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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春之 - 《懶姑娘嫁高門 卷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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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0:09
標題:
春之 - 《懶姑娘嫁高門 卷一》《全文完》
懶姑娘嫁高門
卷一 作者:春之
上輩子她就是太逞強,才落得名聲盡毀,削髮為尼的下場,
誰知病死後竟重生回到她出家前,她才不要再走一次老路!
她果斷回頭下山,卻意外遇上皇帝最寵信的安王江舜,
他不只文采斐然還有張好臉蛋,氣質更是出眾,京城姑娘都想嫁,
可他主動向被退親的她示好,最後更求來皇帝賜婚,
只是說好了各取所需,他的演技未免太精湛,人前人後都對她極好,
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應有盡有,還放下身段親手替她煮藥烤魚,
連她進宮時都預先替她打點好皇后、皇貴妃,保她不被刁難,
哎,這樣好的男人都主動送上門了,她是否該勤奮一把抓牢他……
女主角:蕭七桐
男主角:江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0:29
第一章
【第一章 重生走更好的路】
蕭七桐作了一個夢。她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年少的時候,繼母狠狠地掌摑她,斥罵她沒有教養。庶姊也在一旁譏諷她,就她的身子骨,沒幾年恐怕就要奔著她的短命母親而去。
她隱忍了兩年方才動手,終於,繼母身亡,庶姊斷了腿。自此父親將她視作楣星,未婚夫與她取消了婚約。但蕭七桐毫不在乎,那時候的她,年紀小卻一身的倔骨,她獨自上了山,剃度修行。
許是修身養性的日子過得久了,她的身子反倒漸漸強健起來了,而後朝中動盪,她的父親被處死,蕭家上下僅餘下她得留性命。蕭家已不復存在,她心下的仇恨便也跟著沒了,隨後收拾包袱,獨自四下遊歷,待她行至古滇時不慎染上了熱病……
是了,她似乎快要病死了,所以才會夢到過去。
「姑娘、姑娘快醒醒……」
「這裡風大,莫受了涼……」
是誰在喚她?像是……像是許久以前跟在她身邊伺候的樂桃的聲音。
蕭七桐艱難地撐開了眼皮,「唔?」
面前的人影晃了晃,緊跟著那人將一件披風裹在了她的身上。
「姑娘喝杯熱茶,咱們再走。」說著,她又塞了一個瓷碗到蕭七桐的手裡。
蕭七桐叫那熱茶燙得一個激靈,霎時清醒了過來,「樂桃?」
跟前的女子穿著淺黃褙子白色長裙,五官普通,但眉間卻噙著一絲柔色,的確是從前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鬟樂桃。
樂桃嘆了口氣,「那小沙彌說,主持正在接待貴客,沒功夫見咱們。姑娘,您打消這個念頭吧,姑娘總歸是府上正經的嫡小姐,老爺總要念一念父女情分的……」
待聽清樂桃的話,蕭七桐頓時明白了——
她竟然在瀕死之際,回到了自己年方十四的時候。
那時候,她的繼母剛剛身亡,庶姊又瘸了腿,繼母認下的兒子攛掇著父親拿她問罪,自己便帶了丫鬟上山說要做姑子去,以證自身清白,好堵了蕭家上下的嘴。
蕭七桐抬手摸了摸手腕,她的脈搏虛弱,但確實在跳動著。
她活過來了。
她在她最好的年紀……活過來了!
「走吧。」蕭七桐抿了一口熱茶,將那瓷碗還給樂桃,「我們下山。」這輩子,比起做尼姑,她有更好的路能走。
樂桃面上一喜,「姑娘想明白了?那咱們走吧!」
說罷,樂桃將那瓷碗還給了沙彌,隨即便攙扶著蕭七桐,往院門口走去。
待跨過了那道門,旁邊的院子裡也出來了一行人,為首的正是佛光寺主持了悟方丈。
了悟年過六十,身形卻不見半點佝僂之態,頗有幾分世外之風,然而了悟身邊的年輕男子氣質更為出眾,叫人一眼望去便再難挪開視線。
男子著一身青白色竹紋錦袍,腳踩雲靴,頭束玉冠,身形挺拔,立在了悟身旁如青松一般,實在風姿特秀,姿儀俊美,正應了那句「朗朗如日月之入懷」。
蕭七桐一怔,她認得他,這人是安王江舜,當今皇帝最為寵愛的一個兒子。
江舜自幼聰穎,容貌俊秀,極善詩書工筆,諸皇子中唯他一人氣質最出眾。常有人說他像是自天上來歷劫的神仙,身上實在不沾一絲的世俗氣,凡京中女子,莫有不嚮往者。
但蕭七桐卻不覺得他似外界說的那樣光風霽月,因為一眼望去的時候,蕭七桐先望見的是他眼底的冷色。那驚鴻一瞥的冷意幾乎將人凍在原地,不敢動彈。
蕭七桐垂下眼眸,斂起神色,朝著對方落落大方施了一禮,隨即帶著樂桃便要轉身離開。
「可是蕭五姑娘?」江舜卻突然朝她看來,並且低低地問出了聲。
「是。」蕭七桐也不怯他,只微微歪著頭瞧他,似少女一般,眼底映著天真爛漫,長長睫羽一眨,目光柔軟,輕輕撓在人的心上。
江舜突地頓住了,他很早便聽過蕭七桐的名頭。京中都傳蕭家有個黑心肝兒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剋死了繼母,又害瘸了庶姊,目無禮法,行事狠辣……幾乎所有能抹黑一個人的詞兒,都一骨碌全栽在她的頭上了,就連她的未婚夫都忍不住與她解除了婚約。
江舜知道的東西,比旁人要稍微多上一些。他知道,那蕭家待蕭七桐本就冷酷刻薄,蕭七桐若是逆來順受,方才叫人瞧不上。只是他也不免受了那些流言的影響,以為蕭七桐該生得面目凶惡、眉宇冷厲……
無論如何,都不該是眼前這樣——裹著一身素紗,面細嫩而蒼白,脣不點而緋紅。那傳言中的夜叉,原來是個柔柔弱弱、眉眼昳麗的小姑娘!
只消一眼,就讓人心底沒由來地跟著一軟,忍不住想要疼一疼她。
江舜收了目光,暗自搖頭,他何時又成了那等重外貌的人物?
心念一轉,低聲道:「蕭五姑娘可否與我說兩句話?」
蕭七桐怔了怔,上輩子她可不曾在佛光寺遇見安王,更別說能有機會與安王說上話了。她自然是不能拒了一個王爺,想來想去,這人在她身上應當也無所可圖的地方,倒也沒什麼可畏懼的。
蕭七桐微一抿脣,掐住了手中的帕子,瞧上去有些怯怯的味道,「好……去哪裡說話?」
江舜側過身子,指了指身後的院子,「請。」
江舜今日來佛光寺,身邊帶了不少人,那些個侍衛目光如炬地盯著蕭七桐,目送著她往江舜身邊行去。
樂桃嚇得腿都軟了,她不由得攥了攥蕭七桐的袖子,「姑娘……」
蕭七桐年紀更小,個頭也更小些,但她卻拍了拍樂桃的手背,口吻平穩,「你在外頭等我。」
樂桃不敢跟上去,只好面色發白地等在了那裡。
蕭七桐就彷彿無知無畏的小姑娘一般,頂著侍衛們的目光,慢吞吞地跟著江舜踏進了那個院子。
侍衛們連同那了悟方丈都一併留在了院門外,他們牢牢把守著院門,看得樂桃心肝膽顫。
「喝茶嗎?」江舜問。
蕭七桐抬頭直視著他,「您與我有什麼話說呢?」
江舜見她如此直接,便也不再鋪墊,他嗓音溫和低緩,「蕭五姑娘可是剛解除了婚約?」
蕭七桐眨眨眼,點頭。
「那蕭五姑娘瞧我如何?」
蕭七桐又眨了眨眼。嗯?江舜傻掉了嗎?
江舜剛及弱冠,他很好地繼承了皇貴妃仙逸的風姿,五官俊美,生而聰穎,自出生始便得了皇帝的寵愛,在他的兄長尚未封王時,他便因為皇帝壽誕時獻上的一篇詩作得封安王。
到今日,他依舊風光無兩,滿京城都知曉,他是宣正帝最為寵信的兒子。
乍看,滿身光華,可沒有誰知曉,江舜早已活過一世。
上一世,他的妻子乃是由宣正帝所賜,這一世,他卻偏要自己來選這人。
倒也巧了,上輩子聲名狼藉的蕭五姑娘,驟然出現在了他的跟前。
這姑娘後來剃度出家為尼,他若娶她,至少可護得住她不受蕭家欺凌,而她頂了他正妻的位置,也就免了宣正帝於他婚事上指手畫腳。
「為什麼?」蕭七桐的聲音在院裡響了起來,「王爺瞧上我了嗎?」
這話問得大膽,全然不似別的閨閣女孩兒嬌羞不敢言。江舜微微壓低了聲音,「因為合適。」
蕭七桐繃著下巴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江舜的目光不由落到了蕭七桐的面龐上。少女的年紀尚小,五官才剛長開,標緻的眉眼頗有幾分昔日京城第一美人的味道,這張尚顯天真的臉上帶著幾絲毫不掩飾的驚訝和困惑,卻獨獨沒有喜色。
如果換做其他的女子,得他伸出這樣的橄欖枝,恐怕早已經喜不自禁,再難繃住冷靜的姿態……是因為跟前的少女年紀尚小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0:48
第二章
江舜望進她的眼底,瞥見些許天真稚嫩之色,心底不禁一軟。
是了,儘管蕭五姑娘早早與寧小郡王定了親,又傳出克繼母的名頭,但說到底,她的年紀也不大,若她母親尚在人世,她該是叫人護佑在閨閣中,無憂無慮的嬌憨女兒。
江舜將蕭七桐視作小姑娘的時候,蕭七桐腦子裡卻已經以更快的速度分析出了利弊。
她想要過和上輩子不一樣的生活,想要獲得日後遊歷天下更大的資本,若有安王甘願做這塊墊腳石,自然是好的!
於是蕭七桐眨了下眼,帶著小姑娘特有的水靈氣息,應了聲,「好呀。」
等蕭七桐再踏出院子的時候,已經是半炷香以後了。
樂桃驚恐地攀住了她的袖子,「姑娘……」她想問發生了什麼事,卻又不敢問。
相比之下,蕭七桐的姿態竟顯得要穩重多了。
只是江舜在後頭瞧見蕭七桐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明明自己生得更為瘦小,在丫鬟的跟前卻硬是做出強大的姿態,就像小姑娘偷穿大人的衣裳,令人覺得好笑,但又忍不住覺得有那麼一絲可愛。
江舜轉頭點了個侍衛,「顧剛,你送蕭五姑娘下山。」
顧剛沒有質疑江舜的決定,他沉聲應了,隨即向蕭七桐一抱拳,「五姑娘請。」
蕭七桐微一頷首,將手腕搭在樂桃的掌心,好叫她穩穩扶住自己,道:「民女告退。」說罷,便與樂桃朝著寺外行去了。
江舜動也不動地立在那兒,目光一直送著蕭七桐出了寺廟,方才轉頭與了悟低聲閒談起來。
待蕭七桐下了山,坐上了蕭家的馬車,顧剛也返身回山上去了,樂桃這才拍了拍胸口,道:「好嚇人的陣仗……那麼多侍衛跟在安王身旁,奴婢連多瞧一眼都不敢。姑娘沒被嚇著吧?」
蕭七桐搖搖頭,打起了車簾,外頭的風灌了進來,撲在臉上帶著微微的涼意,她卻不覺得冷,相反,她的嘴角還翹了翹,顯然心情愉悅。
「安王與姑娘說了什麼?」樂桃緊張地抓著帕子,「府裡的姑娘與王爺皇子素來是沒有交集的,他怎麼突然尋了姑娘去說話?」
「說兩句閒話罷了。」她私下應了江舜,如今沒有明旨,不見婚書,她自然不能往外說,儘管樂桃是她貼身伺候的丫鬟也不能說。
樂桃倒也沒有追問,旋即提起了另一件事,「待回了府中,姑娘與老爺好生說說吧,如今繼夫人已經沒了,又哪能真怪姑娘克了她呢?老爺向來不喜神鬼之論,姑娘好生說說,老爺自然不會再怪罪姑娘……」
蕭七桐知曉樂桃所言是為她著想,只是樂桃目光侷限,腦子裡想的法子也只有讓她去討好父親一途。
蕭七桐轉頭望著馬車外,一言不發。
見她久不出聲,樂桃也只好訕訕住了嘴,只是那顆心卻止不住地沉了下去。
待回了府中,還不知曉大公子要如何發作呢?
蕭七桐的母親祝琇瑩,是蕭成的第一任妻子,她產下蕭七桐後便重病去了。
蕭成倒也沒有薄情到髮妻一去便迎娶了新夫人進門,畢竟蕭家敢乾,那祝家還不肯呢。於是蕭成便認了個義子,說將來百年後也算有人摔喪盆捧牌位。
這個義子便是如今的蕭家大公子,蕭靖。
蕭靖常跟在蕭成左右,也學了幾分蕭成的威勢,府中下人莫有不畏懼這位大公子的,樂桃便怕極了他。
待馬車回了府,樂桃便忍不住道:「大公子怕是在等咱們呢。」
蕭七桐的眉頭都不帶動一下,她抬起手,衝一個小丫頭勾了勾,那小丫頭有些怕蕭七桐,顫巍巍地走過來了。
蕭七桐扶著她的手,道:「吩咐人去打了熱水來,再鋪好床。我沐浴後要先睡上一覺。」
樂桃呆了呆,她以為姑娘肯回來,該是做好了向老爺示弱的準備,可、可姑娘怎麼還惦記著先睡一覺呢?
蕭七桐並未對樂桃解釋,她將半個身子的力氣都倚在了那小丫頭的身上,如此步履緩緩地回到了她平日住的小院兒。
府中不少人都知曉,這次蕭七桐怕是要吃大虧了,但他們到底是下人,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明著違抗蕭七桐的命令,於是真吩咐了下去,燒熱水、鋪新床。
約莫半個時辰後,蕭七桐終於躺進了被窩裡。
樂桃小心地合上屋門,愁容滿面地轉過身去,卻見有道身影正站在檐下,那身影高大英武,驚得樂桃一頓,喚了聲,「大公子……」
「妹妹睡下了?」蕭靖問。
樂桃小心地點著頭,「姑娘今日天不亮便上山去,在寺裡頭倚著欄桿還睡著了,想來困得厲害。」
「那便等她歇息好了,我再來瞧她。」蕭靖絕口不提蕭成的態度,轉身便走了。
樂桃瞧著他的身影遠了,忙抬手拍了拍胸口,隨即自個兒搬了個繡凳放在門口,坐在上頭守了起來,如此若有人闖來,她也好趕緊進門喚醒姑娘。
蕭七桐這一覺睡得有些久,但她從未這樣安穩過,當睜開雙眼,瞥見床帳頂的確是熟悉的大片芙蓉繡紋,她才確認,自己的確是重生了。
蕭七桐起了床,將丫鬟叫進來,伺候著自己洗漱、梳妝,又換了一身素白的衣裳。
她本就生得纖弱,面上又是瓷器般的白,立在那兒便無端讓人心生憐惜之感。
樂桃瞧了她的模樣,不由暗暗感嘆。想來老爺見了姑娘弱不禁風的模樣,也該要將火氣收斂一二的。
「走吧,去見父親。」蕭七桐淡淡道。
樂桃瞧了瞧她,不知為何心中總覺得,自寺廟中走了這一遭,姑娘似乎並不將蕭家上下瞧在眼裡了。
蕭七桐帶了樂桃及另一個小丫頭往正廳去了。
蕭成並不在,他在處理政務。
於這個男人來說,哪怕那繼室曾經百般得了他的寵愛,如今沒了,也不能喚起他半點的傷感與悲痛。
蕭七桐早習慣了這男人的做派,因而並不覺驚訝。
「妹妹來了。」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廳中響起。
蕭七桐抬眸看去,原來蕭成不在,蕭靖卻是在的。
她盯著他看了會兒,卻沒叫人,她同這個義兄的關係並不親近。蕭靖年長她近十歲,自然沒興致陪著年幼且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而蕭七桐那時失了母親,又不得父親的愛護看照,便也瞧蕭靖不順眼。
更何況,正是打認了這個義子後,祝家便多覺愧疚,於是將祝琇瑩的表妹程敏月說給了蕭成做繼室,程敏月一過門,蕭七桐的日子便難過起來了,她又哪裡喜歡得起來這個義兄呢?
「這些日子府上都顧著料理母親的後事,冷落了你,你能想通從山上下來,是好事。」蕭靖開口,口吻間頗有幾分蕭成的味道。
說罷,他拍了拍手,丫鬟端了碗紅棗羹送到蕭七桐的手邊。
蕭七桐沒動。她覺得有點奇怪,上輩子她在佛光寺裡並未遇著安王江舜,同樣的,她也沒有再回到蕭家,自然也就不會和蕭靖說上話。蕭靖與蕭家的姊妹關係都不親近,要他記得吩咐丫鬟給自己做羹吃,實在比登天還要難。
見蕭七桐不去接,蕭靖也並未生氣。他用一成不變的語調道:「小郡王之事,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蕭靖話音才剛落下,便聽見一聲譏笑——
「蕭七桐剋死母親,得了個喪門星的名頭,於是遭寧小郡王退了親。如今滿京城都知道這樁事,外頭嘲諷的話都說了一籮筐。她一人壞了名聲也就罷了,還帶累了府中一眾姊妹,大哥怎能讓她莫要放在心上?」
這聲音略有些尖利,蕭七桐聽著實在耳熟,畢竟這道嗓音從前總在耳邊咒罵她早該隨她那早死的娘一併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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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1:00
第三章
蕭七桐扭過頭朝對方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水綠色衫裙的年輕女孩兒,由丫鬟扶著手臂,斜斜倚在門檻處。
只是這樣弱不禁風的姿態,由蕭七桐做來,自然叫人心生憐惜,而由她做來,卻叫人覺得有東施傚顰之嫌。畢竟女孩兒的五官雖然算得上標緻,容貌卻實在不及蕭七桐一分。
「是你呀。」蕭七桐淡淡道。
女孩兒本能地縮了縮左腳,身子往後傾去,像是又憎恨蕭七桐,又懼怕蕭七桐。
蕭七桐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膽兒真小。」
女孩兒面上又青又紅,她掐住了丫鬟的手腕,好像能借此從中汲取力量似的,隨後才聽見她尖聲道:「蕭七桐!你知道如今外頭怎麼傳你嗎?說你的心肝兒黑得很,是個母夜叉!按我說,你就應當剃了發做姑子才好,如今回來也不過是自取其辱,小郡王退了你的親,又哪裡有人再肯娶你呢?」
「那有什麼關係?」蕭七桐盯著她,屈了屈手指,一指她長裙下掩住的腿腳,「也沒有誰願意娶一個跛子呀。」
「你!」蕭詠蘭心胸小、心眼也淺,此時叫蕭七桐一堵,反倒自己臉色變得更厲害,當即拚命地往後縮腳,想要藏起來。
此人正是蕭七桐的庶姊蕭詠蘭,由蕭成的通房丫鬟所出。
蕭成當年為娶祝家的姑娘,正妻進門前丫鬟有了孕自然不光彩,蕭詠蘭險些被溺死在水裡,後頭蕭詠蘭從她母親口中得知此事,倒是不曾怨懟父親蕭成,反而瞧蕭七桐母女不順眼。
蕭七桐的母親早亡,蕭詠蘭便以為得意日子來了,她年紀大,身子骨強健,而蕭七桐身形瘦小,因母親早亡並不愛與人來往言語,蕭詠蘭便總暗地裡坑害她。
將她推進水裡,玩耍時失手打了她,更甚者將蕭七桐母親的遺物扔上樹枝,哄騙蕭七桐去爬樹,好叫她摔下來。
蕭詠蘭乃是庶出,按理自然不該如此無禮,但蕭成從不管後院之事,程敏月過門前便是交由蕭老夫人來管,蕭老夫人不喜祝琇瑩,連帶也不喜蕭七桐,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等程敏月過門後,蕭詠蘭百般討好繼母,反倒和程敏月形成了同盟,兩人合起來克扣蕭七桐的用度,又整日欺侮她。
不過如今再回想種種,倒如夢一般了。蕭七桐斂起目光,這才接過了那碗紅棗羹,問:「這是大哥命人熬給我吃的?」
蕭靖皺著眉,本欲斥責蕭詠蘭的不守規矩,此時聽了蕭七桐的問話,便先扭頭應了聲,「是。」
蕭七桐用調羹攪動著紅棗羹,彷彿不經意地道:「還是大哥命人送來的這紅棗羹用料足。」
蕭七桐的身子氣血虧,所以常得吃紅棗枸杞等物,蕭靖一聽這話便覺得不對。
「從前用的是什麼料?」
「從前用的是寧州的棗子,那棗子顏色更深些,味澀些。」
蕭靖面色微沉,「我知曉了。」
蕭詠蘭臉色微變,忙出聲道:「蕭七桐,我也不與你鬥嘴,老夫人讓我來問你,你既回了府,今日為何不與老夫人請安去?」
蕭靖也皺了下眉,顯然不認同蕭七桐的做法,畢竟在當今,萬事以孝當先。
一旁的樂桃腿都軟了,光是見著蕭靖她就嚇得不行,更莫說此時搬出蕭老夫人來了。
蕭老夫人掌管後宅多年,手段實在嚇人。
蕭七桐卻不疾不徐地道:「我身子骨弱,不知哪日就要跟著我那早死的娘去了,便不去老夫人跟前添晦氣了。」
蕭詠蘭面上又白了,這話是她說過的,只是那時,只有她、蕭七桐與已經死了的程敏月在場。
蕭七桐從前性情偏激,憎恨蕭府上下,因而不愛將這些話往外說,只是自己吞咽下去。
那會兒蕭詠蘭可開心了,她就想瞧蕭七桐將自己憋得吐血,卻還不能與外人道起的模樣,可如今……如今她怎麼就說了呢?
蕭七桐吃了兩口紅棗羹,便瞧向蕭靖道:「我身子乏得很,便不與兄長說話了。」
蕭靖知曉她被退親一事折磨得瘦了許多,便點了頭,「去吧。」
蕭詠蘭咬牙出聲,「大哥!老夫人要見她……」
「老夫人近來身子骨也不大好,還是避著些好。」
蕭詠蘭聞言呆在了那裡。
怎麼……怎麼就這樣便結束了?
蕭七桐剋死了母親啊!她更害自己瘸了啊!父親為何沒有立時責罰她?
她原本還指著老夫人罰了蕭七桐,畢竟近來外頭的流言可是將整個蕭家的名聲都壞了,這是老夫人最不能容忍的事。可現在蕭七桐不去,她又不敢越過蕭靖去抓人。
她一個庶出小姐,平日裡只仗了蕭老夫人的疼愛與程敏月的勢,方才能欺侮蕭七桐。如今程敏月已經沒了,蕭老夫人又不會做出大動干戈的事,她手底下無可用之人,又能如何?
江舜在佛光寺中住了幾日,待回到皇城中,宣正帝便急忙將他召了過去。
「怎麼好好的想去寺裡住幾日?」宣正帝問他。
「作了個夢。」江舜一笑,「說來倒也奇妙,這夢裡有個聲音與兒臣說,兒臣將在佛光寺中遇著意中人。」
宣正帝只當他講笑話聽呢,便問:「那可遇見了?」
誰曉得江舜微微抬起頭來,露出那張俊美的面龐,「遇見了。」
【第二章 換做誰都是一樣的】
第二日送到蕭七桐跟前的食物有了變化,食材選用皆是上等,該她的分例也一樣未少。
蕭七桐吃了兩口,果然比記憶中的味道要強,可見這食材好與壞的區別大得很,她又吃了兩口,忍不住笑了起來。
樂桃被她笑得迷惑不解,問:「姑娘笑什麼?」
蕭七桐抿了下脣,「笑我從前看不清。」
樂桃聽了這話卻更雲裡霧裡了。看不清?看不清什麼?
蕭七桐上輩子十四歲時,手段有、心智有,卻免不了還帶著一些孩子的執拗、天真。她厭憎蕭詠蘭的蠢笨、程敏月的陰毒,更憎惡父親的冷漠,但那時她從沒想過要將程敏月苛待她的事剖開在父親的面前,因為她不願示弱低頭。
可實際上示弱並非是真弱於別人。這輩子,她不過在蕭靖跟前隨口說了兩句,便再無人敢來克扣她。縱使其中有一些程敏月身亡後下人們不敢再妄為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卻應當是蕭靖將此事報到了蕭成的跟前。
蕭成愛惜面子,重規矩,又哪裡允得了府中發生下人欺侮糊弄嫡小姐的事?
她上輩子性情烈,行事執拗,但求結果不追求過程,於是程敏月雖然死了,蕭詠蘭也瘸了,但她同樣沒能過上好日子,更引得滿京城恥笑,只能蝸居佛光寺中,剃了滿頭青絲,常伴青燈古佛……不過兩敗俱傷罷了,至蕭家滿門抄斬時,也未曾有一人對她心懷愧疚。
這輩子,何不讓自己過得更快活些?
正逢此時,蕭七桐的屋門叫人敲響了。
「姑娘可醒了?該去老夫人那裡請安了。」外頭傳來的是另一個伺候她的丫鬟香蓉的聲音。
樂桃皺了下眉,道:「如今繼夫人都沒了,她還這樣殷勤做什麼?她是姑娘房裡的丫頭,卻偏盼著姑娘吃虧。十足蠢貨!」
「將她打發了便是。」蕭七桐懶懶地吃了兩口粥,「你既知曉她是個蠢貨,又何必與她生氣?」
樂桃卻愣了愣,道:「可、可如何打發?」
「我昨日怎麼與大哥說的,你今日便學了說給她聽就是。」
樂桃是個忠僕,但性情卻過於軟弱,遇事常想到的都是退縮。她想著又吃了一口粥。這性子,得磨一磨。
「去吧。」蕭七桐放下勺子,道。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1:12
第四章
樂桃不敢抗拒她的話,只好出去了,一邊竭力回憶著昨日蕭七桐的口吻,一邊學給了香蓉聽。
香蓉哪裡見過她這般姿態?「樂桃,你瘋了吧?縱使姑娘身體再有不適,也該去給老夫人請安才是。」香蓉氣急,抬手指著樂桃斥道。
樂桃心底的怒火倏地叫她勾了起來,「說了姑娘身體不適,你還胡攪蠻纏,倒不知道成了誰房裡的丫頭?你既是個忠心的,何不去守著繼夫人的墓?」
兩人正爭著,突地聽人喊了一聲,「大公子。」
她們心下一驚,不由同時轉頭看去,只見蕭靖走了過來,不自覺地繃緊了身體,再不敢發一言。
「在主子跟前起爭執,成何體統?」蕭靖冷了臉。
樂桃本有些畏懼他,但目光一轉,瞥到香蓉慘白的面孔時,她反倒不怕了。
香蓉遭訓斥是活該!她又不曾做錯事,怕什麼?
蕭靖斥責過後,便不再看香蓉,轉頭將目光落到樂桃身上,「你們姑娘呢?」
樂桃有些緊張,但還是將昨日姑娘說的話又複述了一遍給蕭靖。
蕭靖皺了下眉,倒也不曾為難,還道了聲,「身子不好便該請大夫來瞧瞧。」
樂桃點了點頭,「吃著藥呢。」
蕭靖便沒說什麼,看了眼屋門的方向,道:「那便歇著吧。」說罷,轉身就出了院兒。
樂桃一轉身,卻見香蓉還死死扶住柱子,面色仍舊白著,心底突覺一陣快意,連帶蕭靖在她心中都沒那麼令她害怕了。
「你也有這樣一日……」樂桃衝著香蓉笑了笑,隨即高興地打開屋門,回到蕭七桐身邊去了。
「姑娘,話我已經說了。」
蕭七桐抬手遞了一碟子酥酪給她,「聽見了,你做得很好。」
樂桃接過那盤子酥酪愣了下。從前姑娘從不與她說這樣的話,仔細一想,從前姑娘似乎並未誇過她,為什麼?
是因為……是因為今日她膽子更大些,真將姑娘那些話學給了香蓉聽嗎?
接下來幾日,香蓉仍不死心地上門來傳蕭老夫人的命令,樂桃都以同樣的藉口阻擋回去了,又過兩日,樂桃卻再沒見過香蓉了。
「奴婢還當她要接著替老夫人傳話呢。」樂桃不解地道。
蕭七桐轉了轉掌心的杯盞,「前兩日大哥又來了,我便與他說了兩句話。」
樂桃一頭霧水,「什麼話?」
「我與大哥說,我在病中,少有走動的時候,身邊用不著這樣多的丫鬟,香蓉梳得一手好頭。」
樂桃並未聽出個中含義,還嘆氣道:「倒是便宜了她。」
「哪裡有她占得了的便宜呢?」蕭七桐淡淡一笑,推了樂桃一下,「下去歇著吧,晚些再送點心來,我再睡會兒。」
樂桃點頭應了,小心地關上了門。
之後樂桃都沒再見到香蓉,還是聽院裡的婆子議論起來才知她的去向——
「香蓉如了願,去了老夫人院裡,可是聽說啊,她如今只跟著低等丫鬟做些雜役,老夫人跟前連半寸地兒都沒留給她呢。」
「難怪在府裡瞧不見她了。」
樂桃聽見這話不由一愣。香蓉去了老夫人院裡,不該是得了個好前程嗎?如何反遭了厭棄?她想不明白。
一轉眼,蕭七桐在院子裡休養已有半月,那日在佛光寺中遇了安王江舜,彷彿成了一場夢,至今她都未再得半點的消息。
若換了旁人,只怕要失落、難過,又或是方寸大亂、焦躁難安了,蕭七桐倒是不緊不慢,甚至還有閒情讓府裡頭的丫頭們去花園裡挖了兩盆花來養著玩兒。
她沉得住氣,偏有人沉不住氣了——蕭老夫人親自上門來了。
身邊的大丫鬟扶著老夫人進了門,蕭老夫人瞧也不瞧蕭七桐,先徑直走到了堂中坐下,等丫鬟們將茶點送上來了,蕭老夫人方才開口道:「見你一面倒是難。」
蕭七桐沒應聲,反倒還讓樂桃扶著自己,便要落坐。
蕭老夫人一聲厲喝,「我蕭家怎麼出了你這等蛇?心腸、舉止不堪的女孩兒!你害死你母親,還有臉享蕭家的供養?」
樂桃嚇得腿一軟,險些跪坐下去,蕭七桐伸手扶了她一把,自己依舊穩穩地落坐。
此時,皇宮中。
太監低聲道:「皇上,安王來了。」
宣正帝放下朱筆,抬頭看向江舜,「可用過飯了?」
「用過了。」
宣正帝擰起眉,「你可想好了?」
「半個月,足夠兒臣想清楚了。」
宣正帝眉頭舒展開,緩緩吐出一口氣,「你是朕的小兒子,你若要迎娶高門之女,沒有誰是不成的,但這個蕭七桐……她的聲名敗壞,京中皆傳她是個蛇?心腸、面目醜惡之人。這樣的人,叫朕如何指婚與你?」
「可兒臣喜歡。」江舜又拜了拜。
宣正帝嘆了口氣,「你是個聰穎的,你自幼做下的決定,朕未曾有一次干涉過……」他頓了下,「朕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當真想好了?非她不可?」
「兒臣信緣分。」
宣正帝無奈一笑,「你呀……你這點倒是似了朕,當年朕遇著你母妃的時候,也正是緣分……」
江舜淡淡一笑,「那父皇定然能明白兒臣的心思。」
「罷了,你既有所求,朕哪有不滿足的道理?」宣正帝傳來貼身太監,「擬旨。」
江舜瞧著宣正帝寫下婚旨,隨後讓人送上他從宮外挑選的禮物,這才離去。
待出了皇宮,跟在他身邊的侍衛顧剛忍不住出聲問:「這都過去半月了,那蕭家姑娘會不會等不住了?」
江舜一怔。不錯,她等得住嗎?
他又想起那日見著她的時候,那姑娘五官昳麗,面上卻透著一絲絲病態的白。
她是那樣的嬌弱,全然不似傳聞中的凶惡與狠辣。
她等得住嗎?
旁邊的小太監常英出聲道:「這等不住也得等啊,蕭家五姑娘都遭退親了,如今又惡名在外,聽聞她父親都不管她了。她除了等著咱們殿下,又還能如何呢?」
江舜瞥了他一眼,「常英。」
常英忙低頭道:「奴才失言,殿下恕罪。」
「自己回府領罰。」江舜垂下眼眸,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口,「父皇既已寫下婚旨,日後她便該是王府的女主人了,哪裡容得旁人議論?」
常英冷汗涔涔地忙應了聲,「是,殿下說的是,奴才再也不敢犯這樣的錯了。」
江舜抬手輕拍了下他的肩,常英卻險些站立不穩,摔個跟頭下去。
這一出,倒是見效得很,自常英挨了訓後,縱使府中再有不喜那位蕭五姑娘的,也都收緊了嘴,再不敢妄言半句。
至於蕭家裡,蕭七桐穩穩坐在椅子上,還轉頭問一旁的小丫頭,「你這丫頭,怎麼光記著給祖母端茶倒水,偏忘了你主子我的……」
蕭老夫人手腕一動,摔了茶杯,「你倒記得訓斥丫頭耍威風,怎麼不記得先回了長輩的問話?」
蕭七桐扶著桌子,斜斜地靠著,「樂桃,我身子不大舒服……」
樂桃面露急色,忙湊上前去:「姑娘可是又頭疼了?」
蕭老夫人冷聲道:「咱們府裡的五姑娘倒是嬌弱。」
「我生來本就嬌弱,府中上下不都知曉嗎?這耳邊呀,總有人說著,我過不了多少日子,便要去地下陪我娘呢。」
蕭老夫人曾經也這樣想。祝琇瑩是個狐媚子,偏還生下個體弱多病的女孩兒隨後便去了。這對母女彷彿身有詛咒一般,害得她兒續娶後竟也生不出半個孩子。蕭七桐整日裡病懨懨的倒不如隨她娘一塊兒死了好。
然而就在這時,男子一步跨進門來,冷聲問:「這話是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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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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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1:23
第五章
這聲音有些耳熟。蕭七桐轉頭看過去,就見一個穿著皂色長袍,身形八尺余的高大男子邁了進來。男子五官相當英俊,在這個入朝為官須得面貌佳的朝代,他的模樣算得上是第一等了。但男子的五官冷刻,多少顯得有些不近人情,而這份不近人情,大大削減了他外貌帶給人的好感。
男子正是她的父親,蕭成。
蕭七桐收起目光,倚著椅子淡淡喚了聲,「父親。」
然後她又將目光轉回到蕭老夫人的身上,只見蕭老夫人面色已經微微白了。
蕭老夫人看重自己的兒子,更一心為兒子謀算,但是她卻也同樣畏懼自己的兒子。畢竟蕭成的模樣瞧上去,真如同六親不認的閻羅一般。
蕭七桐心下好笑。這蕭家,實在半點人情味兒也無。這老夫人是個眼界小、心思毒的,府里幾個姑娘要麼懦弱不堪要麼驕縱蠢笨,蕭成有野心卻獨獨沒有感情可言,蕭靖跟在他身邊也將他的行事態度學了個九成。就這麼一個蕭家,看上去實在荒誕可笑。
「身子還沒好?」蕭成突然出聲,顯然這話是對著蕭七桐說的。
蕭七桐點了頭,「胸口還悶著。」
蕭七桐從前就算吃了十分的苦,她也一分都不會往外吐露。因而當她真出聲說了自己難受,誰也不會覺得她是裝出來的,反倒會覺得她怕是疼得受不住了,這才難得示了弱。
蕭成原本不快的面色頓時撫平了,「既還病著,便歇著吧。」
蕭老夫人哪裡容得蕭七桐就這樣被輕輕放下。程敏月門第雖低些,但這個兒媳婦卻合了她的心意,如今人沒了,她心底未必真為程敏月的死感覺到痛心憤怒,她所不快的,乃是程敏月之死引出來的種種後果。
程敏月身死,外頭有傳言說是蕭七桐將繼母生生剋死的,不管這傳言真假,蕭家姑娘們的名聲都連帶著受影響,假使外頭又有人說其實是她兒子克妻,兩任妻子都早早死了,那時怎生是好?
更莫說男子雖然比女子矜貴,但到底前頭都死了兩任妻子,再要續娶,那高門人家的女兒又哪裡肯嫁來做繼母呢?無論從哪方面考量,都足夠令蕭老夫人對蕭七桐恨之入骨了。
她咬咬牙,衡量再三,終究熬不過心底的憤恨,出聲道:「蕭七桐這等惡毒的女孩兒家,如何還能留在蕭家?那豈不敗壞了蕭家的門風?」言下之意,竟是想要將蕭七桐逐出家門。
「不合規矩!」蕭成卻將眉頭皺緊了,聲音也更冷了。
「可如今敏月沒了,該如何向程家交代?」
蕭七桐聞言,差點笑出聲來。老夫人太不了解她自己的兒子了。
程家是祝家的附屬,也就是說比之祝家尚且不如,又哪裡需要蕭家向他們交代?
蕭成性傲,從不輕易向誰低頭,又哪裡聽得了老夫人這話?
他眉頭一皺,口吻凌厲不容反駁,「她既是自己出行意外身亡,又哪裡怪得了蕭家?程家若敢來討要說法,日後不與之相交便是!」
蕭老夫人頓時面上一緊,覺得叫蕭成掃了面子,但她同樣也知道,是她方才說錯了話,蕭成性情固執,縱使她再有不滿,蕭成也絕不會改口,可她又不想在眾人跟前丟了臉面。動了動脣,正待開口,這頭蕭成卻先問了——
「母親近來身子如何?」
蕭老夫人心下一松,蕭成總算心頭還惦念著,給她留了一個台階。她笑了笑,道:「已經養得大好了。」
蕭成的話音卻一轉,「建王妃廣發帖子請人去赴春日宴,蕭家可收了?」
「收了。」蕭老夫人略帶厭憎地掃過蕭七桐,又道:「因咱們府上五姑娘的緣故,外頭正等著瞧府裡的笑話呢。我偏要帶府里幾個姑娘去,也好讓他們瞧瞧,蕭家的姑娘不輸誰。」
「將她也一併帶去吧。」
這個她指的是蕭七桐。
蕭老夫人微微驚愕,「這如何成……」
蕭成耐著性子道:「若是特意將她留在家中,才叫人看了笑話。」
蕭老夫人到底不算蠢笨,剎那便明白了過來。她若不願蕭家擔上污名,不僅不該將此事鬧大藉機懲治蕭七桐,反而應當想盡辦法遮掩此事,一口咬定程敏月身亡乃是意外,而非遭蕭家嫡出的姑娘害死。不然……蕭家姑娘傳出蛇?之名,又叫外人如何看待蕭家的家教?
想通這點後,蕭老夫人登時便冷汗涔涔了。
若非今日她兒前來與她說了兩句話,她恐怕還未想到這一層。
蕭老夫人將目光落到蕭七桐身上,暫且收斂了不甘願,淡淡道:「你收拾一番,明日隨我去建王府。」
蕭七桐慢吞吞地應了聲。
見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蕭老夫人心下不免窩火,只是理智到底牽制住了她。
蕭七桐的性子這樣不討喜,總有吃虧的時候。蕭老夫人冷冷地想。
此時蕭成掃了眼蕭七桐的模樣,有些不喜她體弱多病的樣子,便皺了下眉,道:「要什麼便吩咐下去,誰也不敢糊弄你,何苦將自己弄得這般模樣,蕭家難道還缺了你的東西不成?」
蕭七桐沒應聲。
蕭成熟知她的脾氣,倒也懶得與她發作。在得知女兒為證清白,險些削髮為尼後,蕭成也只是在這裡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發了威勢,斥了兩三個人,便又走了。
蕭老夫人多少覺得不得勁兒,便也叫丫鬟扶住了自己,跟著離開了蕭七桐的院兒。
他們走後,下人們都安靜極了,誰也不敢先開口。
蕭七桐的母親早亡,後頭蕭成又續娶了。雖說蕭七桐是嫡出的姑娘,但下人裡真沒幾個拿她當回事的。
但經過今天便不同了,他們不怕一個病弱的小姑娘,但卻是怕蕭成的。
樂桃突然笑出了聲,「方才可嚇死奴婢了,還以為老夫人真要問姑娘的罪呢。沒想到老爺卻來了,可見老爺待姑娘是好的。」
蕭七桐搖搖頭,「換做誰都是一樣的。」
樂桃聽得雲裡霧裡,沒明白過來其中的含義。
換做誰都是一樣的——不管是她殺了程敏月,還是程敏月殺了她,於蕭成來說都沒有分別。他都會第一時間將其遮掩下來,並且阻止其他人再追究下去。
一條人命而已,有什麼重要的呢?
蕭七桐抬手勾了勾耳畔的發絲,道:「扶我回房歇息吧。」
其他的丫鬟們上前一步,道:「奴婢們……」
「你們也都下去吧。」
眾人應了聲,這才敢退下去。
蕭七桐將大半個身子都倚在樂桃的身上,她慢慢挪著步子,眼瞧著便要走進臥房了。
院門外卻突地響起兩個婆子驚惶的聲音,「二姑娘這是做什麼?」
蕭詠蘭在家中行二。
蕭七桐轉頭瞧去,就見蕭詠蘭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她的跟前,只是因為跛腳的緣故,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走到。還不等站穩便笑出了聲,「怎麼不見你身邊的香蓉了?聽聞去了祖母身邊伺候?那可是她的福分呀,只是苦了妹妹,身邊似乎也沒幾個像樣的丫頭……」
蕭七桐只歪著頭瞧她,並不出聲。
她五官極為標緻,這樣的動作由她做來,竟有一股天真無邪的味道。
蕭詠蘭看得心下嫉妒,如同有火在燒一般,不由嗤笑一聲,道:「聽祖母說,你不日便要從蕭家族譜上除名了……」
蕭七桐斜睨她一眼,「這話可莫要讓父親聽見了。」
「讓父親聽見又如何……」
蕭詠蘭突然頓住了,她不可思議地打量著蕭七桐——蕭七桐神色鎮定,兩頰浮著淡淡緋色,看上去好不悠閑,全然不像是將被驅逐出蕭家的樣子!
「你、你沒有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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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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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蕭七桐又抬手勾了下耳邊垂落的發絲,緩緩道:「讓你失望了。」
蕭詠蘭喃喃道:「不可能……」
父親很喜歡她,祖母也疼愛她。
她的腳都跛了!她都被蕭七桐害成一個瘸子了!日後她連一個好婆家都尋不到……
且繼母死在了這人手裡,父親竟沒有責罰她的意思嗎?
「走吧。」蕭七桐捏了下樂桃的手腕。
樂桃頓時醒神,壯著膽子冷下臉,對著蕭詠蘭道:「奴婢斗膽提醒二姑娘一句,二姑娘這些話日後可莫要在老爺跟前提起。」
蕭詠蘭想不明白。
蕭七桐本要上山去做姑子,最後卻又回到蕭家。等待著她的,難道不該是個必死之局嗎?有哪家的姑娘剋死繼母、害瘸姊姊還不用遭懲罰的?
扒皮都是輕的!
蕭詠蘭恍恍惚惚,不曾想個明白,而那頭蕭七桐已經推門進屋休息了。
【第三章 春日宴無人搭理】
也許是因為白日裡看了蕭老夫人吃癟的模樣,蕭七桐這一覺睡得極為安穩。
待第二日醒來後,樂桃便忙著為她選衣裳、首飾、胭脂,好將她好好打扮一番,只是翻來翻去,竟也翻不出什麼玩意兒來。
樂桃不由面上失落,「姑娘這裡竟沒有幾身好衣裳。」
蕭七桐推開了她的手,「不過是去赴個宴罷了,這宴上還不知曉有多少姑娘在,我又何必非要去爭這個艷?」
樂桃盯著蕭七桐的臉瞧了瞧,突地又笑道:「不過以姑娘的模樣,縱使不施粉黛,著素裳素衣,也是要勝過許多姑娘的。」
蕭七桐倏地出聲道:「給我選身艷麗的衣裳來。」
樂桃一愣,「姑娘改主意了?」
「去吧。」蕭七桐只催了一聲。
樂桃便也不敢多問,低頭又翻了翻衣裳箱子,只收拾出來一件石榴色的褙子。
「有些俗氣了。」樂桃拉著那件褙子發呆。
蕭七桐轉頭瞧了一眼,又是隨手一點,「還有那件。」
樂桃拽拉出來,只見是一條洗得有些掉色的檀色長裙。
「就這樣吧。」蕭七桐道。
樂桃只好按蕭七桐的吩咐,將兩件衣裳揀出來放好。
隨後挑首飾,蕭七桐也挑了一支金釵,金釵頂端還綻放著一朵艷麗的花,那花芯也不知道拿什麼浸的色,瞧著實在明艷動人。
待蕭七桐用過早飯後,樂桃便為她換好了衣裳,梳好了頭髮,又將金釵插進了她的髮髻間。樂桃躬下身,盯著銅鏡中映出的面容,喃喃道:「姑娘真美……」
約莫等了一個時辰,眾人便收拾齊整了。
蕭老夫人攜了蕭家三姑娘、四姑娘,坐上了前頭的馬車,蕭七桐攜了樂桃坐在後頭,倒也悠閑。
等她們一走,蕭詠蘭便在屋中砸碎了一套茶具。
「父親是怎麼想的?祖母是怎麼想的?我明明被她害得瘸了腿,受委屈的卻還是我!她這罪魁禍首都能去建王府赴春日宴,我呢?我卻只能、只能藏在家中……難道我一輩子都要如此嗎?」
蕭詠蘭抱著董姨娘的手臂,放聲哭了起來。
董姨娘性情軟弱,只拍著蕭詠蘭的手,小聲勸慰道:「我早先便與你說了,她是嫡出的姑娘,你何苦與她爭來爭去呢?你有老夫人的疼愛護佑還不夠嗎?」
「不夠、不夠!」蕭詠蘭用力掙開她的手,「我真恨不得將那寧小郡王搶過來,哪怕……哪怕是去郡王府做妾,我也是甘願的!至少……」她嘴角一扯,露出一個笑容來,「至少她蕭七桐得不到的東西,叫我得到了……」
蕭七桐坐在馬車內小小地打了個噴嚏。
「姑娘可是受涼了?」樂桃忙緊張地要往她身上套披風。
蕭七桐推開了樂桃的手,掀起了馬車簾,望向外頭的風景。
「入春了,開花了。」蕭七桐喃喃道,嘴角不自覺地慢慢牽動出了一個笑容。
這是她上輩子不曾去體會過的東西,原來這條道兒上的花是那樣的香,隔著一條街,她還依稀能聽見那些叫賣的聲音。
濃濃的煙火氣令蕭七桐有些著迷,那漫長的寺廟生活,讓她更嚮往紅塵俗世了。
馬車如此行了一個多時辰,方才停在了建王府門外,此時建王府門外已經停滿了馬車。
蕭老夫人帶著三姑娘、四姑娘先下了馬車,而蕭七桐則不遠不近地走在了後頭。
蕭家的這兩位姑娘,乃是一對雙生子,她們皆是在蕭七桐的母親過門後由一個姨娘所生。
上輩子,蕭七桐對她們的印象不深,畢竟這兩人少與她往來。
這輩子,蕭七桐自然也懶得將目光分到她們身上去。
前頭蕭老夫人幾人邁進了門,蕭七桐略略落後一步。
少有人見過她的模樣,門外的小廝都不由一呆,隨即猛地低下頭去,不敢再看,生怕多看一眼也成了一種褻瀆。
蕭七桐倒是神色如常。從前她在寺廟中做姑子時,連一旁庵裡的小尼姑瞧了她都有臉紅的時候,這倒算不得什麼了。
反倒是樂桃有些高興。她滿面笑容,道:「姑娘少有出來的時候,今日出來走走,說不定就有哪家夫人相中姑娘,將姑娘娶回去做兒媳婦呢。姑娘也就不必再想著那寧小郡王了。」
寧小郡王?蕭七桐聽見這個名字,心下倒是平靜得緊。
上輩子,她到底年紀小,聽聞自己遭未婚夫退婚,還傷心難過了一陣子,心底更憋著一股勁兒,心想,既然旁人都道她蛇?心腸,那她便不嫁人,就這樣一輩子過了!
這輩子再想起來這人,便覺得有些可笑了。
一個未曾謀面的男人,她不知道他多高,長什麼模樣,性情如何……又有哪門子的悲傷難過呢?
只是她心下不覺難過,旁人卻不這樣認為。
旁邊有個小丫頭低聲道:「聽聞今日蕭家五姑娘也要來?」
有人當即縮起了肩膀,「這蕭五姑娘不是會克人嗎?蕭家怎麼將她也帶來了?我可不願被她剋死了!」
「今日鴻欣郡主也要來,見著了豈不尷尬?」
樂桃手掌一緊,難堪地道:「姑娘,咱們、咱們走那邊吧……」
蕭七桐沒反駁她,只是放慢了腳步,走上了另一條道兒。
而蕭老夫人早已看不見蹤影了。
樂桃更有些膽怯了,「姑娘,就剩下咱們了,可怎麼辦?」
蕭七桐抬手一指前頭,「那兒不是有幾個人?過去問問便是。」
那兒的確有幾個人,仔細一瞧,像是兩個權貴家的小姑娘,身邊簇擁了好幾個丫鬟。
蕭七桐走近,低聲道:「打攪了,我不慎與家人走散,敢問春日宴擺在哪個方向?」
兩個小姑娘齊齊回過頭來,一見蕭七桐便呆住了。
黃衫的小姑娘喃喃道:「真好看呀。」
粉衫的小姑娘跟著點了下頭。
一個照面兒,蕭七桐卻認出了這兩人的身分。
黃衫小姑娘乃是建王妃的堂妹,而粉衫小姑娘卻是寧小郡王的妹妹,也正是方才那些人口中的「鴻欣郡主」。
蕭七桐上輩子可沒少聽人說,這位郡主厭憎她至極,可這輩子倒是妙了,這小姑娘一見她,竟好似一眼便喜歡上她似的。
鴻欣郡主抬手指了指,「你順著這條道也能去的,只是待行到那處拱橋,便要拐個彎兒上拱橋,再沿著那條路往前行……」
說了會兒,她自己的臉倒是先急得紅了,「我讓他領你過去吧。」鴻欣郡主指了指一旁的小廝。
蕭七桐點了頭。兩輩子她都不曾和鴻欣郡主正式見過面,興許這位郡主原本就是個沒什麼心機的小姑娘,只是聽了旁人的傳言便厭憎她罷了,當然也就顧不上與她生氣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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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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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1:46
第七章
那小廝朝蕭七桐行了禮,還真在前頭給她們引起了路。
樂桃還有些緊張,等走得遠了,方才小聲道:「沒想到瞧著那樣尊貴的姑娘,脾氣倒是好,強過了咱們府裡的二姑娘太多……」
蕭七桐淡淡一笑。真正的王公貴族少有不講禮法、行為粗魯的,因為他們的出身決定了他們受到的教育。
轉眼,她們便到了一處月洞門外,門內隱隱傳來一些女子的嬉鬧聲。
那小廝道:「奴才便送二位到這裡了,姑娘往裡頭走便能見著了。」
蕭七桐點了頭,也與他道了謝,這才一拽裙擺,免得掃了地上的泥土,然後邁步朝內走去。
此時園內,蕭老夫人正在發作身邊的丫頭婆子。自打進了建王府,她們便遭了不少異樣的目光,更有些嘴碎的站在不遠處議論起來,像是故意說給她們聽似的,蕭老夫人在府中叫人捧慣了,哪裡受得了這等罪?
她冷聲道:「蕭七桐四處亂跑,你們不知道將她攔住嗎?任她離了我的身邊,若是衝撞了貴人如何是好?」
丫頭婆子們忙低聲告饒,並不敢為自己辯解。
「來了,那不是五姑娘嗎?」一個婆子突地瞥見了蕭七桐的身影,頓時驚喜出聲,生怕再遲上一些,還要吃更多的罪責。
蕭老夫人與三姑娘、四姑娘一併轉頭看去,卻見眼前一花,一道艷麗的身影走了進來。
離開蕭府時,她們並未如何打量蕭七桐,直到此時她們才發覺,今日蕭七桐竟打扮如此奪目。
蕭老夫人氣得咬緊了牙。這沒規矩的東西!繼母剛沒了,卻還打扮如此招搖,豈不叫人說他們蕭家沒有家教?
蕭老夫人正待啟脣指責,卻聽園中議論聲起——
「天啊那是哪家姑娘?怎麼生得這樣漂亮?」
「五官標緻得過了分……瞧那氣度,怕是哪家權貴之後?」
「這身打扮實在好看得緊,比丁家姑娘的還要好看。只是從前怎麼不曾聽過她?」
「今兒個來的美人倒是多……」
「你怕什麼?總歸今兒個最醜的不是咱們,不是還有個蕭五姑娘嗎?我聽聞她面目醜惡如夜叉一般呢,這蕭家也是好大的勇氣,竟敢將她帶出來。」
蕭老夫人氣得臉都白了。一群蠢貨!你們誇的正是那面容醜惡的蕭五姑娘!
只是蕭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認,蕭七桐的確承襲了她那早死的娘最美的地方,就連她兒子身上的優點也都叫蕭七桐承襲去了!可蕭七桐偏偏是個姑娘,還是個性傲不尊長輩又體弱多病的姑娘!
蕭老夫人冷冷地瞧著蕭七桐,只等她走近好藉機教訓她幾句,當著這麼多人,但凡面皮薄一些的女兒家都會知羞的,也好趁機打壓下蕭七桐的氣焰。
蕭七桐步履邁得穩當,一步一緩。
放在蕭家,她這模樣是遭人譏笑的,但此時那些不知她身分的姑娘都不住暗暗嘆道——
「舉止行動間,倒是好生有韻味。」
眼瞧著蕭七桐要走到蕭老夫人身旁了,她卻生生腳下一拐,扶著樂桃道:「我有些乏,你去問府中丫頭要個凳子來。」
樂桃原本有些畏懼,但想到蕭老夫人就在眼前盯著,還有三姑娘、四姑娘也在,可不能讓人瞧了姑娘的笑話!於是強撐著胸中那一口氣,走過去問王府裡的丫鬟要了凳子。
丫鬟雖然不明蕭七桐的身分,但瞧她的姿態分明像是某個大家出身,不敢怠慢,親自送了凳子去,請蕭七桐先坐下歇息。
其他人瞧見這一幕,更覺得驚訝了。
「那個姑娘莫不是身子骨不大好?」
「自古這美人兒不都是如此嗎?哪有事事都讓人占全了的呢?」
如此一議論,她們心下對這姑娘的嫉妒也就減輕了不少,畢竟身子骨不好,於說親上可是一大妨礙,甚至說不好還是個紅顏薄命的呢,那再有美貌也沒什麼大用了。
園子裡的人漸漸多起來,氛圍也就更見熱鬧了。
這時候有誰熱情地喚了一聲——
「鴻欣郡主。」
蕭七桐轉頭看去,果然是那個粉衫小姑娘。
鴻欣郡主和朋友一塊兒走了過來,一眼就瞥著了蕭七桐。
「又見著你了。」鴻欣郡主小聲道。
「郡主。」蕭七桐讓樂桃扶著自己起身,朝鴻欣郡主見了禮。
鴻欣郡主反倒臉上微紅,忙伸手扶了扶蕭七桐,「你坐吧,不必多禮。」她盯著蕭七桐的面容,忍不住問:「你瞧著氣色不大好,是病了嗎?」
蕭七桐點頭。
此時旁邊的人見她們聊了起來,心下更覺驚訝。
那姑娘到底是什麼來歷?連鴻欣郡主都能與她相談甚歡。
其實莫說她們了,就連蕭老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她沒想到蕭七桐竟敢這樣無視她,現在見蕭七桐和鴻欣郡主搭上話,心下更覺得驚怒,生怕蕭七桐失了理智,就寧小郡王退婚一事與鴻欣郡主當眾爭執起來。
若真鬧出這樣的場面……那蕭家真沒什麼臉面了!
越想,蕭老夫人越覺得不能等,於是她扶著丫鬟的手走了上去。
「鴻欣郡主。」蕭老夫人先見了禮,然後才扭頭看向蕭七桐,口吻也隨之一變,嚴厲起來,「蕭五!你莫要糾纏郡主……」
蕭老夫人的聲音中氣十足,距離不遠的人都聽了個清楚明白,但她們卻都呆住了。
蕭五?蕭家只有一個排行行五的人,便是那凶狠惡毒的蕭家五姑娘。
可……可蕭五姑娘怎麼會是這般天仙之姿,又病若西子?
任誰瞧見她的那張臉,都無法將她與惡毒、醜陋這樣的詞彙聯繫起來。
鴻欣郡主更是瞬間臉色漲紅——她……她厭憎的蕭家五姑娘,怎麼、怎麼會是她呢?
蕭七桐不緊不慢地一笑,道:「我可不曾糾纏郡主,郡主,你說是嗎?」
鴻欣郡主喃喃地應道:「……是、是。」面前的姑娘像是擁有著某種神秘力量一般,只要對上她的雙眸,就會不忍說出與她相左的話來。
園中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蕭老夫人頭上滲出冷汗,這時才意識到,方才她在心急之下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她忙露出笑容,「七桐少有出門的時候,方才還怕她不懂規矩,衝撞了郡主。」
這便是在為自己剛才過激的言行尋個台階了。
鴻欣郡主尚未回過神來,只本能地道了一聲,「她並未衝撞我……」
蕭老夫人眼底掠過尷尬之色,倒是她多事了。
「老身有幾句話要囑咐她,可否請郡主暫移步?」蕭老夫人問。
鴻欣郡主正面上發燒,不敢再去瞧蕭七桐,聽蕭老夫人如此一說,她便點了頭,扶著丫鬟的手,快步走到一旁去了。
見鴻欣郡主走了,蕭老夫人才撿回了氣勢與架子。
「你今日做的是什麼打扮?如今誰都知曉咱們府上沒了個人,你還如此招搖?豈不讓人指摘蕭家沒規矩!」吃了方才的教訓,這回蕭老夫人倒是將嗓音壓得極低,於是那話裡的威嚴也就打了個折扣。
蕭七桐理了理色澤艷麗的袖口,道:「誰都知曉我與繼母不和,若她身死,我還悲傷萬分,著素衣素服,那豈不顯得我做賊心虛?何況今日赴的乃是建王府的宴,旁人都盛裝打扮,我卻打扮素淡,屆時豈不叫人覺得晦氣?那時方才叫丟了蕭家的臉面,引得建王妃指責咱們府上沒規矩呢。」
蕭老夫人叫她這一番話說得頭昏腦脹,心底竟隱隱生出了認同之感,回過神來不禁有些氣惱。從前也沒見蕭七桐如何伶牙俐齒,如今……自己卻差點叫她說得動搖了立場!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1:59
第八章
「你怕什麼?總歸今個兒最醜的,不是咱們。不是還有個蕭五姑娘麼?我聽聞她面目醜惡,如夜叉一般呢。這蕭家倒也是好大的勇氣,竟敢將她帶出來。」
蕭老夫人氣得臉都白了。
一群蠢貨!
你們誇的便正是那面容醜惡的蕭五姑娘!
只是蕭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認。
蕭七桐的確是襲承了她那早死的娘,身上最美的地方。
就連她兒身上的優點,也都叫蕭七桐襲承去了!
可蕭七桐偏偏是個姑娘,還是個性傲不尊長輩又體弱多病的姑娘!
蕭老夫人便冷冷地瞧著蕭七桐,只等她走近,自己好借機教訓她幾句。
當著這麼多人,但凡面皮薄一些的女兒家,都會知羞的。
倒也好趁機打壓下蕭七桐的氣焰。
蕭七桐步履邁得穩當。
一步一緩。
放在蕭家,她這模樣是遭人譏笑的。
但此時,那些個不知她身份的姑娘都忍不住暗暗嘆道:「舉止行動間,倒是好生有韻味。」
眼瞧著蕭七桐便要走近蕭老夫人了,但她卻是生生地腳下一拐,扶著樂桃道:「我有些乏,你去問府中丫頭要個凳子來。」
樂桃原本有些畏懼,但想到蕭老夫人就在背後盯著呢,還有三姑娘、四姑娘也在呢。
可不能讓人瞧了姑娘的笑話!
於是樂桃強撐著胸中那一口氣,走過去問王府裡的丫鬟要了凳子。
丫鬟雖然不明蕭七桐的身份,但瞧她的姿態分明像是某個大家出身,於是不敢怠慢,親自送了凳子去,請蕭七桐先坐下歇息。
其他人瞧見這一幕,便更覺得驚訝了。
「那個姑娘莫不是身子骨不大好?」
「自古這美人兒不都是如此麼?哪有事事都讓人占全了的呢?」
如此一議論,她們心下對這姑娘的嫉妒也就減輕了不少。
畢竟這身子骨不好,於說親上,可是一大妨礙。
甚至說不好還是個紅顏薄命的呢。
那再有美貌,也沒什麼大用了。
園子裡的人漸漸多起來,氛圍也就更見熱鬧了。
這時候有誰熱情地喚了一聲:「鴻欣郡主。」
蕭七桐轉頭看去。
果然是那個粉衫小姑娘。
鴻欣郡主和朋友一塊兒走了過來。
一眼就瞥著了蕭七桐。
「又見著你了。」鴻欣郡主小聲道。
「郡主。」蕭七桐讓樂桃扶著自己起身,朝鴻欣郡主見了禮。
鴻欣郡主反倒臉上微紅,忙伸手扶了扶蕭七桐:「你坐罷,不必多禮。」
她盯著蕭七桐的面容,忍不住問:「你瞧著氣色不大好,是病了麼?」
蕭七桐點頭。
此時旁邊的人見她們聊了起來,頓時心下更覺驚訝。
那姑娘到底是什麼來歷?
連鴻欣郡主都能與她相談甚歡。
其實莫說她們了。
就連蕭老夫人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沒想到蕭七桐竟敢這樣無視她,見蕭七桐和鴻欣郡主搭上話了,她心下更覺得驚怒,生怕蕭七桐失了理智,就寧小侯爺退婚一事,與鴻欣郡主當眾爭執起來。
若真鬧出這樣的場面……
那蕭家也沒什麼臉面留下了!
越想,蕭老夫人便越覺得不能等了。
於是她扶著丫鬟的手,走了上去。
「鴻欣郡主。」蕭老夫人先見了禮,然後才扭頭看向蕭七桐。而她的口吻也隨之一變,嚴厲起來:「蕭五!你莫要糾纏郡主……」
蕭老夫人的聲音中氣十足,距離不遠的人都聽了個清楚明白。
但他們卻都呆住了。
蕭五?
蕭家只有一個排行行五的人。
那便是那凶狠惡毒的蕭家五姑娘。
可……
可蕭五姑娘怎麼會是這般天仙之姿?
又病若西子?
任誰瞧見她的那張臉,都無法將她與惡毒、醜陋這樣的詞彙聯繫起來。
鴻欣郡主更是瞬間臉色漲紅。
她……
她厭憎的蕭家五姑娘,怎麼、怎麼會是她呢?
蕭七桐不緊不慢地一笑,道:「我可不曾糾纏郡主,郡主,你說是嗎?」
鴻欣郡主喃喃地應道:「……是,是。」
面前的姑娘像是擁有著某種神秘力量一般,只要對上她的雙眸,就會不忍說出與她相左的話來。
園中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蕭老夫人頭上滲出冷汗,這時才意識到,方才她在心急之下,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蕭老夫人忙露出笑容:「七桐少有出門的時候,方才還怕她不懂規矩,衝撞了郡主。」
這便是在為自己剛才過激的言行尋個台階了。
鴻欣郡主尚未回過神來,便只本能地道了一聲:「她並未衝撞我……」
蕭老夫人眼底掠過尷尬之色。
倒是她多事了。
「老身有幾句話要囑咐她,可否請郡主暫移步?」蕭老夫人問。
鴻欣郡主正面上發燒,不敢再去瞧蕭七桐,聽蕭老夫人如此一說,她便點了頭,扶著丫鬟的手,快步走到一旁去了。
見鴻欣郡主走了,蕭老夫人才撿回了氣勢與架子。
「你今日作的是什麼打扮?如今誰都知曉,咱們府上沒了個人。你還如此招搖?豈不讓人指摘蕭家沒規矩!」吃了方才的教訓,這回蕭老夫人倒是將嗓音壓得極低。
於是那話裡的威嚴也就打了個折扣。
蕭七桐理了理色澤艷麗的袖口,道:「誰都知曉我與繼母不合,若她身死,我還悲傷萬分,著素衣素服,那豈不顯得我做賊心虛?」
「何況今日赴的乃是建王府的宴,旁人都著盛裝打扮,我卻打扮素淡,屆時豈不叫人覺得晦氣?那時方才叫丟了蕭家的臉面,引得建王妃指責咱們府上沒規矩呢。」
蕭老夫人叫她這一番話說得頭昏腦漲,心底竟隱隱生出了認同之感。
蕭老夫人有些氣惱。
從前也沒見蕭七桐如何伶牙俐齒,如今……自己卻差點叫她說得動搖了立場!
此時只聽得有人道了一聲:「建王妃到了。」
蕭老夫人不得不住了嘴。
這鴻欣郡主她尚且要顧忌幾分,更莫說這建王妃了,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皇室中人。此時若再鬧笑話,蕭家便要壞名聲了。
蕭七桐聽見聲音,便也朝著那進門處看去。
只見一個不過十七八歲,梳著婦人頭,釵環滿鬢,一身絳紫衣裙的年輕女子,由侍女扶著,緩緩走了進來。
女子神色柔和,氣質溫平。
倒沒有皇室的傲氣。
待她一走近,眾人便都躬身俯腰,口中呼道:「王妃!」
其中當然也有蕭七桐。
建王妃抬手示意眾人起身。
她的目光環視一圈,最後卻驀地落在了蕭七桐的身上。
「這是哪家的姑娘?從前怎麼不曾見過?」建王妃驚詫地問。
眾人面面相覷,卻說不出話來。
誰都不敢信,這便是蕭家五姑娘。自然也就不敢在建王妃跟前妄言了。
還是蕭老夫人上前一步,躬身道:「這是蕭家行五的姑娘。」
「原來是蕭五姑娘?」建王妃臉上掩不住錯愕之色,「原來……原來……」她吞吐半天,最後卻什麼話都沒再說出來。
能說什麼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2:12
第九章
這位蕭五姑娘在京裡的名聲已經壞透了,人人都道她遭寧小侯爺退婚後,怕是要上山絞了頭髮做姑子去了!
可誰又想得到,這蕭五不僅沒有做姑子,反而還搖身一變,成了個這樣的絕色美人兒?
又哪裡如傳聞中描述的那般,面容醜惡如夜叉?
若這世上的夜叉,都長得這般模樣。
那只怕誰都想要娶個這樣的夜叉回家了!
一時間,建王妃的神色有些怪異,難以迅速扭轉回來。
這會兒園子裡的氣氛更有些怪異了。
誰都不敢,也不願往蕭七桐那邊瞧。他們更恨不得將方才私底下誇蕭七桐的話,全都吃回肚子裡去。
建王妃出聲道:「諸位隨我入席罷。」
算作是打破了凝滯的氣氛。
眾人這才回神,忙附和起建王妃,一邊隨著她往筵席間走去。
蕭老夫人那顆心沉了沉。
果然不該帶蕭七桐來,惹得她一把年紀還鬧出笑話不說,也壞了建王府上的氣氛,只盼著王妃莫要怪罪才好。
蕭老夫人這頭琢磨著,等回去之後,她要將王府中的情景講給蕭成聽。
到那時,蕭成自然不會再讓她帶著蕭七桐一併出門。
想到這裡,蕭老夫人心頭方才舒坦了許多。
此時眾人都入了席。
侍女太監們盛上了食物。
旁的夫人姑娘們,已經開始誇起建王府上的食物了。
而建王妃姿態倒也親近,並沒有拿捏架子的意思,但凡誰主動與她搭話,她也都會回上一兩句。
於是一時間,席間熱鬧極了。
說是春日宴。
蕭七桐瞧著,倒像是夏日宴。
嘰嘰喳喳的,誰都停不下來。
樂桃有些緊張地攀了攀蕭七桐的袖子:「姑娘不說幾句話麼?」
蕭七桐轉頭看向了建王妃的方向,只是淡淡一笑,並不言語。
建王妃的目光從許多人身上掃過,借用眼神來傳遞親近之意,但卻獨獨沒有朝她看來。建王妃是個長袖善舞的人物,卻非要將她漏下。可見建王妃有意冷落她。
既如此,她又何必主動開口呢?
便做那個名聲壞透了的蕭家五姑娘,令所有人都敬而遠之,也沒什麼不好。
蕭七桐想著便低頭抿了一口湯喝。
湯有些涼了。
一股油腥味兒反上來,讓蕭七桐皺了下眉。
待拿起茶杯一飲,裡頭的茶水也涼透了。
唯一熱著的,便只有溫在她跟前的那壺果酒。
偏蕭七桐又飲不了酒。
她將那湯盞推遠了,一時間也沒了什麼吃食物的興趣。
倒是樂桃在旁邊瞧見了,忙道:「可是涼了?姑娘喝不得涼的東西。我請府裡頭的人拿去熱熱罷。」
「不用了。」這樣的宴會,吃食本就不是重要的東西。結交地位高的人,方才是他們的目的。
樂桃膽子小,這會兒卻護主心切,便偷偷地走到一旁去,央求一個侍女,道:「請姐姐換盞熱湯來罷……我家姑娘吃不得涼的食物。」
那侍女將目光落在樂桃的身上,臉上有些冷漠,還有一些諷刺:「蕭五姑娘身邊伺候的?」
樂桃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侍女輕笑一聲,道:「別的夫人、姑娘都沒這樣的事兒,偏你家姑娘金貴?這哪來的熱湯呢?」
樂桃心下有些憋氣。
沒有便說沒有就是了,又何苦用這樣的口吻來挖苦?
但這裡是王府,樂桃也不敢與她爭辯,只神色黯淡地回去了。
蕭七桐早知曉這個結果,便也不問她發生了何事。
樂桃這才漸漸平了胸中憋著的那股氣,道:「等回去,我給姑娘煮碗熱湯麵罷。」
蕭七桐點了下頭。
視線緊跟著飄向了那上座的建王妃。
她上輩子雖不認得建王妃,但卻曾聽人說起過,建王妃出身書香門第,是個玲瓏人物,連皇上都曾多次誇,說建王了了,但這個王妃卻娶得好,實在細心得很。
如今再一對照,便不免覺得好笑。
建王妃想做個八面玲瓏的人物,但卻事事都流於表面。
此時當春日,春寒籠身,擺上桌的卻都盡是冷食。不記得溫著熱湯,倒記得溫著酒。
待春日宴進入尾聲。
誰家的姑娘都叫建王妃點到了,就連蕭家的三姑娘、四姑娘,也都起身回了建王妃兩句話。偏蕭七桐從頭至尾都好似沒影子的人一般,叫人忽視了徹底。
樂桃慌了。
「王妃怎麼不問問姑娘呢?」
蕭七桐頭也不抬,道:「這兒這麼多的人,哪有個個都管得過來的道理?」
樂桃想想也是這個理兒,方才放寬了心。
她只怕建王妃與旁的人都說了話,卻偏不問姑娘的話。難免叫旁人冷落疏離,看輕了去。
至此,春日宴結束。
建王妃又留了幾個關係親近的婦人說話。
其餘的人便由王府下人送著往外去了。
待出了建王府後,蕭老夫人便立即斜睨著蕭七桐,道:「日後便不帶你赴宴了,實在是個蠢笨的。在我們跟前,倒是能說會道。入了席,便成啞巴了。」
蕭七桐瞧了她一眼,轉身便徑直上了馬車。
蕭老夫人冷笑道:「瞧瞧,倒還說不得了。」
不過她到底記著蕭成的囑咐,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蕭老夫人攜著三姑娘、四姑娘上了馬車。
這會兒心底也松了口氣。
席間建王妃還肯同她們笑談,便說明京中無人看輕蕭家。
蕭家的顏面是保住了。
只可恨蕭七桐……整治不了她不說,反而還得護著她。
蕭老夫人深吸一口氣,放下車簾,只覺得心頭還壓著塊石頭,揮之不去。
她哪裡曉得,過不了兩日,那塊石頭便要壓得更沉了。
永華宮。
坐在高位上的女子,揉了揉手指,頭也不抬地問:「如何?可瞧見那姑娘的模樣了?」
她昨日方才知曉,兒子在御前為自己求了一樁婚事。他相中的那女子,還正巧是京裡頭近來聲名大噪的那位蕭五姑娘。
想到這裡,女子不由抬手揉了揉額角。
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偏他喜歡……
此時跪在下首的嬤嬤,抬起頭來,面上帶著揮之不去的驚訝之色:「回娘娘,見著了。那位蕭五姑娘和傳聞……實在大相徑庭。」
「她模樣生得實在美極,舉手投足都是韻味。只是瞧著身子弱了些,想來早年在家中受了苛待的緣故。」
「何出此言?」女子聽聞這話,立即便坐直了身子。
「我瞧她今日赴宴,打扮艷麗,但湊近了仔細一瞧,卻見她裡頭穿的長裙,都洗得褪了色了。可見外頭那身衣裳,不過是府裡想著表面功夫糊弄了事。堂堂蕭家嫡女,何至於此?想從前做主的乃是繼夫人程氏,便不覺奇怪了。」
嬤嬤嘆了口氣,又才緊跟著道:「席間蕭老夫人也多有冷落她,她那般瘦小的一個人,靠在席間,身邊就一個丫頭伺候,什麼也沒吃上一口,便散了席離去了。」
說罷,嬤嬤又將建王府上侍女說的話,學給她聽了。
女子轉了轉手邊放著的玳瑁嵌珠寶甲套,沉吟半晌,道:「蕭老夫人從前便不喜祝氏,不喜她生下的女兒倒也不奇怪。」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2:25
第十章
嬤嬤只默默點頭,並不應聲。
女子輕點手邊的匣子,道:「你且選一盒子首飾出來,又挑兩身布料,送蕭家去。舜兒心意已定,將來這姑娘便是要給本宮做兒媳的。哪裡容得旁人輕視苛待?」
安宜皇貴妃居永華宮的主位,白日裡,永華宮各殿的妃嬪總要來向她問安。
今日倒也不例外。
永華宮中除安宜皇貴妃外,還另住了一位應貴嬪及一位劉淑媛。
除了她們,便再無旁人了。
用宣正帝的話來說,便是皇貴妃身子不大好,免了別的妃嬪打攪。
「聽聞皇上要為安王賜婚了?」劉淑媛出聲道,「這裡先恭喜娘娘了。」
應貴嬪卻驟然笑出聲,道:「可莫要急著恭喜,我聽聞這樁婚事是安王自己求來的,安王瞧中的那姑娘,正是近來京中盛名的蕭家五姑娘……」
劉淑媛臉色一白,頓覺自己說錯了話。
那蕭五姑娘才叫寧小侯爺退了親,誰都道她是個狠毒人。皇貴妃攤上這麼個兒媳,又如何笑得出來?
不過倒也奇了。
安王是什麼人物?
諸位皇子中最得皇上心的。
又是京中姑娘傾慕的對象。
他想要什麼樣的妻子不成?卻偏挑了個這樣的。
劉淑媛咬著舌尖,正苦惱於說什麼話來補救時,便見殿外的宮女走進門來,福身道:「娘娘,安王殿下來請安了。」
應貴嬪一笑:「安王倒是個孝順的,日日都要到姐姐這裡問安。」
劉淑媛倒是識趣地起身,藉口要回去吃藥,便告退了。
應貴嬪卻穩穩當當地坐在位置上,動也不動。
「讓他進來罷。」安宜皇貴妃出聲。
宮女應了聲,忙轉身出去請人了。
只聽得一陣腳步聲近了。
便見江舜跨進了殿內。
應貴嬪轉頭瞥了一眼,眼底不經意地閃過一絲妒色。江舜是今上的子嗣中容貌最為出色的,別的皇子站在他的身旁,都被襯作了米粒之光。而他,自然便是那日月之輝。
可誰也不曾想到,他挑了這麼個女人……想到這裡,應貴嬪嘴角的笑意便深了兩分。
宮女忙送了一碗熱湯上來。
「春日裡還有寒氣,喝碗湯先。」安宜皇貴妃輕點下巴示意。
「謝過母妃。」江舜執起碗,很快喝了個乾淨。
這邊二人母子情深,反倒將應貴嬪視若無物。
應貴嬪眼底閃過一抹憎惡之色。
這安宜皇貴妃如何得寵呢?
只有她一人有小廚房,且小廚房是整日不歇火的,但凡她有需要,便能立即做了食物呈來。
江舜一放下碗,便當即道:「兒臣今日前來,是要與母妃說一事。」說罷,江舜便將那日,在山上遇見了蕭七桐,對她一見鍾情的事,仔細說與安宜皇貴妃聽了。
應貴嬪聽了只覺得好笑。
都道那蕭五姑娘面如夜叉,這安王也不知如何審美扭曲,竟瞧上了她。
可見這上天啊是公平的,給了安王常人得不到的東西,卻也給了他一雙瞎了的眼。
「此事我已知曉,你父皇前兩日便與我說了。」安宜皇貴妃淡淡道:「旁的我且不問,我只問,你當真選定她了?」
江舜嘴角微微翹起,端的俊美非常:「兒臣如今只等著父皇下聖旨了。」
應貴嬪心底「噗嗤」笑了出來。
安王還真是不撞南墻不回頭,如此倒也好,最好將安宜氣個半死才好。
此時安宜皇貴妃卻突地淡淡一笑,道:「你說好,那便好罷。總歸是你娶妻,日後要伴你長久的,方得是你真心喜歡的人才好。」
江舜在她跟前跪了下來:「謝母妃。」
應貴嬪:「……」
一口惡氣堵在了她的胸口。
她在心頭冷笑一聲,道,安宜如此溺愛江舜!日後江舜的成就未必有他兒高!
如今他兒已經入朝辦差,江舜卻還做著他的閒散王爺。他兒娶的乃是大儒之女,江舜要娶的卻是個臭名遠播的母夜叉。
應貴嬪想著想著,臉上便又有了兩分笑意。
安宜皇貴妃這才看向了應貴嬪:「貴嬪不先行一步嗎?今日建王未來向貴嬪問安?」
應貴嬪臉上笑容一僵,匆忙告退。
她兒公務正忙,哪裡如江舜這般閒散,整日來見安宜!
待應貴嬪走了,安宜皇貴妃方才撥了撥手邊的茶盞,道:「寧嬤嬤說,前日蕭五姑娘赴了建王妃的春日宴,叫人欺負了。我便想著,吩咐人送些首飾衣裳去,總歸不能讓人小瞧了去。可後頭想想,這樣又不大好……該你先送了東西,我再送,這樣才好。」
江舜一怔。
他兩世都未曾對哪個姑娘上過心,這方面倒著實有所欠缺。不過他是一點就通的人,母妃一開口,他便立即明了了。
安宜皇貴妃端起茶盞,別去浮沫,抿一口茶,方才又笑道:「我兒怎麼是個呆子?你若真喜歡她,自該想了法子去討好她。母妃且教教你,這天底下的姑娘,大都喜好胭脂水粉、華服美裳,若是這些不愛的。便愛那美食珍饈,珠寶金銀。你且撿她喜歡的送。」
江舜沒作聲。
他還當真認認真真地聽了起來。
半晌,待安宜皇貴妃傳授完。
江舜點點頭,道:「母妃說得有理。」
「她年紀多大?」安宜皇貴妃突地問。
江舜一愣,他還真不知曉。他對蕭五姑娘的了解,僅僅來源於上輩子的傳聞。
倒是一旁的寧嬤嬤道:「奴婢問過旁人了,說是還未及笄呢,應當十三四的年紀罷。」
安宜皇貴妃驚訝地險些打翻了茶蓋:「你怎麼惦記上年紀這樣小的姑娘?」
江舜苦笑。
他那日見著蕭五姑娘,腦子裡,一半兒是上輩子有關於蕭五姑娘的傳聞,說她心思何等歹毒,容貌何等不堪。另一半兒則是驚嘆於蕭五原來生得這樣美麗又脆弱……
哪裡還記得去瞧人家年紀大小。
一旁的寧嬤嬤忙勸慰道:「娘娘進宮時,不也才十三四歲的年紀麼?」
安宜皇貴妃這才又坐直了身子,道:「年紀小的姑娘,總是要多哄哄的。」
江舜認真地點頭:「兒臣記下了。」
「去罷,你且先在她跟前賣了好,我再令人送東西去。你叫你父皇也莫要小氣,挑些珍奇玩意兒,給蕭五姑娘送去。」
江舜忍不住笑了:「是,兒臣今日便將這話轉述給父皇。」
安宜皇貴妃揮了揮手:「我要歇息了。」
江舜躬身告退。
待瞧著他的身影遠了。
寧嬤嬤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一轉眼,殿下也要娶親了。」
安宜皇貴妃垂首撥弄著手腕上的珠串,道:「我信他不是愚笨胡來之人,只盼這姑娘也喜歡他便好了……」
寧嬤嬤道:「殿下容貌俊美,才華橫溢。京裡頭哪家的姑娘不想嫁他?那蕭五姑娘定然也是喜歡殿下的。」
安宜皇貴妃卻搖搖頭,道:「哪有這人足夠好,便一定會喜歡他的道理?人家姑娘若是不喜歡。縱使家財萬貫、地位至高,便也照樣不喜歡。」
寧嬤嬤聽了這話,自然不認同。
她心中暗暗想著,若那姑娘不喜歡殿下,那她們便暗裡幫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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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2:38
第十一章
這只要功夫深,鐵杵總能磨成針。
待離了永華宮,江舜便一轉身,往宣正帝平日裡處理政務的勤政殿去了。
他身邊的顧剛忍不住出聲問:「殿下這是去?」
「問父皇討些賞。」
顧剛有些摸不著頭腦:「昨個兒皇上不是才賞了殿下麼?」
「今日要討的,乃是王妃的賞。」
顧剛恍然大悟,忍不住笑了起來:「屬下明白,屬下明白!」
待見了宣正帝。
宣正帝仍不死心,又問了江舜幾句,問他可下定決心了。為父者,不願給兒子許了一樁糟糕的婚事,將來換得兒子埋怨。
江舜便也配合地發了誓,言明他的確喜歡蕭家五姑娘,縱使這蕭五姑娘不喜歡他,他也認了。日後只會感念父皇賜了婚,又哪裡會埋怨父皇。
宣正帝這才松了口:「那朕明日便下旨。」
江舜伸出手:「還請父皇多賞她些東西。」
宣正帝無奈一笑:「罷了,朕今日便與你母妃好生挑選,待明日聖旨送往蕭家時,那些賞賜也一併送往。」
江舜謝了恩,與宣正帝又說了幾句話,才出了皇宮。
待出宮後,江舜並沒有立即回府,也沒有往蕭家去,而是先坐上馬車,往街市上行去了。
京中有一寶珠閣。
顧名思義,正是賣女子首飾的地方。
又有一霓裳軒。
乃是定制女子衣物的地方。
又有一水波庭。
乃是賣女子胭脂水粉的地方。
又有榮春樓。
乃是京中味道一絕的酒樓。
這四處,都是京中達官貴人最愛去的地方。
江舜一個也沒落下,都逛了個遍。
待出來時,他身後那些個高大威武的侍衛,已經提了滿手。
看上去略有些滑稽。
顧剛有些茫然:「殿下,咱們這是去哪兒?」
「去蕭家。」
按母妃所言。
這胭脂水粉華服美裳,美食佳肴珠寶金銀。
總有一樣能討人喜歡的。
既如此,那便都買了罷。
蕭七桐從前不願叫人在背後嚼舌根子,於是縱然身體再有不適,也不會整日臥在床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更不會懶懶地倚著椅子,骨頭鬆軟地靠在那兒小憩。
她只想著將強橫的一面展示給別人看,別人便知曉她是不能欺的了。
但如今,她卻沒那樣傻了。
蕭七桐晨間起床,叫人服侍著用了早飯,隨後便要接著睡,一睡到晌午。方才又起來,洗臉淨手,坐在桌前由人伺候著,用了午飯,吃了藥。
便又讓人拿了貴妃榻擺在院子裡。
於是她便仰躺在榻上曬著太陽,身旁還有小丫頭剝著堅果,切著果脯,喂給她。
倒也是怪。
每回蕭靖來的時候,都正巧碰見她懶洋洋躺著的時候,卻並未看見她吃東西的時候。
於是目光垂下,一瞧。
她小臉蒼白地躺著,像是病得狠了。我
如此一來,什麼斥責不合規矩的話,也都全堵回去了。
不僅如此,蕭靖看著她的目光,倒也一日日柔和了下來。
蕭七桐都不由覺得好笑。
原來上輩子那個刻板且手段嚴酷的義兄,還有這樣心軟的時候。
「笑什麼?」男人低渾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蕭七桐收斂思緒,緩緩抬起頭,朝對方看去。
蕭靖正站在她的榻前。
而蕭七桐倚著貴妃榻動也不動,看著像是虛弱得都起不來身了。
蕭靖微微別開目光,道:「下人可還有膽敢糊弄你的?」
蕭七桐慢吞吞地搖了下頭:「沒了。」
蕭靖松了口氣。
苛待嫡女,傳出去是笑話。
「若是身子不大好,便只管請大夫,父親已經吩咐了管家,時刻留意著你院兒裡的事。」蕭靖又道。
蕭七桐點點頭,神色卻多有些心不在焉。
留意她的身子?
只怕是留意著,別讓她再動手弄死兩個人罷。
她的父親多疑得很,縱使沒有追究程敏月之死,但心底也會懷疑她動了手。
為了避免有朝一日,她不會動手害死他,他自然會盯死了她。
相比之下……
蕭七桐又抬眸看了眼蕭靖。
這個義兄倒是顯得要天真一分了。
蕭靖渾然沒注意到蕭七桐的目光,他沉聲道:「那日回來,父親瞧見你身上的衣裳,便吩咐人新做了幾身。應當不日便要送來了。」
蕭七桐滿不在乎地點了下頭。
如今的蕭家這才記得將她當正經嫡女對待。
可惜了。
若江舜不曾糊弄她,她在蕭家便留不久了。
蕭七桐轉頭掃了掃這個院子,又掃了掃那些丫頭……
罷了。
左右王府裡的好東西應當更多,江舜應當不會吝嗇於從物質上來滿足她的。至那時,她便過一段驕奢舒適的生活。待到日後江舜有了喜歡的女子,她便拿著錢財,帶著兩三個丫頭遊歷天下去。
蕭七桐想得入神。
蕭靖也口拙,一時間不知曉該對這個妹妹說些什麼。
半晌,他也只想到一句:「那日鴻欣郡主也去了?你切莫放在心上。父親總會為你另擇夫婿的。」
蕭七桐擺擺手:「我拖著一身病體,又何苦去禍害人家?咱們家,總歸是養得起我的罷?」
蕭靖見她這樣,心底沒由來的一軟,目光再落到那張小臉上,更不免帶出了一絲心疼。
府上眾人都待她冷漠,更誣告她剋死繼母、害瘸庶姐,任誰得了這樣的指控只怕都受不了。她性情堅韌,也險些削髮為尼去。
可想一想,她如今年紀才多大呢?本該是千嬌萬寵的嫡女,怎會落到這等地步?
半晌,蕭靖才啞聲道:「……自是養得起的,不管如何,你開心便好。」
蕭七桐聽了這話,也只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蕭靖也不覺她無禮。
旁人待她冷漠,她待旁人自然也無笑顏。
而就在此時,管家一路疾跑進了院兒裡。
「大公子!大公子……」
他一邊喘著氣,一邊道:「王爺,王爺來了……老爺不在府中,這可怎生是好?」
「王爺?哪位王爺?」
「安、安王殿下。」
蕭靖皺了下眉。諸位封王的皇子中,安王的地位無疑是最高的。誰若能攀上他,自然便富貴榮華。可他們蕭家與什麼王爺皇子,素沒有來往……
好端端的,安王為何上門而來?
蕭靖想不出個所以然,但卻也不敢耽擱。他腿腳邁得飛快,帶著管家就往前廳去了。
而此時江舜已經坐在廳中了。
丫鬟戰戰兢兢地為他上了茶,連打量一眼也不敢。
皇家威嚴,哪敢直視?
其實莫說蕭靖,這會兒蕭家上下都感覺到了驚奇。
下人們只敢去打量那些站在廳中的侍衛,瞧著他們手裡捧著的匣子。然後忍不住疑惑,這些東西是要送給誰的?
安王登了蕭家的門。
這個消息立刻就傳到了蕭老夫人的耳中。
「你說什麼?」蕭老夫人猛地站了起來,面上喜不自禁。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當然不會是壞事。
安王親自登門,這等貴人……該是天大的喜事啊!
蕭老夫人忙換了身衣裳,又叫丫鬟為自己重新梳了頭,隨後便往前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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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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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2:50
第十二章
丫鬟們連聲勸她:「老夫人且歇著吧,老爺雖不在府中,但大公子在呢。」
蕭老夫人卻不肯,她笑道:「我這輩子還未曾見過安王這等人物,總該去見一見的,也好顯得咱們蕭家尊重安王殿下。」
丫鬟們便只好住了嘴。
江舜坐在廳中,並未去碰那茶水。
正如蕭七桐早先想的那樣,江舜只是外表看起來溫雅有禮,骨子裡卻並非如此。江舜瞧不上蕭家,自然的,便連這茶也不想碰。
旁人瞧見他的模樣,也只是暗暗感嘆一聲皇家氣度,果然非凡。
此時腳步聲近。
眾人抬頭看去,卻見進門來的乃是蕭老夫人。
「老身拜見安王殿下。」蕭老夫人壓著心中的顫動,由丫鬟扶著跪地而拜。
江舜並未立即讓她起身,而是先淡淡掃過她一眼,問了她是誰。隨後才讓人將她扶了起來。
此時蕭老夫人見著滿屋子的佩刀侍衛,一面有些畏懼,一面卻又有些嚮往。
這便是皇家威嚴啊!
何等的威風啊!
她的目光晃來晃去,最後落在了侍衛們懷中抱著的匣子上。
安王這是送東西來的?
蕭老夫人心中一怔。
漸漸有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成形……
莫非……莫非安王是給他們蕭家的姑娘送東西來的?
畢竟她兒蕭成,還有蕭靖,從前應當都並未接觸過安王。
而且若是他們相交,無論如何,也不該送這樣多的東西來?
瞧瞧他們手裡捧的東西……像是寶珠閣和霓裳軒的。
蕭老夫人的心越跳越快,她幾乎是嘴脣顫抖著問出了聲:「敢問安王殿下前來,所為何事?」
此時蕭靖已經趕到,他一步跨入門內,忙向江舜見了禮:「下臣蕭靖參見安王殿下。」
江舜抬手示意他起身。
隨後蕭靖方才又向蕭老夫人問了安。
「家父不在府中,若有怠慢,還請殿下海涵。」蕭靖又是一躬,隨後他才直起身子,問:「敢問殿下此來,是為何事?」
「送禮。」江舜一指侍衛懷中的匣子。
蕭靖轉頭瞧過去,那張顯得堅毅刻板的面孔上閃過了一絲驚訝:「王爺送禮來?」
蕭老夫人倒是在一旁先笑了起來。
她應當沒有猜錯!
一定是這樣!
一定是……
此時江舜點下了頭,口吻平淡地道:「前些日子,本王上太明山聽了悟方丈講經。實在湊巧,得遇貴府的五姑娘,本王見之忘俗,願投枝結交五姑娘。」
他頓了下,又道:「這些禮,正是要送給五姑娘的。」
蕭老夫人呆住了。
蕭五姑娘。
蕭五!
五!
怎麼會是她!
蕭靖也呆了下,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面色,躬身道:「多謝王爺厚愛……」
一時間,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了。
男子要贈閨閣女子禮物,按理說是不合規矩的。可跟前這人是安王。且他言語間坦坦蕩蕩,反倒更讓人不好拒絕了。
他口中的話,但凡換了一個人來說,都是要叫人指為登徒子的。
偏安王是個風光霽月的人物,在京中聲名極好,哪家女子不想嫁給他?
任誰是登徒子。
他也不會是。
蕭老夫人此時才從衝擊中回過神來,她揉了揉眼眶,再看向面前的人。
她沒有做夢。
可……可為什麼偏偏就是蕭五呢?
蕭家姑娘何其多?
哪個不比病懨懨的蕭五強?
「大公子覺得為難?」江舜再度出聲了。
明明他臉色也未變,瞧著還是那樣溫雅的模樣。但蕭老夫人卻從他身上感覺到了壓力。那也許就是皇族天生帶來的不可抗的威嚴。
蕭老夫人不自覺地抓緊了身邊的丫鬟的手,隨後勉強笑道:「哪裡會為難?蕭五能被王爺看上,那是她的福分。老身這便讓人將東西拿過去。」
江舜轉過頭,目光在蕭老夫人身上停了一瞬。
那一瞬,蕭老夫人都幾乎不會呼吸了。
她勉強控制住了手不要顫抖,但心裡卻忍不住想,她哪裡說錯話了?做錯事了?
江舜這會兒心頭的確不大喜這位蕭老夫人。
她的言辭間,透著一股對蕭五姑娘的輕鄙。
在她心中,蕭五姑娘大抵便如貨物一般。
江舜收起目光,口吻有些冷了:「不必了,我親自前往罷。有些話要與蕭五姑娘說,倒不好叫旁人傳話,叫五姑娘曲解了意思,便不大好了。」
蕭老夫人臉上神色一僵,心中總覺得安王這番話,像是在暗指她。
蕭老夫人不敢再說什麼,縱使再不合規矩。她也怕自己惹怒了安王,為蕭家招來災禍。到那時,只怕蕭成也要埋怨她。
「那老身便派個人在前為殿下引路罷。」
「嗯。」
蕭老夫人松了口氣,忙點了個丫頭引路。
那丫頭原本見面了江舜,還心下惴惴,如同懷春少女一般。但見了江舜身上的氣勢後,這會兒已經什麼心思都沒了。臉色白得如紙一般。
她應了聲,小心地走在前頭,瞧著模樣都畏縮了起來。
江舜從位置上起身,當即跟了上去。
而他帶來的一眾侍衛,同樣也跟了上去。
蕭靖臉色微沉。
蕭老夫人為長輩,她既開了口,他倒也無法再說什麼。
但安王此舉……豈不是損了七桐的名聲?
祖母太過莽撞了!
雖說安王名聲極佳,但他到底還是放心不下,於是蕭靖一轉身,也跟了出去。
只剩下蕭老夫人站在裡頭,呆呆的,瞧著有些失魂落魄。
此時,蕭家的另外幾個姑娘也聽聞了此事。
蕭詠蘭激動地攥住了帕子:「姨娘,安王登門了……安王怎麼會登蕭家的門?姨娘,我要去瞧瞧,興許,興許便有了機會呢!那可是安王啊……」
說著,蕭詠蘭幾乎激動得要落下淚來。
董姨娘絞著手中的帕子,有些畏懼地道:「那可是皇室中人,只怕規矩大得很,若是不慎衝撞……」
「怎會?外面的人都傳安王是翩翩佳公子,他性情好,舉止有禮。就算我不慎冒犯,想必他也不會有所怪罪。」蕭詠蘭噗嗤一笑,臉頰竟是紅了起來。
倒像是真的已經見著了安王一般。
正說話間,丫鬟跑進來了。
「前頭如何了?祖母去了嗎?」蕭詠蘭忙問那丫鬟。
丫鬟卻咧著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老夫人去了,可安王殿下,他、他去了五姑娘的院兒裡。殿下說,說是來給五姑娘送東西的。」
「不可能!」蕭詠蘭一聲厲喝,差點又要伸手打翻茶具。
董姨娘忙拉住了她:「你莫胡來了!再打碎了一套,咱們院兒裡哪裡還有喝茶的用具?」
蕭詠蘭眼淚流了出來。
若程敏月在時,她何苦受這種罪?自然還有好幾套的茶具等著她去用。
她面色憤恨地坐了下來:「怎麼可能呢?外頭將她的名聲傳得那樣難聽,安王如何會衝著她來?安王是什麼人物,她是什麼人物?一個是天上明月,一個是地上的泥土!」
丫鬟苦著臉將那話學了一遍給蕭詠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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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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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3:02
第十三章
蕭詠蘭愣愣道:「安王殿下是在佛光寺遇著了她?」她突然站起身,還是沒控制住自己,抓起杯子就砸了出去,一邊惡狠狠地道:「早知如此!當初上山的為何不是我?她哪來的這樣的機緣?一個蛇蝎心腸的女人,卻偏得了這樣的好運!憑什麼……」
說著說著,蕭詠蘭便又流下了眼淚。
沒了一個寧小侯爺,她以為蕭七桐便要就此淪為所有人的笑柄了。
可誰知道又出來了一個安王殿下!
蕭七桐她哪裡來的福分?
董姨娘嘆了口氣道:「她為證清白,上山要做姑子。你為了什麼要上山去?這本就是她的緣分。」
蕭詠蘭大喊大叫起來:「我不信!不可能……安王是什麼地位?怎麼會瞧上她?哦,我知道了!安王定然只是瞧她長得好看,想著玩玩罷了……」
她冷笑一聲:「蕭七桐是什麼身份?哪裡配做王妃呢?」
董姨娘忙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可別再說了。妄議皇家,你是要遭砍頭的……」
蕭詠蘭氣喘吁吁地叫她摟在懷裡。
滿腦子都被嫉妒塞滿了。
她安靜不下來。
從她瘸了腿開始,她就一直恨透了蕭七桐。
怎麼辦?
她要去勾引寧小侯爺。
蕭七桐未必撈得著一個安王。
可她若是真的與寧小侯爺有了關係,屆時蕭七桐自然會覺得丟臉憤恨。
畢竟寧小侯爺是將她退了親的人。
這樣想著,蕭詠蘭腦子裡才得了一刻的安靜。
而這廂,江舜已經邁入到蕭七桐的院子裡了。
顧剛忍不住皺眉:「五姑娘住的怎麼是這樣的地方?枯枝敗葉都不見打掃的。」
他再掃過哪些僕婦丫鬟:「個個懶憊,成何體統?」
江舜胸中也有些不快。
他快步朝前走去,院中的下人們驚愕地看著這一行人,只聽人喊了一聲:「安王殿下到。」
他們方才回過神來,嚇得急急忙忙地跪地,口呼:「安王殿下!」
而蕭七桐也聽見了聲音。
她有些驚訝。
方才聽見了管家的話,她自然知曉江舜來了。
但卻沒想到江舜會到她的院兒裡來,畢竟瞧那人的模樣,行事作風不該是如此。
樂桃結結巴巴地道:「姑娘,安王、安王是來尋你的嗎?」
相比之下,蕭七桐就冷靜極了。
她應聲:「是,你快尋我披風來。」
樂桃手忙腳忙,越發四下尋不得。
蕭七桐站起身來:「罷了,先出去吧。」
說著,蕭七桐便著了一身水綠色的單薄衣衫,就這樣掀起簾籠,走了出去。
跟在江舜身後的侍衛們,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雖說前一次已經見過了,可這次再見仍舊覺得驚為天人。
跟在江舜身邊的小太監更是一呆,心中忍不住暗道。
難怪王爺如此護著這位五姑娘……
原來生得這般模樣。
換誰恐怕都是要護得死死的。
少女身形纖弱,身上的衣衫也甚為單薄,乍一見,竟生出不盈一握的味道來。
在初見的驚艷後,跟在江舜身後的眾人不由得猛地生出一個念頭——這姑娘年紀似乎極小啊!
江舜倒不知曉屬下腦子裡的念頭。
他的目光垂落,盯住了跟前的蕭七桐。
二人也才不過見了一面,話都未曾說上幾句。按理說,此時應當倍覺生疏,但蕭七桐卻向著他,微一屈膝,神情自然:「安王殿下。」
江舜心下一動,手已經先一步將人扶起來了。
「怎麼穿得這樣薄?」江舜腦子裡甚至一瞬間動了脫下外衫給她披上的念頭。不過到底是將念頭按下了。
後頭的樂桃顫了顫,忙轉身進門,取了件披風出來。
那披風鑲著絨毛,江舜幾乎能預想得到,當少女裹上披風的時候,被白絨絨的一圈兒拱在中間,更襯得膚如凝脂,嬌小惹人憐愛的模樣。
「姑娘先披上罷。」樂桃說著便要將披風給蕭七桐罩上。
但江舜的動作卻更快,他伸手無比自然地接過了披風,抖開,再將蕭七桐裹上。
樂桃愣在了那裡,根本不敢和江舜去搶。
別說是她了。大半個院子的人,都處在了不可置信的呆愣狀態之中。
方才他們沒有聽錯罷?
那立在檐下的,該是當今最為受寵的安王殿下是罷?
可他與五姑娘……
下人們驚疑不定地打量著蕭七桐,等目光轉移到安王身上時,則變得更加的小心翼翼了。
蕭七桐伸出手指,不自覺地緊了緊披風一角。
披風傳遞來的觸感,柔軟又溫暖。
蕭七桐心頭閃過了一絲驚愕。
她對江舜並不甚了解,但江舜出身皇室,又是諸位王爺中最得皇上寵愛的,自然不會注意到這樣的瑣事細節。
剎那間,蕭七桐腦中已經轉過了千百個念頭。
不管是安王殿下生性如此,還是他有意做戲給旁人瞧,蕭七桐都滿意了。至少這人沒有半點要看輕她的意思。
蕭七桐垂首,自己伸手要系披風。
江舜又一次更快地伸了手,他的手指細長有力,攥著衣帶,慢慢的……打了個比較醜的結。
看著自己的傑作,江舜面上也有一瞬的尷尬。
堂堂安王,又哪裡有需要他親自動手的時候?
自然都是身邊伺候的侍女,將上下都打點得極為妥帖。
蕭七桐伸出手摸了摸那個看上去有些醜的衣結,江舜瞥見她的動作,頓時覺得臉上更燒了。
江舜竭力壓下臉上的熱感,恢復成神色如常的模樣,這才低聲道:「想著送些東西來給你,便冒昧上門來打攪了。」
蕭七桐這才轉頭朝顧剛等人懷中的匣子看去:「什麼東西?」
「一些胭脂水粉的玩意兒。」
下人們雖說不敢肆意打量安王殿下,但他們卻都豎著耳朵仔細聽呢。
原來安王是來送東西的……
可……可好端端的,為何要給五姑娘送東西呢?
下人們屏住呼吸,腦子裡漸漸浮現的念頭,沉重得幾乎要將他們壓垮。
五姑娘這是……
要飛上枝頭作金鳳凰去了?
下人們尤在不敢相信。
這廂江舜卻又開口了:「也不知你喜歡什麼模樣的。」
說罷,江舜便拍了拍手掌。
顧剛便先抱了個匣子走到蕭七桐的跟前:「這是寶珠閣的首飾。」
說著,他便掀了蓋子。
樂桃控制不住地驚呼了出聲。
寶珠閣的首飾最貴了!
樂桃轉念才想到,跟前站著的可是安王殿下。安王又豈會缺了這點錢財?可他為什麼要給姑娘送首飾呢?
「這是水波庭的胭脂。」
「這是霓裳軒的衣裳。」
江舜伸手按住了那個匣子,道:「並不確定你的尺寸,便只胡亂買了兩件,你且試試,若有不合適的,霓裳軒改日上門來為你丈量尺寸,再另做幾套衣裳。」
說罷,江舜便去瞧蕭七桐的面色。
但蕭七桐垂著頭,只伸出水蔥似的纖纖手指,輕點在那匣子上,道:「嗯。」
聽著像是有些羞澀似的。
江舜忽然間倒有些無所適從了。
他從未有這樣去對待一個女孩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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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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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3:15
第十四章
但也許是因為蕭七桐在他跟前,實在襯得個頭嬌小的緣故,江舜心底不自覺地就軟了軟。
於是江舜這次沒再假他人之手了。
他從侍衛手中取過一個食盒,遞到了蕭七桐的跟前:「這是榮春樓的素鴨,鮑魚粥,珍珠雞,烤肉脯,雙色豆糕……」
一旁的樂桃,那顆跳得飛快的心都快要炸掉了。
其他下人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
這些可都是榮春樓最出名的幾道菜色!
衣食首飾水粉,一樣不缺地送了來。
安王殿下竟待五姑娘這樣細心!
此時蕭靖大步跨進了院內,他幾步上前,道:「殿下,妹妹她用不得葷腥油膩之物。」
江舜動作一頓,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尷尬:「倒是我思慮不周了,五姑娘身子弱,應當是用不得這些食物的。」
蕭七桐卻伸手接過了那食盒,道:「我連肉味兒都沒機會聞見,殿下好歹讓我聞一聞。」
聽她細聲細語的說話,江舜心底剎那又軟了些。
江舜低聲問:「那你愛吃什麼樣的,我記下來。」
蕭七桐頓了頓,倒也不與他客氣,便一口氣念道:「芫爆仔鴿,佛手金卷,花菇鴨掌,烤肉,鹽水雞,燒圓魚……這些都是我愛吃的。」
她頓了下,緊跟著又道:「偏又都是我不能吃的。」
江舜站在那裡,心底徹底軟作了一灘水。
他實在從未見過這樣,令他本能地想要去護佑的姑娘。
「慢慢來,等身子調養好了,便都能吃了。」江舜出聲安撫道。
只是他覺得這樣安撫的話語顯得有些無力。
身體康健的人,吃喝隨性,並不知曉自己擁有怎樣的一件幸事。
而纏綿病榻的人,吃喝卻不得隨性,便只能過苦行僧一樣的生活,人生不知少了多少趣味。
從前他便不知曉,不過吃喝這件事,又哪裡有特別令人愉悅的地方?旁的兄弟姐妹用飯時,尚要受桎梏,但他自幼得宣正帝的寵愛,但凡他愛用的,便取之不盡。
如今見了蕭七桐,他心中方才頗覺觸動。
這樣尚小的年紀,卻已經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慾望,學會隱忍。實在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絲心疼。
「好。」蕭七桐低低地應了。
她依舊低著頭。
瞧著像是在強忍心頭的難過。
江舜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撫過她的頭頂。但等手伸出去以後,他又猛地反應過來,此舉唐突。
於是他落下手,改為輕輕地拉一拉蕭七桐身上的披風。
一旁的蕭靖聞言,心頭的想法卻和江舜全然不同。
他的面色有些沉。
他想的是,從前府中究竟是何等虧欠蕭七桐?堂堂嫡女,卻連肉味兒都聞不著。
縱使七桐不能用葷腥之物,但也不至見一年連一口都嘗不上。
從前那位繼母,私底下究竟做了多少的醃臢事?
蕭靖越想越覺得怒從心起。
正巧,此時管家小心跨進院內,先躬身見禮,隨後才道:「安王殿下,大公子,老爺回來了。」
江舜這才出聲:「嗯,那便去見一見蕭大人罷。」
蕭靖松了口氣。
江舜在此,他生怕這位安王殿下作出什麼冒犯蕭七桐的事來。蕭七桐身子弱,若是因此而受了什麼傷害,那便不好了。
「將東西拿進去罷。」江舜道。
她的屋子,侍衛們自然是進不得的。
蕭七桐點了下頭,指揮著院子裡的下人,將東西搬進去。
下人們僵硬的四肢這才恢復了。他們哪裡再敢有半點怠慢?
個個都腿腳快極了。
等到了侍衛們的跟前,他們更神色敬畏得很,小心翼翼地捧著匣子進去了。
生怕不小心觸怒了安王殿下的手下。
「那我便不打攪了,五姑娘好生歇息。」江舜道。
蕭七桐「嗯」了一聲,並未多言。
江舜很快帶著侍衛,與蕭靖一同往著前院兒去了。
待他們的身影一消失,樂桃才恍恍惚惚地走了兩步,走近到了蕭七桐的身邊:「姑娘……姑娘,奴婢沒有做夢罷?今日來的,真是安王殿下?他怎麼……怎麼突然來瞧姑娘了?」
蕭七桐沒應聲。
按江舜此人的性子,他今日既敢光明正大地前來,便說明那日與她商談的事,多半已是板上釘釘了。
一時間,蕭七桐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竟然就這樣輕巧的……走上了和上一世全然不同的路。
此時,其他丫鬟婆子都圍了上來,一個賽一個殷勤。
「姑娘先進屋歇息吧。」
「對對對,姑娘歇著吧。」
「姑娘什麼時候傳飯,老奴先命人去準備著。」
樂桃見了他們的模樣,才終於有了一絲真實感。
她咬著牙,小聲在蕭七桐耳邊道:「姑娘,這些人倒是會見風使舵……」
蕭七桐淡淡一笑:「只要他們知道怕,便是好事。」
說罷,蕭七桐轉身往屋子裡走去。
其他人不敢跟上去,便只留在屋外,隨時等著吩咐。
但他們卻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咱們府裡的五姑娘啊,生得這樣好看,我一早便說五姑娘將來是要有大造化的……」
「可不是麼,咱們府上的幾個姑娘,唯獨五姑娘模樣最標緻!」
「五姑娘說不得日後便是要做貴人的呢……」
這會兒子功夫,倒是再沒誰記得,蕭七桐遭寧小侯爺退了親的事了。
蕭七桐在屋內聽了個清楚,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趣。
原來這人的嘴臉是能變得如此之快的。
「姑娘,你、你和安王殿下……」樂桃摸索著在桌邊坐下,哆哆嗦嗦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蕭七桐抬手正要去拎茶壺。
樂桃忙先一步拎起茶壺,為她斟了一杯茶。
蕭七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漫不經心地道:「此事莫要聲張。」
樂桃聞言,哪裡還敢再多問,忙道:「奴婢曉得了,不會往外傳的。」
蕭七桐見她一副緊張的模樣,不由得又笑出了聲。
樂桃性情懦弱,遇事退縮,但卻是個忠僕,一門心思聽她的指派。
蕭七桐便點了點桌邊的那個食盒:「你拿過來。」
樂桃聞言,將食盒拎過來,還將盒蓋打開了。
香氣直直往鼻子裡鑽。
蕭七桐的確有些饞。
她饞了可有兩輩子了,但她更惜命。
日後也許身子調養好了,總有能吃上的時候。總歸不該是現在來放縱。
「你吃了吧。」蕭七桐道。
樂桃呆了下,隨即驚恐地擺手道:「奴婢怎麼能吃?這些都是安王殿下送來給姑娘的。」
「我不能吃,總不好浪費了殿下的一片心意。」
樂桃攥著裙角,沒有出聲。
蕭七桐道:「這東西我拿過來,本也只是為了聞個味兒罷了,如今既已經聞了,你便拿去吃了罷。」
樂桃咽了咽口水,這可是安王殿下親送來的東西……
正在這時候,外頭的丫鬟道了一聲:「二姑娘怎麼來了?」
今日丫鬟的聲音裡沒了往日的喜悅殷勤,只餘下了幾分冷淡。
蕭詠蘭並未聽出那丫鬟的口氣,她推開丫鬟,正要闖進蕭七桐的屋子,外頭守著的下人又哪裡肯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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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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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3:27
第十五章
那些下人正愁著沒有機會獻殷勤,以扭轉他們在五姑娘心中的惡劣印象呢。
「二姑娘且莫往前行了!我們姑娘正在歇息呢,二姑娘改日再來罷。」劉婆子上前一步,擋在了蕭詠蘭的跟前。
劉婆子是蕭家伺候的老人了,因而平日裡總愛挑三揀四,累活兒都讓旁的人替她乾了。而得了什麼賞賜,她都要先占盡了去。於是便得了個肥胖的體型。
這會兒往蕭詠蘭跟前一站,蕭詠蘭還真闖不前去。
「往日怎麼沒見你們這樣護主?」蕭詠蘭立刻便反應過來,這些個墻頭草,只怕是知曉了安王登門見蕭七桐的事,這會兒自然緊著巴結蕭七桐了。
可蕭七桐什麼身份?安王又是什麼身份?只怕最後被人家白白玩了,弄個雞飛蛋打的下場。
這些個蠢貨,還真以為跟著蕭七桐就能沾到光嗎?
「二姑娘說的什麼話,咱們都是作奴才的,哪有不護主子的?」幾個婆子丫鬟嬉笑著道。
蕭詠蘭臉色難看,恨不得將這些個墻頭草都撕爛才好。
「讓她進來罷。」蕭七桐開了口。
蕭詠蘭心中一喜,忙撞開那劉婆子:「瞧見沒?你們姑娘都得在我跟前服個軟呢。真以為見了安王殿下一面,便都成了金貴人了?」
說著,蕭詠蘭猛地推開了門。
蕭詠蘭大步走進去,一眼便瞥見,懶懶依偎在桌邊,裹著披風,卻也依舊顯得身形纖弱,仿佛病西子一般的蕭七桐。
這張臉……
可真好看啊。
蕭詠蘭嫉妒地攥緊了掌心。
當年蕭七桐的娘,也是長得這般模樣。
嫁進門來,便是高高在上的正妻。
她卻險些因為蕭家正妻進門而丟了性命。
蕭詠蘭居高臨下地看著蕭七桐,冷聲道:「妹妹啊妹妹,你真以為你等來飛黃騰達的時機嗎?父親都後悔娶了你母親那樣的女人,更莫說皇家了。讓你這樣個病秧子去作妾,人家都嫌你髒了皇家的門檻!」
蕭詠蘭似乎從這段話中,找到了撫慰自己的底氣,於是說著說著,她還笑了起來:「你莫要忘了,連寧小侯爺都不肯要你,堂堂安王,何等風光霽月的人物,又哪裡會讓你去髒了名聲呢?誰肯要一個……旁人都不肯要的二手貨呢?」
樂桃猛地站了起來,氣得眼睛都紅了一圈兒:「二姑娘言辭太過分……」
蕭詠蘭目光一轉,瞥見屋子裡多了許多東西。
「這些……是安王送你的?」蕭詠蘭咬著牙,心肝兒都嫉妒得發疼。
「是呀。」樂桃松了口氣,指著那些玩意,忙念給蕭詠蘭聽,「這個是寶珠閣的首飾,這是霓裳軒的衣裳,王爺還說若有不合身的,霓裳軒要親上門來給姑娘丈量……」
蕭詠蘭攥緊了手指。
其實就算蕭七桐做不了王妃,跟著安王也能風光了。
樂桃隨即又指著桌上的食盒道:「這是榮春樓最出名的幾道菜呢。可惜姑娘身子弱,吃不得,便賞我了。」說這話時,樂桃是當真心疼。
她心疼姑娘吃不得,反倒便宜了她。
蕭詠蘭先是嫉妒得欲發狂。
但轉念間,她就笑出了聲:「王爺給的東西,卻賞給了一個奴才。說出去,王爺只怕要厭惡你們了。當你們輕賤王爺的心意呢。」
樂桃禁不住嚇,聽她這樣一說,立刻便呆住了。
「姑娘!」
「五姑娘!」
外頭突地傳來一陣疾步聲。
蕭七桐的屋門也隨之叫人敲響了。
「何事?」蕭七桐問。
她的聲音冷靜,絲毫不受影響。
惹得蕭詠蘭多看了她一眼,心中更忍不住嘀咕,蕭七桐怎麼像是變得更心機深沉了……
「侯府,侯府送了東西來。」外頭的人結結巴巴起來。
大概是他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樁事。
蕭七桐倒是沒說什麼,反倒是蕭詠蘭脫口而出:「侯府?哪個侯府?」
「臨陽侯府啊!」
「臨陽侯府?」蕭詠蘭喃喃道,隨即她高聲道:「不可能!」
「東西都已經送到門內了。」外頭的人焦灼地道:「說是鴻欣郡主特特命人送來給五姑娘的。」
蕭詠蘭氣急反笑起來:「胡說八道!寧小侯爺與咱們的五姑娘都沒有關係了,那鴻欣郡主又最瞧不上咱們五姑娘了!好好的送哪門子的禮?」
蕭七桐並不與她爭辯,只是站起身來,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道:「走罷,去瞧瞧。」
外頭的人高興地應了。
樂桃打開門,扶著蕭七桐走了出去。
主僕二人便跟著那傳話的小廝,往前頭去了。
蕭詠蘭在原地呆立了一會兒,才清醒過來,嘴裡一邊喃喃念著:「不可能。」
一邊忍不住追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為什麼一夕之間,蕭七桐身上發生的事,似乎都扭轉了軌跡。
是她發夢了?
還是蕭七桐發夢了!
鴻欣郡主的東西送來時,江舜還未離開。
他隱約聽了句「臨陽侯府送東西」云云,隨後便離開了蕭家。
等出了蕭家,走了沒幾步。
江舜猛地頓住了步子。
顧剛摸不著頭腦,問:「殿下,怎麼了?」
「從前與蕭五姑娘有婚約的是誰?」
「寧小侯爺。」
「臨陽侯府的寧小侯爺?」
「是……」
江舜沉默了一會兒:「……顧剛,你說本王這未婚妻,不會就這麼丟了吧?」
顧剛一臉茫然:「丟,丟哪兒啊?」
院子裡擺了幾口大箱子,陣勢並算不得如何嚇人,但蕭家上下卻都啞然失聲。
蕭老夫人喃喃道:「難不成是這侯府生了悔意?」但隨即,她又自己否定了:「不可能!侯府絕不會作出這等自打臉的事來!」
蕭成面無表情地掃過幾口箱子,道:「侯府既退了親,便不會再反悔。既是郡主送來,便應當是送來作補償的。」
蕭老夫人聞言,松了口氣。
雖說她也不喜蕭七桐,潛意識裡覺得蕭七桐不會有這樣好的造化。可她一面還是怕,若是寧小侯爺和安王搶起來,那成什麼樣子?
二人的對話,叫蕭詠蘭聽了個清楚。
蕭詠蘭「噗嗤」一聲笑出來,歪頭瞧著蕭七桐,道:「我便說,這好好的,侯府送東西來作什麼?原來是送東西給妹妹作補償的。侯府倒是大度,徹底絕了日後妹妹怨懟的心思。」
「誰在外頭說話?」蕭成冷聲問。
蕭詠蘭嚇得縮了縮脖子,忙小心地進門去了:「父親。」
蕭七桐慢悠悠地跟著進了門:「父親。」
蕭成將目光落到了蕭七桐的身上:「你與安王在佛光寺結識?」
有些話安王能說,蕭七桐卻是不能說的。說了,便要被視作女兒家不要臉面了。於是蕭七桐垂下目光,道:「那日有幸得見了安王殿下一面。」
見一面。
這三個字大有解釋的餘地。
可以說是隻打了個照面,也可以說見了一面還說了會兒話。
蕭成盯著蕭七桐,定定地看了一會兒,道:「回去歇息吧,若你院子裡再有不聽話的下人,只管讓管家將人打發出府去。」
蕭七桐抬起頭,虛弱一笑,也並不行禮,只叫樂桃扶了自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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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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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3:39
第十六章
蕭成也沒有叫住她斥責無禮。
蕭七桐病秧子的形象,實在太過深入人心了,見她三步一喘,便是重規矩的蕭成,也沒心思將規矩用在這樣一個人身上。
蕭詠蘭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蕭七桐與自己擦肩而過。
就這樣便沒了?
父親便不責問她?
縱使蕭七桐與安王攀上了關係。
可那總該是私相授受!
正想著,便聽跟前的蕭成冷聲道:「跪下。」
蕭詠蘭茫然地抬起頭,換了個更親近的稱呼:「爹?」
「跪下。」蕭成神色冷厲,「誰允你在門外偷聽的?蕭家姑娘,卻如做賊一般。」
蕭詠蘭又驚恐又羞憤,她回頭去瞧蕭七桐,恰好蕭七桐也回了個頭,衝她淡淡一笑。
蕭詠蘭心底頓如針扎。
蕭成突地放緩了語氣:「你既腿疾有礙。」
蕭詠蘭心中一喜,難道父親要安撫她了?
卻又聽蕭成道:「那便好生呆在閨房中,莫要四下亂走。」
蕭詠蘭頓時如同一盆涼水澆頭,氣得瑟瑟發抖,卻還要強忍著。她比任何人都了解父親的手段。沒有人能違抗他。
蕭七桐扶著樂桃的手,漸漸走遠。
樂桃嘆了口氣,道:「二姑娘腿瘸了,也不長個記性,還那樣凶……」
蕭七桐笑了笑,笑容裡帶著一絲少女特有的嬌俏味道:「沒關係,吃的苦多了,她總會學乖的。」
蕭詠蘭許是不記得了。
但她還記得呢。
她十歲那年生辰,廚房裡給她做了碗長壽麵,添了個蛋。
那碗還未端到她的床邊來,便叫蕭詠蘭給摔了。
當時蕭詠蘭是如何說的?
她笑著道:「反正你也是遲早要死的人,還吃什麼長壽麵?」
現如今。
蕭詠蘭既成了個瘸子,那又何必再出門呢?
這人啊。
自己不疼的時候,永遠不會懂別人有多疼。
蕭七桐心情愉悅地回了院兒裡,她隨意吃了些飯食,隨後便歇下了。
樂桃合上門,就這麼守在了外頭。
院子裡靜謐極了,下人們邁腿都記著要小心莫打攪了五姑娘休息。
蕭詠蘭回去的時候,憋著一肚子的怒火和委屈。
蕭老夫人卻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喃喃道:「這蕭七桐如今得了機遇,日後若真成了貴人,豈不是更不將我這個祖母放在眼中?」
「咱們朝重孝道,縱使五姑娘日後真有這個運道做了貴人,只有更將您敬著的道理。」
蕭老夫人點點頭:「你說得倒也是。」「不過,我瞧她那整日病懨懨的模樣,縱使再有一張好臉,也是沒法兒給人家做正妻的。」
王婆子笑道:「所以呀。這五姑娘沒運道,日後就只能在咱們府里長長久久地住著,與藥為伴。若是有運道,真與安王攀上了,您是長輩,她便得供著您敬著您,日後也只有您享福的時候……」
蕭老夫人笑了:「你倒是個腦子靈活的。」
說罷,她隨手拿塊碎銀子,遞過去:「賞你的。」
王婆子歡喜不已,當即謝過了。
臨陽侯府
鴻欣郡主正問跟前的幾個小廝:「東西都送到了?」
「送到了。」
「人見著了麼?」
「沒……」
鴻欣郡主身邊的丫鬟出聲道:「蕭五姑娘身子弱,怕是在屋子裡歇息呢,他們定然是見不著的。」
鴻欣郡主面上有一絲失落:「我還想知曉,她見到東西時,作何反應呢。」
正說話間,一陣腳步聲近了。
來人一身錦衣華服,頭上束著玉冠,面如傅粉。
「這是怎麼了?」他掃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都惹著你了?」
鴻欣郡主搖頭:「派他們去做了樁事。」
「什麼事?……給蕭家送東西?」說著,少年擰起了眉,「你整日都想什麼呢?那蕭家是什麼地方?家風敗壞!還死了人……你好好的,派人去送什麼東西?」
鴻欣郡主噘嘴道:「哥哥沒見過蕭五姑娘,沒與蕭家人打過交道,便出言詆毀,哪裡是君子之道?」
「難不成你便見過了?」
「見了。」鴻欣郡主扭了扭身子,換了個坐姿:「前些日子見著了,就在建王妃的春日宴上。」說著說著,鴻欣郡主的臉頰還紅了:「她長得像仙子。」
「整日話本看多了。」少年抬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我可沒有唬哥哥。而且……我覺得她和傳聞全然不符。她瞧著分外柔弱,我聽她身邊伺候的丫鬟說,她自幼身子便不好。就這樣的一個人,又哪裡害得了旁人?又怎會是旁人嘴裡的夜叉?」
「興許是特意裝成的這般模樣。」
「可蕭家人百般冷落她,我瞧她內裡的衣裳都是舊的。她是嫡女,按外頭的說法,又最為凶噁心黑不過。若真是如此,她又怎會讓自己吃虧?」
少年按住她的肩膀:「你叫那蕭五灌了什麼迷魂湯?從前你不是最厭憎她不過了嗎?今日竟在我跟前誇起她來。」
鴻欣郡主聞言,臉色霎時耷拉下來:「正是因著我從前不喜她,後頭見了真人,我才倍覺歉疚。偏生哥哥還退了她的親,我聽聞她險些一氣之下與青燈古佛相伴去。」
少年神色不屑,但卻還是出言安撫了妹妹,道:「你既送了東西去,那便成了。她也沒理由怪罪侯府了。」
鴻欣郡主摳了摳手指,小聲道:「不如明日再送些東西去吧……」
「……你高興便好。」
鴻欣郡主低頭想,今日送東西去的是她,算作是她向蕭五姑娘致歉。
明日送的,便打著哥哥的旗號吧,算是為哥哥道歉。
這樣想著,鴻欣郡主心底才覺得舒坦多了。
復又喜笑顏開起來。
其實注意到那些細節的,並非只有皇貴妃身邊的嬤嬤和鴻欣郡主。
那些個夫人小姐,個個都是聰明人,又怎麼會注意不到?
只是從前眾人都厭憎蕭五,將蕭五當作笑話講。突地見這人,原來與自己所想並不相符。不僅生得貌美,還身形纖弱,身上的衣裳都洗得變了色……
她們的心思一時間不曾轉變過來,於是便都默契地將這點發現壓在了心頭,誰也不肯說出來,免得暴露了自己過去有多愚蠢。
轉眼,便到了第二日。
日出時分,蕭七桐由人伺候著起身,先用了早飯。
而後在院子裡散了會兒步,便又躺回到床榻上去歇息了。
此時朝上。
安王卻難得著了朝服,現身於大殿之中。
待到上完朝後,宣正帝身邊的公公並未立即宣布散朝,反而是拿了一封聖旨,緩緩展開。
階下大臣面面相覷,都滿面愕然,全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那公公尖著嗓子,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大理寺少卿蕭成之嫡女……」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要賜婚。
可這蕭成的嫡女,不正是那惡名滿京城的蕭五姑娘嗎?
誰都知曉這蕭五方才被寧小侯爺退了親,這又能賜給哪個冤大頭?
他們可不認為,蕭成有那麼大的本事,能讓皇上摁著寧小侯爺重新結親。
他們轉頭朝蕭成看去,蕭成面上卻又沒什麼表情,實在瞧不出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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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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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3:51
第十七章
大臣們心下好奇極了,如同一雙爪子在撓。
他們不由豎起了耳朵。
便聽聞那公公道輕咳一聲,接著道:「安王正值弱冠,今異人投夢,造就與蕭氏女之良緣……」
眾人都懵了。
誰!
賜婚安王?
而且聖旨內容居然寫得這等直白。什麼二人乃是有神仙投夢結緣,乃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就好比拿了一封情書掰扯成聖旨了。
莫不是他們耳瘸?聽岔了話!
蕭成走出來,跪拜在地:「謝皇上!」
他面上神色自如,內心卻已經掀動起了滔天大浪。
他知曉安王的性子,不會胡來。但也沒想到,安王的動作如此之快。前日登門,第二日便有聖旨下來……
一時間,蕭成都有些無法從震驚中脫離。
這廂安王也跟著走出來,跪拜道:「謝父皇。」
他的身影挺拔如松。
眾大臣腦中那滿滿的不肯相信,終於轟地一聲崩塌了。
宣正帝在早朝時為安王賜了婚。
你道這賜婚為安王妃的是誰家姑娘?
卻是蕭家五姑娘!
這個消息以插了翅膀的速度,傳遍了整個京城。
上一個傳播如此之快的消息,正是蕭家那黑心肝的五姑娘,叫寧小侯爺退親的時候。
滿京城聽聞後,莫不是拍手稱快。
可如今,誰都無法再高高興興地拍手稱快了。
聽那聖旨的意思,翻來覆去地示意,此乃天賜良緣,二人乃天作地和。
可那蕭五姑娘是什麼人?安王是什麼人?這二人如何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呢?
安王不是最為受寵嗎?怎麼宣正帝偏給他賜了這樣一個女人?
一時間,京城中猜測紛然。
後有據稱為安王府中的人,朝外傳道:「安王殿下曾見過蕭五姑娘一面,一見傾心。這便特地在皇上跟前,求來了這樁婚事。」
眾人更驚訝了。
原來這樁婚事,是安王殿下自己求來的。
不過想一想也是。
安王最為受寵,若非他親自指定。皇上自會賜給他出身高門,身後父族牢牢把握著權勢地位的女子。
蕭五姑娘,無論怎麼瞧,都叫人覺得上不了檯面。
且不說她過去的那些傳聞,更叫人輕鄙了。
由此可見,皇上實在疼寵安王啊。
就連婚姻大事,都按安王的心思來。
大部分人只是感慨安王實在得寵,而還有一大部分的閨閣女子,卻幾乎因為這個消息,心碎個徹底。
雖說她們早就知曉,安王終有一日要娶妻的。可任誰也好,都不該是聲名狼藉的蕭五。
她……如何配得上他?
「你如何配得上安王?」蕭詠蘭此時便站在蕭七桐的跟前,氣急敗壞地問。
蕭詠蘭來之前,已經在屋子裡狠狠哭過一場了。
蕭七桐命不好。
她自來都是這樣想的。
正是因為命不好,所以她娘才會早早死了,留下她這麼個病秧子受苦。
正是因為命不好,所以她才會遭寧小侯爺退婚,成為京城裡最大的笑柄。
正是因為命不好,所以她的外家祝家也對她不聞不問,將之視若無物……
可眼看著蕭七桐便要將自己送上絕路了,她卻突地又絕地翻身,改作了富貴命,攀上了安王這根高枝。
那可是安王啊。
蕭詠蘭緊緊地攥住手掌,連指甲深深陷入肉中,都渾然不覺。
縱使蕭七桐攀上了安王,難道不該是連妾都不配作嗎?
蕭詠蘭想著想著,便忍不住又哭出了聲:「蕭七桐,你的手段毒辣,恐怕是你在安王身上施了手段,才換來了今日……」
蕭七桐原本正在熟睡,朦朦朧朧間聽見了誰的哭聲,一旁像是還有人在勸著。
實在嘈雜。
蕭七桐擰著眉睜開了雙眼。
這才瞥見跟前哭得梨花帶雨的蕭詠蘭。
「跑我這兒來哭什麼喪?」蕭七桐撐著床沿坐起來,聲線微冷。
丫鬟婆子們為了攔蕭詠蘭,跟著涌進了屋內。
這會兒屋子裡站了好些人,乍見蕭七桐醒來,她們不由都是一怔。
五姑娘隨意披散著發,身上僅著單薄的裡衣。
她一手撐著床沿,歪歪斜斜地靠著枕頭,實在有種說不出來的美麗。
這一刻,縱使從前她們對五姑娘多有怠慢,卻也不得不承認。
單憑五姑娘的模樣,做皇妃都是使得的。
人不常說,美玉微瑕、人無完人嗎?
興許便是五姑娘的模樣生得實在過於完美,這才得了副病弱的身體。
「都擠在這裡作什麼?」蕭七桐無端叫人吵醒了,自然有些不痛快。一張精緻的臉,登時沉了下來。
丫鬟婆子們忙出聲為自己辯解:「是二姑娘非要闖進來,誰也攔不住……」我
「二姑娘方才實在凶得很,還打了兩個丫頭!」
「對對……」
蕭詠蘭聽著耳邊的控訴,五官因為過分的憤怒都微微扭曲了。她猛地扭過頭,冷笑道:「這麼迫不及待地討好她了?安王喜歡又如何?咱們的五姑娘恐怕未必能討皇上、皇貴妃的喜歡。」
說罷,她又轉頭盯住了蕭七桐,道:「到那時,方才是你受過的時候呢。」
蕭七桐拉了拉被子,懶聲道:「妄議皇家,蕭詠蘭,你要當心丟了腦袋。」
蕭詠蘭這才發覺,自己差點又留下話柄。她抿了抿脣,隨即冷笑一聲,道:「你莫要開心,京中不少姑娘都甚為傾慕安王殿下。如今你橫空出世,搶了她們的機會,只怕這時候正恨毒了你呢。」
說罷,蕭詠蘭也不敢再留,生怕再說了話,讓蕭七桐作把柄。
而此時,又有人道了一聲:「大公子來了。」
蕭詠蘭想到蕭靖的那張臉,就覺得頭皮發麻,於是加快了腳步,帶著丫鬟們就要往外走。
「慢著。」蕭靖出聲。
他身形高大,擋在蕭詠蘭跟前,便如同一座大山。
蕭詠蘭怕他,就如同怕蕭成一樣。她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道:「我是來同妹妹報喜的。」
蕭靖掃了眼她身後的兩個丫鬟:「這般陣仗來道喜?她還未起身,你便擅闖進門內……」蕭靖皺眉:「這便是你學的規矩嗎?」
他的口吻與蕭成如出一轍,聽得蕭詠蘭渾身發麻。
蕭詠蘭想要辯駁,但又不敢與蕭靖爭執。
她只能掐緊了掌心,強撐道:「大哥誤會我了……」
蕭詠蘭心下暗恨。
蕭七桐究竟下了什麼蠱?
一個個的,竟然好似都維護起她了!
蕭靖這人不是最不苟言笑嗎?
怎麼還來管蕭七桐的事?
蕭靖的目光像是要將她看穿一般,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冷聲道:「你的兩個丫鬟留下。」
「為什麼?」蕭詠蘭猛地揚起頭。
「不懂規矩的丫鬟,帶壞主子,便該受個教訓。」蕭靖冷聲道。
蕭詠蘭身後的丫鬟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連聲央求蕭詠蘭:「姑娘救我。」
「姑娘,我們都是受了你的指派呀。」
蕭詠蘭面上頓時一塊兒青一塊兒紫,沒想到這兩個賤婢,竟然將她賣得這樣快。
她倒也不想想,連她都畏懼蕭靖。
何逞是兩個丫鬟呢?
從前也就是沒撞上蕭靖罷了,今個兒一撞了,哪有不招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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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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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4:05
第十八章
此時蕭七桐已經披了外衫。
她慢吞吞地走到門外,瞧向蕭靖,頗為不走心地喊了一聲:「大哥。」
不等蕭靖應聲,蕭七桐眸光微轉,出聲問:「大哥今日來作什麼?」
蕭靖沉默了一下,隨即才道:「今日皇上下了一道婚旨,將你賜婚給了安王。」
蕭七桐剎那懵了一下。
江舜的動作這樣快?
原來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
蕭七桐在心頭笑了笑。
這樣正好,說到便做到,倒是沒有半點糊弄她的地方。
日後相處起來,也就不覺難受了。
「妹妹到前廳接旨罷。」蕭靖出聲。
蕭詠蘭瑟縮了一下脖子,顯然「聖旨」這樣來自皇家的東西,還是令她本能地感覺到了畏懼。
但她又不想走。
她強撐著一口氣,只想要瞧瞧,蕭七桐真得了聖旨嗎,當真得了……風光嗎?
蕭靖沒有再分心留意她。
他指了兩個丫頭,跟著蕭七桐一併往前廳去了。
蕭詠蘭猶豫再三,最後也悄悄跟了上去。
只是越接近前廳,她便越小心起來,再不敢作出大吵大鬧的樣子了。
聖旨雖說是當朝宣了。
但下朝後,便有司禮監的公公,跟隨蕭成一併回了蕭家,只等對著這位蕭五姑娘再宣讀一遍,方才算作結束。
這位吳公公,早先也聽聞過這蕭五姑娘的名聲。
那是柳妃要為誠王選妻時,隨口與旁的妃嬪說起,選誰也不會選了蕭五,這眼瞧著寧小侯爺退了親,日後還不知哪家要做冤大頭,娶這麼個女人回家呢。
吳公公嘆了口氣,忍不住抬手抹了抹額上的汗。
哪家做了冤大頭?
安王做了冤大頭啊!
說到底,還是落進了他們皇家!
正憂慮間,便聽下人道:「公公,老爺,大公子、五姑娘到了。」
吳公公立時抬頭看去——
蕭七桐一進門,便瞥見了那立在廳中,身量不高,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
應當是來宣旨的太監。
但當了人的面兒,可不能口稱「公公」。
蕭七桐推開了身邊的樂桃。
朝著中年男子微一屈身:「大人。」
隨後才又向蕭成敷衍地行了個禮,口中喚了聲:「父親。」
「五姑娘客氣了。」男子面上一喜,忙伸手假意虛扶了蕭七桐一把,當然他是不敢碰蕭七桐的。
不過由這個動作,倒也可看出來,這人沒有半分輕視她的意思。
「奴才乃是司禮監吳得用。」男子恭謹地道,儼然已經將蕭七桐視作安王妃了。
這吳得用,在宮中倒也有兩分地位。
尋常貴人,還未必得他這樣恭敬。
方才吳得用還想著,這蕭五姑娘也不知生得什麼模樣,形容可怖,神情凶惡?
等見了人,吳得用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這哪兒是夜叉啊?
這上哪兒去尋這麼好看的夜叉去呀?
有這般容貌,莫說是克繼母,害庶姐了。
就是她行事驕縱,也沒有哪個男人,捨得不去寵她?
吳得用心中暗暗道,瞧好了吧。
日後安王必定會加倍寵愛這位蕭五姑娘。
如此想著,吳得用方才展開了手中的聖旨。
此時門內門外的下人,面上都不由漸漸涌現了一層惶然之色。
他們一輩子也未必能見得到聖旨,莫說見到宮裡來的人,更莫說眼瞧著府裡的姑娘要去給皇家做媳婦了。
從前府中人,大都踩低捧高。雖說沒有人故意想著坑害蕭五姑娘,但五姑娘吃了苦時,他們也大都是冷眼旁觀。
更甚至,漸漸地,他們也覺得五姑娘怕是活不長久了。
如此一來,便更不將這五姑娘放在心上了。
直到今日。
宮裡頭來的公公,都要在五姑娘跟前謙稱一聲「奴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那吳公公的聲音響在廳中,更叫下人們惶然不已。
不一樣了,當真不一樣了……
五姑娘如今是貴人了。
他們滿腦子裡塞著往昔,繼夫人、二姑娘是如何捉弄苛待五姑娘的……
再又聯想到他們自身……
下人們竟是伏地瑟瑟發抖起來。
吳得用見慣了這樣的場面。
這些家僕,大都膽兒小。
若是真見了天家場面,只怕嚇尿褲子的都有。
吳得用心下嗤笑一聲,待轉過頭時,卻又換上了恭謹甚至是溫和的面容:「……五姑娘,接旨罷。」
蕭七桐將他的神情收入眼底。
心道,這倒是個會來事兒的。
樂桃有些擔憂地看向蕭七桐,生怕蕭七桐那身子骨,一不小心摔上一跤。
蕭七桐卻反倒成了全場最為鎮靜的那個人。
她雙手接過聖旨,緩緩跪地,謝恩:「小女子謝主隆恩。」
吳得用忙又虛扶她一把。
樂桃等幾個丫頭忙也跟著上前,將蕭七桐扶了起來。
待蕭七桐站穩後,吳得用才低聲道:「那奴才便不打攪五姑娘了,五姑娘好生歇息罷。」
他聲音之輕,像是怕語氣稍重一些,便觸了這位瞧著嬌弱無比的五姑娘似的。
一直在旁充當背景的蕭成,這才出聲送吳得用往外去。
吳得用領了小太監們,往蕭家大門行去。
一邊往外走,他都還一邊忍不住想。
這蕭五姑娘跟塊豆腐似的。
白嫩,美麗。
讓人生怕碰碎了。
可得小心點兒護著!
吳得用眯起眼。
這一趟回去,指不準兒能從安王那裡討個賞。
吳得用走後,廳中便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蕭七桐哪裡管旁人心情如何,她當即便招來樂桃:「我有些站不住了,扶我坐下。」
樂桃先看了眼蕭成,見蕭成沒有說什麼,她才敢扶著蕭七桐到一旁坐下。
蕭詠蘭此時跨進門來,壓著眼底的妒忌,先朝蕭成的方向行了禮。
蕭成卻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她。
他在打量蕭七桐。
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略顯怪異的目光打量著蕭七桐。
「我倒不曾想到,你竟這樣有本事。」蕭成低聲道,話語裡不帶一絲憤怒的味道,也沒有半點攀上高枝的喜悅。
蕭七桐從樂桃手中接過一杯熱茶,先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這才道:「父親不曾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蕭成斂起了目光:「你身子不好,回去吧。」
蕭七桐起身,身子彎都不帶彎一下的,道:「女兒告退。」
待她一走,蕭詠蘭便迫不及待地蹭上了前。
「父親,五妹妹她……」還未做王妃呢,如今架子就拿起來了。日後若真做了王妃,那還了得?
然而還不等蕭詠蘭將話說完,蕭成驀地轉過了頭。
他盯著蕭詠蘭瞧了瞧。
蕭詠蘭頓時緊張極了,她掐緊手掌,餘下的話竟是說不出來了。
蕭成卻是皺眉,道:「……蠢貨。」
蕭詠蘭如同一盆冷水澆頭,頓時呆立在那裡,四肢因為極度的害怕和難堪而顫抖起來。
直到蕭成離去,蕭詠蘭都還未回過神來。
到廳裡的丫鬟上前,將她扶住時,蕭詠蘭才察覺到後背都濕透了。
「回、回去。」蕭詠蘭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但是卻沒有人回應她。
蕭詠蘭轉頭四顧,猛地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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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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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4:30
第十九章
她的丫鬟都叫長兄蕭靖留下了!
這會兒還指不準在受什麼教訓呢!
蕭詠蘭回了院子裡後,又如何發了脾氣,大哭一場,便且按下不表了。
沒兩日,陳家邀了蕭家女眷一併喝春茶,賞花。
陳家的面子不好拂,蕭老夫人便帶了家裡兩個姑娘,前往赴宴去了。
蕭老夫人年紀不小了,按理說,她這個年紀,應當是在府中享清閒,輕易不得出門。
偏偏如今蕭家沒有當得起門面的女主人,便也只有她來出面了。
坐在馬車裡,蕭老夫人心頭都覺得不是滋味兒。
若非蕭七桐,如今便依舊該是程敏月忙前忙後,她只管歇在府裡,手裡攥著權威便是了。
如今她一把老骨頭了,卻還要這樣折騰……豈不惹旁人笑話?
到下馬車時,蕭老夫人的面色都是陰沉的。
直到邁進陳家的門,她方才收斂了一二。
而此時,陳夫人熱切地迎了上來。
「可是蕭老夫人?」陳夫人滿面笑容,「蕭老夫人前來赴宴,實在蓬蓽生輝。」
蕭老夫人雖說多有不耐,但對陳夫人的做派,還是頗為受用的。
蕭老夫人便笑著與她說了兩句話。
陳夫人的目光,卻不住地在蕭老夫人身後打著轉兒。
「五姑娘沒來?」陳夫人突然出聲問。
蕭老夫人險些繃不住面上的神色。
問蕭七桐?
難道陳家相邀,是衝著蕭七桐來的?
蕭家現如今,難道還要靠沾她蕭七桐的光不成?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後,蕭老夫人便攥緊了手指,臉色掩不住的發黑。
陳夫人心下也有些不快。
如今蕭五姑娘被賜婚給了安王殿下,若她是蕭家主母,定然恨不得日日將蕭五帶在身邊才好。偏這蕭家不同……
這樣的場合,都不肯帶上蕭五。
叫人失望也就罷了。
還令人笑話。
此時不遠處,有一年輕女子,低聲道:「不來也不奇怪。五姑娘少有出門的時候,又正被賜了婚,想來害羞得不敢來了,怯了場了。」
又有人道:「方才賜了婚,聖旨裡連婚期都未言明,這樁婚事究竟如何……」那人哼笑一聲,倒是並未說下去,不過言下之意已經甚為明顯了。
「得了賜婚倒也沒什麼,聽聞皇貴妃還不知曉此事呢。若她知曉,安王得了這麼一樁婚事……」
蕭老夫人厭憎蕭七桐。
可這些人當著她的面,將蕭家作笑柄談論。她哪有不怒的道理?
「胡說什麼吶,皇上賜的婚,你們也敢嚼舌根?!」一聲厲喝陡然響起,卻並不是出自蕭老夫人的口中。
方才還笑得開心的兩個婦人,扭頭看去,當即便嚇白了臉:「……鴻、鴻欣郡主。」
鴻欣郡主瞪大了眼,將她們一一掃過,隨後才帶著丫鬟往前行去了。
一邊走著,鴻欣郡主的眼圈兒一邊紅了:「……這樣好看的姑娘,給別人家了。」
丫鬟登時哭笑不得起來。
郡主到底還是孩子心性呢。
鴻欣郡主方只是難過一陣兒,但於整個臨陽侯府來說,這樁賜婚便實在下了他們的面子。
樂桃站在蕭七桐跟前,理著梳妝檯,眼圈微紅地道:「總歸先是他臨陽侯府背棄道義,拋棄了咱們姑娘,如今再下他們的面子,也是他們該受著的。」
話雖如此說,但樂桃心底,還是更傾向於臨陽侯府。
安王高高在上,王府中自然規矩也更多。那臨陽侯府,門第要矮上一等,規矩自然又要松一些。
姑娘本該也過得松快些。
樂桃想著,便忍不住嘆了聲氣。
蕭七桐轉了轉手邊的茶杯,道:「莫唉聲嘆氣了,先為我梳了頭髮,上個妝罷。」
樂桃驚訝道:「今日姑娘有什麼事要做麼?」
「前日,老夫人往陳家赴宴去了,不曾帶我。今個兒大理寺卿府上又送了帖子來蕭家。她該要帶著我一同去了。」
蕭七桐不排斥出席這樣的宴會。
整日悶在屋子裡,也沒什麼趣味兒,倒不如出去瞧瞧,日後總免不了與那些千金閨秀打交道的。
她並不打算做個縮起頭來的人。
樂桃張了張嘴,正想問,姑娘怎麼知曉,今日老夫人一定會帶姑娘前往呢。
外頭便一陣腳步聲近了。
丫鬟在外頭叩門,道:「姑娘,老夫人派人來傳話,讓您準備好,待一個時辰後,出發去孫家。」
留了一個時辰給她作準備。
這老婦人可算學聰明了一回,知道她是不能隨意指派的。
蕭七桐閉上眼:「給我端碗薏仁粥來,我且喝著,你只管梳頭便是。」
樂桃愣愣地點了頭。
等薏仁粥端上來時,樂桃方才反應過來,感嘆了一聲:「總覺得姑娘好像變了。」
蕭七桐吃了兩口粥,問:「哪兒變了?」
樂桃侷促地笑了笑:「總覺得姑娘好像比以前要……要開心多了,也比以前更,更……奴婢不知曉該用什麼詞來形容了。就覺得姑娘好像遇事,都很冷靜,很聰明,沒有姑娘解決不了的事了一樣……」
蕭七桐慢吞吞地又吃了兩口粥,才笑了出聲。
那可是用上輩子吃的苦換來的呀。
所以啊,這輩子她若還不能過得快活,那便實在天理不容了。
待用了飯,梳了妝。
換了一身新做的衣裳。
蕭七桐便由樂桃扶著,往前院兒去了。
今日,她沒有再換那身洗得褪了色的長裙。
如今她已得了賜婚,若再穿成那般,便有刻意之嫌了。何況如今蕭家待她小心,再不復之前的苛刻,她也就不必再做給旁人瞧了。
此時,那些人想要瞧的,可就是她落魄狼狽才好。
蕭七桐少有邁出門的時候。
莫說蕭家大門了,從前她連自己的院子都不出。
府裡頭的下人,若非近來鬧出的事多,他們對這五姑娘的印象都不大深刻。但現在,他們可誰也無法忘記五姑娘了。
瞧瞧。
一身粉裳。
頭上戴著嵌玉流蘇蝴蝶銀簪。
簪頭上的蝴蝶像是要飛起來似的。
連帶的,襯得五姑娘的身形都輕盈極了,仿佛下一刻便要如蝴蝶般飛走了。
誰說五姑娘病懨懨,陰沉沉,模樣難看的?
下人們心頭感嘆一聲,這才低下頭去。
待到了府門口。
今日蕭老夫人便未再先上了馬車,而是先等了蕭七桐。
見蕭七桐的身影近了,她才不冷不熱地道一聲:「倒是讓祖母好等。」
蕭七桐微微一笑:「總該好好收拾,免得叫蕭家丟了面子。」
蕭老夫人壓住了冷哼的衝動,轉身上了馬車。
而馬車旁的三姑娘、四姑娘,朝蕭七桐瞥了一眼,面上閃過了一絲尷尬。
原來這二人,一人著粉裳,一人著粉白衣裳。
和蕭七桐撞衫了。
樂桃也有些尷尬,不由得緊了緊手裡的帕子。
蕭七桐倒是滿不在乎,她提了提裙子,慢吞吞地登上了馬車。
之後才是三姑娘、四姑娘。
上馬車後。
這二人時不時與蕭老夫人說上兩句話。
蕭七桐便掀了車簾一角,饒有興致地瞧著外頭的風景。
蕭老夫人瞧見這一幕,心頭頓時有些不是滋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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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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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4:43
第二十章
旁人都知曉討好她,偏蕭七桐半點也不肯服軟。蕭老夫人心頭冷笑,真以為要做安王妃了,便可目中無人了?正因為日後要做安王妃,她才更該謹小慎微,討好自己呢。
馬車在大理寺卿的府門口停下。
待下了馬車,幾人一併行進門內。
蕭七桐步履慢,蕭老夫人便不得不放緩了步子等她。
待入了府中花園時,園子裡已經有不少夫人千金在了。
孫夫人主動迎來,與蕭老夫人見了禮。
雖說她的丈夫乃是蕭成的上司,但孫夫人卻懂得,如今蕭家已不是昔日蕭家。在蕭老夫人跟前擺出晚輩姿態,算不得跌了份兒。
隨後,孫夫人便將目光落到了蕭七桐的身上。她滿眼驚艷地道:「這便是五姑娘了吧?五姑娘果然生得天資絕色。瞧著便是有大福氣的。」
蕭七桐露了個笑容:「孫夫人謬讚了。」
言語間,孫夫人便將她們引入了席中。
孫夫人實在是個聰明人。
她見蕭七桐舉止緩慢,氣色不大好,又隱約聽聞蕭七桐有舊疾在身,於是便特地派了個丫頭伺候蕭七桐。
待落座後。
便又有丫鬟取走了她手邊的茶水,轉而換成了溫熱的白水。
連帶的,蕭七桐跟前的菜色,也有了細微的變動,冷菜少,熱菜多。
孫夫人不好酒,便也未準備酒。
園子裡就只浮動著菜香氣和淡淡的花香氣。
蕭七桐這一餐,倒是吃得愉悅。
別人都顧著說話了,偏她只顧著低頭細嚼慢咽地吃。
而席間孫夫人也不曾冷落她,但凡與旁人說話,總要捎帶上蕭七桐一兩句。她也不刻意與蕭七桐搭話,像是顧忌著蕭七桐身子弱、恐體力不濟。
唯獨壞了胃口的,是席間總有兩道目光,不停朝她掃來。
待宴會結束後,眾人散去,蕭七桐這才看清了,總打量著她的是誰。
一個是鴻欣郡主。
她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眼底透漏著一絲不捨。
另一個,卻是名著杜若長裙,外套繡鳶尾白褙子的年輕女孩兒,年紀約莫在十六七歲的樣子。
那女孩兒五官標緻,生得溫柔大方,舉手投足,都透著股子文氣。
像是書香世家出身。
「那是誰?怎麼總盯著姑娘瞧?」樂桃略微不快地道。
蕭七桐也不認得她。
畢竟上輩子,自己見過的人有限。京裡頭的閨秀,還真不是個個她都認得的。
轉眼間,鴻欣郡主走近了。
「那是項家的姑娘,項詩鳶。」她低聲道。
項家?
蕭七桐隱約記得,項家如今的老太爺,似是入了內閣。
鴻欣郡主卻突地拐了話題,道:「五姑娘……可收到了我上回送去的東西?」
「收到了,還未曾多謝郡主。」蕭七桐覺得有些意思,這小姑娘從前憎惡她,如今卻又巴巴地湊到跟前來,倒像是甚為喜歡她一樣。
哪怕如今賜了婚,臨陽侯府沒了面子。小姑娘也沒有半點怪責她的意思。
二人到底並不熟稔,兩句話說完,便都沉默了下來。
就在蕭七桐準備動身離開的時候,鴻欣郡主又道:「恭賀五姑娘。」
「多謝。」
樂桃在一旁催促道:「姑娘,咱們該走了。」
蕭七桐點頭,便向鴻欣郡主告了辭。
鴻欣郡主看著她走出去,忍不住衝丫鬟道:「果真是從前咱們家做得過分了些,瞧她都不大想理我。」
「興許只是和郡主還不夠熟稔吧。」
鴻欣郡主並不覺寬慰,她突地皺起眉:「我方才似乎忘了什麼事。」
已經走到花園門口的蕭七桐,突地又返身回來,走到了鴻欣郡主的跟前:「郡主贈我禮物,我總該回之以禮的。」
說罷,蕭七桐執起她的手,塞了一塊圓圓的玉玨到她掌心。
鴻欣郡主驚訝地瞪大眼,不自覺地攥緊了掌心。
蕭七桐這才又轉身離開。
「等等……」鴻欣郡主結巴了一下,「方才忘記和你說了,那個,那個項家姑娘,像是該要許給安王殿下的。」
蕭七桐驚訝了一瞬。
原來該她做江舜的未婚妻。
不過那又如何?
江舜既然找上了自己,那便說明,江舜有自己的打算。
蕭七桐微頷首:「我知曉了,多謝郡主。」
「不謝。」
鴻欣郡主捏著玉玨,就這麼一路捏回了家。
「拿什麼呢?跟拿個寶貝似的!」寧小侯爺一揚眉,問。
「蕭五姑娘送我的!」
寧小侯爺:「……」
他從前跟蕭五有婚約在身的時候,也沒見收到什麼玩意兒啊。
寧小侯爺多少有點彆扭,總覺得自尊心被接連幾個巴掌,扇到了地上。
自孫家宴後,一時間京裡的議論減少了許多。
蕭七桐去了建王妃的春日宴,誰也不肯先開口,為蕭七桐的名聲正一正。但孫夫人卻是隱晦地透露出了,這蕭五姑娘不僅模樣好,氣度也好,言辭也並不見凶惡無禮……
當然,信與不信,便看個人了。
且不說這些人如何瞧這蕭五姑娘。
沒兩日,宮裡便抬了數十抬的箱子,送往蕭家去了。
說是皇帝與皇貴妃二人一併賞了東西給蕭七桐。
當有人親眼證實,確有太監抬著東西去了蕭家時,那些質疑皇貴妃恐怕不喜蕭七桐,這樁婚事多半都成不了的人,頓時如同一個耳光摑上了臉。
那叫一個疼。
望著跟前的幾口箱子,樂桃看得雙眼都直了。
「姑娘……宮、宮裡頭的東西……這都是宮裡頭送來的東西!」
蕭七桐挨個掃過,心下不由感嘆。
雖說安王這些日子未再露面,不過倒是處處都透著他的手筆。
皇帝和皇貴妃未必瞧得上她。
若是沒有這出送禮的戲碼,她也不會覺得如何難過。畢竟她又不喜歡江舜,應下江舜,只是為了各取所需罷了。
但偏偏,宣正帝和皇貴妃都大方賞了東西……仔細一瞧,箱子裡頭放著的,還都淨是些稀奇玩意兒。
若說其中沒有江舜的功勞,蕭七桐是不信的。
「都收好吧。」蕭七桐出聲。
下人們應了聲,忙將箱子抬走收好了。
蕭七桐隨手拿起手邊的茶水,送到脣邊喝了一口。
茶水早就涼了。
但入口是涼的,入心卻是暖的。
江舜這一手。
實在令人倍覺熨帖。
院子裡兩個小太監交頭接耳一番,突然邁步走近門邊,躬身道:「五姑娘,主子想見您。」
主子?
哪個主子?
「方才主子在與府上老夫人說話呢,這便過來了。」那太監又道。
聽他這樣一說,蕭七桐心下便有數了。
后妃又離不得宮。
既如此,能一併前來蕭家的主子,便只有江舜了。
蕭七桐叫下人們搬了兩張躺椅到院子了,又支了桌子,煮了茶,還放了些乾果點心。
等做完這些,外頭的腳步聲便近了。
蕭七桐聞聲轉了過去,就見著身著蟹青衣衫的年輕男子,跨過門檻,在那裡站定了。
他長身玉立。
端的俊逸出塵。
「五姑娘。」江舜踏進門內,一眼就先瞧見了蕭七桐,旁的什麼都未放進眼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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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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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4:54
第二十一章
他頓了下,隱約又覺得「五姑娘」這個稱呼,顯得有些生疏。於是一改口,低聲喚:「七桐。」
江舜的嗓音溫潤裡,帶了一絲低啞,恍然間,會讓人有種情人在耳邊低語的錯覺。
院子裡的丫鬟都止不住悄悄紅了臉。
倒是蕭七桐心頭浮上了一絲怪異的感覺。
很少有人這樣喚她,更何況是用這樣的語氣口吻。
直到這一刻,蕭七桐才真正有了點兒,要和跟前的年輕男子組作夫妻,將有一段親密關係的感覺。
如果母親還在世,興許也會用這樣帶著柔和味道的口吻喚她。
不,也許還要更溫柔一點。
江舜走近了,瞥見蕭七桐微微入神的模樣,脣微張,露出一點貝齒。
透著一點乖順可愛的呆。
江舜忍不住出聲又喚了一遍:「七桐。」
這下,蕭七桐倒是回了神。她一指身旁的桌椅:「殿下請坐。」
江舜微微驚愕:「就這樣坐?」
「就這樣坐。」蕭七桐點頭,並且當即一提裙擺,坐在躺椅上,順勢倒了下去。
蕭七桐身形嬌小。
窩在躺椅裡,就更襯得嬌小了。
讓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將她輕輕抱起來。
江舜壓下心底那一點浮動的柔軟情緒,轉身將小太監們打發了出去。
蕭七桐也懶懶地出聲,將下人們都打發了出去。
這時候誰也沒有不識趣地出聲,說這不合規矩。
這婚事是皇上賜下的,二人已是未婚夫妻。
安王殿下不過私底下與蕭五姑娘說兩句話,又有何妨?
誰又願意多嘴,來討這個罵呢。
很快,院子裡便靜了下來。
江舜這才邁動步子,走到躺椅邊,學著蕭七桐的樣子仰躺了下去。
到底是皇室出身,所有皇子初學規矩時,便被教導時刻留心不得墮了皇家風度。江舜哪有過這樣,隨性倒下毫不講究儀態的時候。
不過日光落進院子裡,灑在身上,渾身暖洋洋的,還真有幾分舒坦愜意的滋味兒。
「殿下前來,是有什麼事要與我說嗎?」因為光有些過強,蕭七桐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細聲問。
她還未及笄,嗓音聽著細細柔柔的,跟撒嬌似的。
江舜略有些不習慣地緊了緊手指,然後才道:「賜婚聖旨下了後,未對你造成什麼影響罷?」
「有啊。」
「有誰為難你了?」江舜知曉,京中閨秀仰慕他者,或者說覬覦安王妃這個位置者甚眾,難保其中有那麼一兩個沒腦子的,想著尋蕭七桐的麻煩。
蕭七桐抬起纖細的手指,指了指院子外頭:「自從有了這道聖旨,這些人,個個都上趕著來捧我了……」
江舜神色一松。
原來是這樣的影響。
他的目光掠過蕭七桐細白的手指,低聲又問:「送來的東西,都瞧過了嗎?可有喜歡的?」
「都喜歡。」
江舜心下一軟。
蕭七桐這樣說,怕是不想添了麻煩。也罷,日後便一樣送一份兒,讓她撿喜歡的用便是了。
他又哪裡知曉,蕭七桐所言句句屬實。
金銀珠寶,首飾衣裳……都是金貴玩意兒。
她自是樣樣都喜歡的。
換上輩子,她還真沒機會,能享受這些東西呢。
「巧了,我也有話要與殿下說。」蕭七桐蜷了蜷雙臂,出聲道。
「你說。」江舜嘴上這樣應著,目光卻是盯住了蕭七桐的動作。
她冷?
也是。她身子不好,縱使院子裡頂著艷陽,恐怕也還是有幾分涼意襲身。
江舜倒是想將身上的衣衫脫下來,給她裹上取暖。但又怕她覺得唐突。
於是江舜驀地起身,走到院門口:「去給你們家姑娘取條毯子來。」
蕭七桐一怔,撐著躺椅,坐了起來。
院子外的樂桃小聲應了,忙快步走進來,而後從屋子裡拿了條毯子出來。
樂桃原本想走近到蕭七桐,伸手給她披上。但視線驀地掃到一旁的江舜,樂桃想了想,便還是將毯子遞了過去:「殿下。」
江舜也愣了下。
但隨即想到,這本就該是由他來做。
於是江舜接過,走回到蕭七桐的身邊,俯身給蕭七桐披上了。
他少有照顧人的時候。
這種滋味兒,還不賴。
甚至有些別樣的滿足。
蕭七桐緊了緊身上的毯子,抬頭掃了眼江舜。江舜面上沒有半點邀功的意思,仿佛這樣的行為由他做來,再自然不過。
蕭七桐心底的好感,不由多添了一分。
她順勢又躺下去,懶聲道:「如今只是下了婚旨,想著總該在進門前,便講個清楚。」
講什麼?
江舜眉間一動,難道是說……婚後不同房的事?
想到這裡,江舜的目光不由又緩緩掃過了蕭七桐。身量小,模樣嬌弱。的確是……讓人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他倒也不至那樣禽獸。
蕭七桐卻又緊跟著開口了:「我身子不好,指不准將來哪一天便死了。我但求能活得暢快些,舒服些。若旁人要拿規矩來壓我,我定是不從的。」
頓了下,蕭七桐又道:「若見了王爺的父皇母妃,我自該恭謹有禮。但換了旁人,我只怕做不到處處恭順……」
言下之意,便是她肆意妄為、不守規矩,待日後進了門,也不會有半點更改。
蕭七桐衝著江舜眨了下眼:「王爺若是現在後悔……」
江舜卻忍不住失笑起來。
原來她要說的是這個。
這樣一瞧,倒是有幾分上輩子傳聞中的味道了。
「你隨性便好。」江舜出聲打斷了蕭七桐的話,「人人都想成為人上人,求的不正是不受桎梏,能率性而為嗎?若你嫁進安王府,卻還要小心行事,豈不是不值。」
江舜無奈一笑:「如此不也顯得我太過無用了?」
蕭七桐這才笑了起來:「有殿下這番話,我便放心了。」
她笑起來,眉眼都跟著靈動了起來。
像是蒙上一層熠熠生輝的光,讓人挪不開眼。
江舜心下一動,不自覺地道:「方才那話莫要再說了,改日我請父皇派兩三個御醫來給你瞧瞧。在蕭家治不好的舊疾,在皇家未必就治不好了。」
江舜將話說到這份兒上了。
蕭七桐便慢吞吞地坐起身,掀開毯子,朝著江舜一福身:「那便有勞殿下了。」
江舜見她仿佛一陣風就能刮倒的模樣,忙伸手將她扶住了。
只是手底下觸到細滑的肌膚,江舜一時間又覺得手指尖有些發燙。
「便不必與我這樣客氣了,你……你歇息吧,我便不多留了。」
蕭七桐借力站直了身子:「殿下慢走。」
江舜見她沒有挪動步子來送自己的意思,心下還不自覺地閃過了一絲失望。
蕭七桐站在那裡,撈起兩個剝好的核桃,一邊慢慢咀嚼,一邊目送著江舜踏出門去。
等江舜的身影徹底遠了,她便又躺了回去。
前所未有的放鬆包裹住了蕭七桐,她眯上眼,攬著毯子,漸漸睡了過去。
樂桃回到院子中,將桌子收拾了一番,又取了條更為厚實的毯子出來,給蕭七桐裹上了,如此才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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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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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5:06
第二十二章
也不知曉安王殿下與姑娘說了些什麼,不過瞧姑娘的模樣……應當是什麼好話罷。
樂桃仔細打量蕭七桐的眉間,殘存的那麼一點兒陰郁,已經煙消雲散了。
江舜回到安王府後,在書房坐了沒一會兒的功夫,他突然起身叫住了小太監常英。
「你去置辦幾身披風。」
常英忙應了,正要轉身。
江舜卻又忍不住將他喊住,添了一句:「給蕭五姑娘置的。」
常英呆了呆,然後才仿若痴呆地點了下頭,身形搖搖晃晃地出去了。
他沒有聽錯罷?
是給蕭五姑娘備著的。
可備著有什麼用呢?
這不還沒過門呢麼?
主子難道已經按捺不住了?
蕭七桐睡了一覺醒來,便見樂桃神色焦灼地坐在床邊。
「姑娘可醒了。」樂桃驚喜出聲。
「這樣慌張作什麼?」
樂桃眉間微皺,面上帶著苦意:「老夫人在外間等著呢。」
蕭七桐不慌不忙地坐起身:「讓廚房熬粥。」
樂桃應了,先跨出門去傳了話,然後才叫了兩個丫頭,打了水,取了衣裳進門來。
蕭七桐掃了一眼丫鬟手中捧著的衣裳:「府裡新做的?從前怎麼沒見過?」
「方才老夫人送來的。」
蕭七桐幾乎是立刻便猜出了蕭老夫人的目的,若非是又有誰家來請他赴宴,那便是……宮裡來信兒了。
算一算時候,應當是後者。
這身衣裳瞧著便花了不少心思。
蕭七桐自然不會拒絕。
蕭老夫人送她東西越多越好,左右吃虧的人不是她。
「替我換上罷。」蕭七桐道。
「哎。」
蕭老夫人在外室這一等,便是足足半個時辰。
初時丫鬟還給她換了兩杯茶,後頭蕭老夫人發了脾氣,連茶也吃不下了。等蕭七桐出來時,她反將自己渴得喉頭冒煙。
見她正在氣頭上,也沒什麼人敢去勸她。蕭老夫人便頓覺自己叫人晾在了那裡。
她咬著牙,心頭的厭憎更上了一層。
蕭七桐……好,好,有本事,現如今院兒裡的下人都叫她管得服服帖帖,反倒不認她這個老夫人了。
直到丫鬟們打起簾子,守在外室的下人輕喚了一聲:「姑娘。」
蕭老夫人登時火起,壓抑著面上怒色,笑道:「你年紀也不小了,難道不懂得勿讓長輩久等的道理嗎?」
「老夫人知道我素來體弱,哪有快得起來的道理。」蕭七桐不冷不熱地堵了回去。
蕭老夫人滿眼怒火地抬頭看去,卻見跟前嬌小纖瘦的女孩兒,著海棠色長裙,外著寒宮折桂刺繡袖衫,腰間帶子堪堪一輓,纖細婀娜。
她本就膚白勝雪,而眉間輕點以硃砂,頓時襯得眉目昳麗,舉手投足皆是動人。
蕭老夫人少見蕭七桐這樣作盛裝打扮的時候。
上回赴建王府春日宴的時候,蕭七桐的打扮才堪堪及了今日的一半。
這樣一瞧,還褪了幾分病態,兩頰都映襯得好似含了桃花一樣。
蕭老夫人頓時如被噎住一般。
卡在喉嚨裡的那口氣,吞吐不得。
半晌,她才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道:「既然打扮好了,那便準備馬車,進宮去罷。皇貴妃召見你,你也正該進宮謝恩去。」
如今宮中皇貴妃只有一位。
那便是安王的母妃,安宜皇貴妃。
蕭七桐應了,還讓樂桃取了點心來,隨意吃了兩口。這才往外頭走去。
蕭老夫人見她這樣不慌不忙,心頭氣得大罵。
實在是年紀小,沒規矩!皇貴妃召見,竟然還這樣不慌不忙!也不怕觸怒了貴人……
待看著蕭七桐的身影遠了。
蕭老夫人憋著的那口氣,才吐了出來。
這會兒子功夫,她心下的情緒複雜極了。
她希望蕭七桐摔個大跟頭,得罪了貴人,方才知錯。但又怕這貴人一得罪,連帶怪罪的是整個蕭家。
想來想去,便也只有冷哼一聲:「且看她的造化了……」
只可恨啊。
蕭家這麼多姑娘,偏偏就她得了安王的青睞。
莫說做王妃,哪怕其他姑娘去做個妾也是好的。給王爺作側室,也比旁人要高一等了。
偏偏這樣好的餡餅砸在蕭七桐頭上了,可誰又想沾她的光呢?
蕭老夫人站起身來,越發覺得喉頭渴了。忙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兒裡。
蕭七桐兩輩子加起來,都於皇宮一無所知。但上輩子的經歷,卻給了她足夠的膽量與底氣。
因而當坐上馬車,行至皇城門口時,樂桃已經戰戰兢兢,四肢軟得不成樣子了,而蕭七桐至少面上還是氣定神閑的模樣。
見過生死的人。
又還有何懼呢?
蕭七桐掀起簾子,轉頭對樂桃道:「你若是怕了,便在外頭等我罷。」
樂桃咬了咬脣,卻還是喘著氣搖頭道:「不,怎麼放心姑娘一人去呢。」
「是去一個富貴地方,又不是去什麼龍潭虎穴,瞧你嚇的……」
樂桃揚起頭,用崇拜的目光瞧著蕭七桐:「姑娘真厲害,半點也不懼……」
此時馬車外傳來了太監問詢的聲音:「馬車上可是蕭五姑娘?」
「是。」蕭七桐應聲。
樂桃忙小心扶住蕭七桐,二人一併下了馬車。
樂桃依舊四肢發軟,但都強自忍下來了。
她微微顫抖著立在蕭七桐的身旁,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打量著四周。
這裡……便是皇宮了呀?
「要煩請姑娘,隨奴才步行前往永華宮了。」那太監斂起驚艷的神色,柔聲道。
隨即他拿出了自己的宮牌,先給蕭七桐瞧了兩眼,以證身份。
太監身旁還有兩個宮女,宮女一人手中執傘,一人執扇,倒像是怕蕭七桐被曬著似的。
樂桃見了這副陣仗,想到的只有皇家威儀,令人戰戰兢兢。
蕭七桐想到的卻是……這位皇貴妃應當是個和善人,至少面子上肯對她好。
那便成了。
蕭七桐心下也隱約有了數,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位皇貴妃了。
「五姑娘這邊請。」那太監在前領路。
而為了遷就蕭七桐的體力,他走上兩步便要稍作停頓。
想來他們應當得了特地的囑咐,面上不見一絲不耐之色。也或許是,皇貴妃宮裡的人,本就調教得好,極重規矩。
不管是哪種,都可窺得皇貴妃的性子,該是讓人相處起來最舒服的。
那太監領著他們,走了不知曉多久,他突地頓住了腳步,道:「姑娘且稍作等待。」
樂桃聞言,更緊張了。
像是生怕小太監突地一伸手,把她們都給推湖裡去似的。
蕭七桐倒是滿不在乎。
宮女撐著傘為她遮陽,她不覺熱,也不覺冷,口渴倒也能忍受。
何況這皇宮她從前並未來過,頭次來,自然覺得新奇萬分,旁的情緒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站了沒一會兒。
一陣腳步聲近了。
「等久了。」男子溫潤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隨即他在蕭七桐身邊站定了,頎長的身影霎時擋去了大半的陽光。
蕭七桐扭頭看去。
果然……是江舜。
「走吧。」江舜出聲。
蕭七桐應聲,與他並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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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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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5:19
第二十三章
樂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恍恍惚惚地跟了上去。
江舜的目光克制地掃過身旁的蕭七桐,他低聲道:「今日的打扮好看得緊。」
蕭七桐歪了下頭,釵子上墜下的流蘇甩得飛起,輕掃過了江舜的面頰,江舜不自覺地伸手攥住了流蘇,流蘇是銀製的,捏在掌心冰涼。
江舜竟有種不想放開的感覺。
「殿下今日……」蕭七桐的目光也落到了江舜身上,只不過她打量得更為大方。
江舜不自覺地將背脊挺得更直:「嗯?」
「殿下今日也丰神俊朗,氣度逼人。」
她的聲音細弱,帶點兒不經意的甜味兒,像是輕輕撓在人的心上。
江舜不自覺地掌心一緊,而後才慢慢地鬆開了流蘇,道:「多謝七桐誇讚。」
因為江舜與她挨著走的緣故,太監和宮女都退了一丈遠。
宮女太監們在後頭瞧著他們的背影,彼此對望一眼,竟是會心一笑。
瞧著安王殿下與未來的安王妃,感情甚好的樣子……
只有樂桃在後頭走得更小心了。
瞧著還不如蕭七桐一半的儀態大方。
轉眼,眾人入了後宮。
走了沒幾步,便遠遠的瞧見一行人朝這邊來了。
蕭七桐眯起眼瞧了瞧,隱約覺得有些眼熟。
待那行人走近了,蕭七桐才知道為何覺得眼熟了。
眾人朝著江舜這方,拜道:「安王殿下。」
只見那為首的,是一個穿著藕色衫裙的年輕女子。
這是孫家宴上,曾有一面之緣的項詩鳶。
也是鴻欣郡主口中,疑似本該許配給江舜做王妃的項家姑娘。
「平身。」江舜淡淡道。
項詩鳶柔聲道:「殿下是要去向皇貴妃請安嗎?」
江舜道:「賜婚聖旨下來,七桐還不曾見母妃,我便帶她一同前往。」
蕭七桐心念一轉。
江舜之所以會出現在她跟前,是怕她一人應付不來?
正如此刻,他話語中隱隱透出的回護之意。
想得真周全。
項詩鳶眼底略見黯然之色,她又福了福身,道:「那便不打攪殿下了。」
「嗯。」
項詩鳶抬頭多瞧了江舜一眼,這才由宮女太監們擁簇著朝前行去。
從始至終,倒是不曾與蕭七桐打過招呼,甚至連往蕭七桐這邊看一眼也無。
可見這項家姑娘的心頭,還是對她頗為不滿的。
此時江舜幾人也重新邁動步子,繼續朝前行去。
突然,江舜察覺到袖口一動。
是蕭七桐拽了他的袖子。
江舜心下微軟,低聲問:「何事?可是走得累了?」
蕭七桐搖搖頭:「我是想先問了殿下,聽聞本該是方才那位項家姑娘,給殿下作未婚妻的,是也不是?」
江舜嗓音微冷:「是她。」
項詩鳶。
乃至於項家,都不過是他父皇的一顆棋子。
上輩子江舜便不曾喜歡過她,這輩子自然更不可能。
蕭七桐也不怕得罪江舜,她又問:「那她於殿下,重要與否?」
「自然不重要。」
「有殿下這番話,我便放心了。」
「為何?」難道是吃醋?江舜忍不住轉頭去瞧蕭七桐,那張容色明媚的面龐上,哪裡有一點吃醋的跡象。
何況……何況還未及笄的年紀,怕是還不懂得什麼吃醋吧。
蕭七桐不知江舜的心思,她粲然一笑,道:「這樣一來,日後若是項家姑娘瞧我不順眼,要發難於我,我也不必給她留面子了。」
江舜見她笑顏,忍不住也跟著笑了下:「你且大膽為之吧。」
一個小姑娘,縱一縱,又何妨?
一路往永華宮去,江舜也未閒著。
他低聲與蕭七桐道:「項詩鳶是皇后的侄女,她常到宮中來陪皇后說話。方才正是從鳳鸞宮出來。」
「這條道可通向華陽宮。」
「這條道可通向廣陌殿……」
待走到永華宮外時,江舜已經三言兩語,簡略地將整個皇宮的地形、宮殿分布都與蕭七桐講了一遍。
蕭七桐身子骨雖然不大好,但記性卻是極好。
她腦中漸漸已經成型了地形圖。
「唔。」蕭七桐應了一聲,「我都記住了。」
江舜一頓。
他講給蕭七桐聽,一是為了照顧她,免得二人無話可說氣氛尷尬;二則是想著大致與她講一講皇宮中的情況,記得住一兩個也就成了。
誰曉得蕭七桐都記住了?
江舜不由得想起了上輩子,關於蕭七桐的下場。
好像是一直住在寺廟裡清修吧?
她本該是聰穎,又被嬌慣長大的女孩兒啊……
若她生在旁的人家,模樣好,腦子又好。只怕別人捧在掌心供著都來不及。
「殿下,五姑娘。」此時永華宮中走出來一個年紀約莫三十左右的女子,朝二人福身道。
「有勞安姑姑帶路。」
安姑姑聞言笑了起來:「殿下折煞奴婢了。」
說罷,安姑姑便轉身在前領路了。
而江舜此時微微彎腰,在蕭七桐耳邊道:「安姑姑在母妃還未嫁人時便跟著了,辦事妥帖,極得母妃看重。」
蕭七桐轉瞬明白過來。
江舜是在提醒她,莫要得罪安姑姑。二則,也是在告訴她,皇貴妃還是看重她的,知曉她前來,便將跟前得力的人派出來迎接了。
於是蕭七桐低低地應了一聲:「唔。」
江舜見她這樣乖巧地應了,心頭忍不住想。
上輩子都傳她是個黑心肝兒的。
哪有這樣黑心肝兒的呢?
乖得都讓人想伸手摸摸頭了。
但江舜到底還是忍住了這股衝動。
二人很快跨進了殿中。
只是殿中似乎並不止皇貴妃一人。蕭七桐隱約還聽見了兩道聲音,二人在說著話,像是在說給皇貴妃聽。
「我實在好奇,這蕭五姑娘是什麼樣子?」
「既是安王選的,定然是個好的。」
「那可說不準呢,興許那姑娘是個慣會蠱惑人心的呢……」這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江舜、蕭七桐已經轉入屏風後了,同時也將那殿內的情形,收入了眼中。
坐在主位上的,乃是穿著赤金色衫裙,輓著望仙九鬟髻,頭戴塹花鳳形金步搖的美婦。
她雖一身金貴打扮,但氣質卻頗為出塵。平白比旁人多了幾分貴氣,又多了幾分仙氣。
她眉眼間與江舜有幾分相似的地方。
這便是安宜皇貴妃了。
而一旁,還有兩個美貌的婦人坐著。
一人著翠綠衫裙,頭戴粉白色絹花,打扮素淡,五官柔和,瞧著年紀也就堪堪近三十的樣子。
另一人著玫瑰紫衣,頭戴扭珠珍珠釵,又並插了幾根小金簪,輓就十字髻,兩旁垂落的發將臉修飾得更見小了。瞧著還有幾分年輕女子的妍麗風采。
這人眉眼瞧著也有些眼熟。
一副剛納進富貴人家的得寵小妾的派頭。
江舜此時躬身先拜過了安宜皇貴妃。
蕭七桐便也跟著拜下:「七桐拜見皇貴妃。」
皇貴妃動了動脣:「賞。」
話音落下,安姑姑便上前,拿了一對玉鐲子,塞到了蕭七桐的手中。
「我來罷。」江舜說著,便取過鐲子,然後執起蕭七桐那纖細的手腕,給她戴了上去。
等鐲子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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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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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5:31
第二十四章
江舜方才又道:「這是應貴嬪,這是劉淑媛。」
蕭七桐順著朝那邊看去。
那紫衫的是應貴嬪,打扮素淡的是劉淑媛。
此時對面的二人,正盯著蕭七桐的模樣,陷入了些許的呆滯中。
應貴嬪一心信了蕭五姑娘面容醜惡的傳聞。而劉淑媛雖然心道,安王的品味不至那樣低劣,可也沒想過這蕭五姑娘該是什麼大美人。
直到這一刻,她們所有的認知、猜想,嘩啦——都被打破了。
蕭七桐朝她們也見了禮:「應貴嬪,劉淑媛。」
應貴嬪的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妒色。
跟前的女孩兒,年紀極輕,卻已得姝色。
原來安王得的不是個聲名狼藉,面容醜惡的女人,而是個十足的誰也挑不出錯處來的美人兒……
應貴嬪這才笑了一聲:「恭賀安王殿下,得了這樣的美人兒。」
這話說得實在不太莊重。
蕭七桐心中也判斷出了這位應貴嬪,究竟是個什麼模樣的人了。
只怕是空有美貌,卻脾性大、腦子不太好使的人。
興許她與安宜皇貴妃還多有不對付的地方。
「罷了,今日姐姐要見未來的兒媳婦,要說體己話。我也不留在這裡討嫌了。」應貴嬪說著便站起了身。
皇貴妃卻壓根沒有搭理她,連半個眼神都未分給她。
這廂劉淑媛也忙告了辭。
很快,殿中便沒了她們的身影。
安宜皇貴妃擺了擺手道:「不必在我這兒杵著了,在宮裡頭四下走走吧。與我說話有什麼意思?」
蕭七桐聞言,不由有些驚訝。
皇貴妃這樣開明嗎?特意留給他們獨處的機會?
「去罷。」皇貴妃道。
江舜卻沒挪動步子,他笑道:「母妃先賞碗茶喝。」
皇貴妃又掃了掃蕭七桐,道:「你吃得茶,讓嬤嬤給你倒去。蕭姑娘怕是不能吃茶,茶性涼,蕭姑娘身子受不住。」說罷,她轉頭道:「安姑姑,你取廚房裡溫著的湯來,讓蕭姑娘解渴。」
蕭七桐心下微暖。
且不管皇貴妃這般行事,是否表面功夫。但也足夠叫人覺得心下一片暖意了。
如此一瞧,江舜的百般貼心,該是遺傳自皇貴妃了。
二人待吃了茶,喝了湯,方才從皇貴妃這裡告辭了。
皇貴妃目送著他們踏出殿去。
抬手為自己倒了杯茶:「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這蕭五姑娘,的確的是世間難得的美人。」
她笑了下,道:「倒是便宜我兒了。」
蕭七桐與江舜出了永華宮。
「我帶你去面見父皇。」江舜道。
蕭七桐點頭應了,半點不懼,倒是她身後的樂桃險些又四肢發軟,當場嚇得跪倒。
一行人便又朝著勤政殿去了。
待至了勤政殿外,守在外頭的太監、侍衛們,紛紛朝江舜見了禮。
「殿下這是……?」太監疑惑地問
「來向父皇道謝。」
太監恍然大悟,忙轉身進去傳話了。
沒一會兒,那太監便出來了。
面色為難地道:「皇上正在處理政務,恐無暇分身見殿下。」
蕭七桐眨了眨眼。看來……宣正帝不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是,極為的不喜歡她。
否則也不會這樣將她同江舜一併,拒之門外了。
蕭七桐不由轉頭去看江舜,江舜神色倒是淡然,他點頭道:「左右日後進宮的時候多,那便改日再來見父皇吧。」
那公公松了口氣,忙笑著將二人送走了。
「你不必擔憂。」江舜似是怕她有心理負擔,於是出聲安撫了一句。
蕭七桐搖搖頭:「能有今日,已是一帆風順,又何必去苛求那麼一小點的不圓滿。」
上輩子這時候,她已經剃了頭髮了。
夜裡要擁著冰冷的被子入睡。
她那時不適應寺廟的環境,還病了一場。
日日夜夜,只有自己煎熬度過。
相比之下,宣正帝拒不見她,又算得了什麼?
何況有安王在側,宣正帝也無法為難她。
蕭七桐想得通透明白,自然不會置氣。
江舜見她這般平靜,心底卻起了一絲心疼的味道。
她定是在蕭家吃足了苦,因而遇見旁的事,便也不覺得苦了。
想來想去,他所能給的,便也只有叫她餘生,再不吃一絲苦頭了。
「我帶你在御花園走走,再送你出宮。」江舜不自覺地將聲音放得柔了些。
蕭七桐並未察覺到他的變化,饒有興致地點了點頭。
隨後二人便往著御花園去了。
且說應貴嬪回了自己的殿中,便正巧,建王也進宮來向她請安了。
她將建王扶起來,打量了幾眼建王,不快地道:「怎麼又瘦了?你那王妃也不懂得心疼你。」
建王笑了笑,並不就這個事往下說。
應貴嬪也很快轉移了話題,道:「我今日見著江舜,領著他那未婚妻去向安宜請安了。」
「那蕭五姑娘?」建王嘴角一勾,帶出一絲嘲諷的味道。
「是她。」應貴嬪咬了咬牙,「皇上是當真疼江舜,江舜伸手要了,皇上便給了!哪怕再有不滿,也給了!就那蕭五姑娘,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應貴嬪臉上閃過了厭憎之色。
建王沒說話。
他心頭譏笑一聲。
其實這才正說明,父皇並沒有那樣疼愛江舜啊。
若是當真疼愛,又怎麼會眼看著江舜選這樣一個女子?娶高門出身、賢良淑德女子,自然會成為日後助力。可若娶的截然相反的女子,那便成了拖後腿的。
生在帝王之家。
給予最好的差事,和岳家權勢不低的婚事,方才是最大的寵愛。
否則……便不過是溺殺罷了。
江舜帶著蕭七桐在御花園裡走了一圈兒,等蕭七桐將地形大致記在腦中後,江舜便將人送出宮去了。
樂桃和小太監常英跟在他們的身側,不由都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誰家男女一同游園的時候,聊的卻是,這條路線記住了嗎?
待出了宮。
樂桃扶著蕭七桐上了馬車,緊挨著蕭七桐坐下來。她期期艾艾地道:「姑娘說的是,這裡倒也並非什麼龍潭虎穴,奴婢瞧,安王很好,皇貴妃也很好,宮裡的人都很好……」
蕭七桐差點笑出聲來。
樂桃轉變得也太快了些。
樂桃又笑了笑,道:「姑娘可算熬過來了。」明明說的時候,是笑著說的,但等話音落下時,卻含了一絲哭腔。
她忍不住抬手捂臉,啞聲道:「奴婢實在高興……」
樂桃並非是蕭家的丫頭。
她才幾歲時,便由祝家買了回來,祝琇瑩瞧她可憐,就常帶在身邊了。後頭樂桃跟著到了蕭家,等蕭七桐出生後,便在蕭七桐身邊伺候了。
她身上有百般的缺點。
但待蕭七桐卻滿腔真心。
蕭七桐打開了手邊的食盒,取出了塊糕點,塞進了樂桃的嘴裡:「怎麼哭起來了?難不成餓哭了?」
樂桃聞言,咬住那糕點,登時哭笑不得起來。
待將那糕點咀嚼咽下,樂桃倒是沒有再接著往下哭了。
他們很快回到了蕭家。
這幾個時辰裡,蕭老夫人都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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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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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5:42
第二十五章
蕭七桐粗魯無禮、目無尊長,從前又少於出門見世面。誰知曉她會如何得罪皇貴妃……甚至是,得罪皇上!
她倒不怕蕭七桐如何,她只怕蕭家不僅沒能從中得到好處,反而被蕭七桐的愚笨所帶連。
「去瞧瞧五姑娘回來了嗎?」蕭老夫人今日又喝不下茶水了,一開口便是口乾舌燥,心下不由更暗恨蕭七桐了。
丫鬟們也連連叫苦。
這都是打發她們去瞧的第十七回 了。
回來報見不著人,還得吃老夫人的掛落。
可這五姑娘就是遲遲不歸,她們又有什麼法子?
就在這時,一個小廝快步跑進來:「老夫人,五姑娘回來了!」
蕭老夫人猛地站起身來,差點帶翻了身旁的茶杯。
廳中規規矩矩坐著,一直不曾出聲的三姑娘、四姑娘,面上神色略有些微妙。
等蕭老夫人都起身往外去迎了,她們才跟著起身,跨出門去。
蕭七桐回到蕭家,一眼便瞧見了老夫人那面容憔悴的模樣。
可見自從那聖旨下了後,蕭老夫人已經有多久不曾睡過安穩覺了。多好玩呀,蕭老夫人不喜她,卻又不得不為了蕭家,而時刻對她牽腸掛肚。
蕭老夫人冷著臉,問樂桃:「今日你們姑娘可有惹出什麼事?」
樂桃聞言,當即便不大樂意了。
姑娘還什麼都不曾做,在老夫人嘴裡便成了錯的了。
樂桃性子軟弱,那是因為從前在她看來,老爺、老夫人便能主宰姑娘的命運了,可如今知曉了,跳脫出蕭家後,外面還有更廣大的世界。
能制住老爺、老夫人的,有那麼多的貴人……
那,那還有什麼可畏懼退縮的呢?
樂桃呼出一口氣,硬邦邦地將蕭老夫人的話頂了回去:「見了皇貴妃娘娘,娘娘甚為喜歡姑娘呢。」
蕭七桐伸手一提裙擺,便要越過蕭老夫人進門去。
蕭老夫人眼尖,當即便瞥見了蕭七桐身上不同的地方。
她伸手抓住了蕭七桐的手腕。
那細白的手腕上,翠綠如同浸了一汪水似的鐲子,在陽光下格外的好看。
「……宮裡賞的?」蕭老夫人心下心情更為複雜了。
難道這丫頭,靠著這副病懨懨的樣子,還博得了幾分憐惜同情不成?
蕭七桐抽回了手,還捏著帕子擦了擦手腕。
蕭老夫人看得臉登時就綠了。
「你這丫頭……」
樂桃在一旁突地出聲,打斷了蕭老夫人,她笑道:「是呀,皇貴妃娘娘可喜歡咱們五姑娘了,當即便賞了姑娘這對鐲子。安王在一旁瞧見了,忙取過去,親手給姑娘戴上了……」
蕭老夫人心頭咯一聲,頓時意識到,那位安王殿下,恐怕比他們所有人想象中,都要對蕭七桐來得上心。
一旁的丫鬟們聽著這話,都不由瞪大了眼,眼底滿是嚮往羡慕之色。她們這輩子,恐怕都沒機會去皇宮,得一回賞呢。
三姑娘、四姑娘眼底也都透出點點艷羡之色。
這是樂桃難得在蕭老夫人跟前,這樣硬氣一回。
蕭七桐便也不插聲,只微微笑著,在一旁看戲。待欣賞夠了蕭老夫人等人的神情後,蕭七桐方才出聲問:「老夫人若沒有話問我,我這便回去歇息了。」
蕭老夫人如今瞧見她,便覺得來氣。
「去吧去吧。」
一時間倒也沒注意,蕭七桐喚她的口吻,是何等的疏離。
蕭七桐便轉了個圈兒,帶著樂桃又走出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在了她那纖纖的身段兒,以及那對玉鐲子上頭……
多好看呀。
皇貴妃賞下的東西呀。
日後誰還敢說,皇貴妃不中意這個未來兒媳?
直到蕭七桐的身影徹底從視線中消失,眾人方才略微收斂了心下的羡慕嫉妒恨。
蕭老夫人坐回位置上,突地想起來一樁事,她轉頭問一旁的婆子:「……程家遞了拜帖?」
那婆子點頭。
蕭老夫人神色略見凝重。
這個時候程家來人,她可實在高興不起來。
如今蕭五身份貴重,程家哪裡敢找她的麻煩?自然便只有怪責蕭家了。
這一夜,老夫人依舊沒有睡好。
她滿腦子裡打著轉兒的,都是那對玉鐲子。甚至……她更夢見,那蕭五極為張狂地與安王說,要處置她這個祖母,那安王竟是溫溫柔柔一笑,應了下來。
蕭老夫人打了哆嗦,一身冷汗地驚醒過來。
隨後便聽丫鬟在耳邊道:「老夫人,程家人來了。」
隨即,那丫鬟露出一臉便秘的神色,道:「程家那位天禹公子也來了。」
不多時。
蕭七桐也得了消息。
程天禹來了啊。
蕭七桐嘴角微勾,眼底卻帶著冷意。
要說她那繼母除了惡毒,便只剩下愚蠢了呢。
從前蕭成過繼蕭靖,是為給祝家瞧,引得祝家歉疚心起。
而程敏月同樣生不出孩子,卻想著過繼程家侄子程天禹到蕭家來。這程天禹與蕭家半點血緣關係也無,又對蕭成毫無助益。
也就程敏月與程天禹還做著過繼的美夢了。
哦對。
上輩子使勁兒蹦躂,想要攛掇蕭成將她杖刑的,便是這程天禹了。
程家如今最大的官兒便是在地方做知州,俗話說鞭長莫及,程家在京中處處還得姻親祝家。
後頭由祝家牽線,程敏月入了蕭家的門。
蕭成當時尚且年輕,便已是四品官,將來前途大有可為,自此程家以為攀上了一門好親,便與祝家淡了聯繫,更連帶的敵視蕭七桐。
蕭七桐占了個嫡的名頭。
而程敏月卻又遲遲無孕,從那時開始,程家便總覺得,蕭七桐邪氣得很,怕是克了他們程家的女兒。
等到後頭程敏月沒了。
程家便更覺得,都是遭蕭七桐剋死的。
最早剋死繼母的話,便是自程家人的口中說出來。蕭老夫人巧了也不喜祝琇瑩和蕭七桐,便真將蕭七桐視作禍星一般。
樂桃一邊伺候著蕭七桐用飯,一邊忿忿道:「這程家便是墻頭草……」
「哪裡是墻頭草,墻頭草只知順著風倒。他們……可比墻頭草要狠多了。」蕭七桐擦了擦手。
程家上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只可惜她上輩子力有不逮,最後也只將程敏月和蕭詠蘭欺凌她的仇還回去了。
正想著呢,便有丫鬟來,道:「老夫人請姑娘去前頭說話。」
樂桃一下緊張了起來。
蓋因那程家人實在在她腦子裡,留下了凶惡的印象。哪怕知曉如今姑娘已不是往昔,但心頭的擔憂卻已經成了本能。
蕭七桐沒動。
「昨個兒府上得了些新鮮的異域果子,怎麼不見往我院兒裡送來?」她抬頭問那丫鬟。
丫鬟一怔。
從前也不見往這院兒裡送過呀。
不,不,現在已經不是從前了。
那丫鬟登時冷汗涔涔,忙道:「奴婢這就去問問,興許是下頭的人疏漏了。」一時間,倒也不敢催蕭七桐去老夫人那兒了。
樂桃見蕭七桐如此氣定神閑,心底的急躁也漸漸得到了緩解。
這頭不緊不慢。
那頭蕭老夫人卻笑不出來了。
此時程家大夫人和程家大公子正坐在廳裡呢,程家表公子也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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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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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5:53
第二十六章
蕭老夫人面上微僵,道:「下頭誰人這樣蠢笨,竟是忘記往五姑娘那兒送去!還不快洗淨了送去,讓五姑娘嘗嘗鮮……」
下人忙去折騰了。
等水果送到了蕭七桐跟前。
這些玩意兒,她上輩子遊歷的時候,曾在外吃過。並不如何稀有,只是放在京城裡顯得貴重罷了。
蕭七桐將那果盤推到了樂桃的跟前:「瞧著我又不想吃了,你吃了罷。」
樂桃呆了呆,這樣金貴的玩意兒,就給她吃了?
樂桃猶豫一會兒,還是不敢辜負了姑娘的心意,坐下吃了起來。
其他丫鬟瞧著這一幕,心底何等艷羡便不必說了。
此時也只能悔恨,過去他們怎麼就沒瞧出來五姑娘將來是要有大造化的呢?
蕭七桐等著樂桃吃完了果子,這才往前頭去了。
這麼一折騰下來,半個時辰都過去了。
眾人便也就在前廳中,等了她足足半個時辰。只是誰也沒有出聲要走,更沒有斥責蕭七桐不懂規矩。
安王正得皇上寵信的時候。
誰敢去挑戰這皇家威嚴呢?
程家比蕭老夫人想得更為通透。
且不管這蕭七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凶惡還是刻薄,體弱還是醜陋,既然聖旨下來了,那麼就絕不可能有任何人能去挑戰一言既出的皇家威嚴。
這樁婚事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
更不管日後安王是否寵愛蕭七桐。
此時,蕭七桐都已經與安王綁作一體了,他們都不能作出冒犯皇權的事。
在這座宅邸裡,旁的人都算不得什麼了。
蕭七桐便是最高的。
一直等到蕭七桐踏進門內。
程夫人攜著兒子和侄子,都一併站了起來,面露笑容:「五姑娘。」
仿佛已經忘卻了程敏月與蕭七桐大為不和,而他們也曾經斥責威脅過蕭七桐的事來。
臉上實在半點也不覺得發燙。
相比之下。
蕭老夫人的段數都被襯得仿佛孩童了。
蕭七桐淡淡掃過他們,讓樂桃扶住自己坐下。
她姿態有些慵懶,但這樣一身新衣,再上一點淺淺的胭脂,弱化了氣色上的蒼白,瞧著便如同那睡蓮,堪堪探了個尖兒出來。
美得撓人心。
程家人從前見到蕭七桐的時候,都是陰郁、低沉、冷漠的模樣,身上的衣裳也是舊的,哪有此刻的姿態從容?
那時雖然覺得蕭七桐生得實在好看,但卻不覺驚艷。
如今卻隨意瞧上一眼,便都覺得驚艷萬分……
程家大公子程萬青與表公子程天禹,都有一剎那的呆滯。
但程天禹更先反應過來。
他眼底冷了冷,努力地壓下了其中掩藏的陰毒。
程家並不看重程敏月這個女兒。
縱使程敏月沒了,但他們依舊是蕭家的姻親。而那蕭家的五姑娘又做了安王妃,這樣好的機會送到眼前,已經超越了程敏月這條性命的價值了。
蕭家如今連蕭成都發了話,不許將程敏月之死算在蕭七桐的頭上。自然也就更無法懲治蕭七桐了。
論起來,真正為程敏月的死感覺到傷心、憤怒的,只有程天禹一人。
因為在他看來,程敏月一死,也就絕了他過繼到蕭家的路子。
他是程家的表公子,過得並不大好,若能過繼到蕭家……蕭靖今日得的一切,他便同樣能得到,甚至能得到更多。
可這些……都沒了。
程天禹又將目光落到了蕭七桐的身上。
一切……都因為這個乍看上去,柔弱弱弱,禁不起風一吹的小姑娘。
此時程大夫人又開口了:「一段時日未見,五姑娘身量又長了些,模樣也更好看了。」
蕭老夫人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她心下失望得緊,這程家實在見風使舵得很。從前來了蕭家,頭一個巴結的便是她,如今倒是衝一個小姑娘獻殷勤去了,也全然不顧蕭七桐剋死了他們程家的姑娘。
程大夫人全然不在意旁人的態度,她自顧自地笑著道:「聞得五姑娘大喜,便想著備了禮物,來恭賀五姑娘。」
說著,她身邊的丫鬟便捧了個盒子上前,送到了蕭七桐的手邊去。
蕭七桐盯著程大夫人,目光流轉,越加襯得那雙眼眸漂亮極了。
「不敢收。」
程大夫人面上神情僵都不帶僵一下的,她柔聲道:「姑娘見慣了好東西,我這也沒什麼好玩意兒,姑娘只當個玩物收下,平日裡隨意把玩就是。」
話音落下,那丫鬟便打開了盒蓋,露出裡頭的東西來。
只見裡頭放著的,乃是一副金頭面。
足金打制。
乍一開盒的時候,還有些金光晃眼的感覺。
程家沒有什麼底蘊,自然的,程大夫人也沒什麼足夠高的品味。
她便想著送些貴重的、實在的玩意來。
那金燦燦的錢,總是能吸人眼球的。這蕭五姑娘身處內宅,從前過的都是些什麼日子?哪裡見過這樣的金頭面?
此時就連蕭老夫人都不由攥緊了手掌。
從前程家討好她的時候,可不見送這樣的玩意兒。
此時,蕭老夫人倒是忘記了,程家隔三差五上門來孝敬她,送的那些東西加起來,比這個還要貴重些。
蕭七桐卻依舊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我可不敢收。」頓了下,蕭七桐才又接著道:「有一回,程家表公子贈了個盒子給我,我丫鬟打開一瞧,卻見裡頭放著些蟲蟻,打開的時候還往外爬呢……」
程大夫人臉上神色未變,依舊笑著聽她說。
倒是一旁的程天禹臉色微微變了。
那都是幼時的事了,沒想到蕭七桐還記得。
「又有一回,我那繼母說是程家送了吃食來,瞧我饞得可憐,就給了我一份兒。我吃了呀,當天臉頰奇癢難耐。要不是我那丫頭攔下了給繼母看病的大夫,請他來救了我。興許今個兒你們見著的,便是一張爛臉了……」
「再有繼母剛進門時,取了一盒子首飾給我,後頭卻硬說是我偷的……」
程大夫人驚訝地道:「敏月竟是如此為人母的?倒是我們程家的不是,竟是教出來這樣的女兒。不過幸而,如今她人也沒了。這樣心腸惡毒的女兒,我們程家也不是不敢要的。」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又道:「今日我也給五姑娘一句準話,敏月之死本就與姑娘無關,姑娘大可放心。日後外頭但凡有嚼舌根子,咱們程家頭一個饒不了他們……」
一旁的程天禹不由急了。
難道這樁事就這樣過去了?
那他丟的東西呢?怎麼拿回來?他一輩子也只能待在程家了?
程大夫人說著,突然回了個頭,將目光落在了程天禹的身上。
她嘆了口氣,道:「天禹也著實不懂事,從前不知曉姑娘在他這裡吃了苦。待回去,我定然請長輩好生管教他。若他日後仍有冒犯姑娘的地方,姑娘只管教訓。那才為他好呢。」
程天禹脖子根登時竄出了一層冷汗。
這女人,就這樣將他賣出去了?
見蕭七桐始終不曾表態。
程大夫人又笑道:「咱們家老夫人這兩日也掛念著五姑娘呢,想著何時上門來瞧五姑娘。我回去將敏月之事與他們說說,屆時再一併來與姑娘道歉。姑娘是金貴人,便莫要為這等事煩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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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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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6:05
第二十七章
蕭老夫人在一旁,聽得火都快竄上來了。
好好好!
這程家果然是聰明的。
以前哄她是這般哄的,如今掉了個個兒,去哄蕭七桐,便也是這樣哄的。
此時蕭七桐淡淡一笑:「程大夫人的話聽了,實在叫人舒心。」
程大夫人也跟著笑起來。
乍一看,氣氛好極了。
安王府。
常英在江舜跟前躬腰,道:「殿下,那邊來消息了。說那程家人上蕭家去了。」
程家?
蕭七桐的繼母娘家?
因著這輩子與蕭七桐走近了,江舜便特地將蕭七桐身邊與她有仇怨的人家都查了個清楚。
上輩子,似乎吵鬧著要將蕭七桐送官,最後將蕭七桐逼上山的,便是那程家的人……
儘管江舜知道,如今蕭七桐與他有了婚約,程家人但凡聰明一點,都不會再蠢到去尋蕭七桐的麻煩。
但他就怕程家人真的蠢。
蕭七桐那樣小的身板兒,又哪裡經得起旁人的欺負呢?
江舜幾乎是立即沉下臉色,道:「再去探。」
顧剛應聲,吩咐下去了。
而後江舜轉頭看向常英:「備馬車,去蕭家瞧瞧。」
顧剛派出去的人,動作很快。
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將江舜在路上堵著了。
「殿下,程家人是去送禮的。」
「送禮?」
「是,給五姑娘送了一副金頭面呢。」
江舜的面色剎那變得怪異了起來。
他都不曾送過蕭七桐一副完整的頭面……
倒是叫程家人先送了。
怎麼想,江舜心底都有那麼一些微妙的不得勁兒。
「轉道。」江舜突然出聲。
小廝問:「殿下,回府嗎?」
「不,去寶珠閣。」
寶珠閣又一次迎來了貴人。
蕭家前廳內。
程大夫人起身,走到那盒子頭面旁,伸手將那些頭面拿起來,在手裡,挨個展示給蕭七桐瞧。
想以此來消除蕭七桐的戒心。
好叫蕭七桐不疑心他們在上頭抹了藥。
此時蕭七桐卻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分了一點兒到門外。
門外蕭靖站在那裡,站了已經有一會兒了,他左手緊握成拳,目光冷淡,眉間還帶了幾絲怒意。
瞧上去,差不多也將方才那些對話,都聽進了耳朵裡。
有趣。
上輩子,這個義兄待她冷淡,甚至是不喜她。
這輩子,卻因為漸漸窺得一部分真相,於是對她越加心軟起來。
這人可實在是個實誠腦袋。
是非黑白分得明白。
「收起來罷。」待程大夫人將首飾都挨個摸過了,蕭七桐方才出聲了。
程大夫人面上一喜,道:「能得姑娘喜歡,便是好的。」她頓了頓,又問:「姑娘平日裡可愛吃果子?巧了我那娘家有個莊子,莊子裡種了不少新鮮甘甜的果子。姑娘愛吃,我日後便常送來。」
「不必了。」蕭七桐抬眼看了看她。
程大夫人也不強求,又道:「從前與五姑娘來往少,今日見了,才驚覺五姑娘是個何等神仙人物,令人心嚮往之。日後姑娘若是不嫌,便常與我們家那幾個笨丫頭頑頑吧。」
這樣一番話下來。
旁邊的蕭老夫人倒是多有被冷落。
程大夫人也不想冷落她。
可要討好一個人,便必然要讓對方意識到她是獨一無二被捧起來的。
若是程大夫人一面哄蕭七桐,一面又哄蕭老夫人,便顯得左右逢源,不僅不叫人覺得舒坦,反而覺得厭惡了。
既如此,那她還是選這蕭五姑娘。
蕭老夫人除了年紀上占點便宜,又有個好兒子外。實在沒什麼價值可言。
程大夫人想到這裡,面上笑容不由更盛了。
就在這時候,管家跌跌撞撞地進門來了。
「老夫人,安王府送東西來了。」
蕭老夫人立即站了起來,她顫聲問:「安王殿下也來了?」
一旁的程家人,眼底也涌現了一些微妙的喜色。
程大夫人更是心頭大定,認為今日這一出走對路子了!
那管家卻搖搖頭,道:「只有安王府上的公公來了。」
「快,快請!」蕭老夫人反倒松了一口氣,因為不知道為什麼,只要站在那位安王的跟前,哪怕明知道這位脾性溫潤,她也感覺到瑟縮。
管家忙將人請進來了。
常英進門來,看也不看蕭老夫人,只衝著蕭七桐的方向一躬身,笑道:「五姑娘,咱們王爺給您送了些寶珠閣的首飾來。」
蕭七桐有些驚訝。
怎麼這麼快又送東西來了?
她招招手,讓常英將東西捧近了。
隨即常英打開了蓋子。
只見裡頭放著的是……一副金頭面!
只不過和程大夫人送來的相比,款式更為獨特、工藝更為精細,光是瞧著,便覺得要比程大夫人的頭面更沉。
蕭七桐只看一眼,就覺得腦袋上一沉。
脖子累得慌。
但旁的人可不這樣覺得。
哪怕安王並未現身,但就這麼一套頭面,也足夠帶給他們震懾感了。
程大夫人一眼便認出來,這套頭面來自寶珠閣,只怕不知金貴了多少。
且不論其它。
單說安王的這份心情便足夠難得了。
程大夫人最先笑出了聲,道:「安王對姑娘實在上心。」
蕭老夫人僵著臉,不肯接這個話茬。
蕭七桐也沒出聲。
一時間,程大夫人倒是被冷落了下來。
程大夫人也不急,她轉過頭,目光淺淺掃過了程天禹。
等再將頭轉回來的時候,程大夫人便出聲告辭了。
「姑娘身子弱,該好生歇歇,便不多打攪了。」
蕭七桐點了頭。
程大夫人這才又看向蕭老夫人,與蕭老夫人說了幾句話。隨後便帶著人離開蕭家了。
只是程天禹在跨出蕭家門的時候,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總覺得……好像一陣冷意籠身。
程大夫人回去後,與程家上下一通氣,最後對外的說辭便徹底變了。
但凡有誰說起蕭七桐剋死繼母的事,他們便頭一個站出來斥罵。難免有人譏諷程家見風使舵,瞧著蕭七桐要做王妃了,就上趕著改說辭,去討好人家了。但程家聽了這些話,也一概不顧。
這時候不由有人留意到了祝家。
祝家女兒嫁到蕭家,生下了蕭七桐。
按理說這祝家方才是與蕭五姑娘關係最為親近的,但從聖旨下來後,祝家都始終不見什麼動靜。
眾人心下疑惑,不由茶餘飯後說上那麼兩句。
只是到底不敢議論皇家,所以但凡牽扯到蕭七桐的事,他們都小心極了,不敢輕易留下話柄。
蕭七桐回到院兒裡,叫樂桃將兩套頭面都收好了。
想了想,她又添了一句:「分開放吧。」
樂桃笑著應了。
這會兒她腦子裡已經在想,自家姑娘將那金頭面戴上身的時候,是何等漂亮的模樣了。
卻不知曉,她家姑娘壓根就沒打算把這玩意兒戴上身。
等樂桃放好出來,便伺候著蕭七桐梳洗,準備要歇息了。
還不等熄燈,外頭丫鬟叩門,低聲道:「姑娘,大公子來了。」
蕭七桐只得又坐起身,叫樂桃取來外衫穿好,樂桃怕她受涼,還將披風給她裹上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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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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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6:16
第二十八章
蕭七桐實在懶得挪動地方,便輕點了下頭,道:「請兄長進來吧。」
樂桃應聲,忙上前去將門打開了。
蕭靖穿得一身黑,將他的面容襯得更顯冷硬刻板不討人喜了。
他走進屋子,就這麼站在了離蕭七桐一丈遠的地方。
「你與程大夫人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唔。」
「我都報於父親了。」
「啊。」
蕭靖的神色深沉,而蕭七桐的面色則瞧著實在有些心不在焉。
蕭靖倒也不生氣。
他盯住了蕭七桐。
昏暗燭光下的小姑娘,看上去臉蛋兒更小了一圈。那一雙黑亮亮的眼眸,都襯得有了幾分可憐巴巴的味道。
很正常。
蕭靖心說。
從前蕭家上下便無一人管她,如今就算再回轉身去照顧她,她也不會有半分的感動。
「繼母之死與你無關,蕭詠蘭摔傷腿的事,也與你無關。之後府上不會再有任何人議論此事。」蕭靖沉聲道。
可父親終究還是要再娶的,畢竟正當壯年,如今蕭家又沒有自己的男丁。
蕭靖心下一動,不由道:「若你在府中再吃了什麼委屈,只管與我來說便是。」
蕭七桐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蕭靖怎麼是個榆木腦子?他真以為將這些事說給父親聽,父親便能有所動作了嗎?
「兄長想什麼呢,我在府上待的時間本就不長了,又何須勞煩兄長為我掛心?」
蕭靖啞然失聲。
是啊,跟前的小姑娘已經是有婚約在身了,儘管皇上並未明言婚期。但想來也不久了。
蕭靖一時間還有些無措。
但話已經放出去了,他也只有補救道:「那便在這段還未去往安王府的日子裡,兄長來照顧你吧。」
聽了這話,蕭七桐一時還覺得有些新鮮。
她在蕭家生活這樣久的時間,只有敵視她、憎惡她的人,可沒有什麼想要照顧她的人。
蕭七桐都習慣了,便做旁人口中的那個黑心肝兒。
久久等不到蕭七桐開口,蕭靖只當她覺得害羞,於是蕭靖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心底暗暗後悔,不曾早些注意到蕭七桐的境況。
想來想去,蕭靖放了塊玉佩在桌上,道:「還未恭喜妹妹,妹妹且收下此物,便當做賀禮了。」
說罷,蕭靖轉身走了出去。
蕭七桐從前不大喜歡他。
但今個兒瞧著他那寬厚高大的背影,倒是對這人有了些許的改觀。
等蕭靖走後,樂桃便將那玉佩取到了蕭七桐的手邊來。
蕭七桐拿過來瞧了瞧。
玉,是好玉。
她不由笑出了聲:「今兒也不知是什麼日子,都趕著給我送禮來了。」
樂桃也笑了,兩眼都笑得眯起來了:「最貴重的還是安王殿下送來的。」
蕭七桐心說,可不貴重麼?
光那斤兩,就夠重的。
這廂主僕二人說起了安王。
那廂安王府內,江舜便也在問常英:「如何?她收到禮物時,神色可見歡喜?」
常英想了想,說:「五姑娘當時高興的吧……」當時蕭五姑娘美極了,他哪裡敢多瞧?
不過他倒是瞧了旁邊那程夫人送的東西。
於是常英笑著道:「殿下放心,那程家夫人送去的玩意兒,實在粗劣得很。您送去的,做工精細,成色又好……那程夫人的臉被打得響!」
江舜聞言,這才放下了心。
卻不知曉,這套頭面怕是要永不見天日了。
蕭家又收到了一張帖子。
只不過這帖子卻是指名點姓要給蕭五姑娘的。
可下人們犯了難,拿著帖子到了蕭老夫人的跟前,問:「老夫人,這可是從臨陽侯府來的,這……」
蕭老夫人的臉色也微微變了。
這算怎麼一回事?
上回送了幾大箱的禮物來,說是要給蕭五。
他們也就當做是臨陽侯府想著退婚之舉,多有歉疚,於是送禮道歉,以求兩家不存芥蒂。
可如今又送了帖子來?
還點了名說要邀蕭五去頑。
蕭老夫人掐緊了帕子:「莫不是那寧小侯爺改了念頭?他瘋了嗎?這可是皇上親下了聖旨的!」
那下人支支吾吾也說不出話來。
但蕭老夫人又不想得罪那臨陽侯府。
原本她還想著,臨陽侯府雖然退了與蕭七桐的婚事,但為了補償蕭家,彼此面上好看,恐怕是要另結蕭家女兒的。
畢竟臨陽侯府乃是正兒八經的高門啊!
如今親家做不成,蕭老夫人也不想和他們結仇。
想來想去,蕭老夫人乾脆不頭疼了,只叫那丫鬟將帖子給蕭七桐送去。
讓她自己做主去。
於是沒一會兒,那帖子便到了蕭七桐的手中。
只是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府上就已經有人暗地裡議論,那臨陽侯府怕是知曉蕭五姑娘並無外界的不堪,這會兒後悔了……
蕭七桐拿到帖子的第一時間,就很清楚,多半是那位鴻欣郡主送來的。
她打開帖子瞧了瞧。
說的是邀她過府一塊兒品果酒。
落款是憶春。
想來應該是鴻欣郡主的閨名了。
這小姑娘主動朝她遞出了橄欖枝,蕭七桐也沒必要拒絕。
畢竟上輩子,這位鴻欣郡主雖然不喜她,但卻從未對她作出半點冒犯之事。
只是個小姑娘罷了。
巧了她也閒來無事。
第二日,蕭七桐便稍作打扮,帶上樂桃往著臨陽侯府去了。
而同一時刻,程家卻在進行另一樁事。
程天禹乃是程家二房的子孫。
程家一共兩房,大房如今是最得勢的,大老爺在外做知州,大夫人一手把著程家裡裡外外。
二房性懦弱,以大房馬首是瞻。當年程敏月多從大房那裡吃了苦頭,後頭嫁了蕭成,程敏月心下不快,就想著主動拉攏二房,要將程天禹過繼給自己做兒子。以此來打大房的臉。
如今程大夫人回到府中,向老太爺、老夫人請示後,說要發落程天禹,這二人都允了。
於是程大夫人也就堂而皇之將程天禹綁到廳中,命人取了鞭子來。
二夫人與二老爺已經哭著跪倒在地上了,企圖為兒子求情。
「你不是與那蕭五說,回來轉告我們,叫我們好好教導天禹嗎?我們這便好生教導啊!何苦動鞭子?」
程大夫人站在那裡,卻絲毫不為所動。
「二弟,你要知曉,如今蕭家五姑娘乃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安王妃。若不拿點真心實意出來,她憑什麼多看我程家一眼?」
「那都是孩子尚小時犯下的錯……」
「子不教父之過,二弟,你不會逼著我動手打你吧?」
二老爺瞧了那掛滿倒刺的鞭子,便覺得害怕,當即往後縮了縮。
程大夫人笑了笑,立即動了手。
程天禹之前滿心以為,去蕭家是尋麻煩去的,可誰知道,蕭七桐的麻煩沒尋著,自己反倒得了一身的麻煩。
那鞭子狠狠抽下來。
程天禹當即慘叫了一聲,聲嘶力竭地嚷嚷著:「大房二房早就分家了,你憑什麼打我?」
換來的卻是又一道鞭子。
大歷朝不允許有私刑,但對家族中長輩教訓後輩,是一概不會插手去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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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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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6:27
第二十九章
程大夫人要動手打他,二老爺二夫人都不敢出聲,旁人便更不敢說什麼了。
程大夫人下手極重。
就算如此,她也足足抽滿了三十來鞭。
程天禹渾身都是血地倒在廳中,竟是疼暈了過去。
程大夫人收了鞭子,道:「抬下去吧,我自會請大夫來瞧他。」
程天禹吃了個大教訓。
心裡卻更是憎惡蕭七桐了。
被抬回房裡後,還發起了高燒,幸而年輕人身子壯,到底是熬過來了。
此時暫且不表。
蕭七桐的馬車抵達了臨陽侯府。
剛一下馬車,她便見著了鴻欣郡主的身影。
鴻欣郡主比她還要矮些,年紀只比她小上一歲,但瞧著滿眼都是天真爛漫。大概是臨陽侯府上下將她嬌寵成了這般模樣。
這樣挺好的。
蕭七桐的目光閃了閃。
至少她便沒機會,叫人寵成這般模樣。
「五姑娘來了。」鴻欣郡主主動迎上前,原本像是想要伸手拉住蕭七桐,但又怕蕭七桐生氣,最後還是收了回去。
一時間,看上去還有些手足無措。
「今日沒什麼旁的人,我只請了你和嬌靈。」鴻欣郡主說完,馬上又道:「嬌靈,就是單嬌靈。建王妃的堂妹。她與我平日玩得好,就只請了她來……」
說罷,鴻欣郡主忙又問:「你不會生氣罷?」
蕭七桐搖搖頭。
這裡是侯府,鴻欣郡主請了什麼人來,都是成的。
鴻欣郡主高興極了,不知不覺地便伸出手攀住了蕭七桐的袖子,帶著她往前行去。
一邊走,她還一邊遺憾地道:「可惜你從前不大愛出門,不然興許我們能認識得早一些。」
興許……
興許也就沒後頭退親那樁事了。
要她聽見誰抹黑蕭五姑娘,她肯定就先反駁回去了。只是那時到底沒見著人,聽旁人說得言之鑿鑿,她心下也就不大喜歡這蕭五姑娘了。
鴻欣郡主在心頭暗暗嘆了一口氣。
倒是錯過了這樣好的姑娘。
鴻欣郡主帶著蕭七桐去了她的院兒裡,只是才剛一踏進院兒中。
便聽一人朗聲笑道:「憶靈說你接人去了?讓哥哥瞧瞧,你接誰去了?」
那聲音越來越近。
緊跟著,一人便跨過門檻,出現在了蕭七桐的跟前。
這人年紀十六七的模樣,正當少年時候。一身錦衣華服,劍眉星目,面容俊俏。
舉手投足都是一股子貴氣。
蕭七桐目光微閃。
這便是寧小侯爺了?
瞧著便能窺出身上兩分少年意氣。
與安王完全不是一類人。
而寧小侯爺也立時釘在了那裡。
他的目光全被門外著妃色衣裳的小姑娘攝去了。
那小姑娘身量不及他肩頭,纖弱瘦小。
但卻是他見過的,能將妃色穿得最為好看的人。
亮眼的妃色,將她整個人都提亮了起來。一入眼,便叫人過目再難忘了。
寧小侯爺用自己那貧乏的詩詞水平,艱難地想出來了一句:「燦如春華,皎如秋月。」
鴻欣郡主緊張極了。
當年婚事是蕭家原配夫人尚在時,與臨陽侯府指腹為婚的。
哥哥後頭一直對這樁婚事心有不滿,而等外頭鬧出那些風言風語後,哥哥就更厭憎蕭五姑娘了。
上回她企圖扭轉哥哥的印象,都未能成功。
這回突然見了面,還不知曉要成什麼樣子呢。
鴻欣郡主本能地揪緊了蕭七桐的袖子,道:「哥哥不是還有事嗎?快去罷。」
說著,她便拉著蕭七桐往裡去。
寧小侯爺卻皺眉,斥道:「沒規矩!」「這是你新交的朋友?」
說罷,寧小侯爺隨意取了個玉佩:「都是妹妹,見面禮。」
鴻欣郡主臉紅得都快爆掉了。
哥哥在犯什麼蠢?
竟然給蕭五姑娘送東西?
蕭七桐微一挑眉:「我不要,小侯爺自己收著吧。」
寧小侯爺聞言,略有些狼狽。
他生得俊美,又早早承襲了侯爵,平日裡見了那些姑娘,個個都對他多有追捧。只是他並不喜歡那些姑娘罷了,所以連露個笑臉的時候都少。
這回主動送個禮物出去,反倒送不出去了。
鴻欣郡主在一旁跟著點頭:「對對,哥哥自己收著吧。」
寧小侯爺無奈:「行了,你們自己玩兒吧,我就不打攪了。」
說著,他便快步出了院子。
只是等走了幾步遠,他又忍不住回頭瞧了瞧。
「哪家姑娘呀這是?」寧小侯爺嘀咕。
鴻欣郡主見他走了,這才放下心,帶著蕭七桐往裡走去。
院兒裡頭已經坐了個小姑娘了。
正是上回蕭七桐在建王府上瞧見的黃衫小姑娘,也就是鴻欣郡主口中的單嬌靈。
單家乃是將門。
不過單嬌靈瞧著卻嬌嬌小小,完全沒有凶悍凌厲的味道。
見鴻欣郡主領著蕭七桐過來了,她便也跟著起身,臉紅地喚了聲:「五姑娘。」
三人都落座後,便有人送了些點心來。
「先墊墊肚子,廚房裡的人熬湯去了。待時辰差不多了,咱們便吃點熱湯,品一些果酒。」鴻欣郡主細聲道。
蕭七桐點了頭。
隨後為了消除陌生感,三人便又彼此作了個自我介紹。
單嬌靈與鴻欣郡主都比蕭七桐小上一歲,二人都是沒什麼心機的人物。相較之下,鴻欣郡主性子更溫柔害羞些,單嬌靈要更活潑大方些。
想來想去,與她們結交倒也不錯,都是高門之女,偏又心思純正得很。
不久,熱湯呈上來了。
許是考量到蕭七桐,於是便特地吩咐下去將肉燉爛了,幾乎與湯融作了一體,這會兒正散髮著濃郁的香氣。
鴻欣郡主起身,親自動手倒好了酒,道:「哥哥說不能空腹飲酒,所以便做了肉湯。」
說罷,鴻欣郡主又忙住了嘴,心道,自己怎麼這樣蠢,好好的,在五姑娘跟前提什麼哥哥呢?
蕭七桐面上神色倒是平靜。
臨陽侯府退親,雖然同樣是上輩子壓垮她的稻草之一。
但人家想要娶個更好的媳婦,倒也正常。畢竟指腹為婚這回事,不是誰都能順從的。
於是蕭七桐笑道:「我在家中少有吃肉的時候,便吃些點心就好。」
鴻欣郡主的擔憂立即被驅散了,她忙問:「為何?」
「府中長輩念及我身子弱,便不許廚房做了葷菜給我。」
對面的兩個小姑娘聽聞這話,登時五官皺成了一團,心疼地道:「大夫也不許吃嗎?」
不吃肉,那少了多少樂趣呀。
蕭七桐淡淡道:「有一段時日不曾看大夫了。」
「為何呀?蕭家不肯請大夫嗎?」單嬌靈更先反應過來,忿忿地問出了聲。
鴻欣郡主沉默了一瞬,問:「從前程氏在的時候,對你不好吧?」
蕭七桐笑了笑:「都過去了,不必再說了。」
鴻欣郡主卻坐在那裡,掉了幾點眼淚。
自從祝氏去後,臨陽侯府與蕭家的來往便少了許多,那時她也不曾想過與蕭五姑娘一起頑。也沒想到,原來那個程氏這樣壞……
如此瞧,倒是死得好了。
鴻欣郡主二人怕戳了蕭七桐的傷疤,勾起她不好的回憶,便也不再就這些問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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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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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6:40
第三十章
只撿了那些貴族小姐間流傳的八卦來講,想著將蕭五姑娘逗笑便好了。
蕭七桐聽了一陣兒,直覺得這倆小姑娘瞧著文弱,實際卻這樣八卦啊。
想著也不好總讓她們說話,於是蕭七桐就隨意講了講自己上輩子遊歷時,瞧見的那些河山風光,當地風俗逸聞。
京裡頭生長的小姑娘,哪裡經歷過這些東西,一時不由得伸長了耳朵,恨不得黏在蕭七桐身上聽才好。
這一轉眼,便過去了兩個時辰。
雨絲落了下來,打在人的臉上,叫人剎那清醒了過來。
「下雨了……」鴻欣郡主仰頭瞧了瞧,然後起身便要脫自己的外衫給蕭七桐披上:「可莫要著了涼……」
「對……」單嬌靈一併應和著,抬手也要脫外衫。
蕭七桐哭笑不得,不過心下倒覺得有一絲暖意。
「不了,先進屋吧。」蕭七桐推開了她們。
後頭樂桃忙伸出手,給蕭七桐充作傘。
而屋子裡頭的丫鬟們撐了傘跑出來接人。
兩邊匯合,很快就被送入了屋中。
鴻欣郡主緊張地看著蕭七桐:「淋了雨,可別病了才好。不若現在泡個熱水澡罷?桐姐姐不嫌棄我的衣裳罷?我叫丫鬟取我的衣裳來。」
蕭七桐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弱,便沒有拒絕。
鴻欣郡主忙命人去燒熱水,留了單嬌靈在這裡陪著,隨後自己便找衣裳去了。
屋子裡很快有丫鬟燒了炭火,暖意漸漸四散開,蕭七桐覺得四肢的冷意被驅散了不少。
寧小侯爺原本在院子裡練武,突地被雨水澆頭,他放下手中的兵器,從小廝手中接過帕子擦了擦腦袋,然後便往屋檐下走去。
等在屋檐下站了會兒,他突然又想起來。
妹妹沒被淋著吧?
她們可是將桌子擺在了院子裡。
想到這裡,寧小侯爺便有些難安了。
他從小廝手中接過了傘,便當即衝入了雨中。
等進了院兒裡,寧小侯爺瞥見桌上的東西已經收拾得乾淨了。想來她們已經進屋子裡躲雨去了。
寧小侯爺走到屋檐下,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
他這會兒又想起來,那個小姑娘拒絕他的時候,似乎連正眼都沒瞧他。
若是再見,豈不尷尬狼狽?
但想了想,他又放心不下,於是依舊抬手敲了敲門。
「妹妹,沒淋著雨吧?」
外頭守著的丫鬟忙先出聲答道:「小侯爺放心吧,郡主沒淋著雨。郡主這兒找衣裳去了,小侯爺等等吧。」
「找衣裳?」
那丫鬟點頭:「那位蕭姑娘叫雨淋著了。」
寧小侯爺一時間並未往蕭五上去想,他還當此蕭乃是肖。
他念及方才瞥見的那張臉,不由多問了一句:「淋著雨了?那叫個大夫來瞧瞧?」
那丫鬟愣了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而這時候,鴻欣郡主捧著衣裳回來了。
她瞧見哥哥就站在門外,登時嚇了一跳:「你,你進去了?」
寧小侯爺搖頭:「沒進去,我就是來瞧瞧你。」
說罷,寧小侯爺抬手揉了揉鴻欣郡主的腦袋,這才轉身又衝入雨中:「你們自己頑吧,若是叫雨淋了不大舒服,便叫大夫去。」
鴻欣郡主松了口氣,忙衝著他的背影點了頭。
寧小侯爺走在雨中,卻在疑惑。
妹妹總攔著他作什麼?
難不成怕他對著那位姑娘見色起意?
妹妹將他想成什麼人了?
寧小侯爺滿臉漲紅,加快了步子走遠。
鴻欣郡主目送著哥哥走遠,然後才返身打開門走了進去。
「我的衣裳太小了,你都穿不了,我便問母親拿了套新的衣裳。」
蕭七桐已經泡在浴桶裡了。
鴻欣郡主與她隔了一道屏風。
蕭七桐渾身泡得暖洋洋的,她伸長手臂,將衣裳接了過去。
鴻欣郡主瞥見她雪白的手臂,纖細的,仿佛輕輕一用力就能折掉。
鴻欣郡主和單嬌靈對視一眼,竟是都臉紅了。
等換了衣裳出來。
鴻欣郡主與單嬌靈已經呆立在了那裡。
「沒想到母親新做的衣裳,穿在桐姐姐身上這樣好看。」鴻欣郡主驚愕地道。
這身衣裳做的是檀色。
顏色沉靜穩重。
於蕭七桐來說稍寬大了些,但腰間絲帶一輓,反倒更襯得那腰細,身材纖長了。
年輕小姑娘大都穿鮮亮的顏色,少有穿這樣顏色的時候。
穿在蕭七桐的身上,不由頓添了一絲冷淡與莊重。
再瞧她嬌艷的面龐,與檀色相襯,反有種禁慾的味道。
美得……
叫人臉紅。
蕭七桐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道:「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鴻欣郡主戀戀不捨地道:「那,那你便和嬌靈一同走吧。」
「嗯。」
「下回來,我請母親的太醫給你瞧吧。每月都有太醫來給母親把脈的。」
蕭七桐笑了:「不必了。」
鴻欣郡主只得失望地點了點頭。
蕭七桐怎麼會用臨陽侯府上的太醫呢?
她前頭還放著一個安王呢。
與鴻欣郡主交好固然沒大礙,但若是什麼都用臨陽侯府上,別說會傳閒話出去了,讓江舜知曉了,也不大好。
如今她要找大夫還不容易?
今日這話,也不過是不動聲色地洗掉往日旁人對她的誤會罷了。
蕭七桐與鴻欣郡主告了辭,便與單嬌靈一塊兒往府外去了。
誰知曉,走到半道,恰好又碰見了寧小侯爺。
寧小侯爺盯著蕭七桐,不自覺地瞪大了眼。
單嬌靈有些怕他,拽著蕭七桐就要走。
寧小侯爺憋了半天,指著蕭七桐的鞋履道:「沾了泥水……回去洗洗。」
說完,他又覺得自己像是說了句廢話。
實在不通文墨,又覺得自己情商低得可憐的寧小侯爺乾脆閉了嘴,衝她們擺擺手,示意她們先走。
單嬌靈趕緊拉著蕭七桐走了。
只是寧小侯爺撐著傘在那兒站了會兒,然後臉上又燙了起來。
他晃了晃腦袋。
只覺得腦子裡印了道檀色的影兒,怎麼都晃不出去。
寧小侯爺邁動步子往前走去,一邊走,卻一邊臉紅起來。
一旁的小廝擔心得緊,忙問:「侯爺沒事吧?」
寧小侯爺又甩了甩頭:「沒事……可能風吹多了。」
小廝皺著眉,憂心忡忡。小侯爺身體一向壯健,今日居然吹個風就這模樣了……
寧小侯爺又去了鴻欣郡主的院兒裡。
他陪著鴻欣郡主用了點食物,然後才出聲問:「今日來的是哪家姑娘?」
「單家呀。」
「我問的不是單嬌靈,她來那麼多次,我早記得她是誰了。」
鴻欣郡主眨著眼,咬著脣,不說話。
「難不成這姑娘的身份不能說?」
鴻欣郡主點頭。
往日她與哥哥一提,哥哥便覺得她叫人灌了迷魂湯一樣。
如今她才不肯說呢。
寧小侯爺見問不出個結果,也不好勉強了妹妹,便頂著一張大紅臉回去了。
鴻欣郡主自個兒回想起,今天蕭五姑娘,哦不,桐姐姐與她講的那些故事,忍不住捧著臉笑了起來。
好厲害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6:54
第三十一章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好看,又博學多才、見多識廣的姑娘呢?
蕭七桐回府的時候,正撞上了蕭靖教訓蕭詠蘭。
蕭詠蘭曲著那條跛了的腿,神色委屈凄苦,瞧著還真有那麼一點兒慘。
但蕭七桐只瞥了一眼,便扭回了頭。
蕭詠蘭今日的可憐,都是她自己作來的。
又哪裡需要別人同情?
此時蕭靖二人聽見聲音,都回頭來瞧了一眼。
蕭詠蘭目光定格在蕭七桐身上的檀色衣裳上,頓時瞳孔一縮,神色有些微妙起來。不過礙於蕭靖就在跟前,蕭詠蘭實在太怕他了,於是又斂了斂神色,將頭扭了回去,以免對著蕭七桐露出妒忌的神色。
「從哪兒回來?」蕭靖卻出聲問了句話。
他從未做過什麼疼妹妹的好兄長,這也才剛開始學著去關懷底下的妹妹。於是一時間聲音還有些生硬,聽著倒像是盤問一般。
蕭詠蘭心下頓時舒暢多了。
心道,看來蕭靖也沒有刻意維護蕭七桐啊。
她悄悄又看向蕭七桐,想瞧蕭七桐露出不快的神色。
但這廂蕭七桐笑了下,道:「受邀去臨陽侯府了。」
蕭靖點了頭:「今日下了雨,有些冷,你快回去泡了熱水,歇下吧。」
蕭七桐「唔」了一聲,這便轉身走了。
她沒想到,蕭靖還當真關懷起她了。
有些意外。
不過倒也沒什麼可讓人牴觸的。
蕭靖等蕭七桐一走,便又將目光挪回到了蕭詠蘭的身上:「今日的話,你都記下了?」
蕭詠蘭卻微微張著嘴,愣在那裡,一副神遊天外的表情。
蕭靖臉色一冷:「改日若再犯,便請老夫人罰你去跪祠堂了。」
蕭詠蘭渾渾噩噩的,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她的腦子已經快炸開了。
她滿腦子都是方才蕭七桐說:「受邀去臨陽侯府了。」
去臨陽侯府了。
她去侯府作什麼?
且她那身衣裳瞧著明顯不大合身,料子瞧著也比府裡的衣裳用料都要好,只怕……只怕是侯府裡的東西。
她出門穿的衣裳難道脫在侯府了?回來便穿了侯府的衣裳?
蕭詠蘭的心跳頓時如擂鼓一般。
她心下又嫉妒,又充滿了快意。
她嫉妒蕭七桐時來運轉,如今竟然連臨陽侯府都後悔了,將她特地邀去。
她快意的是,蕭七桐如今都得了聖旨,做了安王的未婚妻,如何還敢去臨陽侯府?也不知她與寧小侯爺又是如何和好的,但瞧這模樣便像是去廝混的。
蕭七桐……好大的膽子啊!
想著想著,蕭詠蘭便笑出了聲。
只是她笑起來又像是在哭,看上去模樣實在有些扭曲,甚至是有些人。
蕭靖皺了皺眉,知曉蕭詠蘭的脾氣是一早便養下的,不是說改便能改的。
再一對比蕭七桐是何等的乖巧。
蕭靖心下便登時失去了管教這個妹妹的心思。
左右又不是親生的妹妹,蕭靖也不再多說,轉身便走了。
蕭詠蘭下次若再大鬧蕭家,便直接將她關祠堂就是。
與其操心她,倒不如想想,讓老夫人給蕭七桐多做兩身衣裳,今日那身瞧著都不大合身了……蕭家待她,也著實太不上心了!
蕭七桐回到屋子裡,便立刻脫了那衣裳,又叫人拿去洗乾淨。
隨後自己便只穿了薄薄裡衣,舒服地躺在床榻上,睡下了。
而安王府內,也得了蕭七桐去臨陽侯府的消息。
江舜原本正在作畫的手,猛地一頓:「臨陽侯府邀她去的?」
顧剛點頭。
「可欺負她了?」江舜當先問的卻是這個問題。
顧剛心說,您上次不還擔心人後悔來著麼?不過轉念又一想,對呀,這會兒聖旨都下了,怎麼後悔呀?難怪主子不急。
顧剛搖了搖頭,道:「似是鴻欣郡主邀五姑娘去的,一併去的,還有單家的姑娘。」
江舜點點頭,這便放心了。
顧剛又等了等,沒見江舜再問別的,便摸不著頭腦地下去了。
江舜這會兒哪有空去想寧小侯爺的事。
他在想,明日不如讓母妃邀她進宮?
正巧,也好請幾個御醫給她瞧一瞧。如今單是想一想她那張俏臉蒼白得過了頭的模樣,江舜心底便覺得驟然一軟。
興許……
興許這個小姑娘娶回家,能真的當妻子一般疼愛。
如此想著也不錯。
江舜便又提了筆,繼續作畫。
只是原本是要畫春景的,卻畫著畫著,上頭多了一道纖細的背影。
江舜放下筆,對著瞧了會兒,然後將畫卷了起來。
隨後想了想,他便將顧剛叫了進來。
「給五姑娘送去罷。」
「就送幅畫?」顧剛驚訝道。王爺怎麼突然摳門起來了?
「去吧。」
顧剛知曉安王的決定是不容置噱的,便也只好收了畫,送過去了。
只是等畫送到的時候,蕭七桐都歇下了。便暫且由蕭老夫人收下了。
蕭老夫人將那裝畫的盒子放在屋子裡,盯著瞧了許久,方才陰晴不定地吐出一句話來:「……她還真的是好運氣,安王待她夠真心的。」
誰都知曉安王擅工筆。
但至今得了安王畫兒的,只有當今皇上與安宜皇貴妃。
蕭老夫人冷笑一聲:「真是便宜她了。」
轉眼又是一日。
程天禹身上的傷雖然已經找大夫來瞧過了,也上了藥了,但卻因為那鞭子抽人實在太狠,只要他稍微翻個身,伸個胳膊,傷口就會裂開。
二房的人也只能圍在他身邊抹眼淚。
程天禹氣得破口大罵:「蕭七桐那個賤人……」
只是他話音才剛落下,門突然開了。
程大夫人走了進來:「說什麼胡話呢?」
程天禹怕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閉住了嘴。
程大夫人很快就走近到了床邊,她瞧了瞧程天禹的模樣,問:「傷如何了?」
程天禹咬著牙:「大夫人瞧呢?」
「我瞧尚可,收拾收拾,隨我去蕭家吧。」
二房的人呆了呆,不由猛地起身,問:「大夫人這是做什麼?天禹他都這副模樣了,還如何跟著去蕭家?他連地都下不了……」
「下不了地沒關係,可以抬著去。」
程天禹咬著牙,恨不得大罵毒婦,但他卻不敢。
他要是敢開了這個口,程大夫人就能將他再抽上一頓。
二夫人哭著道:「是呀,大嫂這是做什麼?他連地都下不了,滿身的傷,一動就裂個口子。這疼得不能動,飯都吃不上呢……」
程大夫人平靜地道:「哭什麼?不這時候去蕭家。難道要等傷好了再去嗎?就是要疼,渾身口子才好。」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二房眾人:「你們要知道,這身傷正是打給蕭五姑娘瞧的。若是她瞧不見,那就白打了。」
眾人半晌沒再出聲。
因為誰也無法反駁她的話,可想起來又未免覺得膽寒。
見無人反對,程大夫人當即便叫了人抬程天禹出門。
程天禹在後頭頓時哭喊慘叫起來,如同殺豬一般。
等將程天禹抬出門,送上馬車,一行人便就這麼搖搖晃晃地往蕭家去了。
馬車穩固性不大好,難免晃蕩。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7:05
第三十二章
程天禹這可就慘了,幾下晃蕩,就讓他身上的傷口裂開了。
等終於到了蕭家門外,程天禹身上的衣裳都已經叫血滲透了。
這一路上他更不敢慘叫,於是生生將嘴脣都咬破了。
程大夫人瞧了他一眼,倒像是分外滿意他此時的模樣,於是叫人將他抬了下去。
隨後便叫人去傳話,說程家前來拜訪。
程大夫人又哪裡知曉?
前腳蕭七桐才梳妝一番,帶上樂桃,坐上宮裡來接的馬車,往皇宮去了。
蕭老夫人這廂聽了小廝的稟報,知曉程大夫人是來見蕭七桐的,她心下多有不快,便想著讓程大夫人體會一下,久等蕭七桐的滋味兒。
於是她直接讓人將程大夫人請進來了。
蕭老夫人坐在廳內,只聽得一陣抽氣的「嘶嘶」聲。
她疑惑地朝門外看去,便見程大夫人前腳進門來,後腳跟著的卻是幾個小廝,他們抬了個人。
那人臉是完好的,身上的衣裳卻叫血浸透了,看著跟個血人似的。
蕭老夫人嚇得當場驚叫了一聲:「你這是做什麼?」
程大夫人笑了笑,道:「那日將天禹帶回去,他的父母狠狠教訓了他一頓。天禹已經知錯了,便想著今日來向五姑娘道歉呢。我便帶他來了。」
蕭老夫人瞧著程天禹的模樣,實在難以將他和平日的樣子聯繫起來……
蕭老夫人頓時心下膽寒,不知為何,竟聯想到……若是日後蕭七桐真要對付她,恐怕她也要變成這個模樣。
不不……
她想太多了。
蕭七桐終究是晚輩,再做了安王妃,那也是晚輩。
蕭七桐又能拿她如何?
蕭老夫人在心底將話,如此來回默念了好幾遍,方才鎮靜下來。
只是她卻不敢再往程天禹那邊看去了。
可雖然眼睛不瞧了,但鼻間卻始終縈繞著那股血腥味兒,甚至還能聽見程天禹痛呼的聲音。
弄得蕭老夫人心下惴惴,頭昏腦漲起來。
「蕭五去宮裡了,怕是有一會兒才會回來。」蕭老夫人後悔了,她就不該將人迎進來。
如今折磨的卻還是她自己。
程大夫人笑道:「總歸是來道歉的,哪有回去的道理?我們就等著五姑娘回來吧。等道了歉,天禹也才安心。」
程天禹死死地咬著牙,痛得滿頭大汗。
安心?
安什麼心?
向蕭七桐道了歉,他才會日夜不得心安呢!
但他已經分不出神來說話了。
他得努力地止住口中的慘叫,如此才能保住最後的那一點臉面。
蕭老夫人面色僵了僵,也不好趕他們走,便只好應了聲,然後叫丫鬟在屋子裡點香。
半炷香後。
那香味和血腥氣混合到一起,卻是更讓人覺得頭昏腦漲了。
蕭老夫人從未這樣渴望過,蕭七桐趕緊回來!
蕭七桐這回坐的乃是宮裡的馬車,趕車的小太監,說是皇貴妃特地吩咐下來的。
樂桃聞言,忍不住在蕭七桐耳邊笑道:「皇貴妃娘娘真好呀,待姑娘這樣好,日後姑娘過了門,也就不必憂慮了。」
說話間,樂桃臉上已經涌現了憧憬的神色,仿佛已經在暢想未來的美好日子了。
蕭七桐心下也不由贊了一聲。
不管皇貴妃這樣做,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她的行事都叫人覺得舒心。
因為已經來過皇宮一次,這日蕭七桐對路線也熟悉多了,步子便走得快一些。
沒多久便到了永華宮外。
迎出來的是安姑姑。
這次蕭七桐身邊沒有跟著一個安王,但安姑姑依舊笑著引蕭七桐進去,沒有半點怠慢的意思。
「姑娘來了。」待踏進殿內,安姑姑先朝著屏風後道了一聲。
「快進來。」這聲是皇貴妃說的。
蕭七桐繞過屏風走進去,一眼便見著了坐在主位上的皇貴妃。
而除了她以外,還有坐在下首的江舜。
江舜在看見她的那一剎,便立即起身迎了上來。
蕭七桐先福身請了安。
皇貴妃伸手扶了她一把:「不必這樣多禮,瞧這臉兒白的。」
「走得急?」江舜在她身邊站定,出聲問。
蕭七桐點了下頭。
皇貴妃見狀,張了張嘴,欲說什麼話。只是目光觸及到一旁的兒子,頓時她又收了聲。
關懷的機會,還是讓給兒子罷。
江舜這會兒盯著蕭七桐的臉,覺得指尖有些癢,有些想要抬手擦去她額頭上的汗。
可他沒有帕子。
江舜正遲疑的時候,皇貴妃突然塞了張帕子到他手裡。
江舜握了握帕子,便更上前一步,抬手給蕭七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下次莫要走得太急,永華宮就杵在這兒,又不會長腿自己跑了。」
「唔。」蕭七桐有些無所適從,她本能地想要往後躲,但最後又生生忍住了。
從未有男子離她這樣近過,更莫說為她擦汗了。
尤其還是在人家母親的眼皮子底下。
蕭七桐本以為自己不會有什麼反應,但這會兒耳朵卻隱隱有些發燙。
皇貴妃瞧她微微垂著臉,耳朵都泛著紅。
不由笑了笑,讓安姑姑去傳了御醫來。
「御醫?」蕭七桐避開江舜的手,探頭不解地問。
皇貴妃點頭,道:「前兩日舜兒與我提起,說你身子不好,從前在蕭家也沒有好好請個大夫瞧。說要請御醫來給你瞧一瞧……」
蕭七桐心下一暖。
原來召她進宮,為的是這樁事。
江舜這會兒反倒有些無所適從了。
他捏緊了帕子,退開一步,低聲道:「那日便與你說過,要請御醫給你瞧瞧的。」
蕭七桐扭頭衝著他燦然一笑:「嗯。」
江舜眼底深深印進蕭七桐的笑顏,心底的某個念頭同時變得更強烈起來了。
蕭七桐是個極好的姑娘。
也不知曉上輩子為何有關她的傳言會是那樣不堪。
但江舜更相信自己親眼見到的。
江舜又捏了捏掌心的帕子,道:「坐下歇息吧,御醫很快便來了。」
蕭七桐點點頭,讓樂桃扶著自己,在江舜的對面坐下了。
御醫得了皇貴妃的召,一早便等著了,因而這會兒得了安姑姑的信兒,他們很快便進殿來了。
前後一共進來了五人。
蕭七桐掃了一眼,不由驚訝。
皇貴妃賞下東西,又讓貼身的姑姑為她引路,更派出馬車……這樣的行事,已經算得妥帖至極了。
但僅僅傳個御醫,她也喚了好幾個來。
蕭七桐掐了掐指尖。
皇貴妃怕是出自真心的對她好。
但這想起來又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她在蕭家沒得到過這樣的真情實意,在皇宮裡卻反得到了……
幾個御醫見了禮,隨後忙圍到了蕭七桐的身邊去。
他們是一早得了吩咐的,知曉要為皇貴妃未來的兒媳婦瞧病。
他們得了吩咐時,都忍不住心下感嘆。這蕭五姑娘究竟是個什麼模樣的人啊,明明聲名狼藉,卻能得安王的青睞。這也就罷了,連皇貴妃都對她多有上心。
既是要瞧病,可見這位姑娘身子骨也不好。
但就算這些種種加在一起,安王與皇貴妃都依舊看重這位蕭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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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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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7:16
第三十三章
這一刻,他們的疑惑都解開了。
原來蕭五姑娘是這模樣的啊。
御醫們按下心頭的震驚,忙規矩地為蕭七桐診起了脈。
五個御醫輪流把了脈下來。
「如何?」江舜立即問。
御醫們對視一眼,隨即皺眉道:「五姑娘的病,怕是有些棘手。」
「不只是身子虛嗎?」皇貴妃也問了一聲。
「不……五姑娘出生時,恐怕便有不足。但若是仔細調養,也能養過來。只可惜,後頭不僅沒能仔細調養,還……」那御醫頓了下,有些不大敢說。
皇貴妃想了想,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安姑姑。
「說吧。」
蕭七桐瞧見御醫的臉色,心下便隱約有了數。
她出聲問:「後頭還長期服一種毒,是嗎?」
江舜聞言,立即便皺起了眉。
「蕭家竟這樣待你?」他溫潤的嗓音裡,已經夾了一絲怒火。
皇貴妃的臉色也隱隱變了,但她到底沉得住氣,於是隻抬手示意那御醫往下說。
御醫點頭,道:「正是,暫且瞧不出是下了什麼藥,但瞧五姑娘的脈象,身體在幼年時便種下了寒毒,只怕五姑娘每逢月事時,便會疼痛難忍。長此以往,損傷壽命,易染風寒不說,還會……」
「本宮知曉了,方子寫下來,你們便回去罷。今日之事不得外傳。」皇貴妃出聲。
御醫們忙應了聲。
這頭蕭七桐已經猜到了那御醫未盡之言。
寒氣傷身。
宮寒者,自然有礙子嗣。
皇貴妃顯然也懂得這個道理,所以沒讓御醫說完。
蕭七桐微微垂下眼眸。
這話的確不能傳出去。
還未嫁給安王呢,便傳出有礙子嗣的名聲……還不知曉外頭又要傳成什麼模樣。
只是她沒想到,皇貴妃會主動攔住消息不外傳。
換做尋常人家的婆母,難道不該最厭憎這樣的兒媳嗎?她記得,蕭老夫人便是因為她母親生不下男丁,於是連帶的厭憎她們母女。
不久,御醫將方子拿進來了。
江舜接到手中,道:「宮中不好抓藥,日後便由我來抓藥,再叫人一併送到蕭家去。」
「唔。」蕭七桐應了。
「在園子裡走走?」江舜突地又問。
「好。」蕭七桐起了身,跟在江舜身側,二人一併出了大殿。
殿內,皇貴妃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安姑姑也有些憂心:「這可如何是好?」
皇貴妃搖搖頭:「再瞧吧,身子興許能調理好的。何況……舜兒若不在意,我還有何好說的?我總不能替他過日子去。」
安姑姑張張嘴,最後也只能點點頭:「娘娘說的是。」
蕭七桐並不知曉殿內的對話。
她跟著江舜去轉了轉園子。
等在園子裡站定,江舜轉過頭來盯著她,像是有話要說。
蕭七桐便也等著。
其實蕭七桐對江舜沒有一點男女之情,所以哪怕江舜此時與她說,日後要娶旁的女人,她也不大在意,等那時,她賺夠金銀,大可拿了休書去遊歷。
蕭七桐抬眼盯著江舜,卻見江舜動了動脣,問:「那畫兒你瞧了嗎?」
畫兒?
蕭七桐這才想起來,老夫人房裡的丫鬟是送了個盒子來,那盒子長長扁扁,倒像是放畫卷的。
「還未來得及瞧。」蕭七桐道。
裡頭畫了什麼?
難道是什麼珍貴字畫?
江舜擔心她不喜歡金銀首飾,所以改送書畫珍玩了?
「……啊,不急。」江舜出聲,但聲音似乎稍微低了些,眼底也好似飛快地掠過了一絲失望。
蕭七桐心頭一動:「待我回去仔細瞧瞧……」
「嗯。」
一時間園子裡沉寂了下來。
江舜沒有開口再說旁的話,就好像方才御醫們的話,壓根沒有被他放在心上一般。
仿佛從御醫口中說出來的,僅僅只是個普通的傷風感冒罷了。
見他這樣姿態,蕭七桐一時間也覺得輕鬆了不少。
她也不必旁人如何同情可憐地勸慰她,就這樣便最好了。
又在園子裡站了會兒,聞了會兒花香氣,江舜猛地回神,道:「這裡有些涼意,不如還是回殿內說話罷?」
「唔。」
二人又一併往回走。
一邊走,江舜一邊出聲道:「那日你來宮中見到的應貴嬪,乃是建王的母妃。她極為得父皇的寵愛,只是一直未提位分。但宮中但凡有什麼好事兒,必然少不了她的一份兒。」
「劉淑媛早年誕下過一位公主,只是未過滿月便沒了,父皇憐惜她,讓她做了淑媛,住進了永華宮。這二人中,應貴嬪行事常不顧後果,而劉淑媛則性子溫軟。」
蕭七桐知曉日後進宮,免不了與后妃們打交道,當即點點頭,都記在了腦中。
「宮中妃嬪甚少,不足二十人,而如今仍居住在宮中的皇子皇女也僅有四位。其中一位公主,較你年紀長兩歲。」
「另外三位皇子,一人十九,明年便該加冠了,另二人方才五六歲,如今正值啟蒙的時候,倒沒什麼調皮的機會。若你遇見了,他們但凡有不規矩的時候,你只管揍便是了。」
「我與他們關係都不甚親近,你不必為我著想。」
蕭七桐點了頭。
她旁的不甚了解,但上輩子卻聽聞過那位福儀公主,似乎分外得宣正帝的喜愛。畢竟就這麼一個公主,光是為她挑夫婿,便花了極為漫長的時間,也不知最後擇了誰……
說話間,他們便回到了殿內。
皇貴妃便特地留了偏殿給他們說話,有皇貴妃坐鎮,這樣的行徑便也顯得光明正大起來了。
江舜沒有留一個伺候的人在殿內。
他親自動手為蕭七桐倒了杯溫水:「日後得少喝茶了。」
蕭七桐捧著茶杯,點了頭。
江舜瞧她模樣乖順,頓時心情愉悅了許多。
他在蕭七桐身旁坐下,低聲道:「你也不必擔憂日後,宮中皇后性情敦和,並非會為難人的性子。而父皇……」江舜眸光閃了閃:「他恐怕不會表現得如何滿意你。」
這句話聽上去有些繞。
什麼叫不會表現得如何滿意她?
難道說,宣正帝表現出對她的善意或惡意,都是有目的的?
比如說……
宣正帝拒見她,是以示對兒子選了她的疼惜?不好將怒火發作到疼寵的兒子身上,於是便要發作在她的身上?
也就是說,宣正帝此舉,是為了讓所有人都知曉,他是當真疼愛兒子的。
蕭七桐眨了眨眼,突然覺得,眼前的安王殿下瞧上去,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的風光。
仔細一想,也是有跡可循的。
宣正帝曾以疼惜安王,不忍見他操勞為由,於是遲遲未派給安王差事。就算是派了,也大都是些輕鬆的活計。
相比之下,建王得的卻都是辛苦艱難的差事,而每回宣正帝都會讓他立下軍令狀,若辦不下來,便要削減俸祿。
兩相對比,自然有人覺得宣正帝實在疼愛小兒子,對建王卻過於嚴苛了。
但真是如此嗎?
蕭七桐又抬眼瞥了瞥江舜,江舜神色淡淡,對上她的目光,還衝她勾了下嘴角。
蕭七桐覺得江舜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和盤算。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7:29
第三十四章
否則,江舜好端端的,為什麼會主動找上她,定下這樣一樁婚事?
一見傾心?
蕭七桐覺得不大可能。
江舜應當是想借她擋了宣正帝原本的賜婚!
江舜抬手也為自己倒了杯溫水,道:「今日與你提及這些,便是為告訴你。無論如何,父皇都會讓眾人堅信,我乃是最受寵的王爺。因而……這宮中,沒有誰人是你不能惹的。」
蕭七桐聽了這話,眸光閃了閃,登時心情愉悅極了。
江舜的意思也就是說,她在這宮中大可為所欲為,宣正帝為了繼續營造寵愛江舜的假象,便決不會動她分毫。頂多也就做做拒之不見這等不痛不癢的行徑。
她喜歡!
她喜歡極了!
她重活一世,可不是為了隱忍、伏低做小的!
蕭七桐捧著杯子抿了一口水,脣邊還有些微的水漬沾染,更襯得那張脣細滑溫軟。
她笑了笑,道:「多謝殿下,讓我得了一樁好婚事。」
江舜握著杯壁的手,不自覺地一緊,同時眼底的光芒也柔了下來,「也多謝你。」
二人在宮中又坐了小半個時辰,江舜怕她體力不支,便也不敢再與她多言,忙親自送著她出宮去了。
直到瞧著蕭七桐上了馬車,那馬車又平穩地駛向蕭家的方向,江舜方才放下了心。
而此時蕭家廳內。
程天禹實在是忍不住了,他痛得呻吟的聲音漸漸拔高,到後頭他痛得大汗淋漓,甚至都有些神志不清了。
他本身又腹中空空,水米未進,流了不少血汗後,身體幾乎被掏空。
叫到後頭,他的聲音已經嘶啞了。
蕭老夫人都臉色發白了,更覺得程天禹的叫聲仿佛死人最後瀕臨絕望的聲音……
也像是惡鬼猙獰的叫聲……
她看向程大夫人,程大夫人卻捏著茶杯,不急不緩,坐在那裡位置都沒挪動一下。
她還氣定神閒地等著蕭五回來。
蕭老夫人抬手捂了捂胸口,直覺得,自己從前對這姻親程家的了解,似乎……出了偏差。
終於,丫鬟興高采烈地奔進門來:「老夫人!姑娘從皇宮回來了!」
「快,快……」蕭老夫人捂住鼻子道。
她實在不想再聞著這血腥氣了。
中途她也忍不住,讓程大夫人先將人帶回去,程大夫人卻無論如何都不肯走。蕭老夫人瞧了那程天禹半死不活的樣子,也不敢叫人抬出去,生怕抬到半路死了,怕是還要賴在他們蕭家的頭上。
因著多般顧忌,一拖便拖到了現在。
此時程天禹嗓音嘶啞難聽,如破鑼一般。
聽著更叫人那顆心懸在那兒,不上不下的。
蕭七桐才剛下了馬車,便有丫鬟衝上前來要扶她:「五姑娘,程大夫人來了,等著見您呢。五姑娘快隨奴婢去吧。」
蕭七桐掙開了她的手,眉眼冷淡:「急什麼?」
那丫鬟面上差點忍不住怨氣,但她瞧見門外還未離去的馬車,忙掐了自己一把。
五姑娘如今可是貴人!
那丫鬟在心頭再三強調一番,然後才擠出了笑容,道:「那五姑娘走慢些,隨奴婢過去吧。」
「她來做什麼?」
丫鬟心頭再急,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先回答道:「帶著天禹公子來了。」
程天禹從前總往蕭家來,他皮囊生得倒是英俊,又有一張慣會哄人的嘴。蕭家上下的丫鬟,與他都有那麼一兩分的好感。
這回見了程天禹慘烈的模樣,她們心頭不免疼了疼,更忍不住想,這蕭五姑娘果然是個歹毒性子。
若非因著她,天禹公子也不會一身傷,就趕緊來道歉來了。
蕭七桐將那丫鬟的神色收入眼底,突地歪頭笑了笑,對樂桃道:「前兩日兄長與我說了句什麼話,你還記得嗎?」
樂桃不明所以,只單純地道:「大公子說,若是府中再有人膽敢惹了您,便只管告訴他就是。」
蕭七桐伸出手指,輕輕點在那丫鬟的頭上:「那便將這個丫頭,報給兄長吧。」
那丫鬟頓時面色慘白。
這蕭家上下,他們怕蕭老夫人,但更怕的卻還是老爺和大公子。
也許是有了這丫鬟做了前車之鑒,旁邊的下人在蕭七桐跟前,頓時更加恭謹了。
而此時也有個小丫頭主動替了那丫鬟的位置,在前引路,將蕭七桐慢慢引向前廳去。
這小丫頭聰明些,哪怕蕭七桐走得再慢,她也沒有多說半句話。
等終於走到了前廳,已經過去好一會兒了。
蕭老夫人面色發白,額上青筋繃起,想發火,卻又不敢衝著蕭七桐發,於是隻能將自己憋得臉色更青了。
「什麼味兒?」蕭七桐掃了她一眼,就不由掩住了鼻子。
那是濃重的血腥味兒。
蕭七桐跨進門,目光一垂下,瞥見了那趴在擔架上,面容蒼白如紙,渾身是血,瞧著氣若游絲的男人。
那是程天禹。
一直堵在蕭七桐胸口的那股氣,似乎消散了許多。
上輩子她未來得及從程天禹身上找回來,這輩子,程天禹卻用這樣慘烈的方式還回來了。
還真是報應不爽。
此時程大夫人站起身來,道:「五姑娘,天禹回去受了責罰,心頭卻始終難覺心安,於是這便來向姑娘道歉了。」
蕭七桐都驚了一瞬。
瞧吧,她就說這程家可要狠多了。
將人打成個血葫蘆,還能立馬抬來給她瞧,只求她能消了與程家的仇恨。
就連程敏月的死不算什麼了。
蕭家一直視程家為姻親,比與祝家要親近了太多。
蕭七桐心頭都忍不住想笑。
以蕭老夫人的手段,也不怕被吃乾淨。
蕭七桐抽出帕子掩在鼻子前,然後才走到了程天禹的身旁,微微俯下身,去打量一身血乎乎的程天禹。
蕭七桐身形嬌小,這樣一番打扮,脆生生地立在那裡,程天禹頓時被襯得如同地上的骯髒不堪的淤泥一般。
程天禹對上蕭七桐的眼眸。
他陡然渾身一冷,本能地往後縮了縮。
但動作又牽扯到了傷口,程天禹立刻忍不住慘叫出了聲:「啊!」
蕭七桐,果然是個心腸歹毒的。
他做的事,她一樁樁一件件,竟然都記得那樣清楚。連小時候的都還記得。
只恨她怎麼沒能死在姑姑前頭!
蕭七桐眸光閃了閃。
一旁的程大夫人出聲問:「他已知錯,姑娘原諒他年少輕狂不懂事吧。」
哪有人生來就是心狠手辣的?
至少她蕭七桐不是。
她只是在蕭家長大,不得不將自己的爪牙都磨得尖利,方才能抵禦旁人的傷害。
上輩子,程天禹斥責她行事毒辣、蛇蝎心腸。
既如此,她便蛇蝎一回。
「程家大房有三子,二房有二子,可是如此?」蕭七桐出聲問。
「正是,五姑娘記性好。」程大夫人點頭應道。
蕭七桐圍著程天禹走了兩步:「程家枝葉碩茂,想來也不差他一人。」
蕭七桐向來不是很懂,那些明明仇家在眼前,卻偏要放對方一馬的人。打蛇打七寸,當然要徹底杜絕憂患才好。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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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7:42
第三十五章
程大夫人是個聰明人,她當即便點了頭,道:「天禹本也不是那個料子,日後便留他在家中做個閒人就是,科舉入仕,自有他的弟弟去拼搏爭取。」
程天禹聞言,頓時更激烈地掙扎起來:「不,不……」他竭力地從嗓子眼兒擠出聲音,但他先前已經花光了力氣,這時候也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那擠出來的聲音比之蚊吶還不如。
那血腥氣實在有些嗆人,熏得蕭七桐頭都有些昏了。
她擺擺手,往後退了兩步:「程大夫人便帶他回去吧。」
這一聲,可比蕭老夫人說話要有用多了。
程大夫人笑了笑,忙吩咐人將程天禹抬起來,往外行去。
至此,便算作是達成了和解的協議。
程天禹日後再無法走科舉之途。
以程大夫人的手段,為示真誠,必然會在程天禹身上動手腳,比如令他右手殘疾、面部毀容……畢竟大歷朝有規定在先,面容醜陋、身有殘疾者,皆不可參與科舉。
而一旦身有缺憾,程天禹就算日後想入伍也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
就算是入宮做太監,那人家都還得瞧面相,免得嚇壞了貴人。
絕了他的生路,再將他形同廢人一般養在程家。
程天禹必然能領會到,當年她在程敏月手底下吃了什麼樣的苦頭,又得了他怎麼樣的欺負。
蕭七桐胸中郁氣吐出,頓時輕鬆極了。
程敏月、蕭詠蘭是早已得到報應的,她早就不甚在意了。
倒是程天禹,直到今日方才得了懲罰。
「我累了,便先行一步了。」蕭七桐扶住樂桃的手,當即便往外行去。
蕭老夫人本想叫住她,呵斥她沒有規矩,竟在外人面前,這樣下她的面子。
但臨了,她的目光觸及到地上那點點殘留的血跡,喉頭頓時又如堵住一般,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罷了罷了,她才不找那個晦氣。
蕭老夫人揮揮手,隨即再也不看他們了。
等人都走了,她才趕緊叫丫鬟扶住了自己:「快,快去請個大夫來,我這胸悶氣短的,難受得緊……」
丫鬟們忙點了頭,出門請大夫去了。
只是等跨出了前廳的門,她們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底瞥見了一絲心有餘悸。
她們只想著這五姑娘,如今得了好運,要飛上枝頭做鳳凰去了。卻忘記了五姑娘從不是什麼好性子,如今得了勢,瞧瞧天禹公子的模樣……
眾人打了個哆嗦。
日後,日後誰都惹得,這五姑娘卻是萬萬惹不得了!
不然,只怕她們那一身皮都還不夠扒的!
蕭老夫人做了一回噩夢。
連帶的,她院兒裡的人,也都沒能睡個好覺。
但蕭七桐卻相反,睡得舒坦極了。
待第二日醒來,蕭七桐便發覺那些個丫鬟婆子,伺候她的時候竟是更加盡心了,生怕觸怒她一般。
想來是程天禹的模樣,令他們更深刻地認識到了,如今她究竟擁有什麼樣的權力和本事。
挺好的。
出嫁前,她還得在蕭家留一陣日子了。
她可不需要下人們與她親近,畏懼她、供著她那便最好了。
蕭七桐自然自得地享受了起來。
而另一頭,蕭老夫人在蕭成跟前,卻變得有些支吾起來。
程大夫人來了蕭家,雖未曾說什麼不敬的話,更沒有做什麼荒唐的事。但她將程天禹放在蕭家廳中,而蕭老夫人還拿她毫無辦法,便已經是將蕭家的臉面踩在地上了。
「如今蕭家無主母,您便是蕭家做主的人……」蕭成口吻有些冷厲,絲毫不因為跟前站著的是他的母親,便態度有所和緩。
蕭老夫人面上羞惱,但又不敢反駁蕭成的話。
「說到底,還是府上少了個女主人……」蕭老夫人當慣了甩手不幹、只管享福的日子,這段時日,不僅沒從蕭七桐身上找到麻煩,反而還將自己弄得疲憊不堪,這下她便想了別的法子出來。
她還盼著抱孫子呢。
正好。
死了一個程敏月固然可惜,但興許程敏月就是個不能生的呢?這下倒是可以換個能生的了。
蕭老夫人想著想著,竟是還笑了起來。
這二人之後又說了些什麼,便暫且不談了。
且說那日御醫給的方子,最後由江舜帶回到了王府中。
因蕭七桐是中毒才致身子長久虛弱寒涼,江舜便也沒有假他人之手,而是親自去核對藥材,最後按劑量選取。
只是選藥簡單,熬藥卻難了。
堂堂安王,何曾給人煎過藥?
江舜也沒有與旁人提起,只是自己暗自去了小廚房,點了爐子,取了新買的藥罐子,加水、放入藥材。
生火倒是不難。
他快速生好了火,便盯著那藥罐子目不轉睛起來。
待下人們都叫那藥味兒熏醒了,這一進小廚房,才驚覺安王竟然早早避開旁人起了床。
他們自然爭搶著要上前代勞。
「都不許動。」江舜轉頭盯著他們,口吻雖然平靜,但眾人也還真就不大敢動了。
這時,常英才顫巍巍地抬起手,道:「主子,您那藥……糊了……」
江舜似聞見了一股異味兒,他忙回頭去瞧。
果然,那黑乎乎的一罐子,都糊了。
江舜皺了下眉。
沒想到煎藥竟也這樣艱難。
常英見江舜取了抹布,便要握住那藥罐子去洗,一副準備再來大幹一場的架勢,頓時急得心肝脾肺都疼了。
常英忙出聲:「這藥該趁熱才好,您不如將藥直接送到蕭家去?」
「我怕蕭家怠慢她。」
常英聞言,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地往外涌。
如今才過去多久,主子便已經是處處都為蕭五姑娘考量了。
常英正了正神色,道:「如今五姑娘與您的婚事已經定下,那蕭家焉損殿下的面子呢?」
江舜想想也是。
「那便包了藥材,晚些隨我去一趟蕭家送藥。」
常英忙點了頭。
一旁的丫鬟也順勢遞上了帕子。
江舜擦了擦手指。
再瞧著廚房婆子將那藥罐子拿走,心底卻不自覺地還有一些說不出的失落。
似乎缺了那麼一點兒心意。
江舜心想。
只是他卻忘記了。
不過煎服藥,談得上什麼心意不心意。
眼瞧著春日便要過去了。
蕭七桐緊著身上的衣衫,躺在院子裡享受著最後曬太陽的時光。
等再熱些,她便又禁不得熱,要捂得嚴嚴實實躲在屋子裡,免得一曬狠了,該要掉層皮了。
這個毛病,也正是程敏月從前害她險些毀容,落下來的。
蕭七桐那時生生掉了一層皮,面上還發紅了好長一段時日。只是待後頭漸漸恢復了,竟是比從前的肌膚還要瑩潤許多。
自然將程敏月一頓好氣。
只是打那以後,蕭七桐的皮膚也就更脆弱了。
尋常受不得刺激。
「姑娘吃這個。」樂桃說著,塞了塊點心到她的手裡。
蕭七桐慢嚼細咽地吃了。
然後拽了拽面上披著的薄紗。
那薄紗是免了光過於強烈,將她曬出不適來。
蕭靖踏進門來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幕。
他不自覺地緊了緊手中拎著的東西,然後才又調整步伐,朝蕭七桐身邊行去。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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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7:55
第三十六章
等走近了,蕭靖伸出手幫蕭七桐拽了拽。
「蕭詠蘭這幾日還有來煩你嗎?」
蕭七桐眯了眯眼:「沒了。」
難道是叫蕭靖攔下了不成?
蕭靖往前遞了遞手裡的東西。
還不等他開口,外頭突地有小廝喊道:「大公子!安王殿下來了……」
蕭靖原本要說的話,頓時都堵在了喉嚨裡。
他便也只有將東西往桌上一放,匆匆轉身往外去。
府中人不敢攔江舜。
等蕭靖一轉身,還未跨出院兒去,便見江舜朝這邊來了。
隨著江舜走近,蕭靖便隱約聞見了一股藥味兒。
他的視線下沉,最後放在了江舜手中拎著的幾個紙包上。
安王今日登門,是為送藥來?
蕭靖張了張嘴,正想說,蕭家幾味藥是不差的。可隨即又一想到……哪裡不差呢?從前那般苛待七桐,七桐這兒只怕什麼都是差的。
「我命人抓了幾味安神的藥來。」江舜將手中的藥包,放在了桌上。
隨後他掃了一眼桌面上的另一個紙包。
聞著一股淡淡桂花香氣。
桂花糕?
江舜不由轉頭看了一眼蕭靖。
倒是奇了。
上輩子並未聽聞,蕭七桐的義兄同她有何等親近的關係。
這時候管家突然輕咳一聲,提醒蕭靖:「大公子……」
安王都站在院兒裡了,他們自該識趣些。
蕭靖卻有些猶豫。
雖說已經定了婚事,可只留下安王在此與七桐相處,難免留給人話柄。
此時蕭七桐慢慢坐了起來,也順手扯下了面上罩著一層輕紗:「有勞殿下了。」說罷,蕭七桐轉頭看向了蕭靖:「兄長不是有事要忙嗎?」
蕭靖本能地點了下頭,轉身往外走去。
等走到了院門外,他才驟然想起來,自己從未說過有事要忙的話。
但……也確實有事在等著他。
既是蕭七桐將他支開。
他便也不大好回去了。
想來想去,他也只有幹巴巴地囑咐了門口的丫鬟婆子一句:「好生伺候著五姑娘。」
蕭七桐在院子裡,聽著腳步聲漸漸地遠了。
她抬手指了指桌旁的另一把椅子:「殿下坐麼?」
上回來,江舜也是坐在那兒的。
江舜點了下頭,坐上去,更順勢往後倒了倒。
驟然間,江舜還有點兒仿佛二人一併坐在這裡養老的錯覺。
陽光刺眼。
江舜回過神。
「今日本想煎了藥再給你送來。」江舜轉頭掃了一眼,院子裡的所有下人,都站得很遠。他們都很是自覺,並不敢上前來打攪半分,生怕觸怒了他。
江舜這才又接著往下道:「既然毒是在蕭家中的,再由蕭家人來煎藥,自然不大妥當。」
蕭七桐深以為然,她問:「那為何又換成了紙包?」
江舜卻噎了一下,面上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嗯,出門匆忙。」
匆忙?
他急著來送藥嗎?
蕭七桐覺得中間邏輯有點不大對勁,但細想,又沒什麼。
蕭七桐點點頭,道:「那便要勞煩殿下府上的常公公,日日送藥來了。」
她沒記錯罷?上回來送頭面的,便是叫常英吧?
江舜點了頭。
到底沒有說出來,他煎藥卻煎糊了的事。
待今日去一趟宮中,再詢問御醫幾句,討得煎藥之法便是。
不過……「今日的藥,該先煎了吃了。」
蕭七桐點點頭,拎起那紙包:「那今日我便盯著廚房煎藥吧。」
江舜接過那藥包:「我一同去吧。」
盯著煎藥也實在無聊,多個江舜,也多個人說話。
蕭七桐便沒有拒絕。
她招手叫來了樂桃:「吩咐廚房架好爐子。」
江舜頓了下,突然也叫來了常英:「去買個新的藥罐來。」
常英忙笑了笑,轉身去了。
殿下還挺別出心裁的。
別人家都送什麼胭脂水粉衣裳,咱們主子今兒連藥罐子都買新的送了!
只是……送藥罐,想想怎麼覺得有些彆扭?
常英摸了摸腦袋,只好催眠自己。
由此可見殿下的體貼細緻呀!
五姑娘自然會大受感動的……
想到這裡,常英不由將步子邁得更快了。
常英總跟在江舜身邊,耳濡目染之下,倒還是有幾分小聰明。
藥罐子這玩意兒若是單獨送的話,難免叫蕭家人多想。
於是在買了昂貴的藥罐後,他便又買了些蜜餞,還買了些旁的吃食,零零碎碎地混雜在一起。
等他抱著這些東西再回到蕭家的時候,蕭家下人們見了,不由感嘆了兩聲。
「安王殿下待咱們五姑娘,可實在情深義重啊!」
「是啊,莫說是貴為王爺了!換做旁的尋常男子,恐怕都做不到這樣的地步……」
「相比之下,那寧小侯爺倒算不得什麼了。」
常英聽見了身後的小聲嘀咕,忍不住笑了下。
可不是麼。
他們主子,比那寧小侯爺可強了百倍不止!
等常英將東西一併送到蕭七桐院兒裡的時候,也方才過去了半炷香的功夫。
「走吧。」江舜起身。
蕭七桐由樂桃扶著,跟著起了身。
於是二人便往廚房去了。
廚房裡爐子早就已經架好了。
裡頭有個燒火的婆子守著,等見了他們,登時戰戰兢兢,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江舜拿過那藥罐,道:「我來洗。」
說罷,他便當真由常英給他輓上袖子,洗罐子去了。
一副不假人手的架勢,似乎怕誰洗罐子的時候,在上頭涂一層。
俊逸出塵的安王殿下,突然變身成了這般模樣。
莫說廚房裡外的下人都嚇壞了,恨不得將罐子奪過來,但卻又畏懼於皇家威嚴,只能縮在一旁。
就連蕭七桐都驚訝了。
這好聽的話,誰都會說。
說話多容易呀,嘴皮子上下一碰便有了。
但言出必踐的卻難了。
江舜一聲不吭便替她洗罐子去了,仿佛完全忘記了自己王爺的身份。
連一身仙氣破個徹底也不顧。
若非一早便知曉,江舜並不是對她一見傾心,她都幾乎要以為,江舜當真喜歡她了。
眼下不管江舜此舉真情還是假意。
有心了。
蕭七桐便始終站在一旁,就這麼瞧著江舜將藥罐洗乾淨。
江舜將藥罐擦拭乾淨,倒入水,隨後才放上了爐子。
最後才是親手解開了紙包,將藥材分揀入內。
他的動作生疏中卻又透著一點的熟練。
就好像之前做過了一次。
但從前又完全沒接觸過這東西似的。
難道說……他在王府裡便試著這樣煎過一回了?
待做完這些,江舜方才叫來婆子:「會煎藥嗎?」
「會,會!」婆子忙殷勤地應道。
她早就想接手過去了。
天知道她那顆心懸得有多高,生怕安王殿下燙傷了手。若是真傷著了安王,那她那條命便也別想要了!
「火候如何?」
「差、差不多。」
「嗯,待合適時,你便出聲提醒本王。」
婆子呆了呆。
難道王爺的意思是,讓她在一旁指點,而煎藥仍是由他來動作嗎?
婆子那顆心惴惴不安起來,但卻也只能應了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8:09
第三十七章
只是同時她也忍不住,扭頭瞧了一眼蕭七桐。
心中暗暗感嘆。
五姑娘的模樣喲,那可是生得真好啊……
如今竟是越瞧,越覺得美麗了。
煎藥時,江舜也沒有冷落蕭七桐。
他扭過頭來,低聲道:「母妃今日還問起了你,日後你若身子舒坦時,又覺得在家中無聊得緊,便大可進宮去頑。改日進宮,叫母妃拿個牌子給你便成了。」
蕭七桐點點頭,目光微微一轉,便見到了下人們滿面的驚愕和畏懼。
他們是被江舜的態度驚住了吧?
其實她也同樣被驚住了。
畢竟江舜考量得實在足夠完全。
這會兒驟然提起這樣的話來,都是為了叫這些下人們聽清楚,知曉她如今是受了何等的重視。於是自然的,便沒有誰敢起一點壞心思了。
畢竟皇權壓人。
是沒有誰膽敢拿自己乃至於全家的性命來與皇權對抗的。
很快,藥煎好了。
江舜伸手便要去拿罐子。
但那把手該有多燙?
蕭七桐眼皮一跳,本能地伸出手,攥住了江舜的袖子。
「拿帕子!」
江舜被她的動作牽制得一頓。
等低下頭,瞥見緊緊攥住他袖口的手。
他眼底不自覺地多了一點兒笑意。
江舜收回了手:「拿帕子來。」
婆子嚇壞了,趕緊遞上了帕子。
江舜將帕子握在手中,隨後才拿起了那藥罐。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都將眾人的心高高吊了起來。
等江舜將藥汁順利倒入碗中。
眾人才松了口氣,背後都叫汗水濕透了。
蕭七桐正要去接那藥碗。
這會兒卻又是江舜更先反應過來:「……待會兒再喝,燙。」
蕭七桐只好點點頭,乖乖地倚靠在門邊。
江舜忍不住掃了眼那門。
下人們不大用心,那門上還有些油煙留下的污跡。
蕭七桐靠在那兒,總不大好。
只是江舜最後什麼都沒說。
又過了會兒。
江舜俯下身,碰了碰那碗:「應當涼了。」說罷,他才將藥送到了蕭七桐面前:「慢些喝。」
蕭七桐聽了這話,覺得有些好笑。
她又不是幼兒,自然知曉慢些喝。
但江舜這樣顯得多餘的囑咐,卻並不叫蕭七桐覺得煩躁。
她端著藥喝了乾淨。
江舜見她眉頭都不眨一下,心下頓時又起了些怪異的滋味兒。
因為吃過比誰都要多的苦。
所以哪怕吃到嘴裡的東西再苦,也都不覺得難受嗎?
江舜轉頭瞧了一眼常英。
常英立即明白過來,忙去捧了蜜餞罐子來。
江舜從那罐子裡取了蜜餞,塞到了蕭七桐的掌心:「吃了。」
蜜餞外頭還沾了點兒粘膩的蜜。
但粘膩的觸感,並不讓江舜覺得厭煩。
他沒有注意到那粘膩的滋味兒,反倒更記下了蕭七桐掌心的微涼和肌膚細膩。
蕭七桐衝他微微一笑,捻著蜜餞送入口中。
怪甜的……
蕭七桐很少吃這樣的玩意兒。
她咬著那顆蜜餞,感受著甜味兒在嘴裡四溢開的感覺,一雙漂亮的眼眸不自覺地微微眯了起來。
江舜將她的神色收入眼底,又在那兒立了一會兒,這才出聲告辭。
而此時,蕭七桐院裡的下人們還未反應過勁兒來。
安王殿下前來……
就為了給五姑娘煎上一副安神的藥?
江舜說要離開,便當真帶著人走了。
下人們恍恍惚惚。
這……二人就在廚房裡浸了一身的藥味兒出來,就這樣便完了?
也實在……實在令人稱奇了。
蕭七桐拿著剩下的紙包,回到了屋中。
樂桃低聲道:「姑娘,外頭桌子上似乎還有大公子送來的東西。」
「唔,是什麼?」
「像是吃的。」
「那你拿去吃了罷。」
樂桃動了動脣,最後還是點了頭。
總歸姑娘如何吩咐,她便如何做就是了。
江舜出了蕭家後,便往皇宮去了。
只是在宮中恰巧遇上了項詩鳶。
項詩鳶朝他福了福身:「殿下身上是什麼味兒,好聞得緊。」
江舜神色便要冷淡些了:「藥味兒。」
藥?
誰病了嗎?
項詩鳶眸光一轉,突然想到了某個人。
剎那她的臉色便白了一分。
江舜並未有要與項詩鳶多言的意思,他越過項詩鳶,便往前頭的宮殿行去了。
項詩鳶沒想到他會如此冷淡,也只有愣愣地瞧著他走遠。
待江舜的身影徹底從眼中消失,項詩鳶身邊的宮女方才不輕不重地出聲道:「如今安王殿下訂了婚事。」
項詩鳶抬頭看向那宮女。
便聽那宮女接著往下道:「姑娘日後便還是避著嫌,莫要再說方才那樣的話了。」
這話一出,項詩鳶的面色便更見白了。
這宮女乃是皇后身邊伺候的人物。
她說的話,項詩鳶自然不得視作等閒耳旁風。
項詩鳶咬了咬脣,想到家中人萬般囑咐的話,目光一閃,隨即點了下頭。
江舜是去向項皇后請安的。
項家多出貴女。
他們家養出來的姑娘,大都端莊得體、滿腹詩書,於是便接連出了兩個王妃,一個貴人,和兩個皇后。
如今的項皇后,乃是項家大房的長女。早在宣正帝還是宣王的時候,她便嫁進了王府。只是項家姑娘大都福祉薄,若非早早亡逝,便是一生孤獨、產不下一子半女。
如今項皇后膝下便沒有子女。
因而她便總召項詩鳶進宮來陪伴。
按規矩,如今蕭七桐與他定下了婚事,更見過了母妃。
再不久,項皇后便該要請她進宮來了。
那時便當是太皇太后、皇太妃同項皇后一併見她。
江舜腦子裡填滿了蕭七桐的模樣,纖弱,風若是吹得大些,怕是還要將人刮走。
想來想去,都該先將宮裡頭的麻煩剔除了,再等蕭七桐來見她們時,自然也就沒什麼可畏懼的了。
江舜踏進鳳鸞宮時,手裡捧了個匣子。
出來時,那匣子便不見了。
鳳鸞宮內。
宮女打開匣子,從裡頭取出了一盒子安神香來。
與宮裡的安神香相比,這味兒要更淺淡些,聞著也不覺得悶得慌。
項皇后捻了一根香到跟前嗅了嗅。
「他倒是有心了,知曉本宮近來難以安眠。」
宮女捧著匣子,問:「喚御醫來瞧瞧麼?」
「不必了,不過一匣子安神香,誰還能動了手腳不成?收著罷。」
宮女忙點頭應了。
「可惜了。」項皇后突然嘆了一聲:「這般貼心,卻偏是別人的兒子。」
聽她如此感嘆,旁邊的宮女太監誰也不敢應聲。
而項皇后也並非傷春悲秋之人,只感嘆了那麼一句,她便立即收了聲,轉而道:「前些日子御膳房送了兩碟鴛鴦糕來,本宮瞧詩鳶喜歡得緊。便叫他們過兩日再備上一些。」
都是女孩兒愛的玩意。
那蕭五姑娘縱使凶名在外,想來也該是喜歡這些玩意的。
「程天禹傷得厲害,說是請了大夫也調養不好了,如今左右手傷及筋脈,日後都提不得重物了,連寫字,也都下筆虛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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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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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8:22
第三十八章
蕭七桐倚在榻上,聽著蕭靖將話說完,隨後緩緩眨了下眼。
按理說,這樣的傷若是定期復健,自然能有好的時候。
但以她對程天禹其人的了解,這人享樂可成,但吃苦卻是不成的。
只怕這一輩子,他也狠不下心來,努力讓手回到過去的狀態。
蕭靖說到這裡,也長吁了一口氣:「沒想到這程家暗地裡手段不少,如今程天禹得了責罰,日後倒也不會再來擾你了。是一樁好事。」
他倒是半點不可惜,那程天禹廢了一雙手。
畢竟咎由自取罷了。
「多謝兄長與我傳話。」蕭七桐打了個呵欠。
蕭靖見她生出困意,便也不欲再作打攪,於是出聲道:「你接著歇息罷。」
只是等他轉身走了兩步,他又突地想起一件事來,於是問:「那桂花糕好吃麼?」
蕭七桐自然是一口也未嘗。
一旁的樂桃聞言,都不由緊張了起來。
蕭七桐倒是姿態悠然,她微微一笑,道:「甜的。」
蕭靖見她這般,那顆心頓時落了地。
於是笑了笑,瞧著比往日肅穆的樣子,多了一絲寬厚的味道:「那便好。」
他頓了下,又道:「安王送來的安神藥,吃了可有起效?」
蕭七桐點頭:「有,夜間睡得更好了。」
蕭靖身上涌現了一絲斟酌的神情,隨即便聽他壓低了聲音,道:「若是吃完了,便讓府裡去抓藥吧。如今到底還未去到安王府上,若處處都花用安王府的,難免叫人看輕了去。」
蕭七桐沒應聲,她只是歪了下頭,就這麼瞧著蕭靖。
蕭靖對上她的眼眸,如稚子一般,登時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罷了,她隨性便是。祝氏去了已久,也不知曉將來她出嫁時,能有多少嫁妝,與其與她說這些,倒不如那時與她添些妝,這才不叫人看輕。
於是蕭靖便沒再往下說,他轉過身,便匆匆往外去了。
腦子裡只想著,不如今日辦完了公務,便也去買一份桂花糕罷。
她食不得葷腥,這樣的甜點,倒是能吃上一二的。
待蕭靖走了,樂桃才撲到了蕭七桐的身邊,低聲道:「姑娘,若是大公子知曉,不會、不會生氣罷?」
「怕什麼?」蕭七桐反問。
樂桃聽了這話,心底的畏懼漸漸也就沒了。
姑娘說的是,她怕什麼。
姑娘日後是要去做貴人的,她焉能再畏首畏尾下去?
蕭七桐突地目光一轉,瞧向了院門口。
「外頭是誰?」
樂桃聞言,便當即吩咐了個婆子去瞧。
如今樂桃在蕭七桐身邊,也算得是第一等丫鬟了,那婆子自然不敢置噱,忙轉身出去瞧了。
隨後她們便聽見了那婆子斥罵的聲音:「誰在外頭鬼鬼祟祟的?」
「我當誰呢?原來是你這麼個不忠不義沒心肝兒的東西!」
樂桃有些好奇地伸長了脖子:「也不知曉是誰。」
「香蓉吧。」
「是她?」樂桃臉色也微微變了,一向瞧著好脾氣的溫柔面孔,霎時注滿了怒氣:「的確是個不忠不義的東西!」
這頭正說話間,外頭的婆子已經將人拽進來了。
只不過是拽著耳朵拉進來的。
再瞧那香蓉。
一身洗舊了的褐色衣裳,一雙手攥著前襟揉搓來揉搓去,瞧著分外的侷促瑟縮,和她從前那副得意的嘴臉,實在大相徑庭。
她由婆子拉拽著走近了,「噗通」就在蕭七桐跟前跪了下來:「姑娘,姑娘我錯了……」
走得近了,蕭七桐才看清了她的模樣。
她那雙手上多了些凍瘡和繭疤。
眼下青黑,眼底也帶著血絲。
哪裡還有過去的一絲伶俐樣兒?
「姑娘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香蓉說著話,眼淚便立即滾了出來。
整個人竟是隱約見了一絲老態。
之前蕭七桐與蕭靖說,香蓉梳得一手好頭,她這兒不需要什麼伺候的人,不如便讓香蓉去伺候老夫人。
蕭靖又不蠢,自然頭一個反應,便是香蓉伺候主子不盡心,有了二心。在五姑娘的院子裡待得好好的,卻還想著去討好老夫人。於是第二日,香蓉便去了老夫人那兒,只是她過去做的是下等丫鬟,負責整日幫著打雜端水,劈柴洗衣的。
老夫人院兒裡的丫鬟婆子,也都知曉她是從五姑娘那兒來的,自然將她視作來搶位置的。
於是誰都將她視作敵人,自然髒活累活都恨不得分給她。
香蓉想去見一眼老夫人,也都因為旁人從中作梗,而失去了機會。
她那手藝,自然也就沒有展露的時候了。
那段日子,香蓉過得是咒天罵地。
她全然想不到,明明是來老夫人這兒過好日子的,怎麼就過成了這樣?
這也便罷了。
打賜婚聖旨下了以後,府中人都知曉,她是背叛了五姑娘來討好老夫人的。頓時誰還不對著她落井下石,好和她劃清界限!不說討好五姑娘,至少也要叫五姑娘不厭憎他們。
於是打那以後,香蓉的苦日子便是真的來了。
旁的下人日日擠兌她,什麼活計都讓她去幹。
甚至還有故意捉弄她的。
蕭老夫人又哪裡記得她是誰?連多瞧她一眼都沒有。
香蓉便在日日的勞累中睡過去,第二日又被迫在痛苦中醒來,繼續做著那些繁重瑣碎的活計。
終於她實在忍不住了。
她盼望著五姑娘能再給她一次機會。
於是她偷偷跑出了院子,來到了五姑娘的院子外。
想到這段痛不欲生的日子,香蓉朝著蕭七桐的方向,接連磕了好幾個頭,口中道:「姑娘原諒我吧,求姑娘了,我願意回來繼續伺候姑娘……」
蕭七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香蓉願意?
自己還不樂意呢。
就這麼一條別人招招手便要跟去的狗。
她還要來做什麼?
從前程敏月通過香蓉,使了多少手段?
那時香蓉不是甘之若飴嗎?
如今程敏月沒了,蕭詠蘭瘸了,蕭老夫人對她不屑一顧了。她方才知曉後悔。
可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賣的。
香蓉見蕭七桐沒有出聲。
她咬了咬牙,當即又重重地磕在了地面。
這下是真磕,抬起頭來,便見額頭隱隱滲出了血絲。
但蕭七桐還是沒有動。
香蓉便只能接著又磕。
「砰砰」幾下,她頭上的血絲已經清晰可見了。
院兒裡的下人們齊齊打了個哆嗦,心中道,五姑娘果然還是那個黑心肝兒的五姑娘。
蕭七桐將他們的神色收入眼底,半點也不覺氣。
香蓉送上門來,無非是送個機會來,震懾住滿院子的下人罷了。
這會兒,蕭家的三姑娘正同蕭詠蘭一併站在院門外。
蕭家三姑娘暗暗咋舌:「她好狠的心……」
蕭詠蘭一咧嘴,面容近乎扭曲:「可不是麼。」
就這般蛇蝎的女人,卻也能得安王殿下的傾慕!
那香蓉最後是叫蕭老夫人院兒裡的人,生生拖回去的。
幾個婆子是慣做粗活的,力氣大得很。將香蓉拖回去後,見她額上帶著血,便覺晦氣,將人往下人房裡一丟,便不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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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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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8:33
第三十九章
出門時,嘴裡還罵罵咧咧的:「當初是這小賤蹄子自己要來的,如今又鬧著要回去。這兩日老夫人身子骨正不舒服呢,倒也沒空過問院兒裡的事。不然叫老夫人知曉了,有她好果子吃!」
一旁的婆子也跟著笑道:「正是呢,像她這樣的,怕是要打幾個板子,再逐出去!」
香蓉呆呆地趴在床鋪上,聞著久未洗過的床褥裡傳出的臭氣,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她錯了。
她真的知錯了。
可蕭七桐為何就是不肯原諒她?
香蓉摸了摸額頭,那裡疼得厲害。
再抬頭朝外看去,外頭天色漸漸黑了,夜幕籠罩下來,倒像是一眼看不見的未來。
正如那幾個婆子所說。
蕭老夫人的確身子不大舒坦。
自打程家來了消息,說程天禹一雙手都廢了時,蕭老夫人便結結實實地做了好幾個晚上的噩夢。
那夢裡,鋪天蓋地都是血色。
再抬頭一瞧,竟是瞧見了早亡的祝氏。
再瞧瞧,還有那蕭七桐,正在夢裡眼神陰騖地盯著她呢。
接連幾天,夢境都是如此。
等到了白日醒來,蕭老夫人都險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實在叫嚇了個夠嗆。
偏生她還不好與人說,是怎麼變成了這般模樣,於是連大夫也不請,只自己吩咐丫鬟熬了兩副安神的藥來吃。
蕭老夫人叫噩夢嚇得院兒門都不大出了的時候,臨陽侯府又來帖子了。
還是請蕭七桐過去頑的。
蕭詠蘭聽聞的時候,狠狠吐出了一口氣,她低聲道:「我便說,這蕭七桐是個膽兒大的。如今都訂下婚事了,卻還與臨陽侯府牽扯不清。」
說完,蕭詠蘭突地脆聲笑了起來:「牽扯不清得好!牽扯不清得好啊!她自己偏要將自己往死路上引,我便成全了她……」
一旁的丫鬟也跟著笑了兩聲,只是旁的話卻沒敢附和。
依她瞧,這膽子大的該是二姑娘。
否則,二姑娘怎麼敢這樣妄議呢?
她這個做丫頭的,得罪不得主子,但卻也不敢議論這些,便閉嘴做個啞巴好了。
蕭詠蘭嬌笑兩聲,伸出手轉了轉耳畔的頭髮,道:「半月後,建王妃又要邀請眾人前往吃茶。那日我定然要跟去。」
丫鬟瞧她一副有所打算的模樣,頓時嚇得心都收緊了,之後半句話都不敢再說了。
蕭詠蘭卻壓根沒注意她的反應。
董姨娘是個膽小怕事,又生性蠢笨的。
蕭詠蘭想著,日後便再不與她說話了。
有什麼,不如都尋三妹妹來說好了……
這頭蕭詠蘭發著春秋大夢。
另一頭,蕭七桐卻是拒了鴻欣郡主的邀請。
倒不是她覺得臨陽侯府無趣,於是不想再去了。而是因著宮裡頭又來了消息,說是皇后娘娘請她進宮去吃茶。
孰輕孰重,蕭七桐自然是拈得清的。
待回過了臨陽侯府的信兒之後,蕭七桐便讓丫鬟去翻了兩身衣裳出來換上。
今日她穿的顏色素淡些,待換上後,戴上髮髻的首飾也都淨是撿的款式簡單不招搖的。她平日裡氣色不大好,胭脂水粉倒是好好地抹上了。而後便帶著樂桃,上了馬車,朝著皇宮去了。
既是去見皇后,想來今日江舜也無法陪同了。
不過坐在馬車內,蕭七桐內心倒是不覺一絲緊張。她又不能時時將江舜帶在身邊,自然該要獨自適應這樣的時候。
想來想去,再如何毒辣的詭計,她都經歷過了。便也不覺得有什麼可畏懼的了。
很快,主僕二人都到了鳳鸞宮外。
蕭七桐掐了一把樂桃的手背:「記著,莫要瑟縮。」
樂桃見姑娘神色鄭重,便也不敢怠慢,她點點頭,一面在心底為自己打起了氣,以求不在外頭丟了姑娘的面子。
「五姑娘罷?五姑娘隨我來。」年輕宮女朝她微一頷首,隨後便引著蕭七桐進門去了。
等入了殿中,宮女先打來水為她淨手,又為她擦去鞋履上的塵土,待落到她身上的衣裳時,見沒有什麼污跡,方才又將蕭七桐往內引去。
轉過屏風。
蕭七桐便見著了裡頭的景象。
坐在主位上的婦人年紀約在六七十左右,穿得一身錦衣華服,手邊還拄著拐杖,她滿頭銀發,面上皺紋密布,就連雙眼都微微眯了起來,像是難以睜開似的。
而她左下首坐著的婦人,年紀稍輕些,四五十歲的模樣,著一身紫色衣裙,面容冷淡。容貌間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采。
右邊下首則是一三十歲左右的婦人,穿著一身石青色衣裙,打扮簡單卻不失貴氣,除卻頭上戴的金步搖外,便只能瞧見手腕上的那隻翡翠鐲子。
只聽得一旁的年輕宮女道:「五姑娘,還不見過太皇太后,皇太妃與皇后娘娘?」
蕭七桐微一驚訝,但隨即她便收斂好了自己的情緒,於是緩緩地福了下身,口中道:「見過太皇太后,皇太妃,皇后娘娘。」
雖說如今這裡坐著的三個女人,乃是皇宮中最為尊貴的三個女人。
但她依舊不會為此而慌亂、或緊張如臨大敵。
皇太妃見她動作遲緩,當下眼底便閃過了一絲不快。
太皇太后麼,眼睛依舊眯著呢,瞧不出什麼神情來。若要說她的模樣,瞧著倒更有些像是睡著了。
而項皇后的姿態不冷不熱,她的目光打量過蕭七桐,倒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喜惡來。
這三人的性格,很快便在蕭七桐的腦子裡打了個轉兒。
她心裡有數了。
「五姑娘身子弱,先坐下說話罷。」項皇后出聲。
隨即便有宮女搬了凳子來,放置在了蕭七桐的身後。
樂桃怕自家姑娘體力不支摔下去,還忙作了個人肉樁子,立在蕭七桐身後,好將蕭七桐擋住。
等蕭七桐一落座。
皇太妃便也跟著打量起她來了。
「蕭家幾個姑娘?」她問。
「五個。」蕭七桐的聲音不卑不亢。
「哦,你便是最小的姑娘了。」皇太妃突地轉了個彎兒,道:「你是嫡女,前頭卻已經有了好幾個姑娘。可見你們蕭家的家風……」
皇太妃話沒有說完,但語氣間已經能聽出一點兒諷刺輕視的意味了。
除卻那位應貴嬪。
這還是宮裡頭頭一個,這樣直白地對她表露出輕視不喜的人。
皇太妃。
這個名頭乍一聽,是有些嚇人。
可是不過是個太妃,又並非是宣正帝的正經母后。
蕭七桐不由得想到了江舜囑咐她的話,讓她只管大膽去做便是。
於是蕭七桐勾了下脣,粲然一笑,像是渾然對皇太妃的話不在意似的。
她這樣一笑,反倒還將女人們瞧得愣了一瞬。
皇太妃回過神來,隨即面上神色更冷了。
難怪了。
原來生得這般模樣,一顰一笑都是勾人,也不怪那安王動了心。與宣正帝當年倒是一般模樣,瞧見個漂亮便走不動道了。
只是這話,皇太妃也只敢在心頭過一過,旁的卻是不敢說出來。
此時項皇后開口了,道:「蕭家如何,也不礙蕭五姑娘生得好模樣,性情又好。」
這話便有些睜眼說瞎話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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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8:46
第四十章
畢竟外頭傳的話,可從沒有一個人說蕭七桐的性情好的。
蕭七桐都不由得多瞧了項皇后一眼。
項詩鳶是她的侄女。
安王妃的位置本該是項詩鳶的,如今卻歸了她。難道項皇后便不憎惡她嗎?
這倒是令人有些驚奇了。
皇太妃聽出了項皇后話裡的意思,頓時臉色更冷,一句話都不再說了。
項皇后也沒有扭頭去瞧皇太妃,她出聲問:「五姑娘可覺得餓了?」
蕭七桐頓了頓:「腹中確實有些饑餓。」
項皇后便招了招手,吩咐身邊的宮女:「去將鴛鴦糕取來。」
宮女點頭應了。
蕭七桐更覺得奇怪了。
連她餓不餓也要管?
是項皇后別有用心?還是說這位皇后,當真是個熱心腸的?只是瞧面相,無論如何也瞧不出一絲熱氣來呀。
不久,宮女便將鴛鴦糕取來了。
兩個太監抬了個小桌子到蕭七桐的跟前,然後便將鴛鴦糕放在了那小桌子上,隨後還給她倒了杯溫水。
「一邊吃一邊說話吧,日後便是要做皇家的兒媳,與本宮也不必這樣生分。」項皇后抬手指了指那桌上的鴛鴦糕,出聲道:「也不知曉你們年輕女孩兒愛吃什麼,便讓御膳房先做了。」
蕭七桐道了謝,先拿了一塊喂進嘴裡。
甜的。
帶著一些山楂味兒。
但那酸意又不太明顯,中和到一塊兒之後,吃進嘴裡也就不覺得膩人了。
但蕭七桐仍舊沒有多吃。
她只吃了一塊半便放下了。
總歸是要提防一二的。
蕭七桐垂下眼眸。
項皇后見她吃得不多,也不生氣。
一早安王便說了她身子弱,想來正是身子弱,因而才吃得不多。
瞧著瞧著,項皇后竟是從她身上,瞧出了一絲昔日自己那早早夭折的女兒的模樣。
吃東西也是這模樣。
後頭越是病得厲害,便越是吃得少,叫人瞧了,鑽心的疼。
項皇后沒有留她說太久的話,畢竟江舜一早便說了,這蕭五姑娘身體羸弱,若是與她說話說久了,都要體力不支。
「丹翠,送蕭五姑娘出宮去罷。」項皇后叫來了宮女。
那宮女正是先頭,在鳳鸞宮外將蕭七桐引進來的人。
「姑娘這邊請。」
蕭七桐讓樂桃扶著起了身,只是還不等她轉身往外走,太皇太后突然出了聲:「啊……」
儘管就只有那麼一聲,但眾人還是停住了動作,忙轉頭看向了她。
項皇后朝太皇太后的方向,傾了傾身子:「蕭家姑娘身子不好,她坐久了,臣妾讓她回去歇息。」
太皇太后勉強撐開了眼皮,瞧著蕭七桐的身影,突然指了指身旁的嬤嬤。
那嬤嬤是常跟著太皇太后的,頓時會意,忙一個步子上前,走到了蕭七桐的跟前,慈和地笑道:「五姑娘且等等,太皇太后要賞五姑娘東西呢。」
這話一出,一旁的皇太妃面色便不大好看了。
她也是一早就聽聞了這蕭七桐的種種。
她一早便做好了拿這蕭七桐諷刺兩句,泄泄火的心思。可誰知曉,等坐在了殿中,項皇后反倒對這門第不高的蕭五百般照看。太皇太后還打算賞東西。
她們難道就這樣認可了未來的安王妃?
皇太妃一開始可就沒打算做什麼好姿態,也沒打算備什麼賞賜的東西。
她平日在皇宮中處處受人恭敬討好,又哪裡會去討好這樣一個小丫頭呢?
皇太妃心頭冷哼一聲,指甲套都快掐進掌心去了。
這時候,嬤嬤走回到了太皇太后的身邊。
她似乎從太皇太后那裡取了什麼東西,等轉過身來,再走到蕭七桐身邊的時候,手裡便已經多了一個珠串。
那是一串瑪瑙珠。
色澤紅、艷。
不同於別的瑪瑙珠的沉悶莊重顏色,這個珠串,再適合年輕女孩兒不過了。
沒有什麼匣子裝著,嬤嬤就將那珠串塞到了蕭七桐的掌心:「五姑娘拿著吧。」
蕭七桐雖然心下驚疑不定,但面上還是絲毫不顯,她捏緊了珠串,朝著太皇太后的方向福了福身:「謝太皇太后,七桐先告退了。」
「去吧。」項皇后道。
丹翠這才又帶著蕭七桐往外走去。
而皇太妃雖然心有不快,但還是沒有做出什麼事來。
等到蕭七桐的身影完全自殿門口消失了,皇太妃方才不快地出聲:「皇上怎麼挑了個這樣的女人給舜兒?」
太皇太后像是睡著了,自然不會應她的話。
而項皇后端起茶碗,吹去浮沫,也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一般。
皇太妃見狀,心頭自然更恨。
她嘆了口氣,道:「這宮裡頭到頭來,也只有我一人為舜兒著想。」
只是這話,依舊沒得什麼回應。
這樁婚事,連宣正帝都點了頭,此時再來議論,又有什麼用?
何況……
項皇后皺了下眉。
她最厭憎太妃這樣的口吻。
當年她的女兒都長到七歲了,卻因一場風寒夭折了。
皇太妃來探望病倒的她,便嘆口氣,說了一句:「得虧沒的是個女孩兒,若是你誕下皇子,再沒了,那才更叫人傷心呢。」
皇太妃當年做貴人的時候,便生了個兒子。只是這江氏如同得了什麼詛咒一般,少有子嗣存活的。當年那個皇子也是早早夭折了。
但不論如何。
當時皇太妃的話,都叫她的心登時涼了涼。
如今再聽皇太妃這樣說話。
項皇后心下便有了一絲不快。
她閉了閉眼,出聲道:「皇太妃應當也乏了……」
皇太妃也不想在此多留,依她瞧,項皇后這是翅膀硬了,如今也敢不尊她了。既如此,她還留在這裡作什麼?留著讓自己沒臉麼?
皇太妃站起身來,與太皇太后行了禮,方才離開鳳鸞宮。
而太皇太后也才醒過來,由人攙扶著去御花園裡轉轉了。
宮殿很快便又空盪蕩了下來。
項皇后抬手撫了撫胸口,如今還能憶起那種揪著疼的味道。
一旁的宮女見了,不由皺了皺眉頭,但她又不敢上前去勸,只好轉身去點了安王送來的安神香。
江舜雖然沒有陪著蕭七桐往鳳鸞宮去,但等蕭七桐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卻一眼便瞧見了江舜的身影。
蕭七桐去時,江舜正在同身邊的小太監說著什麼話。
當等蕭七桐的身影竄入他的眼中後,江舜便立時抬頭朝蕭七桐瞧了過來,同時還衝她招了下手。
蕭七桐緩步走到了他的跟前。
丹翠見狀,便福了福身:「安王殿下。」「五姑娘,奴婢這便回去覆命了。」
蕭七桐點了頭,目送著丹翠走遠。
「如何?今日可有受為難?」江舜低聲問。
蕭七桐將頭扭回來,並沒有開口。
江舜也沒有追問,他先將蕭七桐帶著在宮門口附近走了兩圈。
待身邊沒有多餘的人了,蕭七桐才出聲道:「項皇后倒是很好,連我餓不餓也要問上一句。」
江舜忍不住道:「可見我那安神香倒是沒有白送去。」
一旁的常英聽見了,忍不住暗暗嘀咕,殿下不是說要做好事不留名嗎?還囑咐他們莫要與蕭五姑娘說,怎麼反倒自個兒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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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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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8:58
第四十一章
江舜說完,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
等說出口,他才意識到,這樣的小事似乎也沒什麼可說的必要。
蕭七桐驚訝了一瞬:「原來是殿下……」
原來是江舜一早便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難怪了……
蕭七桐嘴角彎了彎。
有這麼個聰明人在身邊,倒是省了她的事了。
只是……
「皇太妃不知何故,似乎極為不喜我。」
江舜聞言,神色淡淡,仿佛在提一個不相干的人,道:「我年幼時,母妃生了一場病。恰巧那時,項皇后膝下的公主沒了。父皇念及母妃無暇顧我,又念及項皇后吃了這等大苦。便將我送去,請皇太妃與項皇后一併照顧我。皇太妃也是項家女,她是項皇后的姑姑,便依著輩分高了一頭,將我帶到了她宮中,如此照顧了兩月。」
江舜這樣一說,蕭七桐便立即明白了。
雖說只照看了兩月,但想來皇太妃已經以母親的身份自居了。
項皇后都未曾說什麼,反倒是她先為江舜的婚事打抱不平起來了。
江舜頓了下,又道:「這話便也只能同你說,我連母妃都不曾說過。」
聞言,常英、樂桃等人自覺地退開了三丈遠。
日後左右是要做夫妻的。
有些事自然是彼此講得清楚,才不會起嫌隙,拖了對方的後腿。
「那時她將我視作她的子嗣,她的所有物。便想盡了辦法,不願將我還給母妃。使了種種手段,卻都不成。那時我已能記事了。於是自那之後,那照顧了我兩月的情分,便也就沒了。」
江舜的嗓音清潤好聽。
用溫柔的口吻說起來時,便令人覺得好似在聽情話一般。
可此時他的聲線微冷,便如同浸了冰似的,於是便叫人覺得本能的心肝膽顫了。
蕭七桐可沒想到,原來個中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難怪皇太妃那樣厭惡她。
安宜皇貴妃都不曾說什麼,反倒是皇太妃先急起來了。
「皇太后一心吃齋念佛,不理後宮事,她已有數十年不曾見過旁人了。因而皇太妃在宮中,便日漸氣焰長。不過你也不必忌憚她……」
「知曉。」蕭七桐連連點點頭,瞧著像是小松鼠啜松子似的,「你說過的,只管隨心所欲。」
江舜瞧著她的模樣,不自覺地便笑了起來:「正是。」
「走罷,我送你出宮。」
「嗯。」
臨陽侯府內。
寧小侯爺練了一個下午的長槍,都始終不得勁兒。
他從小廝手中接過汗巾擦了擦一身的汗。
「郡主在做什麼?」
「小的也不知曉,好像說是今個兒約了相熟的姑娘來府裡。」
寧小侯爺登時頓住了動作。
他大步就朝外去了。
小廝滿面錯愕:「小侯爺!小侯爺!您做什麼去?」
寧小侯爺擺了擺手,步伐卻是邁得更快了。
很快,寧小侯爺便走進了妹妹鴻欣郡主的院兒裡。
進門前,他還抬手敲了敲門。
「妹妹?」
鴻欣郡主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哥哥今日進門倒還知曉先敲門了。」
寧小侯爺輕咳一聲:「我能進來嗎?」
「進來罷。」
寧小侯爺這才推門而入。
只是等進了門,卻只見鴻欣郡主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拿著繡棚學刺繡呢。
寧小侯爺克制著目光,小心地環視了一圈兒屋子。
他問:「不是說約了人來玩兒麼?」
鴻欣郡主吐出一口氣:「有人先一步邀走了。」
「這樣啊。」寧小侯爺訕訕地應了聲。
然後便覺得有些站立難安起來。
「娘又讓你學刺繡呢?那,那你先學。我回去接著練槍去!」
鴻欣郡主不解地眨眨眼:「這就跑了?哥哥他來這兒做什麼的?」
丫鬟也滿面不解:「誰知道呢?」
在繼宣正帝、安宜皇貴妃一併賞了東西到蕭家後,項皇后也特地吩咐人,抬了兩口箱子到蕭家。
裡頭裝著的,盡是綾羅綢緞。
其中一些還是今年剛上貢分到鳳鸞宮去的貢品。
這時眾人方才知曉,原來太皇太后、皇太妃與項皇后,都已經召蕭七桐去瞧過了。如今這後宮之主都未曾說什麼……
可見這樁婚事,再無人可撼動了。
一時間京中有多少人嫉恨妒忌不談。
當那兩口箱子抬到蕭家的時候,蕭老夫人卻又幾夜睡不得好覺。
「她倒是個有心計手段的,小小年紀,便能匡住安王不說,連皇后、皇貴妃這樣的人物也能哄住……」話說到這裡,蕭老夫人眼底不由露出了一絲驚恐。
如今容不得她再小瞧蕭七桐了。
一旁的婆子忙道:「老夫人怕什麼?您是她的祖母呀。」
又一旁的丫鬟,忍不住道:「如今五姑娘得勢,老夫人若是再與她錦上添花,給些甜頭,五姑娘若是個聰明的,自然知曉與您好下去。」
蕭老夫人頓了頓。
她從來都瞧不上蕭七桐,難道……難道真要就此開始,改變了待她的態度嗎?
那丫鬟見蕭老夫人開始考量了,便也趁熱打鐵地道:「如今咱們府上女主人沒了,您又本該是在府中享福的。瞧來瞧去,便也只有五姑娘當得起府裡的門面了。五姑娘越好,不也正是咱們府上的臉面越好嗎?」
蕭老夫人的眸光閃了閃,並沒有應這話。
她對祝琇瑩母女的厭惡,並非這樣輕鬆,一朝因為蕭七桐得勢,便全消了。
她可還記著自打娶了祝琇瑩進門,她兒子便一直走著霉運。
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動也不動便罷了,膝下連個兒子都沒有。
蕭老夫人想去想去,始終覺得恨意難消,她掐緊了手掌,道:「那也得她坐穩了安王妃的位置再說。如今……如今她依舊是蕭家的女孩兒,依舊只是個小丫頭。」
蕭老夫人冷哼一聲,道:「縱使如今下了婚旨,但你瞧,這京裡頭的貴女們,會因著這樁事,便與她交好拉攏,百般討好嗎?」
丫鬟訕訕退下,便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大歷朝民風較為開放,縱有男女大防,但卻看得沒有那樣嚴重。
若是有同齡世家男女混在一塊頑的場合,女子佩面紗即可。
而大歷朝每逢春日,便都有踏春賞花、采花、飲春酒……等習俗。
因而這時,各家都常舉辦宴會,邀京中夫人千金登門。
而到郊外去踏春、采花、投壺、射箭,便常常只有京中的年輕公子與貴女一併去頑了。年長者都少有跟去的。
京中貴女大都妒忌蕭七桐的好運氣,逢這樣的時候,自然誰也不樂意叫上她。
鴻欣郡主自然是得了邀請的,只是她少與那些貴女打交道,想著只有她與單嬌靈二人也實在無趣,於是便命人去了消息到蕭家,想著將蕭七桐也請去。
那頭鴻欣郡主還在惱於穿哪件衣裳好。
這頭蕭七桐才剛剛梳洗起身,面上還帶著一絲倦意。
樂桃面上有些緊張,道:「人已經在院子裡等了小半炷香了。」
蕭七桐點點頭,以示自己心裡有數。
樂桃本有些心焦,但瞧了她的模樣,慢慢受了影響,倒也還是平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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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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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9:19
第四十二章
只是院子裡頭的下人們卻沒有這樣好的適應能力了。他們頻頻打量著院子裡立著的小太監,腦袋頂上仿佛壓了座山似的,連氣兒都喘不勻。
這位是打安王府來的。
問來做什麼的呢?
卻只是給五姑娘送一碗安神藥的。
那安神藥說是一早王府上下便動作起來熬好了的,隨後便有小太監將藥送來了,這會兒都還是熱乎著呢。
下人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就熬這麼區區一碗藥,是怎麼動用到安王府上下百來口人的?
雖然貧窮限制了他們的想象力,但他們也已經倍覺震撼了。
等到發現,就算這安王府上的小太監都站在院兒裡了,但五姑娘依舊有條不紊、動作舒緩的時候,他們心頭的震撼就更上一層樓了。
難怪人家五姑娘將來便是要做安王妃的呢!換府上別的姑娘來,只怕早已經急得手忙腳亂,恨不得立刻將安王府的人迎進門了。
等蕭七桐的那股起床氣慢慢消散了,又洗淨了手臉,裹了身暖和的披風。她這才推門走出去。
從那小太監手裡接過了藥。
「有勞常公公了。」
「不不,奴才當不起。」常英笑得幾乎快要成一朵花了。
蕭七桐抬起碗便要喝,常英卻趕緊攔住了她:「五姑娘且慢,王爺吩咐了,說得您先用了些食物,才可喝藥。」
院子裡眾人聽了,頓時將頭埋得更低了。
安王待五姑娘也實在太過細心了。
蕭七桐眼底掠過一絲驚訝,隨即她從善如流地將那藥碗遞給了樂桃:「先叫他們擺早飯吧。」
樂桃忙點頭應了。
這廂常英卻還沒走。
常英微微一笑,道:「王爺說了,得瞧著姑娘吃了食物,喝了藥,方才能回去呢。」
「我又不是孩子。」
「王爺說了,怕您覺得苦呢,萬一不想喝呢……」
蕭七桐聽了覺得有些新奇。
原來在江舜心頭,她是會怕苦的?
江舜這番吩咐乍看多此一舉,但當常英將這些話說出來的時候,蕭七桐又隱約覺得心頭緩緩滑過了一股暖流。
等蕭七桐隨意用了些食物,那藥碗裡的汁水正巧不燙了,溫熱適中可入口。
蕭七桐仰頭一飲而盡。
她對吃藥並不排斥。
上輩子她病著的時候,想有個大夫給她看病開藥來吃,卻都因為程敏月從中作梗的原因,最後靠著自己生生熬過去了。
既然知曉吃藥是為了治病。
哪怕再苦,她也覺得裡頭是帶著一絲甜的。
常英在一旁瞧了,心中暗暗道。
這五姑娘瞧著柔弱,動作卻是半點也不含糊。
一邊感嘆著,他一邊動作飛快地從小廝手中拿過了一個玉罐子。
那罐子只有巴掌大小,小巧可愛。
瞧著像是什麼任人把玩的小物件一般。
但當常英掀開蓋子,一股淡淡的甜味兒立即便竄進了蕭七桐的鼻子。
蕭七桐怔愣之餘,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江舜還記得……將蜜餞同藥碗一併送來!
蕭七桐捻了一個送進嘴裡。
常英這才笑了笑,帶著幾個小廝離開了。
等他們走了,樂桃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小聲道:「安王殿下待姑娘真好。」
到這時,樂桃已經全然記不起那寧小侯爺了。
縱使京裡頭也常說,這寧小侯爺面容俊俏,一手長槍舞得虎虎生風,正繼承了臨陽王當年的風采!
但這會兒在樂桃心底,這寧小侯爺實在連安王的一根頭髮絲兒也比不上了!
樂桃忍不住又笑了笑:「真好。」
說著,竟是自個兒笑起來了。
蕭七桐輕拍了下她:「發什麼夢呢?去挑些衣裳首飾來。」
她年紀小,身形也比樂桃要瘦小。但由她做來這樣的動作,半點也不讓人覺得違和。
隱隱的,整個院兒裡的下人們,再沒有半個人將蕭七桐視作一個小姑娘對待了。
樂桃轉身去挑了。
只是沒多久,她又兩手空空地回來了。
樂桃皺著眉,道:「如今姑娘的首飾、衣裳滿滿好幾個箱子呢……還真不知曉挑什麼好,姑娘不如去瞧瞧?」
蕭七桐聞言怔了下。
仔細一盤算,似乎是這樣。
自打重生以來,她便得了不少玩意兒。
江舜送來的。
皇帝、皇貴妃送來的。
鴻欣郡主送來的。
就連項皇后也送了東西來……
這是蕭七桐上輩子絕沒有過的體驗。
衣裳首飾堆滿屋。
乍然間,還真有種被人嬌寵著的感覺。
不過蕭七桐很快便清醒了。
她起身去,挑了身暖黃色的衣裳。
首飾便選得素淡多了。
唯一亮眼的,便是那日太皇太后賞給她的瑪瑙珠串。
樂桃見狀,還覺得頗為可惜:「姑娘怎麼不戴殿下送的頭面?那套頭面才好看呢,若是戴出去,不知曉多少的姑娘要羡慕死。」
蕭七桐輕笑一聲沒說話。
旁人會不會羡慕死,她不知曉。
但她鐵定沒走上幾步,脖子先折了。
等換了衣裳,戴好了首飾。
等著臨陽侯府的馬車一到,蕭七桐便上了馬車,與鴻欣郡主、單嬌靈一併坐著馬車,往城郊去了。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
蕭家的三姑娘、三姑娘,甚至還有蕭詠蘭也才收拾一番,跟著上了馬車,也往城郊去了。
蕭詠蘭未跛腿之前,與京中府尹的千金有兩分交情,這才厚著臉皮得了個邀請。
而,這會兒臨陽侯府裡。
寧小侯爺也牽了匹馬,欲往城郊去。
小廝們都知曉他一貫放心不下郡主,這會兒定然是要跟去的,於是也都未曾多問。
寧小侯爺翻身上了馬,不自覺地想。
這等盛宴,往年京中貴女必然齊聚一堂。與妹妹玩得好的姑娘,定然也都一併去了。
「駕!」寧小侯爺一揚鞭。
身影颯爽。
建王府上那一見,再加上孫家宴會那一見,許多女子都知曉,蕭七桐的模樣生得著實標緻,若鴻欣郡主邀她前來,還不知曉有多少人要被搶去了風頭。
貴女們絞盡腦汁,回憶著那兩日蕭七桐的打扮,便想著要作盛裝打扮,將她的艷麗壓上一頭才好。
若非知曉滿頭釵環,實在顯得低俗,她們恐怕便要將釵環戴滿,務必艷光逼人,將蕭七桐襯得窮酸起來才好。
等她們都先到了約定的場地,依次下了馬車。
見彼此都打扮得前所未有的美麗,一個照面兒,便都明了了彼此的心思。於是互相笑了一笑,心頭不由期待起,蕭七桐今日要打扮成什麼模樣。
今日總不至將她們的風頭都奪過去了。
「可惜丁姑娘不在京裡,否則便要叫她曉得,她生得那樣好看,便也不算什麼……」
「莫說了,瞧瞧,那是臨陽侯府的馬車。」
「說來也真是怪,從前這鴻欣郡主不大喜歡這蕭五,怎麼突然又與人親近起來了?」
她們的疑問自然得不到解答。
而隨著那馬車愈來愈近,她們也沒再揪著這樁事說下去。
馬車停住。
小廝忙放下了凳子,一個婆子忙將簾子打了起來。
單嬌靈頭一個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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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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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9:32
第四十三章
這小姑娘不大懂得打扮自己,她頭上又淨是幾個哥哥,因為常年混跡於行伍間,還未娶妻。自然也沒什麼嫂嫂來為她操持。
因而單嬌靈打扮得極為平常,她們只瞧了一眼便挪開了目光。
緊跟著,她們卻又見一個年輕女孩兒下來了。
那不是鴻欣郡主。
她穿了一身暖黃色的衣裙,款式平常,仿佛扔進人群裡便找不著了。
而頭上更是隻著素釵。
但這樣一身素淨打扮,反倒將她身上的氣質凸顯了出來。
文文弱弱。
模樣脫俗。
她們著一身盛裝,在她襯比下又俗氣起來了。
眾人險些撓破了掌心的帕子。
這蕭七桐可好生有心機!
她們往莊重素淡打扮的時候,蕭七桐便艷壓群芳。可如今她們著了盛裝,偏蕭七桐又素面示人。總歸都是她們中間最亮眼那一個。
不久鴻欣郡主也跟著下了馬車。
她倒是經由老王妃好生收拾,如今瞧著嬌俏可愛。
只是這會兒換誰站在蕭七桐身旁,都要平白被壓一頭。
眾人打起笑容,先和鴻欣郡主、單嬌靈問了好,最後方才是蕭七桐。
誰都不是蠢貨。
如今蕭七桐既得了帝後、皇貴妃的認可,就連宮中的太皇太后都沒說什麼,她們縱使心頭嫉妒蕭七桐摘得了安王這根高枝,可這會兒面上也不會落蕭七桐的面子。
背地裡動手的機會多的是。
何必將一切擺在大庭廣眾之下,留人話柄?
待眾人一併問過好後,她們便各自散去了,尋自己平日裡玩得好的姑娘去采花,或是坐下來一併飲酒。
大歷朝的女子也是會聚在一起飲酒的。
坐在一處飲酒論詩文,是閨閣間極為流行的一樁事。
鴻欣郡主得了母親的吩咐,不敢飲酒。她便只能眼巴巴地瞧一瞧。
單嬌靈對這玩意兒不感興趣,便出聲問:「往年我們愛去那裡玩,那邊有好大一片的花,不采,就瞧著也特別好。」
蕭七桐點了頭:「那便去瞧吧。」
見她開了口,另外二人才帶路,將她往那邊引去。
這樣一瞧,倒仿佛三人中,竟是以蕭七桐為首似的。
蕭七桐心下也隱隱有所覺。
除卻開始的驚訝後,蕭七桐便不覺得奇怪了。
鴻欣郡主心思單純,一心覺得對不起她,自然若有若無地順著她。
而單嬌靈心思就更簡單了,她想著蕭七桐從前少出門,她們從前都不知曉玩過多少地方了,自然這會兒是聽蕭七桐的。
只是三人行了沒多久,鴻欣郡主便猛地頓住了腳步:「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說完,她有些緊張地往那邊瞧了一眼。
蕭七桐順著朝那邊看去,頓時瞥見了項詩鳶的身影。
倒也是巧了。
今日項詩鳶著的也是暖黃色衣裙,只是她年紀更長,身量也更高些。這樣打扮,便透著一股嫻雅的味道。
她容貌也生得美麗大方,舉手投足從來都是世家女效仿的對象。
蕭七桐不懂得那麼多的循規蹈矩。
她五官又生得比項詩鳶更為妍麗。
二人雖然著了相近的衣裳,但一人卻像是被嵌在框裡的玉像,沒什麼光華。
另一人卻像是……
鴻欣郡主猛地想起來,有一回蕭五姑娘頭上戴的蝴蝶簪子。
對……就像是那躍然落在枝頭的蝴蝶,輕盈動人,透著動人靈氣。
蕭七桐抿脣淺淺一笑。
她從來是不怕與人撞衫的。
左右醜的那個人不是她,這尷尬的自然也不會是她。
「不是說要去瞧花麼?」蕭七桐笑了笑。
單嬌靈見她沒有半分退怯猶豫,便也笑著道:「那咱們往前去吧。」
鴻欣郡主也不好再勸,想來想去,項詩鳶也做不了什麼,便放心了。
隨著她們往前行去,此時那頭項詩鳶也朝這邊瞧了過來。
項詩鳶的目光在蕭七桐身上的衣衫略作停頓,隨後便挪開目光,先帶著幾個朋友去往別處了。
她到底是見多識廣,別人瞧不出來的,她卻瞧得出來。
看似她和蕭七桐穿的一樣的衣裳。但實際上,她身為項家盡心教養出來的女兒,身上衣裳自然不凡,乃是出自霓裳軒的,光上頭不起眼的紋繡,都是有數十個繡娘一併才繡出來的。
可又哪裡比得上蕭七桐呢?
她那身衣衫,分明就是貢品。
若她沒有記錯,該是放在姑姑宮中的。就這樣的料子,整個皇宮也不過尋得出二十來匹。鳳鸞宮方才只有兩匹。
後頭姑姑吩咐人拿料子去裁了衣裳。
那衣裳顏色俏,卻又並不艷麗。顯得素淡大方,但又不讓人覺色澤死板。
當時項詩鳶一眼瞧了,便喜歡得緊,只當姑姑是做給她的。
只是後頭等了許久,都沒見姑姑將那身衣裳賞給她,項詩鳶心下失望,倒也不覺難過,只是心頭喜愛非常,便轉頭讓霓裳軒做了身一樣的來。
直到今日,她方才知曉,原來那身到了蕭七桐的身上。
項詩鳶不自覺地掐了掐掌心。
幸而旁人不知道個中曲折,否則,只怕要有人嘲諷她,不僅失了個安王,連套衣裳都留不住了。
項詩鳶不想再看見蕭七桐,只怕越瞧,心頭翻涌的情緒便壓得她更加難受。
她腦子裡翻來覆去地想著,那日在宮裡撞見安王時,他說的話。
鼻間似乎隱隱都還飄著那股藥味兒。
「走吧。」項詩鳶出聲催促。
旁人自然不理解。
在他們看來,項家比蕭家勢大,項皇后雖說不受寵,但到底是國母。而項詩鳶儀態端方,是京裡頗有盛名的才貌雙全的女子。她須怕蕭七桐什麼?
項詩鳶幾人走進了一處林子。
她們本意是想要避開蕭七桐,誰知曉走了沒多久,便聽見林子裡有幾個女孩兒正在低聲議論。
「你們曉得嗎?項皇后賞了東西到蕭家,這項家倒也實在大方,眼瞧著項詩鳶便要許給安王了,誰知曉蕭七桐橫空出世,如今項傢什麼也沒得到……就這樣,還主動給蕭七桐賞東西呢。」
「項家早就不如從前了呀,縱使有個皇后又如何?膝下無半子,百年後又有什麼可倚靠的?項家說是皇親,但敗落也就這些年的事了……」
「你倒是膽子大,還敢議論他們的事!……我聽聞項詩鳶甚為愛慕安王,興許日後去給安王殿下做個側妃呢。咱們也是得罪不起的。」
「也就項詩鳶家世好,否則,咱們也能去爭一爭……」
幾個女孩兒說著便嬉鬧了起來。
言語間全然不將項詩鳶放在心上。
此時項詩鳶身後的朋友,臉色都有些難看起來。
項詩鳶面上平靜:「走吧。」
像是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只是誰也沒瞧見,她那掌心,都快掐出血印子來了。
等項詩鳶一行人走了。
蕭七桐便隨鴻欣二人,往那片花海去了。
而此時,那些貴公子們方才驅著馬兒,坐著馬車,姍姍來遲。
其中有一人自然吸引足了目光。
「寧小侯爺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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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8:59:45
第四十四章
寧小侯爺家世好,又生得俊朗,家裡又沒有旁的親戚,那老王妃據說又不大管事,想來去做個侯夫人,實在風光得很,婆母不立規矩,也不頭疼旁的親戚。
何況這位寧小侯爺疼妹妹得很,每年妹妹出門,他總要暗暗跟在後頭。瞧了他這樣疼寵鴻欣郡主,便難免有些年輕女子動了心,想著若是做了他的妻子,得了同樣的疼寵,該是何等的幸福。
因而當他和蕭七桐解了婚約時,京中不少人都拍手叫好。
如今見寧小侯爺來了,她們一則春心微動,心下自然開心。二則卻是想要瞧蕭七桐的笑話。
雖說蕭七桐如今與安王定下了婚事,但被寧小侯爺退婚的事,總歸是奇恥大辱!
待這二人見了面,還不知曉要如何精彩呢。
且說這廂寧小侯爺翻身下了馬,環顧四周,沒瞧見自己妹妹也就算了。
一眼望去,鶯鶯燕燕,個個都打扮妍麗,釵環聲響在耳側,鼻間也滿是濃重的脂粉氣。
寧小侯爺頭都快要昏了。
這會兒不少人都在打量寧小侯爺。
蕭詠蘭同樣如此。
她悄悄地別過頭,小心翼翼地用目光朝寧小侯爺投去,面上隱約露出了一絲嚮往之色。
安王殿下固然令無數人神往。
但在她心頭,寧小侯爺卻更令她傾慕。
自從知曉她那短命的五妹妹,有個指腹為婚的寧小侯爺,她便生出了奪人的心思。有什麼比奪走蕭七桐的東西,更讓人快意呢?
何況寧小侯爺容貌俊美,地位不凡。
對於當時的蕭詠蘭來說,這已經是她所能見到的,最為高高在上的人物了。
坐在蕭詠蘭對面的女子,卻忍不住露出了譏諷的眼神。
人家寧小侯爺連蕭七桐都未看上,何況是蕭家的一個庶女,一個面容普通的跛子?
瞧瞧這一身舊衣裳,哪來的底氣讓她直視寧小侯爺?
蕭詠蘭這會兒壓下狂跳不已的心,轉過頭,問:「蕭七桐去哪兒了?」
旁的姑娘紛紛搖頭:「誰知道呢,好像是跟著鴻欣郡主走了吧。」
蕭詠蘭卻迫不及待,想要見到蕭七桐顏面掃地的模樣了。
這時寧小侯爺將馬兒交付給小廝,自己緩緩朝這邊走了過來。
這邊女賓眾多,寧小侯爺也不好走得太近。於是他等走到一丈遠處,便在那處站定問:「可姑娘瞧見我妹妹了?」
眾人望來望去,一時竟沒有誰正經回答寧小侯爺的話。
寧小侯爺的目光便也跟著他們掃來掃去,最後不自覺地一滯。
這麼多個穿著鮮亮的姑娘裡頭,卻偏有個穿著檀色衣裳的。
像極了那日,她從臨陽侯府離開時的打扮。
寧小侯爺的心不自覺地一揪,連呼吸都放得輕了起來。
但他強自按住了這種情緒。
「小侯爺在看我們?」
「不,好像在看你……」蕭詠蘭對面的女子,露出了驚駭的神色。
蕭詠蘭聞言,先是不可置信,隨後便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在看她?
蕭詠蘭竭力克制著轉頭過去瞧的衝動。
如果小侯爺在看她,那小侯爺遲早會走到她的身邊。
再等等……
她不能拋卻矜持。
蕭詠蘭努力地繃住了嘴角,但她臉上的笑意卻怎麼也掩蓋不住,於是看上去就像是又哭又笑一樣,模樣實在有些好笑。
對面的兩個女子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諷刺的笑。
蕭七桐等人遲遲未歸,就連項詩鳶也仿佛沒了蹤影。
一時間眾人覺得有些無趣,便漸漸收斂了目光,只顧著自個兒玩投壺遊戲。
蕭詠蘭等了許久,都沒能等到寧小侯爺走到她身邊來。
而就在這時候,有人傳出一聲驚呼。
有女子道:「似是寧小侯爺在射箭玩兒……」
隨即便能又聽見人高聲道:「小侯爺好箭術!」
蕭詠蘭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腦中已經在勾勒寧小侯爺搭弓射箭的英姿了……她的眼裡不由漸漸顯露出了迷醉之色。
那廂寧小侯爺收了弓箭,本能地又轉頭朝女眷那邊掃去。
妹妹可在其中?
她們可在瞧他?
寧小侯爺目光一定,落在那抹檀色身影上。
緊跟著檀色身影猛地轉了過來。
寧小侯爺胸口一緊……
下一刻,卻被憤怒所填滿。
不是她!
這個穿著檀色衣裳的,根本就不是她!
這張面孔雖然秀美,但卻離她相差甚遠!
氣質更如同雲泥之別!
那檀色衣裳穿在她的身上,便透著隱隱約約更令人意動的美,而穿在這人的身上,卻只透著陳舊老氣。
寧小侯爺情緒原本高漲,這會兒卻陡然被摔在了地上,自然多有不快。
他冷冷瞪視一眼對方,當即別過頭,將弓箭扔給了一旁的小廝,遂不肯再射箭了。
這會兒,寧小侯爺只覺得自己方才的舉止仿佛耍猴戲一般,白給旁人瞧去了!
這廂,蕭詠蘭在觸及到寧小侯爺冰冷的目光後,嚇得渾身一顫,她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小侯爺那高高在上,如俯視螞蟻一般的目光令她覺得害怕。
她那股刻入骨子裡的自卑又被喚醒了,侵蝕著她。
她方才做錯了什麼?
為何還未同小侯爺說上一句,便招了厭憎?
此時一旁的女子們低低笑了起來。
「蕭姑娘莫放在心上,小侯爺脾氣不大好,除了鴻欣郡主,誰的面子都不肯給呢。你那妹妹不也遭他狠狠下了面子嗎?」
蕭詠蘭聞言,這會兒卻實在笑不出來。
她面上灼燒,自然聽出了這幾個賤人的嘲諷挖苦之意。
然而蕭詠蘭沒有想到,這一刻的面上燒灼,並非最後的折磨。
人群裡有誰低低地道了一聲:「鴻欣郡主來了!」
眾人立即來了精神。
鴻欣郡主回來了,那不是代表著蕭七桐也回來了嗎?
這會兒施以密切關注的不止是她們,更有寧小侯爺。
他略微有些茫然地朝妹妹那邊看去。
下一刻,他便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龐。
這才是她。
哪怕打扮素淡,但無損半分的美麗。
反而更添了幾分風姿。
寧小侯爺攥緊了手掌,頓時覺得自己那點兒可憐的文化素養,恍惚間又得到了提高。
蕭詠蘭也看見了蕭七桐。
她急急地喘了口氣,只覺得蕭七桐的滿身光華,頓時將她襯得如同村婦一般。哪怕此刻她並沒有和蕭七桐站在一起,但那無形的壓力已經快要將她壓垮了。
她要讓寧小侯爺知曉,這個女人,便是被他退了婚的女人!
蕭詠蘭咬了咬舌尖,大聲道:「等了五妹妹許久,可見到五妹妹回來了。」
說完,她便展露出了一絲得意。
可寧小侯爺壓根就不記得蕭詠蘭這號人物。他既不認得她,自然也就不知道蕭詠蘭口中的「五妹妹」,便是遭退婚的蕭五了。
他盯著蕭七桐看了一會兒,隨後覺得實在不妥,便忙將目光挪開,挪到了鴻欣郡主的身上。
寧小侯爺攥著手掌,大步走上前,笑道:「我在這兒等你半天,你也實在不省心!竟是自個兒先跑去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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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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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8:59:58
第四十五章
寧小侯爺口中責備的是鴻欣郡主,但目光卻隱隱朝蕭七桐看了一眼。
蕭七桐有些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
這位寧小侯爺莫非退了她的婚,尤然覺得不解氣。這會兒還要用眼刀子戳她?
那可真夠小肚雞腸的!
鴻欣郡主這會兒卻瞪了瞪蕭詠蘭。
她心思單純,可不代表她是個不通世事的人。蕭詠蘭想幹什麼,瞎子都能瞧出來了。
當初事情是臨陽侯府弄出來的,今日自該臨陽侯府來承擔。
鴻欣郡主一手推開了哥哥,道:「我不與哥哥玩了。」
說罷,便牽著蕭七桐要往原路返回。
寧小侯爺站在那裡愣了愣,卻沒出手攔,更沒有發脾氣。
旁人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
怎麼半點尷尬的氣氛都沒有等到?
難道說……難道說寧小侯爺壓根不認得蕭五的長相?
想通這一點後,眾人便立即明白了。
於是有那麼一個原本就對蕭七桐不服氣的女子開口了:「蕭五姑娘少有出門的時候,不如鴻欣郡主帶她同我們一起玩行酒令吧?」
蕭五姑娘?
那個蕭家五姑娘?!
寧小侯爺仿佛被一道驚雷擊中。
他打量著妹妹一行人。
除了妹妹、單嬌靈和她之外,便再沒有別的姑娘與她們同行。那這蕭五姑娘是誰,幾乎是呼之欲出的事情。
寧小侯爺錦衣玉食,富貴榮華享至今日,少有煩惱的時候。
正因為長得無憂無慮,方才也沒對誰有過好感。
可這個方才有了那麼一絲好感的少女,卻原來……卻原來就是被他退了婚的蕭五?!
寧小侯爺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誕,他的眉頭緊緊皺著,手掌虛無地握緊,眼底光芒紊亂。
他靜不下來。
旁邊的人都還在等著看笑話。
可是那寧小侯爺怎麼還沒有動?難不成是見了蕭七桐,氣傻了?
鴻欣郡主瞧了哥哥的模樣,被嚇得不輕。
寧小侯爺臉色鐵青,瞧著便是極為不滿的樣子。他難道還要出聲羞辱蕭五姑娘不成?
鴻欣郡主害怕地抓緊了蕭七桐的手,然後瞪向了寧小侯爺。
寧小侯爺猛地接觸到妹妹的目光,頓時一怔。
他差點忘了……
在所有人跟前,包括在她跟前,他都是那個在她最為狼狽之時退了她的婚,令她成為滿城笑柄的人。
寧小侯爺本能地往後退了退,神色竟是都恍惚了起來。
他身邊的小廝忙擔憂地出聲喚:「侯爺……」
但寧小侯爺這會兒卻突然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他想起來初見她第一面的時候。
姣若秋月,燦如春華。
又想起來目送著她出府的時候。
她穿著顏色沉悶的檀色衣裙,鞋履沾染了泥土,他卻不自覺地盯住了她,甚至有些想給她擦乾淨。
然而腦子裡很快又浮現了,妹妹與她說,蕭五是個好姑娘時,他滿口不信的輕蔑。
寧小侯爺捏緊了拳頭。
其他人都暗暗看著好戲。
蕭五轉頭就和安王訂了婚,反讓臨陽侯府成了笑話。寧小侯爺重面子,又年輕氣盛,恐怕此時見了蕭五,恨不得動手打人了哈哈……
眾人隱晦又大膽地打量著蕭七桐的神色。
然後他們就見蕭七桐掀了掀眼皮,直接從寧小侯爺身邊掠過了。
而寧小侯爺還如木樁子一般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像是被驚住了一樣。
他們又哪裡知曉,二人一早便在臨陽侯府見過面了。
因而就算此時再見,蕭七桐自然也不覺得有一絲尷尬。
自卑的人,方才會覺得尷尬難受。可她的心理早已足夠強大,莫說這會兒碰見了寧小侯爺,就算對方當場令她下不來台,她也自然有本事叫寧小侯爺先一步顏面掃地。
既如此,又有什麼可畏懼的?
蕭七桐轉了一圈兒,特地挑了個靠著溪水的地方。
其他人已經擺了酒盞在溪水邊,顯然打算玩一出曲水流觴。
蕭七桐隨手轉了轉杯子,然後抬頭看向鴻欣郡主:「這裡如何?」
見沒有起衝突,鴻欣郡主登時松了口氣,笑盈盈地走上前,一塊兒坐下了。
單嬌靈也緊隨其後。
這會兒寧小侯爺就被忽視得更徹底了。
眾人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又將目光投向了寧小侯爺。
小侯爺何等驕傲的脾性,難道這會兒便不覺生氣嗎?
寧小侯爺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張開的五指還微微顫抖著。
為了緩解這種癥狀,寧小侯爺又劈手奪過了小廝手裡的弓箭,大步朝前走了,連回頭看一眼也不敢。
他的整張臉都在發燒。
那灼燙的溫度,仿佛在譏諷他過去的所作所為。
他連扭頭再去看一眼都不敢。
「小侯爺!小侯爺您慢些……」小廝摸不著頭腦,只能快速追了上去。
其他人面面相覷。
心說,這是發火了吧?
嘿,果然,瞧見蕭七桐還是心下大為不喜的。
寧小侯爺很快就竄進了小林子裡頭。
他突然頓住腳步,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弓箭,然後猛地砸了出去。因為力道之大,面前的大樹都猛地搖了搖。
他身後跟來的小廝,嚇得當即縮了縮脖子。
寧小侯爺整個人都像是被火把點著了。
他從小到大,還未這樣羞臊過。
他幾乎不敢回去面對那人。
那點兒剛生起來的好感,霎時被壓了個粉碎,轉而變為了強烈的羞恥。
這廂。
蕭詠蘭對面的女子,撇了撇嘴,小聲道:「你那妹妹果然是個臉皮厚的,都叫小侯爺視如蛇蝎了,她偏還能鎮定自若地坐在那裡與人飲酒。」
蕭詠蘭嘴脣微微發白,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蕭七桐往臨陽侯府去了幾回,別人不知曉,但她卻知曉!
寧小侯爺疾步離去,未必是惱了蕭七桐。
她雖然腿瘸了,但眼神卻好得很。
因為她又一早就懷疑蕭七桐往臨陽侯府去,是與寧小侯爺有了什麼私情,因而這時候她便掠過了表面,盯住了寧小侯爺發紅的脖子根。
好好的爺們兒,見了姑娘便紅到脖子去了,那不是心中有所意動是什麼?
誰人發怒是這般模樣的?
蕭詠蘭掐著指甲,心往下沉了沉。
眾人見這場風波就這樣過去了,心下便始終覺得不得勁。她們本就不打算將蕭七桐納入她們的圈子中,這會兒鴻欣郡主將人帶來也就罷了,她們正盼著瞧蕭七桐出醜呢。
如今就這樣輕輕放下,那如何成?
於是便有女孩兒抬手放了一個木托盤入小溪中,那托盤之上放了酒杯。
她笑道:「這酒杯到了誰的跟前,誰便作詩如何?若是作得不好,或是作不出的,便喝了這酒。」
其他人目光打了個轉兒,輕飄飄地從蕭七桐身上掠過,然後拍手稱好。
誰都知曉蕭七桐的生母,在誕下她後不久便沒了。後頭繼室程敏月進門,這蕭五姑娘便沒見出過門,想來,這繼母也不會為她請什麼老師。
蕭七桐行事粗暴狠辣,目中無人。
應當便是沒讀什麼書的。
想來便讓人覺得牙癢癢。
那安王殿下是何等人物?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9:00:10
第四十六章
滿腹詩書經綸,隨手便可成錦繡文章,一幅墨寶令天下無數人追捧,連皇上都多次誇讚……就這樣的安王,卻偏要配個空有外表的蕭七桐。
真叫人恨呀。
若說是項詩鳶,大家還不至於如此嫉恨。
畢竟多數人早就瞧出了苗頭,何況項家雖有落敗,但到底是高門大戶,乃是經歷了數百年的世族之家!而如今項家還有位皇太妃和皇后呢。
更莫說項詩鳶自幼受到良好的教養,詩書棋畫,無一不通,身上滿滿都是世家貴女的氣質。
因而若是項詩鳶為安王妃,她們縱使心頭有些許嫉妒,但也知曉,那是人家出身好、模樣好、學識好,正配安王呢!
可蕭七桐比之她們尚且不如。
又與她們這些京中貴女的行事,大相徑庭。
那又如何令她們覺得甘心?
一些玩得好的女孩兒相視一笑,隨即轉頭看向了蕭七桐,柔聲問:「從前少有和五姑娘一起玩的時候,也不知曉五姑娘愛玩什麼。五姑娘便與咱們一塊兒玩這個,如何?」
蕭七桐瞥了眼盤中的酒。
「不玩。」
眾人面上笑容一僵,完全沒想到蕭七桐不按常理出牌。
哪有人這樣直接了當拒絕的?
蕭七桐用手勾了勾杯子,一股香氣竄入鼻中。
她微微垂下眼眸:「勸你們也莫要玩。」
女孩兒笑了:「蕭五姑娘特地挑了個臨溪水的位置,卻不玩,是何道理?」
「這邊風景好。」
「五姑娘當真不隨我們一起玩麼?」
「這是榆桑酒,與旁的酒都有不同。此酒性寒,松州一帶入春時便開始炎熱起來,於是那邊的富貴人家愛榆桑酒祛熱避暑。」蕭七桐歪了歪頭,用平靜的口吻,說著令所有人都臉上泛紅的話:「飲得多了,可致宮寒,日後有礙孕育子嗣。」
眾人臉上漲紅,叫她嚇壞了。
世家女的作用,大都是被父兄拿去嫁個好人家,為自家結一門好的姻親,以作強強聯手。
若真是這樣……
那豈不下半生都毀了!
她們訥訥之下,頓時竟是無法再對著蕭七桐說出話來。
而此時有人怒聲斥道:「這酒是誰帶來的?」
有個綠衫女子怯怯起身:「是我帶來的,這酒是我兄長從松州帶回來的……說是當地極為難購得的酒水,更是當地一絕,我才……才想著帶來邀大家一飲。」
其他人聞言,恨恨瞪了她一眼。
倒是沒再多說什麼。
她們還能說什麼?
多虧蕭七桐出言提醒,否則她們便要將這酒當新鮮玩意兒了。方才她們便喝了兩口,入口清且涼,無比爽口。都還有人動了心思,回家令府中采買些來呢……
頓時尷尬的氣氛蔓延開。
周圍一片沉寂。
「那便不飲酒了,不如采些花來泡茶,男子作行酒令,咱們便作行茶令如何?」並非人人都感念蕭七桐的,還是有人不死心地出聲了。
只是方才主動提出一併玩曲水流觴的姑娘,這時候將嘴閉得緊緊的,沒有再開口了。
蕭七桐此時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那說要「行茶令」的姑娘。
那姑娘原本還有些怯意,但等蕭七桐和她對視上以後,她反倒大膽了起來。
一起玩玩,作作詩詞,誰也挑不出錯處來。
誰又能說,她們是故意為難蕭七桐呢?
「不玩。」這回蕭七桐還是答得乾脆利落。
那姑娘便趁機緊跟著問:「蕭五姑娘可是不善此道?」
「是啊。」蕭七桐應得坦蕩。
這時候,終於從林子裡鑽出來的寧小侯爺,恰好聽見了這麼一段對話。
她們在蓄意為難她。
她明明已經拒絕了,她們卻還想要瞧她吟詩作對,定然是想瞧她出醜了!
寧小侯爺也不善詩文。
這會兒竟有些感同身受。
等瞧見蕭七桐那張五官妍麗的面龐上,神色大方輕鬆,沒有一絲緊張或侷促的時候,寧小侯爺繃緊的心松了,同時心頭又升起了那麼一點不可言說的敬佩。
少有人能做到她這般模樣吧?
這麼多人都圍著她,她卻能坦然拒之,行事隨心,絲毫不畏懼旁人的誹謗議論。
寧小侯爺的心頭不由微微鼓噪起來。
他突然轉頭又吩咐小廝:「把我那弓箭撿回來!」
小廝張張嘴,剛想問您是不是撞邪了。但瞧小侯爺目光清明,顯然正常得很。
小廝也只好又回去撿了。
只是一邊走,他卻一邊忍不住想。
從前小侯爺並非是這等騷包賣弄的人啊!
怎麼突然就變了?
還心思變幻極快,一會兒要一會兒不要……
此時只聽得又有人狀似好意地道:「那如何成?五姑娘從前若是沒學過,從今個兒起,便該要學了。安王殿下出了名的好讀書。吟詩作對拈手就來。五姑娘若是什麼都不會,日後怎麼與安王殿下聊到一處去呢?」
就盼著她聊不到一處去才好呢。
那人暗自笑了笑。
這頭寧小侯爺猛地捏緊拳頭。
她姿態坦蕩。
這些人卻遮掩如小人!
他雖說也不是個東西,前頭退了蕭五姑娘的婚,可他卻沒暗地裡刁難諷刺她!
要他瞧,這安王殿下也著實不是良配!
他與蕭五姑娘定下親事,又為蕭五姑娘招來多少敵視的目光?
寧小侯爺腦子裡正亂糟糟地想著。
卻突地聽那頭蕭七桐噗嗤一笑,那笑聲清脆悅耳,仿佛箜篌絲樂之聲。
便聽她道:「我不需要會呀,逢年節宴會,自有人會的。」
言下之意便是,安王殿下會,讓他頂上便成了。
眾人聽見她這樣胸無大志、毫不思進取的言論,頓時一口血噎在後頭,吞吐不得。
到底還有人存了三分良心,忙出聲打了圓場,道:「往年都是這樣玩,也實在沒什麼意思,不如便玩玩別的吧,五姑娘可有什麼想玩的?」
這便是將主動權遞到蕭七桐手邊了,好讓她選不會令自己露怯的項目。
這些個姑娘,有嫉恨蕭七桐的。
但自然也有愛恨分明的。
我們雖然依舊不喜歡你,妒忌討厭你。可你方才既然救了我們,自然便該還你的大情,還清楚再說旁的。
蕭七桐上輩子遊歷天下,還真見過不少新鮮玩意兒。
至少眼界比這些京裡頭的姑娘廣了不少。
這些高門出身的貴女,自認為蕭七桐不常出門,便該是個眼界小、手段淺薄的。卻沒想到,她們那引以為傲的種種後宅手段,落在蕭七桐眼裡,方才叫淺薄呢。
沒見過天下之廣闊。
便以為爭寵奪夫婿,以一方內宅為天地,即是胸中有丘壑了。
豈不可笑?
「擲糠包,跳花盆,押加……在滇州一帶,極為流行。」
她上輩子便是病死在那裡的。
「還有葉子戲,投瓊,彈子,象?,飛石球……津州一帶愛玩。」
「抓子兒,捶丸,雙陸……是豐州一帶愛玩的。」
有人忍不住道:「你怎麼知曉的?」
蕭七桐不是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
蕭七桐眸光微閃:「書上都有記載,如雙陸的玩法,如今幾近失傳了。」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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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0:28
第四十七章
眾人聽了這話,一部分人暗暗咋舌,原來蕭七桐並非不通文墨,相較之下,竟是懂得比她們更多;卻還有一部分人仍舊心下輕視,背過身去還要輕嗤一聲:「原來她愛看的盡是些閒書。」
若論詩文。
蕭七桐自然不比江舜的本事。
但要論起玩遊戲,這兒還真沒幾個玩得過她的。
蕭七桐一時間也懶得與她們玩,便擺手道:「還是選你們愛玩的就是了。」
說罷,蕭七桐讓樂桃鋪平了厚厚的帶毛披風,然後便整個順勢躺下去休息了。
眾人見狀:……
這人,到底有沒有將她們放在眼中?
她們做了這麼多,落在對方眼中,卻仿佛螞蟻撓癢一般。
竟是半點反應都沒能喚起來。
那還有何意義?
不知何時,項詩鳶回到了席間。
她落座,道:「不若玩投壺吧?今日采的花,便悉數送給拔得頭籌的人。」
得個花沒什麼意思。
但這花代表的意義,卻令眾人來了興致。
若是就一人得了花,旁的人卻沒有。
那自然是獨一份兒的風光!
見項詩鳶出聲,眾人自然立即附和。
於是遊戲便這樣定下了。
蕭七桐便懶洋洋地躺在那裡,裹著披風,聽旁人投壺聲、溪水潺潺聲。鴻欣郡主與單嬌靈若是從果盤裡翻出了什麼甜滋滋的水果,還會立即順勢塞入蕭七桐的口中。
蕭七桐連手都不必動,便享受極了。
旁人見她這樣姿態,當然忍不住暗暗眼紅。
私底下便笑道:「實在是個臉皮厚的!倒是敢叫鴻欣郡主和單家姑娘伺候她!鴻欣郡主與單姑娘都是家中獨女,平日裡誰不是叫家人捧在掌心的。她也真是大膽!」
「蕭七桐本也沒人教養,是個沒規矩的,倒也正常……」
那人話說到一半,突地驚叫了一聲。
原來是寧小侯爺不知何時,站在了後頭。
寧小侯爺瞪視了她一眼。
那人忙閉了嘴,只小聲道:「那蕭五姑娘凶得很,鴻欣郡主心思單純,只怕叫她欺負了去。」
寧小侯爺咬著牙道:「閉上你的嘴!在背後肆意議論,也不怕舌頭長一截!」
那人哪裡想得到寧小侯爺這樣不留臉面,登時臉色一白,差點羞得昏死過去。
這長舌婦的名聲若是傳出去。
她還要不要臉面了?
寧小侯爺卻壓根沒去理會她是何心情。
他朝前面又走了兩步。
見那些個姑娘,投壺半天也沒見中的。
待一轉頭,又見蕭五姑娘似乎轉頭在往這邊瞧,寧小侯爺本能地渾身一緊。
他突然一個大步上前,從一個女子手中奪過了箭矢。
順手一擲。
十支全中了。
那女子面上一紅,以為寧小侯爺故意出手幫她,頓時羞怯得不知道該如何言語了。
寧小侯爺卻忍不住小心回頭瞥了一眼。
這會兒蕭七桐也的確在打量他。
她在思考,這寧小侯爺突然發什麼瘋。
難不成是想叫她知曉,她如今雖有了安王,但錯失他也實在是她的一大損失嗎?
想著想著,蕭七桐自個兒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幸而這輩子重生在已經退婚後。
不然她還真不知曉如何面對寧小侯爺。
她已歷兩世,心智自然與旁人不同。寧小侯爺年輕氣盛,與她多半是合不到一處去的。沒了那樁婚事,正好。
寧小侯爺哪裡知曉她在想什麼。
見蕭七桐突然笑出聲來,他還以為蕭七桐是瞧了他的動作,心情愉悅。
寧小侯爺不由又攥緊了拳頭,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是好。
旁邊的姑娘還在嬌聲道:「小侯爺。」
其他姑娘正投來複雜的目光。
寧小侯爺陡然回神,突覺自己的舉動莽撞,有些丟臉。
只怕蕭五姑娘是被他的滑稽逗笑了。
寧小侯爺脖子根又燙起來了。
他匆忙轉身,叫上幾個好友,去一旁玩射箭去了。
然而就在寧小侯爺剛轉身走後,便有人突然望著不遠處的幾輛馬車,驚呼道:「那是建王府、安王府的馬車!」
眾人頓時暫且停住了遊戲,低聲議論起來。
「莫非建王殿下、安王殿下也來了?」
「今年倒是熱鬧了……」
說這話的人欣喜不已。
只是才欣喜到一半,她臉上的神色便又垮了下去。
安王殿下說是平易近人,但實際上他很少出現在人前。
凡是與他見過的文人墨客,大都誇讚安王殿下性情溫和,文采令人拜服。與他一併玩過的世家公子、公侯之後也對他甚為推崇。
但還真沒多少人能有同他一併玩的機會。
往年這樣的時候,是絕不會有安王身影的。
這會兒她們想到個中原因,登時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什麼激動的心情都沒了。
今年蕭七桐才來的。
於是安王殿下便也來了……
不少姑娘望著那幾輛馬車,都暗暗掐緊了指甲。
心中的醋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缸了。
很快,馬車近了。
小太監放下凳子,打起簾子,迎下了貴人。
侍衛們在旁邊圍作一圈兒,免得叫不長眼的來驚擾了主子。
建王當先走下來。
他相貌並未繼承應貴嬪的艷麗,只能說是五官端正,再加上他身量高,又有天潢貴胄與生俱來的氣質,自然便勝過無數男兒了。
可隨即,安王走下馬車,眾人便不自覺地屏了屏呼吸。
何為龍章鳳姿!
便該是如此。
等建王、安王二人一同近了。
眾人便更覺得呼吸小心起來了。
而蕭七桐原本都閉上眼接著小憩了,樂桃卻突然伸手推了推她。
「姑娘!姑娘快醒醒!安王殿下來了……」
蕭七桐不大想睜眼。
這會兒陽光拂身,悠然自得。
她難得有這樣舒坦的時刻。
誰來打攪她的睡眠,她自然都大為不快。
只是不僅樂桃在催促,這一刻,還有旁的人朝她瞧來。
那些打量的目光甚多,像是恨不得將她從地上扯起來才好。
在這樣的煩擾下,蕭七桐實在睡不著了,便也只好睜開了眼,然後由樂桃扶著,緩緩坐起身來。
那廂建王江辰與江舜二人,待剛一走近,便正瞧見睡眼惺忪,微微打著呵欠,露出一截粉舌,身段柔軟仿佛沒有骨頭一般,緩緩由丫鬟扶著坐起來了。
風拂過她的面龐。
吹動著發絲,將那昳麗無雙的面龐,更完整地暴露在了日光之下。
江舜的步子不自然地滯了一下。
他忍不住想。
這京裡,恐怕尋不出一個,姿容氣質韻味更甚她的人來了。
蕭七桐倚靠著樂桃,又緩緩站起身來。
她身上的披風叫一陣風吹開了些,露出裡頭纖瘦的腰身。
蕭七桐忙又伸手拉緊了披風,像是禁不得一點損傷的瓷娃娃,該叫人捧在掌心才好。
眾人此時匆忙見禮,口呼:「建王殿下,安王殿下。」
而此時蕭七桐慢吞吞地屈了膝蓋,動作大不標準。
左右她是不大想行禮的。
怪折騰人的。
江舜近來對她的性子有了些許了解,見狀不由一笑,轉頭對江辰道:「那便是我的未婚妻了,她身子弱,行禮都要耗費一陣兒力氣,所以便行得不大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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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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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0:40
第四十八章
江辰卻陷入了驚駭之中。
這便是那個據傳身子不行,卻心腸比誰都要毒,註定只會拖江舜後退的蕭五姑娘?
江辰面色微沉,眼底有些冷。
倒是與他那弟弟,一般的風光霽月式的人物啊!
再回想起建王妃的面孔。
江辰頓覺無味。
兩位王爺的到來,吸引力明顯更甚前頭的公子哥兒們。
建王已經娶親,安王也定下了婚事。
不過總歸還有側妃的位置空在那兒。
心氣高的自然不覬覦,但難免有些貪圖皇家名頭的,多少有些蠢蠢欲動。
可這份兒蠢蠢欲動,在一轉過頭,瞥見蕭七桐的身影時,全都被打消個一干二淨了。
都是要面子的人。
蕭七桐不在這兒便罷了,人還在一旁呢,若是這時候便主動去接近安王殿下,叫蕭七桐打了臉,那便丟人了。
她們毫不懷疑蕭七桐的脾氣。
是當真會直接照臉打的!
此時,那些個年輕公子也得了信兒,知曉兩位王爺來了。建王手中握有實權,安王最得皇上寵愛。
這兩位,誰都樂得去結交。
因而也不敢有所怠慢,匆匆迎了過來。
「安王來了?」寧小侯爺一怔,只覺得今日似乎哪兒都不大順利。
旁人聽他這樣問起,不由都尷尬了一瞬,並不敢立即應答,只怕損了寧小侯爺的面子。
寧小侯爺見他們不答,心頭頓覺更為難受,他當即起身,道:「既是王爺來了,我便也該前往迎接。」
寧小侯爺與安王平時並無往來。
二人玩的圈子幾乎少有重疊的。
畢竟前者習武,對讀書作詩一竅不通,而後者卻並不與兵器打交道,在詩文上頗有造詣。
寧小侯爺領略過安王的風采,也知曉滿京城對他的誇讚推崇,幾乎到了瘋狂的地步。
從前寧小侯爺也極為佩服他,畢竟他不善此道,自然便敬服那些有本事的。只是此時,寧小侯爺心頭的敬服半點也提不起來了。他一顆心沉甸甸的,往日意氣風發的寧小侯爺,這會兒瞧著卻是有些頹唐。
轉眼,便到了兩位王爺的跟前。
眾人自然又是一陣行禮。
也就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成了兩位王爺的主場。
眾人熱情地邀請二人來玩遊戲。
江舜便問:「方才玩的是什麼?」
「投壺。」這頭有年輕姑娘應道,說完還忍不住問:「安王殿下也來玩玩兒麼?」
沒有誰邀請江舜去射箭、騎馬。
畢竟他們心頭都知曉,安王殿下身份尊貴,從前宣正帝疼這個兒子疼得緊,舍不得他吃苦,便沒有學射箭騎馬。
江舜扭頭瞧了一眼,那壺中已有箭矢了,顯然這些個年輕姑娘,正玩到一半,便因為他的到來而打斷了。
江舜心下有些好奇。
蕭七桐會玩麼?
江舜指了指裡頭的箭矢,問:「這是誰投的?」
幾個姑娘對視一眼,訥訥道:「方才寧小侯爺投了一手。」
江舜聞言,那股漫不經心的姿態霎時便有了改變。
寧小侯爺投的?
明顯可見男女分開成兩撥在玩兒,好好的,寧小侯爺怎麼會突然插進來玩投壺。
江舜轉頭,朝蕭七桐那廂瞧了一眼。
蕭七桐沒想到江舜會突然朝自己看來,於是便朝他眨了眨眼。
那廂江舜收了目光,道:「你們怎麼玩的,與本王說說規矩。」
於是眾人便說了。
江舜眸光微動,道:「奪得頭籌者,便得所有的花兒?」
「正是。」
「那本王便也來試試手氣罷。」
旁人少有見江舜玩這些東西的時候,聞言不由都伸長了脖子,要是怕擠著安王殿下了,只怕早就圍將上去了。
樂桃小聲在蕭七桐耳邊埋怨道:「她們那樣急著瞧什麼?安王殿下是姑娘的。」
蕭七桐聞言便挪了挪步子。
倒是樂桃提醒了她。
如今江舜可是她的未婚夫,她總該表現得熱情些才是。
蕭七桐擠進人群,跟著瞧了起來。
而江舜的目光觸及她,這才從旁人手中接過了箭矢。
投壺箭矢需得備八支起。
今日一局備了十六支。
江舜的手掌寬大,手指細長。
他將箭矢松松地握在掌心,頓時有種別樣的溫柔。
在場的年輕姑娘都不由微微紅了臉,恨不得他握著的是自己的手才好。
江舜並沒有似寧小侯爺那樣,一氣投了十支箭矢出去。他只是隨手那樣一扔,第一支箭矢中了。還不等旁的人拍手稱讚,便緊跟著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他絲毫不作停頓,動作行雲流水,仿佛隨手抽取,又仿佛隨手扔了出去。
他面上的神色始終未曾變過。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微微垂眸,用淡漠的目光注視著人間的一些小把戲。
眾人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連喝采聲都不敢發出來。
十六支箭矢,轉眼便空了。
而那細長的壺口,卻被塞得滿滿當當,一點空隙也不剩下。
眾人不可置信地往江舜那雙手瞧去。
他們方才知曉,那雙手不僅能穩當地握住筆,還能穩當地投出箭矢。
江舜轉頭問:「花兒呢?」
眾人忙手忙腳亂地去取花了。
那些個女孩兒,這會兒禁不住又臉紅了。
項詩鳶身邊的人,更是扯了扯她的袖子,道了聲:「這樣的人物,卻偏要娶蕭七桐這樣的人,實在可惜了。若是你……」
項詩鳶冷汗從額頭流下來,她掐住了那女孩兒的手指:「別再說了。」
對方嚇了一跳,只當自己揭了項詩鳶的傷疤,於是立時閉嘴不敢再說了。
很快,便有人捧著摘下來的桃花枝送到了江舜的跟前。
江舜接了過來,從中抽出一枝花來把玩了兩下。
眾人又屏了屏呼吸,儘管心頭知道不大可能,但還是盼望著這枝花能落到她們的手中。
江舜卻突地遙遙朝蕭七桐看來,問:「五姑娘喜歡桃花嗎?」
江舜這是特地當著眾人的面,給她做臉麼?
蕭七桐自然極為配合,點了頭。
「母妃的園子裡,種了許多桃樹,那桃花還要明艷兩分。」江舜道,「埋了吧。」這話卻是對身邊的常英說的。
常英應聲,帶著小廝埋花去了。
女孩兒們面色一僵。
安王殿下的意思是……嫌這花兒還不夠好看,於是便不送給蕭七桐了?
只是縱然不送蕭七桐,也沒她們的份兒,於是就乾脆挖坑埋了?
一時間,眾人心裡頭有何等嫉妒艷羡。
便只有她們自己知曉了。
那廂寧小侯爺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突地出聲道:「投壺沒什麼意思,不如來玩兒射箭。」
女孩兒們心下有些竊喜,知曉這一出是因為蕭七桐才鬧出來的,只怕要惹得安王不喜。另一面卻又有些惶然,都知曉安王殿下不善此道,若是……若是出了意外怎好?
江舜這頭卻當真思考了一下,點頭,道:「小侯爺此言甚是。」
寧小侯爺從小廝手中取過弓箭,上前遞交於江舜:「安王殿下先請。」
「可有彩頭?」江舜問。
寧小侯爺目光亂晃,最後落到了那溪水中:「誰若輸了便由誰下水抓魚。」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9:00:52
第四十九章
個個都出身不低,要真是輓起褲腿下水抓魚,那豈不狼狽?
這個懲罰,對於貴族們來說,不輕了。
江舜點頭:「那便如此吧。」
說罷,他也不推脫,當先拿著弓箭走了上前。
那靶子離他足有二十來丈遠。
眾人都怕安王出醜,不由緊張地扣緊了手掌。
這會兒甚至還有人在心頭暗暗埋怨蕭七桐的,在她們看來,若是沒有蕭七桐,自然也就沒有今日這樣一出了。
蕭七桐何德何能,叫兩個優秀的人物,為她爭鋒相對起來。
哪怕只是他們身為男兒的面子上過不去,才有了這番爭端,那也足夠叫人覺得嫉恨了。
江舜這輩子的確不善射箭。
但上輩子的他卻極為擅長,這雙手更曾親自射殺過無數企圖暗殺他的人。
於他來說,技巧都在心中,便沒有什麼可為難的。
只見江舜連停頓都不作,飛快地便搭弓射箭。
眾人見他這樣外行,不由心揪得更緊了。
只聽得「咻」的一聲,箭矢飛出去。
和方才投壺一樣,眾人還沒來得及去瞧那靶心,便接連又聽見「咻、咻——」
第二支、第三支……依次飛了出去。
那守在靶子旁的小廝呆了呆。
「三支箭皆中……」
有人快步走過去,將箭矢撿了回來,面上還帶著驚駭之色:「殿下每一支後射出的箭,都將前頭那支箭從中劈開了,因而到最後,那箭靶上便只剩下一支箭了,最後那支箭我廢了好大力氣才拔出。」
眾人已經徹底呆住了。
到這一刻,他們方才知曉,原來安王殿下並非只善詩文工筆。
女孩兒們更不知曉有多嫉恨蕭七桐了。
文韜武略,又生得俊美非常,更擁有極為尊貴的身份……
這是蕭七桐幾世修來的福分?
其後便是寧小侯爺。
他三箭同樣都中了靶心,只是卻遠不如江舜那一手的威懾力。
寧小侯爺沉著臉,二話不說,輓起褲腿便下水撈了一條魚上來。
江舜見狀,卻沒接。
江舜動作優雅地俯下身,竟是也輓起了褲腿。
然後跟著踩下了水。
他身後的太監侍衛呆了呆,然後連聲苦著臉喊:「殿下!殿下這是做什麼?殿下!水涼啊!」
其他人也急壞了,生怕江舜在水裡頭泡出個好歹。
而江舜神色平靜,絲毫不理會他們的焦灼喊聲。
蕭七桐有些好奇。
江舜這是做什麼?
下一刻,便見江舜也撈了條魚起來,他正看向她,問:「吃麼?」
蕭七桐:「……」
其他人的聲音頓時被掐沒在了嗓眼兒裡。
公子哥兒們滿面不可置信。
女孩兒們卻是滿面嫉恨地看向了蕭七桐。
這頭江辰隱去眼底的光芒。
方才因為江舜展露那一手射箭本事而涌動的鋒芒,這下徹底沉沒下去了。
他啞然失笑。
女禍啊。
長得好看的女人,果然是禍啊。
瞧瞧,他這弟弟不就因而拋卻了一向的形象,不管不顧下水撈魚去了嗎?
江辰樂得見到這一幕。
他不僅不會攔下江舜的舉動,反而還會大肆誇耀鼓勵。
江辰笑了笑,道:「許久不曾嘗野味,不如今日便撈了魚來烤著吃。」
建王都開口了,旁人哪有不附和的道理?
「建王殿下說的是!」
「不如咱們也下水撈魚……」
人家安王殿下、寧小侯爺都是親自動的手,他們又哪裡敢指揮小廝去抓魚?難不成他們比這兩位主兒還要金貴?
於是一時間,年輕的公子哥兒們紛紛輓起褲腿和袖子,強忍著往日裡高高在上的儀態,「噗通」「噗通」接連下了水。
蕭七桐看得好笑。
忍不住轉頭瞧了一眼建王。
建王嘴角微微翹起,像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蕭七桐又挪開目光,瞧向其他女孩兒。
她們臉上的神色僵硬,笑意勉強。
但小廝們已經開始支火堆了,動作麻溜極了。
她們也只能收拾起一顆破碎的心,指揮著身邊的丫鬟婆子去尋乾淨的水來。
這時候鴻欣郡主從後頭扶了一把蕭七桐,低聲問:「累不累?」
蕭七桐轉頭瞧了瞧她,見郡主滿面擔憂之色。
看來她體弱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
因著那些年輕男子,都下水捉魚去了,蕭七桐自然不好再懶洋洋地躺下去。她便隨手指了棵大樹,然後走過去倚著了。
鴻欣郡主和單嬌靈也一塊兒跟了過去。
很快,常英支好了火。
江舜將手中的魚交給兩個侍衛,拿走去魚鱗、清內臟,然後用洗淨的箭矢將魚串起來。這才又回到了江舜的手中。
江舜一撩衣袍,在火堆旁落了座。
哪怕是席地而坐。
哪怕他的手中還握了一條魚。
也絲毫不影響他的氣質。
眾人悄悄朝他打量過去,就見江舜微微翻動著手裡的魚。
赫然一副自己親手來烤的架勢!
幾乎不用等到那魚熟,他們便已經能猜想到,這多半是烤給那蕭五姑娘的!
耳邊水聲嘩嘩。
同時伴隨著的,還有散開來的烤魚香氣。
安王尊貴,平時自然是沒機會做這等事的。他的動作便顯得有些生疏,而魚身有一面也帶了些微的焦糊,不過微微焦黃的魚身,散髮出的香氣反而更勾人了。
女孩兒們嗅著這股味道,心底原本已經被深深壓製下去的妒忌,又再度翻騰了起來,甚至快要溢出來了似的。
蕭七桐也在瞧他。
她打量過江舜微微垂眸神色認真的模樣,又打量過江舜握住箭矢的雙手,再打量過他挺拔的身形……
她不由得感嘆。
江舜演得太逼真了。
天潢貴胄,卻捨得放下身段,當真做起這樣瑣碎繁雜的事來。
絲毫不懼煙灰撲面。
也不懼旁人驚異的目光。
恐怕誰瞧了,都會覺得,江舜當真是喜歡極了她。
蕭七桐眨了眨眼。
不過這樣也不壞。
上輩子她可從未感受過這樣細緻的待遇。
「好了!」常英喜出望外地道。
能不高興麼?
安王親自動手,他們的心都跟著懸到了半空,生怕安王燙了自己,又或是不慎將那火堆打翻了,將自己的衣裳點著……
等魚烤成,安王還安然無恙,他們自然也就狠狠松了一口氣。
眾人的注意力,叫常英這一嗓子都吸引了過來。
而江舜也正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他將烤魚遞交給常英:「送去給五姑娘。」
常英點了頭,小心翼翼地舉著往蕭七桐這邊來了。
江辰見狀,出聲道:「光有烤魚未免單調,此處倚靠青湖山。山林間有山禽出沒,不如本王帶人去打幾隻山禽來湊個數。」
其他人連聲稱好。
更有人當即上了岸,要隨江辰前往。
江舜此時沒有出聲,他正吩咐小廝熄了火堆,儼然不打算再動手烤魚了。
江辰瞥了他一眼,當即轉身離去了。
雖說江舜今日種種行徑,都是為了那蕭五姑娘,但他也不能盡讓江舜奪了風頭。他須得叫旁人知曉,安王雖精通詩文,但卻遠不及他文武雙全的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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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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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1:17
第五十章
且說這頭,蕭七桐從常英手中接了烤魚,只撿細嫩好克化的魚肉吃了幾口,隨後便將烤魚分給了鴻欣郡主與單嬌靈。
這二人哪裡敢接?
她們忙擺了擺手。
此時江舜卻是叫小太監去取了一隻水壺來。
那小太監將裡頭的液體倒入玉碗中,遞到了蕭七桐的跟前:「五姑娘喝些湯罷,那魚肉吃不下便丟開。」
湯?
哪兒來的湯?
蕭七桐低下頭,抿了一口。
的確是湯汁的味道。
還帶著熱氣呢。
像是皇貴妃宮裡頭的手藝。
難不成江舜來之前,還特地去了一趟皇貴妃宮中嗎?
蕭七桐不知不覺將湯喝了個精光,那烤魚卻還剩著。
見旁人都不敢動,蕭七桐也不好將魚再送還回去。江舜當著眾人的面兒贈她東西,在大歷朝自然再正常不過。但若是二人分吃一隻烤魚,便顯得在人前過分親密了。
於是蕭七桐吩咐樂桃:「吃不下了,揀個地兒埋了吧。」
樂桃瞪大了眼。
那可是安王殿下親手烤的!
能……能埋了嗎?
其他人聞言,也都不由朝蕭七桐投射來針扎一般的目光。
還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她們這一輩子都未必能嘗上的東西,到了蕭七桐的手邊,卻棄如敝履。
她們心底甚至暗暗盼望著,安王因此而發怒才好。
可她們也清楚,以安王的性子,恐怕並不會發怒……
這樣想著,轉頭瞧過去——果然!安王好整以暇地盯著溪水面,面上一絲怒意也無,似乎他送出去的東西,便全憑蕭七桐處置了,無論糟蹋與否。
女孩兒們心下有多嫉恨,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這樣身居高位,容貌俊美的男人,卻偏還有一個好脾氣,那是多少人夢裡求之不得的未來夫婿啊!
不久。
江辰歸來了。
他身後的侍衛拎了好幾隻山雞。
和那小小的魚兒對比起來,自然顯得要豐盛多了。
此時那些女孩兒才打消了心頭對蕭七桐的嫉恨,紛紛驚嘆起建王騎射功夫好!
此時蕭七桐眼底的光芒打了個轉兒,她緩步走上前去,道:「建王殿下是來為我們添菜的麼?」
江辰見她柔聲詢問自己,便也給了她面子,點了頭。
他哪裡知曉,蕭七桐手腕一動,從善如流地打侍衛手中將幾隻山雞都接了過來,道:「那便多謝殿下好意了。」
江辰愣了愣。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那頭常英憋著笑,忙將山雞接過去,道:「哪裡能勞動五姑娘,奴才來處置就是了。」
說完,就拎著山雞走了。
江辰還未來得及用此作炫耀的資本,便眼瞧著手底下的侍衛雙手空空如也了。
偏他還不好去問人要回來。
總不能此時開口說,這幾隻山雞是供所有人吃的。
如此說來,反倒顯得有些寒酸了,豈不反而丟了臉面?
那廂幾個小太監動作飛快地處理起了山雞。
江辰也只好乾巴巴地開口:「你們且先烤著,本王再上山尋幾隻野兔來。」
說完,他便又帶著人呼啦啦地走了。
這回的烤雞倒是由小太監們接手來翻烤的。
蕭七桐便專心致志地在一旁瞧著。
白從別人手裡掏來的,不吃白不吃。
等江辰回來時,那烤雞正好熟了。
原本打那幾隻山雞,江辰游刃有餘。可後頭他再跑一趟,心頭未免有些不快,偏生野兔還跑得更快。這一番狩獵下來,江辰便沒了什麼強壓江舜一頭的心思了。
而此時小太監們將那烤雞的肉,小心地切下來,再呈到了蕭七桐的跟前。
蕭七桐卻只隨意吃了兩口:「這肉有些柴。」
說罷,便不肯吃了。
隨即,她才轉過頭:「建王殿下這樣快便回來了?」
江辰突地有種,這小姑娘耍著他玩兒的錯覺。
可是左右想一想她身上的傳聞,又覺得她應當是個愚笨的人。畢竟若是聰明人,做事便該是不留痕跡的,哪裡會這樣留下話柄容人大肆批判嘲諷呢?
此女行事沒規矩。
偏江舜還極為縱容她。
甚好!甚好!
江辰如此在心頭念了幾句,那被迫多跑一趟青湖山的不快,這才消散了。
撈魚、烤兔肉。
待到食物熟了以後,眾人分食之。
而到此時,時辰已經不早了。
江辰當先動了回城的心思。
女孩兒們也實在不想叫蕭七桐氣個半死了,便也紛紛附和,說該回城去了。
於是小廝丫鬟們收拾著東西。
而貴女們則先一步上了馬車。
蕭詠蘭此時立在人群中,沒有動。
直到她瞧著寧小侯爺的身影,就快要從人群中走出去時,她才忍不住疾步上前。
只是她腿跛,走了沒幾步,便因為自卑和怯懦,臉紅了個透。
「小侯爺……」她低聲喚。
寧小侯爺聽見聲音,本能地回了頭。
他的目光先觸及了她身上的檀色衣裳,但隨即他便皺了皺眉,連帶的拳頭也攥緊了。
蕭詠蘭並未發現他的異樣,見他緊緊盯著自己,還當他將自己看入眼去了。
於是她抬起頭,臉頰更紅了。
「小侯爺,我、我是……」
我是蕭家的二姑娘。
只是還不等她將後半句話說完,寧小侯爺突然道:「你不適合穿這身衣裳。」
蕭詠蘭一僵,隨即渾身發顫起來。
臨陽侯府外,小廝們遠遠的便見著了寧小侯爺的身影。
「小侯爺回來了!」
他們飛快地迎了上去。
「郡主還在後頭。」寧小侯爺說完,便要往裡走。
小廝們見他神色不大對勁,但還是硬著頭皮,道:「侯爺,王妃請侯爺過院說話。」
寧小侯爺頓了下,有些驚訝:「母親尋我去?」
老王妃平日裡深居簡出,少有尋他們兄妹去說話的時候。
寧小侯爺不敢怠慢,匆忙往老王妃的院子去了。
跨進門。
寧小侯爺一眼就瞧見了座上的老王妃。
老王妃的鬢發梳得一絲不苟,身穿褐色衣裳,她腰背挺得筆直,若是手邊有兵刃,便仿佛下一刻就要上戰場了似的。
寧小侯爺見慣了母親這樣的姿態,便也不覺得奇怪。
他躬身先見了禮。
便聽老王妃問:「今日你與鴻欣都去玩了?」
「是的母親。」
「見著蕭五姑娘了?」
寧小侯爺渾身一僵。
母親怎麼這麼快便知道了?
「瞧你的神色,那便是見著了。」老王妃道。
寧小侯爺抿住了脣,不由又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老王妃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後悔了?」
寧小侯爺打了一個激靈,本能地搖頭:「沒有。」
「沒有就好。」老王妃頓了頓,口吻平靜地道:「萬事開弓沒有回頭箭,反反覆復,只會令人瞧不起。」
寧小侯爺點了點頭,啞然道:「母親說的是。」
老王妃點到即止,顯然並沒有長篇大論教訓下去的意思。
她擺了擺手道:「鴻欣也該回來了,你去陪她說話吧。」
寧小侯爺應了聲,轉身出去了。
等出了老王妃的院子,他在門口頓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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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9:01:28
第五十一章
小廝惴惴不安地問:「侯爺不去瞧郡主嗎?」
寧小侯爺搖了搖頭。
回來的路上,他還想了許多。
想著妹妹為何不同他說,那便是蕭五姑娘。
可轉念想想,他早就該猜到的。只是他早早先入為主,給蕭五姑娘身上貼了凶惡、毒辣種種標籤,這才從未將她與蕭五姑娘四字聯繫起來。
後頭他又想著,該問一問妹妹,要如何取得蕭五姑娘的原諒。
可取得原諒後又做什麼,他也不知曉。
那些紛繁的念頭在腦子裡擠著打了個轉兒,最後都散去了。
母親說的不錯。
萬事開弓沒有回頭箭,反反覆復,更令人生厭。
寧小侯爺深吸一口氣。
那便……便當做那日,他並未見著妹妹帶回來的朋友吧。
小廝悄悄抬頭,見寧小侯爺面上陰雲密布,登時什麼都不敢再問了。
氣氛詭異的倒也不止臨陽侯府一家。
建王府上。
侍女壓低了聲音道:「王爺回來了。」
建王妃頓住了手上剪花枝的動作:「王爺去哪兒了?」
侍女接過了她手中的剪子:「同安王殿下一併去郊外玩了。」
「都有誰在?」
「京中未出閣的貴女,都在那兒了。」侍女頓了頓,道:「蕭五也在,奴婢聽前頭回來的小廝說,似乎正是因著蕭五在,安王殿下方才去了的。」
建王妃攥緊的手,驟然鬆開來,她緩緩笑道:「那便好。」
蕭五生姝色。
總歸叫人看了心裡發慌。
幸而啊……
她定親了。
建王妃提起裙擺往外走去,迎上了歸來的建王。
「王爺乏了吧?妾讓廚房熬了補身子的湯,王爺用一些?」
建王推開了她:「不用了。」湯水之類的玩意兒,他最是不喜。偏建王妃毫無所覺一般,日日都要燉了湯等他回來用。
建王妃走在他的身旁,問了幾句,今日可有什麼新鮮玩意兒云云。
江辰都簡略帶過了。
建王妃窺他神色,忍不住道:「今日安王也去了?」
「嗯。」
建王妃笑道:「妾先前曾見過那蕭五姑娘一面,實在姿容卓絕。安王也同樣容貌出眾。他們倒是天造地設的一雙。」
江辰聞言卻擰了擰眉。
宣正帝五官端正,居高位多年的一身氣勢便又添了幾分英朗。
而他母妃應貴嬪,容色艷麗,也是十足美人。
偏他在江舜跟前,容貌永遠是被死死壓一頭的。
於是此時聽建王妃說起,安王容貌出眾,與那蕭五乃是天造地設的一雙。江辰心下當即便被戳中了痛處,他面上不顯,心底卻已經有些不耐了。
建王妃從他面上瞧不出什麼來。
忍不住又道了一聲:「可惜今日妾未曾前往,倒沒機會再見那蕭五姑娘的風姿了。也不知今日她又是什麼打扮,只怕當場不少人的視線都叫她一人奪去了。」
「嗯。」江辰嗓音微冷地應了一聲,道:「的確是引走了不少的目光。」
正如他一般。
誰也沒有想到,蕭五姑娘原來生得這樣好,好到讓人幾乎本能地生出憐惜之心,又哪裡忍心再去抹黑怪罪她。
當時江辰將那些個年輕公子,悄悄打量蕭七桐,且滿面驚艷訝異的神色,統統收入了眼底。
回想起那個場面都還覺得有些滑稽。
這頭建王妃嘴角的笑意減了一分,忙轉頭去吩咐侍女,將湯盛上來。
待轉過臉後,建王妃吐出一口氣。只盼著安王越疼那蕭五,才越好呢。
這一回春日小聚告一段落。
也許是因為安王在聚會時的一連番舉動,致使曾經有關異人投夢,於是安王遇見蕭五,一見鍾情的故事,又在京中擴散開了來。
文人墨客總是多情的,他們之間的風花雪月本就傳得快。
也就一轉眼的功夫,他們竟然推崇起了安王的種種舉動,認為安王實在是個情深義重的人,令人敬服云云……
而文人瞧見的大都是表面。
倒是朝臣們聽聞了此事,紛紛暗自搖頭。
實在可惜。
安王如此受寵,卻浪費了一手好牌。
明明有可爭之力,卻偏甘心做個低調王爺,每日裡只與書畫為伍。
且不論這些人如何感嘆。
蕭家上下聽聞後,都是震驚不已,而再看向蕭七桐的時候,眼底不免又多了一絲惶恐。
蕭老夫人坐在廳中,將蕭七桐上下打量一番,突地笑道:「咱們五姑娘倒是個有手段的,連王爺也能綁緊了。」
蕭七桐坐在下首,把玩著手裡的玉盞,並未應聲。
那玉盞是安王府送來的。
興許是江舜不願再留下半點隱患,讓別人再趁虛而入,給她下毒。
所以江舜便什麼零碎玩意兒都買了新的送來。
蕭老夫人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心下登時憋了一口火氣,只是那口火氣還不能吐出來。
她也只能壓著火氣,道:「祖母也是為你好,方才將你喚來,與你說這些話。安王殿下待你再如何好,那畢竟都是王爺。何況如今還沒成親,婚事也是有可能變動的。等到日後入了府,恩寵是否仍在,也是兩說。」
蕭七桐依舊沒有搭理她。
她還好整以暇地轉頭問樂桃:「廚房煮的花茶煮好了麼?」
樂桃應:「不知呢,奴婢去問問。」
蕭老夫人心頭再三勸慰了自己,方才努力繃住了臉上的神色不變。
只是那咬著後槽牙的聲音,卻清晰可聞:「你要知曉,萬不可恃寵而驕,惹怒王爺。萬一為蕭家招來禍患,你便要成罪人了……」
蕭七桐「噗嗤」笑出聲來:「依老夫人所言,蕭家便是隻能與我同富貴,不可與我共患難了?」
「我哪裡是這個意思……」
「老夫人還是莫要再談了,王爺如何行事,存的什麼心思,哪裡容蕭家來算計呢?王爺樂意給我,我便接著。哪裡輪得到旁人置噱呢?」
蕭老夫人捂了捂胸口:「我哪裡是算計王爺的意思……」
她憋了半天,最後只吐出來一句:「罷了,你既然不愛聽,我便也不說了。」
蕭詠蘭此時抬起頭,瞧了瞧蕭七桐的模樣。
她神色輕鬆,眉眼飛揚。
這便是得了意的人。
而她自己……不用照鏡子她也知曉,自己此時瞧上去該是神色憔悴,目光無神……原本就不及蕭七桐好看,此時便更莫要說了。
蕭詠蘭低頭瞥了瞥身上的衣裳,突然起身。
「你又怎麼了?」蕭老夫人正心氣不順的時候,見狀不由回頭斥罵了一句。
「不大舒服。」
蕭老夫人冷著臉道:「那便回你的屋子去!」
蕭詠蘭咬著脣,低著頭,走了出去。
她身邊的丫鬟擔憂地瞧了瞧她,小心地將蕭詠蘭扶回了院子裡。
等進了屋。
蕭詠蘭突地衝到桌邊,抓起桌上的剪刀,便往自己身上捅去。
丫鬟嚇得驚叫連連,趕緊伸手去搶剪刀。
只聽得「噗嗤」幾聲。
蕭詠蘭發了瘋一般,將身上的衣裳攪碎剪爛了。
丫鬟見狀這才松了口氣。
只是那顆心始終上上下下落不了地。
而她連勸也不敢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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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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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1:41
第五十二章
等蕭詠蘭發泄夠了,她方才出聲道:「姑娘莫要氣壞了身子。」
蕭詠蘭卻好似聽不見她的話一般,來來回回踱著步子,咬著牙,仿佛深仇大恨一般的口吻:「她不過是長得好看,不過是長得好看……」
不過好看罷了。
若她好看。
若她也這樣好看……
那日聚會時的情景,越發叫人描述得繪聲繪色的,安王的一往情深被大肆誇耀的同時,人們對於那位蕭五姑娘也就越發的好奇了。
尤其在京城百姓們看來,安王那樣的人物,便似神仙一般,叫人一眼望去都不敢生出半點褻瀆之心。
能令他傾心的,又該是什麼模樣的人?
外頭猜測紛紛。
而此時蕭家,丫鬟們小心地將飯菜呈上桌。
蕭家女眷,皆坐在了一處。
蕭詠蘭埋著頭坐在一旁,董姨娘又是個口拙的,不大敢開口說話。因而往日風光的二姑娘這頭,卻實在沒分得什麼目光。
而蕭家三姑娘、四姑娘坐得規矩端正,二人又生得身段窈窕。
蕭老夫人見她們乖順的姿態,那顆被蕭七桐刺激得千瘡百孔的心,剎那得到了撫慰,於是不由笑道:「你們年紀也不小了,得了功夫,也該留心將來的大事了。」
這話說得二人當即面色羞紅起來。
若是忽略掉那一頭蕭詠蘭怪異的模樣,一時間廳中的氛圍倒是融洽極了。
「五姑娘來了。」
門外小廝一聲喊,廳中的氣氛登時就變了。
蕭七桐踏進門,掃了一眼桌上擺著的食物。
皆是大葷大補之物。
隨即她便聽見蕭老夫人語帶不快地道:「這麼多人都到了,偏你拖拖拉拉,半點規矩也無!」
蕭七桐沒理她。
蕭老夫人那日說教,與她鬧得不愉快。
蕭老夫人興許是事後,又覺得多有惶恐,於是便接連兩日,都擺上豐盛的食物,令府中女眷都一同用飯。自然,蕭七桐也就在其中了。
蕭七桐懶得去思考,蕭老夫人為何以為,隨手施些小恩小惠,便能同她修復關係了。
左右每日氣得要命的,都是蕭老夫人。
她跨進門,走到桌邊。
丫鬟們忙殷勤地為她擦了擦凳子,這才小心地扶著她坐下。
三姑娘、四姑娘轉過頭悄悄地打量她。
說來也怪。
旁的人若是病了,那必然容色憔悴、面色蠟黃,行走間也都帶著一股子死氣沉沉的味道。
偏蕭七桐不是。
她行走舉止,反倒更有股別的女子沒有的風情。
「坐吧。」蕭老夫人見她不理會自己,便也只有自己給自己找台階下,含糊一聲,便想著將方才的尷尬掩蓋過去。
此時蕭三姑娘突然開口道:「近來京中傳聞,都道五妹妹好福氣。」
蕭老夫人這會兒咬著牙,竭力控制著語氣中的冷意,道:「什麼好福氣,這樣的傳聞,別的女兒家掩蓋都還來不及,偏你……」蕭老夫人咬咬牙,故作語重心長地道:「這話若是傳進宮裡去,只怕你還未過門,便要招來皇上皇貴妃不喜了!」
蕭七桐捏著筷子,盈盈一笑:「王爺喜歡便成了,旁的人喜不喜,與我何干?」
聽她言語囂張,蕭老夫人當即喉頭一哽。
不過廳中眾人,大都想的卻是,蕭七桐如此不懂收斂,到底還是年紀輕了,不知曉這嫁了人後的日子,並非全靠安王說了算。她這樣恃寵而驕,日後若是招致皇上、皇貴妃不喜,還不知曉要吃多少苦呢。
蕭老夫人那張嘴也實在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這頓飯才剛用完,便聽人來傳話。
「皇貴妃娘娘召五姑娘入宮說話呢。」那小太監笑著躬身道。
蕭老夫人頓時渾身一緊。
瞧吧!
她便說,那些傳聞是要被傳進宮裡去的吧!
皇貴妃若是知曉兒子貴為親王,卻為一女子不惜尊嚴,也要哄對方。只怕氣得狠了!
就怕莫要牽連上蕭家才好!
蕭老夫人腦中念頭一閃而過,面上卻是本能地露出了慈和的笑容,起身欲親自送蕭七桐出門去。
蕭七桐很快就上了馬車。
蕭家眾人望著那馬車遠去的身影,心思各異。
三姑娘與四姑娘幾乎是一致地想。
那皇宮,究竟該是什麼模樣的呢?
金碧輝煌的嗎?
這頭馬車內。
樂桃略略惶恐地問:「姑娘,皇貴妃不會真聽了傳言,要發作姑娘吧?」
畢竟以大部分人的目光來看,安王殿下入溪水捉魚,又親手烤魚,實在是折損了尊嚴。男兒何等尊貴?何況是一位王爺?他為了哄未婚妻使出這樣的法子,恐怕無論誰來做這個婆母,都會覺得滿心不快,更會怪罪對方叫兒子吃了苦。
蕭七桐搖搖頭。
她比旁人看得分明。
安宜皇貴妃瞧著便是個十足聰明的人物,既然前頭幾次都不曾為難她,之後又怎麼會為難她?
儘管蕭家內裡令人作嘔,但蕭七桐卻願意試著相信皇貴妃對她是懷有一分善意的。
蕭成回到蕭家時,蕭老夫人便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由丫鬟婆子扶著,胡亂轉了幾圈。
等聽下人說:「老爺回來了。」
蕭老夫人便立即迎了上去。
「蕭七桐被皇貴妃召入宮了。」蕭老夫人口中焦灼地道。
蕭成神色冷淡:「嗯。」
「莫不是皇貴妃聽了京裡頭的流言,這便要拿蕭七桐開刀了?她倒好!只怕咱們蕭家跟著吃罪過!被蓋個教女無方的帽子!」蕭老夫人恨恨地道。
一旁的幾個姨娘,還有三姑娘四姑娘,都忍不住皺起了眉。
若是皇貴妃真斥責蕭家教女無方,那同樣的,她們也要受影響。
更嚴重些,恐怕就沒什麼人敢娶蕭家女了。
蕭成目光冰冷地掃過廳中眾人,眉間的紋路更深了,使得他的面容看上去更威嚴了。
「此事輪不到你們來置噱談論。」
說完,他方才又看向了蕭老夫人:「此事母親也莫要操心了。蕭家既與她離心,又何必事事再插手,反惹厭煩?她是個極聰明的人。」
說到這裡,蕭成眸底滑過了一絲光芒:「她不會為她自己招來災禍,自然也就不會為蕭家招來災禍。」
蕭成公務繁忙,來向蕭老夫人請過安後,便立即回書房去了。
而他的姨娘、庶女們,沒能得到他半分關懷的目光。
眾人也早已習以為常,並不失望地散去了。
倒是蕭老夫人回想起兒子規勸的話,忍不住摔了手裡的拐杖:「日後真是沒人能鎮得住她了!乾脆讓蕭家都由她說了算好了……」
蕭詠蘭此時低頭,眼底閃動著瘋狂的光芒。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連父親都管不得她了,日後還有什麼法子叫她從雲端落下來?
蕭七桐對皇宮的路線已經摸熟,這會兒踏進皇宮,步子便也輕車熟路起來。
只是這個時辰不大湊巧。
蕭七桐方才行入後宮,便見幾個宮女太監大喊著:「殿下慢些!殿下慢些!」
蕭七桐身後的宮女低聲道:「應當是皇子們下學了,正往這邊來,向娘娘請安呢……」
那宮女的話音剛落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9:01:55
第五十三章
那頭便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如同一道旋風,猛地卷了上來,眼瞧著便要撞上蕭七桐了。
蕭七桐身後的宮女驚叫了一聲,卻只是傻站在那處。
而那些旁的宮女太監還跟在那小身影後頭追著,待見到人要撞上蕭七桐了,他們面上神色都未改變,步子也沒見邁得大些。
顯然已經見慣了這位小殿下橫衝直撞的作風,便也就懶得去管了。
樂桃倒是嚇壞了。
她擋在了蕭七桐的跟前,高喊一聲:「姑娘躲開!」
一切不過電光石火間。
卻見蕭七桐扶住樂桃的肩膀,借力一抬腿。
眾人便瞧著小皇子如同一個皮球,咕嚕嚕地滾了出去,還撞上了路旁的樹幹。
那小皇子痛呼一聲,一咕嚕爬起來,惡聲惡氣地道:「哪個狗奴才敢踢本殿下?」
宮女太監們這才變了臉色,匆忙走上前去為他查看傷口,而更有人匆忙轉身請太醫去了。
宣正帝子嗣單薄,這小皇子可不能出了差錯!
而一個捏著拂塵的太監,也同時怒氣衝衝地朝蕭七桐走了過來,他抬起蒼白的手指,指著蕭七桐的方向,大喊:「大膽!你竟敢傷害皇儲!」
蕭七桐身後的宮女也微微慌了。
而樂桃更是幾乎站不住了。
傷害……傷害皇儲?
那得是……是什麼樣的罪過?
蕭七桐倒是全然不怕的。
對方非要往她這兒撞,她眼瞧著便躲不開了,那不如抬腿助對方飛得更遠些。
蕭七桐身後的宮女這會兒回過了神,聲音微微顫抖,但卻努力維持著氣勢:「大膽!這是蕭五姑娘!我是奉皇貴妃的令,將蕭五姑娘請來的……」
但宮女的氣勢實在弱了。
那太監本來聽見「皇貴妃」時,便瑟縮了一下,但見她氣勢虛浮,又瞧蕭七桐雖然生得美麗,但卻是個生面孔,當即也就更凶惡起來:「什麼四姑娘五姑娘!傷了皇子,都是要挨罰的!」
那個小皇子吱哇亂叫起來,很快便滿臉的鼻涕眼淚了。
「本殿下要見父皇!要見父皇!讓父皇砍了她的頭!」
蕭七桐見他哭得髒兮兮,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模樣真醜。
那太監說完,便要指揮人上前來,將蕭七桐帶走。
蕭七桐身後的宮女慌了,忙道:「姑娘莫怕,奴婢這就去稟報皇貴妃!」
說罷,那宮女匆忙轉身小跑著走了。
樂桃見那宮女走了,這下不免更緊張了。
她同姑娘都不是宮裡頭的人,若是遭了刁難,都不知曉如何脫身。現如今那宮女都走了,這些人自然更不畏懼皇貴妃的名頭了。
蕭七桐這時候慢吞吞地走上前去。
那些個宮女太監見她走近了,頓時都戒備了起來。
「你還想做什麼?」太監惡狠狠地問。
蕭七桐:「我瞧瞧殿下傷在哪兒了。」
那太監以為她知曉厲害了,這會兒怕了起來了,便冷笑道:「不必瞧了,便麻煩姑娘隨我們去一趟玉陽宮吧。」
玉陽宮,乃是淑妃的住處。
上回,江舜和她提過一句。
蕭七桐伸手撥開了面前擋著的宮女,然後便瞧見了這位小皇子的模樣。
瞧著六七歲的年紀,四肢壯實,將身上的衣料撐得滿滿的,一張胖臉,這會兒上頭掛滿了鼻涕眼淚。
乍看外表,倒是沒有一點青紫之色。
而聽他哭得中氣十足,應當也沒有受傷。
蕭七桐對自己的力氣,心頭是有數的。
她那一踹,頂多就讓對方藉著衝上來的力滾出去罷了。
蕭七桐眼底眸光微動。
真是巧,這下她便能知道,江舜說的話能作數與否了。
而此時,那小胖子卻突然停住了哭聲。
他悄悄抬頭打量了一眼蕭七桐,然後猛地吸了一口氣,指著蕭七桐大聲罵:「長得好看,卻這麼凶!你一定就是母妃說的蛇蝎心腸的女人!」
一旁的太監忙勸他:「殿下莫要氣壞了身子,待會兒便有人來處置她了……」
「是啊是啊,殿下咱們去娘娘那裡吧……」
樂桃緊張地攀住了蕭七桐的袖子:「姑娘……」
蕭七桐拍了拍她的手背。
樂桃的情緒這才得到了緩解。
只是還不等去那玉陽宮,便聽見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近了。
蕭七桐轉頭瞧去,便見為首一個釵環滿頭,穿著黛色衣裳,生得一張瓜子臉、杏仁眸,眉眼間印著尖銳之色的婦人,朝這邊來了。
那婦人正高聲斥責著身旁的奴才:「狗奴才!本宮是如何吩咐你們的?殿下身份貴重,你們怎麼能讓一個賤婢衝撞了他?」
想來這便是淑妃了。
說話間,那一行人便到了蕭七桐的跟前。
淑妃將蕭七桐上下打量一眼,眼底一抹驚艷之色飛快掠過,很快便被深深的忌憚與憎惡所取代。
她應當是將蕭七桐誤以為是宮中新進的女人了。
淑妃掃了眼蕭七桐身後的樂桃,冷聲道:「見了本宮還不跪,難道進宮時,沒有人教過你們規矩嗎?」
樂桃倒是先行禮了。
蕭七桐卻依舊沒動,她道:「便要請娘娘恕罪了,我身子弱,行不得禮。」
淑妃瞧她面色蒼白的模樣,的確是個身子弱的。
但身子弱又如何?
淑妃臉色一冷,身子弱也欺不了她兒!
淑妃冷笑一聲,剛要讓幾個太監,強制她跪下。
但隨即腦中念頭一轉,卻是又改了口道:「你們將此事報於皇上,本宮這便帶她前去,請皇上發落。」
宣正帝並非重色慾的人,淑妃雖然得升妃位,但卻並不如何得寵。宣正帝已有一段日子不曾來她宮裡,倒不如正趁此機會,博一博宣正帝的憐惜同情……
淑妃將兒子喚到身邊,見他臉上被養得白白嫩嫩,哪裡有一點可憐狼狽的樣子。
淑妃動了動手指,都想要用指甲套在兒子臉上掐出兩道印子來了。
但她兒子天性是個蠢的,若是不慎說漏嘴,那便偷雞不成蝕把米了。要知曉宣正帝最憎恨誰人欺騙他。
想來想去,淑妃還是放棄了添手腳的打算。
淑妃轉頭看向蕭七桐,見蕭七桐神色不卑不亢,偏她還體態婀娜,生得一張極美的面孔。
這樣的人,若是得了勢,那還了得?
定要趁此機會,將她壓下去才好!
淑妃冷聲道:「愣著做什麼?將人帶走!」
幾個太監聞言便要上前動手。
蕭七桐搖搖頭,輕聲道:「對我動了手,待會兒便是你們要遭罪了。」
淑妃倒也沒在此事上執著。
畢竟她說的不錯,若是這會兒將這姑娘弄得狼狽了,待會兒反而是他們不占理了。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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