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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 -《懶姑娘嫁高門 卷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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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9:02:44
標題:
春之 -《懶姑娘嫁高門 卷二》《全文完》
懶姑娘嫁高門
卷二 作者:春之
蕭七桐得承認,她的未婚夫婿江舜不只是座好靠山,還是座銀山,
她踹了七皇子一腳,被七皇子母子拉到皇上面前要求懲處,
本以為真要受罰,但幸好江舜來得很及時,
一張嘴說得七皇子主動認錯,還讓皇上送人蔘和珍珠給她壓驚,
之後每每惹上她的人都循此模式辦理,不僅讓她的小金庫變得豐厚,
所有想要動她的人都得再三斟酌,因為惹她等於惹到江舜也等於惹了皇上,
可就是有人不怕死,皇太妃想讓自家侄孫女當上安王妃,
趁著江舜離京辦差之際,和恨她入骨的二姊搭上橋梁,
用一門好親事勾得她二姊為此竟計劃殺人,更打算要她來背黑鍋……
女主角:蕭七桐
男主角:江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9:02:57
第一章
七皇子突然撲了上來,抱住蕭七桐的腿,就從懷裡掏啊掏。
肖雨青暗自笑了笑。
等著七皇子拿出捉弄蕭七桐的玩意兒。
蜈蚣還是蛐蛐。
或者一團爛泥巴。
誰知曉七皇子卻摸了塊玉玨出來,塞到蕭七桐的掌心,大聲道:「送你了!」
同時他抬頭看著蕭七桐,欲泣未泣。
不管那麼多,先送個禮再說。
這下,你可不能讓三哥收拾我了!
蕭七桐攤開掌心。
那塊月玉玨應當是上好的,陽光底下,通透得緊。
肖雨青盯著那塊玉玨,失聲喊道:「那不是你今年生辰,我爹送你的嗎?」
肖雨青震驚之下,便是滿滿的嫉妒。
那塊玉玨她想要很久了。
只是被家裡人送給七皇子,她想著,既然給了七皇子,她借來把玩倒也容易,這才沒有鬧脾氣。
可誰想到——
七皇子轉手將這塊玉玨給了蕭七桐!
其他人聽見了肖雨青的聲音,神色也尤為的精彩。
那還是七皇子嗎?
突然轉了性子,不捉弄人,改討好人了?
七皇子乃是淑妃所出,身份尊崇。
旁人或許因著未來安王妃身份的緣故,對蕭七桐有兩分忌憚。但七皇子乃是天潢貴胄,與蕭七桐之間的地位分別,猶如雲泥。他又哪裡需要給蕭七桐面子呢?
奇怪!
實在太奇怪了……
眾人在百般猜測過後,都得不到結果。
只是心頭的警惕又多了一分,蕭七桐實在厲害……
此時卻聽得那頭的七皇子又道:「你……你不喜歡嗎?」
七皇子打量了蕭七桐兩眼,也不等蕭七桐有所反應,他就惶然之下,又肉痛地取下腰間帶鉤,遞到了蕭七桐的面前,隨後底氣不足地問:「那,那這個你喜歡麼?」
那帶鉤是黃金打制,放在太陽底下金燦燦,晃眼得很。
蕭七桐還是沒有動。
旁的人卻忍不住微微躁動起來了。
拿個玉玨出來也就罷了,怎麼連這玩意兒都拿出來了?
凡貴族男子,多愛佩帶鉤。
七皇子年紀雖小,但腰間佩戴的帶鉤卻沉得很。
眾人隱約記得,有一年安王得了賞賜。其他皇子也方才跟著沾了點光,其中六皇子挑了玉佩,七皇子則挑了帶鉤。
這物……
不會就是當日皇上令他們挑的玩意罷?
肖雨青氣急。
暗恨七皇子拖她後腿。
她鉚足勁兒去欺負蕭七桐,江遠在後頭拋下皇子的身份臉面,去討好蕭七桐。這算怎麼一回事?
肖雨青氣急之下,也就失了分寸。
她抬手就打飛了江遠手裡的帶鉤,同時咬著牙忿忿道:「這女人心機深沉,好好的,你給她送什麼禮?」
建王妃方才一直沒有開口。是瞧見七皇子的動作,心下松了口氣,以為今日該要消停了。
可誰想到肖雨青生了個豬腦子。
建王妃正待開口制止。
那頭七皇子突地回過頭,「哇」地一聲哭了:「肖雨青!你打我……我要告訴母妃,告訴父皇!讓他們用板子打你!」反正打了肖雨青,就不能打他了……
七皇子聲音哭得震天響,和當初被蕭七桐踹了之後的嗓門一樣大。
只是蕭七桐盯著他看了幾秒。
乾嚎呢。
眼淚半天都沒掉下來一顆。
但顯然不是每個人都如蕭七桐這樣,能夠冷靜觀察七皇子哭號的。
肖雨青呆了呆,頓時慌了手腳。
她驕縱跋扈,一半兒是靠的家人的疼寵,另一半則是靠的與七皇子一併狼狽為奸。
可現在七皇子翻臉不認人了,還搬出了皇上和淑妃要打她。
肖雨青立馬就慌了。
太監宮女們聽見了動靜,也立即圍了過來。
他們都是受了淑妃的命,跟在七皇子左右的。那肖雨青再如何,也比不過七皇子重要。這會兒見肖雨青竟敢動手,他們立即就有了動作。
「肖姑娘這是作什麼?沒旁的玩了,便來拿殿下尋開心麼?」
幾個太監宮女都不喜肖雨青。
肖雨青和七皇子都是驕縱的性子,但七皇子畢竟年紀小,還想不出多少折磨人的法子來,頂多就是把你當馬騎,又行事沒有規矩,整日裡只玩不讀書……
可這肖雨青就不同了。
她年紀大,發起火來的時候,便要掌摑淑妃宮裡地位低下的宮女太監。因為肖雨青也清楚,這些人才是她能拿捏的。
宮女太監們恨她可不是一日兩日了,偏生七皇子愛與她玩,一直與她要好,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也就只有忍下去了。
可今個兒,竟是見著七皇子與她鬧崩了。
太監冷哼一聲,拿出當初攔下蕭七桐要讓她吃罪的面孔來:「肖姑娘還不快將地上的帶鉤撿起來,交還給七皇子。今日之事,我等做奴才的,定然是要稟報給皇上與淑妃娘娘聽的。」
肖雨青不怕淑妃,但卻怕宣正帝。
她雖然總往宮裡去,可統共也就只見過宣正帝兩面。
就那麼兩面,也足夠讓肖雨青畏懼他了。
光提起他,肖雨青都覺得腿肚子轉筋。
「我……我沒有打他,我怎麼會打遠兒呢?」肖雨青漲紅了臉。
等她轉動目光朝四周看去,便見四周投來的都是嘲諷的目光。
這些人冷眼旁觀著。
如同一根根利針扎進了肖雨青的腦子裡。
她腦子立刻就疼了起來。
肖雨青低頭去看七皇子,甚至還想要伸手去拉扯他的袖子:「遠兒你說話啊!你說話啊!」
七皇子卻抽抽噎噎地吹了個鼻涕泡泡,往後退了兩步,自己可憐巴巴地把帶鉤撿了起來。
這下肖雨青連彌補的機會都沒了。
肖雨青瞪大眼,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又驚又怒。
七皇子在她身旁一直如同小尾巴一般,除了作威作福時哪裡像個皇子了?
這會兒突然被七皇子拋棄了,肖雨青自然驚怒不已。
七皇子卻沒理會她。
七皇子抬手擦了擦鼻涕。
嗨。
他又不傻。
當然是寧願讓肖雨青自個兒挨罰,也不會把自己牽連下水挨打的!
七皇子晃了晃腦袋。
肖雨青沒見過三哥幾面,她當然不知道三哥的厲害!
三哥打不著她,肯定就得打自己了!
那不行……
他屁股肉多。
打起來疼。
罰抄也不行,胳膊得廢了。
他以後還怎麼鬥蛐蛐啊!
七皇子把帶鉤也強行塞入了蕭七桐的掌心:「那就都給你吧!」
七皇子抽噎了一下,又問:「那天,那天三哥拿去給你的,你,你喜歡嗎?」
七皇子眼底充斥著小心之色,眉頭皺緊,五官糾結,像是生怕蕭七桐不喜歡,那他還得再送別的,跟割肉似的,好難受的。
肖雨青瞪大了眼,氣得喘了起來:「好哇,原來你早就認識她了?」
難怪……
難怪江遠好好的,突然勸她不要去捉弄蕭七桐,現在更是反過來幫蕭七桐!
肖雨青年紀小,頓時有種被搶了玩具的難受感。
她推開七皇子,就朝蕭七桐衝了上去。
七皇子身形晃了晃,「啪」摔在了地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9:03:12
第二章
他抬手抓住肖雨青的腳,頓時又放聲大哭起來:「抓住她,抓住她!她打我!」
太監宮女們頓時急得,趕緊把肖雨青團團圍住。
力氣大的宮女一把扣住了她,更在瞧不見的地方暗暗動手,掐了肖雨青一把。
肖雨青痛得尖叫了一聲。
頓時園子裡變得亂糟糟了起來。
建王妃的臉色這下徹底控制不住了。
她今日本意是想探一探蕭七桐,順便再與京中貴女聯絡一下感情。
可全都被肖雨青和七皇子這兩個蠢貨給破壞了……
「送肖姑娘出去。」建王妃強壓著怒火,才沒有說出更過激的話。
王府裡的侍衛有了動作。
他們與宮女太監們一併,將肖雨青往外帶。
肖雨青自然是不幹的。
她尖聲斥罵了幾句,見眾人都不吃她這一套,這才漸漸慌了。
「遠兒,遠兒……」
七皇子腦子裡轉了轉,生怕再出紕漏。
宮女將他從地上抱起來,他就氣憤地喊:「我要告訴父皇!」
在場的人都微微變了臉色。
若是七皇子當真將此事報到皇上那裡去,豈不是今個兒這裡的人都要受牽連?
但七皇子可不管他們怎麼想。
他這會兒比肖雨青更氣,氣得渾身的肉都跟著顫抖起來了。
他以前少有和肖雨青鬧矛盾的時候,今天突然被肖雨青打了,七皇子實在難受極了。
甚至越想越覺得委屈。
他勸肖雨青不聽也就算了。
還非要拉他下水挨打!
七皇子當即便吵著要回皇宮。
建王妃按了按額角,勉強笑道:「七弟莫急,我先讓大夫為七弟瞧瞧。」
七皇子搖頭如撥浪鼓,說什麼也不肯妥協。
等著等著,外頭一個小太監面色煞白地跑進來,衝著建王妃道:「王妃,王爺和安王殿下來了。」
建王妃面色這才徹徹底底的變了。
她有一手長袖善舞的本事。
這是建王妃素來引以為傲的東西。
可今日,被那兩個蠢貨毀成這般模樣,王爺若是來了一瞧,見園子裡亂糟糟鬧哄哄的,七皇子還在哭鬧不止……
那就完了。
建王妃剛想出聲讓那小太監去勸王爺好生休息,不必過來。
便聽得一陣腳步聲近了。
隨即便是建王的聲音:「聽聞七弟來府上玩了?」
說罷,建王和安王一同出現在了園子裡。
貴女們羞紅了臉,紛紛退後幾步,好與他們拉出距離來。
七皇子嚇得停住了哭聲,還打了個嗝。
蕭七桐有些驚訝,沒想到江舜會來這裡。
但等她目光往進門處一掃,便正好對上江舜的目光。
蕭七桐立時明白,江舜是得了風聲,知曉她在這裡,所以才來的。
江舜的目光緊跟著落在了七皇子的身上。
眾人便見七皇子抬手指著蕭七桐,臉都憋紅了,結結巴巴地衝安王說:「三哥,我今天保護她了!真的,小姨母想打她,我給她擋了……」
七皇子掀起衣擺,露出肚皮下的一個紅紅手掌印,那肖雨青推他的時候留上去的。
其實江舜要是晚一點來,還就沒機會見著這紅印了。
早該消散了。
但七皇子這會兒挺著肚子,仿佛在炫耀什麼勛章。
蕭七桐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眉眼靈動。
旁邊瞧著的人,倒是不自覺的一瞬間呆了。
建王妃這日的宴會終究還是辦砸了。
七皇子、肖雨青由江舜帶著進了宮,建王妃也被傳去一併問話了。
京中貴女也樂得見到七皇子與肖雨青撕破臉。
她們心底甚至還有一絲失望,認為肖雨青下手太輕了,這還不足以引得皇上震怒,肖雨青只怕吃了這個教訓後,休養上幾個月,便依舊是那個沒有教養、肆意胡來的肖家么女。
而這次蕭七桐反倒成了那個沒事人。
她被皇貴妃請去了永華宮小坐,其他人則是由江舜一併帶去了宣正帝的跟前。
蕭七桐在皇貴妃宮中陪著坐了半個時辰不到,江舜便回來了。
「殿下來了。」安姑姑一邊說著,一邊讓宮女去泡了茶來。
蕭七桐聞聲,不由身子微微前傾,探頭朝江舜的方向看了過去。
皇貴妃注意到她的動作,眼底的光芒閃了閃。
皇貴妃並不如何在意江舜選的人,是什麼樣的人家出身,更不在意對方的美醜。既然是江舜喜歡的,那她便只在意,這個姑娘是否對江舜有著相同的情意。
之前見著蕭七桐的時候,她便覺得這個姑娘年紀雖小,但主意卻不小。
這蕭五姑娘性情獨立,又因著在蕭家過得不大好的緣故,對人都帶著一絲防備心,只怕冷心冷情得緊,並不會輕易喜歡誰。
如今瞧見她對江舜也帶了一分熱切,安宜皇貴妃這才覺得放心了些。
總不好叫兒子一頭熱。
這些念頭在皇貴妃腦中過了一瞬,隨即她問:「今日淑妃臉上又不好看了?」
江舜點了下頭,先向皇貴妃請了安,隨即便在蕭七桐對面坐了下來,目光也就順勢落在了蕭七桐的身上。
「沾你的光,今日七弟得了賞賜。」江舜笑道。
蕭七桐歪了下頭:「該是占殿下的光才是。」
她心頭明白得很,宣正帝並不喜歡她。
可宣正帝既然要作出疼愛江舜的樣子,那麼但凡江舜誇獎的人,他就必須得看重,但凡江舜貶責的人,他就必須得厭棄。
那小胖子費了勁兒地保護她,就盼著能從江舜那裡得一句好話呢。
江舜不吝嗇給了好話,小胖子這也才得了宣正帝的賞。
蕭七桐都不由咂嘴感嘆,這種滋味兒實在好極了!
若是換了旁人,得了這樣的盛寵,掌握著別人的生殺大權,只怕早就蹦躂上天去,驕縱無度了!
此時江舜面上笑容褪去,口吻略帶一絲冷意:「肖雨青今日被打了十板子,又令她日後不得再進宮,免得帶壞了七皇子。」
旁人都記得他滿腹才華、性情溫潤,卻忘記了他出自皇家,身負盛寵。與生俱來的驕傲,令他決不允許任何人將手伸到他的防護線內。
早從他在佛光寺對著蕭七桐開口始,蕭七桐便已經被他劃到了這條線內。
肖雨青的膽子太大了。
大得該被剁掉爪子了。
蕭七桐早就知道肖雨青會挨罰,但沒想到會是這麼重的懲罰。
讓一個年紀還未及笄的女孩兒,挨了十板子,那十板子下去,如何損傷身體且不說。
光是女兒家的臉面,就已經丟盡了。
何況後頭又責令她再不得進宮,不得帶壞了七皇子。
就這麼簡簡單單一句話,便足夠毀了肖雨青乃至肖家的名聲。
皇帝金口玉言。
這可比當初滿京城流傳蕭七桐惡毒狠辣的流言,要厲害得多。
幾乎是將一個人的惡行板上釘釘了。
「淑妃該要恨我了。」蕭七桐笑了下,眉眼間卻滿是無謂。
皇貴妃將這一幕收入眼底,也不由暗嘆,她兒子倒是有一副好眼光。年紀輕,敢行事,遇事冷靜的女孩兒。恐怕也就這麼一個了。
江舜低聲笑道:「這是父皇的意思,她又如何恨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9:03:23
第三章
江舜黝黑的眼眸裡填著冷意。
淑妃的確極為不滿。
她不信肖雨青敢動手打七皇子。
而肖雨青被喚到御前責罵,也等同於肖家挨了責罵。
淑妃自幼受到家族教育,自然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肖雨青被罵,便如同她被罵一般。叫她這樣好面子的人,又如何不難受?
於是被宣正帝斥退的時候,她連帶自己兒子都恨了兩眼。
蕭七桐在這頭捧著溫水喝了兩口,心底還有些遺憾。
她沒能見著肖雨青挨板子的場景呢。
江舜將她的模樣收入眼底,卻像是明白了她在想什麼,陡然出聲道:「現在去瞧還來得及。」
蕭七桐抿了下脣,只眨巴著眼望著江舜。
在皇貴妃跟前,自然是不好講出來的。
免得叫永華宮上下的人,以為她心狠手辣就不好了。
她眨巴著眼,那長長的睫毛掃動著,一下一下,輕輕地,像是掃在了江舜的心上。
江舜難得瞧見她乖巧捧著茶杯,嘴角叫溫水浸濕,沾染上一點緋色,連帶面上也似乎有了一絲小姑娘的嬌羞意味。
江舜當即便道:「走罷,我送你出宮。」
蕭七桐點點頭,放下茶杯,與皇貴妃道了別,這才跟在江舜身後走了出去。
安姑姑忍不住笑道:「五姑娘身量小,走在殿下身後,像個小尾巴。」
皇貴妃盯著也瞧了幾眼,忍不住笑了兩聲。
江舜說帶她去瞧,便當真帶她去瞧了。
只是兩人站的遠遠的。
但就算是這樣,蕭七桐也隱約嗅見了一絲血腥味兒。
想來肖雨青那屁股被板子打得都快不能要了。
過會兒,蕭七桐便見一個著華服的老婦人,匆匆進了宮,身後還跟了兩個丫鬟。
那老婦人待見著肖雨青後,便紅了眼圈,若非是在宮中,只怕就要哭天搶地起來了。
肖雨青躺在擔架上,氣若游絲,滿頭冷汗。
那老婦人似乎聽肖雨青說了什麼,猛地轉頭朝蕭七桐看了過來。
眼神又冷,又帶著一絲怨毒。
可那絲怨毒,在瞥見一旁還有個安王之後,就飛快地收了回去。
那老婦人面容驚慌,再不敢往這邊看。
她抹了一把淚,握住肖雨青的手,道:「青青莫哭……」
哭又有什麼法子呢。
那邊站著的是安王啊。
老婦人心裡剜心般的疼。
她也知曉京中流傳的有關那位蕭五姑娘的流言。
可她這會兒更清楚,她的女兒性情天真,無知無畏之下,一頭撞上去,正好叫安王拿來殺雞儆猴,以平滿京城的流言!
老婦人心裡微寒,連帶四肢都微微顫抖起來。
這安王殿下……
到底、到底是天家子弟啊!
肖雨青病了。
眾人都知曉她這是挨了板子之後,為了保全顏面的託詞。
京中貴女,少有撕破臉,將一切抖落到檯面上來的時候。
受過她們光明正大嘲諷的,也唯有蕭七桐。而如今則多了個肖雨青。
誰叫她從前結仇良多?
肖雨青丟了臉,建王妃卻也不曾好到哪裡去。
建王已有兩日不曾歇在建王妃的房中。
雖說建王府中僅有一名侍妾,但這名侍妾乃是當年應貴嬪撥了身邊的宮女到建王身邊伺候的,因為資歷老,便也算得臉。建王不陪著建王妃時,便多在她的房中。
建王妃這會兒緩緩吐出一口氣來,面上容色依舊溫婉:「她倒是克我。」
肖雨青出事後,建王得知消息,先評價的並非肖雨青,而是先斥責了建王妃。
「性情優柔寡斷,只想著做好人,卻拿不定大主意!」建王冷聲斥道。
如今建王妃腦子裡盤旋著,都還是這麼一句訓斥的話。
建王妃越想越覺得惱火。
她臉上的表情漸漸有了變化,一絲怒火從她的眉間蔓延開。
她的五官漸漸扭曲了起來。
她出身名門,又身為建王妃,身份不容得她作出與之不符的事,所以她習慣了克制,習慣了用溫婉來作自己的面具。
自然的,當她發起火來時,也不會責罵下人,打砸手邊的東西。
她只能將一切情緒狠狠地壓回去。
建王妃抬起手,用手絹捂住了臉龐,這才沒有讓扭曲的模樣落入旁人的眼中。
她身旁的侍女只當她難受得哭了,便忍不住勸道:「那蕭五姑娘分明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渾人,日後王妃還是莫想著與她交好了,奴婢瞧,遇見她就沒什麼好事……」
「不成……」半晌,建王妃喉中才擠出來兩個字,「安王乃是夫君最大的敵手,蕭五將來既然是要做安王妃的……」
那她也必然要與之交好,知己知彼才好。
建王妃吐出一口氣,又道:「無事,我瞧她行事只管自己痛快,全然不管別的,日後必然成為安王的拖累。」
如今京中眾人對蕭五頗為不齒,但誰私底下又不艷羡兩分呢?
眾人都道她靠著一張臉,當真得了安王的傾心。
她可不這麼看。
日子還長著,日後她還要瞧這蕭五如何倒霉呢。
建王妃如此安撫了自己,才覺得舒坦了許多。
而這會兒蕭老夫人也正想與蕭七桐說話。
蕭老夫人也聽聞了肖雨青的事,她看著蕭七桐的目光,徹底沒有了從前的鄙夷與厭憎,反而多了幾分畏懼。
她終於明白過來。
蕭七桐並不似她早亡的母親那樣好拿捏。
什麼敲打的話,這會兒都被蕭老夫人自個兒吞了回去。
一時間,她們在廳中坐了許久,蕭老夫人卻囁喏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終,還是蕭老夫人忍受不了自己明明身為長輩,卻不得不伏低做小的姿態,於是她出聲道:「到底是親姐妹,你一個人悶在院子裡,也沒什麼可玩的,不如便多與思慧、漱玉說說話,一併玩一玩。」
思慧、漱玉,說的乃是蕭家三姑娘、四姑娘。
蕭老夫人聰明地沒有提起蕭詠蘭,因為她知曉這二人積怨已久,以蕭七桐那狹隘的性情,必然不會再與蕭詠蘭有往來。
但這頭蕭七桐卻轉了轉手邊的茶碗,笑道:「不如將蕭詠蘭也叫上。」
聽她如此主動,蕭老夫人雙眼一亮,自然歡喜不已。
一旁的樂桃也有些疑惑。
姑娘與二姑娘素來不和,緣何突然提起二姑娘?
蕭七桐卻只是覺得無聊罷了。
上輩子她見識過江河大川的壯麗美妙,這輩子還尚困在後宅之中,難免覺得無趣。
蕭詠蘭、肖雨青還有七皇子那樣的,都不過是給她添樂趣罷了。
當天與蕭老夫人聊完之後,蕭七桐便在喝完藥後,尋了處亭子玩。
沒一會兒,三姑娘、四姑娘便先後至了。
自從上回與蕭七桐撞了衫後,此後她們便學聰明了,穿衣變得謹慎起來,只愛揀那些不易被選中的顏色款式來穿。
蕭七桐的目光在她們身上打了個轉兒,只覺得好笑。
她們怕了與她撞衫,失了勇氣,便是已經矮了她一頭了。如今再作這樣的打扮,更失了年輕女子獨有的韻味。
只怕但凡她在場,她們便都要黯淡無光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9:03:38
第四章
蕭三、蕭四二人也的確有些畏縮地往後退了退。
也不知是否她們的錯覺,她們總覺得那個瞧著陰沉內斂、個頭矮小的五妹妹,變得已經叫人不敢逼視了。
難不成做了貴人,便真有這樣大的變化?
二人與蕭七桐並不親近,便按捺下心頭的種種,拿著手裡的東西,在蕭七桐對面坐下了。
蕭七桐瞧了瞧。
她們手裡拿著針線繡棚。
蕭七桐忍不住感嘆。
幸虧她性子不好惹,於是也沒人來管她。
而從前程敏月更巴不得將她養成一個誰都不要的閨秀。
於是她並未習過刺繡。
如今瞧她們弓著腰身,低著頭,脖子僵硬著小心翼翼地刺著繡,蕭七桐便覺得四肢都舒展極了。
見蕭七桐打量的目光,蕭四姑娘主動抬起頭來,細聲道:「不日便是大哥的生辰了,我和三姐打算繡個扇面給大哥。」
蕭靖的生辰?
蕭七桐微微詫異。
她與蕭家上下都不親近,自然也不會記得這樣的事。
只是這回重生,也不知何故,蕭靖待她上心許多。
蕭靖平時在外辦差回來,總要記得帶些東西回來。
只是帶回來的東西令人啼笑皆非,像是七八歲女孩兒愛玩的。
但她對蕭靖帶回的禮物沒上心過,因而並不提起,於是蕭靖也就繼續往回帶。
初時蕭靖還記得為幾個妹妹都帶了東西,後頭也不知怎的,便只給她一個人帶了。
可她不重視這些東西是一回事,蕭靖待她好是另一回事。
既快要到他的生辰,她也總該備點東西送出去才好。
她可不喜歡欠了蕭家誰的人情。
蕭七桐想了想,便也不再與她們多言,起身回了院子,戴了面紗,準備出府去買些玩意兒。
待她一走,蕭四姑娘忍不住先抬起了頭,瞧著她的背影,道:「我方才說錯什麼了?」
蕭三姑娘冷哼一聲:「她脾氣傲得很,如今只怕瞧不上我們了……」
蕭四姑娘卻什麼也沒說,只是低下頭,小心翼翼地繡起了扇面。
她們與蕭七桐不同。
她們還沒有許人家,就算許了人家,也高不過安王去。
她們又是庶女出身,並不得蕭成寵愛。
如此,以後便少不得要靠蕭靖撐腰,方才能在娘家有地位。自然的,得在禮物上多花些心思。
這頭蕭七桐坐了轎子出府,準備去集市上尋些禮物。
她沒有送禮物的經歷,更不知曉男子喜好什麼樣的東西。
想來想去,便只隨手挑了個硯台。
還便宜得很。
一兩銀子。
「走吧,回府。」蕭七桐轉身回到了轎子裡。
「哎!」樂桃忙應聲。
約莫半個時辰後。
安王府上。
「王爺,屬下有要事稟報!」
「說。」
「蕭五姑娘今日離開蕭家,去集市上買了一方硯台!」那侍衛口吻激動地道。
眾人都知曉,他們王爺愛舞文弄墨。
這蕭五姑娘買了硯台,定然是要送王爺的!
江舜坐直了身子,顯然剎那間也和侍衛想到了一處去。
他神色平靜,反問那侍衛:「這也算要事?」
侍衛撓了撓頭:「不,不算嗎?」
江舜抬手揮退了他。
那侍衛也只好退了出去。
他站在門外摸了摸腦袋,難道王爺不高興嗎?
屋內,江舜提著筆,半晌卻下不了筆。
他捏著筆的手指緊了緊。
嘴角不自覺地往上翹了翹。
其實……也還是有那麼一點期待的。
她買的什麼樣的硯台?
花了多少銀子?
她身上銀子夠麼?
他記得她沒有多少積蓄……
不如叫常英再送些銀子去罷。
總歸如今她與他連在了一起,總要對她更好些的。
江舜提著筆,不知不覺在紙上畫了一會兒。
等低頭一瞧。
上面卻是畫了個硯台。
二月十七。
蕭靖的生辰。
蕭家沒有奢侈之風,蕭靖為人又不喜鋪張,而蕭老夫人因著他並非親生,待他也一向冷漠。
於是到了蕭靖生辰這日,府中上下倒也沒見什麼動靜,多少顯得有些冷清。
還是蕭成由身邊長隨提醒,記起來長子生辰,於是命人在院中擺了一桌席,命他們兄妹一併玩玩。
而因著肖雨青的緣故,近來京中消停不少,那些再想要打探蕭七桐的人,也都不得不暫且收起了爪牙。
蕭七桐好生歇息了一陣,心情不錯。
便也就出席了蕭靖的生辰。
蕭七桐來到院子裡時,蕭三姑娘、蕭四姑娘已經在了。
「怎麼不見蕭詠蘭?」蕭七桐扭頭問一旁的丫鬟。
這時候蕭靖卻走了過來,道:「她病了,說不來了。」
難道是蕭詠蘭終於學聰明了,怕了她了?
蕭七桐眼底眸光轉了轉,從蕭靖身上掠了過去。
蕭靖穿的一身黑色長袍。
他難得有穿得這樣寬鬆閑逸的時候,連帶面上的不苟言笑,也都被柔化了許多,竟然顯得眉眼帶上了一分溫情。
蕭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蕭七桐眨眨眼,發現蕭靖剛毅的面龐上,竟然有一絲欣喜。
「妹妹來了。」蕭靖低聲道。
蕭七桐點了下頭。
雖然她也不知道蕭靖口中的「妹妹」,指的是哪一個。
旁邊的蕭三、蕭四二人平日都較為畏懼蕭靖,這會兒哪裡敢點頭,就抻著脖子瞧蕭靖。
一時間倒是只有蕭七桐一個人應了。
而蕭靖並未生氣,相反,面上的欣喜又多了一分。
可見他口中喊的「妹妹」,似乎還真只有蕭七桐一人。
蕭七桐心頭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驚訝。
她和蕭靖的關係,有這樣好嗎?
蕭靖並不知曉蕭七桐如何想,他吩咐身旁的小廝,去取了皮褥子墊在凳子上,這才讓樂桃扶著蕭七桐坐下。
蕭三、蕭四二人見了這一幕,不免有些羡慕嫉妒。
從前也沒見過蕭七桐與大哥關係如何融洽呀,怎麼突然二人的關係便突飛猛進了!
誰能想得到,蕭七桐竟也有這樣我百般受寵的一日?
「你們該餓了,開席罷。」蕭靖道。
蕭三姑娘倒是出聲多問了一句:「父親不來麼?」
「父親公務在身。」蕭靖口吻平和。他自幼老成,也分外明白蕭家為何收他作養子,因而從未想要從蕭家獲得什麼親情。
蕭成待他,如待下屬一般。
蕭靖也早就習慣了。
那頭蕭三、蕭四二人一齊松了口氣。
比起怕蕭靖,她們更怕蕭成。
說來也悲哀。
這蕭家上下,竟是沒有一絲親情的味兒!
此時丫鬟們先後上了菜。
又上了熱茶烈酒。
茶香和酒香裹在一起散開,蕭七桐動了動鼻子,突然覺得這輩子要活得更長久些、更健康些才好。
將來,總要有個機會能嘗嘗酒才好。
蕭七桐聞著酒香,喝了兩口熱茶。
然後便提起筷子吃東西了。
她進食慢,這是身體所致,實在無法改變。
然而蕭三、蕭四看著她的動作,卻覺得說不出的優雅,反倒叫她們不敢當著蕭七桐的用飯食了,生怕被蕭七桐比下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9:03:51
第五章
她們對視一眼,只好先將蕭靖的生辰賀禮拿了出來。
「這是給大哥的。」
蕭靖「嗯」了一聲,令身邊小廝收下了。
隨後低聲道了一句:「辛苦。」
聽來倒是令人覺得生疏。
蕭七桐也不好再往後拖,她便叫樂桃拿出了硯台。
等硯台拿出來,蕭七桐才驟然想起。
啊……因著硯台太便宜,連個裝的盒子也沒有。這會兒就這麼光禿禿地拿個硯台在手裡,是不是顯得有些寒酸了?
但那頭蕭靖似有所覺,已經盯住了蕭七桐手裡那巴掌大的硯台。
那硯台通體漆黑。
瞧著便像是上品。
蕭靖心想。
蕭靖心下有些感動。
從前是他對這個妹妹疏忽了太多,如今他對她好起來,她便立即有所回報。可見七桐一顆心,並非外界描述的那樣不堪。相反,應該是純善玲瓏的。
「祝賀大哥生辰。」左右都已經這樣了,蕭七桐也不可能從哪兒再尋個盒子來。她便就這麼大大方方地遞了出去。
她手掌小。
又生得白。
那墨黑的硯台托在掌心,像是隨時都要承不起那道力,折了手腕似的。
蕭靖心下微動,伸手將硯台接了過來。
面上明顯有了一些笑意:「多謝七桐。」
他將那硯台握在手中,翻轉兩下,道:「我很喜歡。」
兩相比較。
態度差異實在非一般的大。
蕭三姑娘的臉色險些繃不住,當場垮下去。
幸而她沒有蕭詠蘭那樣心思淺薄,將一切都寫在臉上。只是心底忍不住酸酸地想,莫非大哥也是盯準了蕭七桐將來的身份?
可想一想,她隱約又覺得蕭靖似乎並非這樣的性子。
可若不是這樣,那又從何解釋呢?
難不成是大哥突然想要做個好哥哥,於是便挑中了蕭七桐這個嫡女來培養兄妹之情?
這太可笑了……
這廂蕭靖將那硯台放好,這才交給了身旁的小廝。
隨後他又忍不住出聲:「近來身體如何?可要換個大夫瞧瞧?」
原本蕭靖並未注意過這樣的事,畢竟蕭七桐一直有大夫瞧著。倒是後頭安王來府上一趟,送了些吃食給蕭七桐。眼瞧著蕭七桐什麼也吃不了,蕭靖這才反應過來,蕭七桐的病久不見起色。
她年紀尚小。
卻品不得世間滋味兒。
那該有多難受?
光是想一想,蕭靖都覺得心底陡然蔓開一股微微窒息的感覺。
蕭七桐卻細聲道:「不用了。」
蕭靖一頓。
「皇貴妃讓御醫為我瞧了。」
蕭三姑娘聽見這話,登時便坐直了身子,甚至忍不住轉頭多看了蕭七桐一眼。
蕭七桐有這樣大的臉面?
就連皇貴妃都請了御醫給她瞧病?
蕭三姑娘一顆心跳得有些快。
心底更是陡然拔出了一股艷羡、嚮往。
多好啊。
一旦成為人上人,就什麼都有了。
從前那位繼夫人尚在時,蕭七桐想要看病都難。
如今卻搖身一變,連給她看病的,都是御醫了!
那可是御醫啊……
這頭蕭靖面上的興色少了些,他點點頭,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操心了。」
誰的醫術能比御醫更好呢?
只是蕭靖心頭,難免有一絲失望。這會兒想要對七桐更好些,卻都發現無從下手了。
一頓飯很快吃完了。
蕭三、蕭四二人不願多留,便當先告辭了。
等她們走後,蕭七桐也準備離開。
但蕭靖卻叫住了她。
「你月錢不多。」
說罷,蕭靖拿了個荷包放在了她的手中。
蕭七桐愣了愣,掂量一下那荷包。
約有十兩銀子左右。
這是……花了一兩銀子,反得了十兩銀子的零花錢?
她這是不賠反賺?
蕭七桐眨了下眼,收下了。
不管蕭靖打的什麼算盤,錢她是從來不嫌燙手的。
而且這個分量,也很講究。
十兩銀子。
不多。
不能被誰拿來說事,任誰瞧,都只是兄長給了妹妹一筆無足輕重的零花。
既然沒有什麼後顧之憂,那她幹什麼不收著呢?
「回去歇息吧。」蕭靖出聲道。
蕭七桐點了頭,帶著樂桃走了。
蕭靖站在後頭,目送著她離開院子。
站了會兒,蕭靖才又返身回去。
他想著,不如改日問一問家中有妹妹的同僚,問他們都是如何對妹妹好的。
他前頭十來年實在沒做過什麼疼寵妹妹的行徑,如今有心補償,倒是無從入手。
不如便花些心思,再琢磨琢磨。
蕭七桐回了院子裡。
她突地想起一件事來,於是轉頭問樂桃:「安王什麼時候的生辰?」
樂桃愣了愣:「奴婢……奴婢哪裡會知道。」
蕭七桐「唔」了一聲:「還有鴻欣郡主和單家姑娘什麼時候生辰……還有皇貴妃的生辰……我都得問問。」
上輩子,旁人都瞧不上她,對她滿懷惡意,自然也就沒什麼需要她記著生辰,送上禮物的對象。
但這輩子不同了。
但凡對她釋放過善意的,都該予以回報才是。
安王府。
江舜剛處理完手頭的事務。
王府侍女將泡好的茶,放在了他的手邊。
江舜卻沒有去拿茶碗。
他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
他將那茶碗推得遠些,然後翻動著跟前的書。
忘了什麼呢。
他究竟忘了什麼呢。
江舜的動作突地一頓。
只見面前攤開的書上,夾了一張紙。
紙上畫了個硯台。
是了!
江舜頓時想了起來。
距離上回侍衛來說,蕭七桐買了硯台,已經有好幾日了。
可……別說硯台了。
就連蕭七桐的影子都沒見著。
江舜拿起茶碗,啟脣抿之。
入嘴的茶,不知為何失去了往日的清香。
江舜出聲:「顧犬!」
名為顧犬的男人,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
「主子!」
「你去瞧瞧蕭家。」
顧犬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根據江舜的吩咐,老老實實地去了。
就這麼盯了一天。
顧犬回來了。
「都瞧見什麼了?」江舜張開雙臂,任由小太監為自己換衣裳,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五姑娘今個兒睡了三回,臉色瞧著不錯。五姑娘還吃了份兒素齋,那蕭家三姑娘還來尋五姑娘說話了,只是沒說兩句話,像是把自己給氣著了,就走了……」
江舜忍不住打斷他:「本王問的不是此事。」
顧犬愣愣道:「那是何事?」
「……你可瞧見五姑娘的硯台了?」
「硯台?」
江舜忍不住扶額:「就前幾日上集市買的硯台。」
顧犬恍然大悟:「噢!」
江舜這才平復了些心緒,盯住了顧犬。
「那硯台,五姑娘送給蕭家大公子蕭靖了!」
江舜:「……」
元壽宮。
倚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美婦,撫著宮女為自己新染的指甲,像是在與身邊的嬤嬤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道:「舜兒倒是將她放在心上,肖雨青因著淑妃的緣故,四下橫行。哀家都當她要一直猖狂到肖家沒了那日。誰知曉……她順順當當好幾年,卻是因著那姓蕭的小蹄子,被舜兒給處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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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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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4:02
第六章
誰也沒有應她的話。
殿中安靜極了,只有宮女們悄悄走過,奉上瓜果的聲音。
她突然又冷了眼神,連口吻都冷了些,道:「如今皇后與哀家也不是一條心了,她有自己的盤算了,卻不想想,若沒有哀家,當年哪有她做皇后的道理!」
殿中依舊沒有旁的聲音。
這是她的習慣。
她沒有砸杯碗碟又或是花瓶古董的習慣。
她怒極時,便只是在殿中說上一兩句話,一作發泄,二是敲打這些宮人,讓他們知曉,但凡令她不喜的人,她都會立即厭棄。
這殿中可沒有誰敢接話,更沒有人敢將這些話往外說。
曾經有個宮女企圖將這些話傳出去,第二天便橫死在了宮中,給她收殮的人,說她死相凄慘。
死後更是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連她生前住過的屋子,都無人敢住。
後頭還有個不慎接了話的。
便被拔了舌頭。
如今發配去挑糞去了。
誰叫這後宮中,太皇太后年邁,皇太后不管事。便只有她與項皇后、安宜皇貴妃一併管理後宮事務呢?
而項皇后又是她的侄女。
那皇貴妃難免勢單力薄。
於是這宮中的宮人,哪有不畏懼她的呢?
下頭的宮女們臉色泛著白,坐著的皇太妃面上卻漸漸有了絲笑意。
她道:「召蕭五姑娘進宮。」
一個太監應了聲,忙往外去辦這件事了。
皇太妃瞧著他走遠,拿著甲套把玩了一下,冷聲道:「天底下出身貧賤的女子,都想著飛上枝頭做貴人。這貴人……可不好當。皇貴妃不教教她,那蕭家也不教教她,便由哀家來教好了。」
說著,皇太妃嘴邊的笑意更深了些:「總歸舜兒也由哀家養了一段日子,哀家不是他的母親,卻勝似他的母親。」
殿中寂靜極了。
蕭七桐這會兒換了身新衣裳,又簪了前頭皇貴妃賞下來的一支珊瑚攢珠簪,然後才往宮裡去了。
樂桃忍不住感慨道:「如今咱們姑娘,竟也是衣裳穿不過來的人了。」
蕭七桐不知怎的,想到了那十兩銀子,隨後又想到了江舜送來的許多金銀珠寶,更別提還有從七皇子那裡繳來的……
她道:「如今也是錢花不完的人了。」
樂桃笑著點頭,忍不住道:「皇貴妃待姑娘真好。」
從前她竟然還想著,姑娘還是嫁進臨陽侯府更好。如今再對比一番,那臨陽侯府便實在不怎麼樣了。
蕭七桐點了頭,沒再往下說。
今日一早,皇貴妃便差了人來請她進宮。
那太監還帶來了皇貴妃的口信,說是該請御醫給蕭七桐複查了。
蕭七桐自然不會耽擱自己身體上的問題,當即便收拾一番準備進宮了。
這會兒永華宮中,安宜皇貴妃盯著自己的兒子,將他從頭打量到了腳。
「還未到複查的時候。」皇貴妃道,「你怎麼突然急了,說要召御醫來給她瞧瞧?莫非是有了什麼變故?」
江舜搖了搖頭,並沒有要說出個中緣由的打算。
皇貴妃見他姿態放鬆,心思似乎都放在了面前的茶碗上,便知曉今日這話是問不出個結果來了。
安姑姑笑著往殿外走去:「奴婢這就去迎五姑娘。」
「嗯。」江舜應了一聲,卻仍舊好似心思不在這裡。
他突地轉頭問皇貴妃:「母妃可知曉七桐的生辰?」
皇貴妃頓了下:「欽天監那兒有,說來也該讓欽天監合個日子出來。」
江舜點了頭。
又問:「前些日子聽聞流雲國獻上了十來匹流雲錦?」
皇貴妃盯著他多瞧了幾眼,隨後斜斜倚靠在椅子上,道:「你便替七桐選兩匹吧,正巧,你父皇命人送了五匹來。」
江舜點頭,笑了笑:「多謝母妃。」
皇貴妃也忍不住笑了下。
而安姑姑這時,也將蕭七桐領進門來了。
他們誰都不知曉,那邊皇太妃派出來的太監撲了個空,這會兒正滿處找人呢。生怕回去要挨罰。
蕭七桐有段日子不曾見過了江舜了,但她心頭倒沒什麼惦念的滋味兒。
畢竟如今日子過得美妙,自然也就沒旁的可惦念的了。
蕭七桐先向皇貴妃見了禮,然後才朝江舜見禮,隨後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
江舜倒是多瞧了蕭七桐一眼。
心頭還不自覺地想著。
倒是真如顧犬說的那樣,臉色瞧著不錯。
這段時間喝著藥,似乎是見了效的。
倒也不枉費府上每日熬藥,再每日送到蕭家去。
說是要請御醫來給蕭七桐複查,於是御醫便也真來了。
還是上回那五個御醫。
因著給蕭七桐瞧了一回病的緣故,他們多少得了些皇貴妃的看重。
這五人互相牽制,誰都不想失去皇貴妃和安王的看重,自然也就盯著對方。於是誰都不想做這個出頭鳥,將這樣的事透出去。
比起不知輕重,將這樣的消息說出去。他們更希望能在安王跟前得個臉。
誰不知曉安王受寵呢?
那些人拼命地想攀上安王。他們過去同樣想攀上安王,只是沒想到運氣到了,竟是靠著為這蕭五姑娘瞧病,便得了這樣好的機遇!
因而這時候,他們為蕭七桐瞧起病來,也就更為細心了。
半炷香的功夫,很快過去。
「五姑娘年紀小,恢復快,身子已經在見好了。」御醫出聲道。
皇貴妃臉上有了一絲笑意,道:「那便好。」
御醫忙提筆又寫了新的方子,那御醫笑道:「姑娘吃一段時間就得換個方子,總是一個方子於身體有礙不說……」
御醫說到這裡,就沒往下說了。
但旁人也都懂了。
長久吃一個方子,別人自然更好做手腳。
可若是換著方子吃,那要做手腳自然就難了。
等把完脈、開完方子後,皇貴妃便打賞了他們一些銀子。
御醫們欣喜地離去了。
這些銀子,他們自然是瞧不上的,他們瞧見的是皇貴妃的姿態。
皇貴妃肯打賞他們,便無疑是信任他們的表現。
御醫們如何開心不提,這廂皇貴妃揉了揉額頭,道:「本宮有些乏了,你們便自個兒去說說話,在園子裡走一走吧。」
蕭七桐也習慣了這樣,便也不覺得哪裡不對。
她點了頭,又低聲勸了皇貴妃兩句,讓她保重身體。這才和江舜一併走了出去。
「你銀子可夠?」走在路上,江舜出聲問。
蕭七桐頓了下,心中忍不住暗暗嘀咕。難道她說不夠,江舜便要給她銀子麼?
二人不過是協議之下,才想著結為夫妻,哪裡需要江舜做到如此地步的?
於是蕭七桐搖了搖頭。
江舜卻覺得她是羞澀之下,難於啟齒。
他突然頓住腳步,從常英那兒取過了一個小匣子。
「拿著。」他道。
蕭七桐本能地伸手去接。
江舜卻又避開了她的手,道:「你拿不住的。」
說罷,江舜看向了樂桃:「你拿著。」
樂桃忙雙手接了過去。
這一接,她才發覺這東西有多沉。
那匣子瞧著也就是個妝奩匣的大小,也不知裡頭放了什麼,竟這樣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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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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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4:16
第七章
樂桃暗自道,幸好不是姑娘接到手中的。
不然姑娘不做準備之下,恐怕還要跌個跟頭。
樂桃腦子裡思緒亂飛,忍不住想,不會是銀子吧?
蕭七桐掃了一眼那匣子,收回了目光,低聲道:「多謝殿下。」
江舜卻沒有一點居功的意思。
他又道:「有兩匹流雲錦,記得待會兒一併帶回去。」
蕭七桐忍不住笑了下,道:「我新做的衣裳都快穿不過來了。」
江舜聽了這話,只覺得心底一疼。
宮中唯有一位公主。
這位公主不及他受寵,但什麼衣裳首飾,盡是穿戴一次便不會再有第二次的。
且不說公主。
就說那些高門貴女,哪個不是衣裳穿不過來,便又做了新衣裳的?
蕭七桐出身並不貧寒,但衣裳穿不過來,卻都成了一回新鮮事。
可見她從前受了多少苛待。
江舜看著蕭七桐的目光更柔和了一分。
但他也沒有忘記正事。
他低聲問:「聽聞前些日子你在集市上買了一方硯台?」
蕭七桐也不覺得奇怪,畢竟她如今也算是個名人了,京裡頭誰不認識她的轎子?
風聲傳到江舜那裡去也不奇怪。
她點了頭:「少出門,沒想到那硯台那樣便宜,才不過一兩銀子。」
江舜頓了下,聲音微微變了調:「一兩銀子?」
蕭七桐點頭:「是呀。」
蕭靖這麼便宜。
不知何故,心底的那一絲不快,剎那就沒了。
但……
但是想一想,他連個三十文錢的都沒有。
江舜不由得擰了下眉。
蕭七桐並未瞧見他的臉色,便道:「殿下對那家鋪子有興趣?」
江舜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蕭七桐道:「那不如待會兒出宮時,我與殿下去瞧瞧?」
這家鋪子名為「點墨軒」,平日裡賣的筆墨紙硯,在京中算得上是價格低廉。
蕭七桐乘的轎子當先停在了點墨軒外。
隨後方才是安王驅馬上前。
點墨軒內有些人正在選看,只是隨著安王的到來,那些人都立即被侍衛驅散了。
夥計們呆了呆,隨即便拔腿往後堂跑去,口中大呼:「掌櫃的!掌櫃的……安王,安王殿下來了咱們鋪子!」
夥計恨不能生出一雙飛腿。
那可是安王啊!
他做夢也沒想到,安王會來他們這家小鋪子啊!
那掌櫃的是個大肚的中年胖子,那胖子滿頭大汗地從簾子後頭擠了出來。
他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紅。
「安、安王殿下。」
他衝著門口拜了拜。
但騎在那高頭大馬上的華服青年,並沒有立即跳下馬來。
他先轉頭吩咐了常英幾句。
常英神色有些怪異,但他還是托了個匣子,走到了轎子外。
「給你們姑娘披上。」常英說著將匣子遞給了樂桃。
樂桃愣了愣,將匣子打開,才瞥見裡頭放了件披風。
純白的,倒是什麼樣的衣裳都搭得。
除了披風,還有一副面紗。
「……我們帶了的。」樂桃小聲道。
常英卻好似沒聽見一樣,扭身回去站定了。
樂桃捧著匣子瞧了瞧,轉念一想。
這不正說明安王想得周全嗎?
樂桃笑了笑,忙將匣子遞了進去。
蕭七桐在轎子內聽見了二人的對話,低頭一瞧匣子內的東西。
果然不是蕭家能做出來的東西。
蕭七桐也不客氣矯情。
旁人對她好,她為何不收著呢?
蕭七桐將面紗戴好,掀起轎簾走了下去。
而後樂桃展開披風,將她裹在了其中,免了涼風的侵擾。
少女身段纖弱,弱不勝風。
因著戴了面紗,眾人便只能瞧見她一頭烏黑的發。
和賽雪的肌膚。
以及一雙美麗如含繾綣春水的眼。
未見面容,卻已足以令人心生嚮往之。
那頭掌櫃的瞪大了眼,霎時明白過來,為什麼安王遲遲沒有下馬了,原來是因為轎內還等著一位佳人。
掌櫃的目光一動,隱約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他只聽得身旁的夥計道:「那位姑娘前些日子來過咱們鋪子。」夥計語帶驚恐:「今日再來,不會是來尋茬的吧?」
掌櫃的卻笑得仿佛一朵盛開的菊花。
「怎會?」
若是來尋茬的,只怕站在這裡的侍衛,個個都凶神惡煞了。
這會兒沒見親切得很麼?
恐怕是那位姑娘將他這間小鋪子,薦給了王爺!
而此時江舜終於翻身下馬。
他站在門邊一側,等著蕭七桐先踏進了門,而後與蕭七桐拉開了一丈遠的距離,方才跟著進了門內。
到底有這麼人瞧著,總該避嫌一二。
只是但凡長了眼睛的,都能瞧出來安王殿下雖然與那位姑娘有一段距離,但那回護的姿態,卻實在明顯得很。
掌櫃的頓時信心更足。
他躬著身子上前,又喚了一聲:「王爺。」但隨後,便立即看向了蕭七桐:「姑娘這邊請。」
比較之下,竟是對蕭七桐要更殷勤些。
常英將他形狀收入眼底,暗哼一聲。
倒是個聰明人。
掌櫃的問:「前幾日姑娘來咱們鋪子裡挑了一塊硯台,用著可順手?」
蕭七桐哪裡知曉順手不順手,她避開了掌櫃的這句問話,主動出聲道:「今日我也是來買硯的。」
說完,蕭七桐回頭瞧了瞧江舜。
她可不知曉他喜好什麼樣的。
總該他親自瞧瞧。
江舜眯了眯眼,道:「便選與那日一樣的罷。」
蕭靖既有了一個,他也該有一個方才說得過去。
蕭七桐心念微轉。
江舜什麼地位,這裡的筆墨紙硯應當一個也吸引不了他。
江舜說要與她來瞧瞧,便只是想要個與蕭靖一樣的硯台?
蕭七桐抬手輕點了一方硯台。
「這個罷。」
夥計手腳麻利,趕緊上去取下來了,又忙呈到了蕭七桐的跟前。
蕭七桐將硯台接到手中,淡淡問了一句:「如何?」
江舜問那掌櫃的:「幾兩銀子?」
掌櫃的知曉這等貴人,你將價格往便宜了說,人家反而不愛買了。
於是當即笑著道:「十兩銀子!」
要再往高了說,他就不敢了。
江舜藏在袖間的手指動了動。
他盯著蕭七桐捧在掌心的硯台打量了起來。
卻是越瞧越覺得滿意。
那硯台通體漆黑,首尾各雕花竹紋理。
這是文人常愛的一些紋路。
紋理細緻。
通體流暢。
不錯!
只是江舜沒有開口。
蕭七桐見他並不出聲,便又問了一句:「那便就這個罷?」
「嗯。」江舜這才低低應了一聲。
因著他與蕭七桐有段距離,這聲音都幾不可聞起來。
蕭七桐想了想,又添了一兩銀子,讓那掌櫃的將硯台小心包起來。
掌櫃的哪裡敢怠慢?
恨不得包個五兩銀子的效果出來!
蕭七桐在外頭待久了,難免覺得疲乏。
等夥計將硯台包好後,她讓樂桃拿在手中,便轉身道:「該回府了。」
江舜點頭,當先一步出了鋪子,只是沒有立即上馬。而是等到蕭七桐緩緩行出來,上了轎子後,他方才也翻身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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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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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4:28
第八章
留在後頭的常英,從小太監手裡取過一個袋子,扔給了那掌櫃的。
「賞你的。」
掌櫃的頓時笑開了花。
「謝王爺,謝王爺賞賜!」
常英盯著他瞧了一眼。
那掌櫃的一個激靈,忙又添了一句道:「謝姑娘!」
常英這才笑了,帶著其餘人轉身離去。
而掌櫃的轉過身,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幾乎要將那張面皮都撐破。
等轉入後堂,他更是直接跑了起來。
「沒想到我也有見著安王殿下這一日哈哈哈哈哈……」
蕭七桐回到轎子裡,覺得憋悶得厲害,便取下了面紗,放回了那匣子裡。
她低頭數了數荷包裡的銀子。
得,又虧了。
才剛從大哥那裡賺了十兩銀子回來,一轉頭又倒出去了,還多貼了一兩銀子!
蕭七桐伸出手到轎子外:「樂桃,將那硯台給我。」
樂桃忙遞了進去。
蕭七桐將那裝著硯台的盒子,放在掌心翻來覆去把玩了一番。
而轎子外頭,安王殿下騎在馬背上,抬頭望著天。
她怎麼還未將硯台給他呢?
這一等,便是眼瞧著蕭七桐的轎子回到了蕭家門外。
蕭七桐下轎子,辭別了江舜,踏進了蕭家的大門。
江舜微微一怔。
原來這個硯台……也不是給他的?
江舜忍不住轉頭問常英:「十兩銀子多不多?」
常英小心地答道:「多,夠一些窮苦人家一年的花費了。」
江舜不自覺地皺了下眉。
十兩銀子。
這麼多。
誰當得起這份禮?
江舜一抖韁繩:「回府。」
常英松了口氣:「是!」
常英也忍不住納悶。
這位五姑娘的心思還真是捉摸不透啊……
竟愣是沒想過要巴結討好他們王爺啊!
蕭七桐回到府中後,樂桃也忍不住問:「姑娘,奴婢覺得,覺得方才安王殿下瞧上去有些不大高興。」
「是嗎。」蕭七桐將盒子擺在桌上,指著道:「喚個小廝來,讓他送到安王府上去!」
樂桃瞪大眼:「方才……方才姑娘為何不給安王殿下?」
「不一樣。」蕭七桐伸出細白的手指勾了勾盒子的邊緣:「意義是不一樣的。」
樂桃卻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哪裡意義不一樣。
於是她只點了頭,老老實實出去傳小廝了。
蕭七桐挪了挪身下的凳子,一隻手撐著桌面,懶洋洋地倚靠著,然後動手去翻在宮中時,江舜命常英交給她的匣子。
一打開。
裡頭便是一片金燦燦的。
都是金元寶。
蕭七桐都不自覺地屏了一瞬的呼吸。
恐怕沒有誰能抵擋得住這個顏色的誘惑。
好吧。
蕭七桐忍不住撐著腦袋低低笑了起來。
還是她賺了。
並且賺了那十兩銀子的數倍。
且說回安王府。
江舜回到府中,心中始終按捺不住好奇。
他交代顧犬:「你去瞧瞧,五姑娘新買的硯台,是要送給誰?」本王記得,她身邊並無幾個親近的人才是。
顧犬應聲去了。
只是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顧犬就又回來了。
他回來時,江舜正欲作畫。
見他進門,江舜不由皺了下眉:「怎麼這樣快便回來了?」
顧犬道:「屬下去到蕭家,便見一個小廝捧著那盒子,大步朝外奔來。」
「然後屬下便悄悄跟上了他。」
「只見他奔著春寧街而去,又繞過了永寧巷……」顧犬說到這裡,咽了下口水,瞪大眼,道:「最後在咱們王府門口停住了。」
江舜:「……」
他的心尖像是被誰用力地摁揉一番。
一絲驚喜的味道,飛快地從上頭掠了過去。
「……人呢?」他抬頭朝門外守著的小太監看去。
那小太監一頭霧水,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而此時王府管家疾奔而來,等到了書房外,方才放緩了腳步。
那管家躬身道:「主子,蕭家送東西來了。」
「將東西取進來。」
管家應聲。
江舜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你親手去取進來。」
「是!」管家返身往外行去,只是腦子裡忍不住想。主子不是一向瞧不上蕭家麼?這蕭家送的東西能如何值得主子看重?
難不成……是那蕭五姑娘送的?
想想,管家便又否決了。
他實在想象不出,主子重情愛的模樣。
江舜坐在書房裡,翻動了兩本書,方才等到管家將硯台取回。
他命人將那盒子在跟前放好。
隨即淨手,開盒。
裡頭的硯台,上頭的花竹紋理清晰可見。
他沒瞧錯。
這硯台果然是不錯的。
江舜命人取來了墨條,在硯台中研磨。
墨是上好的徽墨,墨身上還刻著古人流傳下的佳作詩篇。
兩者湊在一處,怎麼瞧都有些格格不入。
一旁伺候著的小太監,由不住暗暗感嘆,王爺手筆,果然是旁人學不來的。
而且這盯著瞧久了,那硯台和墨條竟也和諧了起來。
磨完墨後,江舜提筆寫了一頁字。
這時候常英進門來,躬身與江舜說了幾句話,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旁人聽不真切。
只見江舜放下了筆,面上神色明明不曾改變,但卻叫人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微妙。
他們窺探不出主子的內心,但卻敏銳地知道,這會兒主子不快了。
「備馬,進宮。」
眾人愣了愣,有些想不明白,今個兒主子不是進過宮了嗎?怎麼突然還要再進一次?
他們不敢往下猜測,匆忙轉身備馬去了。
江舜的府邸離皇宮最為接近,這是當年宣正帝不捨最寵愛的兒子,便令安王府修在離宮最近的地方,以便隨時召安王入宮。
江舜進宮,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此時元壽宮中,幾個宮人跪在皇太妃的跟前,臉色慘白,如遭大難一般。
「沒尋著人?」
底下跪著的太監忙磕了磕頭:「底下的人去蕭家問的時候,蕭家人說,那蕭五已經進宮來了。」
皇太妃目光轉了轉:「安宜將她傳進宮了?」
不等底下人回答,皇太妃顯然已經認定了這個猜測。她冷笑一聲,道:「安宜也當真是昏了頭了,這麼樁婚事,她也敢點頭!」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殿外突地跑進來一個臉色煞白的宮女:「皇太妃,安王殿下來了。」
也不怪她害怕。
殿內正在說人家親娘的壞話呢,可不是怕被安王聽見麼?
皇太妃立即收斂起了冷嘲熱諷的口吻,轉而笑著道:「安王怎麼來了?還不快去請安王進來。」
那宮女瑟縮著點了下頭,忙轉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江舜便踏進了永壽宮正殿內。
「安王今日怎麼來了?」皇太妃抬手示意宮人將茶水瓜果呈上來。
「膳房正巧熬了白果粥送來,不如坐下來嘗一些?我記得你幼時最愛吃這個……」皇太妃說得有些興致勃勃。
江舜低聲道:「不必了。」
皇太妃臉上閃過一絲可惜之色。
此時她卻聽見江舜問道:「皇太妃今日差了人去蕭家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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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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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4:41
第九章
皇太妃頓了頓,但隨即她就又恢復了自然,道:「是有此事。雖說早前便已經見過,但哀家總要再瞧一瞧她……方才知曉,她是否與你般配。」
江舜面容平靜,甚至稱得上是溫和的,一如既往的端方君子姿態。
但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卻似乎帶上了那麼一絲銳意,他笑,道:「父皇賜婚,哪有不般配的道理?」
皇太妃噎了噎,這才意識到,自己疏漏之下竟然說了這樣一句留人把柄的話。
她想要再以此為藉口,難了。
江舜突地又一笑,口吻似乎輕鬆了起來:「日後皇太妃若是要召她前來,不如將我也一併召來吧。」
皇太妃聽見這話,心登時便沉了下去。
若是江舜沒有來說這話便也就罷了,可他發現了,也主動來與她說了。若她日後再一意孤行,將那蕭五叫到元壽宮中來,只怕頭一個與她翻臉的就是江舜。
皇太妃又氣又急。
她實在想不明白,江舜放著大好的前途不要,為何突然執著於情愛起來?
若是喜歡項詩鳶也就罷了。
項詩鳶是她瞧著長大的。
她項家女兒,本也該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姑娘。
可瞧瞧,他看中的是誰?
皇太妃心下失望不已。
從諸位皇子幼時起,她便暗中觀察了他們的舉止。其中唯有江舜聰明至極。而剛好,江舜又分外得皇帝的喜愛。
江舜實在最合她心意不過!
可如今卻一頭栽入歧途,比之建王尚且不如……
皇太妃低聲道:「既然你特來與哀家說了,此後哀家若召她進宮,必然也差人將你一併叫上。」
江舜點了下頭,道:「不便打攪皇太妃。」
說罷,他便告了辭。
等瞧著江舜的身影漸漸遠了,皇太妃的嗓音微冷:「如今倒是與哀家生疏了……」
說罷,她叫宮女扶著自己起身,往內室轉去。
待入了內室。
只見一扇屏風後,坐著一個身姿綽約的年輕姑娘。
不是項詩鳶又是誰?
「你瞧見了?」皇太妃冷哼一聲,「他如今對那個蕭五,倒是一往情深得緊。」
項詩鳶這會兒神色大方,全然沒了當初聚會被人譏諷時的臉色不佳。不僅如此,她反而還提壺為皇太妃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柔聲笑道:「那又何妨呢?這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了人的正經姑娘,又有哪個當真得了夫君的寵愛喜歡和一往情深呢?」
她這段話裡有著雙層含義。
皇太妃聽罷,這才展露了一絲笑顏:「你說的是。」
項家女兒可不靠情愛過活。
她們要抓的,始終是手中更實際的東西。
皇太妃的目光從項詩鳶身上梭巡一番。
「哀家瞧,還是你最適合舜兒不過。」
項詩鳶抿脣一笑,並沒有順著話往下說。
但皇太妃已然開始深思起來。
這廂江舜出了元壽宮。
常英走在他的身後,滿腦子疑惑。這位皇太妃待主子一向不錯,甚至說是分外愛護也不過分。
安宜皇貴妃渾身仙氣兒,性子淡,少有與主子在一處說貼心話的時候。但那位皇太妃就要肉麻多了,總在主子跟前,說主子幼時的事,順帶還關心備至,恨不得一手操辦起主子的衣食住行才好。
雖說皇太妃是項家的人。他也隱約聽說,皇太妃似乎不大喜歡未來的安王妃。
但按理來說,主子也不會這樣直接地下了皇太妃的面子啊?
常英沒敢將這些疑惑問出口。
這時候江舜卻慢條斯理地出聲道:「有一人路過別人家的院子,瞧見院子裡有棵果樹長勢喜人,於是他便每日都來瞧果樹,再不時澆澆水,待果樹長成時,便想著該摘果子了。」
常英脫口而出:「這人好生不要臉。」
江舜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是不大要臉……」
話說到這裡,江舜便沒再往下說了。
常英總跟在江舜的身邊,到底是個機靈的,等陪著江舜走到了皇宮門口時,他便反應過來怎麼一回事了。
常英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倒是他蠢笨了!
主子不愧是主子,實在通透!
蕭七桐壓根不知道,江舜在背後默默無聞地為她掃除了一個障礙,使得皇太妃並不敢明目張膽地來對付她,以宣泄不滿。
這會兒她正收拾一番,準備出門去。
今個兒單嬌靈遞了帖子來邀她,她已有一段日子不曾與她們混在一處玩,自然不會拒絕。
只是臨出門的時候,蕭七桐便正瞥見了蕭靖的身影。
蕭靖轉過身來瞧她:「出門去?」
蕭七桐點了點頭:「去單府。」
「單將軍府上?」
「嗯。」
自從蕭靖生辰,她送了方硯台給他後。
蕭靖便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每日都要尋摸著機會,與她說上兩三句話。
她倒不覺什麼,左右就是嘴皮子一碰,應個聲的事兒。但每回她身後的幾個小丫鬟總是被嚇得不輕。
瞧吧。
眼下,蕭靖攔了她說話的,也就只說了那麼幾句僵硬的對白。
隨後便聽蕭靖道:「那去吧。」
這對話比白開水還要無味。
也不知她的這位大哥,怎麼堅持下來每日都與她說上幾句的?
蕭七桐點了頭,辭別了蕭靖,踏上了馬車。
蕭靖盯著她的背影看了會兒,然後才帶著隨從也出門了。
單嬌靈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兒,備受寵愛。
當蕭七桐抵達單府門口時,門房問得她的身份後,也全然不顧她在京中的名聲如何響亮,只神色如常地將她請進去了。
可見作為單家姑娘的朋友,自然便也能得單家上下高看一眼。
蕭七桐跟著丫鬟往裡走去。
還沒等走到院兒裡去,她便聽見一陣腳步聲近了。隨即便見鴻欣郡主與單嬌靈二人,先後走了出來。
兩個小姑娘兩頰都帶了一點紅。
只是因著禮教規矩,讓她們沒有飛撲向蕭七桐。
「七桐。」單嬌靈低聲道。
鴻欣郡主倒是喚了一聲:「七桐姐姐。」
而後,她們便引著蕭七桐進了院子。
鴻欣郡主見蕭七桐神色沒有異常,方才松了一口氣。畢竟她還惦記著上回聚會時,哥哥那種種詭異不尋常的舉動。
雖說她也瞧不穿哥哥的心思,但只盼著七桐莫要生氣就好了。
「坐。」單嬌靈很有主人家的自覺,親手搬了凳子來讓蕭七桐坐,凳子面上還鋪了一層毯子,似乎是怕凍著蕭七桐了。
其實這會兒天氣已經隱隱有些熱了。
蕭七桐點頭落了座。
那頭單嬌靈低聲道:「蕭家是不是要辦喜事了?」
辦喜事?
哪門子的喜事?
蕭七桐一頭霧水。
「我聽聞蕭老夫人……」鴻欣郡主說到這裡,卻不自覺地頓了下,似是覺得有些尷尬,怕說出來冒犯了蕭七桐。
單嬌靈口直心快:「說是要為你家相看新的女主人了。」
蕭七桐沒評價此事,但心底卻覺得有些好笑。
蕭老夫人見她這處為難不了,便將勁兒使到別的地方去了。只是她也太著急了些。這消息既然連她們都知曉了,可見在外頭已不是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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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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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4:55
第十章
她這位祖母還是一如既往的行事不計後果。
蕭七桐笑了笑,問:「此事也有人搭理麼?」
二人見她並未生氣,這才又往下道:「有!有人理的!」
鴻欣郡主低聲道:「靖州知府家的二姑娘主動問了這事兒。」
「那姑娘多大?」蕭七桐不免驚詫,還真有人想要嫁到蕭家這個爛攤子裡頭來?
「說是今年十六。」鴻欣郡主眨眨眼:「平時不大起眼的一個人物。她隨母親居在京中,上頭有個姐姐,下頭還有三個妹妹,一個弟弟。」
蕭七桐立時明了了。
恐怕是個在家中並無多少地位的女孩兒。
單嬌靈撥弄著跟前的點心,道:「在一些人眼中,蕭家是很好的。」
她這話說得不加掩飾,蕭七桐也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只要她的婚事穩當,那麼蕭家落在一些人的眼中總是個香餑餑。
三人並未就這個事兒往下聊,她們很快便又將話題轉移到了別的地方上去。
單嬌靈請蕭七桐吃了些難尋的水果。
說是她哥哥命人送來的。
蕭七桐不敢多吃,只嘗了些許。這會兒更惦記著的,倒是該回去喝藥了。
蕭七桐在吃藥一事上相當自律,從不會想著要躲過哪一碗藥。畢竟上輩子經歷過病死,這輩子也就更愛惜自己的生命。
若她出了意外,頭一個開心的,便該是蕭家上下了。
她又哪容得叫他們看了笑話去?
蕭七桐便立即起身告辭。
鴻欣郡主和單嬌靈聽她說是該回去吃藥了,登時面上都閃現了一絲失落和心疼。
「那你去罷。」
說著,二人還一併起身將她送出去了。
等蕭七桐上了馬車,鴻欣郡主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從前不知她這樣好,若是早些認識便好了……」
也許那樣的話,他們府上也不會退了蕭家的親了。
單嬌靈此時也在一旁點頭:「是呀是呀,七桐好博學,若是早些認識,就能多聽她講故事了!」
鴻欣郡主掐了她一下:「……你就知道聽故事。」
單嬌靈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蕭七桐走後不久,單嬌靈的兄長也回來了,鴻欣郡主不好再多留,便也回臨陽侯府去了。
她回到院兒裡,卻見哥哥正在裡頭坐著。
鴻欣郡主驚訝地走上前去:「哥哥今日怎麼來我這兒坐坐了?」
最近這段日子,哥哥跟著趙將軍學功夫、兵法的時候變得更多了,莫說來她這裡坐坐了,就連回府的時候都少了。他整日泡在軍營裡,難得回來一次,都形容狼狽、一身汗水和塵土。
但今日寧小侯爺又換回了往日的錦衣華服,手裡拿著書,端坐在桌前,瞧著又是那個面容俊俏、風度翩翩的小侯爺了。
寧小侯爺打量了一眼鴻欣郡主,他放下書,問:「今日去哪裡玩了?」
「單府。」
寧小侯爺「哦」了一聲,倒是沒有再往下問了。
鴻欣郡主打量著他的神情,卻總覺得心頭有些不是滋味兒,她咬了咬脣,道:「今日七桐姐姐也去了。」
也不知是否她的錯覺。
她覺得哥哥好像變了許多。
為何變了,好像就是自打那日聚會後,就變了。
可為什麼會變呢?
鴻欣郡主也想不明白。
從前哥哥堅決退了與蕭家的親事,如今又好像起了別的波瀾。她想一想,都覺得臉皮發燙。
這樣的事,只會引人譏諷吧?
「哦。」寧小侯爺又應了一聲,隨即他站起身來,用手中的書本拍了拍鴻欣郡主的腦袋:「拿著看去。」
說罷,他便轉身往院子外走去了。
鴻欣郡主一手抱頭,一手抓住了那本書。
她發現了。
原來是哥哥身上從前那股意氣風發的少年氣不見了。
寧小侯爺走出了院子。
忍不住在舌尖過了一遍那個名字。
「七桐。」
要說他對少女如何一見鍾情,並不是。
只是人興許就是這般模樣,越是知曉不可回頭、不可再觸碰的東西,便越是忍不住惦念。
那日母親與他一談後,他方才驚覺醒悟,明白過來如今的臨陽侯府並不似外界以為的那樣風光,而他更勢單力薄,撐不起整個侯府。於是就連驚覺少女不似外界傳言,秀麗非常時,也不能再有反悔的機會了。
寧小侯爺皺緊了眉頭,加快了步子。
他的內心沉甸甸的。
對臨陽侯府的責任感和無力感同時壓在他的心頭,令他覺得有一絲的彷徨。
那日鴻欣與單嬌靈二人方才提起了那位,靖州知府的二姑娘。
誰知曉沒兩日,蕭七桐便見著了這位二姑娘,連同她的母親,那位知府夫人。
這位二姑娘姓陳,閨名若秀。
知府夫人姓劉,是個瘦得面容瞧上去有些脫相的女人。
蕭老夫人相中了這位陳二姑娘。
一則,是人家主動來示好的,可見是仰慕她兒的!二則,這姑娘年紀輕,模樣俏,身體康健,總該有機會為她蕭家誕下孫子了!三則,陳二姑娘出身不算高,但也不算低,靖州雖是個不毛之地,靖州知府也不怎麼厲害,但這個名頭聽著也不錯。
種種原因之下,以至於蕭老夫人與劉夫人說過話後,還熱切地讓蕭家幾個姑娘領著這位陳二姑娘去玩。
蕭七桐也在場。
她是來瞧熱鬧的,而這一瞧,也真讓她瞧出了點熱鬧。
這位陳二姑娘想嫁的乃是蕭成。
但聽那位劉夫人的口風,卻是想要讓陳二姑娘與蕭靖結下親事。
蕭老夫人對此一無所覺,還難得慈和地與劉夫人說著話,一時間廳中仿佛其樂融融。
既然老夫人吩咐了,說要讓幾個姑娘帶陳若秀去玩,蕭三姑娘、蕭四姑娘再有不滿,也只得擠出笑容,帶著人往花園去了。
而蕭七桐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頭,慢吞吞地跟著往花園去。
倒也是湊巧。
她們一行人方才走出花廳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在抄手遊廊撞見了蕭靖。
蕭靖手裡還拿著兩三個匣子。
包裝甚為花哨。
蕭靖大步走到了跟前,然後才瞥見妹妹堆裡頭多了一個陌生面孔,蕭靖立即別開頭,沒有看那陳二姑娘,只與蕭七桐道:「給你的。」
蕭七桐愣了下,沒接。
倒是樂桃將東西接了過來。
蕭靖道:「今日與同僚去了一趟集市,碰巧見著,便買給你了。」
蕭七桐伸手打開了一個匣子,發現裡頭放著一副面紗。
想起之前蕭靖問她出門的事,蕭七桐隱約覺得,這像是特地買給她的。
「多謝兄長。」蕭七桐合上蓋子,道了聲謝。
蕭靖「嗯」了一聲,面色稍見平緩。
而他隨後也沒有再和另外兩個妹妹打招呼,他很快就走開了。
畢竟蕭三、蕭四瞧見他怕得很,與她們說話也實在沒什麼意思。
此時陳若秀突然出聲道:「府上大公子好寵姑娘。」
蕭七桐沒應聲。
陳若秀也不覺得尷尬,她又道:「府上園林風光好,令人心生嚮往之。」
蕭三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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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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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5:14
第十一章
顯然瞧不上她這般說話,像是迫不及待要嫁進來似的。可一個年輕姑娘,要來給她們做繼母?想想便令人覺得噁心。
「花園在那邊嗎?」陳若秀突然伸手指了指:「我能去瞧瞧嗎?」
旁人自然無法說不能,便只好帶著她去了。
至此,蕭七桐也摸清楚這位陳二姑娘的脾性了。
原以為是個受欺負的小可憐兒,如今瞧,卻是個心性強大,堪比程大夫人的姑娘。
她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半個身子倚靠在樂桃的身上,便要回院兒裡去了。
陳若秀聽她要走,回過頭來,頗為遺憾地與蕭七桐說了再見,倒是沒有強行輓留的意思。
只是蕭七桐回到院兒裡,還沒坐上一會兒,便見外頭傳話說,安王府上的人來了。
安王府上送東西來的動靜,每次都大得很。
這次也不例外。
連陳若秀都知曉了。
她同蕭三、蕭四一併走了出去,瞧著那安王府上來的一行人,徑直往著蕭七桐住的小院兒而去。
陳若秀感嘆了一聲:「王爺待五姑娘真好。」
蕭三勉強笑了下:「是啊。」
連蕭七桐吃飯的碗碟筷子,都巴巴地從安王府上送來呢!
看了真叫人……嫉妒!
很快,蕭七桐便見著了常英的身影。
常英笑了笑,走進院兒裡來,先見了禮,而後才捧了個匣子到蕭七桐的跟前。
蕭七桐打開一瞧,卻見裡頭放著文房四寶。
粗粗一瞧,便不知比她那十兩硯台貴了多少倍去了!
這頭得了文房四寶,外頭傳的卻是,安王命了貼身太監巴巴地又送了一疊宣紙來。
陳若秀又感嘆一聲:「連寫字的紙,都用的是宮裡頭的紙。」
蕭三聞言,更覺扎心的妒忌了。
將陳若秀引到府上玩了幾日,蕭老夫人心情大好,連帶著面上也常見了笑意,與蕭七桐說起話時,都沒了往日的陰陽怪氣。
她動了些心思,想著日後陳若秀嫁進了蕭家,便要讓蕭七桐總領著陳若秀進宮去玩玩,與宮裡的貴人們也混個臉熟,此後也不必瞧那些高門出身的婦人的臉色了。
想來想去,蕭老夫人也不復從前的憎惡憋悶了。
她甚至想象起了將來,依託著安王這棵大樹,蕭家該如何繁盛!
而陳若秀嫁進來後,她就有孫子抱了。
孫子繞膝,又有榮華富貴,當真是不愁了。
於是因著這個緣故,蕭老夫人漸漸也開始轉變自己的姿態,想著要對蕭七桐好一些,至少要做給安王看。
也好叫安王知曉,蕭家並非外界傳的那樣不堪。
這會兒樂桃瞧著從老夫人房裡送來的一盒子藥材,面上多有些激動:「老夫人待姑娘可算是好起來了!」
樂桃腦子裡依舊惦記著尊卑長幼,從前老夫人待姑娘不好,她自然要與姑娘站在一處,而如今老夫人轉變了姿態,她也為之高興,覺得姑娘總算得到了老夫人的認可。
蕭七桐抬手,自己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斜睨她一眼,道:「不過釋放一些善意,你便滿心歡喜了,像你這樣性子,哪日被賣了還要為人數錢呢。」
樂桃訕訕地笑了笑,這也才反應過來。
是呀。
老夫人從前待姑娘不好,便可見老夫人懷著什麼心思,如今才不過轉變了一些態度,她怎麼就歡欣鼓舞起來了呢?
樂桃起身,為蕭七桐捏起了肩頸,道:「奴婢總覺得姑娘好像長大了似的,總能說出許多有道理的話……奴婢的腦子,半分也想不出來。」
她話音方才落下,蕭靖站在門外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屋內主僕二人的交談。
「大哥?」蕭七桐朝門口看去。
「嗯,來瞧瞧你身子如何了。」門外的蕭靖口吻一如既往,並不顯得如何過分熱絡。
樂桃驚了一跳,忙走上前去將門打開。
門一開,她一抬頭便正對上了大公子的雙眼。眼裡好像帶著一絲溫和。樂桃迷惑地想。
蕭靖的目光克制地在她房中轉了一圈兒,並沒有旁的意思,似是……似是想瞧瞧,如今府上對她的待遇,可有了變化。
當然,經由這麼幾回折騰,誰人都不敢怠慢了蕭七桐去,因而她的屋子也漸漸有了大家千金閨房的模樣了。
蕭靖收起目光,這才將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
卻見他手中拎了一隻鳥籠,裡頭的鳥兒正在酣睡,似是對外界毫不設防。
蕭靖將鳥籠放在桌上,道:「你平日裡難免無趣,讓它陪你說說話。」
那鳥兒身上的羽毛,一撮暖黃一撮嫩綠。
那是一隻幼鳥。
看著可愛得緊。
不過蕭七桐仍舊覺得驚訝。
畢竟蕭靖瞧上去,可不像是會送這些玩意兒的人。
見蕭七桐沒有出聲,蕭靖不由追問了一聲:「不喜歡?」
蕭七桐搖頭。
蕭靖既然要送,她收著就是了。
蕭靖面上的神色這才放鬆下來。
「我還有公務在身,便不留了。」蕭靖說罷,就轉身出去了。
蕭七桐瞧著他走遠,然後將門外的丫鬟叫了進來:「大公子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也就一會兒……」
一會兒嗎?
蕭七桐也就沒再往下想。
她從不掩飾自己對蕭家的情感淡漠。
滿院子的丫鬟婆子們都學聰明了,就算再聽見什麼話,也都不敢往外傳,生怕吃了蕭七桐的手段。
如今就算蕭靖聽見也一樣。
她絲毫不覺畏懼。
她這輩子本就求個坦蕩舒爽,又何必處處委屈自己遷就別人呢?
蕭七桐垂下目光,打開了籠門,而後還伸出手指頭戳了戳小東西的腦袋。
那小鳥一頭栽下去,然後驚得趕緊撲稜著翅膀又飛了回去。
蕭七桐覺得還有一些意思,她便笑了笑,道:「掛到屋檐下去吧。」
樂桃高興地應了,忙提著那鳥籠出去了。
這廂蕭靖跨出了蕭七桐住的院子。
他方才舒緩的神色,這會兒卻又微微繃緊了。
「不過釋放一些善意,你便滿心歡喜了,像你這樣性子,哪日被賣了還要為人數錢呢。」
他於七桐來說,是否也僅僅只是釋放了一些善意而已,並不能抹殺過去的忽視?
七桐平日的乖巧,是否又是另一種疏離的表現?
蕭靖心裡竟覺得有一絲心酸。
蕭家上下,恐怕沒有一人是令她覺得溫情的。
待見了同僚,一模樣輕佻的男人走上前,笑問他:「如何?你妹妹可喜歡?」
蕭靖掃了他一眼:「你這法子不成,我妹妹連笑也沒笑。」
同僚無奈一攤手:「你妹妹也太難討好了些……是哪個妹妹?莫不是那位……」
蕭靖默不作聲。
同僚卻嘻笑道:「五姑娘是該嬌貴些!」
是啊,是該嬌貴些。
沒兩日,蕭家又收了個帖子,原來是項詩鳶的生日,便送了帖子給京中出身不低的年輕女孩兒們。
其中不僅有蕭七桐,就連蕭家幾個庶出的女兒也得了邀,可謂是辦事妥帖了。
蕭七桐與蕭詠蘭、蕭三、蕭四一併上了馬車。
馬車內,蕭三姑娘忍不住譏諷地咧了下嘴,道:「這位項姑娘該要過十八的生辰了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9:08:57
第十二章
蕭七桐都有些驚訝,原來項詩鳶比她長了好幾歲?
蕭詠蘭已有一段日子不曾露面,這會兒收拾了一番,卻也瞧著依舊陰沉沉的,整個人都如同攏著霉氣在身。
她轉頭瞥了一眼蕭七桐,也跟著譏諷地道:「十八還未出嫁,是為了等安王罷,京中誰不知道呢,偏偏她眼瞧著就要與安王定親了,愣是教人中途攪合了……只怕她心頭恨得厲害呢。」
說到最後一句話,蕭詠蘭咬著牙加重了語氣,與其說這句話是在說項詩鳶的心情,倒不如是在說她自己。
蕭七桐皺了下眉。
倒不是因著項詩鳶而倍覺膈應,畢竟她對安王欣賞有之,但要說愛慕之心那就是在可笑了。
她厭憎的是蕭詠蘭的口吻。
拿項詩鳶的年紀當做笑話來講,聽來未免可悲。
難道年紀小便早早定了親事,就該令人歡欣鼓舞了嗎?
蕭詠蘭眼界如此之淺,也難怪這麼多年與她為難著不肯放了。
蕭三這會兒倒是突地出聲道:「祖母可有說,何時給二姐姐說親?說起來,二姐姐年紀也不小了。」
蕭詠蘭臉色登時變了。
她今年十七了。
比之項詩鳶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
何況……何況她如今有了腳疾,哪家又肯娶她?
沒了程敏月,她又帶不出門去,只怕老夫人都嫌棄她是個累贅了。
蕭詠蘭咬著牙,一時間沒了聲音。
馬車內倒是安靜了下來。
蕭七桐撐著腦袋,歪歪地靠在馬車內壁,並不與她們說話。
蕭三想要嘀咕一句什麼,但最後又拼命地咽回去了。
從前,蕭七桐這位嫡小姐,比之她們尚且不如。可如今,卻好像比誰都高了一等,像是與她們說話都不屑了。
蕭三心底也有些意難平,畢竟瞧了這麼多年的嫡庶顛倒,繼室掌權,她都已經將這視為常態了,等到這一切被打破的時候,她心頭自然不快。
此時只聽得外頭的婆子喊了一聲:「五姑娘,到了。」
至於旁的三個姑娘,那婆子就像是忘了似的,嘴裡根本沒有喊出聲。
見風使舵的玩意兒。
蕭三暗罵。
蕭七桐命人打起簾子,當先由樂桃扶著走了下去。
嫡庶有別,其實原本按照常理來說,蕭詠蘭三人是要永遠矮上她一頭的。蕭七桐可不會去做個好人,讓她們不必多禮。這會兒她就要教教她們,這遲來多年的嫡庶之禮。
蕭七桐下了馬車,由樂桃扶著,再有兩三個丫鬟婆子伴著一塊兒進去了。
相比之下,蕭詠蘭幾人身邊就只有一個丫頭跟著,寒酸極了。
再加上前頭蕭七桐身形雖纖瘦,卻模樣纖美,更將她們襯進泥土裡去了。
蕭三有些惶惶然。
她突然覺得,仿佛只要有蕭七桐在一日,她們身上的光華便要不見天日。
「五姑娘。」蕭七桐這頭才剛邁進門去,便見項詩鳶款款而來,直直走到她的跟前,像是來接她的。
項詩鳶今日穿的紅裳,分外不符合她平日裡的氣質打扮。不過到底年輕,紅色將她的面孔襯得更有氣色了,眉眼都比較起往日要顯得活潑有生氣些。
今兒是她的生日,這樣打扮倒也不奇怪。
項詩鳶此時捏著帕子,衝蕭七桐盈盈一笑道:「安王殿下知曉我請了五姑娘來玩,還特地囑咐了我,要好生照看姑娘,姑娘體弱,可不能出了半點差錯。」
早在項詩鳶走到蕭七桐跟前來的時候,就有好奇的人悄悄翹起耳朵尖兒,等著聽好戲了。
這會兒聽見了項詩鳶口中的話,眾人咋舌不已。
項家姑娘這番話,不是特意在蕭七桐面前凸顯她與安王的親近麼?一個與安王險些成就一樁親事,一個是安王如今的未婚妻,前頭那個當著如今這個說什麼照顧她的話,豈不是故意壓她一頭麼?
眾人心下都有些躁動。
瞧吧,她們就知曉,這項姑娘終究是要按捺不住的。
換她們,也按捺不住!
蕭七桐哪能瞧不出項詩鳶的心思。
她伸出手,搭在了項詩鳶的肩上,就像是瞧不出來項詩鳶的本意一樣,一抬眸,紅脣微張,懶懶地道:「巧了,我正走累了呢。」
瞧那姿態,竟像是直接將項詩鳶當丫鬟使起來了。
距離這邊隔著兩條走廊的一塊兒平地上,平王江良、建王江辰、七皇子江遠同他們帶來的太監、侍衛,正站在那兒,聽見動靜,不由隱隱朝這邊望了一眼。
江良感慨:「那是哪家姑娘,連項姑娘也敢欺了去?」
七皇子卻大聲道:「胡說,那明明是項詩鳶欺負她呢!不行,本皇子得去保護她!」
不然本皇子回宮又得抄書千百遍了!
七皇子生得雖然圓滾滾,但一雙腿卻跑得比誰都快,等江良反應過來的時候,七皇子已經撒腿朝著那方跑過去了。
太監和侍衛嚇了一跳,都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江良疑惑道:「七弟與那姑娘認識?」說完,他忍不住皺了下眉:「莫要惹出什麼事才好。」
他倒不怕七皇子惹出事,畢竟七皇子有淑妃撐腰。他怕自己因看管不住幼弟,而受責罰。畢竟他雖封王,但說起來,還不如宮中兩個年幼的皇子地位來得高。
這廂江辰也覺得有些驚奇。
上回宮中傳出消息來,不是說這二人起了爭執,最後他那三弟還為蕭五姑娘出了頭,使得淑妃顏面大失嗎?
按理來說,這江遠應當是憎惡蕭五的才是!
除非……除非江遠怕了老三,這才面對蕭五分外殷勤起來!
他這個七弟,果然是個只長肉不長腦子的,堂堂皇子這般行事,實在叫人瞧不上!
不過……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江遠愚鈍,也就失了爭寵之力。而旁人再瞧見他因老三之故,堂堂皇子卻不得不去討好一個官員之女,不知多少人要覺得脣亡齒寒了。
到那時,他們對老三的不滿,自然會積攢到頂點。
於是江辰微眯起眼,雙手背在身後,並沒有要上前阻攔的意思。
江良見他不動,便也只有繼續在一旁充當木樁子了。
且說這廂七皇子跑得快,眼前著就快跑到跟前去了,他卻又猛地頓了頓腳步,放慢了速度。
他可還記得上回是因什麼挨了罰,這回可不敢在蕭七桐跟前橫衝直撞了。
當蕭七桐的手搭上項詩鳶的時候,項詩鳶就有那麼一瞬覺得不好。而等到蕭七桐出聲之後,項詩鳶的猜測成真了。
她身子微微僵直地站在那兒,甩開蕭七桐的手也不好,可就這樣受著也不好。
無論是哪種做法,都會叫旁人看了笑話去。
是她心急了。
項詩鳶掐了掐掌心。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滯,眾人瞧著這一幕,眼底都還帶著揮之不去的驚詫。
這蕭七桐聰明得很,項詩鳶那樣擠兌她,她都敢反過來無比自然地將項詩鳶當做她的丫鬟一般使喚。
她們心頭不由都暗暗提了警惕,將蕭七桐列為了並不好對付的對象。
待平復了心頭的驚詫後。
這會兒旁邊站著的貴女們,方才緩緩出了聲:「都杵在這兒作什麼?項姑娘不接我們進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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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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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9:10
第十三章
這便是在給項詩鳶台階了。
滿京貴女,到底還是有些人與項詩鳶交好的。
項詩鳶面上微微笑道:「是我疏漏了,快請。」
只是她話音剛落下,便見一身錦衣華服的七皇子大步走來了。
七皇子伸手費勁兒地將她推開了,道:「你這女人,為難她做什麼!」
項詩鳶僵了下,沒想到七皇子會忽然出現在這裡,更沒想到七皇子嘴上會這樣說……一時間,項詩鳶的面容有些狼狽。
「七皇子,我並沒有為難蕭五姑娘。」項詩鳶出聲。
七皇子卻擋在了蕭七桐的跟前,抬頭怒視著項詩鳶:「你壞!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蕭七桐也有些驚訝。
這小胖子怎麼也在?
蕭七桐伸手拉了七皇子一把,七皇子這才沒有往下說。
住嘴後,七皇子還伸出肥胖胖的手,反手拍了拍蕭七桐:「別怕,本皇子保護你。」
貴女們瞧見這一幕,想笑又不敢笑。
七皇子的模樣固然滑稽,可誰也不敢小瞧了去。
說到底,這位始終都是皇子!哪怕形容再醜陋,行事再好笑,她們都須得尊敬服從。有了七皇子的這句話,旁人誰還敢再去欺負蕭七桐呢?
有人嫉妒。
也有人忍不住暗暗嘆息,這回項詩鳶可是麻煩了。
七皇子是個混世魔王。
他可不怕事,欺負起人來毫不手軟,反倒是她們這些女孩兒,受禮教的拘束,並不敢輕易行事。
蕭七桐這會兒又伸手拍了拍七皇子的頭:「她不曾欺負我,方才項姑娘說要照顧我呢,你沒瞧見我手都搭她身上了麼?我累得很,正等著項姑娘來扶我呢。」
旁人見她如此動作,都暗暗咋舌。
這蕭五膽子也真大,皇子的頭是你能摸得的麼?
偏偏那七皇子不僅沒有發作怒火,反而還道:「不成不成,她喜歡三哥,要是故意害你,把你推水裡怎麼辦?」
七皇子小小年紀,對這些手段倒是通得很。
「本皇子來扶你!」七皇子抓著蕭七桐的手,就要往他肩上放。這麼一瞧,他倒像是成了蕭七桐的拐杖似的。
蕭七桐眨了下眼,覺得有趣。
她本意也不想與項詩鳶多作糾纏,平白讓其他人瞧好戲。於是也就順著點了頭,道:「今個兒倒是我有福氣了,能叫七皇子扶我。不過你可得走慢些,我累了,步子邁不快的。」
「嗯!嗯!」七皇子用力點頭,臉上的肉都跟著繃緊了,一副被寄予重任、如臨大敵的模樣。
蕭七桐便也不再瞧項詩鳶,只一心低著頭去瞧腳下的路。
項詩鳶也不敢再招她,只壓下了一早準備好的種種招數,裝作什麼事都未發生一般,轉身道:「諸位隨我來。」
於是眾人這才又往裡走去。
而此時,蕭詠蘭、蕭三姑娘、蕭四姑娘也方才走進了府內。
她們之前聽見了裡頭的聲音,以為蕭七桐和誰爭執起來了,怕遭了牽連,便沒有急著進門來,這會兒等動靜消停了,她們才進來了。
只是等進來後,她們隱約瞧見蕭七桐身邊還跟了個……孩子?
蕭詠蘭已經許久不曾赴宴,上回七皇子去建王府上時,她並未在場,因而也不知曉其身份。
這會兒瞧了,她忍不住疑惑地問旁邊一個姑娘:「蕭五身邊的是誰?」
「七皇子。」
七皇子?
蕭詠蘭呆了下。
她是聽過七皇子的。
據說許多貴女都被他同他那小姨捉弄過。
七皇子身份非凡,脾氣又不好……
蕭詠蘭嘴角彎了彎,臉上的笑意幾乎壓不住。
蕭三、蕭四上回卻是見過的,她們知曉這七皇子似乎很維護蕭七桐。
於是她們忍不住問那姑娘:「這是在做什麼呢?」
那姑娘有些無奈地道:「蕭五姑娘說自己走得累了,七皇子便主動扶了蕭五姑娘。」
七皇子年紀小,扶一扶蕭七桐倒也算不得什麼。
但……
但這根本不是重點!
重點是,堂堂皇子,就因為蕭七桐一句「走累了」,便主動伸手扶她?
七皇子在外面傳播開的惡名,難道都是假的嗎?
瞧他如今扶著蕭七桐的賣力勁兒,簡直令人震撼!
蕭詠蘭才露出來的笑容,也因為這番話而消失了個乾淨。
她幾乎是咬著牙問旁邊的兩個妹妹:「蕭七桐何時又和七皇子有這樣好的關係了?」
怎麼什麼好事都淨往蕭七桐的頭上落?
若說那安王乃是瞧中了蕭七桐的模樣好,倒也說得通。
可這七皇子才幾歲?
他懂得美醜之分嗎?
他憑什麼也對蕭七桐這樣好?
蕭詠蘭環顧四周,驚覺這裡並不是在蕭家,手邊也沒有可以供她打砸的東西。蕭詠蘭心底頓覺更加的難受了。
就像是一把火被狠狠塞進了她的胸腔,不斷炙烤著她的心肺,令她覺得焦躁疼痛。
蕭三微微嫉妒地道:「七皇子乃是安王的弟弟,興許是得了安王殿下的吩咐,這才對五妹妹另眼相看吧。」
蕭詠蘭卻覺得不對。
尋常人家況且還兄弟不合的多呢,更別說皇家了?那七皇子難道真聽安王的話?
蕭詠蘭腦子裡塞滿了各種思緒。
她的目光胡亂掃著,掃來掃去,然後突然頓住了。
「那是……那是建王殿下?」蕭詠蘭語出驚喜地道。
上回在城郊聚會,便見著了這位建王殿下。她依稀記得對方的風采。
這位建王殿下應該是不喜歡蕭七桐的,上回建王打下的獵物,可是都讓蕭七桐拿走了!
「那是建王?」蕭三和蕭四有些驚訝,而驚訝過後,便也難免有些喜悅。
那次聚會,蕭詠蘭在場,她們可不在。
她們這些平日養在深閨的姑娘,可少有能見到王爺皇子的時候。
雖說建王已經有了王妃,但也難免令人嚮往。
甚至,她們心頭忍不住想……
蕭七桐都能同光風霽月的安王定親……
正想著呢。
此時蕭四低聲道:「傳聞說幾位王爺與項家姑娘極為親近,看來倒是真的。項詩鳶過個生辰,都有建王帶著七皇子前來。」
旁邊有個姑娘恰好聽見這句話,便淡淡道:「似是自幼一同長大呢。」
有人不免嫉妒地道:「畢竟項家可有一位項皇后呢。」
蕭詠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跛足。
頓時暗恨不已。
若沒有這樣的障礙,遇見了建王這樣的人物,她也未必沒有一拼之力!
那建王妃長得可並不如何……
眾人各有各的心思。
而這些蕭七桐都不知曉。
她滿心閒適,並不因著來了項詩鳶的地盤,便覺得戰戰兢兢、如坐針氈。
待入了廳中。
眾人分坐桌前。
七皇子此時死守在蕭七桐的身邊,振振有詞地道:「不得讓人欺負了你去!」
但這樣到底不合規矩,項詩鳶便上前溫聲勸他。
只是給項詩鳶面子的,只有平王、建王,七皇子可不曾與她一同長大,自然不給她留臉面。
「你別動本皇子,你安的什麼心?」七皇子氣憤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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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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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9:22
第十四章
項詩鳶從前不和七皇子來往,而七皇子瞧在項皇后的面子上,也並不捉弄項詩鳶,因而項詩鳶從未在七皇子這裡嘗到過苦頭。
今個兒連連吃癟,項詩鳶終於明白,這個胖子,不會再高看她一眼了……
為什麼呢?就因為如今蕭七桐成了欽定的安王妃?
項詩鳶心下翻滾,但面上卻不顯。
她不再勸,只起身去請了平王、建王。
平王江良早就想將七皇子喊回去了,見項詩鳶來遞台階,便也順著往下,與江辰道:「二弟,我去尋七弟。」
「嗯。」江辰應了聲,落座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江良來到廳中。
小太監唱道:「平王殿下到。」
眾人紛紛起身。
不過她們對這位平王素來沒什麼印象,因而這時臉都不曾紅一下。
江良準確地捕捉到了七皇子的方位,他走上前去,低聲喊道:「七弟,你……」
江良不自然地頓了下。
方才離得遠,他並未瞧清楚那和項詩鳶起爭執的人,生得什麼模樣。
但這會兒對方就站在那裡。
就在眼前。
江良不自覺地怔了怔。
這是個身材纖弱的小姑娘。
從上由下而望去的時候,一眼先瞥見她腦袋上如雲般的秀髮,然後再是賽雪的肌膚,標誌得過了分的五官,和脆弱而修長的脖頸……
勝過項詩鳶當年這個歲數時,百倍。
蕭七桐隱約察覺到了打量的目光,她微微抬起頭,毫不畏懼地朝對方看去。
江良這才得以完整地窺見她的全貌。
怯弱生憐。
似乎真像七弟說的那樣,並非她欺負項詩鳶。
畢竟瞧她模樣,怎麼瞧都怎麼欺負不了項詩鳶。
「大哥,我不過去,你們自己去吧。你和二哥喝酒,我又不能喝酒……」七皇子有理有據地道。
江良這才收起目光,道:「你過來。」
「我不……」
「七弟!」
江良有些急了,額上甚至都滲出了些微的汗水。
看上去,他似乎拿七皇子毫無辦法。
蕭七桐的目光飛快地掠過了這位平王殿下。
看上去,這位平王殿下似乎性子過溫了。他在宣正帝的子嗣中居長,但卻似乎始終不得寵愛,蕭七桐上輩子都未曾聽說過有什麼關於他的消息,只聽說他似乎連妻都未娶,便病故了……
瞧這位平王身體康健的模樣,竟然比她死得還要早……
蕭七桐伸手推了推七皇子的背脊:「你坐這兒太擠了,過去坐吧。」
七皇子剛感覺到蕭七桐的手軟軟的,溫溫的,挨在背上很舒服,像以前他摔疼了,乳母摸他的時候一樣。緊跟著就聽見了蕭七桐說出口的話。
這是嫌棄他……太胖了嗎?
七皇子有些心碎。
從未覺得一身肉有什麼妨礙的七皇子,頭一回感覺到了痛苦。
他只能挪了挪屁股,從凳子上滾下去。
「走吧。」他對江良說。
眾人都不免驚詫於他竟然這樣聽蕭七桐的話。
這蕭七桐莫不是學了個什麼巫術,專門針對這些個天潢貴胄吧?前頭有安王喜歡她,後頭就連七皇子都對她順從體貼。
真是叫人……羡慕又嫉妒。
江良又瞥了一眼蕭七桐,這才帶著七皇子離開。
而七皇子在退離的時候,也沒忘記大聲說:「不許欺負她!否則本皇子要處罰你們……」
這樣的話聽來童言童語,但從一個皇子的口中說出來,威力是不小的。哪怕這位皇子方才六歲。
等七皇子走了,整個廳中方才恢復了正常的氣氛。
當然,建王他們坐的桌離這裡也並不遠。
這邊若是有什麼過大的動靜,那邊能聽得清清楚楚。
項詩鳶松了一口氣,目光暗暗掃過了蕭七桐,隨後方才露出笑容,先謝過了眾人來給她過生辰。
眾人先後遞上了禮物。
蕭七桐幾乎落在了最後才遞上去,就連蕭詠蘭等人都趕在了她的前頭。
蕭七桐倒是全然不在意。
難不成先遞個禮物,便能得賞了?
等樂桃將她挑的禮物送上時,項詩鳶便好似分外重視一般,笑了笑道:「有些好奇五姑娘送了什麼給我,我打開瞧瞧可好?」
「送你的,你瞧便是了。」蕭七桐滿不在乎地道。
其他人這會兒也來了興致。
她們都知曉蕭七桐的母親早亡,而又聽聞她的繼母待她並不好,想來也不會教她人情世故上的東西。
蕭七桐什麼都沒學,也不知挑了什麼東西送項詩鳶。
不會是極為廉價,又模樣醜的東西吧?
若是這樣的,只怕要惹人嘲諷了。
鴻欣郡主和單嬌靈來得遲,她們坐得離蕭七桐遠些,這時候便也只有將擔心的目光,遠遠朝蕭七桐投來了。
蕭七桐倒是依舊穩坐,面上一絲擔憂之色也無。
這樣自信嗎?
她到底送了什麼?
貴重的?廉價的?
隨著眾人屏息,這頭項詩鳶打開了匣子。
卻見裡頭放了一對玉墜子。
那對墜子水頭足得很,瞧著瑩潤剔透,其中似有水紋流動。
料好,工藝同樣也好。
一瞧便知曉應當價值不菲!
眾人都呆住了。
蕭七桐還……真捨得?
項詩鳶可是她的敵人!
項詩鳶自己也微微呆了下。
她以為以蕭七桐的脾氣,該要送個羞辱她的東西。誰曉得,對方竟像是精心為她挑選了禮物一樣。若她接下來再為難蕭七桐,反倒顯得她心胸狹隘了。
項詩鳶淺淺吐出一口氣,心口卻梗得更加厲害了。
她笑著將那匣子收好,道:「五姑娘送的這對墜子,真叫人喜歡得緊。」
既然蕭七桐故作大方,那她便也該要大方些。
蕭七桐頭也不抬地道:「項姑娘喜歡便好,日後可要多戴給我瞧。」
項詩鳶:「……」
蕭七桐放下了筷子,讓樂桃為自己盛湯。
就這麼一對墜子。
一百兩銀子呢。
可惜項詩鳶不是個男子。
不然的話,她也能原樣再去買個硯台。
就挑一兩銀子的那種。
這姑娘用的東西,就是要貴得多了!
幸而她如今也不缺錢花。
不然她恐怕便要摘兩朵野花塞進去充作禮物了。
這頭蕭七桐想的什麼,旁人是一無所知的。
她們還仍舊驚詫於蕭七桐這樣大方。
要知曉同為閨中女孩兒,大家雖然出身好,但手頭的錢卻並不多。越是高門大戶,便越是嚴格。
蕭七桐捨得拿錢買這樣一對墜子送人。
實在是……
實在是有些敗家了。
眾人這會兒提起了心,生怕她開口讓項詩鳶將其他匣子也打開來瞧瞧。
畢竟自己有能力送得出珍奇玩意兒的,到底是少數。
因著蕭七桐前頭先毫不客氣打了項詩鳶的臉,後頭卻又大手筆送了禮物,更有七皇子護在側。
以至於眾人都覺得她不大好惹,於是直到生日宴結束,都沒有人再企圖尋蕭七桐的麻煩。
等生日宴一結束,七皇子便當先奔到了蕭七桐這邊來。
「你給項詩鳶送禮物了?」七皇子問。
「怎麼?」七皇子早沒了當初對待她時的熊樣,如今蕭七桐也就樂意與他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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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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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9:35
第十五章
「她那麼討厭,你不應該給她送的。」七皇子皺著眉,「唉,貴不貴呀?」
「特別貴。」
「唉。」七皇子心說,可我零花錢也很少啊,幫不了你唉。
不如我把這個事告訴三哥,讓三哥多給你點錢吧!
蕭七桐聽見他小大人似的嘆氣,又忍不住覺得有些想笑。
她摸了下七皇子的頭:「我要回去了。」
「那,那我瞧著你上馬車吧。」
「嗯。」
「那你還用我扶嗎?」七皇子瞥了瞥她的神色,這才添上了一句,「我胳膊有點酸,昨天我抄書了。」
「不用了。」
七皇子松了好大一口氣,這才高興地送著蕭七桐出去。
而此時鴻欣郡主和單嬌靈趕了上前來,她們二人都有些怕七皇子捉弄人,這會兒見蕭七桐將七皇子制得服服帖帖的,面上不由都有一絲崇拜。
「七桐姐姐好生厲害。」鴻欣郡主低聲道。
單嬌靈倒是說了另一件事,她擰著眉頭,噘著嘴道:「今日七桐都給項詩鳶送了那樣貴重的東西……我們還不曾從七桐這裡收到過禮物呢。」
鴻欣郡主忙道:「我們也沒有給七桐姐姐送呀。」
單嬌靈這才不說話了。
「你們什麼時候生辰?」
鴻欣郡主臉頰微紅,忙道:「不必了,耗費錢,繡個帕子給我就好了。」
蕭七桐沉默了一下:「……這個我還真不會。」
比起繡帕子,拿錢去買就快多了。
鴻欣郡主「啊」了一聲:「那我繡給你吧。」
單嬌靈笑了笑:「我也會我也會,我繡個香囊給你。」
七皇子眼瞧著這兩個小姑娘走過來,和蕭七桐攀談起了話,於是他就這樣被忽視了。
七皇子覺得又有些難過了。
方才蕭七桐還認認真真和他說話呢,這會兒就不和他說話了……
七皇子憋了會兒,說:「我會捉蛐蛐啊!」
蕭七桐:「???」
「我的大將軍是不能給你了,但我可以捉新的給你。」七皇子努力地表現著自己。
蕭七桐:「謝謝,不用。」
單嬌靈想取笑他,但想到七皇子的惡名又沒敢笑,只是小聲說:「誰送禮送蛐蛐兒啊。」
「那,那送什麼?」
「帕子香囊扇子首飾。」
七皇子撓撓頭:「我,我不會啊……」
說著話,一行人已經走到了門口。
蕭七桐出聲道:「改日再會。」
鴻欣郡主與單嬌靈都有些依依不捨:「嗯,改日再會。」
七皇子也學著說了一句:「改日再會。」
蕭詠蘭幾人在門外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她們先離開。
畢竟她們都是庶女,這裡頭還真沒幾個樂意與她們相交的。就算有,也只是草草說過幾句話。因而她們早早就出來了。
只是她們先前想上馬車,卻叫丫鬟婆子攔下了。
那馬車前的婆子臉色拉得老長,只冷聲重複著:「嫡小姐還未出來,幾位姑娘不得上馬車。」
於是她們也只有咬牙等著了。
等終於見到蕭七桐的時候,卻見到對方是由七皇子、鴻欣郡主、將軍府上單姑娘一併陪著出來的……
蕭詠蘭和蕭三當先就變了臉色。
蕭七桐掃過她們的臉色,心頭覺得好笑。
上輩子,只有她羡慕這些庶姐的份兒。
畢竟這些庶姐能吃得飽穿得暖,更能打扮得好。她們又不受病痛的折磨。
這輩子,她們其實同樣吃得飽穿得暖、也有打扮的機會,也依舊不受病痛折磨。
但只是因為她的境地陡然拔高了,於是她們便羡慕嫉妒起她來了。
蕭七桐沒再看她們。
她當先坐進了馬車。
蕭三姑娘、蕭四姑娘略有些侷促地坐在廳中,蕭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春月呈了茶到她們的手邊,二人都有些受寵若驚。
「在項府上,你們不曾受什麼委屈罷?」
蕭三、蕭四二人又是一怔,小心答道:「不曾受委屈。」
「那項家姑娘不曾為難你們?」
蕭四姑娘沒有出聲。
蕭三姑娘倒是忍不住撇了撇嘴,道:「進門時,她便衝著五妹放了下馬威。」
蕭老夫人聽見這句話,似乎驟然來了精神,不由坐直了身子,問:「那蕭七桐豈不是由她欺凌?」
其實蕭老夫人也覺得不大可能。
以蕭七桐的性子,恐怕不會輕易低頭。可她又能如何呢?那裡是項家的地盤。周圍又有許多貴女在側。
還沒等蕭老夫人想個明白,只聽得那頭蕭三姑娘出聲道:「丟臉的卻是項姑娘。」
蕭老夫人面上閃過驚訝,又閃過些許的失望。
她驚訝的是,蕭七桐竟然連項詩鳶都能應付!失望的是,蕭七桐這樣本事,倒沒了蕭家維護她的機會,如此下來,又要怎麼同她彌補感情?
蕭三、蕭四二人悄悄將蕭老夫人的神色收入了眼中。
蕭四姑娘此時怯怯出聲道:「老夫人,我該回去了。」
蕭老夫人倒也沒有為難她,甩手道:「許姨娘身子又不大好了?再請大夫瞧瞧。」還不等蕭四姑娘心中感動,便見蕭老夫人皺眉道:「別過得整個府上都是病氣。」
蕭四姑娘登時便沒了半分感動的心思。
她娘早年鐵了心的想做個寵妾,老夫人那時見祝氏身子不好,想來無法再產子了,於是便也就默許了許姨娘的野心,更日日讓人送生子藥去許姨娘房裡。一番折騰,沒產下兒子不說,如今年紀大了,身子便也一日比一日虛了。
這都是為的什麼?
如今倒是換來一句,別過了病氣。
蕭老夫人問完話,便也沒了興致,於是揮手讓蕭三也回去了。
蕭三出了院子,便忍不住撅了下嘴:「如今倒是關心起蕭七桐了!」只是她膽小,只說了這樣一句,便不敢再往下說了。
蕭四姑娘回去後,將請大夫的事與許姨娘說了,又將蕭老夫人問了什麼話,作何反應,也都與許姨娘說了。
許姨娘捂住胸口,帕子遮臉,先狠狠咳了幾聲,方才道:「從前家裡待五姑娘如何,如今老夫人想要輓回一些祖孫情。難!你日後莫要摻合進去……老夫人吩咐你什麼,你只管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許姨娘咬了咬牙,面上有一絲不甘,道:「五姑娘今時不同往日了,若你能舍下面子,便該與她交好,興許能成你將來親事上的助力。」
說罷,她便躺下去,又狠狠咳了幾下,不再多話了。
蕭四姑娘面上有些惆悵,她坐在一旁瞧了會兒,便起身去尋絲線了。
「姑娘做什麼?」丫鬟問。
「打一截兒綹子。」
丫鬟點著頭,忙幫著尋絲線去了。
臨陽侯府。
小院兒裡,芙蓉海棠開得正好。
鴻欣郡主坐在一旁,動作略顯笨拙地往香囊上頭繡著紋理。
也不知曉過去了多久,她身邊的丫鬟突地出聲,驚喜道:「小侯爺來了。」
鴻欣郡主見狀,也立即放下了手頭的活計,起身迎了上去。
丫鬟跟在她的身後,小聲道:「近來小侯爺都不大來瞧郡主了……」
鴻欣郡主面上也有一絲失落,但她面上掛著的仍舊是笑意:「兄長也是為了侯府。」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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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9:48
第十六章
丫鬟悄悄打量了一眼院門的方向,笑道:「不過小侯爺如今瞧著,倒是愈加有氣勢了!外頭不知曉有多少姑娘想著嫁進咱們侯府呢……」
鴻欣郡主的面色卻剎那垮了下去。
丫鬟見狀,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頓時訕訕收聲,再不敢往下說了。
那頭寧小侯爺大步跨進來,走到了鴻欣郡主的面前,見她手裡還抓著一張帕子,帕子上頭還留著針線,針就這麼吊在下頭,晃來晃去。
寧小侯爺見狀皺眉:「這是做什麼?針還在上頭呢,也不怕扎了自己。」
說罷,他又發作了幾個丫鬟。
「你們也不知曉瞧著些!若是傷了郡主,如何是好!」
幾個丫鬟忙喏喏應聲。
寧小侯爺眉間戾氣卻仍未散去,他伸手拽過那帕子,便要扔出去:「整日裡也不知曉愛惜自己……」
鴻欣郡主忙抓住了他的手:「哥哥!我好不容易才繡成這般模樣,你若扔了,我豈不是又要從頭再來?」
寧小侯爺這才收手,讓一旁的丫鬟小心收著了。
「你既已學會,又何必整日裡還往這上頭費心思?」
「既學會了,自然該做些玩意兒送人……」
「送誰?」寧小侯爺卻是眼一眯,眼角流露出一絲凌厲的光。
鴻欣郡主張張嘴,到底沒有將那個名字說出來。
寧小侯爺見她支支吾吾,心頭以為是哪個登徒子竟得了妹妹的青睞!
他冷聲道:「莫說是這個時候,就算日後你嫁了人,對方也休敢命你為他繡帕子香囊……」
鴻欣郡主聽了這話,頓時哭笑不得起來。
寧小侯爺見她笑出聲,便知曉是自己猜錯了。
這應當不是送給某個男子的。
那是給誰的?
寧小侯爺腦中漸漸有個名字浮現了出來。
是給蕭……的?
寧小侯爺頓時收了聲,面上神色也有了微妙的轉變。
鴻欣郡主半晌沒有再聽見兄長的動靜,她不由得抬頭瞧了一眼,這一瞧,鴻欣郡主便知曉他猜出來了。
一時間,庭院靜寂。
鴻欣郡主輕聲道:「母親還在等哥哥呢,哥哥先去母親那裡吧,等說過了話,再一同用飯。」
「嗯。」寧小侯爺應了聲,轉身出了院子。
等寧小侯爺踏出了院門,這廂的丫鬟才漸漸回過味兒來。
氣氛這樣詭異,難不成是因著蕭五姑娘?
且說寧小侯爺一路出了院子,而後來到了老王妃的跟前。
老王妃將他上下打量一番,見他面上還帶了一些擦傷,往日俊俏的面孔,如今也曬得黑了些。只是模樣並不令人覺得狼狽,反而令人覺得說不出的英朗。
「我兒長大了!」老王妃慨嘆了一聲。
寧小侯爺面上這才展露了一些笑容。
隨即拉過凳子坐了下來。
嬤嬤端了茶放在他的手邊,與之同時放上去的,還有一些畫卷。
寧小侯爺心頭隱隱覺得不對勁。
「這是什麼?」
老王妃抿了一口茶,道:「這都是京中貴女的畫像。」
寧小侯爺腦子如同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發出「嗡」的一聲來,令他一時間有些不能回神。
「……此事是不是太急了些?」
「只是先定下親事,若你將來要同你父親那般,上戰場去,自然該早些成親。此時先做下準備,屆時方才不會手忙腳亂。」
寧小侯爺只覺喉嚨口一陣乾澀。
他張了張嘴,正欲說些什麼,便聽座上老王妃出聲道:「你年歲小時,做什麼事,我都依得,因為我知曉你終有長大那一日。等你大了,有些事我便依不得你了。」
她頓了頓,又道:「我昨個兒聽聞,欽天監在合日子了,不日當今便要降下旨來,擬定安王大婚之日。」
寧小侯爺忍不住道:「那與我何干?」
「你得避嫌。」老王妃盯著他的雙眼,沉聲道。
「不過有過一樁婚事,如今婚約都已不覆存,還須避什麼嫌?」寧小侯爺的聲音裡夾雜上了一絲火氣。
老王妃沒有說話。
她只是盯著他,半晌,方才問:「從前不喜歡人家,如今卻又轉了心思。為什麼?」
寧小侯爺啞聲道:「我不知道。」
如果就僅僅只是鴻欣帶了好友來府上,他驚鴻一瞥,覺得實在驚艷。若是從此後再見不到面,又或是聽聞對方已有婚約。興許這件事也就從此揭過了,他心底甚至不會為之而再起半點波瀾。
可當再見時,他驟然驚覺,原來對方就是蕭五。
就是被他退了親事的蕭五。
剎那間,好像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老王妃越是叮囑他,行事不得後悔。
越是告知他,臨陽侯府處在風雨飄搖中,經不得折騰。
心底就仿佛有一股桀驁,直衝向天際。
理智與情感擰在心頭。
滋味難受。
寧小侯爺低聲道:「您說得不對,若是急著為我準備親事,豈不反而讓安王面上無光,時刻提醒著眾人,我與蕭五有過婚約。不如且先安分低調等上幾年再說……這幾年,想必漸漸也沒什麼人注意到我們臨陽侯府這一樁事了。」
老王妃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兒:「你說得也有理。」
寧小侯爺松了口氣。
而老王妃收回主意後,便也沒再就這件事上打轉。她詢問了寧小侯爺近來在軍中混跡的生活,又讓嬤嬤取了新做的衣裳給他,而後才放他回去沐浴換衣裳了。
寧小侯爺走出老王妃的院子。
走了有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
讓他瞧畫卷說親事,恐怕從一開始就並非是母親的心意!
母親是在借機探出他的真實想法……
寧小侯爺抬手按了按額頭,只覺得那裡隱隱作痛。
他細細理了一下自己方才的種種反應,最後又實在什麼都梳理不出來。
罷了,就這樣吧。
興許日後避著避著,就大好了。
鴻欣郡主與單嬌靈大抵是沒有什麼事做,沒兩日,便真做了帕子香囊送來。只是二人應當都學了才不久,技藝有些生疏,於是帕子香囊的針腳都顯得有些粗糙,繡面也都只是簡單的花樣,普普通通。
但這已是難得了。
她們那樣的出身,學刺繡未必是真要做了東西送人的。
樂桃小心地將這兩樣玩意兒放入匣子中,問蕭七桐:「姑娘,咱們回什麼禮呢?」
蕭七桐撐著腦袋,深思了一會兒:「……抄經?」
樂桃叫她狠狠嚇了一跳,臉上顏色都變了:「姑娘還惦念著去寺裡頭呢?」
蕭七桐搖搖頭。
只是她恰好會抄經罷了。
上輩子覺得日子難熬的時候,便也只有以此作撫慰了。
樂桃仔細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見蕭七桐神色平靜,心裡越發沒底。她忍不住皺了下眉,心頭更覺疼得緊。
若非從前老爺、老夫人,無一人照拂姑娘,姑娘又哪裡會生出削髮為尼的念頭來?只盼著如今安王殿下能留住姑娘才好……
樂桃心頭難過得很,卻不知曉蕭七桐壓根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上輩子迫於無奈方才做了姑子,這輩子好好的,她又怎會將自己往那樣孤苦清寂的地方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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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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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09:59
第十七章
蕭七桐讓樂桃去買了些經卷、紙筆回來。
樂桃愁眉苦臉的,雖然心下擔憂,但也還是老老實實去買了。
抄起經來,蕭七桐可謂是輕車熟路。
淨手、焚香,擺下筆墨。
等不知不覺手臂酸軟時,蕭七桐抬頭一瞧,才發覺天色都暗了。
她揉了揉手。
樂桃見狀,忙從後頭走來,幫著蕭七桐揉了起來。
「姑娘歇歇吧。」
「抄了多少了?」
「一卷都還未抄完呢。」樂桃眼底流露出心疼之色,但蕭七桐並沒有瞧見。
蕭七桐翻了翻手邊的經卷。
左右不能厚此薄彼。
不如便多抄兩卷,給皇貴妃送去一卷。
安王那裡……
蕭七桐捏住了跟前的紙張。
紙張薄得很。
瞧上去也不是什麼貴重玩意兒。
雖說安王自己便寫得一手好字,他曾為宣正帝抄的經書,如今還被宣正帝珍而重之地放在文華殿中,但凡來到文華殿中的大臣皇子,都能一眼瞧見那卷經書。
但是想起那方硯台,蕭七桐總覺得,給了旁人的東西,也總要給安王備一份兒才好。
面子上方才過得去。
那便再抄一卷好了。
蕭七桐起身,親手收拾好了跟前的經書,再放入匣中收好。
這才由丫鬟伺候著洗漱、歇下。
如此一折騰。
蕭七桐足足抄了大半個月方才抄好。
這段時日裡,任誰來邀,她都一概不去。
而鴻欣郡主與單嬌靈聽聞她在準備回禮,也不催她來府上玩,只一面欣喜等待,一面又忍不住焦灼,都準備這麼久了,那得是多費勁兒的東西呀……
等蕭七桐抄完經書。
恰巧,宮裡頭就來人了,說皇貴妃邀她進宮說說話。
那小太監來傳話的時候,正巧陳家姑娘正隨她母親在府上玩。
這對母女都表現出了程度不同的艷羡。
陳夫人還笑著道:「從前便聽聞宮裡頭的貴人如何喜歡五姑娘,今個兒可算見識了!」
蕭老夫人盼著陳家姑娘嫁進門來,這時候自然是巴不得讓陳家艷羡到底。
於是蕭老夫人笑了笑,道:「可不是麼,咱們五姑娘模樣生得好,討人喜歡著呢。前頭皇后娘娘,皇貴妃娘娘都賞了不少東西下來呢。如今五姑娘吃穿用具,都與咱們的不同呢……」
蕭七桐面上表情有些微妙。
蕭老夫人這是生怕別人不知曉,府上苛待她,於是連帶吃穿用具,都是由旁人來準備的麼?
這頭小太監就仿佛什麼也未聽到一般,他低聲道:「姑娘這邊請。」
蕭七桐應了一聲,也不再看蕭老夫人,隨著那小太監便出門去了。
蕭老夫人面上神情險些維持不住。
但當著陳氏母女的面,蕭老夫人便也只是道了一句:「她身子弱,成兒疼這個女兒,便讓她在家中不必行那些禮。」
陳氏二人忙點頭。
蕭老夫人又借機,往下說蕭成是個如何會疼人的。
若是蕭七桐在此,只怕要忍不住笑出聲了。
她那父親,生性薄情冷血,若有疼人的時候,那太陽都該打西邊出來了。
這廂蕭七桐上了馬車。
樂桃道:「竟來得正正好!姑娘抄經也累了,正巧進宮散散心。」
「哪裡是湊巧……」蕭七桐低著頭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膝上放的經卷。
從一早開始,她便和江舜說好了,安王府上須派出人來盯著蕭家的動靜。
相比之下,江舜那時雖是陌生人,卻實在比蕭家要靠譜得多。
她並不避諱有人從旁監視,相反,在她看來,有安王府的人盯著,如此更可以避過一些災禍。
興許江舜一早就知曉她在抄經呢,見她專注於此事,便也沒有讓人來打攪她。方等到她抄完時,宮裡頭才來了人。
等整理好經卷,蕭七桐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入匣中。
然後放在了身旁。
等到下馬車時,樂桃便小心地將兩個匣子抱在了胸前。
永華宮中的宮女前來,將蕭七桐引到了殿中。
只是今日殿中只有安宜皇貴妃在,並不見安王江舜的身影。
蕭七桐上前見了禮。
一旁的安姑姑忙將她扶了起來。
皇貴妃指了指偏殿的方向,道:「御醫在候著了。」
蕭七桐才驚覺,原來又到該請御醫瞧一瞧的時候了。
幾個御醫把了脈,又斟酌著換了新方子,以求拔掉蕭七桐體內深種的寒氣。
皇貴妃命安姑姑將那方子疊好,道:「今日舜兒有事絆住了,怕是要晚些才來。」
蕭七桐倒不大在意此事,但當著皇貴妃的面,她還是面露羞澀之色,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安姑姑又取了墊子來,給她墊在了凳子上。
蕭七桐沒有急著坐上去,她從樂桃手中接過匣子,而後奉到了皇貴妃的跟前。
皇貴妃有些驚訝:「這是什麼?」
「近日閒來無事,抄了些經書,想著送一卷來給娘娘。」蕭七桐話裡倒沒有為自己表功的意思。
但一旁的安姑姑已經頗為震撼地瞧了她一眼。
皇貴妃也當即接了過去,打開匣子來,瞧著裡頭放得整齊的經卷,道了一聲:「七桐有心了。」
安姑姑這才笑著出聲道:「想必姑娘花了不少工夫吧?」
蕭七桐搖搖頭:「倒也不怎麼費工夫,就是靜下心,認真抄寫便是了。」
聽她這樣說,安姑姑卻越發覺得不容易。
這樣小的年紀,換作旁人,又哪裡能靜得下心來,就為了抄那麼一卷經書?她身子本就不大好,還不知要如何耗心神呢。就這樣,都還不懂得為自己攬功。實在叫人又心疼又喜歡。
這廂皇貴妃突地抬手一指樂桃懷中剩下的匣子:「那又是什麼?」
蕭七桐愣了下,細聲道:「給安王殿下的。」
皇貴妃臉上的笑容頓時濃了一分。
她低頭將經卷從匣子裡取出,幾個宮女太監忙上前去將經卷展開。
「好字。」皇貴妃贊了一聲,像是真將蕭七桐這卷經瞧進眼裡、記在心頭了。
說罷,她還抬手撫弄了兩下,愛不釋手一般。
「從前安王手抄了一卷經送給他父皇,今個兒倒也有七桐手抄一卷經來送給本宮。」言語間,倒是將蕭七桐視作更親近的人了。
蕭七桐可沒想到,不過是隨手為之的舉動,卻反引起了這樣大的效果。
她一時之間也不知曉該如何回應皇貴妃的溫柔,便只笑了下。
皇貴妃抬手撫了撫她的頭,又叫宮女端了些點心來。
「御醫說,這些你都吃得的,只是得少用些。」
蕭七桐點點頭,也並不客氣,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宮女為她淨了手,而後便動手捻了塊點心。
只是還不等這塊點心下肚。
那頭有宮女款款踏進殿內,躬身道:「娘娘,項姑娘來向娘娘問安。」
蕭七桐手上的動作頓了下。
這就值得探尋了。
項詩鳶算什麼身份?哪裡有需要她來向皇貴妃問安的道理?
皇貴妃淡淡道:「項姑娘乃是皇后的內侄女,從前皇后愛將她帶在身邊,也算宮裡頭的人瞧著長大的。」
蕭七桐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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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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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10:10
第十八章
原來是這樣。
難怪項詩鳶能直接上門來。
皇貴妃頓了下,道:「讓她進來問個安便走吧。」
那宮女應了,轉身出去了。
蕭七桐瞧著這一幕,不得不說,心頭還是分外舒坦的。
接她的往常都是安姑姑,以示皇貴妃的看重。
接項詩鳶的可不是。
兩相比對,自然是受人重視的滋味兒更好。
不久。
項詩鳶便跟著那宮女進門來了。
「見過皇貴妃娘娘。」項詩鳶先行了禮,而後才直起身子:「娘娘近來可安好?」
說話間,項詩鳶這才瞥見了一旁的蕭七桐。
蕭七桐坐在那裡,身下墊著毛絨絨的墊子,手邊擺滿了點心瓜果,她身量小,坐在那兒手裡捧著食物,瞧著真像是嬌寵著的公主一般。
項詩鳶完全沒想到,今日蕭七桐也在!
她一瞧見蕭七桐,就本能地想起來那日,對方讓她戴著那耳墜,好給對方多瞧瞧。
項詩鳶忍住了抬手摸耳垂的衝動,然後將目光從蕭七桐身上挪開了。
皇貴妃待她……倒是不錯。
項詩鳶在那裡站直了身子,道:「前些日子,兄長得了一些毛皮,臣女記得娘娘下雨時容易膝寒,便想著將此物送來,為娘娘做對護膝也是好的。」
皇貴妃點了下頭:「有心了。」
說罷,安姑姑神色淡淡地將那物接了過來。
項詩鳶不由得微微一怔。
是她的錯覺嗎?
永華宮中人,待她似乎並無多少熱情?
縱使她這樣貼心考量,卻連皇貴妃身旁那位安姑姑的笑臉,都沒得到一個。
因為永華宮上下俱都神色冷淡,一時間殿中竟是變得寂靜起來。
項詩鳶仍舊杵在那裡,倒是顯得有些多餘了。
項詩鳶又在那兒站了會兒,見皇貴妃並沒有要同她說話的意思,而蕭七桐仍舊坐在一旁,慢吞吞地吃著食物,生生將她襯得矮了一頭。
項詩鳶就算再遲鈍,也瞧出來今個兒來得不是時候了。
她柔聲道:「不敢攪了娘娘的清淨,臣女先告退了,改日再來向娘娘問安。」
皇貴妃這才又似有若無地應了一聲,只是連目光都不曾放在她的身上。
項詩鳶小心地瞥了一眼。
她瞥見皇貴妃的手旁放了一個匣子,那匣子半開著,隱約露出裡頭的東西來。像是……書?紙?項詩鳶飛快地反應過來,這難不成是蕭七桐獻上的東西?
因著蕭七桐前腳先送了東西,後腳她再送上,不管如何貼心周到,都始終輸了一籌了!
再回憶之前種種。
項詩鳶心下微凜。
她小瞧了蕭七桐!
這位蕭五姑娘應當是有些本事的……
此時蕭七桐小口抿了口水,將口中食物咽了下去。
然後才瞧著項詩鳶,出聲道:「項姑娘今日不曾戴那對耳飾?」言語間頗有些遺憾。
那樣貴呢。
戴出來讓她瞧瞧也好。
項詩鳶一怔,全然沒想到蕭七桐會說出這樣一句話。
此時座上皇貴妃插了聲,問:「耳飾?」
項詩鳶忙笑道:「前些日子正逢臣女生日,蕭五姑娘特地送了一對玉耳墜。」
皇貴妃聞言心頭嘆了一聲。
她還當這二人間該要難堪,誰知曉七桐倒是個不長心眼兒的,竟捨得特特備了禮物送去。如此算來,她兒都還不曾收到過什麼禮物呢……
皇貴妃此時並不知曉,安王殿下靠著坑蒙拐騙,從蕭七桐手裡得了個硯台去。
如今還整日用那硯台研墨寫字呢。
項詩鳶此時直起身子來,道:「改日定然戴出來。」
蕭七桐眯眼微笑:「好呀,我等著瞧呢。」
項詩鳶聽了她的話,總覺得心頭憋悶得慌。明明她處處說話小心,但卻始終有種被蕭七桐牽著鼻子走,反而淪為對方陪襯的感覺。
如今蕭七桐的口吻,也像是將她變成了丫鬟一般……
項詩鳶壓下滿心的思緒,不再看蕭七桐,她躬身行禮,然後離開了永華宮。
離開永華宮後,項詩鳶並沒有急著立刻離開皇宮,而是拐了道,去尋這宮裡唯一的一位公主說話。
福儀公主由淑妃所出,她是七皇子江遠同母的姐姐。
只是福儀公主與生母、親弟都並不親近。
她自幼便與淑妃分開了,由失了女兒的劉淑媛撫養了幾日,後頭因著劉淑媛身份過低,她便又跟著皇太后住了些日子,再大些,她便獨自居住一偏殿,身邊只有宮人、乳母照應。而那時淑妃一心都在剛誕下的小皇子身上,便也就不曾在意她。等到她因著皇宮裡頭唯一一位公主的身份,得了宣正帝喜愛的時候,淑妃想要重拾與她的關係,卻也無法輓回了。
項詩鳶因著常入宮來的關係,與福儀公主倒也有一分交情。
她這會兒便進了福儀公主居住的殿中。
福儀公主方才由宮人們伺候著起了床。
她睡眼惺忪打了個呵欠,隨後倚靠著桌子坐了下來。
福儀公主形容嬌俏,瞧著便是一副嬌生慣養的姿態。
不過若是仔細瞧,便能瞧出她眉眼間幾分漠然。因為自幼與母親不親近,使得她更早地擁有了皇室公主高高在上的儀態。
「打哪裡來?」福儀公主掃了一眼項詩鳶,問。
「永華宮。」
「……我那三哥見你了?」福儀公主笑著撥弄了下手邊的食物,隨即卻是露出厭憎的表情:「什麼東西,也敢拿來給本公主吃?」
宮人們跪地告饒,忙撤下了食物。
福儀公主倒也不懲罰他們,只是繼續與項詩鳶說著話。
「區區少卿的女兒!又惡名在外!更自幼沒了母親,沒得到半分教養,她哪裡比得了你?」福儀公主疑惑地道:「你連她都沒辦法?」
項詩鳶苦笑一聲:「若是換作往日,我這會兒應當還在永華宮中。只是今日她去了,便沒了我的一席之地,我也只好識趣些,自行離開了。」
「從前怎麼不見你性子這樣軟弱?連這樣都懼怕?你難不成怕我三哥怪罪於你?」福儀公主輕笑一聲。
「皇貴妃跟前,我又能如何?」
福儀公主輕嗤一聲,心中漸有不快:「你我什麼身份,還要瞧這等人的臉色不成?她何時離宮?你屆時尋個沒人的地方教訓她便是。這宮裡頭的路彎彎繞繞,一時間誰能尋得著她?」
「她會向安王殿下告狀。」
「倒是不要臉了,還未過門,便這樣依賴我三哥!」福儀公主又輕笑一聲,「若是教訓她的人,她告狀時卻連人都尋不著,那時她又如何呢?」
說著說著,福儀公主笑了起來。
「好玩兒,我想瞧瞧。」
說罷,她便拍了拍手掌,叫來了一個小太監,吩咐了那小太監幾句。
那小太監正愁沒機會為公主鞍前馬後呢,聞言當即點了頭。
「去吧。」福儀公主吩咐。隨即她又轉頭瞧著項詩鳶:「你若不放心,可自己去一旁瞧著。他聰明得緊,絕不會讓那蕭五有機會將你拉下水的。你總這樣退讓,只會讓她看輕了去……」
項詩鳶感動地笑了笑:「多謝公主這般為我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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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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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10:20
第十九章
福儀公主受用得很,輕哼一聲:「咱們都去瞧吧。」
蕭七桐從永華宮中出來時,都還沒見安王江舜前來的身影。
她瞧了瞧樂桃手裡捧著的匣子,有些無奈:「看來咱們還得將它捧回去了。」
她原想著,不行的話便將此物交給皇貴妃。
可誰知曉皇貴妃並不肯收,只叫她親手給江舜。
無奈之下,蕭七桐便也只有讓樂桃又捧著出來了。
一行人往宮外的方向行去,行至半途的時候,突然有個小太監風風火火地竄了出來。
有了上次七皇子的例子在前,那次樂桃始終自責於沒能護住蕭七桐,於是這回她便飛快地伸出腳一踹,學著蕭七桐上回的模樣,想要將那小太監踹出去。
只是那小太監有多重?
七皇子才多重?
樂桃這樣一踹,不僅沒能將那小太監踹飛出去,反倒因著自己腳下不穩,朝身後的池子仰頭倒了下去。
蕭七桐面色一冷,想要伸手去拉,但到底還是被理智死死拉了回來。
若她這一伸手。
今個兒就她那副身子,便該要栽在這裡了!
其他宮人驚叫了起來。
而領路的宮女,到底要冷靜些,她迅速發令,讓幾個力氣大的宮女下水救人。
那頭樂桃下水時嚇壞了,但她這會兒倒是聰明,還沒等宮女下水,她便自己游到岸邊,死死抱著那匣子,攥著其他宮女的手,借力爬了上來。
此時那小太監眉毛一擰,厲聲喝道:「大膽!我取了東西要去送給娘娘,你們這些不長眼的竟敢衝撞了娘娘的東西……」
這回領路的宮女,可不似上回那個那樣膽子懦弱。
正因為上回那個在永華宮挨了罰,這回這個便無比強硬了。
這宮女很清楚,若是今個兒護不住蕭五姑娘,回去皇貴妃便要罰她。
而這些,都是那小太監不知道的。
上回眾人只知曉七皇子、淑妃沒得好臉,但卻並不清楚個中細節。
此時宮女伸手將那小太監一推,反而也厲聲斥責起他來。
蕭七桐倒顧不上這些。
她先一把攥住了樂桃的手腕:「冷不冷?」
說罷,蕭七桐便要取披風給她。
樂桃忙搖頭:「沒事,奴婢身體好得很呢。只是……」樂桃說著便眼圈一紅,像是要哭出來。她將懷中的匣子拍去了水,然後再打開了匣子,只見裡頭的經卷都已經浸透了,紙張黏在一起,墨跡都微微暈開來了。
「奴婢沒用……沒能抱得穩。」樂桃啞聲道。
蕭七桐拍了下她的肩。
突然,蕭七桐忍不住會回了個頭。
她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人在暗中窺伺。
她掃了一圈兒附近的假山、修竹,並沒有掃見人影。
而此時假山後,福儀公主略為不快地道:「撞個丫頭作什麼,便該將蕭五撞下水去。不過打了她的狗,也夠叫她丟臉了。」
項詩鳶微微抿脣,沒有說話。
這些對於蕭七桐來說,真的能起到作用嗎?
項詩鳶回想了一下蕭七桐的經歷,心底突然充滿了不確定性。
此時一陣腳步聲突地近了。
「安王殿下!」永華宮的宮女當先驚喜地喊出了聲。
她們雖然硬氣,但到底還是要有主子在的時候,才更覺無畏無懼。
蕭七桐整了整樂桃的領口,這才轉頭瞧去。
只見那頭正是安王江舜緩緩走來。
小太監如同一擊重重敲在腦上,冷汗霎時就下來了。
福儀公主也匆忙往裡藏了藏。
「怎麼三哥來得這樣不湊巧?」
江舜只掃一眼,便大致猜出發生了什麼事,他朝身後輕點了一下頭,隨後便有宮女上前,衝樂桃笑道:「樂桃姐姐先隨我去換身衣裳吧,免得著了涼。」
樂桃有些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只是她手裡的匣子卻無處安放。
樂桃回頭去看蕭七桐,那邊江舜走近,從她手中抽過了匣子:「本王來吧。」
樂桃臉色微白,惶恐地點了點頭。
這經卷本也是要給安王的,只是現如今都叫水打濕了,那又如何拿得出手去?
姑娘的一番心意也盡被毀了。
樂桃心下不安,不過倒也並未拖泥帶水。
她知曉若是她著了涼,又有誰來照顧姑娘呢?
於是樂桃跟著那宮女轉身往永華宮回去了。
江舜將那匣子托在掌心,觸感濕潤。
他幾乎是立刻聯想到了,蕭七桐若是落進去,就會同掌心的匣子一樣,一身池水,通體冰涼。
怒火只一剎便升了上去。
他看向了那小太監。
小太監萬沒想到,自己只是想要討好福儀公主,卻偏招來了安王。他實在嚇壞了,「啪」的一聲就跪了下去。
那地上鋪著細碎的石子。
他膝蓋一磕上去,下一刻便疼得幾乎咬碎了牙。
但小太監連頭都不敢抬,更別說哼出聲了。
「哪個宮裡的?叫什麼?」江舜沒有問發生了何事,只是直接了當地開口問他身份來歷。
小太監哪裡敢供出福儀公主來,他強忍著膝蓋上的疼痛,道:「奴才王順,乃是明月宮的。」
「明月宮主位是李妃娘娘。」江舜頓了下,道:「常英,去問問李妃娘娘,宮裡頭可有這麼一號人。」
「奴才,奴才不是李妃娘娘手底下的……奴才是金常在手下打雜的。」小太監面色發白,額上汗水登時滲了出來。
明月宮裡自然沒有他。
瞧安王殿下的模樣,竟是要追究到底了!那金常在平日是個不起眼的,只盼著安王尋不到她頭上去了!
小太監有些絕望地想。
假山後,福儀公主的心也不自覺一緊。
那一剎,驚懼的情緒本能地占據了她的腦子。
但等緩過勁兒來之後,福儀公主反倒有些惱羞成怒了。
「不過為這麼個東西,便這樣興師動眾地問罪……」福儀公主在宮中受的寵愛也是獨一份兒的,雖說遠不如安王受的寵愛,但也足夠叫福儀公主誰也不懼了。
福儀公主推開了項詩鳶,裝作湊巧碰見一樣,拐彎從假山後走了出去。
她驚訝地道:「三哥?這是怎麼了?」
江舜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福儀公主掐住手掌,這才強忍著沒有避開江舜的目光。
她得把住先機才行。
這樣想著,福儀公主便視線一轉,落到了這廂蕭七桐的身上。
「這是哪家姑娘?怎麼敢擋了三哥的路?」
「她是蕭家五姑娘。」江舜出聲,聲線顯得有些冷淡,「福儀,你可認得這個宮人?」
福儀公主驚了一跳,以為自己已經露陷了,但再瞧瞧江舜的神色,神色平靜。福儀公主這才松了口氣。
她笑道:「我如何知曉這是誰宮裡的?一個小太監,誰會去留心?」
那小太監跪伏在地上,抖了抖,一聲不吭。
江舜此時出聲吩咐常英:「去請金常在。」
常英應了聲,立即轉身去了。
小太監身子一軟,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
他怎麼忘了呢?這位殿下在宮裡頭的地位超然。區區一個常在。但凡他發了話,對方都必然趕來,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19:10:32
第二十章
到那時,他自然被戳穿!
蕭七桐便瞧著這樣一幕,始終沒有出聲插話。
她知曉,江舜自然會將此事處理得乾乾淨淨、毫無紕漏。
她在一旁只管裝著弱小可憐又無助就成了。
福儀公主出聲:「何必這樣大張旗鼓?不過是一樁小事。」
「福儀不通曉前後因果,便將此歸結為一樁小事……」江舜頓了下,「莊太傅便是如此教導你的嗎?」話語中儼然帶上了三分兄長威嚴。
福儀公主咬了咬脣,頓時無法再往下接話。
但福儀知曉,項詩鳶還在後頭瞧著呢。
她堂堂公主,怎能在這裡露了怯,叫那個蕭五看了笑話去!
「三哥,你為對她這樣大張旗鼓,傳出去終歸不大好聽……」福儀公主嘟了嘟脣,「福儀也是為三哥的名聲著想。」
「若僅僅因這樣一樁事,京中便傳開我的惡名,那這名聲不要也罷。福儀,你睜眼瞧清楚了,蕭五姑娘乃是我的未婚妻,宮中一個小太監卻敢任意欺凌她,莫不是將我,將父皇的婚旨,都視若無物?」江舜淡淡道。他的聲線若是放得柔和了,聽來便仿佛帶著說不出的溫柔繾綣。可若是一旦染上冷意,便叫人頃刻間生出不敢冒犯的心思來。
福儀公主受他氣勢所懾,一時間心底竟生出了些退縮之意。
假山後。
項詩鳶的手指掐住了跟前堅硬的石頭。
「原來安王殿下也會說這樣的話。」
話音落下,項詩鳶的指尖不自覺地一用力,指甲差點生生叫那假山別裂開來。
那頭福儀公主低聲道:「三哥就這樣喜歡她嗎?」
「福儀。」江舜警告性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若非喜歡,誰又能做到這樣的地步?」項詩鳶喃喃道。
「可安王本不該是這樣的。」項詩鳶的聲線微冷。
她身後的丫鬟見她身上不大對勁,忍不住微微攀住了她的袖子,低聲問:「姑娘,咱們要不先行一步罷?別惹火上了身。」
項詩鳶卻垂下目光,道:「還不能走。」
她得確定。
她得確定安王殿下對蕭七桐的喜歡,究竟深到了何等地步。
不多時。
一行人朝著這邊來了。
「金常在來了。」
小太監身體抖了抖,知道自己的死期來臨了。
金常在並不得寵愛,不過是靠著資歷久,方才得了如今的位置。
她年紀已經不輕了,平日又並未得到好的保養,因而這會兒錦衣穿在身,卻也有些顯老,與宮外的尋常婦人無異,實在瞧不出半點宮妃的氣質。
此時金常在快步走上前來,先衝江舜展露了笑容:「安王殿下。」
「金常在。」江舜指著地上的人,開門見山:「這可是你宮中的人?」
一旁有人上前將那小太監扶起來,強制抬起了他的臉,好叫金常在瞧個清楚。
金常在仔細盯著他瞧了會兒,隨即搖了搖頭:「並非我宮裡的人。」
金常在目光環視一圈周圍,瞧見了福儀公主,緊跟著,她的視線卻被另一個身材纖瘦的姑娘給吸引去了。
她在宮中不受寵,仍舊能安穩至今,便可知她不是個蠢笨的。金常在幾乎是立刻便猜出了這個姑娘的身份。
她問道:「這不長眼的宮人,衝撞了蕭五姑娘?」
江舜輕點了下頭,隨即道:「送去慎刑司罷。」
小太監登時驚恐到了極點。
慎刑司有位擅長刑訊的大人,小太監沒少聽說有關他的傳聞……一股涼意直直從他心底竄起來。
小太監再也抵抗不住這樣的壓力了。
他揪住一旁站著的人,哭出聲來,道:「奴才這就交代!奴才……」
福儀公主驚了。
她沒想到這狗奴才竟然這樣不中用,叫人一嚇便要說出來了!
福儀公主正要抬腳去踹,但臨了卻又沒敢動。
她若當真踹了,只怕江舜立時便知曉是誰動的手了。
「奴才是福儀公主的人。」福儀公主這麼一遲疑,那小太監便交代了出來。
「求殿下不要將奴才送往慎刑司!奴才是得了福儀公主的令,說要來教訓蕭五姑娘,將她撞下水才好……」
福儀公主漸漸冷靜下來,冷嗤一聲:「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污衊本公主!本公主與她素未謀面,又為何叫你去害她?」
江舜早在福儀公主走出來的那一瞬,便判定了是誰在背後主使的。他逼問這個小太監,不過是叫周圍的人都聽個清楚,他處置福儀,也就是有名可循的了。
他掃了一眼小太監,淡淡道:「將福儀公主送到皇后那裡去。」
福儀公主微微慌了:「三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江舜卻不再回應她的問話。
正如他當初與蕭七桐說的那樣,這宮裡頭的皇子公主,沒有一個是蕭七桐碰不得的。
他與他們從來都不親近,此時自然也不會將福儀公主放在眼中。
江舜將那匣子遞還給蕭七桐。
「裡頭應當也濕了,這是從母妃那裡得的玩意兒?是什麼?改日我再讓人重新備一份兒。」江舜道。
蕭七桐抬起手,將那匣子反推向江舜。
她的手指纖細,蒼白沒有血色。
江舜不自覺地多瞧了一眼。
「這本是要給你的。」蕭七桐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說道。
蕭七桐說話愛省力。
畢竟她本也不能大聲說話。
於是細聲細氣的,聽來便叫人覺得心頭一陣發軟。
江舜的心頭,便仿佛被誰猛地用力揪住了似的。
他壓下那種滋味兒,驚訝地道:「給我的?」
江舜打開匣子。
裡頭一卷經,已經叫水浸濕了。
上頭的墨跡都已經暈開來了。
是她親手抄的經?
剎那間,江舜說不清心頭的滋味兒如何。
他的目光寸寸摩挲過那經卷。
這樣一卷經……她要抄上多久的工夫?難怪近日她都不大出門了。
江舜心頭又軟,又覺得心疼。
緊跟著而來,便是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
能得蕭七桐親手送的東西,本就不大容易。
眼瞧著,這樣一卷經便要到他的手裡了……卻偏毀在這等小人手裡!
她該有多難過?
面上卻還要強作鎮靜。
江舜眼底冷意更深,與之相反的,他面上的笑意也就更深了。
「都濕透了。」他遺憾地道。
金常在瞧見他的模樣,都覺得有些膽寒。
心底更不由感嘆起,這位福儀公主也實在不知輕重了!
而這頭福儀公主的心也「咯」沉了下去。
她原本只想要瞧蕭七桐落個水,又或是摔倒在地,再叫小太監訓斥她幾句,好讓她鬧個沒臉。
可誰想到……誰想到沒撞著蕭七桐也就罷了,最後竟然撞了這麼個東西入水!
天知道她三哥對於自己的東西看得有多重要!
她依稀還記得幼年時,四哥拿走了父皇賞賜給三哥的玉佛去玩,後頭三哥將四哥帶到了父皇跟前,三哥當著眾人的面,溫言細語地原諒了四哥,轉頭卻命宮人將那玉佛一點點砸了個粉碎,一下一下,那宮人手裡拿著的石頭,就好像一下下砸在旁觀者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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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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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10:45
第二十一章
等砸碎後,三哥又笑著與父皇說:「四弟既然沒有這個東西,便請父皇賜他一個吧。我這個卻是給不了他了。」
那時父皇不僅沒有發怒,還當真如三哥說的那樣,又賜了個玉佛給四哥。只是那之後足足一個月,父皇都未再往四哥生母李妃的宮中去。
後頭四哥在李妃那裡狠狠吃了一頓罰,打那之後,更是見著三哥便要繞道走。
福儀公主回憶到這裡,心頭也不由有了一絲寒意。
她不由得在心頭咒罵起蕭七桐。
這女人只怕是算計準了!
一卷經書本不貴重,但她口稱說是要送給三哥的!這東西一下子就變得貴重起來了!
「如今瞧來,該往父皇跟前走一趟了,莊太傅沒能教好皇室公主,這等罪責之大……該要父皇親自來處理才是。」江舜頓了下,道:「先將公主送往父皇那裡。」
「是。」幾個侍衛應了,上前便請福儀公主跟他們走。
這幾個侍衛都是安王府上的人,福儀的公主威勢在他們跟前,實在不夠看。
福儀公主急了,她咬脣道:「三哥,我不知曉我犯了什麼錯……」
江舜卻連半點目光都沒分給她。
作為宣正帝最為受寵的兒子,那自然該拿出最受寵的姿態來啊。江舜眸光微冷,若是連個福儀都處置不了,那又算哪門子的受寵呢?
幾個侍衛將她團團圍住,像是她再不挪動步子,便要動手了一般。
福儀公主神色有些狼狽,她不想變得更狼狽,連最後公主的儀態都維持不住。她只得冷聲道:「本公主自己過去!」
說罷,她這才跟著侍衛往前去了。
等她走了,蕭七桐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多好呀。
不管宣正帝是真心寵愛還是假意寵愛,至少安王殿下在宮中是誰人都不能得罪的。
而她沾了這位安王殿下的光,在宮中也能橫著走了。
她忍笑忍得有些難受,眼底都紅了。
江舜見她這般模樣,略有些手足無措。
說到底,蕭七桐年紀仍小啊。
他……他怎麼哄?
「莫要難過,你的心意我已經收到了。」江舜低聲道:「我改日再賠你一個。」
賠一個?
蕭七桐眨了眨眼。
她沒聽錯吧?
這原本就是她打算送給江舜的,而江舜反過來說要賠給她?
這……怎麼賠?
因為眨了下眼的關係,蕭七桐眼底擠了點淚水出來。
那是因為忍笑忍得厲害,方才流出來的。
江舜瞥見那點眼淚,正想抬手去拂,但又猛地反應過來,這樣實在不大合適。
於是他取了塊手帕,給蕭七桐擦了擦眼角。
蕭七桐的膚嫩,叫他這樣不知輕重的一擦,反倒又將眼角擦紅了。
江舜吸了一口氣。
頓時無奈起來。
他忙放下手,道:「你隨我去瞧?還是你先出宮回家去?」
上回錯過了肖雨青受罰的時候,蕭七桐還覺得有些惋惜呢。
「我能去瞧麼?」蕭七桐問。
「自然。」江舜望見她的模樣,心頭便不自覺地又軟了軟。
「那便走罷。」
「那匣子……」
江舜將匣子抱在懷中,全然不顧那匣子上的水暈染了他的衣裳:「無事,我拿著便是。」
蕭七桐點了點頭,於是跟在他身邊,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宣正帝坐在御書房中,還未清靜上一會兒,便有太監來報,說福儀公主來了。
「她來做什麼?」
福儀公主雖然受寵,但與安王比較起來實在差了太多。
安王江舜時時入宮,都能見到宣正帝。而福儀卻是無傳召,不得隨意來見宣正帝。
福儀公主平日裡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宮中妃嬪對她都要禮讓三分,她過得舒坦,便也少有主動來見宣正帝的時候,因而宣正帝才覺得疑惑。
「像是與安王殿下起了爭執,送她來的,乃是安王殿下身邊的侍衛。」
「帶進來吧。」
「是。」
福儀公主進了御書房中,想著既然她先到,便要占盡先機才好!
不能真等著她那三哥來發作!
福儀公主癟了癟嘴,委屈地道:「父皇,今日有個我根本不認得的小太監撞了那什麼蕭五姑娘的丫鬟,就為著這個事,三哥怪我馭下不嚴……」
福儀公主到底沒敢說得太過火。
她很清楚,若是她敢指責三哥。
那麼不管有理沒理,最後挨罰的多半都是她。
宣正帝頓了下手上的動作:「蕭五?」
福儀點頭:「只是撞了她身邊的丫鬟。」
「你三哥還說了什麼?」
「他說莊太傅沒將我教好,要請父皇發落莊太傅……」
福儀公主話音剛一落下,便聽宣正帝吩咐身邊的太監:「傳莊太傅。」
福儀公主驚愕地抬起頭:「父皇?!」
這是蕭七桐第二次見到宣正帝,而於宣正帝來說,這已經是他第無數次聽見「蕭七桐」這個名字了。
「去請安王和蕭五姑娘進來。」
「是。」
太監應著聲,退出門去。不多時,他便帶著江舜、蕭七桐進門來了。
福儀公主一抬頭,便能瞧見她三哥懷中依舊抱著那個滴水的匣子。那匣子上頭的水,都將他的外衫浸出了小一片的水漬。
可見……
可見三哥的重視。
哪怕裡頭的東西都已經毀了,他也依舊視若珍寶地捧在懷中。
越是他珍重的東西,就越是旁人不能碰的。
想到這裡,福儀公主的呼吸不自覺地一窒。
這廂蕭七桐、江舜二人先向宣正帝行了禮。
「不必多禮。」宣正帝抬手示意他們起身。
他的目光飛快地掠過了蕭七桐,最後落在了江舜的身上:「老三,你懷中抱的是什麼?怎麼上頭都是水?」
一旁的太監忙伸手要去接,卻被江舜避開了。
江舜打開了匣子,將裡頭的東西展露給宣正帝看:「這是蕭五姑娘親手抄的經書,她今日去了永華宮,送了一卷經給母妃,這一卷便送給了兒臣。可誰知曉,這卷經還未到兒臣的手中,便叫一個不長眼的小太監撞到水裡去了……那小太監口稱是明月宮金常在手底下的雜役。兒臣將金常在請來一問,方才知曉這小太監撒了謊。他原來是福儀宮中的人。」
宣正帝目光落在了那卷經上。
儘管經卷已經被水打濕了,但依稀能辨出上頭的字跡,一筆一劃都分外工整用心,想也知道抄寫經書的人,何等用心。
宣正帝的記憶輕易地被勾了起來。
他想到了江舜當年獻給他的那卷手抄經。
「可惜了。」宣正帝面露惋惜之色。
當聽見這三個字,福儀公主心頭「咯」一聲,她知道,事情恐怕就這樣定下了。
之後不管她再如何辯白,都沒有作用了。
父皇的態度已經擺出來了。
此時有個太監進門來,躬身道:「皇上,莊太傅到了。」
「傳進來。」
「是。」
蕭七桐轉頭朝門邊看去,就見一個神色冷硬的中年人跨進門來了。
中年人朝著宣正帝的方向拜了拜:「臣莊文坤參見皇上。」
「朕有些日子不曾過問福儀公主的課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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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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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10:58
第二十二章
莊文坤又躬了躬身,道:「臣也正欲向皇上請辭。福儀公主,臣教不了。」
蕭七桐乍然聽見這句話,都險些笑出聲來。
竟然這樣剛剛好?
連莊太傅都來控訴福儀公主?
宣正帝沉聲道:「太傅何出此言?」
「公主屢次完成不了臣布下的課業,既如此,不如不學。」
福儀公主臉頰微紅,道:「我並非一點也未完成,只是太傅布下的作業太過繁重,我方才沒能完成。」
莊文坤並不看她,只望著宣正帝道:「若無向學之心,強按頭是無用的。」
宣正帝身子微微後仰,倚靠在椅子上,面上神色很難讓人瞧出,悅還是不悅,他道:「這樣啊……」
「只是太傅往日未能將福儀公主教導好,今日該罰。」
那莊文坤也不問前因後果,只道:「臣願領罰。」也不知曉他是有多忍不下福儀公主了。
福儀公主登時面上漲紅,想為自己辯駁,但轉念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最後拼命地閉緊了嘴。
「那便罰俸三月吧。」宣正帝從輕處理了他,但這一手看似處置的莊太傅,實則卻還是叫福儀公主沒了臉面。
說罷,宣正帝又轉頭看向了福儀公主:「福儀禁足半月。」
福儀公主張了張嘴,正要說話。
宣正帝卻又緊跟著道:「既是你宮裡的人毀了人家的東西,你便得賠上。」
福儀公主臉上如著火一般燒得慌。
賠上?
要她也手抄一卷經給那個蕭五麼?
開什麼玩笑?她何曾給誰抄過書?
眼瞧著事情塵埃落定了,江舜方才又再度開口,道:「心不誠,不適宜抄經。」
福儀沒想到都到這個地步了,江舜竟然還會步步逼近!
而宣正帝此時順著往下道:「福儀,今年你生辰時,朕賞了你一盒子珠寶。」
福儀公主抬起頭,抿緊了脣,不肯往下接話。
一盒子珠寶自然算不得什麼。
只要盛寵仍在,日後哪裡會少?
但福儀公主哪裡吃過這樣的大虧!她幼年時過得不好,以至於長大後自尊心勝過從前百倍。如今要她拿珠寶去賠給那蕭五,損失是小,但丟了面子卻是讓她絕不能忍受的。
今日挨了罰,受了斥責,忍忍也就過去了。
她心知,這都是瞧在江舜的面子上!
誰叫他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呢?
可要她向那蕭五低頭道歉……不行!
福儀公主遲遲沒有表態,宣正帝不由皺了下眉。在他看來,福儀這個舉動自然是有些愚蠢了。堂堂公主,這點大度姿態卻都拿不出來。
不過一盒子珠寶,卻捂得這樣嚴實。
未免小家子氣。
宣正帝道:「你便將那盒子珠寶給蕭五姑娘吧。」
此話一出,福儀公主徹底沒有了推諉的餘地。
宣正帝按了按額頭,也覺得有些煩。
這都給這蕭五壓第幾回驚了?
「去取一匣子碧色寶石,給蕭五姑娘壓驚。」宣正帝淡淡道:「你們姑娘家正合適用這樣的玩意兒,擱在庫裡,反倒失了光華。」
一直在旁邊充當無辜可憐小白花的蕭七桐,這才終於有了發揮的餘地。
她上前,屈膝躬身:「多謝皇上。」
福儀公主掐緊手掌,冷下臉,再沒有開口。
但她心底的鄙夷卻更濃重了。
靠著三哥的地位權勢來謀取利益,卻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今日便容得她竊喜一陣,日後再瞧!
「都回去吧。」宣正帝出聲,算是為今日的事畫上了句號。
至於那小太監,反倒成了個無足輕重的人物。
不過想也知曉,等他回到福儀公主的身邊,受的責罰興許會更大。這也算是宣正帝為福儀公主留了個臉面,將她的人留給了她自己處置。
江舜轉頭示意顧剛:「你們幾人送五姑娘出宮去。」
顧剛應聲領命。
見他這般姿態,宣正帝眯了下眼,道:「改日讓皇后拿個牌子給她,宮裡便無人再敢攔。」
江舜轉過身來,笑了下:「還是父皇想得周到!」
蕭七桐眨巴了兩下眼。
她怎麼覺得,這個牌子像是江舜騙來的呢?而不是宣正帝想得周到呢。
瞧見宣正帝給蕭七桐這等待遇,福儀公主更覺得難受了。
這宮中能得優待的,不該只有她一個女孩兒麼?
蕭七桐可不管福儀公主心頭如何想,她從善如流地謝過了宣正帝,隨即才告退離開了御書房。
而江舜並沒有立即離去,想來還有些話要同宣正帝說。
沒有江舜陪著出宮,蕭七桐也不覺失落。
等出了御書房,蕭七桐察覺到福儀公主緊緊盯在後頭的目光,於是她回了下頭,衝福儀公主微微一笑,問:「不知曉是誰同公主提起了我。」
福儀公主心頭一跳,但面上卻絲毫不亂。
她冷聲道:「蕭五姑娘聲名之盛,哪有人不認識的?」
蕭七桐聞言,也不生氣,只抿脣淡淡笑了下,然後轉身朝前走去。
樂桃已經在前方等著了,等蕭七桐走過去,樂桃當即便迎上來扶住了蕭七桐。
「啊,險些忘記了。」蕭七桐扭頭去瞧福儀公主:「公主幾時將東西送來呢?」
福儀公主臉色一變:「你便在這裡等著吧!」
最好讓她等上半個時辰!
「我身子骨弱,久站不得,我先出宮一步,便麻煩公主差人送到府上來了。」蕭七桐本就不懼她,此時自然也言笑晏晏,一派神色輕鬆。
福儀公主偏還拒絕不得,便也只能冷聲道:「等著吧!」
說罷,她再不與蕭七桐說下去,扭身便走了。
她怕自己越是往下說,便越是遏制不住心頭的怒火,再與蕭七桐鬧起來。
難怪項詩鳶也拿她無法。
怪只怪三哥太護著她了!
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中了什麼邪!身份尊貴的安王,卻偏要看上這麼個女人!
福儀公主憋著一肚子火,更加快了腳步。
樂桃往福儀公主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忍不住道:「那是公主?她方才為難姑娘了?」
蕭七桐搖搖頭:「不是她為難了我,是我從她那裡得了一盒子珠寶。」
樂桃驚訝道:「那位公主這樣平易近人?平白還給姑娘珠寶拿?」
蕭七桐忍不住笑出了聲:「可能……」腦子不太好使吧。
樂桃又問:「王爺可幫姑娘審出來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小太監是福儀公主手下的人。」
樂桃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我道她好好的,怎麼給姑娘送東西呢。」樂桃頓了頓:「還是安王殿下厲害!」
現如今,她是半點也記不起那位寧小侯爺了。
蕭七桐忍不住笑了下:「殿下是很厲害。」
旁邊跟著的幾個安王府的侍衛,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啊。
回去得把這話報給王爺聽!
蕭七桐回到蕭家後,便讓人將剩下的經卷分別送往了將軍府和臨陽侯府。
等送完後,蕭七桐盯著面前的紙筆瞧了一會兒。
她要不要再重新抄上一份呢?
想想麻煩了些。
可都已經同江舜說了,本是要抄經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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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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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0 19:11:10
第二十三章
罷了,那便日後有空暇時,再接著抄好了,只是哪日才能抄好……那她便不知了。
江舜回到安王府時,太陽還未落山,天邊仍有餘暉。
他將那匣子放在桌上。
「取出來。」
常英有些不解。
這不都濕了嗎?
還能如何?
「鋪平晾乾。」江舜道。
終歸……
終歸都是禮物。
曬乾了,也好收藏起來。
常英瞠目結舌:「……是!」
「再備筆墨,取心經來。」江舜道。
常英又一次摸不著頭腦了。
等心經取來鋪開,小廝研磨出墨汁,江舜淨了筆,蘸取少許墨汁,提筆往下寫。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主子怎麼抄起經書了?
常英瞧著這一幕,只覺得腦子暈暈乎乎,都快理不清思緒了。
書房外。
小廝們也正在將那卷經在院子裡鋪開。
長長的……鋪滿了整個院子。
先是七皇子栽了個跟頭,後頭福儀公主也吃了掛落。
連帶的不僅淑妃沒能護住人,就連福儀公主的太傅都請辭了。
眾人不知曉個中細節,但卻瞧得見結果。
他們只知道,這蕭五姑娘……真不好惹。
不管宮裡頭傳開了多少淑妃的笑話,這廂蕭七桐坐在蕭家,還真收到了福儀公主命人送來的一盒子珠寶,身家又成功壯大了一分。
那一卷經毀於水中,也就沒那麼讓人覺得可惜了。
而此時單嬌靈和鴻欣郡主,也收到了各自的經卷。
單嬌靈長到這樣大,還從未收到過這樣的禮物,她翻來覆去地摩挲著瞧,喜不自禁,瞧模樣,像是恨不得都抱著一塊兒睡覺了。
將軍府上的大公子從她手中抽過來瞧了兩眼,道:「她若送你金銀珠寶,倒還容不得人高看一眼!但她親自手抄一卷經書贈你,倒確實可見幾分情誼了!」
「是呀是呀。」單嬌靈歡喜地應著,然後將經卷又抱了回去。
鴻欣郡主比起單嬌靈的反應,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同樣抱著愛不釋手。
「想必花了不少功夫……」她對身邊的丫鬟感嘆道。
丫鬟自然是附和不已:「蕭五姑娘真是花了大心思!」
「難怪她近來都不大出門了……」鴻欣郡主捧著那經卷,將臉往裡埋了埋,道:「上頭還一股墨香味兒呢。」
橫空伸來一隻手,將那經卷抽走,只聽得男聲在頭頂響起,道:「沒事拿這個捂臉做什麼?也不怕將自己憋壞了。」
「哥哥?」鴻欣郡主抬起頭。
鴻欣郡主剛要讓他將經卷還給自己,視線卻又猛地瞥見了他的臉頰上,橫亙過了一條長長的擦痕。鴻欣郡主一時也忘了經卷,只錯愕道:「哥哥的臉怎麼了?」
「前幾日與單家老四打了一架!一時沒防備,在地上蹭了下……」
「那誰贏了?」
「自然是我。」說罷,寧小侯爺一低頭,瞧了瞧手裡的東西,笑道:「你抄的?莫不是要送給兄長的!」
鴻欣郡主面上掠過一抹尷尬之色,心道,每回總來得這樣不湊巧。
「七桐送來的。」鴻欣郡主小聲道。
「……啊。」寧小侯爺的動作僵了下,一時間也有些無所適從。
「那……那給你拿著吧。」寧小侯爺說著將經卷還了回去,只是他的視線不自覺地又掃了掃那經卷。他能清晰瞥見上頭的字。
筆劃流暢。
通體纖秀。
比他的字要好了不知道多少。
好像……好像越是接觸,就越是發現,對方身上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令人讚嘆的地方。
寧小侯爺喉頭動了動,正欲說話,但他腦子裡突然飛快地閃過了一道訊息。
他想到了之前的傳聞……那時他剛退了與蕭家的親事,後頭似乎有人傳,說蕭家五姑娘羞憤之下,上山做姑子去了……
她那時當真上山去了嗎?她在山上待了多久?她是在那裡遇見了安王罷?
「哥哥。」鴻欣郡主脆生的聲音,將他喚醒了過來。
「今日也一同用飯嗎?」鴻欣郡主問。
「嗯。」寧小侯爺應了聲,只是目光忍不住又往她懷裡掃了一眼。
鴻欣郡主不自覺地收緊了懷裡的經卷,轉身進屋,先將東西放好,而後才又出來,跟隨著寧小侯爺一併往前頭去了。
宮外頭也有人聽聞了福儀公主遭禁足的事,其中有幾個世家女,想著福儀公主挨罰不過一時的事,她不可能真正失去宣正帝的疼愛,於是便主動進宮來陪福儀公主了,以趁著這個時機,拉近與福儀公主的關係。
而這些人裡,並不見項詩鳶的身影。
福儀公主得知項詩鳶沒有進宮,她反倒是松了口氣。
那日她在三哥江舜的跟前有多狼狽,都被項詩鳶看在了眼裡。
這會兒還是不見面得好。
項皇后同樣認為,福儀公主不過一時挨罰罷了,宣正帝到底還是疼她的。於是也放了幾個世家女來見福儀公主。
這會兒宮人將她們迎進門,福儀公主懶洋洋地倚靠在榻上,隨意一指身旁的幾個位置:「坐吧。」
「謝公主。」
福儀公主卻懶得與她們計較繁文縟節,直接了當地問道:「你們都見過那蕭五了?」
「見過。」幾個世家女點了下頭,「還一同玩過。」
「我聽聞她蛇蝎心腸,頗有心計手段,是也不是?」福儀公主心頭其實已經認定,那蕭五就是這樣的人沒錯了!只是她這會兒再問起來,不過是想聽她們一併罵蕭五幾句解氣罷了。
幾個世家女對視了一眼,神色卻有些不自然。
「倒也……倒也並非如此……」其中一人頓了下,支吾道:「她也有好心的時候。」
上回那蕭五便提醒了她們,不得飲用榆桑酒。
她們心頭雖然不喜蕭五,甚至是多有嫉妒,但這份情總歸是要領的。做人總不至當真不要臉,當起白眼狼來。
當然,這也是她們不知曉,這回福儀公主禁足與蕭七桐有關。
若是知曉究竟怎麼一回事,她們便要掂量兩分,未必真敢在福儀公主跟前,說蕭七桐的好話了。
這廂福儀公主聽見她們這樣說,登時便微微變了臉色,俏臉生寒:「聽你們的意思,蕭七桐倒是個好的了?」
福儀公主本意是想發泄胸中的憋悶,這會兒聽了她們的話,非但沒能發泄,反倒更覺氣得厲害了。
是,那蕭五模樣生得是不錯!任誰瞧了都要心生三分憐意!就連三哥都中招了!
可她們都是女子!難不成瞧了一眼蕭五那張臉,便也心生憐意?開什麼玩笑!
其中一人怯怯道:「公主莫非與那蕭五有什麼不快?」
福儀公主當然不會說出來落了自己的面子,她只是冷哼一聲,道:「她將來是要嫁給三哥的,我總要過問幾句。」
這幾個世家女聞言,登時心頭一凌。這位可也是皇家的,若是她們說了蕭七桐的什麼壞話,被福儀公主傳給了安王殿下聽,那她們還能討得了好?
幾個世家女又對視一眼,心頭有了盤算。
既如此……那便多說幾句蕭七桐的好話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0 23:57:44
第二十四章
總歸沒壞處的。
她們心中愛慕安王,可同樣也畏懼天家威嚴。
安王殿下與蕭七桐乃是皇上賜婚,她們現在身處宮中,自然該說蕭七桐的好話才是,否則傳出去,說她們藐視皇威,豈不還牽連了家中?
著黃衫的女孩兒當先出聲道:「那蕭五姑娘雖然惡名在外,但卻是個十足十的美人,京中少有人能勝過她的。」
有她牽頭,後頭的人便也跟著誇上了。
「她體態纖細,有弱柳扶風之態。」
「同樣的衣裳到了她的身上,都生生要壓旁人一頭。」
等誇到這裡,她們陡然意識到,她們嘴上誇的全都是人家的相貌好啊!
這樣不成……
頓了頓,她們接著往下道:「那蕭五姑娘聰穎得很,為人也大方。」
「是呀,項姑娘生日的時候,她還給項姑娘送了一對玉墜子,也不知曉她怎麼捨得討那樣一大筆私房錢出來。」
「她性子也果敢得很,不唯唯諾諾。」
她們忍著心頭酸楚,最後作了總結:「與安王殿下站在一處的時候,倒也真似一對璧人。難怪得了皇上賜婚。」
福儀公主聽到這裡,已經快要噴血了。
這些人竟然……不僅沒有罵那蕭五一句,反倒滔滔不絕地誇起她來了!
宮外不都傳她是個黑心肝兒的麼?怎麼半點也不見她們厭憎她?
「便沒有旁的了?」福儀公主咬牙問。
幾個世家女又對視一眼,絞盡腦汁地開始回想……那蕭五還有哪處是好的?
「上回一併出去玩兒,建王殿下、安王殿下都去了,當時不少姑娘都慌了手腳,偏她不卑不亢,倒也難得了。」
「她還是個心善的,知曉什麼東西吃不得,喝不得,都要出聲提醒我們兩句。」
「旁人瞧不上她,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是呀,就連七皇子……咳。」說話那人驟然想到面前的福儀公主乃是七皇子的親姐姐,於是不敢說七皇子惡霸等言論,到了嘴邊的話生生拐了個彎兒,道:「七皇子如今與她也親近得很。」
福儀公主胸口登時被堵了個結結實實。
一口郁氣上不去,下不來。
臉色都生生憋白了。
七皇子?
她最憎惡這個弟弟!
她這個弟弟被養得肥胖如豬,沒什麼本事。
偏她那好母妃,一心只有這個弟弟,將她都拋開了去!
哈!
就這麼個蠢貨,竟然還和那蕭五親近?
她沒記錯的話,前頭她那弟弟同她那母妃,不都與蕭五起了衝突嗎?
她雖然早與淑妃不親近了,但淑妃吃了虧,她連帶的也要一同受譏諷。
因著這個原因,她才更瞧不慣那蕭五!
可她在這頭出手整治蕭五,那頭她的好弟弟卻一頭扎上去,和人家玩得好了!
真真氣死她了!
那日後,福儀公主再沒將世家女請進宮來陪伴。
而因著這個緣故,福儀公主的禁足日子,也就變得更為痛苦了。
期間淑妃想著同福儀公主修復關係,便特地讓七皇子前往了福儀公主居住的殿中。
她哪裡知曉,福儀公主胸中郁結,便全是因著這個弟弟。
新仇加上舊恨,又哪裡會有好臉色給他瞧?
福儀公主便將從前忍下的委屈,加上近日的怨憎,一併都撒在了七皇子的身上。
這頭姐弟鬧將起來。
那廂安王府中,江舜正在命令府中眾人,將院中曬著的經卷收起來。
打濕的經卷都已經乾透了。
經過陽光的炙烤,紙面甚至變得有些脆。
下人們小心翼翼地收拾著散落的經卷,在目光觸及到這些經卷的時候,他們眼底都一致地印著疑惑。
這些經卷上的墨跡早就已經暈開,字體模糊不清、難以辨認,等到曬乾後,那些水跡更在上面拉出了長長的、難看的痕跡。
就這樣的東西,還值得收起來嗎?
安王殿下若想要,不是有許多人上趕著送佛經麼?什麼手抄的,高僧那裡求的,開過光的……要什麼樣的沒有?
「都快些!」常英冷著臉道。
下人們忙加快了手腳,但同時手上的動作卻更小心翼翼了。
不解歸不解,安王殿下的命令不敢有怠慢。
等收齊後,常英又讓他們將經卷一併放入箱中。
這時常英才轉身去向江舜稟報。
「主子,都已經收起來了,箱子歸在哪處呢?」
江舜掃了一眼外頭的院子。
淡淡道:「便擱在書房吧。」
「哎!」
常英叫人將箱子抬了進來。
江舜立在書房中,視線環視一圈兒,最後定格在了擺放了悟方丈送來的經書旁。緊挨著經書的,是他平日常取用的一些書籍。
「放那裡吧。」江舜抬手一點,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
常英點點頭,讓下人們輕手輕腳地將箱子抬過去放下。
「奴才告退。」見箱子放好了,常英出聲道。
江舜卻沒有發話讓他離開,像是在思考什麼令人棘手的問題。
蕭七桐有心贈他手抄的經卷,他也該有回禮才像話。
金銀珠寶之物,卻又似乎顯得俗氣非常。
遠不及她的心意。
這樣一想,江舜才驟然發覺,自己對蕭七桐的了解依舊甚少,此時連她喜愛什麼玩意兒都想不出來。
這會兒常英若是知曉主子在想什麼,只怕驚得眼珠子都要跌出眶來。
莫說金銀珠寶了,只要上頭下旨定婚期,就足夠蕭五姑娘高興了吧?換做其他女子,只怕早從得了賜婚聖旨開始,便什麼也不要,都能開心至極了。
江舜低頭掃了一眼跟前的桌案。
桌案上有書籍,詩篇,畫卷,更有登州的民俗風情紀事……其中卻還夾雜著一本經書,經書中夾著紙張。
那是他親手所寫。
只是要等抄完,非一日之功也。
江舜心下有些遺憾。
「準備車馬,進宮。」他這才又吩咐了常英。
常英應了聲,忙將指令傳達了下去。
江舜換了一身衣裳,帶了三兩侍衛、僕從,朝著王府的門口走去。
走了沒幾步,江舜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他轉頭問:「顧剛,你可知除卻金銀珠寶這等身外物,還有什麼東西能贈與女孩子的?要有心意的。」
顧剛大眼瞪小眼:「……主子,屬下是個光棍。」
「哦。」
顧剛:「……」
怎麼感覺好像被主子嫌棄了呢?
欽天監那頭已經遞上了選定的婚期。
只是這卻並非他們說了便能作數的,這還須得安王親自過目並點頭才行。
今日江舜進宮,便是為著此事。
殿中。
欽天監官員恭敬地將文書遞與江舜。
「請殿下過目。」
另一廂。
皇太妃身子微微前傾:「欽天監已經看好日子了?」
「是,這會兒已經遞到安王殿下手裡去了。」
皇太妃咬著牙,半晌吐出一聲:「……自甘墮落。」
下頭的人哪裡敢應?
只紛紛低頭不語,裝作未曾聽見這句話。
皇太妃卻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她的臉上漸漸染上了焦灼的色彩。
她站起身來,來回踱步。
「去請皇后。」
「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4:55
第二十四章
總歸沒壞處的。
她們心中愛慕安王,可同樣也畏懼天家威嚴。
安王殿下與蕭七桐乃是皇上賜婚,她們現在身處宮中,自然該說蕭七桐的好話才是,否則傳出去,說她們藐視皇威,豈不還牽連了家中?
著黃衫的女孩兒當先出聲道:「那蕭五姑娘雖然惡名在外,但卻是個十足十的美人,京中少有人能勝過她的。」
有她牽頭,後頭的人便也跟著誇上了。
「她體態纖細,有弱柳扶風之態。」
「同樣的衣裳到了她的身上,都生生要壓旁人一頭。」
等誇到這裡,她們陡然意識到,她們嘴上誇的全都是人家的相貌好啊!
這樣不成……
頓了頓,她們接著往下道:「那蕭五姑娘聰穎得很,為人也大方。」
「是呀,項姑娘生日的時候,她還給項姑娘送了一對玉墜子,也不知曉她怎麼捨得討那樣一大筆私房錢出來。」
「她性子也果敢得很,不唯唯諾諾。」
她們忍著心頭酸楚,最後作了總結:「與安王殿下站在一處的時候,倒也真似一對璧人。難怪得了皇上賜婚。」
福儀公主聽到這裡,已經快要噴血了。
這些人竟然……不僅沒有罵那蕭五一句,反倒滔滔不絕地誇起她來了!
宮外不都傳她是個黑心肝兒的麼?怎麼半點也不見她們厭憎她?
「便沒有旁的了?」福儀公主咬牙問。
幾個世家女又對視一眼,絞盡腦汁地開始回想……那蕭五還有哪處是好的?
「上回一併出去玩兒,建王殿下、安王殿下都去了,當時不少姑娘都慌了手腳,偏她不卑不亢,倒也難得了。」
「她還是個心善的,知曉什麼東西吃不得,喝不得,都要出聲提醒我們兩句。」
「旁人瞧不上她,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是呀,就連七皇子……咳。」說話那人驟然想到面前的福儀公主乃是七皇子的親姐姐,於是不敢說七皇子惡霸等言論,到了嘴邊的話生生拐了個彎兒,道:「七皇子如今與她也親近得很。」
福儀公主胸口登時被堵了個結結實實。
一口郁氣上不去,下不來。
臉色都生生憋白了。
七皇子?
她最憎惡這個弟弟!
她這個弟弟被養得肥胖如豬,沒什麼本事。
偏她那好母妃,一心只有這個弟弟,將她都拋開了去!
哈!
就這麼個蠢貨,竟然還和那蕭五親近?
她沒記錯的話,前頭她那弟弟同她那母妃,不都與蕭五起了衝突嗎?
她雖然早與淑妃不親近了,但淑妃吃了虧,她連帶的也要一同受譏諷。
因著這個原因,她才更瞧不慣那蕭五!
可她在這頭出手整治蕭五,那頭她的好弟弟卻一頭扎上去,和人家玩得好了!
真真氣死她了!
那日後,福儀公主再沒將世家女請進宮來陪伴。
而因著這個緣故,福儀公主的禁足日子,也就變得更為痛苦了。
期間淑妃想著同福儀公主修復關係,便特地讓七皇子前往了福儀公主居住的殿中。
她哪裡知曉,福儀公主胸中郁結,便全是因著這個弟弟。
新仇加上舊恨,又哪裡會有好臉色給他瞧?
福儀公主便將從前忍下的委屈,加上近日的怨憎,一併都撒在了七皇子的身上。
這頭姐弟鬧將起來。
那廂安王府中,江舜正在命令府中眾人,將院中曬著的經卷收起來。
打濕的經卷都已經乾透了。
經過陽光的炙烤,紙面甚至變得有些脆。
下人們小心翼翼地收拾著散落的經卷,在目光觸及到這些經卷的時候,他們眼底都一致地印著疑惑。
這些經卷上的墨跡早就已經暈開,字體模糊不清、難以辨認,等到曬乾後,那些水跡更在上面拉出了長長的、難看的痕跡。
就這樣的東西,還值得收起來嗎?
安王殿下若想要,不是有許多人上趕著送佛經麼?什麼手抄的,高僧那裡求的,開過光的……要什麼樣的沒有?
「都快些!」常英冷著臉道。
下人們忙加快了手腳,但同時手上的動作卻更小心翼翼了。
不解歸不解,安王殿下的命令不敢有怠慢。
等收齊後,常英又讓他們將經卷一併放入箱中。
這時常英才轉身去向江舜稟報。
「主子,都已經收起來了,箱子歸在哪處呢?」
江舜掃了一眼外頭的院子。
淡淡道:「便擱在書房吧。」
「哎!」
常英叫人將箱子抬了進來。
江舜立在書房中,視線環視一圈兒,最後定格在了擺放了悟方丈送來的經書旁。緊挨著經書的,是他平日常取用的一些書籍。
「放那裡吧。」江舜抬手一點,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
常英點點頭,讓下人們輕手輕腳地將箱子抬過去放下。
「奴才告退。」見箱子放好了,常英出聲道。
江舜卻沒有發話讓他離開,像是在思考什麼令人棘手的問題。
蕭七桐有心贈他手抄的經卷,他也該有回禮才像話。
金銀珠寶之物,卻又似乎顯得俗氣非常。
遠不及她的心意。
這樣一想,江舜才驟然發覺,自己對蕭七桐的了解依舊甚少,此時連她喜愛什麼玩意兒都想不出來。
這會兒常英若是知曉主子在想什麼,只怕驚得眼珠子都要跌出眶來。
莫說金銀珠寶了,只要上頭下旨定婚期,就足夠蕭五姑娘高興了吧?換做其他女子,只怕早從得了賜婚聖旨開始,便什麼也不要,都能開心至極了。
江舜低頭掃了一眼跟前的桌案。
桌案上有書籍,詩篇,畫卷,更有登州的民俗風情紀事……其中卻還夾雜著一本經書,經書中夾著紙張。
那是他親手所寫。
只是要等抄完,非一日之功也。
江舜心下有些遺憾。
「準備車馬,進宮。」他這才又吩咐了常英。
常英應了聲,忙將指令傳達了下去。
江舜換了一身衣裳,帶了三兩侍衛、僕從,朝著王府的門口走去。
走了沒幾步,江舜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他轉頭問:「顧剛,你可知除卻金銀珠寶這等身外物,還有什麼東西能贈與女孩子的?要有心意的。」
顧剛大眼瞪小眼:「……主子,屬下是個光棍。」
「哦。」
顧剛:「……」
怎麼感覺好像被主子嫌棄了呢?
欽天監那頭已經遞上了選定的婚期。
只是這卻並非他們說了便能作數的,這還須得安王親自過目並點頭才行。
今日江舜進宮,便是為著此事。
殿中。
欽天監官員恭敬地將文書遞與江舜。
「請殿下過目。」
另一廂。
皇太妃身子微微前傾:「欽天監已經看好日子了?」
「是,這會兒已經遞到安王殿下手裡去了。」
皇太妃咬著牙,半晌吐出一聲:「……自甘墮落。」
下頭的人哪裡敢應?
只紛紛低頭不語,裝作未曾聽見這句話。
皇太妃卻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她的臉上漸漸染上了焦灼的色彩。
她站起身來,來回踱步。
「去請皇后。」
「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5:10
第二十五章
半個時辰不到的工夫,只聽得殿外宮人道了一聲:「皇后娘娘。」
隨後便見項皇后走了進來,道:「今日手上的事情有些多,因而耽擱了一陣子方才來到皇太妃這裡。」
項皇后始終恪守規矩,並不稱呼皇太妃為「姑母」。
皇太妃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不快,但面上卻不顯,因為她知曉,她心頭不甘,若要攪黃安王這樁婚事,便須得有項皇后從中助力。
她在這宮中再如何說一不二,踏出這道宮門,她便什麼也不是。
「安王乃是你我看著長大……」皇太妃開門見山地將安王提溜了出來。
項皇后並不接話,只等著皇太妃往下說。
皇太妃也不計較這等細節,自己往下說道:「如今怎能眼瞧著他遭人如此算計?」
項皇后一怔。
算計?
但她卻依舊識趣地沒有接話。
皇太妃卻越說面上神色越見悲憤,似乎當真疼惜極了安王江舜。
她道:「從前安王神志清明,從不行糊塗之事。自打突然有一日向皇上求來了這樁婚事後,安王便好似變了個人,行事護短,再不顧及骨肉親情!更縱容那蕭七桐在宮中橫行霸道,短短時間,便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是中了什麼邪?還是叫人下了什麼毒?」
聽到前頭半句「中了什麼邪」的時候,項皇后都只以為,這是皇太妃憤怒之下的斥罵,待聽到後頭那句「下了什麼毒」,項皇后心下頓時明了。
她知道皇太妃想做什麼了。
皇太妃想將此事歸結於,安王中邪、遭人蠱惑,以此來阻攔婚事。
皇太妃想得太簡單了。
此事是絕不會成的。
項皇后這才緩緩出聲道:「倘若安王真心喜歡那位蕭五姑娘,為她作出改變也實屬正常。」
皇太妃面色一冷,盯著項皇后不說話了。
該死。
她都將法子透出來了!項皇后卻不肯有半點表示!
這還是項家的女兒嗎?如此畏畏縮縮、瞻顧不前!
項皇后是何等人?
她能忍受多年深宮冷酷,不得帝王寵愛,膝下無子,還能同時牢牢把住後宮大權,依舊維持著皇后的威嚴……
又哪裡是皇太妃瞪視幾眼,便會害怕的?
見項皇后遲遲不再出聲,皇太妃心下失望。
這個侄女,靠不住了。
她失望地道:「枉安王在你宮中養過一段時日,如今瞧見安王遭人暗算,你卻也不肯助他解脫……」
項皇后道:「皇太妃說的話,我聽不大懂。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我那案頭還堆著許多後宮事務呢,便不再叨擾皇太妃了。」
皇太妃冷哼一聲:「去吧。」
眼瞧著項皇后離開,皇太妃面上的焦灼卻反而減輕了。
她勾了勾手指上的護甲,道:「明日請應貴嬪、劉淑媛來陪哀家說話。」
「是。」底下的宮人應了聲。
如今皇上跟前炙手可熱的唯有安王一人。
可建王到底得了差事,如今已經在朝廷中逐漸站穩了腳跟。
她與應貴嬪合作,此有兩條後路供她可走。
一則,讓中邪之事成真,借此攪黃婚事,如此,安王便依舊是她最看好的人;若此路不通,二則,她幫了應貴嬪,應貴嬪心中自然感念她,若安王仍舊救不回來,執迷不悟,她便順勢倒向建王一派,結個善緣,之後再慢慢培養情誼,想法子拉攏……
無論哪個結果。
她都不吃虧。
項皇后那個蠢貨。
日後且還有她來求自己的時候!
不日。
宣正帝又下了一道聖旨,將安王與蕭家五姑娘的婚事定在了次年十二月一日。
同時又賜下金銀珠寶、錦帛彩衣等物給蕭五姑娘。
除此外,宣正帝還下了一道旨,擴建安王府,為日後成婚作準備。
這道聖旨一下,自然引得滿朝驚嘆。
皇上果然最為寵愛安王啊!
過去安王府便修得足夠宏偉,占地近百畝。
其他封王的皇子們,他們的府邸還不及安王府的一半大小。
如今還要擴建……那要擴建成什麼模樣?擴建成可比擬皇宮的大小嗎?
這道聖旨下了的當日,應貴嬪便全然不顧自己身在永華宮的殿中,好生發了一頓火,打砸了不少東西。
待第二日建王來向她請安時,她揪著建王咬牙切齒。
「皇上到底在想什麼?你比較起江舜,才幹更甚於他!為何偏他這樣受寵,你為你父皇鞠躬盡瘁,卻得不到半點的疼愛!」
這個問題,旁人也在思考。
蕭七桐接到聖旨時,還有些心不在焉。
宣正帝到底在想什麼?
說他並非真心疼愛江舜,可哪有人將偽裝做到這等地步?
蕭七桐直起身子。
腦中的思緒被打斷。
她的目光環視一圈兒,發現蕭家上下盯著她的目光,實在寫滿了羡慕與嫉妒,尤其蕭詠蘭眼底紅得幾乎都要滴出血來。
安王府又要擴建,儼然要成一個小皇宮!
蕭七桐來日若真嫁了過去,又與皇妃何異?
在蕭七桐接到聖旨的第二日,陳家母女就上門來拜訪了。
陳夫人言笑晏晏,先是說了兩句漂亮話,一副恨不得將蕭七桐誇上天去的架勢,而後陳夫人方才又提起了另一個話茬。
「前兩日去了族兄府上,府上夫人也同我好生誇獎了五姑娘,都說五姑娘是個福澤厚重的……」
「敢問是哪位大人府上?」蕭老夫人心下疑惑,不由問出了聲。
「大理寺卿府上。」
蕭七桐坐在一旁,聽見陳夫人這番話,不由微微驚愕。
大理寺卿也姓陳,只是她從來沒想過,這位陳夫人同大理寺卿有著幾分親緣關係。之前對方也從未提起過,現在突然說出來,其用意已經顯而易見。
——對方已經在認真地思索與蕭家結親的事了,甚至是已經有些著急了。
所以她才會在這樣的時候提起大理寺卿,目的就是為了加重自身的籌碼,以確保蕭老夫人不會長了一顆勢力心,在聖旨下來後,轉而跳過她們選擇了別的人家。
蕭七桐將陳夫人的心思猜了個十成十。
如今聖旨下來,蕭家與安王府的這樁婚事已經四平八穩了。還不知道暗地裡有多少人家都盯著蕭家呢。
陳夫人嘴上雖然提起大理寺卿府,但她與這位族兄並不如何親近,何況……區區一個大理寺卿,又如何與正蒙盛寵的安王爺相比?
可以說,如今她是鐵了心的要與蕭家結親。
大理寺卿官銜在蕭成之上,而恰巧,又是蕭成的頂頭上司。
蕭老夫人雖然目光短淺,但也沒有到半點不通的地步,她聽陳夫人乍然提起大理寺卿府上,便也緊跟著收起了輕慢的姿態。
陳夫人有意示好,蕭老夫人對陳若秀出身的最後一點挑剔也已煙消雲散。
二人自然漸漸相談甚歡起來。
蕭七桐也實屬無聊,她支著腦袋,在一旁認真聽了會兒,發覺陳夫人言辭間竟再沒有提起蕭靖。
似乎……似乎她已經被陳若秀說服,接受了將女兒嫁給蕭成一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5:22
第二十六章
正當妙齡的嫡出女孩兒,卻要嫁給已經死了兩任妻子的男人,給幾個與她年紀相當的女孩兒做繼母……
蕭七桐忍不住朝陳若秀看了過去,陳若秀面上掛著笑容,正源源不斷地與蕭老夫人說著好聽的話。
嘴皮子功夫比當初的程敏月還要更勝一籌。
不過轉眼間的功夫,蕭老夫人便已經是笑聲不斷了。
而蕭老夫人看著陳若秀的目光,也緊隨著變得慈愛了起來,倒像是這位才是她的正經孫女兒似的。
蕭七桐將各色姿態欣賞了個夠,這才出聲道:「老夫人,我先告退了。」
蕭老夫人這會兒正與陳若秀說得興起,分不出心思去理會旁的事,便只揮了揮手,示意蕭七桐走便是。
反倒是陳若秀回頭多瞧了一眼蕭七桐,那眼底倒還透出點依依不捨的意思來。
蕭七桐視若無睹地走了出去。
等回了院子裡。
蕭七桐便又讓樂桃取了紙筆經書,開始再一次抄寫。
說了要給江舜的東西,總歸是要給的,不能真讓人捧著濕透的經卷回家,便算作了事。
抄寫了沒一會兒的功夫,院門外的小丫鬟跑了進來:「姑娘,陳家姑娘在門外,想見您呢。」
「請進來吧。」
「哎。」小丫鬟忙轉身去請了。
很快,陳若秀便提著裙子,跨進了院中。
「五姑娘做什麼呢?」陳若秀掃了一眼蕭七桐跟前的經書,隨即笑道:「姑娘的喜好與我們實在不大相同呢。姑娘這手字,真叫人艷羡。」
蕭七桐放下了筆,抬頭瞧了瞧她,卻並未接這話。
這位陳姑娘似乎在被長輩忽視的生涯中,練就了一副比較強悍的心態。她並不在意蕭七桐的冷淡,她笑著又道:「希望沒有打攪到姑娘,我是來給姑娘送東西的。來之前,母親特地挑了些小玩意兒,想著給姑娘用。」
說罷,陳姑娘將手中的匣子放在了蕭七桐面前的石案上。
蕭七桐卻沒有伸手去碰那匣子。
她微微抬起頭,這才開了口:「陳姑娘,這是一筆不划算的買賣。」
陳若秀臉色微變,她盯住了蕭七桐,努力維持著嘴角的笑容。
陳若秀的選擇無疑是在往火坑裡走。
她此時提醒對方兩句,若是對方依舊作此選擇,那她也已經仁至義盡了。
蕭七桐慢條斯理地道:「外頭的人都知曉我與蕭家上下不親近,蕭家註定無法從我身上取得什麼實質性的利益……」
陳若秀笑了笑,道:「姑娘這話我卻是不信的,那日不還撞見了府上大公子給姑娘買了東西帶回來麼?我瞧府上大公子寵姑娘得很呢。」
蕭七桐眨了眨眼。蕭靖是個意外沒錯。但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會往蕭靖的身上付出什麼。
經由上一世,說好聽些,叫她這輩子的心胸更為豁達肆意了,說難聽些,那便是她這輩子的心更硬了。滿腦子只想著,如何讓自己過得更痛快。
陳若秀又道:「姑娘不必勸我,姑娘覺得蕭家不好,可又怎知於我來說,蕭家是鮑魚,陳家方才是呢。」
「那便祝你得償所願了。」蕭七桐不再往下說。
也許陳若秀說得對。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她自己選定不後悔,旁人便沒有置噱的資格。
蕭七桐轉頭吩咐樂桃將那匣子收下,道:「多謝陳夫人了。」
陳若秀見她收下,才松了口氣,於是又說了兩句漂亮話,而後才離開了這座院子。
樂桃瞧著她的身影走遠,忍不住吐了吐舌頭:「我聽聞二姑娘知曉她要嫁進府裡來,整日嚷嚷著要殺了她呢……」
蕭七桐:「……」都到這等地步了,蕭詠蘭竟是依舊半點記性也不長麼?
蕭詠蘭這會兒的確煎熬得厲害。
那種滋味兒對於她來說,說是生不如死也不為過。
蕭詠蘭緊緊裹著被子,在床上發出低低的、壓抑的哭聲,她的面容扭曲,眼珠子像是都要生生從眼眶裡擠出來了似的。
姨娘在一旁瞧得膽戰心驚,只能徒勞地抬手為她擦著汗,嘴裡小聲哄著:「蘭兒莫哭,蘭兒莫哭……」
蕭詠蘭嘴裡反反覆復地念著:「不行,不行……」
這樣下去不行。
再這樣下去,府上還有誰記得她這個二姑娘?
蕭詠蘭面色青黑,狠狠發了一回熱。
等發了一身汗後,蕭詠蘭整個人才清醒過來。
半夜丑時。
蕭詠蘭穿著單薄的裡衣,就這麼站在銅鏡前頭。
她盯著銅鏡,突然發出了低低的笑聲。
那身衣裳,那身檀色衣裳……如今該還放在蕭七桐的院兒裡罷。
旁人都沒注意,但她卻牢牢記得,那是蕭七桐從臨陽侯府上穿回來的,若是這個消息傳進了安王府裡去……蕭詠蘭想著想著,終於忍不住掩面笑了起來。
丫鬟在外頭叫她的笑聲驚醒,還以為是女鬼來了,嚇得哆哆嗦嗦,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這道聖旨一下。
可以說是引出了心懷不同心思的人。
有如陳夫人這等迫不及待想要攀附的人,也有如蕭詠蘭這等再難掩嫉妒之心的人。
就連皇太妃也再按捺不住了。
巫蠱邪術,向來是宮廷大忌。
正因為清楚這點,所以皇太妃才覺得能一舉摁死這位蕭五姑娘,從而才能由他們項家的姑娘去接替這個位置。
可也正因為清楚這點,所以皇太妃才心下有所顧慮,不敢草率下決定。畢竟若是出了錯,那死得乾淨的人便成了她了。
而如今聖旨已下。
安王仍舊倍受皇帝的看重!他身上的價值依舊是所有皇子中最高的!
皇太妃便更舍不得放棄他了……
於是蕭五也就成為了必須得除掉的絆腳石。
皇太妃心中斟酌再三,最終還是喚來了心腹宮女。
「派人先去接觸蕭五身邊的人,與她親近的、不親近的,與她有恩的、有仇的……一個都不可放過。」
「是。」
這會兒,項詩鳶也被母親喚到了屋中去。
「詩鳶,如今聖旨已下,你也該死心了,過些日子,母親便仔細為你相看幾戶好人家,你再依你自己的喜好作挑選。」項夫人極為疼愛這個女兒,可以說是傾盡全力方才女兒養到今日的模樣,在婚事上,自然是盼著讓項詩鳶順心如意才好。
只可惜聖旨下了,不然她也為拼力為女兒一爭。
項詩鳶卻慢慢地搖了下頭,神情堅定。
「母親,我註定要嫁給安王殿下。」
項夫人擰起眉:「你還記掛著幾年前那個夢?詩鳶,聽娘一言,你是項家嫡女,絕不能給安王殿下做側妃!」幾年前,項詩鳶說夢見了安王殿下,認定了他乃是自己的如意郎君。這話若是旁的世家女說出來,定會被認為道德敗壞,丟人至極。但那時項夫人極為疼愛項詩鳶,聽後便還真思考起了,讓項詩鳶嫁給安王的可能性。
可如今呢?
你做了個夢,人家安王也做了個夢呢。
人家安王夢見的,偏還是別人家的姑娘。
項詩鳶搖搖頭:「母親你不懂。」
這不僅是她的意思。
這是整個項家的意願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5:31
第二十七章
陳若秀來府上的時候更勤快了,更全然不顧外頭的風言風語。她每日都要往蕭七桐院兒裡來,嘴上說兩句親近話。
初時蕭七桐覺得沒甚關係,反倒還豐富了她的生活。到了後頭,蕭七桐便覺得陳家姑娘實在阻礙了她抄寫經書,這樣下去,還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寫完呢……
蕭七桐半點不懼得罪人,眼瞧著陳若秀欲在桌案前坐下,她當即便出聲道:「陳姑娘沒有旁的事嗎?我體力不濟,陪不了陳姑娘說話,只怕怠慢了陳姑娘。」
陳若秀再愚笨,這時候也察覺到蕭七桐的不歡迎了。
她淺淺一笑,正待要尋個理由全了雙方的面子,而後再退出去,卻聽得院門外頭道了一聲:「大公子。」
而等那話音落下時,外頭的人已經跨步走進院子裡來了。
來的自然是蕭靖。
今日蕭靖著一身不起眼的皂色衣衫,只是他到底身材偉岸,又生得面容英俊,氣質更令人倍覺沉穩。於是這身不起眼的打扮,反倒將他襯得更說不出的俊朗大氣了。
視線微移,卻見他手裡拎了一盒子……像是糕點的東西。
蕭靖並未注意到陳若秀。
畢竟旁人站在蕭七桐的身邊,很輕易的便會被她襯成丫鬟。
蕭靖徑直走到了蕭七桐的跟前,他低聲道:「近來京中三味軒的點心名聲極為響亮,許多閨閣女孩兒都吩咐了僕人去買。想著你從前應當也未嘗過,便買了份來。」
蕭七桐掃了掃他手裡的東西。
那盒子外頭包得花花綠綠的,瞧著與蕭靖的形象實在相去甚遠。
再瞧他那袖口,上頭似乎沾了些許的油漬。蕭靖從來是個克己的人物,從未有過身上沾有污漬的時候,至少蕭七桐很少瞧見。這會兒乍然見了,蕭七桐心頭幾乎是頃刻間便推斷出,這些油漬應當是在點心鋪子裡蹭上的。
蕭靖待她不錯。
尤其近來,愈演愈烈。
若說他有所圖,那麼一段日子的討好便也足夠了。偏他堅持到了現在。
蕭七桐原本實在瞧不上蕭靖的這份心意。
畢竟蕭靖上輩子與她關係並不好,而這輩子也依舊生疏。
又哪裡是他突然的好意,便能立即令她感動得痛哭流涕的?又不是話本故事!
可如今再瞧,倒是顯得分外難得了。
蕭七桐伸手接過了那盒子,道了一聲:「多謝兄長。」
於是,她也就沒有告知對方,這玩意兒,昨個兒單將軍府上,便有人趕著送了份兒給她了。
蕭靖見她收下,面上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化。
只是今日他並未像以往那般立即離開,絕不打攪占用蕭七桐分毫的時光。
他那張堅毅的面孔上,展露出了一點苦惱的神情,大概是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要如何措辭。
「你整日呆在家中,總會覺得憋悶。」蕭靖緩緩開口,而前頭的話說出來之後,緊跟著脫口的話就變得順暢許多了,「前些日子,我不是買了副面紗給你嗎?你若想出門走走,你可戴上面紗,我陪你出去轉上一轉。」
京中許多閨閣女孩兒,大都是由兄長領著,戴上面紗,方才敢在集市上多作逗留。
平時縱使是帶了家丁在身邊,也都不敢久留。
蕭靖提出的這個法子並不新鮮。只是蕭七桐上輩子還真不曾享受過這樣的機會。
蕭七桐只遲疑一瞬便點了頭。
她總在馬車、轎子裡瞧見外頭的風景,卻少有自己親自在街市上走一走的時候。
蕭靖主動相邀,有什麼不可答應的呢?
蕭靖面上露了一點笑意:「那你且收拾一番,我在外頭等你。」
「嗯。」
蕭靖說罷,便轉身出去了。
林兄說的法子,果然是有用的。
下次果然還是得問家中有妹妹的同僚才成。
眼瞧著蕭靖的背影遠了,一直在旁邊屏住呼吸充當樹樁子的陳若秀,這才開了口,笑道:「大公子待姑娘真好!」
這話並非她頭一回說了。
蕭七桐有些驚奇於,那樣擅長說漂亮話的陳家姑娘,到了這樣的時刻,卻只會翻來覆去說這樣一句話。
蕭七桐不由得轉頭瞧了她一眼。
這一瞧,蕭七桐便覺得陳若秀的神情瞧上去有些微妙。
陳若秀還盯著蕭靖離去的方向,眼底流露出了嚮往之色。
想想也不奇怪,陳若秀在陳家自幼不得重視,她的兄弟姐妹們都有人疼愛關心,偏她沒誰放在心上。這會兒見別人得兄長關愛,自然勾起了心中的失落與遺憾。
只是瞧她的模樣,好像又不止懷著這樣的心思。
蕭七桐腦中陡然生起了一個怪異的念頭。
陳若秀不會在選擇要嫁給蕭成作繼室後,卻還又對蕭靖心生嚮往吧?
那就……滑稽了。
「五姑娘不必管我,我這便去見老夫人了。」陳若秀福了福身,將自己的姿態放得極為謙卑。隨後便見她轉身朝著院門外去了。
蕭七桐吩咐樂桃:「送陳姑娘出去。」
樂桃忙應了聲。
蕭七桐瞧著她們出了院門,這才轉身吩咐小丫鬟簡單收拾了些東西。
不久,樂桃回來了。
蕭七桐問她:「方才陳家姑娘出去時,可撞上大哥了?」
樂桃點了下頭:「不過大公子似乎沒有瞧見她,而陳姑娘也繞著從另一邊走了。」
蕭七桐點了下頭,遂不再問。
應當只是她想多了。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驚世駭俗的事。
收拾好了之後,蕭七桐戴上面紗,便同蕭靖一併出門去了。
馬車就停在府門外。
蕭七桐剛要上馬車,便見斜裡伸出來一隻手臂。
「小心些。」蕭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毫無疑問,那手正是他伸來的。
蕭七桐也未拒絕,按著蕭靖的手臂便上了馬車。
等在馬車內坐好,一時間蕭七桐都還覺得有些新鮮。
原來有兄長是這麼個滋味兒……
難怪單嬌靈、鴻欣郡主都被各自的哥哥寵成了天真不知事的模樣。
蕭靖將蕭七桐送上馬車後,他便獨自走在了馬車旁,實在半點也不威風。
不過他個子高腿長,步伐邁動起來,倒像是比馬車的行進還要快。
一行人很快就離開了蕭家門口。
不多時,蕭詠蘭便聽丫鬟說起了蕭七桐跟隨大公子出府去玩的事。
蕭詠蘭笑了下,笑容裡頗有些諷刺:「從前怎麼不見大哥這樣對我們?三妹妹、四妹妹以前可沒少討好大哥吧?」
說罷,她轉身看向了桌邊坐著的人 :「是吧三妹妹?大哥對你可曾這樣好過?」
蕭三姑娘的臉色剎那拉了下來,只是她緊緊抿著脣,識趣的並沒有去接蕭詠蘭的話。
這蕭家上下可沒到密不透風的地步。
她可不希望今日萬一有了出格的言論,真傳進蕭靖耳朵裡去了。
蕭詠蘭突然笑了一聲,像是發現了什麼好事一般。
她用怪異的語調,壓低了聲音說:「三妹妹你說,咱們府上的五姑娘是不是個放浪的人物?明明寧小侯爺都與她解除了婚約,而她也領了聖旨,成了安王殿下的未婚妻,可縱使如此,她也依舊不知避嫌,拿著鴻欣郡主作藉口,依舊往臨陽侯府上去玩。」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5:41
第二十八章
她頓了下,拉長了聲音:「我瞧呀,說不準如今她與大哥這樣親近,也存了些不可言說的心思呢,畢竟……蕭靖可不是咱們的親哥哥!」
蕭三姑娘叫她這番話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從桌案前跳了起來,連手邊的茶水都打翻了。
外頭聽見動靜的丫鬟忙破門而入。
「姑娘沒事吧?」
見只是打碎了茶具,丫鬟們才松了一口氣,而後忙圍上去收拾了起來。
丫鬟們阻隔在了蕭詠蘭和蕭三姑娘之間,蕭三姑娘遙遙望向蕭詠蘭,卻見她那雙黝黑的眼瞳裡,寫滿了冰冷之色。
仔細瞧,裡頭卻又像是含著笑意。
真像是瘋了!
蕭三姑娘從前可未曾見過這個二姐露出這般模樣,此時見了,竟有種心頭咯一下,頭皮都跟著隱隱發麻的感覺。
她突然覺得,今日她來陪蕭詠蘭說話是個極其錯誤的決定。
這位蕭家二姑娘,從成為跛子那一刻起,就註定無法成為蕭家有用的女孩兒。她不會再得到蕭家的重視,日後也很難如蕭七桐這樣,藉著一樁好婚事一朝翻身。
已經失去價值的二姑娘,不值得她再來陪對方說話了!
蕭三姑娘頓時不敢再作停留,她道:「今個兒先不陪二姐了,我先回去繡花了。」
「去吧。」蕭詠蘭冷聲道。
蕭三姑娘聽著她的聲音,越發肯定蕭詠蘭不對勁了,等她一出了蕭詠蘭的住處,便立刻加快了腳步,離開了這個地方。
「……莫不是中邪了吧?」蕭三姑娘自己忍不住悄悄嘀咕了一句,聲音之低,連跟在她身邊的丫鬟都沒能聽清。
這廂蕭詠蘭輕嗤一聲,卻也表達了對這個妹妹的不屑。
「繡花,繡花,整日只想著這些,繡出來的東西又討好了誰?老夫人不疼,父親不愛,就連蕭靖都不肯多看一眼……哈!」
等馬車行了一段路,蕭七桐便下了馬車,由丫鬟圍在身側,慢條斯理地行在了蕭靖的身旁。
以這樣的方式,很難有人能衝破圈子,來到蕭七桐的身邊衝撞了她。
蕭七桐對逛街市有著極大的興趣。
因為現在分外安全的緣故,她也就放飛自己專心挑選起了街市上的小玩意兒。
什麼小吃、首飾,奇怪的擺件、玩物……她都挑了不少。
「樂桃,銀子。」蕭七桐頭也不回地道。
蕭靖卻更先地伸出了手:「我來吧。」
他早已經準備好銀子了,似乎就等著蕭七桐開口那一瞬掐準時機拿出來。
在銀子這件事上,蕭七桐向來秉持著能省則省的原則。
「多謝大哥。」蕭七桐眨巴著眼,收回手,飛快地感謝了蕭靖,半點也不作遲疑。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蕭靖付了錢,還分外的開心。
在他看來,這無疑是個很好的訊號!
表明著七桐在日漸信任他了,而不是再像從前一樣牴觸著周圍的一切人和事,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好意。
也許……
也許再過上一段日子,至少在她出嫁之前,她會有那一天,真將他視作哥哥。
想到這裡,蕭靖臉上的柔和之色也就更為濃重了。
而此時攤子上的老闆,瞧見他們打扮非富即貴,當即便起了討好的心思,於是笑道:「姑娘有個好哥哥啊!……」
之後一番話,更是恨不得將蕭靖誇上天去。
蕭靖自然有過被奉承的時候,只是卻獨獨沒有過作為蕭七桐的哥哥這個身份而被奉承過。
這時候聽見老闆的誇讚聲,蕭靖如同被人迎頭潑來一桶蜜。
甜絲絲。
他臉上的五官登時更加柔和了,眼底的笑意也都快要涌出來了。
只是他的語氣依舊不動聲色。
他問:「七桐不如再挑些玩意兒?」
蕭七桐眨眨眼。
她沒瞧錯吧?
攤主就這樣一番拙劣的奉承,竟然真讓蕭靖心情舒爽起來了?
蕭七桐搖搖頭:「再往前走走吧。」
蕭靖一想也是,後頭還有需要他給錢的時候呢。
說起來……這個月月錢夠花嗎?
再轉念一想,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
他並非揮霍之人,從前的月錢如今都還積攢著,少有花費出去的時候。
這時候拿出來花,倒也正好。
蕭七桐可不知曉,身旁的人已經做好了給錢的準備。
她慢吞吞地往前行去。
她模樣生得實在好,就連面紗罩上卻也難掩姝色,總有人能一眼捕捉到她的身影。
於是路邊攤販,和店鋪內的掌櫃夥計,都有出聲來邀她去一瞧的。
蕭靖瞧見這番情形,忍不住皺了下眉。
他從前對這個妹妹的關心不夠,因而對其印象並不深刻。如今乍見到這麼多人都對蕭七桐的外貌尤為關注,蕭靖心頭立刻就升起了濃濃的保護欲。
七桐不僅並不如傳言那樣惡毒蛇蝎,相反,她需要旁人更多的保護。
蕭靖緊緊跟在了蕭七桐的身邊,以用高大的身軀將蕭七桐擋個嚴嚴實實。
「想進哪個鋪子,你便出聲。」蕭靖道。
蕭七桐點了點頭。
雖然她覺得蕭靖的舉動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
像是怕她被誰搶走似的。
蕭七桐倒是一點都不怕。
興許這會兒安王府上的侍衛就悄悄跟在後頭呢。
等二人逛完整條街市,天色都已經漸漸暗下來了。
蕭七桐挑選了一些適宜送人的玩意兒,剩下的則都是自己好奇想買的東西。
蕭靖身邊的隨從大包小包地拎住了蕭七桐的東西。而後考慮到蕭七桐體力不濟的原因,蕭靖便將她送上馬車,自己則依舊走在馬車旁,陪著這麼一路回到了蕭家。
蕭靖將蕭七桐送回到了院兒裡後,方才離開。
而這時候,陳家母女也才從老夫人的院兒裡出來,由人引著出府去。
兩方正巧打了個照面。
陳夫人定睛瞧了瞧蕭靖,驚訝地道:「這是府上大公子吧?」
一旁的丫鬟點了頭。
陳夫人眼底難掩欣賞之色。
只是很快,陳夫人就道了聲可惜,拉著陳若秀走了。
從前她與蕭家結親的想法並不強烈,只是陳若秀有所要求,她便想著能與蕭家攀上關係倒也不錯,左右若是日後那蕭五姑娘與安王殿下的親事不成,她陳家嫁出去的也只是個愚笨的女兒,並無多大的損失。
陳夫人那時便一心想著蕭家府上的大公子。畢竟這位大公子如今手裡已有差事在辦,年紀又正合適。蕭老爺年紀到底大了,陳若秀巴巴地嫁過去,豈不是讓他們陳家被人恥笑?
可如今不同了。
如今陳夫人的想法完全換了個個兒。
如今蕭五姑娘與安王殿下的婚期已定,與蕭家的結親就變成了勢在必行。
蕭家大公子並非蕭家親生,而蕭老爺卻是蕭五姑娘的親爹啊!哪個關係更親近,一目了然!想一想,陳若秀若是嫁給了蕭老爺,那日後安王陪著蕭五姑娘回門時,她這個女兒都還要高上一等……
想著想著,陳夫人便忍不住笑出了聲。
多好呀。
所以,誰還再瞧得上這位大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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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5:51
第二十九章
陳夫人歡歡喜喜地拉拽了陳若秀一把:「走吧,回去寫信給你爹,若你爹松了口,咱們將風透給蕭家,屆時蕭家便該要上門來提親了。」
蕭詠蘭得了邀。
說來也怪,這回是李家姑娘邀了幾個玩得好的姑娘去吃酒玩。
從前蕭詠蘭雖然與這李家姑娘打過交道,可對方全然是瞧不上她的。畢竟這李家與項家交好,項家又是什麼身份地位?族中可是專出皇妃的!
今個兒突然得了邀請的信兒,蕭詠蘭的呼吸都變了變。
她頓時一改往日的陰郁,臉上的笑容都快擠滿了。
「杏兒!快!挑那身新做的衣裳來……」
蕭詠蘭抿脣微微笑了起來。
至於項家姑娘曾經乃是安王妃人選,如今與蕭七桐有嫌隙……她才不管呢!
她就巴不得與那些憎惡蕭七桐的人交好呢。
她們越恨蕭七桐越好!
蕭詠蘭打扮一番,便往李家去了。
李家有三位姑娘,這三位姑娘模樣都不大好看,還個個脾氣古怪,只是李家在京中倒也吃得開,因而旁的門第低的女孩子,自然要捧著她們。
昔日蕭詠蘭便是捧著她們的其中一個。
今日請蕭詠蘭來的乃是李二姑娘。
李二姑娘聽聞蕭詠蘭來了,竟是親自去迎,手把手拉著蕭詠蘭進了園子裡坐下。
蕭詠蘭頗有些受寵若驚,一時間連要藏住腳下的不便都忘記了。
李二姑娘飛快地掃過了她裙擺下的腿,笑道:「今日突然聽敏芝說起你來,我才想起來好長一段時間不見你了。怎麼整日窩在家中?難不成是在備嫁了?」
蕭詠蘭被戳中痛腳,面上頓時變得皮笑肉不笑起來。
李二姑娘嘴上仍舊親切地笑道:「開玩笑呢,你莫要生氣。若是你家中還未曾為你相看人家,我這裡倒是有個想與你說呢……」
蕭詠蘭面上的神色這才一松,但她並未完全放棄警惕,只是硬邦邦地反問了一句:「誰?」
李二姑娘言笑晏晏:「你瞧我哥哥如何?」
蕭詠蘭聽見這句話,呆了一瞬,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頓時心臟狂跳不已。
李家的大公子?
早年蕭詠蘭曾經有幸得見過一面,雖然相隔甚遠,但也足以叫蕭詠蘭窺見對方几分風采。
而李家的嫡長子,將來無疑是要繼承李家的一切!
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這樣的人物都是她求也求不來的良婿!
「怎麼……這樣突然……」儘管蕭詠蘭已經竭力控制了,但她的臉頰還是不經意地紅了。
「咱們認識也有幾年了,只是那時與你不大相熟,有些話不大好說。其實那時起,我就在想,你做我嫂子正好呢。可惜……你也知曉,我們家與項家關係素來好得很,後頭你那妹妹突然得了賜婚,搶了詩鳶的未婚夫,那會兒我心頭正不忿,便覺得怕是與你沒有這個緣分了……」
「那現在為何又……」蕭詠蘭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我也是聽人說,你如今在蕭家過得不好,那蕭五仗著嫡女身份處處欺壓你,更害得你摔了腿……說起來你腿如何了?沒什麼大礙罷?」
蕭詠蘭掩去面上神色,結巴了一下:「……沒、沒什麼事了,只是還要養一段時日。」
李二姑娘不知道她跛了!
蕭詠蘭心臟狂跳。
也就是說……如今她當真有機會嫁給李家大公子?
她打死也絕不會說出這件事!
李二姑娘又拉著她說了會兒話,言語間頗為親近,像是要將她引為知己一般。
蕭詠蘭也終於找回了自己丟失的自信,漸漸,她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候,她似乎還是那個在府中踩著嫡女一頭,過著滋潤生活的蕭二姑娘。
等談完天,李二姑娘便領著她吃酒去了。
席間,李二姑娘特特將她安置在了自己的身邊。
其他的姑娘都得排在她的後面。
蕭詠蘭腦子裡全然被興奮的情緒所占據。
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哪怕是以前,她也從未有過這樣眾星捧月的時候!那些跟在李二姑娘身後,從前瞧不上她的人,這會兒都得仰頭來瞧她!
這種滋味兒實在太美妙了……
蕭詠蘭恨不得立刻就嫁到李府來。
這時候,有個姑娘驚訝地出聲道:「盈盈,你身邊的嬤嬤瞧上去怎麼好像不大尋常……」
盈盈乃是李二姑娘的閨名。
李二姑娘笑了下,道:「自然不一樣,這位是項嬤嬤。我娘瞧我年紀到了,也正想著為我說親呢。前些日子,她進宮給太妃娘娘請安,與太妃娘娘說起此事,太妃娘娘仁善,便將身邊的嬤嬤賜了下來,教導我禮儀……」
周圍頓時此起彼伏的羡慕和誇讚聲。
蕭詠蘭心下遭受衝擊,也頓覺艷羡。
得了宮裡頭嬤嬤的教導,那禮儀自然是五科挑剔的,比旁的姑娘自然要高上一等!
蕭詠蘭朝她身邊看去,便見那位項嬤嬤神色慈和地衝她笑了下。
蕭詠蘭頓時心跳又快了起來。
她緊張地回了個笑容。
她腦中的思緒徹底亂了。
她一邊幻想起未來,一邊又忍不住譏諷蕭七桐,哈!蕭七桐以為自己成了安王的未婚妻,便是這世上獨一份兒的人物了嗎?
蕭七桐能得到的東西,她未必就得不到!
這一回吃酒,蕭詠蘭到後頭還真吃了不少酒。
最後是李二姑娘吩咐身邊的丫鬟,扶著她出了門。
等回到馬車內,蕭詠蘭拽著杏兒笑了起來:「哈哈……她蕭七桐如何能耐!她能有的,我也能有……」
杏兒這回倒也沒有沉默了,她也跟著笑了笑,道:「恭喜姑娘!」
主僕二人隨即一併笑了起來。
安王府。
燈火搖晃下,江舜將手裡的那本登州風物紀放了下去。
正巧此時侍衛來求見。
應當是蕭家有什麼事了。
江舜當即將人傳了進來。
侍衛進門,跪地道:「主子,今個兒五姑娘出門轉了轉,陪在五姑娘身側的乃是蕭家的大公子蕭靖……」
說罷,那侍衛便繪聲繪色地描繪了當時的情景,相當的敬業以及富有文采。
江舜卻沉寂了半晌遲遲沒有開口。
雖說這樣一樁事聽來倍覺平淡,但聽完後,心頭卻始終縈繞著一股怪異的情緒,好像突然間便提不上勁兒了一般。
「那攤主誇蕭靖是個好哥哥?」
侍衛愣了下,不明白主子為什麼單單提溜出這句來問。但他還是規規矩矩地點了下頭:「正是。」
「哪門子的好哥哥……若真是好哥哥,便不會任她過前頭那麼些年困苦的日子了……」江舜淡淡道。
明明主子的口吻依舊平靜,但侍衛卻覺得自己的身上泛起了一層寒意。
江舜揮了揮手:「下去吧。」
不聽了不聽了。
越是往下聽,心底那股怪異的情緒就越是明顯。
等侍衛退下去之後,江舜思來想去,最後又翻出了經書。
抄經罷。
抄經靜心。
還能早些送出去。
第二日。
朝中提起了宣正帝萬壽節時當如何操辦,隨後宣正帝便將此事指派給了安王江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6:02
第三十章
這是江舜封王后,得的頭一樁差事。
眾臣聽見這道命令,都不由暗暗咋舌。
皇上待安王倒是一如既往的疼愛!
派給建王的盡是苦差事,不管建王做得好與否,都不見皇上露出一點好臉色。而安王得的卻都是輕鬆又討喜的差事。
縱使他們也都敬服於安王的滿腹才學,可若是照皇上這般不管不顧的寵溺下去,只怕要毀了安王啊!
宣正帝可不顧臣子們心頭如何想,隨後他便讓安王做好準備,幾日後下登州去,督促萬壽節時登州應當供給萬壽節之物。
江舜微笑著領了命。
一旁的建王江辰則瞧不出神色喜怒。
而平王江良素來不得喜歡看重,這時候反應就更平靜了。
安王要去登州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蕭家來。
樂桃嘆了口氣,道:「只怕安王府要有段日子不會往咱們這兒送東西了……」
蕭七桐也覺得有些可惜。
從安王府上,她還得了不少好東西呢,這些可都是以後她游遍天下的資本呢!
樂桃見蕭七桐不應聲,只當她失落得都說不出話了。一時間樂桃也不敢再往下說了,生怕觸動了蕭七桐心頭的難過。
之後連續兩日,樂桃都變得極為小心翼翼。
她在蕭七桐說上兩句話,都要小心打量蕭七桐的臉色。
蕭七桐這會兒終於注意到了樂桃的反常,她忍不住笑道:「樂桃,你哪裡不舒服?」
樂桃搖搖頭:「奴婢沒有哪裡不舒服,只是怕姑娘心頭憋著難受……」
蕭七桐一頭霧水:「我哪裡憋得難受?」
「安王殿下要去登州,姑娘便不覺得難過嗎?」
蕭七桐略略想了下:「難過的。」
畢竟江舜要是走了,指不準兒就有人按捺不住想對她動手了。
樂桃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忙走到蕭七桐的身後,為蕭七桐按了按肩背,道:「姑娘莫要難過……」
蕭七桐點頭:「嗯,我現在不難過了。」
沒了一個江舜,還有一個皇貴妃呀。
再不濟,還有項皇后、宣正帝呀……
宣正帝就算再不喜歡她,衝著江舜也得捏著鼻子認了呀。
蕭七桐露出了微笑。
這滿京城,還真沒人能動她。
安王離京那日,據傳說滿京城的人都前往,企圖一睹這位王爺的風采。
大歷朝並不避諱讓百姓們得見皇室成員的容貌,在皇帝看來,這也是加強百姓心中敬畏的途徑。
「聽聞有些人家府上的姑娘,都悄悄罩了面紗,圍到了現場去瞧呢。」樂桃一邊斟茶,一邊出聲道。
而這會兒蕭七桐呢,她軟綿綿地靠在桌案旁,點了下頭,以示聽見了。
樂桃見她神色平靜,不由急了:「安王殿下一直都是京中貴女們愛慕的對象,姑娘瞧見她們這樣,便不著急嗎?她們都去送安王殿下了,姑娘卻坐在府裡吃茶,這……」
蕭七桐從桌上捧起了茶碗。
茶碗通體燒製成了黑色,當她捧在掌心湊近了脣邊,反倒更襯得她那十指纖纖,脣紅齒白,說不出的嬌柔動人。
樂桃瞧見這般模樣,心頭跳了跳,心說,這般模樣給安王殿下瞧多好呀。
眼下偏也只有她瞧了,多可惜。
「你也說了,去的人那樣多,若我也跟著前往,只怕還未走近,便叫人擠成人乾了。」
樂桃張了張嘴,垮下臉色來:「也是,姑娘可不能同他們一處擠去!只是這樣太可惜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都去了,姑娘卻不去,安王殿下會如何想……」
當然不會有什麼想法。
她與江舜本就沒有感情,對方又哪裡會因為她去與不去,而心下失落呢?
但嘴上卻是不能這樣說的。
蕭七桐的拇指勾了勾茶碗碗壁,笑道:「興許他會想,這樣多的人,幸而我沒去呢,不然該要擠出個好歹了。」
樂桃聽罷,啞然:「……姑娘說得倒也有理。」
蕭七桐慢悠悠地將熱茶抿進嘴裡,頓時疲累全消。
「都收起來罷,今個兒不抄了。」
「哎。」樂桃應聲,忙俯身開始收拾桌案上散落開的經書、紙筆。
話分兩頭。
江舜騎於馬上,眼瞧著便要行出皇城了。
跟在他身後的小太監,回頭掃了一眼長長的隊伍,忍不住道:「今日來的人不少,倒是不見五姑娘的身影 。」
這回跟著江舜的並非常英,而是另一個常貼身服侍江舜的太監,名叫吳會。
江舜沒有回頭去瞧,他淡淡道:「幸好她沒有來,若是來了,這麼多人反衝撞了她。」
顧剛在一旁笑道:「正是!若出了意外,只怕今個兒王爺也走不了了。」
江舜只抿了下脣,嘴角像是噙著一絲笑意,旁的話倒是沒有說。
「走罷。」江舜面上反倒沒有一絲留戀的味道:「早些去,方才能早些歸來。」
顧剛嘿嘿一笑:「王爺說得有理!」
話音落下,江舜驅馬前行。
馬蹄疾馳,駛出了京城。
眾人只從後頭望見安王殿下挺拔的身影,漸漸遠去。
只聽得「」的一聲。
半人高的花瓶被踹倒在地,立即便散成了一地碎片。
「娘娘小心,莫叫碎片劃著了。」一旁的宮人忙迎上去,扶住了應貴嬪。
應貴嬪胸口起伏,隨手揪住一旁的宮女,冷聲道:「王爺今日怎麼還沒來?」
宮女啞聲道:「今個兒安王殿下離京,幾位王爺都去送了。」
「從前……」從前我兒離京時,怎麼不見人來送?這話在應貴嬪的舌尖打了個轉兒,最終還是不甘不願地咽了下去。
等建王來到殿中時,應貴嬪眼圈兒都紅了。
她揮退宮人,待建王行過禮後,她扶住建王起身,隨即一把緊緊抓住了他的袖子,面上再也壓不住忿忿之色,道:「這是什麼道理?好事盡讓他占盡了,他的差事輕鬆,又能博個孝名,登州何等富饒之地?他去走一遭,那邊的官員自然與他結識……於是名聲有了,一方大員也叫他拉攏了!」
說到這裡,應貴嬪眼珠子都嫉妒得通紅了。
建王倒是神色平靜,他將所有的不滿、憤怒都深深壓在了心底,哪怕是面對自己的生母,他也不會透露半分出來。
他道:「此事哪有這樣簡單。父皇此番是在削弱他,而非助長他。溫室中的幼苗,一旦面臨寒冬便要夭折。而常年處在天寒地凍之下的幼苗,往往更加堅韌。他安王如今已及冠,卻還依舊長不大一般,由父皇牢牢護住,日後又能有何成就?」
建王拽過凳子,在一旁坐下,又抬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道:「這件事從不是一兩日便可決出勝負的。母妃且再往後瞧吧。」
應貴嬪卻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勸得動的,她咬著牙道:「我已不想再去向那個賤人請安了。」
安宜皇貴妃壓在她的頭上,已不是一日兩日了。
她忍了數十年,瞧著兒子有所成就了,卻偏還要往下忍。
「這貴嬪當得有什麼意思!」應貴嬪冷聲道。
建王有些頭疼地皺了下眉。
這便是差距所在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6:12
第三十一章
江舜母子盛寵多年,卻始終榮寵不衰,蓋因那安宜皇貴妃實在是個聰明的女人。
若是他母妃得勢,只怕要不了幾年,便要幹出觸怒父皇的事來。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母妃地位低也是有好處的。
地位低方才有許多事不能做。
因而平日裡就算行事肆意,倒也離譜不到哪裡去,總不至到觸怒父皇的地步。
他自然也有羡慕江舜的時候。
皇子年幼時,皆是子憑母貴。
生母的地位高,皇子的地位方才也跟著水漲船高。
可與其說他希望母妃同樣躋身貴妃之列,倒不如說……他心底裡有那麼一絲的想過,若他的母妃乃是安宜皇貴妃便好了。
這廂應貴嬪不斷發泄著心頭的不滿。
等久了,她發覺兒子並不曾出聲。
應貴嬪漸漸也就住了聲。
一個人發脾氣,實在沒意思。
應貴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這才轉聲道:「你那王妃還沒有信兒嗎?」
建王搖頭,道:「不急。」
應貴嬪卻道:「不急?哪能不急?她都入府幾年了?半點動靜也不見?如今幾位王爺,只有你成了婚,若你能早些有子嗣,那便是皇上的第一個孫輩……皇上焉有不疼的道理?」
建王沉吟半晌:「此法未必能成。」他也不屑去求得宣正帝的寵愛。
應貴嬪道:「從前你與我說的道理,如今你自己怎麼忘了?成大事不拘小節。總要試一試方才知曉成與不成的。若是錯過了機會,豈不可惜?」
建王未再就此事談論下去。
應貴嬪見他這般模樣,不由嘆了一聲:「早知道,你便不該娶這麼個王妃,行事愚鈍,還生不出孩子……」
建王淡淡道:「她在某些方面總歸是個聰明人。」
應貴嬪冷哼一聲:「若真聰明,便該鬆口讓你多兩房侍妾。」
「好女色並非什麼好事,我那三弟如今在外的名聲,也就一些書呆子和愚鈍的百姓誇他重感情。」
應貴嬪被建王堵得有些不痛快。
事事他都不允。
這樣下去,還要忍耐多久?
應貴嬪將到了嘴邊的話都咽了下去。
如此……
那皇太妃與她授意的事,她便暫且不要與兒子說了。
他不沾手也正好,如此才不會落把柄到皇太妃的手裡。
想到這裡,應貴嬪的臉色總算好看了些。
哼,那個老太婆從前眼裡只有江舜,對他們母子從來都不苟言笑,滿面都寫著「瞧不上」三字。如今發現了她兒身上的價值,卻趕著來結交了。
應貴嬪心裡可謂揚眉吐氣得很。
這回江舜得了好差事,為何她這樣生氣。
其中有一個原因,也是不願皇太妃因此又重新回到安王的陣營中。
皇太妃如今與項家還有聯繫,有她牢牢立於陣營中,便等於無形中將項家也拉了過來。
應貴嬪心念百轉。
到底還是沒有將此事說出來。
這其中謀劃,不能輕易講出來。
何況,也許她剛一脫口,江辰便將她否定了。
建王見應貴嬪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便主動出聲告退了。
他的母妃總會說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話。
這會兒他實在不想再聽。
正巧應貴嬪腦中也另有謀劃,於是也不再多留建王。
「去吧,明日讓你那王妃進宮來。」
建王應了一聲,這才離開了。
「那陳姑娘又來咱們府上了。」下人低聲議論,鑽進了蕭七桐的耳朵裡。
這會兒蕭三姑娘、蕭四姑娘都與蕭七桐走在一處,蕭七桐面色尚且平靜,蕭三姑娘卻多有不忿之色。
「實在異想天開!她生得又不算如何漂亮,這陳家也不算如何厲害,她憑什麼嫁進蕭家來?」蕭三姑娘自然不願意向一個年輕姑娘行禮。
蕭七桐沒說話。
蕭成並非重色之人,對於他來說,安定蕭家後宅,比娶一個如何厲害、如何美麗的妻子來說,都不重要。
在他看來,作為蕭家主母的價值也就僅僅在於此了。
所以陳若秀只要鐵了心的想嫁,又適當展露出自己甘願為內宅奉獻的姿態,那蕭成會立刻點頭,允她進門。
蕭七桐涼涼地勾了下嘴角,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嘲諷之色。
正說話間,卻有個小丫鬟到了跟前來,躬了躬身,道:「五姑娘,陳姑娘正四下尋你呢,說是有事要與五姑娘說。」
那小丫鬟眼瞧著陳若秀怕是要成蕭家的新主母了,於是聽陳若秀說想見五姑娘,她便自告奮勇來傳話了。
蕭七桐驚訝。
陳若秀還有什麼話要與她說?
上回不該說得很清楚了麼?
這廂蕭三姑娘見狀,頓時更覺生氣了。
她們這些正兒八經的姐妹,還未能從蕭七桐身上得到什麼好處呢,陳若秀倒是上趕著巴結來了!
但不管蕭三如何生氣,這廂蕭七桐都衝那小丫鬟輕點了下頭,道:「去將陳姑娘請過來說話吧。」
小丫鬟點頭,立刻小跑著轉身去請人了。
不久,陳若秀便被請到了園子裡來。
而這時候蕭七桐幾人已經在亭子裡落座了,丫鬟們正在忙活著往上擺點心茶果。
「五姑娘。」陳若秀一眼便瞧見了蕭七桐,蕭三蕭四倒是叫她忽略了去。
不過這也挑不出什麼大錯處來。
嫡庶本就該是天壤之別。
「坐。」蕭七桐指了下旁邊的位置。
陳若秀應聲落座。
「想與五姑娘談會兒天。」陳若秀笑道,目光卻不著痕跡地掠過了蕭三蕭四。
蕭四姑娘識趣地道:「我還有些繡活兒不曾做完,我便先行回去了。」
蕭三姑娘這才不情不願地出聲道:「我也有些事,便不陪陳姑娘說話了。」
說罷,二人一併攜手離去了。
待她們的身影都遠了,就連丫鬟們也都退到了亭子外去。
陳若秀動手為蕭七桐倒了一杯茶,又慢條斯理地剝起了橘子,口中道:「今日來,是為求姑娘一件事。」
「什麼事?蕭家的事,我是做不了主的。至於旁的,我便更幫不上什麼了。」蕭七桐一口堵了回去。
陳若秀不急不忙,道:「姑娘且聽我說。我知曉蕭家從前待姑娘不好,姑娘與蕭家並不親近。蕭老夫人尤為不喜姑娘,沒少冷眼瞧著前面那位夫人給姑娘使絆子。」
這其實都算是美化的說法了。
從前蕭老夫人是恨不得蕭七桐隨她娘一併去死的。
一個嫡女,又病懨懨的,要來有何用?反倒妨了她兒子的運程。
蕭老夫人是這樣想的。
陳若秀低聲道:「我願為姑娘的刀劍,姑娘所指之處,便由我為姑娘鞍前馬後。蕭老夫人,蕭家二姑娘……但凡與姑娘有過嫌隙的,我自會叫他們討不了好。」
蕭七桐有些驚愕,她沒想到陳若秀想說的原來是這樣一番話。
她動了動脣,正待開口,陳若秀似乎是怕她拒絕,忙又道:「姑娘日後是要做金貴人的,我卻無妨。名聲壞,便壞在我一人頭上就是。」
「你就不怕被休棄?」
「所以呀,我想求姑娘保我能一直待在這蕭家。」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6:22
第三十二章
陳若秀很清楚,一旦她跨出陳家的門,陳家此後就與她沒多少幹係了。
從前陳家待她都分外冷漠,等她嫁人後,自然與陳家關係更為淡薄。
她所倚靠的,永遠只有真正攥在手裡的東西——那便是將來的蕭家主母之位。
她所圖不多,她只想過上安穩的舒坦的,不受人忽視的日子。因而嫁誰都好。
蕭七桐這會兒也差不多瞧出了陳若秀的心思。
她突然來了興致。
陳若秀該要比程敏月更聰明,那她入府後,蕭家又該是什麼模樣?
見蕭七桐始終不曾應聲,陳若秀又道:「蕭家,乃至於我在的陳家,都盼著通過姑娘攀上安王殿下。可我會攔下這樣的事。我願在蕭家,日日護佑姑娘將來在安王府上的日子無憂。」
「若蕭老夫人要拿孝道要挾你呢?」
陳若秀笑了下:「五姑娘,後宅裡多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法子呀。老夫人已經老了。」
她又道:「姑娘若是不放心,我可以不要子嗣。蕭家再無所出,興許那時候,方才不會徹底不會成為姑娘的拖累。」
蕭七桐並不大相信她這句話。
人心是會變的。
何況這樣重的誓言,誰能輕易做到?
陳若秀卻用堅定無比的口吻道:「今後姑娘所想便是我所想,但求姑娘保我不用再回到陳家。」
陳若秀不信家人,不信蕭老夫人如今的滿口許諾,更不信她將來要嫁的人。
她相信只有當付出自己所有能付出的東西,才能得到穩固的回報。
「我答應了。」蕭七桐出聲。
她與她何曾相似。
只是因著性格的緣故,便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改變主意總歸是日後的事了。
現在幫她一把,又何妨?
何況蕭七桐也想瞧瞧,蕭家這一出大戲,又要演成什麼模樣。
陳若秀微微顫抖,面上閃過各色情緒。
「多謝五姑娘。」
蕭詠蘭又一次來到了李府。
她略微侷促地立在園子裡,更本能地將腿往底下縮了縮。
這時候李二姑娘姍姍來遲。
李二姑娘身邊只跟了幾個丫鬟,除此外再沒旁的人。
李二姑娘上前來抓住她的手,低聲道:「我大哥此時正在院子裡練功夫,你去瞧瞧麼?雖說我盼著你做我的嫂子,可總也要先問過你的意願,才知道此事成不成。」
蕭詠蘭心跳飛快:「……好。」
李二姑娘領著她走進了一個院子。
那院子裡的確有一道墨藍色的身影。
那人持劍而舞。
劍尖一點一點,像是輕輕撓在了蕭詠蘭的心上。
「我願意。」她小聲說。
李二姑娘笑了。
正如蕭七桐預料的那樣,在蕭老夫人的安排下,蕭成方才見了陳若秀一面,確認陳若秀是個大方得體的人後,便點了頭。
蕭老夫人歡喜不已,當即請了人去合二人的八字,又命人開始準備聘禮。
陳若秀笑著說,自己乃是繼室,不敢越過祝氏去,聘禮不必如何大作操辦。
蕭老夫人不是個大方的人,聽見陳若秀這番話,直覺這陳家姑娘實在是個貼心的,也是個品性好的,不愛重錢財富貴。當即對陳若秀更為親近起來,直恨不得陳若秀這便嫁過來似的。
陳若秀這番舉動並沒有瞞著旁人,因而沒兩日便在蕭家悄悄傳開了。
蕭三姑娘聽了這話,忍不住諷刺:「八字還沒一撇,倒是上趕著倒貼了!陳家倒也實在不知羞……」
蕭詠蘭聽了這話,倒是沒表現出什麼激烈的反應來,這會兒她已經一門心思都在李家大公子身上了。
樂桃將這話同樣學給了蕭七桐聽。
「是個聰明人。」
無論是以退為進博得老夫人的全副信任,還是以此表示對她母親祝氏的尊敬。都可見陳若秀沒有辜負她那日所說的話。
「倒是盼著她早些嫁進來,方才有好戲瞧了。」蕭七桐拊掌笑道。
樂桃無奈地道:「姑娘不想著自己的婚事,反倒是想著別人的。按規矩,姑娘也該動手學學刺繡功夫了。」
蕭七桐低頭瞧了瞧自己的手。
她的手掌瘦小,手指頭上薄有血色。
若是挨針扎上一扎,還不知曉要失多少氣血呢。
樂桃見她打量自己的手,便也跟著目光垂下瞧了瞧,這一瞧,樂桃便訕訕道:「姑娘的手瞧著也不大合適做這樣的活計,扎出血就不好了。」
蕭七桐點頭:「是呀。」
但樂桃卻忍不住憂慮地皺了下眉頭:「可將來姑娘嫁到了安王府上,總歸要動手為殿下繡些東西的吧?若是姑娘不動手,只怕便讓旁人鑽了空子,在殿下跟前先博個體貼溫柔的名兒。」
「那又何妨?」蕭七桐在心頭默默數了數自己的小金庫。做個安王妃能得這樣多的好處,那便已經夠了。
樂桃見蕭七桐渾然不在意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
姑娘到底年紀還小呢,這些事半點也不通呢。
這廂樂桃如何憂心忡忡且不說。
另一廂。
又有馬車到了蕭家的門外,將蕭詠蘭接走,至晚方歸。
蕭詠蘭回來時,正巧該用晚飯的時辰。
蕭老夫人近來心情大好,便將幾個姨娘、幾個孫女都叫到了一處用飯,當然,順便也是為敲打她們,讓她們知曉將來陳姑娘進了門,她們該如何行事。
蕭七桐也落座其中。
而蕭老夫人倒也咬著牙,特地吩咐廚房為蕭七桐另外準備了些食物。
蕭七桐沒什麼吃的興致,但瞧蕭老夫人不甘不願的模樣,她倒覺得有意思得緊。
丫鬟們很快將菜呈了上來。
其中有一道酥制鹿茸,擱置在其中,帶著一股別樣的異香。
待老夫人一聲令下,眾人此時方才動筷。
只是席間蕭七桐與蕭詠蘭都不大動筷。
蕭七桐是沒什麼胃口,蕭詠蘭神色間倒隱約流露出幾分瞧不上的味道來。
又過了會兒,蕭詠蘭才動了筷,只撿著那道酥制鹿茸吃。
旁人都知曉這道菜多半是特特為老夫人做的,因而並不敢對這道菜動筷,乍見蕭詠蘭伸出筷去,吃了一口兩口,眾人不由都是一呆,驚覺今個兒蕭詠蘭怎麼好似轉了性。
老夫人的菜,她也敢擅動了去?
而蕭老夫人的臉色剎那拉了下來,原本不錯的心情,登時便被這個不知尊卑的孫女給破壞了。
她又哪裡記得起來,從前蕭詠蘭不尊嫡庶長幼的規矩,正是由她縱容出來的。
但聽得「啪」的一聲,蕭老夫人擲出了手中的筷子,同時冷下臉來,道:「二姑娘學的什麼規矩!」
董姨娘有些慌亂,她頻頻朝蕭詠蘭使眼色,希望她能快些說幾句軟話,好換得蕭老夫人的好臉色,畢竟從前蕭詠蘭也曾經這樣幹過……
但這會兒蕭詠蘭卻全然沒有畏懼的意思。
有什麼可怕的呢?
蕭詠蘭心想。
過不久,她就要嫁到李府去了。
區區蕭家又算得了什麼?
李二姑娘說得不錯,從前她困於蕭家這方小天地,便以為蕭家便是所有了,又哪裡曾想到過蕭家以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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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6:34
第三十三章
以前她要仰仗老夫人與程敏月的鼻息過活,可之後她就不須再如此了!
蕭詠蘭放下筷子,微微笑道:「老夫人,我哪裡做錯了麼?」
蕭老夫人沒曾想到蕭詠蘭的性子,竟也有這樣梗著脖子不認錯的時候!蕭老夫人的臉色登時更加難看了。
「董姨娘!這便是你生的好女兒!還不快將她帶下去!」蕭老夫人自以為不需和蕭詠蘭計較,便只是將火氣撒在了董姨娘的身上。
董姨娘臉色發白地上前去拉蕭詠蘭。
蕭詠蘭順著站起身來,道:「我自己會走路。」
說罷,蕭詠蘭望著姨娘的眼裡竟然飛快掠過了一絲厭惡,顯然董姨娘的懦弱更令她覺得瞧不上眼。
蕭老夫人冷哼一聲:「翅膀長硬了。」
這話一出,眾人便知曉,只怕這對母女的月錢要被扣掉了。
不止這個,她們房裡的吃穿用度肯定也要削減。
而董姨娘帶著女兒每日來奉茶伺候的時候,興許還要遭旁的刁難。
這便是蕭老夫人說一不二的威嚴。
蕭詠蘭這會兒卻依舊笑了笑,敷衍地說了一句:「孫女告退。」
說罷,便當先快步走在了前頭。
等走出去的時候,蕭七桐隱約聽見她說了一句:「什麼玩意兒,真難吃……」
隨著蕭詠蘭的離去,廳中很快恢復了平靜。
蕭七桐斂去眼底的目光,面上隱約若有所思。
太奇怪了……這不符合蕭詠蘭的性子。
蕭詠蘭如今混跡到這樣的地步,沒有了程敏月給她做護身符,而董姨娘又並不得寵愛,蕭老夫人更因為她失去了嫁人價值而對她多有漠視……以她的性子,這會兒應當正在怨天尤人,拿屋子裡的器具和丫鬟撒氣。
可現在呢?
蕭詠蘭突地一改往日陰郁的模樣,那股子小人得志的味道掩都掩蓋不住地涌了出來。
毫無疑問,她得到了新的靠山。
而這個靠山,甚至可以讓她無視整個蕭家。
可要是真有這樣厲害的靠山,怎麼會找上蕭詠蘭?
倒不是蕭七桐輕視她。
而是蕭詠蘭從外貌、才情、性格、頭腦上來說,實在一無是處。
所謂反常必有妖。
這樣厲害的靠山,企圖從蕭詠蘭的身上獲得什麼?
蕭七桐睫毛微顫。
對方的目標……是她?
蕭七桐頓時更沒了吃飯的興致,她起身要走,蕭老夫人不僅沒有攔她,反倒還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你回去歇著吧。」
蕭七桐與安王的婚期已定,她若是再對蕭七桐口吻凶惡,只怕便真要招來安王殿下的不滿了。
蕭七桐沒有去看蕭老夫人的臉色,她任樂桃扶著往外行去。
「姑娘怎麼不吃了?」樂桃低聲問。
蕭七桐搖了搖頭:「突地想起有件事還沒辦。」
「什麼事哪裡及得上吃飯重要?」
蕭七桐沒有回答。
樂桃倒也沒有追問。她只當是蕭七桐與那些人坐在一處,便被他們破壞了胃口。
等回到院子裡以後,蕭七桐便當即自己動手研墨準備紙幣,寫了封信出來。
她雖然知曉安王府的人就跟在身邊,但卻並不知曉那些侍衛躲藏在哪裡。
想來想去不如乾脆寫個信送安王府上去。
江舜手底下的本事總歸比她要多。
要弄清楚背後的事,應該很快。
蕭七桐可不會覺得,這回事是她想多了。這樣的事,從來都是寧可錯殺也決不可放過的。
蕭七桐的動作飛快。
待寫完了信,她便立即將樂桃喚了進來,將一個匣子交給了樂桃。
信便壓在那匣子裡頭,淺淺露出一角來。
「叫個小廝將此物送到安王府上去。」蕭七桐道。
樂桃登時眉開眼笑,忙應了聲。
樂桃高興極了。五姑娘可算知曉主動與安王殿下示個好了……
樂桃抱著匣子出去了。
有安王府的侍衛在暗中盯著,那匣子當然不會落入旁人的手中。
樂桃將匣子托給了一個小廝,那小廝立即便捏著打賞的銀子往安王府上去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顧犬在安王府門口從小廝手中接過了匣子。
「府上五姑娘給安王殿下的?」顧犬問。
小廝點頭。
顧犬將匣子托在掌心,視線卻驀地瞥見了露出來的一角信封。
那是信?
五姑娘明知曉主子不在京中,怎麼還寫了信來?
難道是……要傳什麼信兒來?這個匣子不過是作掩蓋的?
顧犬心中頓時涌起了無數猜測。
待那小廝走後,便有好幾個侍衛圍將了上來。
「蕭五姑娘送來的?」
「可惜可惜!主子竟不在府中!」
他們的感嘆聲在下一刻就變成了驚叫:「顧犬你瘋了嗎?你竟然先主子一步打開了匣子!主子會把你皮都拆下來的!」
登州。
此時方入夜。
兩個小太監滅了院內的燈火,很快,便只剩下了臥房中仍舊點著一盞燈。
只聽得「吱呀」一聲,門被人從外推開。
提著燈籠的小太監壓低聲音道:「殿下小心。」
江舜跨過門檻,來到了室內。
燈火晃了晃,剎那將室內的景象照亮無遺。
「那是什麼?」江舜微眯起眼,聲音驟然響起。
幾個侍衛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屏風後的拔步床上,被子微微隆起,底下仿佛藏了什麼人。
顧剛的動作最快,他當先拔劍,衝上前,掀被子,將床上的人掀倒在地,同時劍尖直指,不給對方半點反應的機會。
「什麼人?」顧剛此時方才厲聲喝道。
那人瑟瑟發抖,全無反抗之力。
而他們這也方才看清楚,那被顧剛掀翻在地的,可並非什麼賊人。而是……而是一個僅著了單薄衣衫,年紀二十出頭,一身風韻的俏麗姑娘。
顧剛到底見過大世面,手底下的劍依舊握得穩穩當當。
旁邊幾個年輕侍衛血氣方剛,見了這般場景,都是一呆,不由愣愣道:「這是……」
「明月是特地來伺候公子的。」年輕女子俏臉微紅地道,雖說那劍尖就在跟前,但她到底還是先叫江舜的模樣驚住了,於是一時間也忘了眼前的危險,那點兒害怕都跟著煙消雲散了。
她早就知曉自己是要被送去伺候人的,只是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她要伺候的人,竟會是這般模樣。
仿佛天降神子。
明月想到這裡,面頰更紅了。
江舜淡淡道:「盧友道倒是個膽大的。」
顧剛也輕嗤道:「馬屁拍在馬蹄子上了。」
侍衛們也紛紛點頭,只是沒有發表什麼言論。
登州路遠,京中消息並不會事無巨細地都傳進登州來。盧友道只聽聞了前頭的消息,說是安王剛得了賜婚,對方乃是京中赫赫有名的蕭五姑娘。其貌醜陋,性情凶惡,更有一副蛇蝎心腸。
盧友道想不明白安王怎麼會選了這樣一個女子來做安王妃。但不需要他想明白。他只需要曉得,這位蕭五姑娘著實不怎麼樣便足夠了。於是等到安王一抵登州,盧友道便動了安排幾名女子前往伺候的心思。
明月便是頭一個被他派出來作試探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6:44
第三十四章
其實早在酒宴上,江舜便對那些歡歌悅舞的年輕女子表現出了淡漠,但盧友道不肯信這世上真有坐懷不亂的男子。
縱使這安王殿下外表再如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一般,可他到底也不是真神仙,到了這個年紀,總是有所需求的。
顧剛慨嘆一聲:「有腦子不用在正途上,偏來辦這樣的蠢事。」
其他人再度紛紛點頭,以示認同。
明月聽見他們的對話,隱約也明白過來,對方似乎連多看自己一眼都不願。
她並不能做到取悅跟前的年輕公子。
明月不願錯過這樣的機會,她不管不顧地梗著脖子,雙手往前伸去,像是想要去抓江舜的衣擺。
同時她口中又道:「公子留下明月吧,明月願為公子做牛做馬。」
「做牛做馬?」江舜出聲,他的嗓音聽上去有一絲怪異的味道摻雜其中,但明月已經迷醉在他的聲音裡,全然沒注意到旁的東西。
「那便帶她去做牛馬罷。」江舜漫不經心地道。
他的目光還是沒有往明月看過去,他盯住了不遠處的燭光。又能有如何好看呢?再美,卻也連蕭七桐的萬分之一也不及。
兩個小太監上前去,不由分說將明月架了起來,直接將人生生拖了出去。
明月呆了呆,不明白這位年輕公子是何意。
是要帶她下去洗漱?
還是要趕走她?
約莫半炷香後,明月得到了答案。
兩個小太監將她拴在了馬棚裡,笑道:「姑娘便在這裡為我們主子做牛馬吧。」
一陣寒風吹過,穿著單薄的明月霎時被吹了個清醒。
「他,他……」
原來他口中說的便讓她做牛馬去,是真的讓她來做牛馬!
小太監沒有理會她的呆滯,轉身很快就離開了。
明月縮了縮肩膀,想要離開棚子卻又離開不了。
旁邊的馬兒傳來了難聞的氣息,她猜測也許腳下的稻草裡還掩藏著它們的糞便。
明月皺起眉,抱緊肩膀縮得更厲害了。
寒冷使人頭腦清醒。
明月一面瑟瑟發抖,一面細細想起來登州近來的傳聞。
據說那位安王殿下來到了登州,要為當今聖上籌備壽誕。
明月曾聽過不少有關這位殿下的傳聞,可以說天下的女子,莫有不想著要嫁給安王殿下的。
盧大人突然在這樣的當口,將她安排過來伺候那位公子。
而那位公子年紀輕,又仙逸出塵,容貌之俊美叫人不敢生出半點窺視的心思。
也許……也許他就是傳說中的安王殿下!
想到這點後,明月原本被風吹得冰涼的心,剎那又火熱了起來。
若他真是安王殿下……
明月臉頰微紅。
那她就算遭遇再多的阻難,也定要留在他身邊。
哪怕是去做個伺候人的丫鬟呢?
明月低低地笑了起來。
頓時也不覺得渾身發冷了。
而這廂江舜掃了一眼那張拔步床:「抬出去劈了當柴燒。」
侍衛們應了聲,忙將那張床抬出去了。
過了會兒,顧剛就提著斧子將那床給劈了。
府裡頭的下人還笑問:「幾位爺借斧子做什麼?」
顧剛哼笑一聲,道:「劈東西。」
那笑聲震得下人頭皮發麻,等轉過身後,下人就忙去尋盧友道,向他稟報此事去了。
這頭待劈了床,顧剛也真就點了把火,當柴燒了。
火光之盛,讓人以為是哪處著火了。
「老爺,那幾位爺要了斧子去,瞧著怪得很,也不知曉做什麼去……」
「要了斧子?」盧友道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捋了捋鬍子,正待往下問,卻驟見火光大起,登時變了臉色。
「來人,快,快去瞧瞧怎麼回事!」
那院子裡住著的可是安王殿下!若是安王殿下少了根頭髮,他都得丟官帽!
盧友道胡亂套上了外衫,火急火燎地朝著那個方向衝了過去。
等進了院子,盧友道高喊:「殿下!殿下!」
他揉了揉眼睛,仔細瞧了瞧。
院子裡在燒什麼東西!並未起火!
而安王殿下也正站在門前,神色冷淡地盯著他,面上不見一絲溫和之色。
盧友道心頭沒由來地打了個怵。
「殿下……這,這是?」
盧友道被眼前的狀況弄蒙了,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衫,勉強讓自己看上去不要那樣狼狽。
江舜卻不曾出聲,他轉身入了屋子。
而幾個侍衛冷著臉守在門外,看上去威勢懾人。
盧友道也不敢再腆著臉問,他目光轉了轉,盯著那燒起來的物件瞧了半天。瞧久了,他方才瞧出來,那不是……那不是被劈開的一架床麼?
好好的,殿下為何要將床點燃燒毀?
盧友道腦中無數個念頭閃過。
難道……
難道是因為他送了個女人到床上去?
盧友道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安王殿下這番燒床的舉動,無疑是在警告他不要妄作主張!
盧友道實在想不明白,為何送個女人也會將安王殿下得罪至這樣的地步!
難道安王當真不近女色到了這等地步?
盧友道擦了擦汗,不,不可能。或許是那個蠢女人擅做了什麼,惹怒了安王!罷了罷了,這等貨色安王殿下瞧不上也是可能的。
盧友道朝著安王殿下離開的方向躬了躬身,高聲道:「不敢攪擾殿下歇息,下臣這便令人送一張新的床來。」
說罷,盧友道忙轉身走了。
顯然去準備床去了。
他可不敢再在這兒杵著,那些個侍衛面色凶惡,看上去像是恨不得將他都一塊兒燒了。
馬棚中的明月全然不知,盧大人已然決定放棄她,轉而挑別的女子送到安王身邊去了。
轉眼第二日。
來到馬棚打掃的下人,方才瞧見了裡頭拴著的明月。
明月叫下人們盯著瞧了會兒笑話,頓時面上臊紅得不行。
她忙叫人去給盧大人傳話,請盧大人來救她。
那些下人雖然瞧了她的笑話,不過倒是也將她的話傳了過去。而盧友道聽後,冷哼一聲,道:「既然殿下說讓她去做牛馬,便讓她認真做牛馬!何必來尋我!」
明月聽到這句回覆。
頓時呆在了棚中。
她若不離開這裡,又該如何博那位公子的喜歡呢?
難不成盼著那位公子來牽馬兒時,她再使出渾身解數去討好他嗎?
江舜這一宿歇得不大好。
而等他一覺醒來,剛由小太監伺候著洗漱了過後。
此時顧剛在門外叩門:「主子,京裡頭來信兒了。」
「進來。」
顧剛恭敬地獻上了手中的書信,道:「顧犬來信。」
江舜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蕭五出事了?」
剎那間,江舜心底更不大痛快了。
拆開信封,取出信紙。
江舜隨手翻了翻,只見上頭是顧犬那狗啃一般的字跡。
「蕭詠蘭?」江舜盯著信紙疑惑地道。
一旁的侍衛倒是出聲了:「蕭詠蘭,蕭家的二姑娘。」
江舜這才從記憶中扒拉出了這個無關緊要的人。
那侍衛緊跟著道:「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又能掀起什麼風浪?」
顧剛搖頭:「顧衛,怎麼跟了主子這麼久,你還沒學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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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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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06:55
第三十五章
顧衛神色訕訕:「是,是,縱使是小人物,也不得有輕忽的時候。那咱們應當立即去查一查這個蕭家二姑娘……」
江舜這才淡淡出聲:「傳我口信回京去吧。」
顧衛應了聲,道:「此事交予屬下吧!」
江舜點了下頭,算是允了。
他手底下的人,沒有一個是真正蠢笨的,往往都一點即通。
而最難能可貴的,這些人早就已經忠於安王府了。
僅僅只忠於他一人。
顧衛轉身出去。
門剛一開,便聽見了外頭盧友道高聲道:「下官前來向安王殿下告罪!」
顧剛笑了:「他這會兒倒是來得快。」
「主子,讓進來嗎?」小太監在一旁問。
江舜轉身走向了床榻邊:「本王昨日不曾休息好……」
那小太監會意,點著頭轉身出去了。
此時盧友道眼瞧著顧衛大步朝院門外走去,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忙出聲問:「可是安王殿下有什麼吩咐?不如交給下官來辦?」
顧衛冷冷地一扯嘴角:「此事勞煩不得大人。」說罷,顧衛便領了兩三個人,快步出去了。
等他來到馬棚裡牽馬時,自然便瞧見了前一日的那個明月。
明月聽見響動,還以為是要時來運轉了,於是臉上擠出了一道笑容:「這位大人……」
顧衛卻是個連姑娘手都沒摸過的小子,自然不知曉這漂亮姑娘的好,見明月衝他盈盈微笑,他也目不斜視地牽了馬就走。
明月呆了呆:「這位大人……大人……」
跟在顧衛身後的幾人紛紛搖頭,直感嘆這姑娘到了現在都還糊裡糊塗,妄想著能攀上榮華富貴。
顧衛很快帶著人離開了這裡。
而約莫半個時辰後,盧友道手底下的人也回到了他的身邊。
這會兒盧友道還仍舊站在院子裡,等著安王殿下打開門走出來呢。
「大人,安王手下的侍衛騎馬離城了,像是朝著京城的方向回去了……」
「他回京了?」盧友道臉色微變。
回稟此事的人也顯得有些不安:「難道,難道他們發現什麼了?」
盧友道搖頭,壓低聲音道:「不可能!」
別人看不清楚,他卻看得分外清晰。
這位安王殿下在京中固然受寵,可手上卻沒幾件能拎出來說的差事,可見這位安王並沒有什麼實乾的本事。
一個自幼便長在深宮,受盡寵愛的皇室中人,他又能發現什麼?
他什麼也瞧不出來。
盧友道心下有些輕蔑。
盧友道揮了揮手:「你且回去吧,吩咐下去備著食物,等安王殿下休息好,定然是要進食的。」
「那個女人……」
盧友道冷聲道:「安王殿下如何吩咐的,那便如何。」
「是。」
就在那人走後不久,那扇門終於打開了。
江舜緩步走出來:「盧大人。」
盧友道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殿下。」
江舜將盧友道的神情收入眼中,心下覺得有些好笑。
上輩子,他也同樣接了聖旨來到登州。
而那時盧友道將他得罪了個徹底,不久便被召回京,遭削了官。之後盧友道不死心派人刺殺他,最後落了個誅九族的下場。
一時間朝中人惶惶。
眾人只知他安王殿下身上榮寵至盛,但凡得罪過他的人都必然不得好下場……卻不知曉這盧友道本就該死,只不過個中原因難對外人道也……
父皇那時定然覺得,他實在是一把好刀。
可以使來做任何事。
江舜眨了下眼,收起了對過往的回憶。
不管如何,盧友道必須得死。
江舜嗓音微冷,道:「盧大人好盤算,明知曉本王已經定親,卻還膽敢送一女子到本王的屋中,盧大人此舉何意?意在抹黑本王為貪花好色之人嗎……」
盧友道愣了愣。
不過送了個女人,何故這樣大的陣仗?
這樣的事,在盧友道看來實在不新鮮。
可這位本該身邊美人環繞,見慣這等事的安王,竟發起了火。再一聯想,前一晚他命人劈砍床榻再引火燒了的事,盧友道心頭也有些惱火。
誰都知曉那位與安王定親的蕭五姑娘,乃是個面容醜陋的女人,安王難不成還真是個正人君子柳下惠?
見盧友道不答。
這頭江舜微眯了下眼,聲線再度轉冷,而同時口吻也更具有威脅性了:「盧大人不答,莫非這人其實是潛入府上的賊子?什麼樣的賊人,竟然連知州府也膽敢潛入!」
盧友道一怔,正欲回話,卻突地發現這個問題,似乎令他陷入了僵局。
宣正帝極為寵愛安王母子,哪怕是讓安王來登州督壽誕準備之事,也放不下心,於是特地傳了令給登州附近的寧州衛大軍,寧州衛早年負有赫赫威名,如今統率寧州衛的乃是將軍鄧呂。
可以說盧友道最不願意招惹的,便是這人了。
可若他開口應下,指認明月為賊人,而非他派去的人,說不準安王便以此為由,將寧州衛調來護衛登州城了。
盧友道想了想,還是只有咬牙認了。
「自然並非賊人,是下官想著殿下辛勞,而登州又沒有什麼能令殿下解乏味的玩意兒,便擅自做主送了個會樂舞的姑娘來,想著以樂舞為殿下解乏。」盧友道面上展露了笑容。
江舜冷了冷臉:「若再有第二回 ,此事只怕便要傳回京裡去了。」
盧友道沒由來地想到了那個已經回京去的侍衛,他不由道:「安王殿下身邊似乎少了幾個人,不知他們……」
「辦事去了。」
見安王不肯多言,盧友道心下也有些惱火。
安王越是這般姿態,便越是令他覺得心下難安。這會兒他可絲毫不覺得,宣正帝派了個沒經過什麼事的安王來是一件好事了。這安王行事隨心所欲慣了,絲毫不給他留面子,儼然油鹽不進的模樣。
越是這般模樣,盧友道便越是覺得心下難安。
終於,此時江舜松了口,道:「登州有寶石,今日盧大人先引本王去瞧一瞧那些寶石罷。」
顧剛在一旁笑著補充道:「蕭五姑娘最喜歡這些玩意兒不過。」
盧友道聽罷,忍不住心頭暗罵。
這安王還真是個怪胎不成?放著那麼多的京中貴女不要,偏瞧上這個蕭五,如今竟還真一副痴情模樣!
盧友道壓下腹誹,道:「殿下先用了飯食,下官這就為殿下引路前往。」
「嗯。」江舜應了聲。
他模樣生得丰神俊美,氣質仙逸出塵。
實在好一副無害模樣。
盧友道瞧著瞧著,心頭那股隱憂漸漸散去了些。
顧衛跑死了三匹馬,方才趕回到了京城。
他們這些侍衛早年是經過特殊訓練的,這樣一番舟車勞頓,他也不覺得疲累。回到王府中後,顧衛當即便將江舜的口信兒傳了下去。
顧犬當即松了口氣。
他便說那蕭五姑娘果然是有事的。
如此也算立了功?
這樣的話……
主子歸來後,應當不會再同他算賬了罷?
蕭家今個兒又鬧了個不愉快。
陳夫人如往常一般來了蕭家做客,只是今日不見了陳家姑娘,想來大抵是因為蕭老夫人在請人合八字、挑日子了,為著避嫌的緣故,陳家姑娘便沒有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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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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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07:06
第三十六章
恰巧陳夫人來的時候,其他幾個姑娘也在向蕭老夫人請安。
蕭三姑娘雖然憎惡這不要臉的陳家母女,但到底不敢說什麼,蕭四姑娘就跟如同隱形人一般了。
蕭詠蘭卻不知哪裡來的底氣,陰陽怪氣地說了好些話,將陳夫人說得臉上臊得慌。
蕭老夫人氣得連聲喝止她,卻起不了作用。
蕭老夫人這回是真氣急了,揮動手中的拐杖要打她。
蕭詠蘭沒打著,蕭老夫人自己從椅子上滑下來了,摔了尾骨,立即便請了大夫來,府上登時好一頓折騰。
等蕭成回來後,蕭詠蘭自然受了責罰。
她一人被關在了祠堂中跪罰。
蕭詠蘭受罰,自然心下不服。
只是等到李家馬車如往常一樣來接她過府去玩兒,卻因為蕭成有靈,她離開不了蕭家時,蕭詠蘭這才慌了。她最大的依仗便是來自於李家,若是無法與李家繼續交往下去,她又如何在蕭家立足?
蕭詠蘭舀起祠堂天井漏進缸裡的水,狠狠潑了自己一臉的冷水,方才清醒過來。
她還得再忍忍。
如今能不能出這道門,還得她那祖母說了算呢。
蕭詠蘭閉了閉眼。
父親是不會管這些事,說到底,還是蕭老夫人是最大的妨礙。
若是她死了就好了……
另一廂。
樂桃推門進來,道:「姑娘吩咐底下人整日盯著門口作什麼?」
蕭七桐頭也不抬:「今兒瞧見什麼了?」
樂桃點點頭:「姑娘真聰明,今兒的確瞧見了一件事。李家打發了馬車來接人,居然是來接二姑娘的。」
「哪個李家?」
「還有哪個李家,與項家世交的那個李家!」
「安王府上來人了。」
蕭七桐原本正靠在榻上小憩,驟然聽見這句話,她立即便睜開了眼。
「真來了啊。」蕭七桐扶著樂桃坐了起來。
安王離京,安王府中無人做主,她雖然送了信去,但也到底沒抱希望。
畢竟她雖和江舜有了婚約,可到底還沒嫁到安王府上去呢,府上哪個認她的名頭?若是有幾個蠢笨的,便更不會發現她的用意了。
所以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安王府那邊有了反應。
倒也是難得了。
「請人到院兒裡來說話罷。」蕭七桐道。
樂桃點頭應了。
前頭門房早已經將此時報到了蕭老夫人的跟前,蕭老夫人自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了安王府上的人徑直去蕭七桐的院兒裡。
不多時,常英領著兩個侍衛跨進了小院兒。
「五姑娘可安好?」常英笑著先打了招呼,隨後還在蕭七桐跟前躬腰行禮。
蕭七桐已經從榻上起身了,她抿脣微笑:「好著呢。」
常英這才指著一旁的侍衛道:「這是顧衛,他剛從登州回來,帶來了殿下的口信。」
只是口信而沒有手書?
江舜倒是謹慎。
蕭七桐點了下頭,等著聽那顧衛轉達江舜的話。
顧衛笑了笑,一時間還有些不敢直視蕭七桐,偏他又比蕭七桐要高上許多,這會兒只好將頭往下埋得深深的,道:「主子令我等述與五姑娘,主子已知曉,五姑娘不必再煩憂,若有事大可進宮去。」
蕭七桐眨了下眼:「嗯,還有麼?」
顧衛心頭直念叨。主子也太少言寡語了,瞧吧,人家五姑娘都倍覺失落了……
顧衛心頭嘀咕,卻不耽誤他手上的動作。只見他飛快地從懷中掏了個匣子出來。
「這是主子給姑娘的。」
蕭七桐的目光在那匣子上打了個轉兒。難不成是登州特產麼?信是不可能的。已有口信,又何必多此一舉再寫在紙上。
常英接過那匣子,托到了蕭七桐的跟前。
蕭七桐伸手打開了它。
流光溢彩!
幾乎要晃花人的眼!
樂桃已經抑制不住地驚呼了一聲,訥訥道:「姑娘、姑娘……這……」
蕭七桐也呆了下。
蓋因裡頭竟然放了整整一個匣子的寶石。
有方的、圓的、扁的、稜角銳利的,也有綠的、黑的、紅的……
蕭七桐這才想起來,登州之所以負有盛名,是因為當地盛產寶石。
蕭老夫人那兒便有幾顆寶石是登州產出的,她母親過門時,連半個寶石都沒能得,後頭程敏月嫁進來,倒是得了塊紅寶石,程敏月還令人將其打製成了寶簪,整日戴在頭上,仿佛這樣便能搖身一變,成為原配大房了。
蕭七桐不自覺地伸出手,勾了勾匣子裡的寶石。
寶石光滑冰涼,發出清脆的聲響。
上輩子她可從未想過,有一日這樣的玩意兒竟然變得唾手可得,甚至是有如此之多供她隨意把玩……
蕭七桐心下微微觸動,抬起臉,面上的笑顏便更深了一分:「替我多謝安王殿下。」
顧衛忙點頭。
想來想去,顧衛覺得不能就這麼輕飄飄的結束,於是他大膽地多嘴問了一句:「姑娘喜歡麼?我也好給主子回話。」
蕭七桐這會兒也並不吝嗇語言,她又笑了笑,將那匣子合上,隨後親手抱在懷中,道:「喜歡極了。」
顧衛便也跟著憨笑兩聲:「是,是!這便不叨擾姑娘了,若是府中有了消息,便會立即來報給姑娘。」
蕭七桐點了頭。
隨後常英又說了幾句漂亮話,方才帶著顧衛等人離去。
而顧衛一邊邁腿往外走,腦中已經開始惦記著,待回到登州,要將那畫面如何描述給安王殿下聽了。
嘿嘿!
想必主子會開心不已!
待他們走遠了。
這廂樂桃方才回過了神,她掐了自己一把,道:「奴婢沒有看錯罷?這些,這些都是安王殿下命人從登州帶回來的寶石?」
雖說這段時日,樂桃也瞧著蕭七桐收了不少好東西。
可上回令她震撼不已的,還是那副安王府送來的金頭面呢!
當一種珍貴的東西,被大量地放置在一個匣子裡時,帶來的震撼是數種首飾都無法比的。
蕭七桐點了頭:「他有心了。」
樂桃咽了咽口水:「豈止……」豈止是有心。
這位主兒還是個有權有勢有地位的啊!
「收起來吧。」
「哎。」樂桃將那匣子捧在懷裡,臉上的笑容幾乎掩不住。
如今……如今姑娘也是有錢的了!
指不準都快趕上老夫人的積蓄了呢!
這會兒蕭七桐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從前雖說宣正帝、項皇后、皇貴妃幾人都賞了她東西,但那些都是宮裡頭賞賜的,日後就算她收拾包袱游天下去,這些玩意兒都典當不得。還是江舜給的銀子,和寶石頭面好。
想必日後能典當一大筆錢呢。
想到自己如今的身家,蕭七桐心情頓時大好,連蕭詠蘭都顧不上了。
她命樂桃去取了面紗來。
樂桃疑惑道:「姑娘要出門?」
蕭七桐點了下頭:「安王殿下贈我以寶石,我總該也有所回禮才好。」
樂桃欣喜道:「姑娘可算開竅了,奴婢還當姑娘沒想到這些呢。」
蕭七桐斜睨了她一眼。
哪裡是她開沒開竅,只是從前壓根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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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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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07:18
第三十七章
不過是因著如今江舜待她好,她便也禮尚往來了。
蕭七桐帶著樂桃很快出了門。
之後蕭靖來找人,便撲了個空。自然,這都是後話了。
且說蕭詠蘭挨了一回罰,倒是學聰明些了。
她明白過來,她要想安安穩穩地嫁到李家去,便不能得罪了老夫人。
只是想來想去,心頭那口氣始終難平得緊。她好不容易有了今日,不必再受那蕭七桐的欺壓,如今卻還要接著討好老夫人嗎?那個老東西可從來瞧不上她們這些女孩兒!
這回等馬車又將她接到李府上去,蕭詠蘭便忍不住傾訴給了李二姑娘聽。
「我那祖母是個心毒的,待我們府中的姑娘都不好,缺衣少食都是常態了。如今蕭七桐得了勢,祖母掌心沒得拿捏的姑娘,便整日訓斥我,好拿我來做給旁人瞧,以示她在府中的威勢呢。」
蕭詠蘭說著說著便哭了。
她是真哭。在她看來,蕭家上下都叫她覺得委屈難受。
李二姑娘便低聲哄她,瞧著耐心得緊。
此時有人笑了下,道:「聽聞你那五妹手段毒辣得很,那位繼夫人便是被她害死的,是也不是?」
蕭詠蘭想說,是!我的腿也是她弄瘸的!只是話到了嘴邊,又被蕭詠蘭咽下去了,她可不能叫人發覺她腿瘸了,且再沒有好轉的可能。
她便只是裝傻道:「府中是有這樣的流言,只是我與她不親近,因而也不太清楚。」
那人便又笑了,道:「府上老夫人這樣苛待你們,你那五妹怎麼不曾動手?」
蕭詠蘭心下也覺得疑惑。
不過想了想,從前老夫人到底是冷眼旁觀的時候多。說起來,蕭七桐還是與程敏月的仇更深。
只是這會兒聽她這樣一說,蕭詠蘭心下便忍不住想,若是當初蕭七桐也動手將老夫人弄死就好了。
沒了老夫人,自然便沒了後頭這些麻煩,她也不必再瞧臉色了。只管開開心心嫁到李家來便是!
越想,蕭詠蘭便越覺得心頭抓撓似的難受。
若是……
若是蕭七桐動手就好了。
見蕭詠蘭似是出了神,李二姑娘伸手推了推她:「發什麼呆呢?你也莫要想那些事了。興許哪天府上的五姑娘,又發瘋殺了蕭老夫人呢……」說到這裡,李二姑娘冷嗤一聲:「就這樣一個瘋子,將來竟然是要嫁給安王的。詩鳶勝她百倍,卻到底不敵她使了什麼妖術。」
蕭詠蘭頓了下,接口道:「是啊,她使了什麼妖術……」
蕭詠蘭的目光晃了晃。
蕭七桐是怎麼弄死程敏月的,又是怎麼動手腳讓她摔下池塘瘸了腿……誰都不知曉。
而緊跟著安王還對她一見鍾情。
那不是使的妖術是什麼?
從前蕭七桐瞧著便令人倍覺陰郁,又整日病懨懨的,一身藥味兒,難聞得緊。
她那娘也死得早!
也許……
也許她們母女就是會什麼妖術呢,一旦使了妖術便身體遭反噬呢。
蕭詠蘭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
她的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隨即她面色緊張地一把攀住了李二姑娘的袖子,道:「怎麼辦?她若真會什麼妖術,會不會動手害人?從前我與她不合,她總拿人的目光瞧我。」
「怕什麼,當朝最忌諱什麼妖邪之事,若她當真如此,只怕一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是……是嗎。」蕭詠蘭頓了頓,眼珠子也跟著轉了轉,目光瞧著也有些飄。
李二姑娘很快將話題轉移走了。
幾人打趣起她與李家大公子的事來,蕭詠蘭壓下了心頭種種思緒,面上很快便叫她們說得一片通紅。
「舜兒離京也有一些時日了。」安宜皇貴妃扶著宮女的手臂,坐直了身子。安姑姑忙在她身後墊了個軟墊,接口道:「是呀。殿下一不在京中,倒也不見五姑娘進宮來玩了。」
「她從前吃了不少苦,想必性情也謹小慎微得厲害,舜兒不在,她便不大敢進宮來了。」皇貴妃淡淡道。
安姑姑點頭,面上倒是浮現了一絲思念。
她們身處深宮,平日除了伺候主子,便只有別的嬤嬤、宮女湊在一處說話。安宜皇貴妃喜好穩重人,因而宮裡也少見年紀小的宮人。
安姑姑如今年紀一大,便難免對那些年紀小的姑娘,生出一腔慈母的心態。
她心頭這便惦念上了這蕭家五姑娘。
能湊在一處說說話,都是與這宮裡不一樣的滋味兒。
皇貴妃又出聲道:「舜兒一走,也不知曉那蕭家人可有再欺負她。派人去接她進宮來玩兩日吧,也好敲打敲打那些不安分的人。」
「是!」安姑姑笑著應了,忙轉身去傳皇貴妃的話了。
而這會兒鳳鸞宮中,項皇后也惦記著這件事。
「安王先前特特與本宮說過,要照拂好這位蕭五姑娘,如今安王一離京,指不準便有幾個眼瞎的,上前尋五姑娘的麻煩。不如以本宮的名義,將人接進宮裡來小住幾日。如此自然無人敢動了。」
一旁的嬤嬤點頭道:「娘娘說的是。」
「那便去吧。」
「是。」
等那嬤嬤出了殿門,項皇后才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此事她能想得到,安宜自然也能想得到。可她在意的倒不是有哪個眼瞎的,膽敢去尋麻煩。她心頭真正惦記的乃是太妃那日說的話……
她了解自己的姑母。
太妃從來都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只盼著在安王離京這段日子裡,太妃莫要折騰出什麼事來。
太妃小瞧了安宜,她卻不敢小瞧安宜。安宜何等疼安王?拿蕭五姑娘下手,便等同於拿安王下手。屆時安宜必然會發火。
項皇后轉頭朝那一人高的銅鏡瞧去。
鏡中的她,眼角的皺紋似乎更深了。
打安宜皇貴妃宮裡來的人,與打鳳鸞宮來的人,在蕭家門口撞了個正著。
蕭家的門房呆在那裡,忙抬手擦汗。
「這……這,幾位請等一等,小人先去稟報老夫人!」
不一會兒的功夫,項皇后和安宜皇貴妃的人都來接蕭七桐入宮散心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蕭家。
因為動靜太大,甚至連外頭的人都聽了些風聲。
「老夫人,便任五姑娘由他們接走嗎?」
蕭老夫人咬著牙:「自然。宮裡頭的貴人有邀,如何能拒?」
「可,可讓誰接走好呢?」
一個乃是手握後宮大權的皇后,一個卻是寵冠三宮的皇貴妃。
蕭老夫人咬牙的動作更用力了。
她頭一回知曉,原來過分得貴人的青睞,卻也是令人倍覺頭疼的。
蕭詠蘭這會兒正在蕭老夫人的院子裡,她聽了下人來報,當即嫉妒得面孔都微微扭曲了。
簡直滑稽!
項皇后、皇貴妃這等人物,竟成了讓蕭七桐來挑選的了!
她一定是會妖術!否則怎會有這樣的境遇?
一定是!
蕭老夫人不敢拿主意,最後便乾脆讓人將蕭五先請到府門口去,至於選擇跟誰的馬車走,那便是蕭五自己去選了。左右都是她去得罪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7:30
第三十八章
蕭老夫人心頭輕哼一聲,若是蕭七桐犯了錯,正巧她才能借機訓斥一二,再假借傳授後宅之道,將蕭七桐牢牢把在掌心呢。
她又哪裡想得到,這廂蕭七桐剛一來到門口,項皇后派來的嬤嬤便先笑了笑,道:「皇后娘娘與皇貴妃娘娘想到一處去了,都想著接姑娘進宮玩玩,便在這兒碰上了。姑娘便上皇貴妃娘娘的馬車罷,只是待進了宮,先去見見皇后娘娘便是。皇后娘娘心頭對姑娘掛念得緊呢。」
最後一句自然是客氣話。
不過那嬤嬤實在是個聰明人,她沒有將蕭七桐擱置在難以抉擇的境地中,她先一步出聲,將蕭七桐推往了皇貴妃的方向。
皇貴妃派來的嬤嬤也忙笑道:「既如此,姑娘便上皇后娘娘的馬車吧,左右都是一樣的。」
這嬤嬤也是存了好心,儘管皇后那邊姿態慷慨大方,但卻萬不能讓蕭五姑娘落下不尊皇后的話柄。
皇后到底是後宮之主,不過是坐誰馬車的問題,這個面子給得。
一旁的樂桃略有些緊張,一臉想哭又想笑的表情。
誰能想到,她家姑娘竟然這樣搶手!
最後蕭七桐眨了眨眼,露出屬於這個年紀女孩兒的笑容,脆聲道:「坐皇后娘娘的馬車,先去向皇后娘娘問個安吧。」
永華宮的嬤嬤笑著點了頭。
這邊鳳鸞宮的嬤嬤也笑了,忙伸手將蕭七桐扶上車,道:「姑娘怎樣都好!」
等蕭七桐上了馬車,兩方的人便走在一處,擁簇著蕭七桐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蕭詠蘭躲在門內,將這一幕收入眼中。
她咬了下脣。
真便宜蕭七桐了!
如今靠著安王,就連皇后宮裡的人都要給她面子!
但隨即蕭詠蘭想到了李二姑娘與她說,改日也帶她進宮去向太妃娘娘請安。
蕭詠蘭心下登時鼓噪了起來。
進宮有什麼稀奇?改日她也能進宮去玩!
這樣想著,蕭詠蘭才覺得好受了許多。隨後她直起身子,回去向蕭老夫人回消息去了。
蕭七桐先去見了項皇后。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項皇后瞧著似乎更憔悴了一分。
不過想一想,高墻深宮內,除了那些得寵的,哪個不是憔悴的模樣呢?
蕭七桐上輩子並不了解這位項皇后,這輩子來往也甚少,只記得對方出身項家,但卻似乎對她並沒有敵意。因著這個緣故,蕭七桐便也就恭敬許多。
見了禮後,項皇后又問了幾句話。大抵都是些,在府中過得如何,可有缺什麼,病好些了沒有之類的話。
蕭七桐一一回了。
「去吧,皇貴妃還在宮中等你。本宮便不多留你了。你在宮中多住上幾日,得空可來鳳鸞宮玩。」項皇后道,瞧著倒像是一位慈母。比較起皇貴妃總是一副淡淡的模樣,項皇后臉上的神情就要豐富多了。
蕭七桐點頭謝過,然後才告退。
而走時,項皇后還吩咐人給了一盒子糕點瓜果,讓她拿去吃。
永華宮自然不缺這些,不過到底也是項皇后的心意,蕭七桐便收下了。
等往永華宮的方向走去,身邊的嬤嬤還笑道:「姑娘模樣生得好,誰瞧了都喜歡得緊呢。」
蕭七桐眨了下眼,頓時對自己這張臉的魅力又有了點新的認知。
當日,蕭七桐陪著皇貴妃用了晚膳。
之後皇貴妃卻是做主將她送到了鳳鸞宮去住,大抵是覺得這樣更好,省了旁人說閒話。
蕭七桐也不覺牴觸,在哪裡住不比蕭家好呢?
項皇后命人收拾了一處偏殿給蕭七桐。
哪怕只是一處偏殿,卻也勝過蕭家小院兒千百倍了。
宮女們伺候著她洗漱、更衣,睡了下去。
只是有幾個宮女隔著一道屏風,低低地道了一聲:「從前項姑娘也是這樣來咱們宮裡小住的。」
說罷,那個宮女嘆了口氣,倒像是覺得蕭七桐鳩占鵲巢了一般。
蕭七桐心下有些不快,她翻了個身,掖了掖被子。
此時外頭有嬤嬤厲聲斥道:「議論什麼?主子的事也是你們能議論的?」
話音落下,那宮女似是被誰帶出去了。
之後便只剩下隱隱約約的斥罵聲和求饒聲,因著離得遠了,蕭七桐聽不大真切了。
蕭七桐盯著床帳瞧了一會兒,慢慢閉上眼睡了過去。
沒兩日,幾個世家女都接了令旨,令她們進宮去陪伴皇太妃說說話。
這其中便有李家二姑娘。
令旨中並無蕭詠蘭的名字,畢竟一個庶女,實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但李家卻來了馬車等在蕭家門外,蕭詠蘭換上了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又好生梳妝一番。這才上了李家的馬車。而她自然是沒有帶丫鬟的。畢竟她連帶丫鬟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蕭詠蘭並不怕。
相反,她內心充斥著激動之情。
她就要進宮去面見皇太妃了。
府中除卻蕭七桐外,她便是頭一份兒呢。三妹、四妹註定是沒機會進宮去的!哈哈……
等上了馬車,李二姑娘將她上下一打量,眼底飛快地隱去了嫌棄之色。
無他,實在是蕭詠蘭的打扮有些過分艷麗了,像是恨不得將釵環首飾都戴上身才好。
實在俗氣得厲害。
果然是連那蕭七桐的一分也不及!
李二姑娘心頭輕笑。
不過也幸而是個這樣的蠢貨。
壓下心頭思緒,李二姑娘言笑晏晏:「別怕,我同太妃說起過你,太妃對你印象極好,見了你定會喜歡你的。如今你也是入宮面見太妃的人了,日後蕭老夫人也不敢隨意欺壓你了。」
蕭詠蘭重重地點頭。
這才是她應該有的將來!
蕭七桐起床後,早膳是在鳳鸞宮一併用的。
項皇后並不是規矩嚴苛的人,蕭七桐倒也分外自在。
之後項皇后也並不留她,閒談幾句,便讓手底下的嬤嬤送著蕭七桐往永華宮去了。
蕭七桐踏出殿門時,回頭瞧了一眼。
昨日那個以為她睡著,便在背後提起項詩鳶來的宮女,已經不在永華宮中了。
可見項皇后行事利落,整個鳳鸞宮在她掌心,也把持得極為牢固。全然不似外頭傳聞那樣,木訥愚鈍、死板沉悶。
「姑娘?」嬤嬤見蕭七桐沒動,不由出聲。
「走吧。」蕭七桐衝那嬤嬤笑了下。
嬤嬤不自覺地頓了下,滿腦子裡都盤旋著,這蕭家五姑娘模樣生得也實在太好了些!
轉眼到了永華宮。
一股酥香氣鑽進了蕭七桐的鼻間。
此時安姑姑已經迎了出來,笑道:「有勞陳嬤嬤了。」
「不敢當。」陳嬤嬤忙笑著道,等瞧著蕭七桐同安姑姑一併走了,自己方才帶著幾個宮女轉身往鳳鸞宮回去了。
因為來過永華宮好幾回了,蕭七桐並不覺生疏,於是大大方方地開了口:「安姑姑,這是什麼氣味?」按理說,這個時辰應當過了用膳的時候了。
安姑姑笑了:「五姑娘好生靈巧的嗅覺。這是剛做了金乳酥呢,就等著姑娘來嘗嘗呢。」
蕭七桐張了張嘴正待說話,只聽安姑姑又道:「昨個兒娘娘就先傳御醫來問過了,說是這道點心姑娘吃得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7:41
第三十九章
蕭七桐微微錯愕。
原來是特地備給她的嗎?
說話間,二人已經邁進了殿內。
宮女們忙為蕭七桐擦去鞋履底下的泥灰,而後扶著蕭七桐往裡走去,就好像是小心捧著什麼易碎的瓷器一般。
「來了?」待轉過屏風,蕭七桐便聽見了安宜皇貴妃的聲音。
皇貴妃由幾個宮女伺候著,斜斜倚靠在榻上,等瞧見了蕭七桐的身影,她方才坐起身來,指了指緊挨著手邊的椅子,那椅子上頭蒙了一層毛毯。
「坐這裡吧。」皇貴妃對蕭七桐說完話,便轉頭吩咐了宮女:「將金乳酥取過來。」
那宮女應了聲,等蕭七桐落座時,便恰好將金乳酥端上前來,放在了蕭七桐手邊的小幾上。
「嘗一嘗。」皇貴妃出聲道。
蕭七桐點了點頭。
這會兒永華宮內氣氛正好。
別的宮中可並非如此。
淑妃早在聽聞蕭七桐被接進宮來小住時,便已經憋不住心頭的怒火了。
「還未嫁到安王府上,安宜便恨不得將那蕭五接到身邊去了!為了安王,她倒也是用心良苦,面對這麼個貨色,還親近得起來!」淑妃冷嗤一聲。
隨即她面色一改,轉頭看向了坐在角落裡的七皇子。
「記住了,莫再往那蕭五跟前湊。你那三哥可是個親疏不分的。你堂堂皇子,也不能再因著一個女人丟了面子。」這句話淑妃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七皇子訥訥點頭,並不能理解母妃為何要發這樣大的火。
淑妃呼出一口氣,轉口道:「去玩兒吧。」
七皇子一溜煙兒就跑了。
淑妃看著他的背影,咬牙罵了聲:「沒出息的東西。」
說罷,淑妃看向了一旁的嬤嬤:「福儀出禁足了?」
那嬤嬤點頭。
「送些東西去吧。」淑妃頓了下,控制不住忿忿的心情,「到底還是當娘的心軟些!」
嬤嬤笑道:「公主年紀尚小呢,日後便知曉娘娘的苦心了。」
淑妃輕哼一聲:「去吧。」
七皇子跑出去,揪了一個小太監問:「蕭五來宮裡了?」
小太監點頭:「來了,皇后娘娘邀她進宮小住。」
「她住在皇后宮裡?」
「這……奴才說不準呢,這會兒興許在皇貴妃娘娘那裡罷。」
七皇子縮了縮脖子:「那、那就別去了。」
他怕安宜皇貴妃。
比他母妃要可怕了不知曉多少倍。
後頭的小太監聞言松了口氣。
要是七皇子想去瞧瞧,那他才要頭疼呢。
七皇子在園子裡打了幾個轉兒,突然低下頭,捏了捏肚皮上的肉。
小太監瞥見他的動作,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時候只聽得七皇子出聲問:「我當真像母妃說的那樣,沒有出息嗎?」
那小太監身子抖了抖,沒想到七皇子竟然問了這樣一句話。
七皇子從前是個什麼人物啊?那可是隻想著吃喝玩樂,全然不顧學業,脾氣霸道的主兒啊!
這難不成還轉性了?
七皇子見那小太監不答,頓時拉下臉來,問:「你說,本皇子很胖嗎?」
小太監臉上恨不得擠出一朵花兒來,他道:「自然不胖!殿下的身型正合適……這乃是福氣之相!」
「胡說!」七皇子咬牙,踹了他一腳:「只會說假話來矇騙本皇子!」
七皇子揉了揉自己軟綿綿的肚皮,面上的凶色褪去,帶出了一絲茫然:「母妃也不喜歡我這樣吧。」
小太監惶恐地看著他。
七皇子莫不是中了什麼邪?
不然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說起這些話來了?
七皇子的性子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啊!
七皇子嘆了口氣,不過那也只是一瞬的事,轉眼他就哼聲道:「陪本皇子捉蛐蛐去!」
小太監頓時喜笑顏開:「是!」
還好還好,還是從前的七皇子。
蕭七桐在宮裡頭住了兩日,這兩日裡,皇貴妃都將御醫喚來,先問過能給她吃些什麼,隨後便吩咐膳房去準備了。
皇貴妃命人準備的吃食並不多,但蕭七桐進食的次數卻比在蕭家多了許多。
這樣兩日下來,蕭七桐面上似乎都愈見紅潤了。
整個人更是從頭到腳的透著水靈氣。
安姑姑瞧了她的變化,臉上笑容更甚,道:「可見姑娘的身子是能調養好的。」
皇貴妃也點了下頭,道:「蕭家到底沒有主事的女主人,想來有許多地方考量不到,自然也就沒花心思來調養她的身子了。」
蕭七桐坐在皇貴妃的手邊,她不自覺地舔了舔脣。
脣邊還沾著一絲甜味兒。
那是剛喝過的什錦湯的味道。
蕭七桐兩輩子都忌口忌得厲害。
她很清楚,母親去後,盼著她死的人大把。正因為如此,她才更要好好活下去,一切減壽的東西都不能碰。
到這會兒,她方才知曉,原來也並非要忌口到葷腥油都不能碰的地步。
外頭的大夫果然與御醫之間有著天差地別,外頭的大夫未必敢叫她這樣吃。
能這樣正常進食,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好歹這貧乏生活,也多添了些滋味兒。
皇貴妃突地話鋒一轉,道:「近兩日太妃身子不大好,皇上便允了她傳幾個世家女進宮來陪伴。」
蕭七桐微微一怔,皇貴妃怎麼突然提起這件事來?
皇貴妃並非善談的人,若無必要,她是不會開口的,更沒有什麼議論旁人的興致。
那她這句話就必然是有用意的了。
想來是特意說給她聽的。
蕭七桐心下閃過無數念頭,卻半點不影響她面上的神情,她朝皇貴妃點了下頭,沒有別的話。
皇貴妃也沒有再說下去。
「宮中沒甚麼好玩的,你若是想去園子裡轉轉,瞧一瞧花,便讓朧月陪著你去。」
朧月乃是皇貴妃身邊伺候著的大宮女,聽見皇貴妃這句話,朧月便立時衝蕭七桐笑了笑。
蕭七桐微微頷首,便帶著朧月踏出殿門,消食去了。
園子裡花開得正好,但卻沒什麼人,實在冷清得緊。
宣正帝大抵不喜歡行事活潑的女子,因而妃嬪們大都規規矩矩待在殿中,並不出來轉悠。
宮中僅有一位公主,而幾位皇子大都已建府,只有六皇子、七皇子年紀尚幼,仍居宮中。他們也不大來這邊玩,於是瞧著便更覺過分的清靜了。
哪怕這會兒有個小胖子來玩兒也好啊。
蕭七桐意興闌珊地想。
想著想著,便聽見一陣腳步聲近了。
隨即就是那熟悉的哭喊聲。
「滾開!滾開!本皇子要父皇治你的罪!」
多熟悉的一段話啊。
當初七皇子也是這樣對她叫喊的。
「前頭鬧出什麼事了?」蕭七桐問身旁的宮人。
一個太監自告奮勇前去查看。
而蕭七桐也沒有就此停下腳步,她有些好奇,這宮裡頭還有誰會與七皇子起衝突。
等轉過擋住視線的那面假山,蕭七桐見到了七皇子的身影。
而這時那太監也回到了蕭七桐的身旁,低聲道:「宮外幾個不懂規矩的姑娘,衝撞了七皇子。」
蕭七桐朝那邊掃了一圈兒。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7:52
第四十章
幾個面孔陌生的姑娘中間,混進了一個蕭詠蘭。
蕭詠蘭……進宮來了?
蕭七桐幾乎是立刻便想到了,上回她頂撞蕭老夫人的事。
蕭詠蘭有了依仗,而這份依仗不僅讓她敢頂撞老夫人,還讓她進到了宮中。
蕭七桐腦子裡轉動得飛快。
她想到了在永華宮中時,皇貴妃突然提起的那句話。
蕭七桐心底已經隱約有了個猜測。
只是沒等她細思量,那廂七皇子已經瞥見她了,登時便脫口而出:「蕭五!」後面又生硬地補救了一句:「……姐姐!」
蕭七桐這才走上前去:「七皇子。」
七皇子那張胖胖的臉上,這會兒帶了點眼淚和泥土。
他發覺到蕭七桐在瞧他以後,胖臉蛋上微微紅,飛快地抬手抹了抹臉。但這一抹,眼淚和泥土混合,就變得更加的慘不忍睹了。
蕭七桐險些又忍不住笑出聲來,不過就算是這樣,她的眼底也泄露了一絲笑意。
七皇子將這絲笑意收入眼底,這才侷促地指著對面的幾個姑娘:「她們,她們方才想折園子裡的花,踩進了花叢裡,剛好踩著本……我了。」一句「本皇子」到了嘴邊,最後七皇子生生地又改了個口。
踩中七皇子的正是李二姑娘,蕭詠蘭也不慎踹了一腳上去,不過到底沒有李二姑娘使的勁兒大。那李二姑娘知曉淑妃母子的性子,哪裡敢認是自己踩了他。
七皇子見無人認錯,頓時脾氣上來,又哭又鬧,勢要將這幾個女人都帶宣正帝跟前去發落。
卻是巧了。
蕭七桐一早便在園子裡了。
於是撞了個正著。
蕭七桐的目光在她們身上打了個轉,蕭詠蘭幾乎是立刻本能地往後退了退,躲避開了蕭七桐的目光。但隨即蕭詠蘭又覺得有些懊惱。
她躲什麼?
如今她已經不用怕蕭七桐了!
於是蕭詠蘭咬了咬牙,又將頭轉回來,瞪著眼迎上了蕭七桐的目光。
「她還敢瞪我!」七皇子指著蕭詠蘭的方向,委屈巴巴地大喊了一聲。
蕭詠蘭呆了一瞬,馬上反應過來為自己辯解:「不,殿下,我並沒有瞪視殿下……」
「那你是在瞪誰?」
「我、我……」蕭詠蘭的冷汗「唰」的一下就落了下來。她到底久居蕭家內宅,雖說得了機會入了宮,眼界卻依舊那樣狹隘,行為舉止也分外的小家子氣。叫七皇子這樣一質問,她便手足無措了。
「本皇子在問你的話,你沒有聽見嗎?」七皇子更惡聲惡氣了。
「殿下……」李二姑娘試圖插聲。
「哼,你也不許說話!就算項詩鳶在這裡都不許說話,你又算什麼東西!本皇子問你話了嗎?」
一時間局面僵持。
蕭七桐慢吞吞地眨了下眼。
沒想到呀。
蕭詠蘭有了依仗,應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她跟前出口氣吧?結果卻偏偏叫七皇子給破壞了,反讓自己落個形容狼狽。
這廂李二姑娘咬了咬脣,想要將事情乾脆推到蕭詠蘭的身上。
可……不行……
眼下蕭詠蘭很重要,她絕不能毀在七皇子的胡攪蠻纏之下。
李二姑娘淺淺呼出一口氣,用手肘捅了捅身邊的姑娘,那姑娘微微錯愕地看了一眼李二姑娘,眼底飛快地閃過了一絲不可思議。但最後,那姑娘還是咬咬牙,上前躬身道:「殿下,殿下息怒。方才是臣女瞧那花兒開得好看,便想去攀折,一時沒瞥見腳下,這才不慎傷到了殿下。求殿下饒過我吧……」
七皇子哪裡是一兩句道歉的話,便能打發的。
他指著那女孩兒,道:「你們上去打她!讓她也灰頭土臉,本皇子方才能出這口氣……」
七皇子身後兩個宮女當即上了前。
她們都是淑妃安排給七皇子的人,淑妃脾氣倨傲,不甘人下,因而手底下的宮女也都學了這樣的脾氣手段。她們可半點都不怕事。
「啪」的一聲脆響。
那女孩兒先挨了一記耳光。
緊跟著那兩個宮女便掐住她,朝她腰背上踹、掐。
女孩兒哭喊出了聲:「殿下,殿下饒過我吧……」她的目光朝李二姑娘的方向瞧了一眼,但卻沒有出聲披露真相。
蕭七桐都有些同情她了。
這幾個世家女視線交換的那一剎,蕭七桐便猜出是誰踩了七皇子。
不過這女孩兒甘願自己頂罪,蕭七桐當然不會去做好人,勸下七皇子。這幾個女孩兒,年紀輕輕,賣身邊的朋友卻已經做得如此嫻熟,蕭七桐倒想瞧瞧,經由七皇子這麼一頓痛揍,她們之間的關係還能如從前那樣緊密嗎?
兩個宮女下手極有分寸。
她們只是掐住了皮肉去擰,又或是在女孩兒身上多留下一些泥土腳印。
女孩兒疼歸疼,卻不會出什麼大事。
七皇子瞧著那女孩兒哭得妝都花了,跟自己如出一轍的狼狽了,這才出聲道:「停了吧。」
七皇子哼了一聲:「在宮中行走,要長眼!」
那女孩兒縮著脖子點了頭,生怕七皇子說出,既然瞧不見那不如挖了得了……
七皇子說完這番話,自己也跟著縮了縮脖子。
他方才似乎凶得很。
還又哭又鬧了。
他還記得三哥那回在父皇面前斥他沒有規矩。
未來三嫂會覺得他沒有規矩麼?會不會給三哥告狀?
七皇子悄悄地轉了下頭,看向了蕭七桐:「她方才瞪你了,我幫你教訓她,行不行?」七皇子指了下蕭詠蘭。
他幫她教訓人,應該算是有規矩了吧?
尊敬愛護嫂嫂,多有規矩呀!
蕭詠蘭渾身一僵。
該死的七皇子……他怎麼就非和她過不去!她不就瞧了蕭七桐一眼嗎?就算是瞪了又如何?她是蕭七桐的姐姐!縱然是庶出,那也是姐姐!
李二姑娘心頭也忍不住想罵人。
她既埋怨七皇子心眼兒小,這樣的小事竟然也放在心上!又埋怨蕭詠蘭實在太蠢,這是在宮裡,都已經先將七皇子得罪了,為何還不收斂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就算是憎惡蕭七桐,也不該在這樣的時候表露出來……
李二姑娘低頭瞧了瞧七皇子。
這七皇子也是個蠢人!先頭被蕭七桐弄得顏面無存,還挨了罰,這會兒竟然又維護起蕭七桐來了,莫不是瘋了?
李二姑娘這會兒都隱隱約約想到了那個東西。
也許……
也許這蕭七桐真會什麼邪術也說不準。
七皇子已經等不住了,他指著蕭詠蘭道:「這人竟敢藐視皇威……」
蕭詠蘭光是聽見這句話,腿就軟了。
這麼大一頂帽子扣在她的頭上,她還能有好?
李二姑娘忙出聲:「殿下且慢,這位乃是蕭家的二姑娘,是蕭五姑娘的姐姐,何必鬧到這樣的地步呢?不如讓她向五姑娘道個歉,這事便揭過吧?若是傳出去,只怕外頭那些不分是非的人,反倒要說五姑娘蛇蝎心腸,毒害姐姐呢。」
七皇子聞言一驚,這才住了口。
照他瞧,一個庶女,打一頓也無妨。
可……可萬不能害了未來三嫂的名聲!那三哥回來會扒了他的皮做腳墊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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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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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08:03
第四十一章
七皇子冷哼一聲,道:「也罷,瞧在蕭五姐姐的面上,便許你給她磕個頭,此事便算過去了!」
「磕頭?」蕭詠蘭呆呆地立在那裡。
不。
不成!
死她也不會向蕭七桐磕頭!
「還不快磕!」一旁的太監催促道。
一直不曾出聲的朧月,淡淡瞧了一眼那李二姑娘,這才道:「殿下,倒也不必磕頭。蕭家庶女不懂得嫡庶規矩,且傳個話去,讓蕭家老夫人好生管教一番就是了。讓她給五姑娘磕頭成什麼樣子。」
那李家二姑娘一番話雖是詭辯,但朧月也不得不考量到五姑娘的名聲。那蕭二姑娘肯不肯磕頭還是另說,若真僵持不下,傳出去難免成了五姑娘咄咄逼人。
旁人不敢議論七皇子,還不敢議論蕭五姑娘嗎?
蕭七桐這才也出聲表了態:「朧月姐姐說的不錯。」
她本就沒將蕭詠蘭瞧在眼裡,蕭詠蘭從前在府上可沒少用憎惡的目光瞪視她,只是今個兒實在不湊巧,當著七皇子的面瞪她,而七皇子還較真起來、鐵了心的要維護她。
蕭七桐都不由為蕭詠蘭掬一把同情淚了。
「滾吧!」七皇子擺擺手。
李二姑娘忙拉著蕭詠蘭走了。
那個被打的女孩兒也有人扶著出去了。
等他們的身影遠了,七皇子抬手又擦了擦臉,這下徹底成了個大花臉。
他方才應當做得不錯吧?
蕭七桐扯了下七皇子的袖子,笑道:「殿下瞧著怎麼消瘦了些了?」
七皇子雙眼一亮,面上開心極了:「真、真的嗎?」
「嗯。」
「殿下被踩的地方還疼麼?」
「不,不疼了。」七皇子皮糙肉厚,實則沒什麼大礙。只是那幾個女人實在膽大包天,竟敢踩了皇子!還不願認錯!七皇子冷哼一聲,如今的他已經和往日不同了,他現在脾氣可好了,不然的話,非得讓父皇砍了她們才行!
蕭七桐仔細打量了兩眼七皇子的面龐。
是當真瘦了些,只是瞧著小小年紀,眉眼間似乎還帶出了一點消沉之色。
瞧著便像是生生將自己愁瘦了的。
不過哪怕只是瘦了一些,這張面龐也漸漸顯露出了絲絲清秀。
比以前瞧著,沒那麼油膩膩的令人生厭了。
「好看些了。」蕭七桐順口誇獎了一句。畢竟這個七皇子,前頭還維護了她呢。
七皇子渾身的肉顫動兩下,面上神色更見興奮,但脣間卻只是發出了細弱蚊吶的一聲:「嗯。」
再瞧他,耳根子似乎都發紅了。
蕭詠蘭在太妃宮中,與太妃說了會兒話。
太妃平易近人,姿態慈和,走時,蕭詠蘭還得了些賞賜。
可以說這是蕭詠蘭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了。
她緊緊抱著那匣子,最後依依不捨地交給了一旁的丫鬟抱著。
蕭詠蘭面上激動得發紅,她滿腦子都盤旋著太妃與她說的話,說是以後還要她進宮來陪著說話。
太妃很喜歡她!
太妃乃是皇上的長輩,那皇貴妃、項皇后都不算得什麼……她不稀罕!
蕭詠蘭抿著脣,歡喜極了。
也正抱著這樣歡喜的心情,待入了花園的時候,她方才一時得意忘了形,想去摘兩朵花來妝飾一下興奮的心情。
也就這樣一下,便出事了。
等到七皇子讓她給蕭七桐磕頭那一刻,蕭詠蘭渾身都涼了。
原來她和蕭七桐之間的差別,依舊如同雲泥。
該死,該死,該死!
此刻,她和李二姑娘走在一處,蕭詠蘭卻控制不住自己渾身發抖。
李二姑娘瞧她不大對勁,不由伸手拽了她一把。
蕭詠蘭眼中迸射出光芒,她一手反握住李二姑娘的手腕,語調帶著些發瘋似的不正常:「盈盈,我那五妹當真會妖術!她當真會妖術!你瞧安王爺,瞧皇后娘娘,皇貴妃……還有七皇子……他們都被她蠱惑了!我們不能放任她下去……」
蕭詠蘭從齒間一字一句地擠出來:「我要大義滅親。」
李二姑娘目光轉了轉,心頭一松,嘴上卻是勸道:「就算你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的……」
「可如果……如果蕭家又死人了呢?」
蕭詠蘭回到了蕭家,而跟在她身旁,同她一併來到蕭家的還有宮中的嬤嬤。
蕭老夫人不知曉發生了何事,只管先將嬤嬤引進了府中。
「老夫人,府上二姑娘今日在宮中出言不遜,驚嚇了七皇子。還望老夫人對二姑娘多加管教。」嬤嬤冷著一張臉,絲毫不給蕭老夫人留面子。
蕭老夫人一愣,這才知曉,今日蕭詠蘭叫馬車接走,原來是進宮去了!這丫頭竟然不聲不響的……
一時間蕭老夫人都顧不上是先開心好,還是先生氣好。
她自然盼著蕭家的姑娘都能發揮出自己的價值,最好不止蕭七桐一個人飛黃騰達,如此她才能更好地打壓控制蕭七桐。
可蕭詠蘭才剛得了進宮見貴人的機會,便惹出了事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蕭老夫人在心頭罵道。
蕭詠蘭就站在一旁,低垂著頭,聽見嬤嬤的話,她也沒有什麼反應。
蕭老夫人瞪了她一眼。
「老身定會好好教導她!」蕭老夫人咬著牙道,說罷,她又忙換了個口吻,笑著道:「有勞嬤嬤走了這一趟。」
嬤嬤神色依舊冷淡,道:「只是奉了娘娘的令來走一遭罷了。」
說吧,那嬤嬤便動身告辭了,絲毫沒有要多留瞧蕭老夫人教訓孫女的意思。
蕭老夫人也沒問是哪個娘娘的令,光是聽見「皇子」「娘娘」幾個字,她就已經感覺到惶恐了。
她知道蕭詠蘭蠢笨,登不得大雅之堂。
但沒想到好不容易進了宮,竟然也敢犯這樣的大錯。
等送走了那位嬤嬤,蕭老夫人神色微冷,轉過身來,當即便呵斥出了聲:「還不跪下!」
蕭詠蘭心下情緒翻涌,但她到底還是由丫鬟扶著跪了下去。
只是她依舊垂著頭,叫人瞧不見面上的神色,自然也不知曉她這會兒是膽怯害怕,還是憤懣不快。
蕭老夫人一眼瞧去,就只能瞧見她的頭頂,心頭的怒火登時竄得更高了。
「你日後也莫再出府了,免得外頭的人說咱們蕭家沒有規矩,教出了你這麼個東西!」蕭老夫人怒聲道。
蕭詠蘭動也不動,連一句求饒聲也無。
這豈不是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
蕭老夫人氣得扶在一旁的手抖了抖。
「你既還沒嫁出去,便是蕭家的人,難不成我還管教不了你了?」蕭老夫人冷笑一聲,道:「既然在祠堂裡跪一個時辰,長不了記性。那便跪三個時辰吧。你們幾人將二姑娘送過去。再備了紙筆,讓二姑娘跪著,當著祖宗的面好好抄一抄女訓!」
蕭詠蘭還記得前幾天跪祠堂時,膝蓋的刺痛,四肢的酸軟。
更別說今日要她跪更長的時間,還要她跪著抄書了!
蕭詠蘭心底的某個念頭愈加強烈。
若不是低著頭的話,恐怕蕭老夫人一眼便瞧出來她眼底的怨憎了。
蕭老夫人說完便不再瞧她,抬手揮了揮,示意幾個強壯的婆子將蕭詠蘭架出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8:14
第四十二章
幾個婆子立即便動了手。
蕭詠蘭奮力掙扎了兩下,沒能掙扎得開。
眼瞧著婆子們就要將她架出去的時候,蕭詠蘭猛地抬起了頭,她咬牙瞪著蕭老夫人的方向,從喉間擠出了一句話:「你會後悔的……」
蕭老夫人面上籠著一層陰霾:「好啊,果然是對你的好讓你忘了,你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一個庶出的女孩兒,也敢這樣和長輩說話了……」
她轉頭盯著那幾個婆子:「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將二姑娘帶過去!你們幾個便盯著她抄女訓!今晚便讓她在祠堂裡睡吧,被子衣物一律都不許給!食物也不許給!先餓上一日,叫二姑娘好好長個記性,知曉什麼能為之,什麼不能為之。」
比較起蕭七桐,蕭詠蘭就是蕭老夫人掌中可以隨意揉搓的玩意兒。
蕭七桐凶名在外,嚇住的不僅是外頭的人,就連蕭老夫人心頭實際也有些發怵。更別提,如今蕭七桐已經不同於往日,身後站著安王殿下作依仗。
相比之下,蕭詠蘭又算得了什麼東西?
一個庶女,又有跛足之疾,不過進了一次宮,想來也沒什麼可稀奇的……蕭老夫人自然沒有不敢動的道理!
幾個婆子聽令,架著蕭詠蘭便快步往外走。
蕭詠蘭又氣又急,她更用力地掙扎起來,嘴裡不停地念著:「你莫要後悔,莫要後悔……」
直到徹底聽不見聲音了。
周圍安靜下來,蕭老夫人面上的怒色這才漸漸平復了。
等平復後,她心頭升起的便是譏諷之意了。
蕭老夫人譏笑一聲:「後悔?她哪有什麼本事能讓我後悔?除非她進了一趟宮,叫當今皇上瞧上了!蕭七桐都不敢說這樣的話,偏她一張嘴敢這樣胡說,實在沒規矩。」
一旁的丫鬟忙道:「老夫人莫要生氣了,想必今日過後二姑娘就會守規矩了。」
蕭老夫人笑了下:「若是還不守規矩,那便讓她乾脆做姑子去。一個瘸了腿的姑娘,蕭家可不稀罕!從前蕭七桐沒能做成,讓她去做也正好。」
說著話,蕭老夫人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
顯然被腦中構想的畫面取悅到了。
蕭詠蘭被帶到了祠堂。
她討厭這個地方。
祠堂裡擺放著歷代祖先的牌位,那些牌位散髮著黑黝黝的光,在昏暗的祠堂內顯得格外的可怖。
蕭詠蘭對祖先可沒什麼感情,每當她來到這裡只會覺得晦氣和刺骨的冰冷,以及那麼一點掩不住的恐懼。
婆子們力氣都不小,她們動手將蕭詠蘭用力按在了祠堂前。
「二姑娘跪好了,身子莫要歪來歪去。」其中一個婆子從背後抽了一下她的腰,又疼又麻,蕭詠蘭痛得尖叫了一聲。
「你這老東西,你敢打我?」
「老奴也只是奉老夫人的命,還請二姑娘不要為難我們。」話是這樣說,但幾個婆子臉上可絲毫沒有忌憚蕭詠蘭的意思。
隨即有丫鬟擺了一張矮桌案在她面前,又放上紙筆書。
「二姑娘,開始吧。」
蕭詠蘭緊緊攥著拳頭,不肯動。
婆子冷著臉生生掰開了她的手指:「二姑娘還是配合些好,免得叫老奴粗手給掰斷了。老夫人說了今日姑娘不得出祠堂,只怕連大夫都沒法請呢。」
那婆子是做慣了粗活兒的,力氣自然比一個閨閣小姐更大。蕭詠蘭的手指被掰得手疼,最後只好順著力道鬆開了手指。
丫鬟將筆塞入她的掌心:「姑娘快些吧。」
婆子也在一旁冷冷道:「姑娘還不動手?老奴認不得字,沒法攥著姑娘的手寫。只好拿針來幫姑娘松鬆手指頭了。」
蕭詠蘭死死咬著牙。
從前她哪裡吃過這種苦?
那時候程敏月還活著,她靠著在程敏月跟前討好賣乖,可過了十來年的好日子。那時候反倒是蕭七桐曾經被罰到過祠堂裡來。
蕭詠蘭攥著筆慢吞吞地開始抄書,只是每寫一個字,她都要用力地咬一咬牙。
總有那麼一天。
什麼蕭七桐,什麼老夫人,她都會給她們教訓!
她一定會讓她們後悔!
蕭詠蘭垂下頭,發絲也跟著垂下去,遮擋住了她怨毒的眼神。
蕭七桐在宮中住了五日。
因著那日見過了蕭七桐一面的緣故,七皇子有些按捺不住,後頭偷偷跑到鳳鸞宮外去等蕭七桐了。
七皇子與六皇子玩不到一處去,親姐又不喜他,更別說其他已經長成人的哥哥了。
從肖雨青被杖刑抬回去後,七皇子就更沒人陪著玩兒了。
那些個太監宮女在他跟前伏低做小,他都瞧膩了。
七皇子望著鳳鸞宮的方向,圓圓的眼睛裡流露出了一絲惆悵。
他想和蕭七桐玩兒。
這樣還能幫三哥保護她!
之後三哥肯定就不會再找他麻煩了。
七皇子在鳳鸞宮外站了太久,裡頭的宮女都瞧見了。她們哪裡敢放任七皇子就這麼站在外頭,於是便有宮女出來,將七皇子引進了殿內。
項皇后此時正在與蕭七桐說話,見七皇子進來了,便笑了下,道:「七皇子怎麼來了?」
七皇子有些怕項皇后,他縮了縮脖子:「我來瞧瞧蕭五姐姐。」
項皇后都有些錯愕。
她沒記錯的話,之前七皇子與蕭七桐鬧了矛盾,甚至還鬧到了皇上面前去?
蕭七桐也有些驚詫。
七皇子從前維護她,倒也能想得通。
畢竟七皇子在她這裡摔了個跟頭,吃了虧,自然是想要在她面前博個好,以求江舜不再教訓他。
但一兩次也就罷了,怎麼七皇子倒像是突然轉了性,想和她一起玩兒了?
七皇子手指頭絞了絞:「皇后,兒臣先、先回去了……」
被項皇后和蕭七桐同時盯著,七皇子本能地有些畏懼。
項皇后也不敢留他,生怕七皇子這會兒的表現只是刻意偽裝,實際上他心裡還憋著壞呢。
萬一趁機傷害了蕭七桐,等安王回來,她便無法交代了。
「來人,送七皇子回去。」
「是。」有宮女領了命,又領著七皇子出去了。
只是等走到殿門口的時候,七皇子才忍不住回頭多看了兩眼蕭七桐。
蕭七桐被他瞧得有些莫名。
難不成這小胖子還對她依依不捨?
等七皇子走了,蕭七桐方才又轉頭繼續與項皇后說話。
她準備回蕭家去了。
皇宮裡雖有無數宮人伺候,又有御醫時刻在側看護,更有膳房特地做些食物來給她補身子。不過點到即可,哪有賴著的道理?
真論起來,蕭家雖然令人厭惡,但如今她獨自居在小院子裡,卻倍覺舒適。
那種自由,是皇宮裡遠不能比的。
項皇后又與蕭七桐說了會兒話,方才派了馬車,送蕭七桐往蕭家回去了。
蕭七桐回到蕭家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蕭老夫人的跟前,蕭老夫人冷哼一聲,卻還是吩咐人到門口去迎了五姑娘。
馬車在門口停住,蕭七桐由宮女扶著下了馬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8:26
第四十三章
雖然不過短短五日,但蕭七桐的氣色已經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再加上在宮中居住,衣食行都有宮人一手操持的緣故,蕭七桐身上的氣質也隱隱有了變化。再瞧她舉手投足,都帶著說不出的賞心悅目,和隱約的大家之風。
樂桃已經在門口等著了,等瞧見蕭七桐,她立即便迎了上來,代替宮女扶住了蕭七桐。
蕭七桐轉過身:「有勞幾位姐姐了。」
「不敢不敢。」宮女忙出聲,然後目送著蕭七桐進了門,他們方才離開。
蕭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大丫鬟雲蘭姍姍來遲,她走上前來,道:「五姑娘。老夫人派奴婢來接姑娘。」
蕭七桐抬頭掃了她一眼,沒說話。
倒是雲蘭怔在了當場。
五姑娘變了。
不過才去了幾日,卻瞧著愈加的通透水靈了。
從前那股子病態有所減輕,取而代之是臉頰上微微浮現的一抹緋色。就像是桃花瓣尖兒上的那一點紅。
說不出的動人。
雲蘭咬了咬脣,心中暗道,莫說從前光靠著這張臉,便得了安王的青睞了。如今氣色大好,瞧著更為動人,還不知曉安王會如何喜歡到骨子裡去呢。
登州。
江舜突地打了個噴嚏。
「天突然涼了。」江舜頓了下,「蕭五受不得寒,也不知曉京裡的天兒如何。」
顧剛:「顧衛該要到了,那時殿下便知曉京裡是何情況了。」
蕭詠蘭第二日出祠堂的時候,是叫人扶著出來的。
祠堂內陰冷,蕭詠蘭在裡頭待了一夜,凍得面色發白,神志都有些不大清醒了。
女訓她並未抄完,於是婆子便將書和紙帶了出來,將其一併同蕭詠蘭送回了董姨娘的房裡。
董姨娘眼淚婆娑地扶著蕭詠蘭進了屋。
她不敢請大夫,怕再遭來老夫人怪罪,便只吩咐了丫鬟去打水來給蕭詠蘭擦臉。
董姨娘握著浸濕的帕子,還未湊近,便被蕭詠蘭一把推開了。
蕭詠蘭狼狽地坐起身,嘶聲問:「李家呢?李家來馬車接我了嗎?」
蕭詠蘭腦子糊塗得很,但就算是這樣,她也始終惦記著要到李家去。
她對蕭家沒有絲毫的留念,就連董姨娘她也絲毫不在乎。
她腦子裡牢牢地記著蕭老夫人是如何對她的,於是她心底一邊恨著蕭家,一邊卻熱切地嚮往著李家。只要嫁進李家,她就可以脫離現在的日子了……
「我要去李家……」蕭詠蘭用力地握住了董姨娘的手腕,咬著牙一字一句地道。
董姨娘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燙。
但蕭詠蘭瞧上去就像是燒糊塗了,整個人都發瘋起來:「我不要留在蕭家這個鬼地方!快,帶我去李家了,李家姑娘的馬車來接我了,來接我了……」
董姨娘嗚咽一聲,再難忍受下去,抬手抽了蕭詠蘭一巴掌:「你發什麼瘋?李家是什麼人家?無端與你交好,定然有所圖謀……你——」
董姨娘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她被蕭詠蘭凶狠的目光瞪視了回去。
而隨即一轉頭,董姨娘瞥見了門外的人。
蕭七桐站在那裡。
蕭七桐懶懶地掀了下眼皮,口吻冷淡:「董姨娘,我來瞧瞧她。」
董姨娘呆了呆,有些無措地站起身:「五、五姑娘。」
蕭七桐走近了去。
床上的蕭詠蘭似有所覺,登時整個人彈起來,伸手就要去攥蕭七桐的袖子。這會兒蕭詠蘭有些神志不清,她盯著蕭七桐,嘶聲道:「你等著吧,蕭七桐,很快你就要完了,哈哈,很快,外頭就會傳遍你的惡毒之名,再也洗不幹淨!」
蕭七桐往後退了一步。
她眸光微動。
夠了。她今天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從蕭詠蘭嘴裡撬出點什麼。而單單這句話,已經透露給她不少信息了。
蕭七桐從來就不喜歡蕭詠蘭這個人,她掃了一眼蕭詠蘭,淡淡道:「既然沒什麼大事,我便回去了。」
說罷,她實在懶得再去看蕭詠蘭猙獰狼狽的樣子,轉頭離開了。
董姨娘愣愣地瞧著她的背影,全然不知曉蕭七桐來這一遭是作什麼的。
等蕭七桐走了後,蕭詠蘭又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方才逐漸清醒過來。
蕭詠蘭目光轉了轉,揪著董姨娘的袖口道:「你去與老夫人說,說我病了,要請大夫,若她不允,你就說帶我出府去瞧病……」
董姨娘心下不疑。
她也著實擔心蕭詠蘭這副模樣,是不是病得人都糊塗了,於是也不敢耽擱,趕緊往蕭老夫人的院兒裡去了。
這會兒蕭老夫人還在氣頭上,自然不讓請大夫,聽董姨娘說要帶蕭詠蘭出府看病,她也只是諷刺一笑,倒沒阻攔。
畢竟在蕭老夫人看來,董姨娘可沒什麼錢傍身,又能拿出多少來給蕭詠蘭看病呢。
等蕭詠蘭當真服了軟,來求她,那時她自然會請大夫來,畢竟到底是她的孫女,總不好落個欺死孫女的名頭。
董姨娘回來後,便當真帶著蕭詠蘭出府去了。
只是等離開蕭家沒多遠,蕭詠蘭便登時拐了個彎兒,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去了。
「你這是去做什麼?」董姨娘慌忙追在後頭問。
「去李家。」
李二姑娘知曉蕭詠蘭上門來時,便特意尋到了李家大公子。
「我有個好友,今日上門來尋我,我極為看重她,不欲讓她從小門走,煩請哥哥為我到前門迎她去,只消帶進門內便好了。」
李家大公子素日裡疼寵這個妹妹,當即也管不上規矩不規矩,爽點地點了頭。
這廂蕭詠蘭在門口等待。
只聽得門口的小廝僕從們,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大公子。」
蕭詠蘭登時心跳得飛快,她轉頭看去,就見李家大公子正站在門口,朝她瞧來,口中道:「可是蕭二姑娘?舍妹已經在等候你了。」
剎那間,蕭詠蘭的瘋狂姿態消了個乾淨。
轉而面上浮現了幾絲壓不住的紅。
她小幅度地點著頭,扯了扯裙擺,然後小步幅地跟在了李大公子的身旁。
李大公子除卻初時和她說話,是盯著她說的以外,之後便目不斜視了,直到將她送到李二姑娘的身邊,李大公子也沒有再多瞧一眼。
但這已經足夠令蕭詠蘭在這短短的一條路上,徹底堅定內心了。
李二姑娘握了握蕭詠蘭的手:「怎麼瞧著臉色不大好?」
不問也就罷了,李二姑娘這樣一問,立即便激起了她心下的滿滿委屈。
蕭詠蘭咬了咬牙道:「進屋與你仔細說。」
「嗯。」李二姑娘將人引進了屋子裡。
蕭詠蘭動了動脣,將在心頭藏了許久的那件事,終於說了出來。
「就在皇上下旨,讓蕭七桐同安王定親後,鴻欣郡主曾邀蕭七桐過府去玩,回來時,蕭七桐卻換了身衣裳……」蕭詠蘭的話說到這裡,便沒有再往下說了。
但李二姑娘卻已經呆住了。
李二姑娘沒想到,蕭詠蘭嘴裡還藏著這樣一段事。
這可真是……
老天送來的一個好消息啊!
蕭七桐撐著臉在屋內坐了一會兒。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8:36
第四十四章
樂桃進出數次,都瞧見姑娘的姿勢沒變過,樂桃心下不由有些擔憂,忙問:「姑娘今日去瞧二姑娘了,可是二姑娘說了什麼難聽的話?」說罷,不等蕭七桐回答,一旁的小丫鬟忍不住嘟噥道:「姑娘心腸真好,二姑娘是個什麼人,肯定不會在乎姑娘的好意,說不準反而在心頭記恨姑娘去瞧她的笑話。」
蕭七桐聽了這話,險些笑出聲來。
如今這蕭家裡的丫鬟,竟也有說她心腸好,反說蕭詠蘭不是好東西的。
要知曉從前這樣的境況,可是全然掉了個個兒的。
不過蕭七桐倒也沒有辯解什麼。
她依舊在深思。
蕭詠蘭篤定地說,將來她的惡毒之名便要再也洗不掉了。
她的名聲是因何而起?因為外頭傳繼母程敏月是她害死的。難不成,蕭詠蘭還要動手害死個人,再栽贓到她頭上?
那就……太可笑了點。
蕭七桐眸光微動。
不知道皇太妃是與蕭詠蘭作了什麼交易,若是知曉的話,蕭詠蘭想怎麼做,她差不多就能猜到了。
「姑娘。」有個丫鬟來到了門外,「姑娘,安王府上來人了。」
蕭七桐點了下頭:「讓人進來吧。」
「哎。」
這會兒蕭老夫人院兒裡正在議論,這安王雖然不在京中,但卻始終記掛著五姑娘啊,依舊定時送東西來,五姑娘可實在是好福氣云云……
當然這些蕭七桐是聽不見的。
她在院兒裡見到了常英。
「五姑娘。」常英笑著先行過了禮,而後方才直起身子。
蕭七桐知曉他不會無故前來,應當是從蕭詠蘭查出點什麼來了。倒是巧了,她正在想蕭詠蘭準備做什麼呢,這邊便送來線索了。
蕭七桐揮退了丫鬟婆子們,院子裡很快便僅剩下了常英與她。
常英是個太監,又是常跟在安王身邊的人,自然沒什麼不合規矩的。
待院子裡歸於寂靜,常英方才開口,道:「五姑娘猜得不錯,府上二姑娘的確尋到了一個靠山。乃是李家。」說完,常英略有些尷尬地笑笑,道:「那李家與項家關係不錯,因而也多得了推助,在京中有了些地位,之後李家的二姑娘又常進宮陪皇太妃說話,兩家關係便更親密了。」
蕭七桐點了頭:「還查出了旁的什麼嗎?」
常英從袖中取出幾張紙來,道:「這是府中侍衛將這些日子,李家及府上二姑娘每日的言行舉止,大都記了下來。」
蕭七桐微微驚訝。
安王府上的侍衛原來這樣厲害嗎?
她接過了那紙張,飛快地梭巡而過。
最後她揚了揚手中的紙,道:「今兒個上午的都記下來了……」
常英點頭:「今下午也仍舊盯著呢,姑娘若想瞧,明日送來。」
蕭七桐搖搖頭:「不必了。」
「已經找到我要的東西了。」
這下輪到常英驚訝了。
「姑娘找到了?」
「嗯。」蕭七桐點了下頭,鋪開手頭的那張紙,「李家府上有位大公子吧?」
「是。」
「蕭詠蘭有跛足,蕭老夫人不止一次與她說過,不許她再出門去,更說她身上最後的價值都沒了,將來嫁都嫁不了好夫婿。」蕭七桐將那張紙推上前,「可若是李二姑娘突然與她說,要讓她嫁給李家大公子呢?蕭詠蘭欣喜之下,必然願受李家驅使。」
「那府上二姑娘想做什麼?」
「大概是想著動手在蕭家弄死個人,再甩到我的頭上,這樣李家就會給她好處,而她也可除去我這個眼中釘了吧……」
常英險些腳下站不穩:「什、什麼?她敢!」
蕭七桐點頭:「她敢。」
「我瞧多半被她拿來開刀的,是老夫人。」
蕭詠蘭是個極為記仇的人。
她一旦發起瘋來,可不管對方是誰。
這幾日與老夫人的鬥法,已經隱約可窺出她的心思了。
老夫人越是教訓她,只會越加快她動手的進程。
蕭七桐從來不是什麼講究孝道的人,與蕭家她也早沒了感情。
這會兒她竟有些期待,蕭詠蘭準備怎麼弄死蕭老夫人呢?
以蕭詠蘭的腦子,當真能做到不留痕跡嗎?
蕭詠蘭還在做著她的春秋大夢,全然沒想到,蕭七桐三言兩語便推出了她的打算,並直接了當地告訴了常英。
常英緩緩回過神,這才消化了蕭家一個庶女,竟然膽大包天至此,敢有這種謀算的事。
但常英依舊覺得令人不可置信。
「她當真敢嗎?」常英低聲問。
「當一個人認定利益大於付出的時候,就膽敢做出任何事。」
「姑娘說的是。」常英極為認同這句話。於是他再難在這個院子裡立下去,他有些緊張,道:「奴才立即回府,令人傳信與殿下,再多讓幾個侍衛暗中守在姑娘身側,務必讓這賊人害不了五姑娘。」
話說完,常英便急著轉身要走。
蕭七桐卻出聲叫住了他。
「我這位庶出的姐姐,素來腦子蠢笨,只在踩低捧高一事上機靈得很。可李家未必也如她這般蠢笨。她若是想要靠著栽贓我,將我拉下水從此再不能翻身……」蕭七桐頓了下,出聲問常英:「我同殿下的婚事,乃是殿下親去求來的,皇上更親自下了旨,我也已見過太皇太后、皇太妃,皇后娘娘與皇貴妃。此事天底下人都知曉了。若這時候有了我謀害長輩、蛇蝎心腸的傳聞……」
常英想也不想便道:「不消殿下出手,想必皇上便會將此傳聞摁死在襁褓裡。」
皇家從來就不是容旁人議論得的。
她如今也算是半個皇家人,不僅是與安王,乃至是與整個皇家都有了牽連。
此時若真有了這樣的傳聞,宣正帝就算心頭再厭憎她,第一反應恐怕也是不允皇室傳出這等醜聞。宣正帝不會大張旗鼓地當真拿下她,而是會先將傳開這個消息的人砍了腦袋。
「所以她哪裡來的底氣,認為此舉一定會令我不得翻身呢?」蕭七桐淡淡出聲,像是在問常英,又像是在反問自己。
「興許是她沒想到這一層吧……」
「她想不到,那李家一定會想到。李家在京中能有今日地位,若當真不通半點手段,豈不是早叫人拆分入腹了?」
「姑娘說的有理!」常英說著皺緊了眉,他到底只是個小太監,雖說跟在安王左右,也見識了不少,但眼界依舊有所侷限,這會兒也實在想不出來,這蕭家二姑娘還有什麼後招,以確保她能將五姑娘吃得死死的。
「這李家,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常英喃喃道。
就算是五姑娘出了事,也未必會輪到項家的姑娘!李家這麼殷切地為項家姑娘出頭,難道就不怕出事牽連上下嗎?
蕭七桐站得有些乏了,她挨著院兒裡的躺椅坐下,道:「我如今也還沒想出來,她們打算使什麼手段,不過總不能坐以待斃。」
常英頓覺臉紅,忙道了一聲:「姑娘說的是。」
方才他口中說,要傳信給殿下,可安王殿下又哪裡是一時便能趕回來的……總不能眼瞧著人家來害五姑娘吧?正該如五姑娘說的這樣,不能坐以待斃……合該出動出擊才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8:50
第四十五章
堂堂安王的未婚妻,要整治他們,有何難?
「便要辛苦王府上下,為此事奔波一陣了。」
「不敢不敢。姑娘的事,本就是王府的事。」常英忙躬身笑道,面上掛了一分殷切,笑裡不摻一絲假。
「樂桃。」
「哎。」樂桃應聲跨進院內來,隨後朝常英遞上了袋銀子。
常英愣了下:「姑娘這是作什麼?」
「請你們吃酒。」蕭七桐笑了下,道:「整日裡守著我,辛苦了。」
她笑容雖短,但卻叫常英不敢逼視。
常英忙埋著頭點頭:「那便謝過姑娘了。」
他心下自然是受用的,想著將來等殿下回了京,總要將此事與殿下說說。
因著事情緊急,常英想著早些回府,與府中幾個信得過的人商量一番,好防住那李家在背後妄動手腳。
於是常英拿了那袋銀子,便匆匆回府去了。
等人走遠了,樂桃才露出了頗為肉痛的表情。
「姑娘何必這樣打賞他們……」
蕭七桐眨眨眼,神色輕鬆:「左右都是安王的錢。」
樂桃呆了呆:「是,是哦。」
樂桃隨後又意識到,如今她們與往昔大有不同了,又怎能摳唆肉疼?該眼光放長遠些。姑娘賞他們錢去吃酒,將來進了王府,底下的人方才服氣尊敬,這豈不是很划算的事嗎?
樂桃臉上紅了紅,道:「還是姑娘聰明。」
蕭七桐沒說話。
她起身往屋子裡走去。
一邊走,她一邊忍不住舔了舔脣。
到底是在皇宮裡叫皇貴妃養刁了嘴,如今再回想起吃的那些食物,竟有了些許饞意。
興許……
興許不用那樣嚴格的忌口,也能活得好好的?
只是在蕭家,蕭七桐終究放不下心隨意吃喝。
算了,再忍忍罷。
這樣一想,將來嫁給江舜,又多了一個好處——可在皇宮裡肆意吃喝了。
且說這廂常英回到王府中,與府中一名謀士商討過後,常英進了宮,說是要傳安王殿下的信兒給皇貴妃娘娘。
實際上,他卻是將蕭七桐這邊遇著的事兒,都講給了皇貴妃聽。
安宜皇貴妃多年來都備得隆寵,但卻並非天真不知事的人。待聽過常英細細敘述後,皇貴妃當即便道:「來人,再邀蕭五姑娘進宮,便說本宮思念安王殿下了。」
「是。」
皇貴妃很少會說這樣的話。
她從不會將思念之語掛在嘴邊。但一旦從她口中說出,宣正帝便必然會滿足她所求。
這會兒拿安王來作藉口,正好。
安姑姑知曉事情的嚴重性,她們都是在宮中生存的人,沒有幾個是腦子愚笨、心思淺薄的,安姑姑並不敢小瞧那位蕭家庶出的姑娘,就怕這麼個不起眼的人物,真乾了件大事兒出來。何況,背後興許還有皇太妃的手筆……
沒有誰比她們更了解這位皇太妃了。
安姑姑當即便帶了宮女太監,親自走了這一遭。
常英見皇貴妃全權接手此事,動作乾脆利落,心頭也算松了一口氣。
如此,等殿下歸來時,他也算有所交代。
常英這會兒心頭也隱約明白,為何殿下將他留在京中了。五姑娘若是出事,他來做這中間傳遞之人,最合適不過!
蕭詠蘭仍留在李家還未回府,李二姑娘請了大夫來給她瞧。
蕭詠蘭自然心下更為感動,恨不得掏心窩子給李二姑娘瞧,一時間二人說起話來更覺親密了。
而這時候安姑姑抵達了蕭家。
蕭老夫人原本正在屋中小憩,身旁幾個丫鬟正給她捶著腰腿,剝著瓜果。
這時候一個婆子疾步走進門內,躬身道:「宮裡頭又來人接五姑娘了,說是皇貴妃娘娘思念安王殿下,這便要接五姑娘進宮去解思念之情呢。」
蕭老夫人諷刺地道:「不是才從宮裡回來麼?怎麼又要邀人進宮去?倒弄得皇宮方才是她的家一般。」不過蕭老夫人也就只敢私底下諷刺一二句了。
其他丫鬟婆子們聽見了,心下倒不認同蕭老夫人的話。
在她們看來,這不正是五姑娘頗得皇貴妃娘娘喜愛的證明嗎?
還未過門,五姑娘便已經這樣得皇貴妃的疼愛了,將來只怕這京城裡頭沒有誰比她過得更痛快了!
而五姑娘得勢,不也正是他們府上得勢麼?老夫人怎麼看不穿?
此時那婆子結巴了一下,道:「老夫人,今個兒來接人的,乃是皇貴妃身邊的得力人,人稱安姑姑,說是在宮裡頭位置都高得很呢。」
蕭老夫人這才趕緊起了身:「這話怎麼不早些說?還愣著作什麼?還不快去相迎!」
那婆子連點了幾次頭,上前來扶著蕭老夫人便往外頭去。
而這時候也有人得了令,趕緊去尋蕭五姑娘傳話去了。
蕭七桐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物,哪怕危機臨頭,她也照樣能不變臉色。何況如今已經洞悉蕭詠蘭的想法,她自然更不會畏懼。
前院兒來人的時候,蕭七桐還懶洋洋地躺在院子裡曬著太陽。
來傳話的是個腿腳快的婆子,那婆子只敢站在院門口,高聲道:「五姑娘,宮裡頭又來人,要接五姑娘進宮去頑呢!」
蕭七桐由樂桃扶著慢慢坐了起來。
因為睡了一會兒的關係,蕭七桐腦子裡還不大清醒,她抬手揉了揉額角,問:「宮裡來人了?」
那婆子點著頭,心頭想的卻是,這五姑娘果真與從前不同了,如今瞧著竟是也如那些貴人一般,舉手投足氣派大著呢!若是多在宮裡頭住住,只怕往後都叫人不敢直視了!
蕭七桐可不知曉那婆子心頭如何想的,她抿了下脣,左右也想不到,怎麼宮裡又來人接她了。
想不到便不想了。
蕭七桐扶著樂桃的手起身,也沒有整衣衫,就這樣走了出去。
待到了門口。
「五姑娘。」
「安姑姑?」
蕭七桐面上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驚訝。
她是真的驚訝。
是常英進宮去,與皇貴妃說了此事?
沒想到皇貴妃的動作也同樣的雷厲風行,這樣快便將安姑姑派出來接她了。
蕭七桐心下頓時安了不少。
不論如何,這位皇貴妃,她是信任的。
上了馬車,安姑姑攥著蕭七桐的手,將她翻來覆去打量了一番,這才松了口氣,道:「幸而來得及時,姑娘沒吃什麼苦罷?」
蕭七桐搖了搖頭。
哪裡會吃苦?永華宮的人來得這樣快!那蕭詠蘭都還未回來呢。
安姑姑是知道分寸的人,雖說馬車周圍都是自己人,但到底是在外頭,於是待問過那句話後,便沒有再就這個問題說下去。
一路無言。
但蕭七桐卻奇異地並不覺得尷尬或無趣。
待入了永華宮,一股冷香氣鑽進了鼻子裡。
宮女們迎將上來,像是眾星捧月一般,將蕭七桐扶到了安宜皇貴妃的跟前。皇貴妃將她上下打量一番,也問:「可有受什麼苦?」
蕭七桐這才反應過來,為何這些宮人這樣小心翼翼了。他們怕是擔心,那蕭詠蘭已經有了動作,叫她吃了苦頭了。
蕭七桐忙站直了身子,搖頭道:「什麼事也沒有,我還在院兒裡坐著歇息呢,安姑姑便來接我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9:00
第四十六章
皇貴妃點了下頭,道:「你要在宮中再住上幾日了。」
但這也並非萬全之策。
對方若是想在背後動手,隨時都有可能下手,而蕭七桐卻不可能一直處在提防的狀態。那樣還過日子嗎?
只是這些心思,都只在皇貴妃的心頭晃了一圈兒,而並沒有被她掛在嘴上。
皇貴妃的目光落到蕭七桐的面龐上。
小小的年紀,面容還透著丁點兒稚氣,柔柔弱弱,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刮走。
皇貴妃心頭嘆了口氣。
那可不行,她得替舜兒守住了,不能真讓這小姑娘叫風給刮走了。
管他什麼風都不成。
「鳳鸞宮住著如何?」皇貴妃突地出聲問。
「好得很。」蕭七桐道,「皇后娘娘十分和善。」
「這回依舊去鳳鸞宮住,如何?」
蕭七桐幾乎是立刻便猜到了皇貴妃的用意。這次欲對她動手的是皇太妃,這皇太妃說到底也是項家的人。不管項皇后是否有摻和到此事中來,這時候她住到項皇后那裡去,反倒令項家不敢輕舉妄動。若皇太妃仍要下手,只怕頭一個攔著的便是項皇后。
想通個中關節後,蕭七桐乖巧地點了點頭:「好呀。」
皇貴妃見狀松了口氣。
蕭七桐年紀雖小,但卻是個明事理的。
她這才罕見地笑了笑,道:「今個兒便陪本宮一同用了晚膳,再由安姑姑送你到鳳鸞宮去小住幾日吧。」
蕭七桐照舊是乖巧點頭。
雖然她不大明白,皇貴妃為何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簡單囑咐讓她在宮裡住上幾天。光是這樣,可是沒法兒解決這樁事的。這樣的事,還是要從根子上去處置才行。
從前皇貴妃並不曾過問蕭家的事,這次許是從常英口中,得知了蕭詠蘭這麼個人的存在。皇貴妃才像是來了興致似的,多問了幾句蕭七桐過去在蕭家的日子。
因為已經經歷過一世了,在蕭家的那些困苦日子已經是隔世之久,蕭七桐說起來時,口吻平靜得很。
「那時候年紀小,不大懂事,奶娘不給我吃的,我哭著要,奶娘讓我問繼母去要,我便真去了。誰曉得那時候,正有客上門來,見了我的模樣,便譏諷蕭家嫡女原來是這個樣子……我那繼母惱羞成怒,便叫人做了一桌子菜,吩咐幾個婆子盯著我吃,得全吃完才行呢。」
「老夫人素來不管這些事,偶有聽聞,便也只是吩咐底下婆子幾句,但那時做主的已是繼母,婆子們不願招惹她,於是也不大管我這裡的事了。」
蕭七桐的口吻越是平靜,便越叫人高看一眼,也越叫人聽得心疼。
皇貴妃在宮中見慣了各色各樣的事,但這會兒聽蕭七桐一字一句慢慢說起來,也還是擰了擰眉。
「不大像話。」她說。
皇貴妃口中少有放狠話的時候。
她的性情本就寡淡,哪怕面對安王的時候,也少有喜怒形於色的時候。
因而此一句「不大像話」,已經代表著她心頭的不悅了。
蕭七桐不大擅長將這些事講給別人聽,等到說完,她便補了一句:「不過都沒什麼關係了。」
左右仇都已經報了。
將來蕭家上下又註定不得好死。
她便無須再為過去耿耿於懷了。
「能放下過去是好事。」皇貴妃說到這裡,頓了下,而後突然轉聲道:「舜兒年幼時便已經極聰明了,四書五經倒背如流,太傅方才教了沒幾日,便會自個兒作詩了。再長些,便會作文章給皇上瞧。後頭又學了些畫兒……」
「他平日裡瞧著不顯,實則比誰都要過得精細。萬事都要用最好的。尋常玩意兒入不得他的眼。從前皇子裡頭,得了最多賞賜的便是他,得的盡是些精貴玩意兒……」
皇貴妃口吻也分外的平淡,不過自她口中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江舜在蕭七桐腦中的形象,登時又豐滿了許多。
不過這番話還讓蕭七桐想起了另一樁事。
若是安王過得極為精細,凡事都要用最好的,那她上回買給他的硯台……他竟也收下了?
不過轉念又一想,興許江舜是為不損她的顏面,這才收下了。只是等拿回安王府後,是擺在桌案上,還是永遠擱置在箱底,那便不大好說了。
此時皇貴妃頓了頓,又盯住了蕭七桐接著道:「不過,凡是叫他瞧入了眼,那必然叫他視若珍寶。旁人誰也碰不得。」
蕭七桐點了下頭。
這點她倒是瞧出來了。上回她抄給江舜的經卷,叫福儀公主身邊的小太監給打翻進了水裡,江舜可是半點沒給這個妹妹留面子。
經卷本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只是因著占了一個要送給他的名頭,便得了江舜的重視。
皇貴妃說完,突地又轉了話茬,問:「蕭家平日裡給你的錢怕是不多,手頭恐沒有錢花。」
一旁的安姑姑忙遞上了一個匣子。
皇貴妃道:「你且拿著吧。」
蕭七桐呆了下。
這母子倆怎麼都愛給人送錢?
見蕭七桐沒有伸手來接,皇貴妃又道:「女孩兒家愛打扮,手頭沒錢是不成的。」
蕭七桐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多謝娘娘。」蕭七桐這才伸手接了過來。
皇宮裡賞賜下的東西是不可典當的,還是銀錢更實用些,總歸她是不嫌多的。
皇貴妃見她將那匣子托住,纖細的手腕似乎有些承不住這樣的力道,於是朝一旁的嬤嬤輕點了下頭,嬤嬤會意,立即走上前,將那匣子接過去,笑道:「姑娘金貴人,這東西沉得很,莫傷了姑娘的手腕。便由奴婢替姑娘托著罷。」
蕭七桐點頭謝過了這個嬤嬤。
那嬤嬤聽了謝言,面上笑容登時更甚,心頭更止不住的念叨,這蕭五姑娘可著實是個純善人喲。
「餓不餓?可要吃些東西?」皇貴妃問她。
蕭七桐自幼便不曾體會過受娘親照拂的滋味兒,這下皇貴妃又是給錢,又這樣噓寒問暖,蕭七桐反倒有了些羞意。她搖了搖頭:「等著晚膳罷。」
「嗯。」
待用過了晚膳,鳳鸞宮那邊便來人來接蕭七桐了。大抵是皇貴妃提早與那邊通好了氣,於是項皇后也毫不含糊地派人過來了。
蕭七桐辭別了安宜皇貴妃,跟著嬤嬤宮女們,朝著鳳鸞宮去了。
因著上一回來住過,這一回便也輕車熟路了。蕭七桐先拜見了項皇后,說了幾句話後,便由宮女領著歇息去了。
待她走後,項皇后方才皺了下眉。
「娘娘,奴婢瞧此事恐怕不簡單。這蕭五姑娘方才回去幾天?便又由皇貴妃匆匆接進宮來。」
項皇后並未與那嬤嬤說下去。但她心頭已經隱約有了猜想。
她想到了上回皇太妃與她說的話。只怕是皇太妃暗地裡動手了,偏手腳還做得不夠乾淨,叫安宜皇貴妃察覺了,於是便匆忙將蕭五接進了宮,更安置在了她的宮裡頭。
項皇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宮裡頭,實在沒有一刻是平靜的。姑母已經做了皇太妃,卻還偏要摻和進這等事裡頭去,臨老還要搭上性命嗎?
搭上性命倒也無妨,只怕搭上整個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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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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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09:11
第四十七章
項皇后神色變幻了一陣,最後定格在了一個溫和的表情上。
她轉頭對那嬤嬤吩咐:「你吩咐下去,命他們都不得怠慢了蕭五姑娘。五姑娘身子弱,要小心伺候著……」
否則……這蕭五姑娘哪怕是頭疼發熱,那黑鍋都得扣在她鳳鸞宮的頭上!
嬤嬤忙點頭應了:「娘娘放心,奴婢這就去。」
「去吧。」
項皇后嘆了口氣。也不知曉安王何時方歸。
她這姑母可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人,若她鐵了心的要對付蕭五姑娘,只怕一次不成還有二次……這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要是哪一天蕭五出了事,一準兒帶著她一塊兒下水!
登州。
顧衛快步跨進院內,跪倒在江舜的跟前,朗聲道:「殿下!」
「說。」
顧衛抬起頭,望向跟前的青年,卻無端覺得跟前的安王明明一身素淡的衣衫,上頭卻仿佛多了點兒肅殺之氣。
是錯覺麼?
顧衛忙醒過神來,道:「現已查明,那蕭二姑娘有所圖謀,欲謀害五姑娘。其背後應當有李家的手筆……」
「李家?」江舜出聲,嗓音低沉。
他身上的那股子肅殺氣,似乎又濃了一分。
顧衛悄悄抬眼打量四周,這才發覺那位在殿下身邊倍加殷勤、鞍前馬後的知州,不見了蹤影。
「瞧什麼?」江舜問他。
顧衛結巴了一下:「那位盧知州……」
顧剛在一旁笑道:「如今躲屋子裡和幾房新納的小妾玩吶。」
「他就不怕殿下治他一個玩忽職守?」
「如今他是寧願扮個草包,也不願叫殿下瞧見他的精明之處了。」
「他以為這樣便能洗清干係了?」
二人說罷都是一笑。
「走罷。」江舜出聲。
顧衛忙問:「殿下去哪裡?」
「去瞧瞧這登州的寶石,都是如何開採打磨出來的。」
顧衛登時來了精神,忙笑著道:「這樣好,這樣好!」
江舜走在前,後頭一行人眾星捧月的,便就這樣出了知州府。
登州有連在一塊兒的三座山,一併被命名為三慶山。正是這三座山,為登州提供了令其富裕起來的寶石。
只是富裕的從來都只是登州,而並非登州百姓。
登州百姓大都勤勞、能吃苦,因而不少人都選擇了到這三座山腳下,為當地的大商人萬寶山、荀青、劉敬等開採寶礦。
此時,百姓雖然勞累,吃了不少苦,更有甚者丟了性命。到底卻是能得些銀錢的,比尋常活計來錢要多些。
待時日一久,登州知州盧友道,將此事報與朝廷,說成是上天感當今聖上治下太平祥和,遂降下此等神跡。而後,登州官府便接管了三座礦山,幾個大商人雖然滿腹怨憤,但到底不敢與官府相抗,誰叫此時商人地位最是低賤呢?
此番官府一接手,開礦的勞工們沒了工錢,還得受官府徵役驅使,若稍有試圖偷懶的,都會挨打。
靠著此番動作,登州官員賺了個盆滿缽滿。
只怕再過上幾年,登州官員便該要過得如同京中侯伯一般了。
江舜心下閃過種種念頭,面上神色卻絲毫不改。
很快,他們來到了三慶山。
幾個官兵攔在了他們的面前。
「什麼人?竟敢闖寶礦!」幾個官兵厲聲喝道。
不過他們也不是蠢笨人,瞧江舜身後帶了些人,便知曉這人怕是有些來頭,因而沒有一上來便兵戎相見。
再定睛一瞧,見為首者氣度非常,這些官兵便更為謹慎了。
但他們就算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到江舜是誰。
「你們還不快走?」官兵再度呵斥。
顧剛一步走上了前。
顧剛身形高大,往前一站,極具壓迫力。他居高臨下地望著跟前的官兵,冷聲問:「尋個能做主的來說話。」
幾個官兵臉色微變:「你們到底什麼人?」
「你們幾個還不配與我們主子說話。」顧剛抬手握了握腰間的佩刀。
官兵臉色變得更沉了。
他們都看出來了顧剛的示威。
只怕當真不是什麼普通人,不然的話,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敢來這裡撒野?甚至隱隱還有要和他們動手的意思。
一個官兵轉身跑開了,顯然去找這裡的話事人了。
江舜目光轉動,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沒一會兒,一個中年男子跑了過來,那中年男子乃是盧友道的心腹,盧友道迎接江舜那日,他便在一旁遠遠地看著。
現下還未走近,他便認出了江舜的身份,登時變了臉色。
「安王殿下怎麼來了這樣的地方?若是有不長眼的,冒犯了殿下,這可如何是好?」中年男子大聲說著,大步走到了江舜的面前。
那幾個官兵又變了臉色。
只不過這次是變為一片慘白。
安、安王?
這便是安王?
不錯。據傳安王生得丰神俊美,乃是京中貴女爭相想要嫁的男子。
跟前這人,可不是生得俊美無比,又氣質高貴,叫人不敢逼視麼?
幸好,幸好他們沒有犯下大錯……否則今日他們兄弟幾個只怕都要沒命了。
「你叫什麼?」江舜淡淡開口。
「小的張遜!」
「張大人……」
「不不不敢,小的不敢。殿下叫小的張遜便是了。」那中年男子惶恐不已,冷汗都流了下來。
見他都這副模樣了,那些官兵自然更覺畏懼了,在江舜跟前直呼「有眼不識殿下」,頭更埋得低低的,連抬都不敢抬。
江舜半點目光也沒有分給他們,他盯著張遜道:「本王從未見過寶石是如何開採的,便前來一觀。」
顧剛這時接口,對張遜道:「帶路吧。」
張遜面上不顯,心下卻已經慌亂起來了。安王半點沒有留給他拒絕的餘地啊!
張遜只得轉身帶路。
他朝那幾個官兵看去,示意他們先行一步。
官兵們卻在知曉江舜的身份後,全然動彈不得了。
皇權大於天,誰敢與皇權抗衡呢?他們縱然可以不要命,可他們的父母妻兒呢?
張遜心下暗恨,但也無法明目張膽地驅使他們,只好盡量放慢了步子。
只聽得身後傳來一聲笑:「張大人腿腳不大好?走起路來怎麼如百歲老頭?」
張遜頓了頓,只得加快了步子。
江舜這會兒卻已經不再瞧他,而是轉頭盯著幾名行過的勞工。
那些勞工手裡捧著匣子,匣子裡裝著粗粗打磨後的寶石,儘管如此,其中光華也足夠迷人了。
而這些勞工卻目不斜視,面上神色近乎麻木。
江舜心下平靜。
大抵沒幾日便能回京去了。
壽禮,抄了那盧友道的家不就有了麼?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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