻沒一件被他放到心上的,難道他主動討要,她不該歡歡喜喜地奉給他嗎?他皺眉道:「許某又沒有討要什麼貴重物件,不過一首詞而已,沈三小姐未免太小肚雞腸了。」
她桃花眼直直地看了過來,眸子清正明澈,許御被看得心頭快跳幾拍,這才聽她慢慢開了口:「我不給你又如何,你既非我父兄長輩,也不是親朋好友,我不給你既不違禮也不違法,我是欠了你的錢還是你的人情?怎麼就成了小肚雞腸了?」
她內心萬分嫌棄,這丫的給慣得都是病。她有意好好地教這個許御做人,說話越加不留情面:「你們許家便是這般家教?一開口便問人討要東西,被拒了便更是口出惡言,憑什麼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我的東西就得給你,你是我親娘老子不成?」
殷懷瑜在一邊添柴加火:「都說許家書香門第最為知禮,我瞧著也是徒有虛名,藉著討詞的風雅之名行強盜之事,嘖嘖嘖,太不堪了。」
他和沈瓊樓生的有幾分相似,又是一道出來的,其他人下意識把他當成沈瓊樓的兄長,見他出言,倒也未曾有人詫異。
許御面上顯出薄怒,原本被她風采所懾,生出的幾分好感也盡數化為惡感,他到底修養不錯,頓在原地片刻才冷冷道:「原來如此,是許某唐突了。」
沈瓊樓毫不客氣:「你確實唐突。」
殷懷瑜更是擺擺手,趕蒼蠅似的道:「知道自己煩人還不快走,別攪了別人的游興。」
饒是許御修養再好這時候也按捺不住,深吸了口氣,語調淡淡卻帶著嘲諷:「日前聽說沈家三姑娘進宮侍讀,脾性已經改了許多,也變得從容知禮,如今瞧來……」他冷哼一聲,卻沒說話。
沈瓊樓忽然歪頭對他笑了笑,看得他心神恍惚,呼吸微微一滯,不敢相信世上竟有此等尤物,更不敢相信這樣的佳人竟是沈瓊樓。
她笑過之後便斂了神色,淡然道:「對有禮的君子自然得以禮相待,對無禮之人自也不用客氣,我有禮無禮,端看跟什麼人說話了。」
許御薄脣幾乎抿成一線,柳毅察言觀色,忙不迭地叫撐船的人把船行開,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出言道:「這沈家小姐……倒跟傳言中的不大一樣啊。」不光容貌絕佳,就連談吐也溫雅平和,雖然是擠兌人,但卻並沒有半分粗俗之舉,要是按著傳言裡的,早就該打上來了才是。
許御漠然道:「裝模作樣罷了。」
殷懷瑜本來想把把事兒惹大,叫了人狠揍許御一頓給自家表妹出氣,沒想到沈瓊樓見臉上若有所思,伸筷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她托著下巴思索:「這位許公子素來眼高於頂,對瞧不上的人素來不理不睬的,還是頭回主動跟我說話。」
殷懷瑜上下打量她幾眼,笑了:「這也難怪,你現在是瘦了不少,人瞧著也好看多了。」
沈瓊樓笑笑:「你不知道,我當初侍讀的時候已經瘦了些,連眼睛都快擠沒了。」
她嘆口氣:「我原也是個貪嘴好玩的,想吃什麼吃什麼,想怎麼鬧怎麼鬧,豈不快活?但想著家中父母的期望,還有別人輕鄙嫌惡的言語,好些壞毛病只得改了,總不能讓人一輩子瞧不起不是?就算不能為家裡爭光,也總不能糟蹋了沈家的門楣。我是女子,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尚且得擔負責任,更何況太子您呢?」
她是有感而發,乾脆全倒出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教育一下叛逆期少年。
殷懷瑜神情淡了下來:「你繼續。」
沈瓊樓默了片刻:「陳皇后不容易,她唯一能靠的……只有您了。」
這話是實實在在的誅心之言,殷懷瑜眉毛一揚,嘴角沉下:「你膽子倒是不小,宮裡的事兒也敢妄言。」
沈瓊樓平靜道:「是,臣有罪。」
殷懷瑜定定地看著她半晌,眼裡突然顯出幾分頹然和憤懣:「你說的話我也不是不懂,只是……沒用。」
他眉尖低垂,不復往日的神采飛揚,尖銳地冷笑幾聲:「我小時候也是三更眠五更起的,就是夏日曬的中暑,冬天手上生凍瘡了也不曾懈怠過,也沒見父皇多瞧我一眼,可那幾個只用提筆充充樣子就能得這個得那個,左一個三皇子右一個七殿下,憑什麼?!」
沈瓊樓默然,陳皇后不得寵這事兒滿朝上下就沒有不知道的,太子也連帶著不受皇上喜歡,要不是上頭有禮法壓著,這儲君之位沒準都得換人。
叛逆期少年的心思本來就難猜,再加上有幾個受寵的皇子對比著,難怪這孩子往中二病的方向一去不回頭了。
她想了想道:「我現在自覺比原來改好了不少,但有些人還是對我明褒暗貶冷嘲熱諷的,難道我要去抱著他們的大腿哭求讓他們喜歡我說我的好話?」
殷懷瑜怔了下,她繼續道:「事在人為,只要下的功夫到了,總會有人看見的,可若是連功夫都不肯下,那隻能一輩子受人白眼了。」
殷懷瑜輕聲道:「若是有人始終看不見怎麼辦?」
她猶豫一下,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那就不去理會,真心盼您好的人,會為您高興的。」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衝她笑了笑:「好,我試試。」
教育叛逆期少年真是個體力和腦力並行的活兒,沈瓊樓回到家裡表示心力交瘁,沈老夫人一邊嫌棄她,一邊命人取來熱巾子給她敷臉:「太子尋你做什麼?」
沈瓊樓的聲音有些模糊的從毛巾裡傳了出來:「殿下難得出宮一趟,他在宮外又沒有熟人,便尋我出去逛逛。」
沈老夫人嘆了口氣:「殿下這也太……」剩下的話她不好說。
沈瓊樓搖搖頭:「我已經跟殿下說好了,玩的時候好好玩,回去之後就得把心放到課業上了。」
沈老夫人神情緩了緩:「不錯,你身為侍讀,是該時時規勸著。」她想到一事,又提點道:「今日旨意下來,讓你父親去吏部任職,你在宮裡越加低調些,省得招惹事端。」
沈瓊樓點頭,悶聲發大財嘛。
她又在家閑了幾日便回宮上課,她測字神準,殷懷瑜竟然真的在眾皇子小測中奪了魁首,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連宮人看她的眼光都比往常恭敬幾分。
她下課之後給自己沏了杯薄荷茶正要喝,皇上身邊的內侍已經匆匆進了東宮的門,在檐外朗聲宣沈侍讀過去見駕。
她自不敢怠慢,理了理衣裳慌忙跑過去,沒想到在嘉明殿裡又見著了豫王,他倒像是沒事人一般,低頭悠悠然打著棋譜。
她忙忙跪下行禮,昭睿帝雖然不待見皇后太子,但對她還算和藹,等她行禮之後,抬手召她過去,含笑道:「沈侍讀,朕原來也見過你一回,起來吧,不必這般拘禮。」
要是真想讓她免禮,在她跪下之前說不就完了?沈瓊樓一邊吐槽,一邊又行了一禮:「臣不敢在聖上面前失禮。」
昭睿帝見她面上小心翼翼,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裡適意不少,抬手讓她立在一邊:「這些日子你這侍讀當的著實不錯,就連幾位太傅都說你用心,敦促著太子的課業也長進不少,這回小測,他竟難得得了頭名,其中倒有你的大半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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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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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5:34
第二十五章
沈瓊樓忙躬身謙道:「回皇上的話,殿下天資聰穎,聞一知十,三位太傅也俱都學貫古今的高才之人,臣不過是在旁聽了幾耳朵,不敢居功,況且臣……」
昭睿帝雖然面容稍顯平凡,但笑起來自有種天家威儀所賦予的魅力,他微微一笑,擺手道:「有過當罰有功當賞,就連太子都說這兩個月多虧了你,你也不必太過自謙了。」
他略頓了頓,溫言道:「侍讀並非正經有品階的官員,朕一時也不好給你往上提拔,你不妨自己想想,想要什麼賞賜?」
皇上倒是大方,牛皮吹這麼大,難道她要封侯拜相他也給?她一個穿越的,內裡就對君權沒什麼敬畏之心,在心裡yy的很高興。
昭睿帝見她默然不語,以為她是在思索,又忽的笑了笑:「你是女子,自己不好討封賞也就罷了,倒是可以給你父兄討一個,錦川侯才去了吏部任職,你長兄又才中了進士,難道也沒什麼想頭嗎?」神情溫和,眼裡卻帶著幾分催逼。
沈瓊樓開始沒多想,聽完了卻覺著這話的意思有些不對,倒是豫王在邊上懶洋洋地出了聲:「皇兄也太抬舉這小丫頭了,賞下些釵環首飾也就罷了,不過是在東宮陪太子讀書,這點小事兒就大舉封賞,讓前朝的百官怎麼想?」
他這邊說完,那邊沈瓊樓卻如同醍醐灌頂一般,險險驚出一身冷汗來。她陪讀確實是小事,皇上何必許下這般重諾?還特特提及了她父兄,只怕未必是真的想封賞,藉著這個話頭試探侯府罷了。
哎呦臥槽,朝鬥這東西雙商不高的壓根玩不轉,她心裡罵了幾句,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常聽祖母說些積年舊事,當年祖父還在的時候送了祖母一支鏤空點翠鳳頭步搖,可惜後來搬府的時候不慎丟失,這麼些年也沒找到……」
她用力在臉上堆出幾分靦腆,垂頭道:「臣請皇上賞祖母一支同樣的步搖,好補了祖母這些年的心頭缺憾。」
昭睿帝一頓,面上帶了幾分訝然:「你想要的只是這個?再沒別的了?」
沈瓊樓道:「回皇上的話,正是,再沒別的了。」
昭睿帝神情和緩下來,笑意漸深,語調更為親切:「你這孩子倒十足像你祖父,當初我說要封他為一品國公,他也辭了不受,換成給老夫人討了封賞誥命。」
說明他老人家也看出您是個面子貨。沈瓊樓道:「臣不敢和祖父相提並論。」
昭睿帝又跟她閒話幾句,發現她雖寡言少語,但言談之間卻甚是穩重,並不見少年人的輕狂,更兼身姿挺拔磊落,倒生了幾分欣賞之意,勉勵幾句,含笑讓她退下。
他轉頭瞧著豫王打好的棋譜:「這孩子不錯,頗有幾分她祖父的品格,能堪大任,只可惜是個姑娘家。」
豫王一笑:「不過爾爾,但比之旁人,確實要順眼些。」
昭睿帝看他:「難得你有個能入眼的。」
豫王又是一笑,把棋譜擺好,躬身退下了。
要不是豫王暗示,自己剛才差點坑爹,沈瓊樓嚇得腦門子冒汗,被風一吹身上涼津津的,忙不迭地回了府。
侯府已經知道了消息,沈老夫人聽說她放著封賞不要,只給要了個步搖回來,就是往日再含蓄驕矜也按捺不住,恨不能伸手揪著她的耳朵問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沈瓊樓只好解釋道:「祖母您想想,我不過是陪太子讀了幾日書,哪裡值得這般大肆封賞,皇上不過隨口一說罷了,要的多了聖上未必高興,況且爹才升了官,我要是再得了賞賜,指不定就有人眼紅盯上了,還是低調些好。」
這道理沈老夫人也懂,不過還是沒好氣道:「就你精明,討了只步搖回來,傳出去還不得讓滿京的人笑死。」
她說完又用力戳了她一指頭,教導道:「你就是要個皇上的墨寶書畫也比這個強,一來顯示你對皇上的敬仰尊崇之情,二來咱們府上放著皇上的墨寶,日後指不定能派上用場,再者傳出去也尊貴體面。」
沈瓊樓本來覺著自己挺聰明的,聽完大罵自己豬腦子,拍著大腿連連後悔。
沈木在一邊神情放鬆,難得幫沈瓊樓說話:「樓兒這回也算是機警了,若她真的不知深淺討要官位封賞,那才真是惹了大麻煩。」
沈老夫人點了點頭,嘆息道:「咱們家都卸下兵權這麼多年了,皇上還這般防著,真真是……」
沈木苦笑:「皇上前些日子也這般探問過兒子,不過沒問出什麼來,便轉了風試探起晚輩了……咱們家雖算不得正經外戚,但終究是姻親,陳皇后……再加上當初父親和大哥又執掌兵權多年,在軍中根基深重,皇上這般防著也屬常理……」他微微嘆了聲:「兒子棄武從文,現在只求闔家安穩,旁的也不敢再奢求了。」
當年舊事沈瓊樓不知道,也不敢多問。不過大概是沈瓊樓的回答真的讓昭睿帝很滿意,他命御內的工匠趕著造了只點翠步搖出來,又添了好些零碎的玩意首飾,帶著聖旨,一併賞給錦川侯府。
沈老夫人照舊口嫌體直,每天要嫌棄沈瓊樓八百回,但步搖戴上了就不離腦袋,還常帶著去參加京中名門貴婦的集會。
有次宴席上,有位小輩兒的夫人瞧著沈老夫人頭上的點翠步搖,艷羡贊道:「要說還是您最有福氣,兒孫各個都是有出息的,還對您這般孝順,皇上親自賞下來的物件,咱們有幾個人有能耐帶上?」
此言一出,眾人都紛紛贊了起來,沈老夫人自謙道:「什麼出息不出息的,皇上瞧在她給太子侍讀還算盡心的份上賞下來的小玩意罷了。」
又嘆了口氣:「兒孫都是債,這魔星雖孝順,但也能鬧著呢,當初讓我多操了多少心。」
心裡頗得意,雖然你們家孩子沒有我們家這個能鬧騰,但也沒我們家這個有本事,瞧瞧誰有能耐十來歲就讓皇上賞東西下來?
老太太照舊這麼口嫌體直哇~
沈瓊樓是個低調性子,覺著沈老夫人老帶著這步搖出去不大好,晚膳的時候不由勸了幾句。
沈老夫人更沒好氣:「你倒是長本事了,開始教訓上我了,你以為我稀罕你這玩意?還不是為了你的名聲著想?」
沈瓊樓在京裡的名聲差不多能用聲名狼藉四個字形容,家裡人有意幫她洗白,但一直沒找著合適的機會,這回她幫沈老夫人求步搖的事兒傳出去,倒得了個敦厚孝順的名聲,老太太有意幫她宣傳造勢,所以才常戴著步搖赴宴。
「……孝道和忠君是大頭,你只要拿住了,當初乾的那些糊塗事兒,被人說出來至多一句小節有虧,等天長日久自然也就淡忘了。」
沈瓊樓又學了一招,連連點頭,老人精啊老人精~
沈老夫人晚上拉著她絮叨了好些做人的道理,第二天早上兩人都起的有些遲了,下人也不敢打擾,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早飯也來不及吃,匆匆洗漱完就往宮裡趕。
路過坊市那邊,買早飯的小攤也已經撐了起來,簡直是在考驗她的意志力,她看見剛出鍋的熱騰騰胡餅上撒了把白芝麻,噴香撲鼻,焦黃酥脆,沒忍住買了兩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5:54
第二十六章
她騎著馬不方便吃,又怕在大街上吃被言官看見了參一本‘風儀不修’,只好迂迴的找了個深巷進去,把馬停下開始吃早飯。
她一邊吃一邊感慨自己苦逼,吃個餅搞得跟做賊似的,要怪就怪魏朝的言官管的太寬。
當初就有個工部的官員因為邊吃早飯邊趕去上朝,倒霉被言官看到了,結果被連著參了好幾本,降職跑到荒蠻之地當縣令去了,從此上朝的官員要麼不吃,要麼在家裡吃好了再出門,簡直一個大寫的慘!
雖然在外頭吃飯不雅觀,但這時候也顧不上儀態了。她這邊才咬了兩口,就聽見清越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帶了幾分詫異:「沈瓊樓?」
她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被哪個言官瞧見了,沒想到轉過頭去就見豫王立在巷子裡唯一的朱門前,身後跟著內侍隨從,台階下還停著他那輛精彩輝煌的馬車。
他廣袖博冠,青絲服帖地用玉簪輓住,玄色的冠服也穿出幾分艷麗。
沈瓊樓好懸沒給噎死,這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王爺怎麼會在這兒?!」
豫王眉梢又挑了挑,潤澤的脣瓣微張:「這也是本王想問你的,你為何在我的府邸門前……」他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一圈,慢慢地道:「用早飯?」
豫王在京中沒設府邸,前泰安公主和駙馬早逝,又沒留下子嗣來,所以皇上做主把公主府收回,先賜給豫王暫居——以上她都不知道,也壓根沒想到會在這裡偶遇。
大清早在別人家門口吃餅,怎麼想怎麼猥瑣,沈瓊樓眉毛耷拉下來,嘴巴微張,整張臉就是個大寫的囧:「沒沒沒,我沒吃飯,我吃的是餅……不不,這不是重點,這怎麼是您的府邸了?這這這,這也太巧了!」
豫王見她兩手捧著胡餅,睜大兩眼向他看來,像一隻偷油吃的松鼠,他抬手讓內侍別跟著,負手漫步下了台階:「難道沈府還不給你備早膳?或者……」他慢慢笑道「在別人府門口吃飯你特別有胃口?」
難道要她說自己起晚了又怕被言官逮住彈劾拐到這裡來嗎?沈瓊樓只好順著他的話,訕笑著瞎扯淡:「這府邸有您在,自然是人傑地靈的寶地,便是吃飯都能多吃幾碗。」
她是隨口瞎掰扯幾句,旁邊跟著的管事駭的臉都白了,沒見過敢拿王爺開這種玩笑的。
豫王微微眯了眯眼,似有幾分慍怒,他想了想,聲調又忽的曖昧起來:「你是說有我在,你就能多吃幾碗飯?」
話是這麼說沒錯,被他說出來就有些古怪了,沈瓊樓乾笑了幾聲:「是誇讚您氣度雍容,讓人望之心喜。」
豫王唔了聲:「心喜,有多喜?」
這簡直越描越黑,沈瓊樓忙忙地岔開話題:「前幾日在聖上面前,多虧了您出言提點,不然臣只怕要鑄成大錯了,在這裡多謝您了。」
豫王任由她一揖到底,見她發冠裡有一縷青絲飄了出來,幫她用小指慢慢地勾了上去:「乖乖侄女,謝可不是光用嘴說說的。」
他小指沿著她耳廓撫了一圈,慢慢地把長髮別到耳後,又覺著手感甚好,在她圓潤的耳垂上輕捏了下,有意無意地擦過線條精緻的下顎。
沈瓊樓:「……」
她平移著退後幾步,竭力鎮定地道:「那是自然,臣對王爺銘感五內,定要設宴款待,聊表臣的感激之情。」
豫王似有幾分訝異:「你就這般想跟我吃頓飯,難不成已經相思成疾了?」他蹙眉道:「你身為侄女,對叔叔存了這般念想,怕是有些不敬長輩吧。」
豫王血厚防高不說,攻擊力也出奇的高,沈瓊樓實在是扛不住了,哭喪著臉含糊幾句「不敢」「您想多了」之類的話,又急急忙忙地道:「臣還有進宮侍讀馬上就要遲了這就先走了。」然後撒丫子跑路了。
身後豫王傳來幾聲輕笑,沈瓊樓此人,要說不尋常具體也說不出哪裡特別,要說尋常,可總有一二分比別人殊異的地方,逗弄起來格外有趣,每回都能讓他心情好上幾分。
本以為在宮裡布置的人手透了口風之後,皇后應當請沈念文或者沈岑風來入宮侍讀,沒想到半道換了這個……他脣角微彎,不過,也不錯。
沈瓊樓完全不懂他的心情,早上沒吃幾口飯,今天上午上課都沒力氣,還是殷懷瑜聽見她肚子亂響,特地留她在東宮用飯。
常永彎著腰要上來布菜,也被他揮手打發下去了,屋裡只留下了兩個人,他有一下沒一下地喝著用嫩雞湯、火腿湯、新蘑菇三樣湯滾好的燕窩,舀一勺倒能灑半勺。
沈瓊樓強迫症又犯了,見不得他糟蹋東西,先掏出絹子來把桌子擦了擦,然後才問道:「殿下又怎麼了?不是才在小測裡得了頭名,三位帝師和皇上都把您狠誇了一通,還這般愁眉苦臉的做什麼?」
殷懷瑜皺了皺眉,頗有幾分鄙夷:「昨兒個父皇又考校課業,見我答的好,便難得誇了我一句,老三又鬧出么蛾子來,說什麼‘他這個做兄長的課業反倒不如我,不能為諸位兄弟做表率,心裡著實愧疚’,我沒忍住回了他一句‘誰要你做表率?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被父皇訓斥一頓,然後又對著他好生安撫,誇他有擔當之類的,賞了他和德妃好些東西。」
沈瓊樓搖頭:「您也太沉不住氣了,何必爭這一時痛快呢?」
殷懷瑜見燕窩沒剩下多少,便把碗撂到一邊,慢慢吃著用新鮮魚蝦點了麻油胡椒做的山海羹:「道理誰都懂,可真正能做到的有幾個?你是沒瞧見昨天老三哭慘的那副嘴臉,叫人把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因為陳皇后和德妃的關係,他跟三皇子向來不對盤,說話也是刀口無德,沈瓊樓下意識地往外瞧了瞧,見沒有旁人才放下心來,皺眉道:「這是在宮裡呢,您說話當心著些。」
沈家是和睦人家,陳氏雖然偏疼小女兒,但沈念文和沈岑風也不是那等小氣量愛斤斤計較的,因此對太子她沒法子感同身受,卻能理解他的心情,沒哪個人看見親爹如此偏心還能無動於衷的。
她想了想,聲音放低:「說句不當說的,以後天下都是您的,何必計較這些針頭線腦,您等到那時候對三殿下……」高興就賞,不高興就罰,誰還能管得著您?
不過後半句讓有心人聽了那真是要掉腦袋的,她頓了頓,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雖只說了一半,但殷懷瑜還是聽出了她未盡之言,眼裡慢慢亮起兩簇火苗。
沈瓊樓繼續悶頭吃飯,心裡道了聲罪過,她這話要是傳出去肯定少不了一個‘挑撥天家手足情分’的罪名,但瞧見太子憤懣憋屈又不能不管。哎,侍讀真是個苦差事。
她又熬了一下午,想著明天終於到了沐休,可以睡個懶覺,卻沒想到一大早就被沈老夫人拉起來洗涮打扮,她揉著眼睛問道:「祖母,您還讓我起這麼早做什麼?今天又沒課。」
沈老夫人低頭慢慢地喝著燕窩,等喝完了才用絹子掖了掖嘴角,淡淡道:「今天是我一位老姐妹壽宴,正好趕上你沐休,也帶你出去見見人,別整天窩在家裡悶頭大睡,小姑娘家家的,身上半點朝氣也沒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6:05
第二十七章
沈瓊樓過來之前就是一死宅,穿著睡衣到不了的地方都算遠,於是打了個哈欠道:「孫女什麼人都不認識,跟去幹嘛?還不如在家好好歇兩天養養精神。」
按著魏朝規矩,兒孫是不能跟長輩頂嘴的,不過沈家風氣松快,沈老夫人聞言倒也沒惱,只是指揮著眾人給她換衣裳:「出去就是為了讓你認識人,到壽安伯府好生跟人處著,別人瞧見你守禮數懂規矩,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把你當初的惡名忘了。」
最重要的是,沈瓊樓進宮之前做了個禮數的加急培訓,進宮之後又學了不少規矩,如今已經很能拿得出手了,要是放在原來,沈老夫人是萬萬不敢把她帶出去的。
最近沈瓊樓體重狂掉,好些衣裳都不能穿了,沈老夫人選了半晌才給她挑好:「這件藕荷色的不錯,也襯你膚色。」
沈瓊樓低頭一看,媽蛋,不就是淡紫色嗎。
她又命人給她梳好了垂掛髻,帶些小釵絹花就很好看,等全身都收拾停當,這才動身帶著閨女出門。
馬車到了壽安伯府門口停下,沈老夫人先去給她那老閨蜜道喜,沈瓊樓作為小輩被引到一邊的偏廳,裡頭林林總總做了九,十個閨秀,聽小丫鬟報沈家三小姐來了,都停下話頭,轉過頭來偷偷打量著,眼裡有詫異有不安。
卻見這位沈家三小姐跟她們想象的滿臉橫肉,五短身材的不大一樣,竟是個有些豐腴的微胖美人,一雙含情桃花眼,神情平和淡然,站在那裡自有一番風采,若是再瘦下幾分,定是個少見的美人坯子。
女人天生愛八卦,幾位閨秀眼裡都掩不住的錯愕,小聲竊竊私語起來。
這情形沈瓊樓心裡早就有數,行了個平禮打過招呼,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喝茶。
這時候有個細眉大眼,容貌秀麗,但是頰上帶著兩團高原紅的女孩湊了過來,笑吟吟地來輓她的胳膊:「三堂妹,你還記著我嗎?」
沈瓊樓仔細想了想,只記得這人是沈家旁支的一個姑娘,也是常跟原身廝混的狗腿子,平時沒少仗原身的勢,可是叫什麼名字來著?
她看著她臉上的兩團高原紅,脫口道:「你,你是……高原紅?」
旁支姑娘:「……」屋裡的幾位閨秀低低笑了起來,看來這位狗腿子的人緣也不怎麼好。
她又羞又氣,臉上的紅暈更為明顯,但還是強行給自己圓場,跺了跺腳嗔道:「堂妹還是這般愛逗趣,我是秀姐兒!」
沈瓊樓這才記得,她似乎叫什麼沈秀萍,於是訕訕地笑了笑,繼續低頭喝茶。
沈秀萍卻不打算放過她的耳朵,臉帶諂笑地把她全身上下誇了個遍。
沈瓊樓簡直消受不得,頭疼欲裂,她目光無意識地亂飄,正對上一雙冷清的眼睛。
冷冷看著她的是個文秀少女,見被她發現也毫不畏懼,反而微揚了下巴,帶了幾分輕蔑和挑釁。
沈瓊樓一怔,壓低聲音問沈秀萍:「那位姑娘是誰啊?」
沈秀萍瞧了眼,恍然哦了聲:「你問的是陳家小姐啊。」
沈瓊樓茫然:「哪個陳家?」
沈秀萍急的跺腳:「就是被你砸了納彩禮的陳家啊!」
沈瓊樓腦仁當當響了起來,大罵自己是豬,早知道在這裡能遇見當初被砸納彩禮的苦主陳六娘,沈老夫人說什麼她也不來。
她對著許御還能理直氣壯地懟回去,遇見這位陳家姑娘就只剩下心虛了,忙不迭地低頭喝茶,裝作什麼都聽不懂的樣子。
沈秀萍還自顧自地在喋喋不休,又湊過來跟她咬耳朵,大眼斜著旁邊位打扮的端莊得體的閨秀:「你瞧瞧那邊的王家五娘,方才那個她得意洋洋說了好些你的壞話和侯府的閒話,我去叫她消停些,反倒被她罵了回來,堂妹,你可不能由著這起子小人亂嚼舌根,得給我做主啊!」說完期盼地看著沈瓊樓。
其實是她見王家五娘不順眼,過去挑釁又沒人家言語伶俐,所以就過來請靠山了。
沈瓊樓啜了口紅棗茶,淡淡道:「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爺,能給你做什麼主?你要是不忿就上吧,我在後面給你加油。」
雖然沈秀萍不太明白加油是什麼意思,但整句話連起來還是懂的,不由得震驚地看著她——這事兒要是擱在往日,沈瓊樓被她挑唆兩句,早就輓袖子衝上去了!
她想了想還是不太甘心,壓低聲音,十足的漢奸嘴臉:「堂妹,她罵的可是你和侯府,你難道就這麼忍了?!」
沈瓊樓費解地看著她:「既然罵的是我和侯府……你激動什麼?」
沈秀萍:「……」
沈瓊樓真不知道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哪來這麼多是非,搖了搖頭繼續喝茶,沈秀萍還在不死心地嘟囔,她被吵得頭疼,正好這時候壽安伯家的姑娘站起來笑道:「離壽宴開始還有好一會兒呢,咱們枯坐無趣,不如自己先找點樂子?」
女孩們紛紛響應,有說抹牌的,有說投壺的,有說放紙鳶的,爭來爭去也沒定下來,反倒爭出了火氣。
沈瓊樓轉頭讓元芳把帶來的撲克牌取出幾副,慢吞吞地道:「幾位姐妹,有想玩牌的嗎?」她知道自己今天就是刷好感度的,所以特地把撲克牌趕制了幾副帶了過來,竟還真派上用場了。
十來位閨秀好奇地看了過來,沈瓊樓讓元芳每幾個人發幾副,細細地挑了幾種在穿之前最時興反而玩法,這些女子大都是閨閣女子,甚少有家中遣出來做事的,平時就靠著各式玩樂打發時間,所有人聽的眼睛放光,直直地盯著她手裡的牌。
沈瓊樓說完微微笑了笑,如同春雪初融:「其實這牌還有其他不少花樣,我這裡說的這幾種諸位先試試,若是覺著好了,我再詳細說幾個。」
女孩們笑著應了,她下去跟人打了幾把,本來她們見到她還有些不安拘謹,但在沈瓊樓刻意輸了幾把,被贏走不少錢之後,大家很快說笑成一團。
陳六娘坐在角落裡冷冷瞧著,許御在京裡也是熾手可熱的夫婿人選,當初來提親的時候她不知被多謝女孩嫉羡,後來納彩禮被砸的事兒也不怨她,但自打那次納彩禮被毀之後,許家卻再無動靜了,她一下淪落為閨閣中的笑柄,就連素來親近的幾個都遠了她。
她自身被冷落凄涼,瞧見壞了她親事的始作俑者卻被眾人簇擁著道謝,心裡大為不忿,沒忍住出聲道:「這般新鮮玩意也只有沈家三姑娘這等在京裡廝混的能想出來了,咱們這些安生呆在家裡的可就沒那個本事!」
沈瓊樓對著她十分心虛,聞言好脾氣地笑笑:「各有各的好處。」
陳六娘就這麼被她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來,又不好再窮追猛打,氣哼哼地扯了扯帕子,鼓著腮幫子不說話。
屋內的眾人都是詫異,何曾見沈瓊樓這般好脾氣過?要是擱在原來,早就開始打人罵狗了。
沈瓊樓其實挺想補償陳家小姐的,便取了副牌走過去:「這玩意雖粗陋,但也有一時的新鮮,陳姑娘想不想試試?」
十幾歲的姑娘,心思能深沉到哪裡去?陳六娘見眾人玩的歡樂,心裡早就蠢蠢欲動了,只是礙著面子不想玩沈瓊樓這討厭鬼做出來的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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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6:15
第二十八章
她聞言強行按捺下心動,端著高冷的架子:「瞧著也沒什麼意思,我不想玩。」
沈瓊樓上輩子對付女孩很有一套,厚著臉皮在她身邊坐下,笑著道:「是我想玩,只可惜找不著陪我抹牌的人,請姑娘陪我玩一把。」
陳六娘本來想直接拒了,但見她笑的溫和,竟也沒那麼可憎了,又轉念一想,把這討厭鬼贏個乾淨也不錯,便狠狠地笑了,一手接過牌:「既然沈三小姐盛情難卻,那咱們就玩一把。」
沈瓊樓笑著洗牌,故意輸了好多銀錁子出去,眼看著陳六娘的神采飛揚起來。
女孩在屋裡玩了一時,都有些頭疼,聽說壽安伯府有湖有船,有幾個提議壽安伯家的姑娘去游湖,壽安伯家的姑娘不好推脫,且自己也有點動心,便吩咐下人讓船娘把船行到湖邊,她們好登船游湖。
沈瓊樓暈船,只好告了個罪,在屋裡開著花窗吹涼風,陳六娘不知出於什麼心思,竟也留了下來。
兩人左右坐了,有意無意錯開視線,一時誰都沒開口。
沈瓊樓默了片刻,還是先開口道:「陳小姐為何不一同去游湖?」
陳六娘神色冷淡地靠在椅背上:「反正上去了也沒人搭理,還不如自己在廳裡歇歇。」
沈瓊樓一怔,脫口道:「為何?」問完她才想到原因,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耳光,叫你嘴欠!
陳六娘漠然道:「自打許家下納彩之禮被毀,我就成了個笑話,在家裡被庶出的姐妹譏笑,在外頭還有被人指點,倒不如不往人堆兒裡湊,兩下清淨。」
沈瓊樓臉上火辣辣的,雖然她沒幹那些二球事,但現在頂雷的可是她。
她說完抬眼打量著陳六娘,這個年紀的少女最愛打扮的,就是窮人家也會想法子弄朵絹花來簪在頭上,偏她打扮的極素簡,跟寡居的婦人似的。
陳六娘說完心裡又生出一股怒意來,抬眼恨恨地看著她,語調憤懣委屈:「我成這樣還不是多虧了你!我今日在這裡問一句,我自問沒有得罪過你,跟你也素無往來,你憑什麼來壞我的……」她臉紅了紅才繼續道:「壞我親事,害我論為京裡的笑柄!」
沈瓊樓慢吞吞地道:「姑娘知道不知道,年前許家夫人也來上我們家商議過親事?」
陳六娘微微一怔,她長長地嘆了口氣:「許家悔婚就悔婚吧,偏要傳出閒話來,說的倒像是我沈家上趕著求的親事,他們許家不願才悔婚的,我一時氣不過,所以就……」
她皺眉歉然道:「我打小被性子不好,頭回遇到這種丟人事兒,一時激憤做下錯事,並不是針對誰,在這裡給姑娘賠不是了。」她說著起身行了個禮:「我做完之後也十分後悔,本想著若是許家會再提親,那我也能多多少少好過些,沒想到……」她說這兒就住了嘴。
秉持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信念,她道了歉之後果斷甩鍋給許家,反正許家行事也讓人夠瞧不上的了。
陳六娘想到這些日子的風言風語,許家更是問都沒再來問過一句,眼眶一紅,又不想在沈瓊樓面前露怯,忙用絹子掖了掖,冷笑道:「我和許家的親事不成,不正遂了你的心意?」
納彩禮被砸雖然晦氣,但等幾天風頭過了再送一份這親照樣能成,沒想到那許御就跟沒事人似的,許家也在不提親事了。
沈瓊樓覺得她挺可憐的,為何遇到這種事兒大家都苛責女人?她有家裡靠著,前程不會差到哪裡去,許御是男人,自也不會有多大影響,頂多被取笑一陣子,唯獨這陳六娘倒霉,明明什麼都沒做,卻被人笑話成了棄婦。
她想了想,見窗外幾株粉百合開的正艷,葳蕤繁盛,她伸手摘了朵,除淨上頭的枝葉,緩緩簪到陳六娘素淨的鬢發上:「他既然這般輕慢,定然不是你良人,你人比花嬌,想要什麼樣的人家尋不到,何必這麼慢待自己?」
陳六娘下意識摸了摸頭上的花,怔怔地瞧著她,然後真傷心哭了起來。
她本想著撕破臉也要罵沈瓊樓一頓,好好出一出心裡的惡氣,大不了兩人一起丟臉,可現在……
她用絹子捂著臉嗚嗚大哭,嗚嗚嗚,這人討厭死了!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地罵人了!
沈瓊樓沒想到她突然哭起來,手忙腳亂好言好語地哄了許久她才漸漸止了淚,雖然冷淡依舊,但總算不像方才那般尖刻了。
又有僕婦來傳話壽宴開始,領了沈瓊樓和陳六娘過去,沈瓊樓就勢坐到沈老夫人身邊,就見她老人家笑得高深莫測:「見著陳家姑娘了?」
沈瓊樓鬱悶道:「您老人家知道還讓我過來?」
沈老夫人笑得十分端莊得體:「陳家姑娘雖然脾氣不好,但心腸不壞,你跟她好好說,她不會再揪著這事兒不放的。」
哎,老人精啊老人精。
兩人用過壽宴就往府裡趕,卻見府門前停了幾輛馬車,好些僕婦忙著往府裡搬物件,沈瓊樓一愣,沈老夫人卻頷首道:「是你大堂嫂回來了。」
大堂嫂江氏是沈成志的夫人,親爹也只是七品的前縣令,早在她八九歲時候就去了。這般家世本來是沒法給錦川侯府的嫡子做正室的,但幾年前沈成志突然病重,眼瞧著就不行了。
邵氏不知從哪裡聽了她八字與沈成志相合,便求來給兒子沖喜,之後沈成志的病竟真的一日好過一日,又生了兩個閨女,邵氏對她也頗不錯。
江氏幾個月前聽了母親病重的消息,問了長輩之後便趕回娘家侍疾,今日才匆匆回來。
沈老夫人和沈瓊樓洗漱完,就見江氏已經帶著兩個閨女來給沈老夫人請安了。她容貌秀美,一張白淨鵝蛋臉,就是站在堂上有些縮手縮腳,瞧著不怎麼大方。
她兩個閨女大的叫福姐兒才四歲多,小的叫明姐兒剛三歲,水嫩嫩的小臉看著就讓人想咬一口,跌跌撞撞地撲上來叫曾祖母叫三姑姑。
沈瓊樓被萌了一臉血,一左一右抱著親了兩下,沈老夫人也被逗得開懷,笑著搖搖頭。倒是江氏有些惶恐,急急地福了福身,想要把福姐兒和明姐兒抱起來:「這兩個孩子太失禮了,別吵著您。」
沈老夫人笑著擺擺手:「這麼大點的孩子哪有不鬧的,三丫頭小時候才是魔星呢,這兩個跟她們三姑姑比算是頂乖巧的了。」
兩個小的有樣學樣,擺著小手樂道:「魔星,魔星。」沈瓊樓不留神又被黑了一把,轉過頭幽幽地看著沈老夫人。
江氏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在府裡素來謹言慎行,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恭謙地給沈老夫人問安。
沈老夫人答了幾句,轉而問道:「親家母現在如何了?病侯有沒有輕些?若是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讓她只管開口。」
江氏輕聲細語:「多虧了您送去的貴重藥材,娘如今已見大好了,還惦念著要來拜訪您和母親呢。」
沈老夫人盤了盤腕子上的念珠:「太太在家廟還願,讓親家母好生將養身子,不用掛念這邊。」
江氏也不敢多問,低低地應了聲是,又看了眼正在逗孩子玩的沈瓊樓,面上顯出幾分為難,遲疑片刻,還是開了口:「還有……娘說……五弟只比三姑娘大了兩歲,如今才中了秀才,想先到京裡來見見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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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6:27
第二十九章
沈老夫人神情平和:「都是親戚,既然你娘家五弟要來,咱們自然得幫襯著些,要是嫌外頭的客棧驛館人多眼雜,那不妨搬過來住,也能和文哥兒岑哥兒多處處。」
江氏見沈老夫人慈和,不但沒鬆口氣,臉上反而越發遲疑,手也不斷地絞著帕子,先道了謝,才紅著臉開了口:「娘,娘還說……五弟和三妹年貌相當,兩人又都沒說親事……」
沈瓊樓本來沒在意兩人說話,聞言不由得轉頭看去。
江氏面上十分難堪,臉漲得通紅,幾乎要落淚,年前沈老夫人要給沈瓊樓議親,要是她自己,哪裡敢置喙小姑的婚事?偏親娘聽了這信兒便連哄帶逼的,她不應下就要死了一般。
沈老夫人神色如常,倒也沒見動怒:「三丫頭才謀了個差事,親事反倒是不急了。」
江氏聞言松了口氣,紅著臉道:「您說的是。」
她自覺無顏再留,又寒暄幾句帶著兩個小的走了,沈瓊樓見她帶孩子帶的心不在焉,只丟給奶娘照管,搖頭道:「堂嫂的娘家親娘肯定對她不怎麼樣。」
沈老夫人斜了她一眼:「你又怎麼知道了?」
沈瓊樓撇撇嘴:「真心疼女兒的,哪有捨得讓閨女沖喜?況且明知道閨女在婆家難做,還逼著閨女在婆家要這個要那個,顯然是沒把她放在眼裡。」
沈老夫人哼了聲,淡淡道:「親家母共有五個孩子,只有一個是男孩。」又睨著她:「你這樣的,要是放在那種人家,早就被打死了。」
沈瓊樓:「……」
江氏回來之後三日,皇上下旨命人修繕的佛寺‘一飯寺’也完工了,據說當年太祖皇帝落魄之時,這寺廟的住持對他又一飯之恩,所以起了這麼個怪名,每任皇帝都會下旨把寺廟翻修一番,於是寺廟的規模也越來越大。
既然這寺跟皇室有千絲萬縷的聯繫,那這些宗室子弟權爵人家肯定是要去捧場的,所以沈瓊樓早早地就被拎起來打扮,由沈老夫人帶著一眾女眷和僕婦下人,浩浩蕩蕩地往寺裡趕。
陳氏好久沒見女兒,這時候抓緊了時間獻愛心,把點心滿滿當當擺了一桌:「樓兒還想吃什麼,我給你買回來。」又憐惜地摸了摸她的臉:「你最近又消瘦了好些。」
沈瓊樓看著都快得密集恐懼症了,忙不迭地搖頭:「娘,我不餓,我早上用過了。」又樂道:「您也覺著我瘦了?」
沈老夫人迅速補刀,刷刷刷砍掉她一半血條:「好容易有幾件能穿上的衣裳,可別再把肉長回來了。」
沈瓊樓,陳氏「……」兩人一道轉頭,幽怨地看著她。
路上有不少同去的,馬車差點行駛不開,忽然後面的路停了片刻,所有馬車不約而同地讓開道,讓一輛寬敞奢華的馬車走過去之後,眾人才又合攏了紛紛往前走。
沈瓊樓奇道:「那是誰的馬車了,擺這麼大排場?」
沈老夫人淡淡道:「豫王爺的。」
看來王爺他老人家又換車架了。沈瓊樓囧了片刻,看外面好多女眷都掀開轎簾,對著方才離去的馬車張望,時不時傳來幾聲竊竊私語。
類似什麼‘俊美無儔’‘龍章鳳姿’之類的,更有的小聲扼腕‘太可惜了,方才我都沒瞧上’立刻就有人勸慰‘王爺想必也是來上香的,等會進香的時候肯定能見到。’云云
沈瓊樓她挺理解這些姑娘的,豫王別的不說,光看臉絕對能把人迷得神魂顛倒,所謂艷名遠播,大概就是這意思了,更兼著位高權重,旁人沒想頭才奇怪。
一路挨挨擠擠終於到了寺裡,沈老夫人帶著眾人去寺裡上香,沈瓊樓對這個不感興趣,便取了簽筒來搖搖晃晃,一根簽這才落了下來,她看是個不好不壞地中下簽,沒什麼興致解。
倒是陳氏興致勃勃,催著她去解籤文,她被催的無奈,起身懶洋洋地往解籤的僧人那邊走,那僧人問道:「姑娘測問何事?」
沈瓊樓想了想,姻緣她就算了,官運也沒啥指望,身體她現在好的跟國家免檢產品似的,於是道:「學業。」
這時候身邊有道聲音同時傳了過來:「學業。」
聲音低沉迷人,她隨意轉頭瞧了瞧,發現竟然是那許御,他一身靛藍紗衣罩著裡頭的藏青直綴,頗見幾分俊逸,他也瞧見了沈瓊樓,本不想說話的,但不知怎麼想的,沒忍住出言道:「沈三姑娘也來求籤?」
沈瓊樓隨意恩了聲,等那僧人解完簽,轉身就走了。
許御見到當初時刻對自己遷就討好的人這般漠然,微抿了抿脣,眸光發沉。
沈瓊樓本來想去找沈老夫人,沒想到這寺廟亭台閣樓她差點暈了頭,眼瞧著一處朱門有些熟悉,以為就是沈家人所在的偏殿,輕輕推開門走進去。
沒想到豫王和方丈面對面坐著,兩人見她進來,面上都露出詫異之色。
沈瓊樓:「……」完了,上回也是,肯定要被豫王當成痴漢了,她掙扎著開口:「我可以解釋的……」
果然,豫王只是片刻就斂了驚色,眸色微深,神情有些琢磨不透:「乖乖侄女,你這回又想找什麼由頭?」
沈瓊樓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豫王「恩?」
寺裡香火實在太鼎盛了,他帶的護衛都沒擠進來,只好把人留在寺外,不然沈瓊樓也不可能誤走進來。
沈瓊樓暗地裡抹了把汗,自知理虧,便點頭哈腰放低姿態:「這寺裡的屋舍實在是太像了,我本來是想找家裡人來著,沒留神就走了進來……打攪王爺了,我這就走,這就走。」
豫王卻撫了撫下巴琢磨起來:「你隨便找個地方吃飯就尋著了本王的府邸,隨便進錯間屋子就能遇見本王,難道你是在暗示你我有緣不成?」
其實仔細這麼一想,還真是忒巧了……沈瓊樓用袖子蹭了蹭手心裡的汗,乾巴巴地道:「王爺說笑了。」
豫王低頭看她,幾個月前的還圓乎乎的小胖子已經瘦下了一大圈,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少女的清麗,不過白嫩的臉頰還是讓人想捏上一捏,雖說女大十八變,但這變得也忒快了些。
他搖搖頭,見她一臉拘謹,撩撥起來的反應卻格外有趣,又慢悠悠地道:「既然不是你我的緣分,那就是你故意為之了?想表明心跡直說就是,何必這麼拐彎抹角的?讓我想想,你不會是當初在御街口遇到我的時候就已經傾心了吧?」
他不無嘆惋地道:「可惜了,本王不是告訴過你,我喜歡胖些的嗎?」
他說的御街相遇是她才穿過來第一回見他的時候,沈瓊樓見他不像生氣的模樣,心裡先松了口氣,板著一張臉肅容道:「王爺這話臣不敢苟同,臣和您不光差著輩分,身份更是天淵之別,就是有緣也是孽緣,這話要傳出去,臣自是不怕什麼,壞了您的名聲可就不好了。」
小胖子竟然跟他打起官腔來了,他甚少聽到她一口氣說這麼多,慢慢地眯了眯眼:「孽緣良緣,皆是緣分,不過乖乖侄女既然這麼說,是真想跟我來這麼一段緣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6:39
第三十章
他說著一撩曳撒起了身,緩步踱到她面前,傾下身來瞧著她修長的黛眉,柔滑的粉腮還有嫣紅的脣瓣,把身子傾的更低:「既然如此,那我幹脆成全了你。」作勢彎下腰來要親那柔潤的粉腮。
沈瓊樓眼看著他漂亮的異於常人的臉越來越近,被衝擊了一瞬才大叫一聲‘臥槽!’,把後面那句‘去你大爺的’硬生咽了下去,腳下毫無章法地往後退,差點絆在門檻上。
豫王不過是做做樣子,見她嚇得夠嗆便順勢直起身,眯眼笑了笑:「乖乖侄女這是喜得忘乎所以了?」
沈瓊樓腦子裡的髒話快要連起來繞地球地球兩圈,抿著脣不開口,一邊被忽略許久的方丈見鬧的不成樣子,終於說了話:「豫王爺既然來一回,何不去菩薩那裡拜拜?」
他又轉向沈瓊樓:「姑娘不妨把家裡人的姓名說說,我好派人把你送過去。」
豫王挑了下眉梢,沈瓊樓果斷退到門外道謝:「多謝方丈,敢問方丈法號?」
方丈笑著一捋白須:「貧僧法號圓通。」
沈瓊樓:「……」圓通?不知道有沒有韻達?
圓通大師名字雖然不靠譜,但為人還是很靠譜的,轉眼就找來了僧人給她帶路,陳氏見著她驚道:「樓兒,你幹什麼了?怎麼去了這麼久?」
方才的時間雖然不長,但驚心動魄到可以寫一本瓊樓歷險記了,她心力交瘁地擺擺手,轉頭問道:「娘,祖母和堂嫂呢?」
陳氏道:「你祖母有些乏了,這時候人又正多,咱們便商量了在偏殿歇歇。」
說著正好沈老夫人被江氏扶著迎了上來,幾人一道兒往偏殿走,沈瓊樓左右瞧了瞧:「福姐兒和明姐兒呢?寺裡人多眼雜的,別出什麼事兒吧。」
江氏笑了笑,但明擺著顯然沒放在心上:「可能跟丫鬟婆子一道兒玩呢,有下人看著,肯定沒事。」
沈老夫人微皺了皺眉,似乎有話要說,但見此地人多,便強自按捺下來。
一行人被丫鬟僕婦簇擁著去了偏殿,沈瓊樓先走一步幫著打起珠簾,沒想到瞧見了許夫人也在裡頭,正和幾位達官夫人說著話,許御坐在不遠處的屏風後,也和幾個公子哥談笑著,見她們進來,兩邊都不由得怔了怔。
沈老夫人神色如常地坐下,平和笑道:「叨擾了。」
她在京中素有美名,又兼著是一品誥命,更是長輩,在座的夫人都上來笑著見禮,許夫人本有些不情願,卻不好在這時候落人口實,也跟著過來見禮。
沈老夫人並不拿喬,一一笑著回過。
這種時候小輩沒什麼插嘴的份,沈瓊樓隨意撿了個偏僻的地方坐下,幾位夫人知道錦川侯府顯貴,老夫人那裡她們不敢叨擾,便拉著陳氏說笑,陳氏也不拿架子,很快說到一處。
許御自打沈瓊樓進來,雖沒直接表示,目光卻有意無意落到她身上,對身邊的柳毅也心不在焉的,他見沈瓊樓寧可低頭瞧著地磚走神也不看自己,眉心不由得微蹙了蹙。
她這是對自己懷恨在心?還是欲拒還迎,以退為進?至於沈瓊樓對他再沒半點情愫這個可能他是壓根想都沒想,畢竟是當初對自己那般捧著哄著的人。
許夫人本來正端著矜持的架子和幾位夫人說話,眼瞧著這些人跑去陳氏身邊討好,心裡頗是不忿,她目光轉了轉,下意識地落到沈瓊樓身上。
這一看不要緊,她卻吃了一驚,就見規矩坐在圓凳上的少女梳著雙螺髻,穿著鵝黃色的菊花纏枝斜襟褙子,外罩著同色紗衣,初夏的日光裡頗是冶艷嫵媚,還帶了絲絲少女氣息,竟跟脫胎換骨一般。
旁邊的幾位夫人也有意無意地瞧著,心裡難免一驚。
許夫人本也沒想這時候生事,但自己兒子總是打量著沈瓊樓,她反倒拿起喬來不理不睬的,心頭涌上一股氣來,把手裡的茶碗往桌上輕輕一放,轉向她笑道:「這便是沈家三姑娘吧,如今變得都瞧不出來了,我方才好懸沒認出來。」
沈瓊樓其實挺反感這女人的,同樣是宅門婦人,比起邵氏的精明玲瓏和陳氏的爽利能幹,她就顯得尖酸刻薄,就是穿的一身文氣,也擋不了渾身的酸氣。
她點頭淡淡道:「正是。」
只兩個字,絕不多說,倒讓存心想發作的許夫人無從下嘴,許御正想攔著,就聽她已經脫口道:「到底沈姑娘是進宮學了不少規矩,也端莊穩重多了,瞧瞧姑娘現在的模樣,真想不出來前些日子能幹出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兒。」
這番言語甚是尖酸,話音剛落,滿屋都靜了靜。許夫人自覺是苦主,說什麼都是應該的,也沒想到自己在各位貴夫人心中的印象已經下降到何等地步。
祥林嫂的事例說明,把自家的慘事拿出來說一次兩次旁人還能心懷同情,說的多了就成了笑話了。
沈瓊樓就知道這種八婆一開口沒好事,正準備懟回去,卻聽沈老夫人不急不慢地撥了撥茶碗,緩緩開了口:
「月有陰晴圓缺,世事本就無常,如今瞧許家夫人這怨懟的模樣,我也想不到,年前夫人和家中長輩竟是主動上侯府議親的……」她緩緩地嘆了聲:「哎罷了,也是沒緣分。」
她直接把事兒挑明了說,讓屋裡的一干人都面面相覷,京裡只道沈瓊樓是死纏爛打要結這門親,聽沈老夫人這話頭,竟是許家先提的親事,那前些日子京裡傳出的閒話……
由於老夫人的名聲極好,眾人對她的話並不生疑,一時把驚疑的目光調轉到許夫人身上。
許夫人面皮漲紅,似又有話想說,沈老夫人卻不願與這等蠢物多言,扶著沈瓊樓的手起了身,對著屋內的夫人禮貌地告辭,攜著家中女眷轉身走了。
沈瓊樓想到許夫人方才被噎得倒回氣的模樣,心裡大為痛快,拍馬屁道:「還是祖母厲害。」
沈老夫人橫了她一眼:「你少惹點事兒我就燒高香了。」又哼了聲:「原本許家多少還占些道理,被他們家夫人這麼一作,旁人起了厭煩之心,理也不剩幾分了。」
沈瓊樓連連點頭,忽的一摸腰間,哎呀一聲:「我的白玉蟾呢?」
這白玉蟾是當初陳皇后贈的,她在車裡左右找了找都沒找著,沈老夫人也急起來,說了她幾句,又問道:「別是掉在寺裡了吧?」
沈瓊樓一想,好像出了寺門就沒再見過,她急急忙忙跳下車:「我回去找找。」
沈老夫人和陳氏在後頭喊:「給你派輛馬車!」
沈瓊樓已經一溜煙跑的沒影了,一飯寺建在半山腰上,沈家的馬車沒走多遠,她一路走一路尋,猛地聽見一聲炸裂的巨響,然後就是一連串的轟隆轟隆,所有人都靜了一瞬,眼看著半山腰處的巍峨佛寺垮塌了小半。
嘈雜尖叫的聲音混到一處,狠狠地撞擊著人的耳膜,所有人都驚慌地掉頭往山下趕,沈瓊樓知道這時候若是跌倒了,那就是個死,拼命讓自己保持平衡,隨著驚慌推搡的人潮往下蠕動著。
又是幾聲巨響傳來,人群越發橫衝直撞,洶涌著撲了過來,她被擠的東倒西歪,扶著護欄的手只是略松了幾分,沒想到就被人群狠狠地擠了出去,順著山坡的弧度往下滾。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6:51
第三十一章
她嘴裡一句‘我去年買了個表’還沒說完,人就已經著陸,幸好這山澗不深,她低頭瞧了瞧,身上只是有幾處磕碰擦傷,並不嚴重。
她長長地松了口氣,正要往上爬,就見不遠處有輛精緻馬車的殘骸,還有人斜靠在殘骸上,青絲有些微凌亂,低頭不知道在做什麼。
她定睛一瞧,隨即驚愕道:「豫王?」
雖然明知道不合時宜,但是瞧見這場景沈瓊樓心裡還是冒出一句話來——老司機翻車了。
豫王早在人掉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他不急不慢地用山澗水洗著臉,見她靠近,面上帶著些防備和漠然,等看清了是誰,才挑了下眉梢,古怪地笑了笑:「又是你?」神情卻和緩下來。
這下沈瓊樓也沒話說了,嘆了口氣:「我跟王爺真是……倒霉到一處去了。」她搖搖頭,連吐槽的興致都沒了:「王爺是怎麼掉下來的?」
豫王倒也沒瞞她,淡淡道:「有人在寺裡用了火藥,我受到餘波的波及,人和車一起翻了下來。」
沈瓊樓見他靠在馬車的樣子竟有些楚楚之姿,不由得感慨美人就是美人,狼狽起來也這麼好看,她打量片刻,見他右腿盤起的姿勢怪異,不由得詫異道:「王爺的腿受傷了?」
他並不答話,斜靠在殘破的車上瞥了她一眼,眼裡竟有幾分狐疑。
沈瓊樓頓時默了,她猛然意識到,豫王雖是個很喜歡猝不及防侵入別人私人空間裡的人,但卻並不喜歡別人主動的靠近,像是佛龕裡寶相莊嚴的菩薩,維持著俯視眾生的姿態。
她默了片刻,才覺得氣氛有些尷尬,補救道:「臣只是問問,並沒有別的意思。」
畢竟她這些日子出現在豫王跟前的次數太多,雖然她是無心,但落在他眼裡未必就這麼純粹了。
他見她呆愣愣有幾分不知所措的樣子,心情像每次見到她一樣,稍稍好了些:「你就是有別的意思也無妨。」
這話沒法接,沈瓊樓調開視線轉移話題,看著不遠處的陡峭的山壁,一線天也被濃密的樹蔭和藤蔓遮擋,頭疼道:「這地方太隱蔽了,底下人也未必能找到這兒來,咱們這可怎麼上去啊?」
豫王細細斟酌起她的語意:「咱們?」他瞧她一眼:「你好手好腳的,爬上去雖然難,但應當也不是做不到。」
沈瓊樓一怔:「那您呢?」
豫王比她更詫異,人行事難免以己度人,他涼薄慣了,似乎沒想到她把自己的安危也考量進去,頓了下才道:「你要救我?」
沈瓊樓不是很懂這些古代人的三觀,奇道:「王爺這話問的臣就不懂了,若是沒瞧見也就罷了,若是瞧見了又有能力,順手救一把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她又抬頭瞧了瞧天色:「天快黑了,不知道這山坳裡有沒有狼,咱們得想法子趕緊上去。」
豫王默了片刻,忽然笑的極惑人:「也是。」他瞥了她一眼:「我餓了。」
沈瓊樓東摸西摸,想起荷包裡裝了些乾果蜜餞,是給福姐兒和明姐兒帶的,把荷包整個遞給他:「裡頭有些零嘴,您吃了先墊墊。」
豫王取出個桃乾來慢慢吃了,遞給她一片杏脯,她接過來吃了,當即就皺起眉,覺得味道實在不怎樣,便擺擺手:「我方才在寺裡吃了些素齋,您都吃吧,不用管我。」她不愛蜜餞的味道。
豫王顯然另有看法,定定地瞧了她一眼,慢慢收回手。
沈瓊樓不知道他想多了,又左右打量一番:「我去轉一圈瞧瞧看有沒有好走的路,您現在這兒帶著,看要是有什麼事兒了就喊一嗓子叫我。」
豫王唔了聲,見她走了,慢慢地把手裡繡著纏枝蓮葉的荷包放到袖子裡。
她兩盞茶的功夫就折返回來,一向不動如山的臉上帶了些興奮:「就在不遠處有個平整的羊腸小路,應當是建造佛寺的工匠為了運送材料方便修出來的,咱們上去就能找人幫忙了!」
豫王慢慢地道:「怎麼上去?」
沈瓊樓興奮勁立刻下來,目光落到他的右腿上,猶豫片刻,咬牙下定了決心,沉痛道:「我背您。」
說著就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豫王:「……」
沈瓊樓覺得這個場面有點驚悚,但見他久久不動,轉頭疑惑道:「王爺?」
豫王不知在想什麼,臉上竟帶了幾分想笑的意味,眉眼彎彎:「你真的是姑娘家?哎,也罷。」他說完就俯低身子趴了下來。
雖然沈家孩子大都從小習武,這身子身體素質她很有信心,但背上他的那一剎那還是受到了地心引力的召喚,晃了晃才勉強穩住。
豫王含笑湊在她耳邊,氣息在她耳邊流蕩:「怎麼樣?可還撐得住?」
沈瓊樓耳朵抖了抖,咬牙道:「能。」
她背著人蹣跚地往上走,雖然她在女子裡算很高了,按照現代的算法也有一米六五左右,但顯然比目測豫王還差的老遠,人在她背上,腳卻快拖到地上了,導致整個畫面十分之詭異。
豫王想了想,長腿乾脆在她腰間盤了起來。
沈瓊樓:「……」
她開始還好些,到了後面持久力不足,只好說閒話轉移注意力:「聽說王爺常呆在蜀中,那邊的火鍋好吃嗎?」
「……罷了。」
「蜀地的姑娘漂亮不?」
「……沒注意。」
「小夥子俊不?」
「……」
她問完才覺得自己問的不妥當,訕訕一笑,隨意扯了個話頭「王爺看過西游釋厄傳嗎?」
幸好豫王很配合地道:「看過。」
她腦子邪光一閃:「你看咱們這樣像不像豬八戒背媳婦?」說完才覺得不對,恨不能把自己舌頭咬下來。
豫王怔忪一瞬,又笑意盈盈:「像。」又挑眉古怪笑道:「你想讓本王當你媳婦?」
沈瓊樓:「……不敢。」禍從口出啊。
豫王見她小巧的耳朵又抖了抖,湊過去似含非含地貼住圓潤的耳珠:「想想也可以。」
沈瓊樓身子像是通了電一般,生生打了個激靈,險些沒把他扔下去:「王爺……不要這樣!」
豫王變本加厲地貼在她耳邊呢喃:「怎麼樣?」
沈瓊樓覺得背的不是媳婦,是五指山,還是個特別要命的五指山,她黑著臉道:「您能不能離我遠點!」
豫王見她眉間帶了幾分薄怒,顯然是真有惱意,這才緩緩離遠了些,嘴裡不慌不忙說著正事:「這回佛寺既然有人敢安排火藥,想必不是偶然,只是不知道針對誰了,萬一路上遇見人埋伏怎麼辦?」
沈瓊樓沒好氣地道:「您是君我是臣,遇到這種事兒我自然得擋在您前頭了。」
他眯了眯眼,目光凝在她身上,帶著審視,神情卻難得溫緩下來。他靜默了片刻,讓氣氛也曖昧不明起來,半晌才輕笑一聲:「君臣?不是媳婦嗎?」
沈瓊樓:「……」她還是老老實實爬坡吧。
其實兩人摔下來的距離並不長,所以這斜坡雖然陡峭,但也不是很長,就是如此,她背著個人上去到了最後也幾乎是手腳並用,終於上去了之後幾乎是累癱在地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7:02
第三十二章
本以為今天已經夠驚心動魄的了,但沒想到最驚心動魄的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背了一路的傷殘人士安安穩穩地兩腿落地,又穩穩當當地走了幾步。
沈瓊樓:「……」日了哮天犬了!
豫王見她瞪圓的眼睛,勾脣一笑,難得解釋道:「方才掉下來的時候確實崴了一下,不過休息片刻也無事了。」
他偏了偏頭,淺笑道:「你方才那般熱枕,本王也不好明著拒了你啊。」
她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是,就當臣對長輩盡孝了!」
他噎了下,又從袖子間取出竹筒,幾道煙花立刻在天上炸開,又轉頭向沈瓊樓道:「從這邊上離寺裡反倒遠了,不過無妨,皇上想必也派兵過來了。」
沈瓊樓正在給自己做精神緩衝,他說完話沒多一會兒,就有十幾個暗衛好手不知從哪裡趕了過來,跪在他身前請罪:「卑職該死,護主不利,請王爺降罪!」
豫王轉頭瞧了眼正在承受新一波精神衝擊的沈瓊樓,他心情尚好,淡淡道:「這回有人相助,下不為例。」
沈瓊樓的玻璃心叮鈴啷碎一地,衝口道:「您既然能找人來救,何必要為難臣呢!」
豫王裝模作樣地思考這個問題,又勾脣笑道:「給你個兜搭本王的機會。」
底下跪著的暗衛面面相覷,齊齊閉了嘴,雖然自家主子散漫慣了,但對女子向來都是冷臉,沒見過這般撩撥調弄的。
沈瓊樓也跟著閉了嘴,坐在原地背著八榮八恥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一邊恨恨地想,早就該知道,豫王這種老司機肯定不是這麼容易翻車的!
豫王伸出只白潔纖長的手:「地上涼,小心坐病了。」他見沈瓊樓不理她也不著惱,伸手把人拉了起來。
沈瓊樓被他拉著起身,他垂下眼臉看她,長睫半覆著煙媚的眼睛,又輕輕抬手,身邊的暗衛立刻識趣地退遠了。
她把玻璃心勉強粘起來,臉上恢復了平時的面無表情,擰眉道:「王爺,臣家裡人還等著,臣要先回去了。」
他並不打算就這麼放她走了,伸手輕柔地幫她撥開散亂的鬢發,耐心把發間夾著的草葉取下來:「總這麼王爺王爺的,難道我沒有名字嗎?」
他傾身仔細瞧著她:「你知道我的名諱嗎?」
沈瓊樓狐疑道:「豫王啊。」
他默了下:「……那是封號。」
沈瓊樓當然知道這是封號,她還知道皇帝的名字,她敢叫嗎?她低頭撇嘴:「臣知道這個就夠了。」
「不夠。」她腰間一緊,猝不及防地被擁進懷裡,腳尖離地,鼻端滿是龍涎香的味道。
他低頭看著女孩抬起桃花眼看著他,眼裡滿是困惑和驚愕,揚起嫣紅潤澤的脣:「我叫,殷卓雍。」
他聲音只是輕輕的,卻像是要把每個字都刻在她心裡。
沈瓊樓聞著他身上的清雅的香氣,腦子亂響,嘴卻下意識地跟著重複了一遍:「殷卓雍。」頓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用力掙扎著退開幾步。
他似是有幾分滿意,倒也沒為難她,任由她脫身。
旁邊的暗衛驚得瞪大了眼,見兩人詭異又突如其來的親密姿態,慌忙地又把頭俯低了些。
沈瓊樓不知道他為啥突然告訴自己名字,敷衍道:「王爺不愧是王爺,這名字起的真好,一聽就知道是天潢貴胄。」她頓了頓,抬眼看著他:「臣能回去了嗎?」
為啥明明她乾了大把的體力活,現在想走還得徵求他的意見?!
殷卓雍笑了笑,正好暗衛換了輛新馬車過來,他拉著她上車:「天黑了女孩子不好走夜路,我送你下山。」
沈瓊樓雖然對他的理由很不以為然,但想了想,也沒拒絕,反正馬車可比兩條腿快多了:「那臣就多謝王爺了。」
馬車內寬敞的堪比一座移動的房子,錦緞迎枕堆疊著,上頭吊著明晃晃的琉璃燈,裡頭處處都是描金繪彩,精緻又舒適,雖然豫王人是直男,但這品味一點都不直男。
他知道別人不說話,沈瓊樓也不會主動開口,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她日常喜好,又偏頭看著她身上灰撲撲的衣裙:「可要我讓人給你取套新的衣裳過來?」
沈瓊樓老實搖頭道:「回王爺的話,不用了,臣到家再換也不遲,在這荒郊野嶺的也不方便換。」
她一口一個王爺臣的,讓他有些不稱意:「乖乖,你是不是忘了你該叫我什麼?」
沈瓊樓還以為他一下午都沒發作,已經把這事兒忘了,被生生噎在那裡半晌,才別彆扭扭地開口:「……叔叔。」
他人湊近了些:「這麼擰巴做什麼,叔叔對你不好嗎?」
沈瓊樓強忍著把他的臉按開的衝動:「不是,叔叔很……很慈祥,是侄女沒叫習慣。」
他被她的用詞頂了下,體會到什麼叫自討苦吃,輕聲重複:「慈祥?」
沈瓊樓大概知道哪裡戳到他的肺管子了,小心換著用詞:「那……和藹?慈和?祥和?」
他無言地看著她,正想開口,就看見她掀開轎簾子驚喜叫了聲:「周管事!」
周管事半天找不著人,急的滿頭是汗,冷不丁聽見自家小姐的聲音,驚喜望過去:「三姑娘!」
沈瓊樓向豫王匆匆道謝就跳下車,轎簾被掀開,顯得裡頭空盪蕩的,山裡的涼風吹了進來,他脣邊的笑意淡了幾分,敲了敲車板,立刻有暗衛跟了上來等著吩咐。
「好生跟著沈家三姑娘,看她安全入府了回來報給我,不要讓人發現了。」
底下人摸不準主子的心思,但也知道自家主子這般明顯是上了心的,忙不迭地吩咐人去跟著了。
他這才想起正事來,偏頭問道:「今天佛寺被毀是怎麼回事兒,都查清楚了嗎?」
暗衛長陳河面上帶了幾分為難:「具體的還不知道,只知道聖上震怒,讓五城兵馬司派兵過來封了佛寺,好像正在調查呢。」他想了想,又補了句:「佛寺被毀的時候好些權貴人家的女眷都沒來得及跑開,受傷的有不少,聽說還出了人命。咱們要不要……?」
殷卓雍垂下眼,笑得十分漠然:「這下皇兄有的忙了,跟咱們沒關係,只管站乾岸瞧笑話。」
陳河應了聲便退下了,他獨個坐在馬車裡想著下午和她在一處的時候,脣邊不自覺泛出笑來,忽而又輕蹙起眉頭,一顰一笑似三月春光,繾綣無限。
沈瓊樓當然沒功夫想東想西的,拉著周管事問家裡人,周管事答道:「姑娘放心,佛寺被毀的時候咱們都已經走遠了,只是被人群簇擁著沒法回頭,夫人在府裡等了半晌也沒見您回來,急的差點沒暈過去,命人吱會了老爺,夫人老爺和兩位少爺已經帶人出來找您了。」
沈瓊樓歉疚道:「是我不好,讓爹娘兄長擔心了。」她又忙催道:「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你趕緊傳話讓爹娘回府吧。」
周管事忙忙地吩咐下人去傳話,她又問道:「祖母呢?沒事吧?」
周管事嘆了口氣:「老夫人無事,本也想跟著找的,但福小姐和明小姐受了傷,老夫人不得不留在府裡照看著。」
沈瓊樓嚇了一跳:「福姐兒和明姐兒受傷了?堂嫂沒看著嗎?」兩個孩子才多大點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7:13
第三十三章
周管事苦笑一聲,卻有些含糊其辭,她覺出不對,但也沒緊著追問,反正到府裡自然就清楚了。
她回府的時候沈木兩口子和兩個哥哥都沒回來,她也顧不得洗漱,直奔了沈老夫人院裡,卻見江氏眼眶紅腫,直挺挺地跪在院子裡,面上十分難堪,哭的幾乎要暈厥過去。
她愕然地上前問道:「堂嫂怎麼了?」
江氏哭哭啼啼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只好撫慰幾句,急忙往暖閣走,就見明姐兒和福姐兒躺在炕床上已經熟睡,沈老夫人坐在一邊輕輕拍哄著,眉間有幾分揮散不去的怒意。
沈瓊樓上前道:「祖母。」
沈老夫人已經知道她平安的信兒,但見到全乎人心裡的大石才算落地,見她灰頭土臉,身上的衣裙也髒的不成樣子,忙不迭地命人給她備水洗漱,又讓人趕緊備飯。嘴上卻嗔罵道:「你可真是個祖宗,一下午跑哪去了?!累的一家子都為你奔波,你娘嚇得三魂沒了七魄,差點沒暈厥過去!」
沈瓊樓知道她素來是嘴上說的不好聽,苦笑道:「不留神栽進山坳裡了……哎,說來話長,等會細細告訴您。」
她說完又問道:「堂嫂……為什麼在外頭跪著?您幹嗎不讓她來照看明姐兒和福姐兒?」沈老夫人不是愛刻薄兒媳孫媳的人,江氏跪在那兒就有些奇了。
沈老夫人眉眼一沉:「她向你求情了?」見沈瓊樓搖頭,她面色這才緩了緩,指著床上熟睡的兩個小女孩道:「你瞧瞧明姐兒和福姐兒的傷,這就是她照看的下場。」
沈瓊樓探頭瞧了瞧,一看卻吃了一驚,小的那個額角腫的老高,大些的更是可怖,手臂上隔著厚厚的藥膏都能看見血淋淋的口子,雖然昏睡著,小臉卻還帶著恐懼驚慌,她錯愕道:「這,這怎麼弄的?」
沈老夫人氣的不想說話,還是江嬤嬤嘆了聲,替她開了口:「大少夫人沒把這兩個姐兒帶在身邊,姐兒不慎掉下車都不知道,等回頭去找的時候,明姐兒和福姐兒已經成這樣了,身上還有好幾個腳印子,可把咱們嚇得夠嗆,幸好大夫說了只是皮外傷,只要不發燒便無大礙。」
沈瓊樓皺眉道:「照看的丫鬟婆子呢?」
江嬤嬤微微嘆了口氣,沈老夫人神色已經淡了下來,隻眼裡還有幾分凌厲:「下人還不是看著主子的眼色行事?你小時候你娘寵的跟什麼似的,哪個不長眼的敢有半分怠慢?你大堂嫂就……」她冷哼一聲,卻不再言語了。
江氏自覺沒有好娘家沒有依仗,所以拼命想生個兒子傍身,對兩個閨女難免輕忽了。
沈老夫人說完也有些頭疼:「我本顧忌著她的體面,也不好多說,只是提點了幾回,沒想到她全然沒往心裡去,兩個閨女跟不是她生的一般,一心只撲在她那沒影的兒子上!」
女人婚後念著生兒子本也沒什麼,但縱然不能一碗水端平了,也不能全然不把閨女放在眼裡吧?難道閨女就不是親生的了?
現代都有不少重男輕女的,何況是古代?沈瓊樓原來就聽說有親媽差點把自個兒閨女溺死的,沒想到在古代見著類似的了。
她也對江氏作為十分反感,但老讓人跪著卻不好,便勸道:「堂嫂再不是,也連著大伯母和堂兄的情面呢,如今大伯母不在,您這般罰了她兒媳,她回來臉上也不好看。」
婆婆教導兒媳名正言順,婆祖母教導就隔了一層,中間還得顧及兒媳的面子。
沈老夫人性子剛強,本來不想鬆口,幸好這時候陳氏和沈木回來了,她也不願鬧的人盡皆知,便傳話去讓江氏起來。
陳氏見到沈瓊樓眼淚先流了下來,摟著她一口一個心肝肉不撒手,又忙忙地問她怎麼這時候才回來。
沈瓊樓簡單地把被人擠到山坳裡的事兒說了,又低聲道:「在山坳子裡看見有人落難,搭把手把人救了,兩下一趕,這才回來晚了。」
饒是她說的輕描淡寫,陳氏也駭的臉色發白,摟著她再不肯鬆開,又瞪眼恨恨道:「哪個天殺的把你擠下去的,要是讓我遇到,非給他好看不可!」
沈瓊樓拍著她撫慰:「娘,我沒事的,擠我的也不是一個人,當時人擠人又推推搡搡的,誰能顧得上這麼多?」
陳氏見她完好,提了一天的心稍稍放下,卻還拉著她問個不住,還是沈老夫人發話讓眾人都先下去洗漱。
這一天過的驚心動魄,一家人圍在圓桌邊吃著飯,陳氏不住地給沈瓊樓夾菜,江氏眼眶還紅著,瑟瑟不敢言語,就連筷子也不敢碰。
沈老夫人轉頭瞥了她一眼,放下筷子緩緩道:「志哥兒媳婦,你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江氏怔怔地用絹子揩著臉,低頭道:「孫媳沒有好好管束下人,讓明兒和福兒受傷了,千錯萬錯都是孫媳的錯,您千萬別為著這個氣壞了身子。」
這話顯然是還沒明白錯哪兒,沈老夫人緩緩地呼出口氣,江氏卻已經就著這個由頭解釋起來:「那起子丫鬟婆子,素來眼裡沒人的,不給夠賞銀就不動彈,孫媳敲打了幾回他們也沒放在眼裡,孫媳自知身份低微,說得多了怕更指使不動,都是孫媳的錯兒,萬不該把兩個姐兒交給他們帶的……」
她說著便嚶嚶哭了起來,絹子都哭濕了一大片。
一忽兒自憐身世,一忽兒又說道丫鬟婆子的不是,她倒是把錯兒摘了個乾淨。
沈瓊樓冷眼旁觀,發現她也不是故意推脫,而是真就這麼覺得錯都在別人,自己如白蓮花一般無辜。比故意推脫還讓人反感。
沈老夫人微微闔上眼,啪地一聲擱下筷子,江氏嚇得慌忙住了嘴,再不敢多言了。
她冷淡地瞧了眼江氏,似乎有話想說,但不知為何又住了嘴,直接轉身回了屋。
眾人被這麼一鬧,也沒了再吃飯的心思,匆匆扒了兩口便回院子了,倒是陳氏想留下來陪沈瓊樓,被她勸了幾句才依依不捨地走了。
沈瓊樓勸完親娘,又猶豫片刻,轉身去了沈老夫人屋裡,就見她額上貼了兩片膏藥,用抹額勒著,胸膛微微起伏。
這裝束她熟,原來原身打人罵狗的時候沈老夫人也氣得貼著膏藥,她問道:「祖母,您沒事吧?」
沈老夫人斜了她一眼:「我能有什麼事兒?」
沈瓊樓乾笑了聲,幫兩個小的掖了掖被子,明姐兒和福姐兒同時抿了抿小嘴,翻個身繼續睡了。她瞧得怔了怔:「明姐兒福姐兒這般可愛,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呢,堂嫂還這般嫌的。」
沈老夫人緩緩呼出口氣,神色帶了幾分譏誚:「兩個小的當初起名的時候,她差點給一個叫招娣一個叫盼娣,還是你大伯母說不成體統才硬給改了。」
沈瓊樓摸了摸明姐兒福姐兒肉嘟嘟的小臉,一時有些心疼:「咱們魏朝對女子算是寬容的了,不光能拋頭露面,也有入朝為官的,堂嫂這般又何必呢?」
沈老夫人不知想到什麼,神色有些悵然:「能寬容到哪裡去?但凡家裡有些錢權的人家,不照樣納小的納小,收通房的收通房,慢待妻子,偏寵妾室。你瞧瞧那些決定為官的女子,哪個不是孤獨終老,孑然一身?明姐兒福姐兒又攤上這麼個親娘,以後才有的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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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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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7:24
第三十四章
她說完頭疼地按了按額角:「本以為你大堂嫂為人雖有些怯懦,但人還是好的,沒想到也是個不省心的。」
沈瓊樓聽完了心裡也沉沉的,低聲勸慰幾句,轉身告辭了。
因著佛寺被毀一事,宮裡和朝上忙的一團亂,她倒是因此得了清閒,東宮的課也不用去上,只在家裡喝茶遛鳥,陪兩個小的玩捉迷藏,倒是沈老夫人見不得她閑的要死,又怕她再出去廝混,便每天捉了她看家裡的賬本子。
於是她真的成了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期間還有幾個沈瓊樓當年的狐朋狗友找上門,想要再約她鬥鬥雞,賽賽馬,玩玩狗,沈老夫人趕人趕的心好累,瞧見沈瓊樓就沒好氣:「要不是你原來整日鬥雞走犬,現在哪來這麼多麻煩?」
沈瓊樓好言哄道:「孫女好歹也讀了這麼久的聖賢書,現在讓我鬥雞也鬥不起來,我現在見到雞隻能想到這雞適合煲湯還是燉了。」
沈老夫人:「……」
又如此閑了幾日,宮裡終於傳出話來,讓沈瓊樓重新進宮侍讀。
她做的撲克牌如今在京裡成了很時興的玩意,殷懷瑜聽了便嚷嚷著也要一副,她便拿出做好的一副揣進懷裡,趕早準備去送給他,沒想到進了東宮卻沒瞧見太子人。
她左右瞧了瞧,見幾個內侍也不在,正要拉人問,就見皇上有個內侍匆匆走了過來,她記得上回皇上召見沈瓊樓過來的也是他。
不過他這回可沒有上次見的恭敬諂媚,微揚著下巴,拂塵一掃,淡淡道:「沈侍讀,皇上要見你,跟咱家走一趟吧。」
沈瓊樓一怔,自不敢怠慢,先跟他走了幾步才問道:「大人,皇上這回召見是有何要事啊?」
那內侍雙手背著,拂塵抄在身後,又無端掃了掃,這才語帶譏誚地道:「侍讀不過是太子陪讀,您覺得皇上找您能有什麼要事?」
他拂塵背在背後,活像個大尾巴狼,宮裡人拜高踩低慣了。沈瓊樓被掃了了正著,又聽他譏諷,心裡已經起了些火氣,正要開口,就聽不遠處傳來道溫雅和緩的聲音:「侍讀身為太子陪讀,責任重大,自然身負要事,難道你覺得太子的事兒不是要事嗎?」
那內侍聽見聲音秒慫了,忙不迭地跪下道:「督主,您老人家怎麼過來了?!」又慌忙解釋:「奴才正要帶沈侍讀去見皇上,見侍讀發問才信口說了那麼一句,不敢有旁的意思。」
蘇沅目光從他身上掠過,凝在沈瓊樓臉上,腔調還是這麼文雅:「這奴才辦事不利,侍讀不用理會,剩下的路還是由咱家來帶吧。」
沈瓊樓看了眼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內侍一眼,遲疑著點了點頭:「有勞提督了。」
兩人並肩上路,沈瓊樓發問道:「敢問提督,太子去哪了?皇上特地叫我過去是有何事?」
蘇沅道:「侍讀問的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今兒早上聖上抽查太子功課,本來還算滿意,但突然有個東宮的奴才跑出來,懷裡抱著的是一些雞零狗碎的玩意,聖上起了疑心,便命人搜了東宮,發現好些殿下尋常玩樂的東西,一怒之下把太子帶到嘉明殿責罵,叫您過去……估計也是要問這事兒。」
如果是王爺犯錯,倒霉的都是長史,太子犯錯,倒霉的就是像她這種近臣,難怪方才那個內侍敢跟她不陰不陽地說話,其實方才從那內侍表現她都猜出這回過去沒甚好事。
沈瓊樓心裡叫了聲苦逼,但覺著這事兒透著蹊蹺,狐疑道:「這也不對,東宮裡的人又不是傻子,怎麼早不拿晚不拿,偏偏挑皇上在的時候把太子的玩意拿出來……」別是有心人故意為之吧?
當然最後一句她沒說出來。
蘇沅笑著說不知,沒多一會兒已經到了嘉明殿,皇上的怒罵聲從裡頭傳了出來:「……枉你身為太子,卻整日耽於玩樂嬉戲,一門心思撲在這些不著調的玩意上,簡直不知所謂!」
蘇沅把她送進去就轉身走了,沈瓊樓硬著頭皮走進去,就見裡頭砸落了一地的棋子琉璃珠子等零碎玩意,她忙忙地跪在殷懷瑜的身邊行禮,昭睿帝本來已經罵到尾聲了,見到她又開了新一輪的火。
「沈侍讀,你身為太子伴讀,難道對太子沉溺玩樂荒廢學業沒有半點察覺?!你明明有所察覺,不但不履行侍讀之只能,反而幫著隱瞞,要你何用!」
這簡直是躺槍,她最近都沒在宮裡,太子的事兒她怎麼可能知道,再說了,十五六歲的孩子,下個圍棋打個琉璃珠子能值得什麼?又沒有影響學業。
不過這些話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她請罪道:「是臣糊塗,臣這些日子沒在宮裡盡到侍讀之職,也不能悉心敦促太子學業,臣甚是惶恐。」
太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緊抿著脣,指甲陷進肉裡,神色卻滿是漠然,聽到他責罵沈瓊樓的時候才微微變色,她一邊請罪一邊還得死死扯著他的衣裳下擺,生怕他一時衝動作出個好歹來。
昭睿帝聽完這話才想起來她這些日子沒在宮裡的事兒,神色略微和緩了些,他下首立著個穿靛藍皇子常服的十七八歲少年,見眾人都不言語,躬身遞了茶盞過去,低聲勸慰道:「父皇息怒。」
昭睿帝對著三皇子殷懷錦臉色才稍稍和緩些,淺淺抿了口茶,就聽殷懷錦繼續勸慰道:「太子如今雖已十四了,但到底還是孩子心性,好玩些也無可厚非,還不都是底下人教唆的,您可別因著這個責罵三弟。」
這話明著是勸慰,但暗裡倒像是說殷懷瑜昏聵無能,只知道聽下人讒言,而且都十四了還沒把心思往正道上用。
果然,他說完之後昭睿帝的臉又黑了,沈瓊樓剛當侍讀的時候見過殷懷錦一次,當時真沒瞧出來他是這種綠茶婊啊。
昭睿帝用力放下茶盞,任由裡頭的茶盞潑灑出來,大聲叱罵道:「你這個不長進的東西,你從小到大請的師傅都是當世大儒,沒成想竟把你教成這般沒出息的模樣!」
本來他挨罵也是家常便飯,但這回當著殷懷錦的面責罵,他一個沒忍住就衝口道:「兒臣縱然有錯處,但這些日子也是披星戴月不曾懈怠了!憑甚……」
沈瓊樓在後面死死地扯著他不讓他把後半句倒出來,要是在尋常人家兒子跟老子頂嘴最多挨幾下,但這不是尋常人家,兩人更不是平常父子,更是君臣。
昭睿帝見他一臉倔強,就是隻聽了半句氣得肝疼,差點叫人把他拉下去打幾板子:「你這般是覺著朕冤枉你了?!」
殷懷瑜梗著脖子不說話,眉眼滿是倔強。沈瓊樓拉人的動作太大,不留神被他給瞧見了,一手撐著桌案,面沉如水地開口道:「沈侍讀這是有話要說?」
沈瓊樓內心哀嘆了一聲,跪著拱手,面帶喟嘆:「臣有錯,臣是見聖上對太子這般諄諄教誨,想到了家父。」
昭睿帝似有詫異,就連殷似錦也頗是不解,他面上余怒未消,卻仍是沉吟道:「你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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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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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7:34
第三十五章
沈瓊樓為了給殷懷瑜爭取機會,在心裡匆匆打了通腹稿:「臣幼年頑劣,家中伯母和母親都甚是溺愛,不曾苛責,後來做了許多不該做的錯事,家父常嚴厲斥責,動輒打罰,臣當時心裡十分不服,隨著年紀漸長,卻漸漸明白了家父的一番苦心,如今見皇上對太子一片慈父之心關護之情,舐犢情深著實令人動容,不由得想起了往事,還望皇上恕罪。」
這話刨去了皇上的小題大做,重點突出他的‘一片苦心’,肉麻的連她自己都聽不下去了,偏偏昭睿帝很吃這套,臉色略微和緩,淡淡道:「浪子回頭,為時未晚,沈侍讀已經知道體諒錦川侯的慈心,可惜太子還是這般頑劣不遜。」
沈瓊樓道:「回皇上的話,太子自也知道皇上的苦心,每日也都筆耕不綴,為的就是不辜負您的期望。」
她言語沉穩坦蕩,眉間自有股磊落氣韻,叫人不知不覺就信服了。
昭睿帝說穿了也就是個凡人,對著偏疼的兒子便是犯了錯也能視而不見,對著不喜的孩子,就是丁點錯也要罵個狗血淋頭。所幸他這火氣來的也快去的也快,心下已經有幾分滿意,便轉過頭看向殷懷瑜:「太子覺得如何?」
沈瓊樓已經在他身後悄悄比劃了個千年殺的手勢,準備一言不合就讓他菊花殘,沒想到他竟真的服了軟,緊握的手指鬆開,躬身用力磕了個頭,嘴脣微顫,緩緩開口:「都是兒臣的不是,讓父皇為兒臣操心了,還望父皇恕罪。」
她在後頭反倒怔了怔,雖然她沒膽子真的用秘術千年殺,但太子認錯的這麼幹脆利落也實在出乎她意料啊。
昭睿帝心裡又滿意不少,沉聲斥了幾句,揮手讓兩人退下了。
沈瓊樓大清早的被人跪著呲噠了一頓,心情也美麗不到哪裡去。其實殷懷瑜的表現已經算頗不錯的了,就拿昭睿帝他自己來說,他雖算不得無道的昏君,但更談不上什麼明君,頂多是個守成之君,太子現在的表現可比他當年這時候好多了,日後繼位於政績上八成也是強於他的,真不知道他哪來的臉嘰嘰歪歪。
她心裡吐槽一通,頓時覺得身心暢快,單見太子還沉著臉不說話,上前著意逗他高興:「殿下知道逍遙游怎麼背嗎?」
殷懷瑜看著她,她不等太子發問就開口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一鍋燉不下……」
要是尋常,殷懷瑜聽到此等精妙好句早就哈哈大笑了,這時候卻只是扯扯嘴角,繼續悶頭回了東宮。
東宮裡的內侍齊刷刷跪了一院子,殷懷瑜抬手讓他們起來,先不問旁的,淡淡道:「今兒早上把東西抖露出來的人還在嗎?」
常永呵著腰上前,神色猙獰:「已經捆了,殿下要怎麼處置他?」
殷懷瑜嘴脣抿起,眼底似有幾分狠色:「好生問問,孤倒是想知道,誰給了他多少好處,讓他幫著坑害主子。」
那人轉眼就被推推搡搡地帶出來,臉上還有好幾個巴掌印子,申請惶恐,一見殷懷瑜就拼命地磕頭求饒:「殿下,奴婢是無心的,是常公公吩咐奴婢把東西拾掇拾掇,奴婢真沒有瞧見皇上在啊!」
常永見他還四處攀咬,氣的踹了他一個窩心腳,殷懷瑜面色泠然,並不言語。
沈瓊樓瞧見他眼底的恨色,心裡微微嘆了聲。
她倒不是很擔心今日之事,陳皇后不是吃素的,不然也不能穩坐坤極這麼些年了,今日這個場子,必然能想法子找回來,就是怕對太子心裡造成什麼陰影。
那邊的三皇子給昭睿帝奉上盤新鮮瓜果,溫言笑道:「其實近來太子的課業已經進步許多,偶爾玩樂放縱一回倒也無妨,父皇這般動怒,小心氣壞了身子。」
他早就過了變聲期,聲調溫和悅耳,昭睿帝心中和緩,嘆了聲道:「他身為國之儲君,怎能如此沉溺玩樂?若是他能似你這般懂事,朕也不必整日連斥帶罵了。」
三皇子忙忙自謙,使得昭睿帝更為欣喜,又說了幾句閒話,這才面帶憂鬱,沉沉地道:「兒臣不孝,如今跟幾位老師延經說道的時候,自覺退步不少,實在當不得父皇這番誇獎,更有負您的期望。」
昭睿帝見他上進,捋須含笑道:「幾位老師都說你學的頗好,便是一時有不懂的,也不必太為難自己,不如先放置幾日,等學了後面的,沒準就融會貫通了。」
三皇子應了個是,又垂頭低聲道:「兒臣聽說謝,李,陳三位帝師均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飽學之士,兒臣一心向學,只恨不能跟三位太傅討教一番,只可惜三位既要教導太子,又要忙於國事,兒臣一直找不到機會……」
他邊說邊小心覷了昭睿帝一眼,見他面帶沉思,卻並無不悅之色,提著心繼續道:「所以兒臣想和六弟一道學習,也好為父皇和皇室爭光。」
所謂帝師,便是帝王之師,講的乃是治國之道,皇子們自然另有老師,身份地位不同,講授的東西自也不同,三皇子這番言語,往輕了說是僭越,往重了就是有所圖謀。
偏偏方才還端著嚴父架子的昭睿帝這時候成了瞎子聾子,只是垂頭若有所思,並不言語。
正好這時候德妃帶了些親手做的精緻點心走進來,聽見兒子這般說話,慌慌忙忙跪下請罪道:「三皇子僭越,說了不該說的,還望皇上恕罪。」
三皇子也似慌了手腳一般,急急跪下請罪:「都是兒臣的不是,一心想多學些東西為您爭光,不慎逾越,請父皇見諒。」
昭睿帝本來正在思索,見把兩人嚇成這樣倒有些不忍,忙不迭地扶了愛妃起身,擺手道:「皇兒一心向學是好的,這也沒什麼錯處,愛妃不必惶恐。想必三位帝師也不會介意多添個學生……」
他沉吟片刻:「這樣吧,朕回頭找他們說說,後日便讓皇兒也去進學,能多學些東西也是並無害處。」
德妃為難地推脫道:「皇上,這……這怕是不合規矩吧。」
昭睿帝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愛妃多慮了,宮裡並沒有皇子不得跟著帝師學習的規矩。」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確實約定俗成,當然也被昭睿帝無視了。
德妃這才歡喜,忙忙地給昭睿帝道謝,他頓了頓,又似想起一事:「對了,皇后前些日子著了風寒,如今正在將養身子,宮中你先幫著協理一二。」
德妃搖頭拒了,又含笑道:「妾知道皇上對我的心意,這便夠了,昭妃妹妹和賢妃姐姐哪個德行品貌不在我之上,都是協理六宮的好人選,我只求安心在皇上身邊服侍,旁的再不敢奢求。」
無論昭睿帝怎麼說,德妃都堅辭不受,他到最後也無法,心裡卻頗是感動,覺得自己一片真情沒有錯付了。
兩人說了會兒德妃便告辭離去了,三皇子走到半路便有些沉不住氣,低聲問道:「母妃,那打理六宮之權父皇既然給你,你為何不順水推舟應了,咱們也能……」
「傻孩子。」德妃笑顏如花,面上端莊優雅,扶了扶鬢邊的玉簪:「哪能天下的好事兒都讓你一個人占了,你能跟著帝師學課業已經是天大的幸事,我若再得了這權柄,咱們之後的日子就怕不好過,況且正宮那邊也不是吃素的,她握著大頭,我把六宮打理的再好,也不過是給人打雜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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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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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7:46
第三十六章
她轉頭看著三皇子,眼裡頗是驕傲:「你跟著三位帝師好好學,只要你有出息,咱們一輩子的風光錦繡就有了。」
沈瓊樓在東宮又跟太子閒扯了半天,喝了兩壺茶,確定他沒落下什麼心理疾病,這才捶了捶腰起身告辭。
其實這孩子也很苦逼,當爹的偏心成這樣,他沒長歪算是不錯的,要是她穿到這種當爹的偏寵小妾庶子的家裡頭,估計早就錘死幾個小的再找棵歪脖樹掛死了。
她這般揣了一兜宮裡的八卦,準備回去跟沈老夫人和陳氏爆料,沒想到剛出宮門,還沒上馬就被一輛馬車攔住了。
她耳朵出現了幻聽的bgm,瞬間知道車裡坐的是誰,躬身行禮道:「豫王。」
殷卓雍掀開轎簾,人慵懶地斜靠在車圍子上:「侄女果然有心,隔著車板都知道我是誰。」
沈瓊樓張了張嘴,還是識趣地轉了話題:「王爺有何事吩咐?」
殷卓雍眉眼含笑:「你不是還欠著我一頓飯嗎,怎麼這些日子不見,是打算托賴了?」
沈瓊樓連連擺手:「不敢不敢。」媽蛋你咋不想想誰辛苦把你從山坳裡背出來的。
她見他目光在自己身上凝著,非常識趣地接口道:「擇日不如撞日,既然臣惦記著請王爺已久,正好今日巧遇,就請王爺賞臉,讓臣請您一回吧。」
殷卓雍托著下巴想了想:「本來不想去外頭吃的,但你惦記本王這麼久,盛情難卻,那就遂了你的意,好解一解你的相思之苦。」
沈瓊樓:「……多謝王爺。」好想給豫王一個千年殺!
沈瓊樓說完就準備去牽馬,沒想到卻被他一手攔住:「騎什麼馬,上車吧。」
她其實也喜歡坐馬車,但馬車比馬慢多了,她每日時間又趕緊,所以只好騎馬,險些騎成羅圈腿。她瞧了眼豫王精緻舒適的馬車,不怎麼堅定地猶豫道:「臣等會兒還要回去呢,而且這馬……」
他一手已經搭在她肩上,漫聲道:「一會兒我送你回去,宮裡自有人照看你的馬,打聲招呼便是了,還能把你的馬趕出來不成。」
沈瓊樓一想也是,沈家人運動神經發達,連車夫取下來的凳子也不用,用力一躍就上了馬車,拱手道:「多謝王爺相送。」
殷卓雍瞧著心情甚好,只是對她這般有些不稱意:「乖乖,你想請叔叔去哪裡吃,早早指出條道兒來,省得車夫迷了路。」
沈瓊樓自動過濾了他的稱呼,腦子裡把京裡拔尖的酒樓搜索一遍,正準備開口,忽然臉色一僵,顫巍巍地撫上了自己的荷包,果然只剩了幾顆碎銀子和幾十枚銅錢,這些錢吃點路邊小店綽綽有餘,去達官貴人常去的館子那她估計要留在那洗碗了。
答應了請人吃飯,自己卻沒帶錢,再沒比這更尷尬的時候了。殷卓雍瞧出她臉色有異,卻並不開口,只等她自己說話。
沈瓊樓腦子冒出個歪主意來,掩嘴輕咳了聲,抽著眼皮子開了口:「王爺……您知不知道……不光高樓裡的珍饈佳肴好吃,那些山野食肆的小吃也別有風味。」
殷卓雍挑了挑眉梢,目光有意無意落在她按著荷包的手上:「你想說什麼?」
沈瓊樓頓了下,支支吾吾地道:「這,這不是快到月底了……」她尷尬地垂著頭:「錢……快花完了。」她想了想,又補救道:「其實天橋口那邊的小吃也真不錯。」
殷卓雍兩手優雅地交疊著,神情古怪地看著她:「你是沈家嫡女,竟還缺這些身外之物?」
沈瓊樓恨不能以袖遮面,紅著臉道:「沈家不缺錢,我缺啊。」
沈家為了培養子弟艱苦奮鬥的精神,每個月的花銷家裡只給她五兩,而她當侍讀的薪俸也不多,還不如她的月銀的,所以每個月統共不到十兩,要在尋常人家還有不少富裕,偏她每個月要打點的也不少,不過她大哥二哥的更少就是了。
沈老夫人當初給的早就用完了,陳氏倒是有心貼補,也被她老人家攔住了:「你別慣的她又故態復萌,她原來見天兒地出去作妖,還不是你和老大媳婦整日的貼銀子。」婆母發話,陳氏自不敢不應,也就只能看著寶貝閨女每天寒酸地揣小幾兩銀子出門。
沈瓊樓臉帶訕然地說完,又鬱悶地歪頭嘆氣:「這是祖父那輩定下的規矩,連我爹年輕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
殷卓雍微揚了揚脣:「沈家老侯爺倒是個妙人。」
她本以為這回鐵定要被趕下車了,沒想到他輕聲吩咐道:「去天橋口。」
沈瓊樓眼神詭異地看著他。
原身是個路邊攤的狂熱愛好者,她不費什麼力氣就找到家味道不錯的小店,在現代速成蒼蠅館子,和殷卓雍走進去,先要了兩碗魚湯麵,又陸陸續續點了好些蟹黃包子煎白腸之類的小吃——雖然貴的吃不起,但小吃還是管夠的。
殷卓雍縱然隨性,但到底是宮中的貴人,一飲一啄自有定數,來這種地方倒是頭回,但也不見半分不適之態,施施然坐下等著人服侍。
沈瓊樓瞧得十分感慨,不得不說有的人天生就帶了貴氣,就算穿粗麻衣裳也擋不住通身的雍容氣派。
店主麻溜的先把面上來,魚湯麵是用鮮美的鯽魚湯做的,裡頭別出心裁地放了幾隻大蝦和半顆雞蛋,撒了把青綠的蔥花,紅綠黃色香味俱全,用筷子稍稍一撥弄,那撲鼻的鮮美味道就透了出來。
沈瓊樓是麵食控,見到麵條就忘乎所以,隨意招呼幾句就低頭開吃。
殷卓雍目光掠過陳舊的桌椅和不怎麼幹淨的店面,難得遲疑一瞬才動了筷子,麵條勁道,湯汁鮮美,只是他不怎麼愛吃這個,倒是端上來的涼糕味道不錯,他難得多吃了幾塊。
雖然主食不怎麼合口,但並不影響他的心情,看她吃飯也很有意思。
小胖子最近雖然瘦了很多,但臉頰上的嬰兒肥還在,吃東西的時候臉頰微鼓,嫣紅的脣色鮮亮,白淨的小臉被熱氣熏蒸出微微的紅暈,讓人瞧了想咬一口。他頭回覺得秀色可餐這四個字的妙處。
她低頭專注於面碗,又讓他有些不滿起來,用筷子輕巧地剝蝦,把嫩紅的蝦肉放在她碗裡:「你嘗嘗這個,我沒動過。」
沈瓊樓對蝦類有著莫名的好感,可惜自己懶得剝皮,疑惑地看他一眼,低聲道謝:「謝謝王……額,叔叔。」
他喜歡看她叫叔叔時候悲憤糾結的神情,叫的這麼痛快就失了趣味,用筷子不緊不慢地剝著另一隻:「還想吃嗎?」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啊,沈瓊樓猶豫片刻,遲疑著點了點頭。
他轉頭斜斜瞧她一眼,一縷風流多情的味道顯了出來,語意調笑:「叫聲雍哥哥就剝給你。」
沈瓊樓:「……差輩了啊,那我還是不吃了。」吃個蝦差點把節操賠進去。
他把碗裡的一隻剝好給她:「乖乖,輩分還不是說說而已,難道你真把我當成你叔叔了?」
沈瓊樓默默地低頭吃飯,等她吃了六七分飽,才抬頭看過去,見殷卓雍那邊只少了幾樣,不由得暗自扼腕,她還以為高富帥都愛吃路邊攤呢,小說果然是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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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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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8:02
第三十七章
她想了想,把手邊的蟹黃包子往他那邊推了推,又倒了加了姜絲的醋:「您嘗嘗這個,這家的蟹黃包子在京裡是出了名的地道。」
她為了增強說服力,又補充道:「上回我帶太子來,他吃了兩籠還沒打住。」
殷卓雍本來伸出去的筷子又收了回來,併攏放下筷子,漫不經心地道:「不用了,我不怎麼喜歡吃蟹肉。」他抬頭瞥見她也停了筷子:「吃好了嗎?」
沈瓊樓點了點頭,正要結賬,就見他猝不及防地挨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兩指寬,溫熱的氣息撲在她臉頰上,滿鼻都是龍涎香的味道,她不由得想到了他上回作勢要親她那次,脖子都僵了起來,縮了縮腦袋:「王,王爺?」
殷卓雍輕笑了聲,傾身挨近她,用絹子緩慢地幫她擦了嘴角的湯水,細白的手指隔著絹子在她飽滿的脣瓣上來回游移:「怕什麼,難道我還會吃了你不成?」
沈瓊樓非常尷尬,好容易等他擦完才敢張嘴:「多,多謝王爺爺……」
殷卓雍:「……」
她自己也悟了過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怎麼就把那個爺字給順過去了呢!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起身坐了下來,一開口問的確實正事兒:「今日太子被皇上責罵,是你開口相助的?」
沈瓊樓暗自驚訝他耳目之靈敏,遲疑著點頭道:「談不上相助,不過是幫著勸和幾句。」
殷卓雍低頭聞了聞店裡自製的大麥茶,覺得味道尚可,這才淺淺啜了口:「宮裡每個月不知要抬出多少被廷杖的死人來,內臟都給打碎了,這些人裡,多半是插嘴了不該插嘴的事兒。」
沈瓊樓漸漸品出意思來,不過倒也沒急著插話,靜靜地等著他的下文。
殷卓雍見她定力好,倒生出幾分心喜來,嘴上繼續不急不慢地道:「你這回運氣好,恰好搔到皇上癢處,若是下回運氣不好……」
她白著臉接口道:「我就給打成餃子餡了。」旁觀者清,她一個穿越的對君權這種東西實在沒啥敬畏之心,現在聽了別人點撥才覺出不妥當來。
一般人未必能腦補出那個場景,但她可是刷過《x屍走肉》《x國恐怖故事》等眾多血漿美劇的,一下子就想出來自己被打的鮮血橫流的場景。
殷卓雍冷不丁瞧見她白嫩的手攥緊了,指甲因為用力呈現出秀氣的淡粉色,不由得用自己的手覆在她手上,輕輕拍了拍:「只要明白了知進退四個字,在宮裡就能游刃有餘。」
沈瓊樓正哀傷地腦補自己被打的支離破碎的畫面,沒注意他覆著自己的手,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多謝王爺提點,臣記住了。」
他漫應了聲,摩挲著她手上的圓圓肉渦:「這麼說來,你又欠了我一頓啊。」
沈瓊樓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地縮回手,訕笑道:「下個月發月錢了再請您。」她抬頭看了看天:「天色不早了,臣該回去了。」
殷卓雍倒也沒再調弄她,一路安安穩穩地把人送到沈府。
沈老夫人的院子裡,沈木和大哥二哥都在,陪著老太太說話解悶,就是不見陳氏的身影,她不由得奇道:「娘在哪呢?」
就是隔著一大把絡腮鬍子,都能看出沈念文臉上的哀痛:「廚下。」
沈瓊樓道:「娘要下廚做飯?」按說大家夫人下廚都是興致,不像小戶人家得親自下廚做飯,因此她倒是不知道陳氏還有這種愛好。沒想到這話問完,屋裡的幾人神情都有點微妙。
沈瓊樓覺得親娘做飯是該捧捧場,但見眾人表情不對,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仔細想想也沒什麼錯處,為啥大家的表情都這麼離奇呢?
還是沈老夫人先開了口,她撐著身邊的拐杖起身,一邊緩緩道:「你媳婦難得下廚,正好你們都在,一家五口也好久沒聚過了,去用飯吧,不用陪我這老婆子閑磨牙了。」
沈木眼皮可疑地抽了幾下,終究沒膽子拉著老娘一道兒體驗自家媳婦的廚藝,帶著三個小崽子回了自己院子。
正好陳氏這時候興衝衝地迎了出來,還帶著銀攀膊,喜滋滋地道:「飯菜馬上就得,你們先坐下等著吃吧。」
沈木咳了聲,威嚴的鳳眼閃爍:「悠悠,你幫著娘打理家事,也已經忙了一天了,還是先歇歇吧,廚下的事兒交給下人忙活便得。」
陳氏閨名陳悠悠,沈木為了在兒女面前維持大家長的威嚴,向來不會當著他們的面叫她閨名,沈瓊樓聽見這一聲,又看著大哥和二哥隱痛的神色,頓時覺得事情驚悚了。
陳氏沒聽懂他委婉的勸阻,仍舊臉帶喜色地道:「有什麼可忙的,家裡有什麼事兒,我就等著你們回來嘗嘗我的手藝。」
又轉向沈瓊樓,笑眯眯地道:「娘特地給你做了碗麵條,你等會兒趁熱吃了。」
沈瓊樓本來還覺得有親娘寵愛著的感覺相當好,看到那碗麵條的尊容就只覺得這份愛太過沉重她消受不得。
這碗面按理來說應該是湯麵,但裡頭的湯只有小半碗,顏色好比中藥,麵條每根卻有大拇指粗細,裡頭黑不知道擱的啥東西,聞著又是酸又是鹹的,雖然她是喜歡吃面沒錯,但這碗……吃了會折壽吧?
沈念文和沈岑風同時遞來一個同情的目光。
她默默地把麵條放下,低聲道:「娘,我不太餓,我在外頭和人吃過飯了。」
這時候陳氏做好的菜也端上了桌,看著倒是有魚有肉有菜挺豐盛,但菜大概是杭椒炒西紅柿,圓蔥煮泥鰍,土豆絲炒不知道什麼鬼的一坨,魚瞧著倒還正常,除了被五馬分屍,肉不知道為什麼呈現一種迷之黑色——難怪沈老夫人先溜了。
沈念文平時不說話,但這時候反應十分迅速,夾了筷子杭椒到沈岑風碗裡:「孔融讓梨,二弟先吃。」
沈岑風鳳眼瞪圓,把圓蔥夾了幾根扔到沈瓊樓這裡,微微笑道:「說到孔融讓梨,應當讓給小妹才是。」
沈瓊樓:「……」她把麵條推到沈念文跟前:「長幼有序,大哥嘗嘗娘做的面。」來啊,互相傷害啊!
陳氏給沈木布菜布的正高興,幸好沒注意到三兄妹在互相傷害,幾人除了陳氏,都面帶苦色的進行了這長達半個時辰的家庭聚餐,然後面無人色地走了。
沈瓊樓估摸著是去喝消食茶去了,她喝了小碗酸梅湯才回到沈老夫人的院子,發牢騷道:「祖母也不提早說說,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沈老夫人斜睨著她:「準備什麼?孝道大於天,你娘做的飯你敢不吃?」
沈瓊樓被一口氣噎了回來,她也有幾分頭疼地搖頭:「你娘針鑿理事規制下人都是把好手,唯獨廚藝之道數十年如一日,偏她還愛做這個,吃一頓能胃疼好幾天……哎。」
沈瓊樓心有戚戚焉地點頭,她捧著消食茶有一下沒一下地啜著,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兒來,細細跟沈老夫人說了。
沈老夫人聽完之後微微皺眉:「這般一味苛待皇后嫡子,厚待妃妾庶子,聖上也太……」她並沒勸說,但眼裡的反感和不以為然沈瓊樓都能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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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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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8:12
第三十八章
她頓了頓,拍了拍孫女的手,長長地出口氣,提點道:「今天總算你有幾分機靈,也是運道好,既幫太子解了圍,又搔到皇上癢處,只是下回別這般輕易開口了,萬一一個不對,那可不是開玩笑的,在宮裡做事兒,除非有橫行的權勢,不然寧可當個笨的,也不用逞那份聰明,省得被有心人惦記上了。」
像豫王那種在宮裡散漫隨性的,肯定是有難以想象的本錢,沈老夫人這話跟豫王說的意思差不多,沈瓊樓在太子那裡散漫慣了,如今也該注意著些,暗道一聲受教,回屋早睡準備明日早起。
她今天早上一到東宮就發現氣氛有些古怪,大晴天也顯得沉沉的,不復往日的輕鬆。
殷懷瑜難得神情沉重,見到她過來才扯開嘴角露出一絲笑來,招手道:「你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早?」
沈瓊樓睡的好,早上精神飽滿:「昨晚上睡得早了些,早上起得也早。」
她把昨天陳氏下廚的趣事挑了些講給太子聽,見他露了笑臉才問道:「殿下今天是怎麼了,瞧著不大爽利?」
殷懷瑜默了片刻,這才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昨天父皇下旨,讓老三也過來跟三位帝師一道讀書。」
沈瓊樓一驚,帝師可是帝王之師,講的是治國之策,為君之道,她這個侍讀的過來伺候人能聽幾耳朵也就罷了,三皇子雖然也是皇家人,但以後前程至多是個王爺,聽這個幹什麼?這不是沒得讓他起歪心思嗎?
她想問下陳皇后有沒有什麼應對的法子,但又不敢胡亂插嘴,只是抬眼瞧著他。
殷懷瑜自己卻說了出來,面上似有幾分憂色:「母后自打開春以來就病了,這些日子也斷斷續續不見好,也不好為這種事兒再讓她煩惱。」
沈瓊樓皺起眉頭,這絕對不是偶然,不然三皇子早不來玩不來,偏偏挑這個時候來了。
殷懷瑜這點倒是跟她看法一致,直接說出了她的心聲:「他倒是會挑時候,專挑母后身子不便的時候討好賣乖,躥騰著要過來。」
兩人齊齊皺眉,就聽門口有道斯文的聲音傳了過來:「太子說什麼?說什麼躥騰著過來,該不會是說為兄來跟你一道兒學習的事兒吧?」
兩人轉過頭去看,就見殷懷錦立在門口,一身皇子常服,頭上戴著烏紗折角向上巾,很是儒雅斯文,正微微笑著對著兩人,然後一撩袍袂走了進來,和太子並肩立在一處。
太子生的像陳皇后,長大以後肯定是個美男子,殷懷錦生的偏向昭睿帝,最多算是個清秀公子,兩人站一起基因的優劣差距就對比出來了。
殷懷瑜壓根懶得理他,殷懷錦輕嘆了聲,很有幾分綠茶氣息:「太子何必如此,是父皇發話,反正一個人聽課也是聽,兩個人聽也一樣,所以讓我過來也見見世面,學好了也能為父皇爭光,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殷懷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什麼時候說你的不是了,是你非要往自己頭上扣的,我方才不過是和沈侍讀說她家裡的趣事罷了。」
三皇子微微一怔,似有些尷尬,很快又回過神來:「既然如此,倒是我誤聽了。」
他轉向沈瓊樓,和氣笑道:「沈侍讀方才和太子在說什麼趣事兒?」
這一看不由得微微怔了怔,他還是兩個多月前見過沈瓊樓一回,那時候只記得她身形痴肥,所以他也懶得多瞧。
這不過幾時沒見,眼前的少女身形略有豐腴,皮膚雪白,頰上帶著淺淡的粉色,似是春睡未醒,眉翠而脣朱,極是標緻俊美,只是看人的時候神情淡淡的,竟似換了個人一般。
他眼裡乍浮起一抹驚艷,脫口贊道:「沈侍讀風姿越發出眾了。」
沈瓊樓對他的印象相當不好,雖然他話語和氣,但怎麼說呢,像是主子對奴才的和氣,雖然自以為藏的極好,但說話時候的居高臨下的神態還是不知覺地露了出來,遠不及太子當時的熱枕誠摯。
她故意忽略了他後一句話,隨口瞎編道:「回殿下的話,方才說的是我身邊丫鬟有個姐妹,聽說在府裡當差月錢豐厚,也躥騰著想要進府當差。」
殷懷錦長長地哦了聲,目光還是有意無意地落在她身上,笑道:「原來如此,倒是我多心了。」
這時候謝太傅已經進來,就見三人涇渭分明地站著,暗裡皺了皺眉,目光落在三皇子身上,眼裡竟有些不悅,不過想著沒到火候,暫時沒說什麼,仍舊照常講課。
不過三皇子進來也不是全沒有好處的,往日太子學習跟陀螺似的,抽一鞭子動一下,現在跟打了雞血似的,呼呼呼轉成了小旋風,就是最無聊的謝太傅的課也聽得精神百倍。
三皇子也十分勤勉,幾乎是湊在太傅身邊恭敬討好。
沈瓊樓作為侍讀半天上下來倒是瞧出些別的,三位帝師似乎都對三皇子這個插班生很是不滿。
雖礙著皇上的面子不好說什麼,但一致採取了不冷不熱的態度,對著三皇子的恭敬殷勤也無動於衷,倒讓他頗鬧了些尷尬,三位太傅就是對沈瓊樓這個伴讀都比對他好些。
殷懷瑜心裡暗爽,沈瓊樓也默默地給了三十二個贊,在這三人眼裡,太子縱然再多不是,那也是嫡出正統,三皇子這個妃妾養的庶皇子憑什麼來學治國之道?要怪就怪他沒投在皇后的肚子裡吧。
三位太傅的教學中心很明顯就是太子,對三皇子和沈瓊樓沒有本質的區別,這也不能怪三人偏心,對於這些讀書人來說,正統大於天。
沈瓊樓謹記著豫王和沈老夫人的叮囑,那一摞書本子把自己擋的嚴嚴實實,悶頭寫字,絕不參合兩個皇子的事兒,反正三位太傅也不會管她,只要不礙著太子課業就行。
殷懷錦顯然就沒她這份覺悟,臉上掛著平緩的笑容,湊在太傅身邊請教功課,有時候課上幾位太傅會讓背書或者抄寫,他也絕對是背的最大聲,抄寫的最快最整齊的那一個,搶著在三位太傅跟前露臉,
比起不走心的沈瓊樓和先天有餘後天犯懶的太子,簡直是聽課班的一股清流。
這番學習的勁頭好是好,但不要忘了,太子才是正牌學生,他一個插班生,這般已經有越過太子之嫌,偏太子還不能說什麼,不然就是嫉妒無德。
一上午好容易熬完,沈瓊樓不由得伸了個懶腰,對著殷懷瑜道:「臣要沏壺薄荷茶,您要不要也來一杯?」
薄荷茶能提神醒腦,自打她從家裡帶了些來衝泡,太子就愛上了這個味道,每天都得喝個幾杯才能集中精神,所以東宮裡也備了好幾罐。
太子擺擺手:「用得著你動手嗎?讓常永做就行了。」
沈瓊樓道:「不必麻煩常公公,我主要是想松松筋骨,還是自己來吧。」
她說著就端了茶具過來,三皇子本來正在整理書本,見她動作,也笑著插話進來:「我在宮裡也算喝過不少好茶了,唯獨沒有喝過薄荷葉點的茶水,勞煩侍讀也幫我泡一盞。」
薄荷在古代人眼裡跟雜草差不多,沈瓊樓瞧了他一眼,低聲應了,太子縱然不滿,倒也沒小氣到一杯茶水都要計較的地步。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8:23
第三十九章
殷懷錦見她扣著紫砂壺把把茶壺提起來的時候,寬大的官袖自然滑下一截,露出小段雪白耀目的手腕……摸起來想必也是柔滑溫軟。
他不比太子這種傻白小男生,雖然還未選妃,但已經被掌寢教導過鴻蒙人事了,自然知道女子的萬般妙處,但德妃怕他年紀尚輕就沉溺女色,選去伺候他的都是些既不出挑也不醜陋的女子,單論容色,加起來也比不上這位沈侍讀的一根手指頭。
他目光從那截皓腕上好容易挪開,卻又不由自主地落到纖細的脖頸上,再往下就是寬大的官袍也遮不住的隱約起伏……他忽覺得嗓子有些發乾,不自在地咳了幾聲。
沈瓊樓沏好三盞茶遞過來,殷懷錦接的時候不慎摸到她手指,竟比想象中的還要柔膩,他嘴上道:「多謝侍讀。」就勢摸了上去。
沈瓊樓抽回手,猛地一挑眉,淡淡道:「殿下?」
殷懷錦衝她溫和地笑了笑,淺淺啜了口茶,目光扔在她周遭徘徊:「侍讀泡的茶,果然與旁人不同些。」
殷懷瑜對男女之事還未開竅,只是鄙夷地瞧了他一眼,接過茶水來用了。
接下來的幾天,殷懷錦在課上越發高標準嚴要求,一下課卻總轉過頭來對著沈瓊樓言笑晏晏,太子有種心愛的玩伴要被人搶了的危機感,常常鬧的跟烏眼雞似的。
沈瓊樓這個夾心餅乾當的非常尷尬,其實她覺得太子完全不用擔心,不過從家族立場還是個人情感來講,她都要向著太子,但這事兒沒法明著說,只好努力跟三皇子保持距離。
又轉頭勸殷懷瑜:「殿下何必這般跟三殿下鬧呢,讓聖上瞧見了又要說您心胸狹窄,三位太傅也未必會高興,臣的親娘是……所以臣的立場,您應該是清楚的。」
這話說的苦口婆心,她說完覺得自己是個中二病少年的教育能手,要是能穿回去,沒準能當個老師啥的。
殷懷瑜默了會兒才道:「前年寧王送進宮裡了幾塊好玉,其中一籽料本來是給我的,結果老三跑到父皇面前求了幾句就得了那玉料,做成玉佩有意無意地就在我眼前晃悠,我認真地等了好幾天,這才知道是給了別人了。」
沈瓊樓有些心疼他,沉吟道:「殿下,臣不是東西。」
殷懷瑜:「……」
她自己悟了過來訕笑道:「臣的意思是,臣自有主張,也不是被人三言兩語就能擺布的了的。」
殷懷瑜心頭一暖,偏頭對她笑:「我知道。」
她還發現一件有趣的事兒,三皇子雖然是學霸,但絕不是清流,簡直是一股泥石流!
比如他們三個課上記筆記,課下做作業,要是想抄他的作業他絕對雙手奉上,要是想聽他講解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再比如,他上課總是有意無意地把太子心思往別處引讓他不好好聽課,自己回去之後卻加倍努力學習,幸好殷懷瑜也不是傻的,上了一回當之後就再不肯理他了。
沈瓊樓在心裡嘆;學霸果然都是心機婊啊。
三位太傅把這一切盡收眼底,面上卻不動如山,現在還沒到該出手的時候呢。
又過了幾天,謝太傅頭天布置了背誦的功課,第二天便趕早過來抽背,太子是頭一個背的,難得一個絆子都沒打,朗朗上口,又把昨日抄寫的功課交上去,也是整整齊齊,字體端正大氣。
謝太傅人雖嚴厲,但見太子這般好學,也不吝贊道:「殿下勤勉好學,乃是國之幸事。」又抬眼瞧著殷懷錦和沈瓊樓;「三人行,必有我師,爾等要向太子多學著些。」
沈瓊樓低低應是,三皇子縱然心眼再多,也不過是個少年,見幾位太傅瞧輕自己誇讚太子,難免不忿,轉向沈瓊樓淺笑道:「太傅說的是,昨日我還瞧見沈侍讀特地留下來幫著太子背書,今日太子果然背的順溜,這份用心,我也該多學著些。」
這話明著是誇讚沈瓊樓,其實暗裡確實說太子能有這般好成績全靠別人幫忙。
雖然現在殷懷瑜的學業基本邁入正規,但沈瓊樓也偶爾留下來幫他溫一溫功課。她聽完眉頭皺了皺,太子瞧了眼謝太傅,硬是忍住了沒吭聲。
謝太傅淡淡道:「敦促太子課業,本就是沈侍讀之職。三殿下,你來背。」
殷懷錦胸有成竹,微微提高了聲調,卻不想打了幾個絆子,不如太子流暢,遞過去的課業卻是工整端正,十分賞心悅目。
謝太傅面上帶了幾分笑,隨意翻了翻他的抄寫,抬頭問道:「我昨日只讓把《禮記王制》抄了二十遍,三殿下倒像是多寫了些。」
殷懷錦姿態恭敬地欠了欠身:「回太傅的話,學生抄了五十遍。」他雖是學生,但也是皇子,本不必這般謙卑的,但他既然要裝樣,誰也攔不住他。
謝太傅不置可否地一哂,又問道:「我昨日讓背書背一百遍,你又背了幾遍?」
殷懷錦姿態仍十分恭敬,眼裡卻帶了幾分自得:「回太傅,學生背了兩百遍。」
謝太傅問:「為何?」
殷懷錦聲音清朗:「學生以為,若是隻完成了太傅布置的功課,那便是完成任務,乃是敷衍做作,並不是真心向學,若是真心向學,那就該越加勤勉,夙興夜寐才是。」
只完成太傅布置的課業就不是真心向學了?這話頗有打太子臉的嫌疑,沈瓊樓靜靜地看他裝逼,她自家就有個裝逼狂魔,三皇子裝的還不夠看呢。
殷懷錦察覺到她的目光,自動腦補成佳人投來崇敬仰望的目光,將背挺得越發直了。
謝太傅眼裡閃過一絲譏誚,又問道:「三殿下覺著……你和太子方才誰背的好些,誰功課寫的好些?」
殷懷錦還是知進退的,遲疑一瞬道:「自然是太子強於學生。」
他這些招數在皇上那邊都用老了,本以為謝太傅聽他如此用心,也要大贊一番他勤勉好學之類的,沒想到謝太傅脣邊的笑意卻淡了下來:「你用心是太子的兩倍,用功也是太子的兩倍,學出來的功課卻還是不及他,可曾想過這是為何?」
這個臉打的好,而且他身為老師,說話總比太子自己發聲要名正言順得多,殷懷瑜和沈瓊樓都兩眼放光地瞧著他,姜還是老的辣啊!
殷懷錦的面皮一下子紅脹,這話讓他怎麼答?難道他要說他比太子蠢,才不得不用心讀書嗎?!
謝太傅瞧著他,神情淡然:「若要想學好學問,勤勉自然是必要的,但天分用心也是必不可少,二者缺一不可,人要安於本分,若是對強求不來的東西起了心思,最後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讓人空看一場笑話罷了。」
這話不可謂不重,意思誰都能聽出來,就是警告他不可亂了嫡庶尊卑,不可起旁的念頭。
殷懷錦臉色青了又白,他再怎麼也是尊養大的天潢貴胄,心裡自有股傲氣,忍不住辯駁道:「若說學生沒功課沒做好倒也罷了,可難道依著謝師的話,人就該安於本命,碌碌無為?勤奮上進反倒成了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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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8:35
第四十章
謝太傅脾氣是三位裡頭最剛直的,聞言面色也沉了下來:「勤奮上進自然是正途,可殿下勤奮上進的結果呢?殿下說自己是真心向學,我看未必,若是真心放在課業上,怎麼會下的功夫比旁人多,得出的成果卻不如旁人?!可見是做表面文章,心思並沒有放在學業上,太子雖做的少,但心無旁騖,課業自然遠勝於殿下。是否真心向學,本就不在於面上下了多少功夫!」
殷懷瑜和沈瓊樓都長長地出了口氣 ,謝太傅是三任帝師,就是昭睿帝都得敬著三分,殷懷錦面色紫脹,深垂下頭:「學生……知錯了。」
謝太傅沉聲道:「三殿下是年少聰慧,但也別把旁人都當蠢物,這些日子以來殿下的心思倒有七分是在攀比賣乖上,本以為殿下慧黠,但這般行徑實在令我們好生失望,縱然不論嫡庶尊卑,也得想一想孔融讓梨的典故,太子是你親弟,你不但不敦促輔助他上進,自己再一心向學,反倒起了歪念頭,殿下可對得起皇上的一片愛子之心?!」
殷懷錦指甲幾乎陷進肉裡,額上青筋暴起,最終卻只能低低應了個是,聲音倒像是硬擠出來的。
沈瓊樓想到那日太子跪在嘉明殿的屈辱神色,長長地出了口氣。
殷懷錦回到自己宮裡之後恨恨地砸了個杯盞,把桌面上能瞧見的東西都丁零當啷掃到地上去,恨聲道:「這個老匹夫!」
正好這時候德妃帶著些吃食來瞧他,看見他這般面上倒也沒見怒色,只是淡淡地吩咐人收拾了東西下去,又問道:「你怎麼這般沉不住氣?」
殷懷錦面上滿是憤懣,把今日的事兒咬著牙給德妃說了一遍,她聽完神色未動,提起曳地的遍灑金線長裙往上首坐了:「我當是什麼事兒呢,就為著這個,也值得發這麼大的火兒?」
德妃神情悠然,顯然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你當人人都是你父皇,一味地誇著你寵著你?三位太傅都是讀書人,就愛認嫡庶正統的死理,只要你還是我的兒子,他們就不可能待見你,可那又又什麼幹係?」
她轉過頭來,皺眉瞧著殷懷錦:「你是去學東西的,不是去低聲下氣討好他們的,更不是跟太子鬥氣使性的,只要把該學的學到肚子裡,你管他們怎麼想?反正他們礙著你父皇和自己的名聲,縱然對你再有不滿,也不會不用心教導你。」
殷懷錦一怔,想到從小就被德妃教導著忍這個忍那個,喜歡什麼東西要人,想討個宮女也要忍,明明父皇最喜歡的就是他,憑什麼要他伏低做小?!他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怨憤來。
當著面卻不敢辯駁,只是深吸了口氣,低低應了個是。
德妃心裡微微嘆了聲,她縱有野心,也不想這麼快跳上檯面,還不是被形勢逼趕著的,偏偏跟誰都不能說這份難處,還得對人做出歡喜的模樣來。
自打謝太傅上回敲打一份,三皇子上課果然規矩多了,也不再掐尖要強,三位太傅自不會再難為他,只要他不喧賓奪主,就當再多了個伴讀。
其實殷懷錦心裡還是騷動著,只是改了路數,既然討好路線沒用,乾脆走挑撥路線。今日李太傅正上著課,太子中午多用了些湯湯水水的東西,苦著臉就往廁所跑。
李太傅脾氣最好,只是無奈搖頭,乾脆放下書本子讓剩餘兩人先歇歇。殷懷錦一手托著茶盞子,忽問道:「太子正午也沒用什麼不對的東西吧,怎麼一趟一趟的去更衣?」
他又笑著道:「瞧見太子這般,我倒是記得當初和太子一道兒讀書的時候,他就常藉著更衣出去透透風,跟身邊的太監逗趣玩樂什麼的。」
更衣是入廁的委婉說法,他這般挑撥的太明顯。沈瓊樓垂眸道:「殿下素來苦夏,容易出汗,方才多用了些湯水,許是因著這個吧。」
因著這張好皮相,殷懷錦對她卻討厭不起來,聽她說完更覺得她鮮煥,不像宮裡那些伺候他的女人,一個個如木人一般,早就失了個性。
沈瓊樓跟太子親近,越是對他不理不睬,他反倒越是想要證明自己比太子強。
他撫著手裡的甜白瓷茶盞,潤白之中透著些微的粉色,好似美人的肌膚。他擅長丹青,眼睛眨也不眨地瞧著沈瓊樓,手指不由自主地在碗蓋上勾勒出一張美人臉來。
沈瓊樓熬著熬著就到了放學的時候,她早就餓了,一下課就飛也似地往出跑,剛到沈老夫人的院子裡,就見桌上擺著五六塊熱氣騰騰的點心,她還以為是給她備下的,三兩口就吃的只剩渣子,這才覺得胃裡不那麼虛了。
江嬤嬤這時候打起簾子走出來,瞧見她哎呦了一聲,哭笑不得地道:「三姑娘,那點心是給明姐兒和福姐兒備的,你要是想用,我這就給您準備一盤。」
沈瓊樓正在嚼點心的嘴一頓,一轉頭就見兩個小的眼淚汪汪地看著她QAQ。
沈老夫人怕江氏還對兩個小的不上心,所以三五不時接過來看著。她對著兩個哄道:「馬上要吃飯了,三姑姑先幫你們吃了,省得你們等會兒吃不下飯。」
明姐兒和福姐兒賊精,仍舊眼淚汪汪QAQ:「三姑姑騙人,你自己等會兒也要吃飯。」
沈老夫人這時候也打起簾子進來,摟了明姐兒和福姐兒,一老二小對著沈瓊大會:「三姑姑吃了你們的殿下,她討厭不討厭?」
兩個小的:「討厭!」
沈老夫人又問道:「她吃了你們的點心還騙人,可惡不可惡?」
兩個小的:「可惡!」
沈瓊樓:「……」
江嬤嬤這時候又端了盤紅豆奶卷上來:「莊子上今兒才送了新鮮的牛乳,喝不完的都做了點心,這兒還多著呢。」
沈老夫人淡淡吩咐道:「快吃飯了,先把點心收下去。」
兩個小的:「……TAT」曾祖母最討厭。
沈瓊樓憋著笑帶著兩個小的上了飯桌,一邊吃一邊把三皇子近日的種種行徑都吐槽了一遍。
沈老夫人給兩個小的夾了筷子玉蘭片,吩咐她們不許挑食,這才開口道:「三皇子年紀尚輕,難免欠了些道統。」
她慢慢地攪動著湯勺:「不過三皇子這般扎眼,娘娘那邊怕也不會空看著。」
要是沈瓊樓知道宮裡發生的事兒,肯定要贊一句沈老夫人料事如神,陳皇后病愈之後正好趕上每月皇上得來正宮坐坐的日子,她一身月白色衣裙,淡妝素裹,帶了幾分家常氣息,皇上就是再不喜她,也難免心軟了幾分。
陳皇后親手端上昭睿帝最愛的龍井茶,濃淡適宜,笑得恭謹而又謙和:「今天二皇子從南邊辦事回來,來宮裡給妾請安,又帶了這茶葉過來,您嘗嘗看。」
二皇子生母早逝,也不是很得寵,倒是陳皇后這些年對他多有看顧。昭睿帝接來嘗了嘗,頷首道:「老二也給我送了些,不過點茶的手藝卻不如你這裡的。」
陳皇后這才在他下首坐了,面上帶了幾分感懷:「一轉眼孩子們都長這麼大了,妾也眼瞧著他們從枕頭大長起來,細算下來,二皇子如今十九,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已經十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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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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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8:49
第四十一章
昭睿帝本以為她要說三皇子如今跟著幾個太傅學習的事兒,沒想到她隻字未提,心裡倒有幾分滿意,含笑道:「是啊,孩子們確實長大了,老二他們都能獨當一面了。」
陳皇后笑著應和幾句,又沉吟著道:「其實妾身近來在琢磨著一件事,老二老三老四都不小了,是不是……該賞賜封號了?」
皇子只有封王了才有封號,等成年了封王也屬祖例。昭睿帝有些心動,但細細思量一番,又搖頭道:「這事兒事關重大,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辦成的,先準備著吧。」
陳皇后應了個是,又輕聲問道:「那是不是先在宮外開了府,讓三個大的先搬出去,自己歷練歷練?」
她見昭睿帝盯了過來,柔聲解釋道:「妾是想,他們三個也都是大人了,不好總受宮裡蔭庇,出去闖闖才能有擔當,以後成家娶妻了也能方便些。」
最重要的是,開府之後自有別的事要辦,騰不出手來皇上面前討好賣乖,更沒時間來跟著三位帝師聽課。
其實讓皇子開府之事她年前就有準備,德妃怕也是察覺到了她這一步,想到兒子快要離宮甚至封王去外地就藩,倉促之下下了這麼一招爛棋。
昭睿帝頷首道:「皇后辦事素來妥帖,這事兒就交給你去辦好了。」他起身道:「朕乏了,你去命人傳膳吧。」
陳皇后趕忙應了個是,昭睿帝等她帶著人走遠了,才讓眼裡的疲憊和猜忌慢慢浮現出來。
不知道有多少人好奇,明明陳皇后容色遠勝於德妃,他為何偏寵德妃?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跟德妃相處輕鬆舒坦,也會嬉笑怒罵,輕嗔薄怒,像是尋常的兩口子那般,而跟皇后在一處,更像是和那些大臣商議朝政,像君臣更勝過像夫妻。
他有些疲憊地按了按眉心,他年少之時,不是沒有為娶得這樣美麗的妻子而欣喜過,他也想過真心待她好,可沒幾年這些心思便被現實磨平了,他對著這張在自己面前永遠恭順的臉,總也親近不起來。
皇后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聰慧的讓他恐懼,雖說後宮不得干政,但皇后乃是正宮,若是想利用太子插手朝政……他心裡一警,又搖搖頭,長長地嘆了聲。
譬如帝師那事,他這些年偏寵德妃和三皇子,時不時下皇后母子臉子,一來是真愛德妃,二來更是為了捧出他們壓製皇后和太子。德妃也是看出了這點,也抓準了機會。
他沒在皇后這裡留宿,出來之後便在書房見了謝太傅,謝太傅是三位帝師裡年紀最大的,不光教了他兒子,還教了他,教了他老子。
皇上對他總存了幾分來自於少年時期的敬畏,若說誰還敢在天子面前直言勸諫,那必是謝太傅無疑。
他見謝太傅,先關切問道:「聽說錦兒前些日子受了太傅責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可是他讀書不用心?」
謝太傅在皇上面前有不用下跪的特權,捋了捋鬍子:「皇上多慮,三殿下於功課之事十分用心,可以說是用心過頭了。」
他就是要攢足了錯處,好一次發作了,所以把近日三皇子的行徑都跟昭睿帝說了一遍,就連今日他挑撥之事都沒落下,昭睿帝一顆心卻偏了去,遲疑著道:「錦兒也是一心向學,雖急了些,到底心還是好的。」
謝遠淡淡道:「若是人品穩重,哪怕目不識丁也是可造之材,修身先修德,三殿下這般搶著出風頭,實不是君子所為。」
昭睿帝偏心眼,總把和真愛生的孩子往好處想,當初三位太傅本是不願教個庶出皇子的,是他信誓旦旦地說殷懷錦的天子如何出眾,品德如何優秀,如今三皇子作了這些么蛾子,又被謝太傅當面提了出來,他心裡十分難堪,對三皇子也難免生出不悅之心。
他不想提這事,謝太傅偏要他臉疼,連連搖頭道:「皇上說三皇子是天縱英才,又德行出眾,沒想到竟是這般……哎。」他一切盡在不言中地嘆了聲,又道:「三皇子若是再這般下去,萬一把太子也帶壞了,那宮中豈不是亂套了?」
昭睿帝臉上火辣辣的,但也知道謝太傅說的都是實情,有的東西他樂意給,不代表也樂意看三皇子爭著搶:「朕本想著錦兒勤勉好學,太子前些日子犯錯,便把他放在太子身邊,能起敦促督導之意,沒想到倒讓他生了歪心思出來。」
謝遠聲音沉凝:「人犯錯不可怕,關鍵是要安於本分,清楚自己的身份,若是得了高於自己身份的東西,便會生出妄念來,臣知道皇上一片慈父心腸,又高看三皇子一眼,總想著把好的留給他,可若是給的恩典太多,讓殿下生出妄念來,那愛之便是害之了。」
昭睿帝心思句句被太傅說中,臉上火燒火燎的,無奈道:「朕也沒想到錦兒會如此糊塗……」
謝遠平靜地道:「三殿下並不是糊塗,只是恩寵太過罷了。皇上以為,此事該如何了結?」
昭睿帝想到陳皇后和謝遠兩邊的磋磨,還有這幾天御史的彈劾,一時頭疼,沉吟片刻,緩緩點頭道:「朕回頭便下旨讓三皇子搬府,幾位太傅的學堂……他也不必再去了。」
謝遠暗嘆,昭睿帝在帝王業上資質平平,卻愛乾些自覺聰明其實糊塗的事兒,還得他們幾個老的幫著收拾爛攤子。
其實他的目地很簡單,就是告訴皇后太子,朕能把你捧上太子之位,也能把你撤下來換個人做。防著年紀漸大的太子是每任皇上的老戲碼了,只是也沒像他這樣那帝師作伐的。
他心裡搖搖頭,躬身退下了。
沈家的莊上送了好些新鮮牛乳過來,沈瓊樓又開始琢磨吃食,一頭扎到廚房裡,先用蛋清和牛乳蒸了碗雙皮奶,上頭細細灑了一層煮好的紅豆,吩咐底下人每個主子都要送到。
想了想又做了一小盒花生牛軋糖,準備帶到宮裡給太子嘗嘗,按說宮裡的吃食自有定數,不能隨便亂吃,但太子向來不講究這些,其他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皇上雖說了要讓幾位年長的皇子搬出去開府,但也不急在這一時,宮裡消息還沒傳出來。
殷懷瑜撿了個長條的牛乳糖咬的嘎響,連連點頭道:「這個牛乳糖味道不錯,奶味也濃厚。」
沈瓊樓道:「家裡的莊子上把才產下不到半個時辰的牛乳趕忙送了過來,奶味自然足,配上花生又甜又香。」
殷懷錦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含笑道:「沈家表妹這可是偏心了,有這般好東西,怎麼不說給我帶些啊?」
他最近越發熱絡,從沈侍讀一路叫到了沈家表妹。沈瓊樓淡淡地瞧他一眼,冷漠又不失禮數:「臣把昨天做好的糖都帶過來了,一共就這麼一小盒,殿下自可取用。」
殷懷錦笑著嘗了口,他其實不太愛吃甜食,不過還是贊了句:「味道甚好。」
他說完從書裡抽出張精緻的花箋,還帶著花汁的香氣:「昨天突然來了詞性,半夜起來按著鵲橋仙的詞牌填了首詞,請沈家表妹幫忙品鑒一二。」
殷懷瑜在一邊按耐不住,嫌惡道:「渾叫什麼呢,誰是你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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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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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9:00
第四十二章
殷懷錦對著他皮笑肉不笑:「沈侍讀是太子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表妹。」
這話倒也沒錯,這些皇子不管生母是誰,真正的母后只有皇后一個,殷懷瑜冷哼一聲,卻不好反駁什麼。
沈瓊樓見他轉頭看了過來,退了幾步擺手道:「三殿下給別人瞧瞧吧,臣看不懂這個。」她不負責任地建議道:「聽聞李太傅詩文倜儻,殿下何不給他瞧瞧?」
殷懷錦暗裡皺了皺眉,他想了許久才作出的寄情的情詞,身份貴重的才子,美貌如花的佳人,想想便是一件風雅事兒,怎麼到她這兒就這麼不領情呢?
他正要再說,忽然就見皇上身邊的內侍過來傳話,呵著腰恭敬道:「太子,三殿下,皇上請您二人過去一趟,他有事兒要吩咐。」
殷懷錦和殷懷瑜對視一眼,抬步往外走。
他倆一走沈瓊樓便無所事事,三位太傅也沒過來,她又不好擅自走,枯坐了一天也沒等到太子回來。
放學回家卻發現氣氛有點詭異,沈木跟沈老夫人坐在正堂,陳氏滿面擔憂地坐在沈木旁邊,見沈瓊樓回來,都齊刷刷盯著。
她被盯得汗毛直豎:「祖母,爹娘,你們都瞧著我幹什麼?」
沈老夫人沒說話,沈木深吸一口氣,直直地盯著她,嘴裡飛快地道:「今天聖上把幾位皇子叫過去讓他們出宮開府的事兒,三皇子本來不願,但聖上也惱了,這才不得不應下,卻提了個條件……」他深吸一口氣:「說要討了你去府裡做長史,你可知道此事?!」
猛然聽到這個消息,對沈瓊樓不亞於晴天霹靂,驚道:「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沈木見她臉上的神色不似作偽,心裡先松了口氣,按了按額角道:「就是今天早上的事兒,太子聽完便火了,對著三殿下直言相斥,皇上本來把眾皇子叫過去是為了顯示手足和睦,沒想到……」
沒想到起了反效果,沈瓊樓還沒從這道九天玄雷裡回過神來:「那,那皇上怎麼說?」
沈木一臉的頭大:「皇上自然沒應下,把太子和三殿下各罰了一頓,又派人來問了幾句。」他說著臉色微微發沉:「你真的沒有……?」
沈瓊樓正色道:「自然沒有,我跟太子跟三殿下並無任何牽扯,不然皇上皇后也容不下我。」
她想到這幾天發生的事兒,自己也反應過來,覺得自己簡直苦逼死了,三皇子自己發騷關她毛事?
沈木對自己的女兒倒是了解的,知道她決計乾不出那等下作事,但卻更為頭疼:「近來你也別進宮了,在家先避避風頭。」
沈老夫人卻不贊成:「三丫頭行的直坐的正,挑這時候不去反倒要讓旁人嚼舌根,說咱們心虛,皇上萬一起了疑這事兒就更難辦,依我看,讓三丫頭該做什麼做什麼,權當這事兒沒有發生過。」
頓了下又道:「就衝著咱們家和皇后的關係,德妃娘娘那邊也不會讓這事兒成行,明擺著是三殿下一時頭腦發熱,咱們何必先自亂陣腳呢?」
沈木仔細想了想,覺著沈老夫人說的更有理,便點頭應下了。
這時候心情最沉重的卻是皇上那邊,他見大小兩個兒子為了沈家女爭起來,差點氣了個仰倒,罰完人之後頭件事就是派人細細查了。
查完了才清楚沈瓊樓無辜,人家在宮裡安安分分地當著伴讀,只是相貌生的好了些,偏自己三兒子發情期到了瞧上人家,太子視她為至交好友,自不肯相讓,於是兩人就這麼爭了起來。
要是個尋常宮女,哪怕她自己無辜,但讓兩個皇子這麼鬧起來也是拖出去杖斃的下場,偏偏她既是權貴嫡女,又是皇后的外甥女,國丈忠勤侯的外孫女,輕易動不得。
昭睿帝一時頭疼的跟抽風似的,不過沈瓊樓接下來幾天照常來上課,老老實實地做自己的本分之事,倒是讓他剩下的幾分疑心盡數去了,只是三皇子像是鐵了心一般,仍舊過來跟他求人。
沈瓊樓這幾天也漸漸放下心來,太子過來寬慰她,說無論如何也不會把她讓出去,她只能苦笑。
她今日上完課收拾收拾東西出宮,沒想到才走到東華門的時候就被三皇子攔住了,他含笑站在她面前:「沈家表妹。」
沈瓊樓暗裡皺了皺眉,規矩行禮:「三殿下。」
他伸手想去扶她:「表妹在我跟前不必如此拘束,隨意些就行了。」
沈瓊樓不願跟他多纏歪:「禮不可廢。」然後直接繞過他:「殿下若無事,臣先走了。」
殷懷錦冷不丁抓住她的手腕:「前些日子我想要你去我新府做長史的事兒,你想必已經知道了,意下如何啊?」
少年人的頭腦有時候真的很難理解,就像他明知道沈家和陳皇后是姻親,還是想把人弄到手再說。
幸好此地隱蔽,沒什麼人瞧見,他算準時候,又安排了人手把尋宮的人拖住,但也把她驚了一下,用力甩開他的手,厲聲道:「殿下想做什麼!」她不耐地退開幾步:「臣無能,殿下另請高明吧。」
她突然疾言厲色,倒把他嚇了一跳,本以為小女孩隨便哄哄就能到手,沒想到她這般剛硬。
殷懷錦面色也沉了下來,眼裡帶了幾分脅迫,正想軟的不行來硬的,就聽不遠處的夾道裡一把溫和的嗓音傳了過來:」殿下,皇上準備要抽查您功課,您怎麼還在這兒。」
老遠就見蘇沅站在夾道裡,外頭罩著素紗罩衣,裡頭套著蟒袍,殷懷錦心裡慌了下,目光在沈瓊樓臉上流連片刻,還是掉頭快步走了。
沈瓊樓心頭砰砰亂跳,倒不是怕殷懷錦光天化日對自己做什麼,他也不一定打的過她,而是怕萬一皇上知道了,對她又起疑心。
蘇沅緩步邁了過來,輕聲道:「沈侍讀?」
沈瓊樓這才回過神來,松了口氣向他道謝:「多謝提督解圍。」
蘇沅瞧了眼前路:「咱家正好也要出宮,順道送侍讀出宮吧。」
沈瓊樓本不想答應,但又怕殷懷錦再過來纏歪,遲疑一瞬便應下了,拱手道:「勞煩提督了。」
兩人靜默無聲地走了會兒,蘇沅忽然輕聲道:「臣記得,幾年前宮裡得了盞極漂亮的琉璃花燈,太子和三殿下都瞧上了,爭的很厲害,皇上一怒之下便把那燈盞砸了,說它壞了手足和睦,留下來也是個禍害。」頓了下,他又低聲道:「花燈無辜,但最後還是落了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沈瓊樓嘆了口氣:「我如今便是那盞花燈。」同時鬱悶地想,她真的不是東西啊。
蘇沅見沈瓊樓靜默不語,聲音放輕:「不過侍讀出身名門,又有皇后娘娘的庇護,不至這般嚴重。」
沈瓊樓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提點,難道真是想謝她當初的救命之恩?於是遲疑著道:「可是事情總要解決的。」
她這幾天看著神色如常地照常伴讀,太子來寬慰她的時候也平靜回應,其實心裡煩的要死。她自問還算個好脾氣的,尋常不發火,發起火來誰都擋不住,要是真逼急了她就去德妃那邊吊梁子,好好地給這母子倆揚一揚名聲。
蘇沅淺笑道:「這事兒倒也不難,只要侍讀主動表態,為了避免紛爭甘願離宮,再出京去旁的地方避上幾個月,等風頭過去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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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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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9:11
第四十三章
雖然沈瓊樓挺放不下太子這邊的,但這事兒解決了兩人見的機會多的是,若是還這麼拖著,三皇子和太子還爭個沒完,沒準昭睿帝一冒火,就棄卒保車,把她給人道毀滅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沈瓊樓覺著這主意不錯,謝道:「多謝提督提點了。」她遲疑一下,又小心探問道:「如此一來,反倒是我欠了提督一個人情。」
蘇沅聲音輕卻清晰:「咱家幫沈侍讀不是為了人情,而是因為……侍讀很面善。」
沈瓊樓不解其意,只道這提督還信佛。蘇沅低頭瞧她,少女的身形嬌柔纖細,一抬手一轉身便有幽香細細地飄了過來,隔著重重的時光卻還是難以忘懷。
他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眼神幽暗。
「……妾知道這些日子錦兒讓皇上為難了,沈侍讀乃是太子侍讀,於情於禮都不該跟了錦兒,錦兒是年少糊塗,妾也沒有好好教導,還請皇上責罰。」
德妃亦是一身淡衣,頗有幾分楚楚之姿,在皇上面前也不說旁的推諉託詞,只是跪著請罪。
昭睿帝這些日子被這事攪的頭疼,對德妃難免也連帶著疏遠了,如今見她低頭跪在地上,擺了擺手道;「你先起來。」
德妃慢慢起了身,他繼續道:「老二已經有了一位正妃兩位側妃,老三如今年紀也大了,差不多該選個妥帖的在身邊規勸服侍著,省得再做這些不著調的事兒。」
三皇子在昭睿帝面前素來斯文乖巧,懂事知禮,德妃聽他這般評價,心裡暗緊了緊,卻不好反駁,順著他的話道:「您說的是,這孩子身邊是該有個賢惠的規勸著了。」
昭睿帝頷首,德妃捧了他素來喜歡的點心過來,親手放到他手邊,忽的又輕嘆了聲:「妾知道娘娘讓錦兒去宮外開府是好意,但這般也太著急了些,這孩子還缺少歷練,妾有些舍不得,一時半刻也……」
昭睿帝心裡本來已經有幾分適意了,聞言又想起那日在謝太傅面前的難堪來,直接截斷了她的話,沉聲道:「就是缺少歷練,才要讓他出去多經事長些閱歷,難道還能受宮裡和宮女太監廝混,受蔭庇一輩子不成?!」
德妃本也沒想他能應下,但見他對自己這般厲色,不由得怔了怔,就聽昭睿帝皺眉埋怨道:「此事朕和皇后已經定下了,你不必再多言,這孩子就是被你慣的太過了,這才跳腳和太子鬧事。」
德妃再不多言,臉帶驚慌地跪下請罪:「是妾無知,皇上都是一心為著錦兒好的,是妾糊塗了。」
昭睿帝聞言臉色緩了緩,但心裡還是不愉,起身直接出了她的寢殿。德妃皺起了細長的黛眉,轉頭對身邊心腹宮女吩咐:「想法子帶話給三皇子,讓他好好地去給他父皇賠罪。」
昭睿帝心裡不痛快,在嘉明殿裡走了兩步,忽然想起殷卓雍來,轉頭吩咐內侍道:「豫王現在應當無事,你去請他過來,朕有好些日子沒和他手談了。」
內侍領命去了,殷卓雍今日倒也難得來的痛快,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出現在嘉明殿裡,笑著道:「皇兄好閒心。」
昭睿帝已經命人布置上棋盤棋子,與他面對而坐,微微笑道:「好些日子沒和你下棋了,不知道你的棋藝又進步了幾多。」
昭睿帝如此沉迷下棋,不是因為他棋藝高超,而是他是難得一見的……臭棋簍子,實在是難找到對手,而殷卓雍精通象棋六博雙陸各項棋藝,唯獨見了圍棋如同見了死敵,兩人倒也是差的旗鼓相當。
偏偏棋越爛棋癮越大,所以常坐在一處手談。說兩人是臭棋簍子一點都不為過,明明有無數活路,兩人偏偏下了唯一的死路,也算是一樁本事了。
昭睿帝抽到了先行的黑子,興衝衝地剛落下一子,就聽外面內侍來報三皇子來了。
昭睿帝眼底似有不悅,但還是發聲讓人進來。殷懷錦一嘉明殿就匆匆跪下,滿臉地悔恨歉疚:「兒臣這些日子犯了糊塗,讓父皇為難了,現在一想到這事兒就寢食難安,特特來向父皇請罪。」
昭睿帝放下手裡的棋子,面色沉凝:「朕請來當世宿儒教導你,就是為了讓你明理懂事,沒想到倒把你教的如此糊塗,跳腳跟太子爭執,轉頭又惦念上了太子身邊的近臣,朕對你好生失望……」
殷懷錦心中一緊,面上卻滿是羞愧:「兒臣瞧著沈侍讀進退有度,行事頗有章法,又於督導課業上頗有心得,兒臣這些日子課業上進步緩慢,一時情急,便想著請她輔佐一二,兒臣如今已經知錯了,還望父皇恕罪。」
這話說的極有章法,他突然幡然悔悟,肯定不是自己良心發現,多半是被人提點過的。
昭睿帝本以為他是為色所迷,如今聽得他這般說,不由得微微怔了怔,面色有幾分和緩,想找個台階下,轉向豫王問道:「十三弟,你怎麼看?」
殷卓雍一哂,似有幾分譏誚,他本來不打算參合宮裡這些事兒,但今日……:「臣弟在蜀地便聽過皇侄的賢名,當時就想著生子當如三皇侄一般,但如今瞧來……」
他細白的手指把玩著白玉棋子,輕笑一聲:「皇侄一心向學倒是不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太子也是要學習的,難道就為著你這顆向學之心,就可以讓太子無人伴讀,皇上在皇后和沈大人之間難做嗎?為了你這顆向學之心,手足之情,父皇的關護之情,都可以隨意揮霍?見著太子好的便想弄到自己身邊,跟強盜無賴何異?」
一針見血!要是沈瓊樓在這兒聽著肯定要給他拍手叫好。沈瓊樓本來就是陳皇后為了自己兒子向妹婿妹子請的伴讀,憑什麼三皇子說要就要?
昭睿帝本就偏他,而且這回帝師之事也是他有意無意引導的,聽完他說話氣也消了幾分。但聽了殷卓雍的一席話,面色陰沉冰冷,用力砸了個杯盞到三皇子腳邊。
「混賬東西,心思竟這般齷齪,還有臉到朕的面前搬弄脣舌!」
殷懷錦正要辯解,昭睿帝已經揮手:「把三殿下帶出去,讓他專心準備去宮外開府之事,無事不要到朕的跟前來了。」
殷懷錦再不敢多言,強自壓著心中驚慌憤懣,跟著內侍低頭出去了。
昭睿帝心煩意亂地隨意落下一子,殷卓雍托著茶盞淺啜了口,微微笑道:「皇兄可是為了沈侍讀的事煩心?」
昭睿帝嘆了口氣:「這兩個不成器的,不管不顧地鬧了起來,半分不知道和睦手足……沈侍讀雖無辜,卻不能再留在宮裡了,但是在宮外也……」
要不是他過分偏心庶出的皇子,給了三皇子底氣,他哪裡能跟太子相爭?殷卓雍垂下眼,長睫密密地交織著,聲口悠然:「臣弟這裡倒是有個法子,可解皇兄之憂。」
昭睿帝抬眼:「你且說來。」
殷卓雍揚脣一笑:「把沈侍讀給我,如何?」
沈瓊樓回家之後就跟沈老夫人和沈木商量跑路的事兒,兩人都覺著這主意不錯,沈木思索道:「前幾日樓兒繼續侍讀,就是怕聖上起疑心,如今算算時候也差不多了,想必聖上那裡已經查清楚了,樓兒這時候再光明正大地卸了侍讀一職,再去別處避嫌,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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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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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9:23
第四十四章
沈老夫人本就不願兒孫參合宮裡的事,當初為了陳皇后才讓沈瓊樓入宮伴讀的,這剛好是個能光明正大避開的法子,聞言也是贊同,又出主意道:「她大堂伯就在南邊,咱們寫封信過去,就讓三丫頭在南邊住上一段日子。」
沈瓊樓聞言思路跑偏,奇道:「我哪個大堂伯在南邊那裡?」
沈老夫人無語地搖了搖頭,驚奇道:「你這孩子當初被你爹打了兩下,不光傷了臉,還傷了腦子不成,怎麼誰都不認得了?」她思路也狂奔出去:「我記得城南有個張大夫擅長針灸,回頭讓他給你扎幾針。」
無辜躺槍的沈木:「……」
他擺擺手,把話題拉回來:「是你松堂伯,如今在南邊經商,這不是重點……我明日就想法子遞摺子幫你把侍讀之位辭了,反正侍讀也不算正經官位,沒那麼多手續,皇后那邊……讓你娘找機會去說吧,想必皇后也能體諒你的難處。」
三人俱是乾脆之人,商議之後便拿定主意準備忙活,沈老夫人忽然叫住沈瓊樓問道:「這法子你是怎麼想到的?為何不早些說出來?」
沈瓊樓本想實話實話,但轉頭想到沈老夫人叮囑過她不要跟東西廠的人打交道,便把話咽了回去:「我做夢夢見的。」
沈老夫人:「……」
接下來發生的事給沈家人上了一課,什麼叫峰迴路轉,什麼叫柳暗花也暗。第二天早早地就有宮裡出來的內侍宣旨,侯府上下的人都擺開陣勢來接旨,具體內容她記不大清楚了,大概意思就是——
沈侍讀在宮裡表現出眾,朕心甚慰,但想到豫王府裡僅有一名長史,朕心裡甚是不安,所以特指了沈侍讀去豫王府當值,加油,好好乾。
沈府眾人:「……」
昭睿帝聽了豫王的話本來覺得他腦子有坑,但仔細想了想,這確實是個好法子,一來可以把沈瓊樓調遠,省得太子和三皇子再起紛爭,二來豫王是長輩,把沈瓊樓派去給他幹活,他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也沒臉再爭了,三來長史的主要職責就是監督王爺,沈瓊樓是錦川侯之女,皇后的外甥女,根正苗紅,派去給豫王十分合適。
——綜上所述,他就這麼麻溜地把沈瓊樓轉手了。
沈瓊樓當然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她腦子裡只轉了一個念頭——呵,神經病也能當皇上?
沈老夫人和沈木就比她淡定多了,略驚愕一瞬就回過神來,接旨之後送走了內侍,然後皺眉對視著。
陳氏沉不住氣,頭一個咂舌:「這,這皇上也太能想了,想把樓兒打發走就罷了,怎麼偏生給樓兒找了這麼個差事?」
沈老夫人也有幾分無奈,別人跟皇家牽扯關係是交了大運,自家這個除了麻煩還是麻煩,她長嘆了口氣,想起豫王捉摸不定的性子,不由得搖搖頭:「豫王那裡也罷了,總比宮裡能少些事,你只要小心幹好差事,想必不會出什麼大亂子,幹上一段時候,等風頭過了再把這差事辭了吧。」
沈木久居官場,對豫王的脾性也有些了解,同樣不想讓沈瓊樓在他府上久待,無奈頷首道:「聖上既然下了旨,也只能先如此了,等找個合適的機會再想法子辭了吧。」
他原來的希望不過是小女兒能懂事讓他少操些心,現在女兒是懂事了,他操心的地方卻更多,心都稀碎稀碎的了。
雖然皇上下旨讓她去豫王府當差,但也沒說具體是什麼時候,只讓她盡快上崗,她這邊正琢磨著要不要去新單位轉轉,沒想到府外就有人來報:「一位叫懷瑜的小公子要見您。」
這時候天上細細下了些小雨,殷懷瑜帶人進來的時候還穿著蓑衣帶著斗笠,摘下斗笠之後一溜雨滴就順著滑下來,元芳雖不知道這人是誰,但看那通身的貴氣也不敢小覷了,忙忙地迎到廳堂裡備上熱茶。
沈瓊樓出去迎了幾步,見他臉上手上全是水,便遞了塊乾巾子過去,殷懷瑜不動,只是靜靜地瞧著她不說話。
沈瓊樓還以為他又鬧什麼彆扭,自己用乾巾子幫他擦了擦手背,又撣了撣身上水珠,一邊問道:「殿下怎麼突然出宮了?小心聖上……」昭睿帝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大姨夫來了,各種陰晴不定的。
殷懷瑜眼角泛著紅,不知道是哭了還是昨晚上沒睡好,就這麼直勾勾地瞧著她,突然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子,聲音沙啞地開了口:「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
沈瓊樓慢慢收回手,狐疑道:「殿下究竟怎麼了?」今天怎麼奇奇怪怪的。
殷懷瑜直直地瞧著她,像是瞧一眼少一眼一樣,這氣氛實在是太瓊瑤了沈瓊樓背不住,無奈道:「殿下有什麼話就直說,你這樣看的我心裡毛毛的。」
殷懷瑜哽了下,深深地皺起眉頭:「我聽常永說,當年豫王府裡也有好幾個長史,後來死的死沒的沒,如今只剩下一個,你可怎麼辦?」
沒想到她到古代來打的兩份工都是高危職業,不過反正她也不會乾多久,於是沈瓊樓禮貌性地害怕了一下,寬慰道:「其實也……」
殷懷瑜咬著牙:「我會想法子,不會讓你有事的!」
她擺擺手道:「我沒有……」
殷懷瑜斬釘截鐵地道:「你等著,過了這一陣我就想法子把你撈回來!」
沈瓊樓:「我沒……」
殷懷瑜道:「別說那些泄氣話!」
沈瓊樓:「……」您說您說,您說痛快了我再說。
殷懷瑜又絮絮叨叨好一會兒,大概就是給她鼓氣,讓她在豫王府裡多留個心眼的話,想了想又把自己東拼西湊打聽來的小道消息都抖露出來,堪比狗仔娛記:「豫王叔脾氣古怪,興頭上來了什麼都是好的,若是不稱他的意了,也不是沒有鬧出過人命來,但這世上他能瞧得上眼的也沒幾個,你只記著離他遠點,平平安安地等這陣子風頭過了。」
沈瓊樓仔細想了想,殷卓雍的脾氣是挺難琢磨的,但也沒有他說的那麼嚇人,不過宮裡那些業餘狗仔也很不靠譜就是了。
殷懷瑜見她低頭不語,神情卻若有所思,正準備叫她回神,但瞧著瞧著卻入了神。
他記得他前幾天急著跟老三打擂台,陳皇后把他叫到面前問話:「你三表妹是好,但也沒有好到無人可替,你為何非得在你父皇的氣頭上跟老三擰著乾呢?先緩幾日,等風頭過去了再想辦法不是更好?」
他聽了心裡無端焦躁起來,辯駁道:「母后,瓊樓不光是兒臣的表妹,更是您的外甥女,難道您忍心讓她跟著老三走?」
陳皇后蹙起遠山眉:「你這孩子,我自不會袖手……」她忽然住了嘴,想到什麼一般,偏頭瞧著太子,別有深意地問道:「你不想讓她出宮,真的只是因為她是你表妹和玩伴?」
他本來理直氣壯,被陳皇后這麼一問卻無端心虛起來,低頭躲閃著她的眼神,低聲道:「當然。」
陳皇后定定地瞧了他半晌,這才揮手讓他退下。
殷懷瑜回過神來繼續瞧著她,雖然這張臉他是看熟了的,但頭回覺得黛眉朱脣,居然還挺好看。
沈瓊樓一抬頭就發現太子臉色微微發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挑眉問道:「殿下怎麼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09:34
第四十五章
「瓊樓啊,那個……」殷懷瑜臉詭異地更紅起來,期期艾艾地道:「你能離近點,讓我能摸摸你的臉嗎?」
沈瓊樓瞅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殿下,臣昨天晚上吃了兩頭蒜,今天早上還沒有洗漱。」
殷懷瑜:「……」
沈瓊樓當然不會幹這麼重口的事,硬把話題掰了回來,板著臉給他說教:「臣沒打算再豫王府久待,等過幾個月便請辭,您不用擔心我了,還是先管好您的課業吧,小心退步了又挨板子,您這麼大人了給拎出來打手板好看呢?」
殷懷瑜:「……」
太子一臉沉重地往出走,他帶了一肚子明媚憂傷過來,又帶著滿身的蛋疼回去,他剛才怎麼會覺得沈瓊樓長得好看呢,眼睛瘸了啊!
沈瓊樓坐在屋裡淡定地繼續喝茶,中二期少年的好感什麼的,掐一掐也就滅了。
她忽然偏頭對著靶鏡照了照,鏡中人近來已經瘦下許多,舉手投足自有天成的味道,已經朝著艷若桃李那個方向發展了。
她上輩子飽受長得像漢子的苦惱,身高一米七五不說,再加上長年留短發,很多學妹都覺得這位‘學長’不光長得帥又是高冷型的,所以從小學到大學都被女生攔住遞情書,被男生調侃稱為大佬。
她後來為了有女人味一點,自學成才學了廚藝,於是又多了個外號——人妻攻。
她回憶完傷心往事,這幾天就開始為新工作忙活起來,先是想法子打聽一下豫王的喜怒忌諱,可惜沒打聽到啥有用的,還是沈老夫人先支了招,讓她帶著禮物先去豫王府拜訪,探聽一二。
沈瓊樓大呼有理,但卻不知道該送啥,總不好拎個果籃上門吧?
最後還是沈老夫人給她找出個珊瑚雕龍擺件,雖不貴重,卻很精巧,包裝好了讓她拿過去。
沈瓊樓先命人傳了話過去,第二天拎著東西坐上馬車去了王府,還沒到地方,老遠就見王府的大管事陳河在門口迎著,見她來了忙笑道:「沈長史到了。」
嚴格的說,王府長史和太子侍讀都沒有正式品階,最多算個編外工,而且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何況是王爺呢?她以為最多派個小管事來迎她,沒想到見王府總管親自來迎,難免驚了下:「有勞管事等著了。」
陳河笑得十分恭謙:「沈長史快跟我來,王爺正等著您呢。」
沈瓊樓驚悚了。
沈瓊樓神情古怪地問道:「管事是不是記錯了,我是沈瓊樓,要來王府做長史的,王爺要見的是別人吧?」
陳河表情比她還古怪:「沈長史這話我就聽不懂了,不是您昨天遞了帖子要來府裡嗎?王爺就是收了您的帖子,這才特意叮囑我在外迎您,怎麼會弄錯呢?」
他微微躬身:「王爺正在裡頭等著您呢,還請跟我來。」
沈瓊樓一邊跟他走一邊囧道:「我不過是來府裡隨意瞧瞧,用不著勞煩王爺親自見我吧。」她雖然遞了帖子,但也沒指望豫王真當回事,本以為最多指派個下人帶著她轉一圈的。
陳河笑笑:「府裡可不是什麼隨便人都能進來的。」
他善體人意,故意帶著沈瓊樓放慢腳步走著,一邊介紹道:「這府邸本是前公主府,後來聖上做主賞了咱們王爺,可惜府邸的規格卻不是親王的規格,所以聖上下旨特許,讓王爺擴建整修一番,長史回頭上任,這些事也是要經手的。」
他又指著西邊的一處小跨院:「這是宋長史和長史您辦公的地方。」
沈瓊樓認真記下,又抬頭往裡瞧了瞧,猶豫著問道:「那……內院住著哪些貴人,我怕我回頭不留神衝撞了。」
陳河道:「王爺住在內院。」
沈瓊樓點頭:「那……王妃呢?」
陳河奇道:「王爺未曾娶親。」
但凡大戶人家的哥兒,都是十五六歲家裡人安排著先收用丫鬟,然後開始張羅親事,沈家男人是例外,殷卓雍是另一個例外,按著古代人的算法,他差不多是萬年光棍了。
她這才想起來他沒娶老婆的事,乾笑道:「那側妃侍妾呢?」
陳河搖頭道:「內院就只有王爺一人。」
兩人說話間已經進了正院,殷卓雍的聲音悠悠然傳了過來:「乖乖侄女,你既然對我這麼好奇,何不親自來問我?」
陳河這才想起來沈瓊樓和自家主子還有這麼一層親,雖然比較牽強,但目前看來是王爺準備這麼隆重的唯一解釋了。
沈瓊樓沒想到他耳力這麼好,有種背後說人閒話被正主抓住的尷尬,她躬身行禮道:「王爺。」
殷卓雍似乎沐浴了沒多久,一頭青絲還有些微的濕潤,用羊脂玉簪子隨意半輓著,幾簇青絲低垂,頗有幾分慵懶的媚態。
他一身素白的家居常服,寬大飄逸的廣袖上用銀線繡了山水紋路,穿著隨意卻也很好看,她自家的騷包二哥已經算是很會穿衣服的了,但還是要比豫王輸了一大截,沈瓊心裡感嘆,難怪京城玉郎的名頭要易主了。
殷卓雍見她怔怔地瞧著自己,脣角微揚,陳河自覺退了出去,他伸手拉她的手:「乖乖,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沈瓊樓不大喜歡和人有肢體接觸,下意識地就要掙開,被他桎梏在掌心,雖然不難受,但也掙脫不開。
她掙了半天無果,也就認命地由他拉著,轉開話頭訕笑著:「王爺身邊沒有佳人服侍,臣一時有些驚訝罷了。」
她最近瘦歸瘦,不過軟軟的手掌握在掌心的觸感還是絕佳,他心裡滿意,漫聲道:「我不是有你這個侄女嗎?還要什麼人服侍?」
沈瓊樓:「……」她語無倫次地解釋道:「臣是奇怪王爺為何還未曾娶親……」
殷卓雍目光落在她身上,笑意盈盈:「因為你還沒長大。」
沈瓊樓記得上回他搪塞太后說的也是這句,她決心避開這個話題,左右瞧了瞧:「王爺這是要去哪?」
殷卓雍慢慢拋來一個眼波,盈盈如秋水:「我帶你去府裡玩好不好?後面院子裡有個小湖,從麗水河引來的活水,如今正是夏季,湖裡的蓮花都開了,底下生著蓮藕,你喜歡吃藕夾嗎?我可以摘蓮藕給你……」
雖然這麼想有點詭異,但沈瓊樓覺著豫王有點像勾搭小蘿莉的怪蜀黍,雖然她不是什麼小蘿莉,殷卓雍的長相年紀也絕對和怪蜀黍無緣。
她拋開腦子裡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忍不住道:「王爺,臣不是來玩的!」
殷卓雍勾脣一笑,臉上梨渦淺生,雖然這裡無酒,但也能讓人溺斃其中:「乖乖,你不是想打聽我的喜好忌諱嗎?我親自說給你聽。」
沈瓊樓眼睛轉了轉,已經被他拉到一處波光粼粼的湖面,湖面上荷也連接如碧,時不時冒出幾朵紅蓮點綴在漫湖的碧色裡,從荷葉的縫隙中還能看見自在暢遊的錦鯉,實在是極好的景致。
她腦子亂轉,想到一個極好的理由來:「王爺,臣暈船!」
殷卓雍已經讓船夫把烏篷船駛了過來,偏頭瞧了她一眼,慢慢地道:「要是怕的話……」
他看見她期待的小眼神,慢慢笑了:「那叔叔就勉為其難抱著你好了。」說著真要伸手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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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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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9:46
第四十六章
沈瓊樓一擰腰躲開,手卻還被他拉著,訕笑道:「其實也能克服的。」
殷卓雍低頭瞧了眼兩人交握的手,曖昧不明地笑了笑:「乖乖,你娘有沒有教過你,跟男人拉過手是會懷孩子的。」
沈瓊樓反應迅速,一臉驚訝地道:「那要是男人跟男人拉呢?男人也會懷孩子?」
殷卓雍:「……」
沈瓊樓見他吃癟的表情,心裡暗爽。
他拉著她上了船,毫不吝嗇地贊了句:「回的漂亮。」
沈瓊樓客氣道:「承讓承讓。」又順手補了個刀:「臣的娘不會說這麼沒常識的話。」
殷卓雍挑了下眉,忽然曖昧地湊近了:「那你娘有沒有教過你,怎樣才會有孩子?」
沈瓊樓:「……」被反插了一刀。
她看著腳下的木船有些遲疑:「這船……還算結實吧?」
她小時候看過一部影片,講得是一群人划船去叢林裡作死,結果船翻了一頭巨蟒從水裡鑽出來把人都吃了,導致她對坐船有著輕微的心理陰影,再加上三五不時的暈船,就更不愛坐這個了。
殷卓雍含笑道:「無妨,我可以抱著你。」
沈瓊樓老老實實地在他對面坐下,船看著不大,沒想到船上的空間還不小,上頭擺了張紅木如意圓桌,擱著各色精緻吃食。
他把一小碟泛著麥香的麵條往她跟前推了推:「夏天暑氣重,吃冷面再適合不過。」他指尖點了點麵條旁邊的二十幾樣小碟:「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的,所以把滷子和調料都備下了,你自己瞧著加吧。」
這算是吃自助?沈瓊樓想歸想,手下卻一點都不慢,不過還是先禮貌地詢問一下;「王爺吃什麼味的?」
他含笑道:「照著你喜歡的口味來吧。」
沈瓊樓利索地給他加了鹽醬醋,又淋上一勺濃稠的芝麻醬,不知道他愛不愛吃辣,所以只少放了點茱萸,再加上筍絲,土豆絲和綠豆芽,葷滷放鬆花蛋和牛肉滷,最後澆上一小勺提鮮的高湯就大功告成。
古代的食物都是綠色無公害,原汁原味,她低頭嘗了嘗,麵條勁道爽滑,芝麻醬香味濃郁,蔬菜口感清新,牛肉滷肉汁濃郁,各種滋味混合在一起,不但沒有串味,反而相輔相成。
沈瓊樓瞬間被自己的廚藝征服了!
殷卓雍其實不大愛吃麵食,見她吃的滿足得眯起眼,也低頭嘗了嘗,果然味道極好,夏日吃一口頓覺暑意全消:「都說沈家三姑娘不學無術,我瞧著也不然,至少廚藝這樣是在行的。」
沈瓊樓道:「自己多吃點就琢磨出來了,雕蟲小技而已。」
殷卓雍問道:「那如今京城權貴人家裡盛行的紙牌呢?」
沈瓊樓乾笑:「我也就這些小玩意在行了,拿不出手,讓王爺見笑了。」
桌上除了冷面的各色調料,還有其他精緻吃食,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好,白瓷透著些微的粉色,讓她這個強迫症看了十分舒坦,船上的擺設雖不多,卻看著讓人輕鬆舒適,她原本的拘束也去了些。
她本來沒好意思在豫王面前胡吃海塞,但冷不丁瞄見一道堆成小寶塔狀的藕夾,用甜白瓷的盤子盛著,旁邊擺了精緻的龍鳳雕花做點綴,她沒忍住伸了一筷子,外酥裡嫩,裡頭填充的肉餡鮮美鹹香,實在是難得的美味。
殷卓雍見她吃的嘴角翹起,竟也沒這麼癱了,見她想伸筷子又有些拘謹,他主動夾了個給她:「這是荊楚特產的紅藕,跟南邊的蓮藕味道不大一樣,你再嘗嘗。」
荊楚就是湖北,湖北特產的蓮藕清甜軟糯,入口即化,沈瓊樓還是在有回旅遊的時候去過,下餐館吃飯的時候幾乎幹掉了一盤子蓮藕燉肉,不禁艷羡道:「吃著十分新鮮,王爺好口福。」
在古代,對於這些貴族來說,最珍貴美味的不是那些山珍海味,熊掌鹿茸,反倒是各地的特產吃食,畢竟古代交通不發達,又沒有X潤萬家,X爾瑪這些地方,運送來回好些菜蔬水果都腐壞了,只有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來保鮮,非頂尖豪門都經不起這幅耗用,所以楊貴妃想吃個荔枝底下人才廢了老鼻子勁了。
沈家倒是能吃得起,可惜沈老夫人勤儉,沈木低調,不許兒孫這般奢靡。要是王府的工作餐也是這樣,她都有幹一輩子的打算了。
小胖子大都是小吃貨,殷卓雍見她喜歡,脣角微揚,又夾了筷子玉筍炒的火腿給她:「喜歡就多用些。」
桌上熱菜比較少,只有燉好的鹿筋和用蜜酒煨好的火腿,鮮美酥軟,其他的都是些爽口的涼菜,像圓蔥拌木耳,灑了大粒花椒的大片牛肉,瞧著十分下飯。
沈瓊樓覺得豫王今天格外和藹可親,但想了想身上的肉,吃了六七分飽就停下,心滿意足真心實意地道:「謝王爺款待。」
這時候又有人送了點心過來,殷卓雍給她夾了個梅花形狀的棗泥山藥糕:「嘗嘗這個。」
豫王真是太熱情了!沈瓊樓低頭看著,心情十分糾結,雖然看起來很誘人,但她在減肥啊!多吃這種事破例一回就會有二回三回,所以她上輩子的舍友老嚎著減不下來。
殷卓雍瞧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調笑著問她:「是怕吃胖了嫁不出去?」見她抬起頭來,眯眼和顏悅色地道:「沒事,我不嫌你,我不是說過,我喜歡胖些的嗎?」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的,仿佛信手拈來,沈瓊樓無語道:「王爺說這話都不會覺著尷尬嗎?」
殷卓雍偏頭瞧她:「也許是因為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沈瓊樓默默地低頭吃糕點,她吃完了才想起今天的另一樁正事來,小心問道:「聖上前幾天給臣下的旨意著實讓臣摸不著頭腦,王爺近來常在宮中……知道聖上為何突然讓臣到王爺府上任職嗎?」
殷卓雍似笑非笑:「王爺?臣?」
沈瓊樓已經順嘴許多,從善如流地道:「叔叔。」
殷卓雍倒也沒為難她,大方承認道:「我跟皇兄要的人。」他見沈瓊樓瞪圓了眼睛,挑了挑眉梢:「難道還要讓他的兩個兒子為你繼續爭執,若是真鬧的不可開交,頭一個倒霉的就是你。」
沈瓊樓還能說什麼,只能老老實實地道謝:「多謝……王爺相助。」
殷卓雍含笑:「謝可不是光口頭上說說的。」他看著她瞧過來,卻忽然轉了話頭:「老三對你的心思你想必也知道,要是沒太子硬攔著,難道你真就跟他走了?」
沈瓊樓道:「那肯定不會。」
殷卓雍扣著壺把給兩人倒茶,邊問道:「你有旁的法子?」
沈瓊樓猶豫了一下:「當著他的面……摳腳挖鼻什麼的吧。」雖然有點重口,所以她一直當成壓箱底的辦法。
殷卓雍:「……不錯。」
沈瓊樓瞧見他高深莫測的神色,總覺得不錯兩個字是自己的幻聽。
他今日好似對這事兒起了興致,又問道:「老三再怎麼也是金尊玉貴的皇子,換了旁人不說上趕著,也至少不會這般嫌惡,偏你躲得這麼遠。」他默了片刻,若有所有地道:「可是因為心裡還惦念著許家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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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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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09:58
第四十七章
沒想到豫王這等神仙人物也這麼八卦,而且腦洞還開的這麼大,沈瓊樓默默地嘆息一聲,淡定搖頭道:「我拒了三皇子是因為他……因為他年紀太大了。」
殷卓雍:「……」
他噎了下,眼角微揚,眉梢輕挑:「老三如今才十七,許御年紀不是更大,你當初不也喜歡的神魂顛倒嗎?」
沈瓊樓嘆氣道:「所以我現在改邪歸正,對他沒意思了。」
以上當然都是瞎編的,她對三皇子的裝腔作勢打心眼裡反感,對許御的印象更糟,整個一王子病,不過這些不好跟豫王說,顯得像背後道人長短。
殷卓雍明知道她是搪塞,還是斜睨了她一眼才讓船夫開船,沈瓊樓不由得緊張起來,她這才吃過飯呢,萬一在豫王的船上吐了會被他剁成餃子餡吧?
幸好豫王府的船夫撐船技術高超,船在水面上竟然十分平穩,她愜意地吹著水面上的涼風,就見烏篷船在絲絲垂柳下穿梭,湖面上還豢養了十幾隻天鵝,身臨其境彷如人在畫中。
殷卓雍倒是把這些景色都瞧慣了的,神色如常,兩手優雅地交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說話。
沈瓊樓一直覺得他這人有些陰晴不定,不好相與,所以面對他總有些侷促緊張,如今倒是難得放鬆下來,也起了些談興,主動和他閒談。
殷卓雍見她白嫩的臉上滿是悠然舒適的表情,脣角微勾,心裡卻有些發癢。
她想起方才總管說的擴府的事,主動問道:「王爺的府邸準備怎麼擴建?」
殷卓雍懶洋洋地道:「肯定是向兩邊擴建,其實也沒什麼,主要是幾個老二老三他們要出宮開府,所以順道給我把王府擴了。」
沈瓊樓忍不住問道:「王爺這是打算在京裡定居?」按理來說,他的封地是在蜀地,就算在京裡居住一時,也是早晚要回去的。
殷卓雍沒直接答話,輕笑一聲:「京裡有什麼不好?」
沈瓊樓莫名地想到那個電字,搖了搖頭把念頭甩開:「我還以為前公主府已經夠大了的,真不敢想象擴建了得有多大,就王爺一個主子啊?」
他瞥了她一眼:「是啊,還缺一位賢內助。」
沈瓊樓:「……京中名媛淑女甚多,王爺定能尋的如意佳人。」
他笑了笑:「我喜歡十四歲左右,瞧著胖些的,勞煩沈長史幫我留意了。」
沈瓊樓:「……不敢。」她為什麼要起這個話頭呢?!
此時船已經行到了湖中央,湖風也漸大了起來,沈瓊樓穿的還是夏日單衣,被吹的縮了縮肩膀,他伸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手,覺得有些發涼,便讓底下人划船送了件織錦披風過來。
沈瓊樓只覺得肩上一重,有點尷尬道:「麻煩王爺了。」
他伸手幫她把披風系緊了,見她想躲,輕輕鬆松按住她肩頭,讓她動彈不得。
這時兩人離得極近,她又聞到了他身上的淡雅香氣,站得近了難免有個挨挨蹭蹭的。她一時更為尷尬:「王爺,我自己來就行了。」
他已經幫她系好了披風上的瓔珞,細白的手指卻還在白嫩的脖頸上依依盤桓著,嘴裡說的卻是旁的事:「你心裡其實不大想來豫王府當值,可對?」
沈瓊樓脖子發癢,正準備掙開,聞言卻怔了怔。
他手指摩挲著她幼嫩的肌膚:「你是不是想著,敷衍乾幾個月,隨意犯個錯再借機請辭了?」
沈瓊樓冷汗下來了。
他人忽然湊的更近,手指慢慢往上,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脣角,在鼻尖點住:「乖乖,好生在府裡呆著,我自不會虧待你的,若是不然……」他微微一笑,後面的沒繼續說。
沈瓊樓:「……是。」心好累,她來就是個錯誤!
她一路都沉浸在心思被人看穿的驚恐中,回程的景色都沒心情欣賞,下了船匆匆忙忙地就要走人。
殷卓雍本想送她,被她堅決辭了,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命人把她送出府。
陳河跟在主子身後,見他脣邊泛起笑容,心裡也松了口氣,不枉費大半個王府忙活到半夜就為了迎接這位沈長史。
他隨手把身上的玉麒麟賞給他:「這回做的不錯,告訴廚下和管著後院的底下人,這個月每個人發五倍的月錢。」
豫王是個好主子,賞是重賞,罰也是狠罰。陳河暗自揣測他心情這麼好的原因,想必是跟那位沈長史有關?看來這次宴請讓沈長史覺得很周到。
他小心接過玉麒麟,自謙道:「大主意都是您拿的,咱們只是動動腿腳,不敢居功。」
他在豫王身邊也呆過不少年了,不至於眼皮子淺到見個玉麒麟就欣喜若狂,反倒是自家主子這般上心讓他萬分驚奇。
豫王是個洞察人心的高手,但以往從沒把這份本事用到取悅一個人身上,也懶得下那份功夫,今天的宴請瞧著簡單,但從最細處的一桌一椅一杯一碟都是他親自琢磨過的,先一步排除了任何會讓沈長史覺得不舒坦的物事,隨意中透著精心。
他心裡雖疑惑,但終究沒問出來,府裡當差,管住自己的嘴才是最要緊的,不然頭先那幾個長史是怎麼沒的?
殷卓雍偏了偏頭,忽然問道:「長史們都安置在哪裡?」
陳河呵腰答話:「回王爺,按著在蜀地的規矩,把人安排在西邊小院裡了。」
殷卓雍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就是長年曬不到太陽,地方又逼仄的那個?」
陳河一下子就聽明白他的意思,忙不迭地躬身道:「是奴才疏忽,西邊院子是小了些,不如就把兩位長史安置在東風堂?」
他道:「遠了些。」
雖然他沒說離哪裡遠,但陳河卻一下明白過來:「那……王爺覺得,天寶齋如何?」
殷卓雍似有幾分滿意,略一頷首,轉身去了。
陳河在心裡默默地替宋長史難過,都八年了,王爺才注意到長史住的院子冬天冷夏天熱地方小又離正院遠,想想就催人淚下。
殷卓雍還給沈瓊樓拿了不少蜀地特產的小吃讓她帶回去,不打眼又十分精心,他這般又是威逼又是利誘,一碗湯灌下去,沈瓊樓出王府的時候還暈暈乎乎的。
她坐上馬車才幡然醒悟,今天本來要乾的事兒一樣沒乾,就跟著豫王吃飯聊天了。
她扶額搖了搖頭,忽然馬車經過一片坊市,她冷不丁瞧見有家賣糖葫蘆的小店,忙忙地喊車夫停車。
沈家風氣不嚴,不像有的權爵人家里路邊買來的東西都不吃。她記得家裡老老小小都愛吃這個,於是下車給明姐兒和福姐兒買了兩串山楂的,陳氏和她愛吃甜口的,便買了兩串山藥的,又給沈老夫人稱了一斤糖雪球,店裡還買好些零碎的零嘴,她都各買了幾樣準備給家裡人吃。
這家零嘴鋪子旁邊還有賣給小孩玩的玩意,什麼竹蜻蜓紙牌玻璃珠子,沈瓊樓探頭瞧了瞧,隨意掀開一個精巧的木盒,裡頭放的竟然是她無聊折騰出來的撲克牌,撲克牌旁邊還有她不久前才做出來的飛行棋。
她不由得皺了皺眉,撲克牌她拿出去送人了不少,流傳出來倒也正常,但飛行棋是她才做出來給兩個小的玩的,並沒有給外人瞧過,怎麼市面上也有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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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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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10:08
第四十八章
店主見她停下來瞧東西,忙笑著介紹:「姑娘瞧瞧這沈家牌和沈家棋,都是錦川侯府的小姐發明出來的,是如今官宦人家最時興的玩意,聽說宮裡的娘娘都在玩呢,姑娘要不要買一副回去試試,保管你玩一把就迷上。」
沈瓊樓無語地搖搖頭,這什麼破名?她放下手裡的東西,問道:「這牌和棋你們怎麼做出來的?」
店主一怔,隨口答道:「滿大街都有賣的,買一副琢磨琢磨,自己就能做出來。」
沈瓊樓不得其解,便把撲克牌和飛行棋各買了一眼上了馬車。
她回府之後估摸著這個點沈老夫人還在念佛,所以直接回了自己屋,元芳大概是沒想到她回來這麼晚,茶水已經有些涼了,她轉頭道:「元芳,重新給我沏一杯茶來。」
話音剛落,她兩個大丫鬟沒出來,反倒是一個樣貌機靈的小丫鬟端著茶具走了過來,伶俐地福了福身:「回姑娘的話,兩個姐姐不在,奴婢跟著嬤嬤學過些泡茶的手藝,不如就讓奴婢給您泡吧?」
沈瓊樓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裡,因此除了元芳和另一個大丫鬟,其他人連臉都記不住,見這小丫鬟也想不起來是誰,隨意點了點頭:「那就你來吧。」
小丫鬟轉頭去取茶葉,她隨口問道:「元芳哪裡去了?」
由於這個名字,她對元芳的印象十分深刻,而且元芳是老太太給她的,本身就是個能幹事的,把她的院子規制的井井有條,所以她一般有事想到的都是元芳。
小丫鬟聲音清脆,一派天真:「元芳姐姐方才站在鸚哥兒架底下和新柳姐姐閒聊呢,現在在哪奴婢也不知道。」
元芳不像是在當值的時候閑磨牙的人,沈瓊樓皺了皺眉,不由得轉頭看了小丫鬟一眼,正好小丫鬟這時候把茶泡好,摸著杯沿試了試冷熱,雙手遞給她:「姑娘嘗嘗。」
她接過來喝了口,不冷不熱,而且是她平日最喜歡的加蜂蜜的綠茶,溫度和口味都十分適宜,她淺啜了幾口,心裡已經有幾分明白,深深地瞧了小丫鬟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鬟心裡一喜,恭敬道:「奴婢小綠。」
沈瓊樓清了清嗓子,正要說話,就見元芳已經走了進來,見到小綠在這兒微微一怔,隨即道:「小綠,我方才找你還不見你人,怎麼跑到裡屋來了?院子還沒掃乾淨,你去重新掃了。」
小綠不敢和她頂嘴,偏頭瞧了沈瓊樓一眼,見她沒什麼反應,這才失望地擰身走了。
元芳已經走過來躬身請罪:「奴婢失職,方才去問管事娘子要份例的蜂蜜,這才沒瞧見姑娘回來,請姑娘責罰。」
一句話就把前因後果點清楚了,那小丫鬟暗裡絆子全沒了用處,沈瓊樓道了句厲害,要是擱在現代肯定是個職場高手。她擺擺手道:「你又沒錯,我好端端地罰你做什麼?」
元芳也不繼續執拗,應了個是,沈瓊樓又道:「我這些日子沒功夫管院裡的事,多虧你們操勞了,我想著把院子裡的人提一提,你覺著如何?」
元芳直接問道:「姑娘想提誰?」
其實是剛才小綠過來表現她才想起這事兒來,小綠也是個能人,不動聲色地把她的喜好觀察了,挑準機會來露臉,不過也能理解,不想著往上爬的丫鬟不是好丫鬟,要不是為著升職加薪,誰肯給她好好幹活啊?算算也差不多該給點正面激勵了。
沈瓊樓對這種事不大擅長,所以交給專業人士:「你看著提吧,就算沒提的也賞些銀子下去。」
元芳想了想,直言道:「小綠頭一個不能提。」
她見沈瓊樓挑眉看過來,神色平靜地道:「姑娘想想,哪個當下人的不想乾離主子最近的活兒?可大家要是都一窩蜂地往主子身邊湊,其他的活計誰來乾?小綠想往上爬是人之常情,但她的用心不對,若是她把自己該掃的院子細細掃乾淨了,被您誇獎提拔,那才算是正道,若是這等歪門邪道的受了提拔,那大家的心思豈不是都不往正道上走,專想著在您面前怎麼邀寵賣乖了。」
元芳的意思是,想往上爬可以,但是做法要磊落,難怪她能在原身的淫威之下當了這麼久的大丫鬟,人生果然處處有學問啊。
這道理在官場也適用,沈瓊樓點頭:「你說的很對,你下去瞧著吧,回頭把名單擬定了給我就成。」她今天拎了大小包的零嘴回來,便分出些給元芳:「你拿去分分吧。」
元芳頗有些寵辱不驚的意思,拿著東西恭敬行禮,轉身退下了。
沈瓊樓算算時候,沈老夫人也差不多念完佛了,便拿著東西往她那邊走,沈老夫人和陳氏正說著話,瞧見她拿的大包小包,皺眉道:「你怎麼買了這麼多雞零狗碎的?」
沈瓊樓搖頭道:「有些是王爺給的,我也不好不收。」
沈老夫人無語:「你還真是連吃帶兜啊。」
沈瓊樓又把飛行棋拿出來給她瞧,再把今天院子裡丫鬟們的事兒告訴她,邊贊道:「元芳倒真是個見事明白的。」
沈老夫人淡淡道:「她要是連幾分規制下人的本事都沒有,也不能成一等丫鬟了。」又皺眉道:「你屋裡也確實太沒規矩了些,是該好好管管了。」
陳氏心疼閨女,忙道:「樓兒這些日子都在外頭忙活,只怕也沒功夫管制下人。」
沈老夫人搖搖頭,一指桌上的飛行棋,沉聲道:「那紙牌倒也罷了,反正京裡已經傳開。這棋子只怕還是院裡人傳出去的,她們今日敢把你做出的小玩意拿出去售賣,明日就敢把你的要事抖露出去,到時候出了大岔子,看你怎麼收場!」
沈瓊樓本來沒覺得事情有多嚴重,被老太太一說才皺起眉思索起來,很快又愁眉苦臉地道:「但是院裡這麼多人……可怎麼查是誰流傳出去的?」
沈老夫人有心讓她自己學學怎麼規制下人,心裡有法子了也不說,只是道:「你自己的院子你都查不了,還指望別人幫你?以後嫁出去了,夫家要是沒一個靠得住的,到時候你可怎麼辦?」
她才十四好嗎!她在心裡吐槽幾句,忽然想到釣魚執法,遲疑著道:「要不我再做出個新玩意,讓元芳她們留意著,院子裡的丫鬟要買賣東西,必然得通過外頭人,等她有新動靜了再抓個正著?」
沈老夫人難得贊了她一句:「還算你有幾分頭腦。」
沈瓊樓正想瑟幾句,這時候明姐兒和福姐兒舉著糖葫蘆串蹬蹬蹬跑過來,撲在她腿上撒嬌:「三姑姑,糖葫蘆太大了我吃不動,你幫我弄碎了好不好?」
沈瓊樓想到有的大人會把飯菜嚼碎了喂自家孩子,頓時囧了,她要這麼幹,明姐兒長大了會恨她一輩子的吧?
福姐兒比較軟萌,舉著糖葫蘆用小奶音說話:「三姑姑,你吃,這個好吃。」
沈瓊樓感動了,正要接過來,就見糖葫蘆上的糖漿都被咬掉了,剩下的只有山楂和……口水。
沈瓊樓:「……」
陳氏抱過明姐兒來親了親:「這孩子生得好,以後肯定是個有福氣的,也頂乖巧了,比當年念文和岑風乖巧多了,不過比樓兒還是差了些。」
恩,仔細看看還是自家閨女更乖巧可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10:20
第四十九章
沈老夫人和沈瓊樓:「……」
沈瓊樓回去之後加班做了套大富翁出來,又招來元芳仔細吩咐了,這才放心去睡覺。
第二天長史的官服就送了過來,衣裳倒還合身,就是穿在身上未免有些古板,官員帽就差的太多了,比她腦袋足足大了兩圈,戴上去連眼睛鼻子都一併擋住了。
不過馬上就要上任,也來不及改了,元芳就給她拿押發別住,讓它勉強不掉下來。
她一進王府陳河就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見她過來忙迎上前幾步笑道:「沈長史,有件事兒得告訴您,西邊跨院昨天正在整修,勞煩您跟我移步天寶齋了。「
沈瓊樓疑道:「好端端地整修什麼?」
陳河這點變通能力還是有的,笑著答道:「因為過幾日要擴府,所以打算把西邊院子和外頭打通了,更大也更敞亮。」
沈瓊樓對這些事兒不太了解,聞言也就不再多問,跟著他進了天寶齋,陳河介紹道:「那邊坐著的就是宋長史,是您的同僚。」
沈瓊樓順著他手比劃的方向看過去,疑惑道:「哪兒呢?」
這時候就見桌案上的書本公文動了動,一顆腦袋慢悠悠地抬起來,聲音飄飄悠悠地道:「這兒……」聲音飄忽不定,跟才死沒多久的魂兒一樣。
聲音正好跟陳河指的地方相反,沈瓊樓後脖子一涼,轉過頭去行了個平禮:「宋長史。」
陳河訕訕地收回手:「方才沒瞧見宋長史,勿怪勿怪。」他幫兩人介紹:「這位是沈瓊樓沈長史,那位便是宋魚宋長史,已經在豫王府任職八年了。」
宋長史幽幽地道:「我叫宋喜。」
陳河:「……記錯了,太對不住您了。」
沈瓊樓:「……」這是得多沒存在感啊八年都不知道人家名字叫啥。
宋喜年約二十七八歲,相貌不醜不美,身高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帽檐還擋了小半張臉,簡直是路人甲中的路人甲,扔人堆裡就找不著了——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是個女官。
魏朝律法規定,女子成親之後不得為官,所以她能幹長史乾到現在,想必也是高齡單身狗
宋長史估計早就被人忽略習慣了,說了一句,又打量沈瓊樓一眼,站起來還了個禮就繼續低著頭。
陳河非常尷尬,又交代幾句匆匆走人了,宋長史繼續低著頭,按說古代又沒有手機,真不知道她低著頭幹啥。
沈瓊樓自覺沒有臉盲症,但是一轉臉就忘了這個宋長史長啥樣,但仔細想想在蜀地沒了的那幾個長史,就對這人不敢小瞧了,能沒存在感到這個地步也是一種本事,至少人家安穩呆到現在了。
想想她最近在豫王跟前的露臉頻率,就得跟宋長史好好學學。
她這邊剛落座,就有個管事樣的人匆匆走了進來,在沈瓊樓身邊點頭哈腰地問道:「長史中午有什麼想吃的嗎?咱們要籌備王爺的午膳,順道給您也準備上。」
沈瓊樓驚了,王府還真有工作餐,還能點餐?!
宋喜也驚了,八年了才知道王府居然還管飯的!
她想了想,奇道:「我要吃什麼都能做?」
管事拍著胸脯保證:「哪怕長史想吃烤鴨,咱們也現捅開爐子給您做!」
沈瓊樓樂了:「那我就吃烤鴨。」
她本來是隨口說說,沒想到管事還真麻溜應下了:「回去就給您準備。」又轉頭問宋喜:「王長史想吃什麼?」
宋喜:「……」
他倒不是真問,主要是上頭吩咐了,既要把沈長史照料好,又不能讓她覺得自己太過特例,所以順嘴問了問另一個,但為啥問完兩人的表情都這麼微妙捏?
沈瓊樓咳了聲:「這位是宋長史。」
宋喜想到自打沈瓊樓進府之後的種種優待,心裡已經有數,她是知道好歹的人,若有所思地瞧了眼沈瓊樓,也道:「我跟沈長史吃一樣的就行。」
管事對她本就是隨意問問,聞言躬身下去了。
長史雖然是正經官職,但卻算是為王爺私人服務的,沈瓊樓沒想到在私人單位還有這種福利,轉向宋喜閒聊:「沒想到府裡的管事對咱們做長史的這般上心,我還道府裡的人眼界高,不大好相與呢。」
宋喜在她來之前,別說一頓飯了,就是一粒米都沒見著,不過她倒也沒表面上那般平庸,多少猜到沈瓊樓是受了王爺青睞,含糊答道:「王爺御下有方,那是自然。」
長史這個職務明面上是執管府中之政令,說白了也就是皇上派去看著王爺的,不過如今豫王人在京裡也沒甚好看的,沈瓊樓也不會自己作死去瞎打聽。
另一個職能就是當磚頭——哪裡有用往哪裡搬,沒什麼具體要負責的事務,看哪裡忙活就去幫忙便成。
不過豫王府開沒開始正式擴府,所以十分清閒,沈瓊樓在屋裡閒坐了一個時辰,無聊到坐在桌前轉筆玩。
宋喜也閒著沒事,悶頭看書,瞧著封皮是本論語,沈瓊樓對定力好的人十分佩服,讚嘆道::「沒想到宋長史竟這般精於學問,一片向學之心實在是讓人欽佩。」
宋喜見到她誠摯欽佩的目光,老臉一紅,默默地把書翻到扉頁,上頭明晃晃四個大字——龍陽野史。
沈瓊樓:「……」
套著論語封皮的小黃文什麼的……
兩人好容易熬到吃飯,又是上午那管事親自帶人挎著兩個精緻食盒,把飯食一樣一樣擺在院中的桌案上,呵腰笑著道;「兩位長史要的烤鴨好了,咱們自作主張配了菜和薄餅,長史可以卷著吃。」
桌上才烤好的鴨子通紅油亮,隔了老遠都能聞到香味,精心片成小片,酥脆噴香的皮和肥美多汁的肉分開擺放,最中間放了薄餅和顏色鮮亮的醬,為了防止烤鴨油膩,旁邊還圍了一圈黃瓜絲,蔥絲,筍絲,萵筍絲,蘿蔔絲之類的小菜,卷到薄餅裡爽口解膩。
沈瓊樓卷好一個咬了口,覺得鴨皮的香脆,鴨肉的嫩滑,醬汁的鮮香和各色蔬菜的爽脆都包含在這一口裡,美味非凡,於是不吝讚美道:「管事的手藝真是沒的說。」
管事見她喜歡,也長長地松了口氣,他這個月拿三倍的月銀還是回家喝西北風,可就全指著這位沈長史的嘴了。
宋喜就沒啥說的了,反正她也知道自己是跟著沈瓊樓蹭食的,只顧著悶頭吃飯,吃完飯廚下還備了解膩的素菜高湯和幾樣精緻點心。
沈瓊樓一邊吃一邊掙扎,感覺在豫王府當差一個月能胖十斤,為啥她的減肥大道走的這麼艱辛呢?
她吃完有點犯困,強迫自己在院裡走幾圈,就見陳河面帶笑容地走進來,客氣道:「沈長史,王爺有事請您過去。」
沈瓊樓一怔,下意識地轉頭瞧了眼宋喜,按說有事兩個長史應該一併叫去啊,她遲疑道:「不知王爺叫我何事?」
陳河笑的十分恭敬:「小的這就不知道了,王爺只吩咐小的要請您過去。」
沈瓊樓頷首:「勞煩總管帶路。」
陳河在前頭領著路,她才發現豫王住處離長史辦公的地方很近,略走幾步路就到了。
他正屋的檐角低垂,如輕燕振翅欲飛,木製的遊廊乾淨整潔,屋檐上掛著玉制的長鈴,很有幾分盛唐遺風。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8 00:10:32
第五十章
豫王一條腿盤著,另一條散漫地垂下來,坐在遊廊上,明明沒往門口這邊看,卻無比精準地一偏頭:「沈長史來了。」
他突然叫的這麼正式,反倒讓沈瓊樓不自在起來,行禮道:「王爺。」
他摸了摸下巴琢磨,又指了指庭院的正中:「你覺不覺著院裡有些空盪蕩的?」
這個問題十分的不著邊際,沈瓊樓斟酌片刻,反問道:「王爺的意思是……」
他振袖而起,看著院中俊美靈秀的女孩,想了想道:「種顆花樹怎麼樣?」
豫王就是閑的!沈瓊樓囧然:「王爺自己做主便是。」這種問題為什麼要來問我!
他下了遊廊向她走過來:「你喜歡什麼花?」突然想見你了。
沈瓊樓一本正經地說了個冷笑話:「臣喜歡腦花。」
殷卓雍:「……」
她見好就收,識趣地轉回了話題:「臣沒什麼特別偏好的花樹,好聞好吃的就行。」
殷卓雍瞥了她一眼:「那就移一株桂花吧。」
沈瓊樓不過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豫王這麼納諫如流,怔了下才道:「是……是,陳總管說您找我有事兒,您……有何事?」
殷卓雍道:「問你院子裡種什麼花樹合適啊,現在已經問完了。」
沈瓊樓:「……」他就是閑的吧!
她見他沒有讓人走的意思,便扯開話題問道:「王爺今日不進宮嗎?」
殷卓雍笑道:「原來進宮是因為無趣,現在想到乖乖侄女在府裡,便沒那份心思了。」
沈瓊樓忍不住道:「宮裡頭統共有三位公主,那才是您的正經侄女呢!」
殷卓雍旋身坐在院裡的圓凳上,素白的鐵蓮曳撒劃出個雍容的弧度:「她們雖是我的侄女,卻不是我的乖乖。」
沈瓊樓兩輩子擁有過的綽號無數,這個絕對是她最消受不得的,沒忍住戳他肺管子一句:「王爺這話臣就不懂了,您這樣慈祥和善的長輩,幾位公主可不得乖乖地孝敬著嗎?」
殷卓雍聽到慈祥這個形容詞的時候反應平靜許多,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乖乖這是吃醋了,放心,我只疼你。」
沈瓊樓:「……」她面無表情地道:「王爺也放心,在臣心中您就是臣的親叔叔,臣會好好地孝順您的。」
在外頭帶人端著西瓜冰盆等物的陳河被這幅‘叔慈侄孝’的畫面給震驚了,腳步一頓才走進去,命人挨個擺上各樣解暑的物件,他是個細心人,每樣都備了雙份,躬身道了句「王爺請用,長史請用。」轉身走人了。
邊走邊忍不住在心裡琢磨,願意給王爺當孫子的都大有人在,這是有多缺侄女啊,怎麼就瞧沈長史這麼上眼呢。
他想完又忍不住用余光一瞥,沈長史模樣生的倒是極好,黛眉朱脣,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惹煞春光,就是人胖了些,年紀太小身上也沒甚風韻,要說她出挑,可比她出挑的也不是沒有,王爺到底瞧上她哪點了?
他輕輕拍了自己臉一下,拋開這些胡思亂想,對著底下人吩咐:「去給宋白長史送點冰過去!」
原來豫王對長史不上心,導致院子上下都對長史院子無視之,最近因著沈瓊樓,他對長史院子也關注起來,不過話說宋長史是叫這個名吧?
和殷卓雍你來我往地互相插刀,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半個時辰,她瞧了瞧屋裡放的更漏,隨口瞎編道:「臣還有要事要辦呢,這就先回去了。」
殷卓雍挑了下眉毛:「王府裡還有比我更要緊的?」
沈瓊樓這才想起這是他的王府,到底有事沒事他心裡門清,於是不情不願地道:「那王爺有何事?」
殷卓雍帶著她進屋,兩人對面坐下,他不知從哪裡取出了最近京裡時興的‘沈家牌’:「陪我打牌。」
沈瓊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翻了翻眼睛:「這事兒真是太要緊了,臣不敢接手,王爺還是另請高明吧。」
殷卓雍像是沒聽出她話裡的揶挪之意,漫不經心地道:「府裡人人都有正事。」
沈瓊樓語塞,她還真不好意思說她也有正事,因為這份差事實在是太閒了。
其實在寬敞透風的屋子裡,吃著井裡湃過的涼西瓜片和各色精緻點心,喝著雪泡酸梅飲,四面都鎮了冰塊,打著撲克聊著天也是一樁美事,她想了想,點頭應了。
最主要的是,豫王就是再怎麼有本事也是個古代人,她打撲克總不至於輸吧——他們家老太太不算,那是因為她年紀大了縱橫牌場多年。
結果兩個時辰以後沈瓊樓就被教做人了,事實告訴她,世界上真的沒有想當然。
她用顫抖地手扔下一把爛牌,顫巍巍地捂著自己的臉:「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其實她更想搖著殷卓雍的領子問他是不是出老千了。
本來一開始殷卓雍對規則只是粗略知道,所以輸了好幾把,所以沈瓊樓暗搓搓地高興,想著下個月的零用錢有著落了,順道下了重注,然後他就跟開了掛似的,兩人從鬥地主到乾瞪眼,她又是一把都沒有贏——這簡直是一場歐皇對非奴的戰鬥!
不光她身上的碎銀沒了,就連近兩年的長史薪俸都賠進去了,想想就絕望。
殷卓雍含笑瞥了眼她放在桌上的荷包和才打好的借條:「乖乖還要試試手氣嗎?」
沈瓊樓想著兩年幾乎算是賣給豫王府,已經有點急紅眼了,正要點頭,但又想到方才的慘敗,用強大的自製力含淚搖頭拒絕了:「不試了。」
殷卓雍看著她這幅被欺負慘了的小模樣,細白的手指摩挲著她的下巴,誘惑道:「不再試試了?沒準下把就能贏回來。」
沈瓊樓淚光一收,又恢復了平日的面無表情:「不試了,再試就得賣身給王爺了。」
最關鍵的是她還不敢跟家裡說,萬一被老太太和她爹知道她又和人賭博輸了非得抽死她。
殷卓雍一手支著下顎,微微笑道:「有何不可?」
沈瓊樓頓了下,狐疑道:「王爺一開始不會是故意輸給我的吧?」然後騙著她下了重注才開始贏。
他脣邊笑意更深,靡麗的眸子讓滿室清光都失了光彩:「你猜?」
沈瓊樓:「……」她居然被一個古代人給套路了。
她拿著片冰西瓜,坐到角落默默地舔舐傷口去了。
他偏頭瞧著她,她全身上下都是一絲不苟的,官帽官靴都穿的服帖嚴整,這般嚴謹自律的人,應當生了張古板面孔,偏生她長相極艷麗,身子又豐腴起伏,反倒凸顯出一種奇異的風情。她嫣紅的脣瓣微張,秀眉輕蹙,神情懨懨的,有種無言的誘惑。
他托著下巴琢磨,忽然眯眼拖長了腔調:「其實倒也有旁的法子可以抵債……端看你肯不肯了。」
沈瓊樓吐子之後抬眼灼灼地盯著他,他脣邊泛出淺笑:「叫聲雍哥哥就可以……抵一半。」
沈瓊樓無語道:「另一半呢,叫雍姐姐嗎?」說完就覺得自己嘴欠,為什麼這時候忍不住抬槓呢!
殷卓雍倒也沒見惱,目光凝於她的兩瓣脣上,若有所思:「另一半,到時候再說吧。」
沈瓊樓脣上酥酥麻麻的,硬是被看得張不開嘴,只好靜靜地低頭吃瓜,權當什麼都沒有聽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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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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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8 00:10:44
第五十一章
他修長如玉的手指把玩著紙牌,以後日子還長著呢,也不急在這一時。
沈瓊樓坐在原處回憶著自己打牌時候的每一次失敗,越想越是心痛,就這麼又痛了半個時辰,豫王瞧日頭不是那麼毒了,這才開口道:「你回去吧。」
沈瓊樓在他屋裡吭哧吭哧猶豫半天,看著他面帶戲謔,求他減點債務的話還是沒說出口,垂頭喪氣地出了院子。
她才回了院子,就見宋喜坐在離冰盆不遠的地方繼續看著她的小黃書,神情愜意,見她過來,主動打招呼道:「沈長史回來了。」
由於她實在不起眼,所以一出聲沈瓊樓才看見她在哪,點頭道:「宋長史。」
她走過去冷不丁瞟到她書上的幾個字,就被大段的肉戲給閃瞎了眼,上班的時候看這個真的好嗎?
宋喜倒沒有不好意思,起身收拾收拾東西,喃喃自語:「時候到了,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沈瓊樓詫異道:「這才申時沒過幾刻。」
宋喜用她幽魂一樣的聲音解釋道:「雖然沒到規定時候,但府裡也沒甚大事提早走也沒人管的,就是有大事……」她幽幽地道:「也不用做長史的來操心。」
偷懶偷出經驗來了,沈瓊樓肅然起敬。
宋喜自己得過且過沒啥進取心,見沈瓊樓受賞識也無所謂,完全是對待一般同僚的態度,把該傳授的經驗傳授了就準備走人。
沒想到剛踏出一步,就見自己這位一臉正氣,瞧著端莊持正的新同僚湊過來輕聲問道:「宋長史可還有別的龍陽話本?」古代的她也想看啊!
宋喜:「……」她頓了下才道:「有,明天給沈長史帶幾本過來。」
沈瓊樓當侍讀的時候最早也得六七點下班,如今這麼早下了反倒不習慣,溜溜達達地回了沈府,剛進了沈老夫人的正院,就見陳氏帶了幾個大丫鬟在一邊調脂米分一邊陪沈老夫人說話。
大戶人家的女眷尋常不用世面上買的胭脂,嫌顏色不正材質不好,乾脆自己摘了鮮花蒸了米米分親自做,也算是無聊消遣的玩意。
沈老夫人瞧得技癢,也想試試,見有小輩來了才收回手,擺出端莊老成的姿態來。要不怎麼有人說老小孩老小孩,既有玩心又抹不開面子。
她見沈瓊樓回來得早,先問道:「今兒個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沈瓊樓外頭出了一身的汗,回來先喝了幾口下人奉上的溫茶才顧得上回話:「王府裡沒什麼事,所以我就先回來了,左右也沒人管。」
沈老夫人也知道長史是個清閒差事,不過嘴裡還是說她幾句,又忙命人給她準備洗漱。
沈瓊樓洗漱完一身清爽地回屋陪她們說話,見陳氏正在用木杵搗捶鮮花,便也取了個木杵幫忙搗。
她頭回上手沒經驗,花汁飛濺的到處都是,陳氏瞧自己閨女什麼都好,在一邊抿嘴笑著看,沈老夫人嫌棄道:「你輕點,慢點,用木杵緩緩往下壓,你搗蒜呢?」
陳氏噗嗤一樂,沈瓊樓訕笑,轉向她問道:「娘不是說今天靖海伯的夫人擺宴,下了帖子請您過去赴宴嗎?怎麼沒去啊?」
陳氏不知道想到什麼,神情有些不自在,含糊道:「天這麼熱,有什麼好去的,還不如在家清靜爽快。」
沈老夫人倒是若有所悟:「是因為柳家夫人也去了吧?」
陳氏面上訕然,含糊道:「哪能啊,柳家夫人去便去了,跟兒媳有什麼關係?」
沈老夫人才不是這麼好糊弄的,瞧見她表情猜到八九成,搖頭道::「柳家夫人如今三女兩子,你也是三個孩兒的娘了,還較這個真做什麼?」
陳氏臉上詭異地泛紅,人顯得越發艷麗:「您說這個做什麼,孩子還在呢。」
沈瓊樓八卦系統一下子打開了,追問道:「柳家夫人怎麼了?跟娘有什麼關係?」
沈老夫人也想到舊事,有些失笑:「問你娘去。」
沈瓊樓兩眼直瞧著陳氏,幸好陳氏性子爽利,略扭捏一下就坦然了:「也沒什麼,當初你爹未娶的時候好些人上門提親,柳家夫人也是其中的一位,不過她和咱們家是舊識,和你爹是打小相熟的。」
沈瓊樓立刻腦補了一出包含愛恨情仇的狗血大戲,就聽沈老夫人繼續接道:「不過你爹爹倒是沒那個想頭,原來上香的時候偶然見了你娘一回,不知怎麼就惦記上了,見天兒地求我和你祖母去提親,好在忠勤侯家對你爹也滿意,兩家的親事就這麼成了。」
當初沈老夫人和老太爺本來想的是在相熟的人家家裡找個品行出眾,門風清白的閨女,但當初沈木拿出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氣勢要娶陳氏,但沈家和國丈家素無往來,二老本來猶豫,後來仔細查看了陳氏的品貌才上門提的親。
當然陳家那邊也仔細打聽了沈木的品性相貌,覺得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良人,又幫陳氏拿了幾日架子,這才鬆口允了這門婚事。
陳氏提起往事來倒也坦蕩,聲音卻很甜蜜:「你爹當初也真是的,好好地拜著菩薩,沒留神香火把衣服給燒著了,倒把我嚇了一跳,急忙之中找不到人來救火,幸好院裡有存水的大缸,我慌忙舀了幾瓢水給他淋頭澆了,這才熄了火,你爹當時滿身狼狽,用袖子遮著臉就匆匆跑了,我當時也沒多想,哪想到幾個月後就上門說親事了。」
沒想到威嚴的沈老爹還有這麼青澀的一面。
沈瓊樓被迫塞了一嘴的狗糧,又很柯南地分析道:「雖然咱們魏朝風氣開放,但寺裡燒香男女也有不同的道兒走,爹想必是偷看娘你入了神,沒留神才燒了衣裳,還被你發現了,這才沒臉見人扭身跑了。」
陳氏抿嘴一笑。沈老夫人見他們夫妻和睦,家風井然,心裡自也高興,忽然想到幾個小輩:「岑哥兒還在讀書,三丫頭又有差事在身,暫且不急,但老大也該尋摸個人幫著料理家務了,他如今都十九了,也該給你添個孫子孫女了,你瞧瞧明兒和福兒多招人疼。」
陳氏想到老大也覺著發愁:「我倒是想幫著尋摸幾個,一來這孩子死活不肯娶,二來京裡的閨秀我也不了解,不知根底地貿貿然娶回來反倒不好。」
沈老夫人道:「老大那裡你和他爹多勸著些,至於女方的情況打聽起來倒也不難,多去赴幾回宴就能打聽出好些門道來。」
陳氏覺得有理,便低聲應了,正好沈木和沈念文也快回來了,沈老夫人便命人準備膳食,好讓他們回來就能用上。
陳氏倒是有心下廚,被沈老夫人和沈瓊樓義正言辭地勸阻了。
沈瓊樓心裡十分糾結,到底要不要問親媽要錢還賭債呢?雖然陳氏對閨女絕不會吝嗇,但是自己上班了還啃老實在不是她的作風啊!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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