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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春之 -《懶姑娘嫁高門 卷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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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09:55
標題:
春之 -《懶姑娘嫁高門 卷三》《全文完》
懶姑娘嫁高門
卷三 作者:春之
試問,誰不知道她是安王江舜的未婚妻?
偏偏有人不知死活,膽敢造謠說她是剋星,先剋死繼母,又克祖母重病,
幸好皇上聰明得很,幾句話便揪出凶手,她連一根汗毛都沒傷到,
還應邀參加皇上的壽宴,卻發生項皇后的侄女意外身亡,
敵人本想將髒水潑到她身上,幸好發生意外的當下她同江舜在一起,
有了最有力的證人,才沒成了冤大頭,
只是他越是高調的護著她、寵著她,那些另有圖謀的人便越是恨極了她,
瞧,他暫時不在京城,就有人打著防止疫病擴散的名號,
將蕭府團團包圍,不許進出,甚至揚言要放火燒宅子……
女主角:蕭七桐
男主角:江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0:10
第一章
正想著,李二姑娘便被嬤嬤推進了面前的大殿。
大殿巍峨。
哪怕還未見到宣正帝的面,李二姑娘便已經覺得有一分心驚膽戰的味道了。
再往前走。
李二姑娘抬頭看去,眼底卻先撞入了一道纖弱的身影。
那人正正坐在凳子上,看上去羸弱,卻偏偏生得極其美麗,那股美麗將她身上的柔弱氣都衝淡了不少,只叫人見過一眼,便腦海里登時全都是她的影子了。
李二姑娘咬了咬脣,有些不大痛快。
她本就生得普通,在京中貴女間實在不大出挑,因而對那些容貌美麗的人多少有些妒忌,這會兒見了蕭七桐,她心下頓時更翻江倒海起來,像是有一隻大手在其中撥弄,實在叫人難受得緊。
「跪。」身邊的嬤嬤驟然冷聲道。
李二姑娘心下一驚,但整個人已經不自覺地跪了下去。
甚至……甚至她連頭都不敢抬。
反觀那邊的蕭七桐,實在鎮定自若,仿佛這裡便和她的家沒有什麼分別。李二姑娘又哪裡知道,於蕭七桐來說,這世上最可怕的魔窟便是蕭家了,其他地方又算得了什麼呢?
宣正帝此時淡淡掃了她一眼,口吻平淡,卻說出口的話,卻如同刀子一般:「……李正源這個女兒,模樣生得著實刻薄。」
李正源,說的正是李家的當家家主。
李二姑娘聽了這話,就像是被人拿石錘重重敲在了頭上。
悶、暈、疼……還有火辣辣的刺痛感覆蓋了整張臉。
她又害怕又羞恥,整個人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了起來。
直到這一刻,李二姑娘方才知道,她的那點小算計,拿到李家以外的地方,還著實不夠人塞牙縫的。
她顫抖著微微抬頭,朝蕭七桐看過去。
蕭七桐也正歪頭看她,美麗的面龐上透出一分年紀小的嬌憨氣,使得她看上去更說不出的美。
蕭七桐……
好厲害的手段!
她從一開始,就沒畏懼過旁人的算計!
李二姑娘胸口一窒,張嘴還待說些什麼。
此時一人上前,繪聲繪色地將京中流言都對著李二姑娘複述了一遍。
那些話李二姑娘自然再耳熟不過,若是在宮外聽見這樣的話,她必然心下得意不已,認為這乃是自己散出去的流言起了作用。可現在當著宣正帝的面,李二姑娘只覺得腦子裡陣陣發昏,讓她連跪都跪不穩當了。
那人突然一聲厲喝:「李盈盈,你可認罪!」
李二姑娘叫他嚇了一跳,一個不穩,一頭栽倒在了地面,頭磕出了一聲脆響。
這一下將她磕得從腦門到心上都扯著疼。
蕭七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沒辦法,這李二姑娘的模樣著實好笑了些。
滿眼驚慌,偏還要故作鎮靜,叫人這樣一嚇,直挺挺地磕下去,再抬起頭,那兒已經飛快地鼓起了一個包。
可不滑稽麼?
原本殿中氣氛緊張,叫蕭七桐這樣一笑,剎那又變得輕鬆了起來。
唯有一人不覺輕鬆,反覺狼狽和憎恨。那自然是李二姑娘。
蕭七桐越是這般肆意嗤笑,李二姑娘就越是驚覺,蕭七桐在宮中的地位遠遠超出了他們的設想……
可若是安王與安宜皇貴妃相護,也沒什麼奇怪,皇上不是一向不喜這蕭五嗎?從前蕭五前往拜見皇上,皇上都閉門不見。如今,如今怎麼倒像是縱容她……
李二姑娘的血液一寸寸涼了。
她怕了。
她怕李家沒有人能救她,她怕項家不會來救她。
宣正帝屈起食指,輕敲桌案,他似乎嘆息了一聲,帶著些許失望之情: 「李二姑娘已認罪,帶下去吧。」
「不,皇上,臣女……」李二姑娘倉皇抬起頭,拼命想為自己辯解,但一時間又不知道,是死不認賬有用,還是拉著旁人一併下水有用……於是那些辯解的話,就生生堵在了她的嗓子眼兒裡。
旁邊的男子沒再留給她辯駁的機會,單手便將她拎起來,生生朝殿外拖拽而去。
這次連嬤嬤都沒有,可見是絲毫沒有要給李二姑娘留顏面的意思了。
莫說李二姑娘。
只怕整個李家的名聲都要受此牽連。
倒是叫人倍覺痛快。
蕭七桐眨了眨眼,一時間都沒能適應,自己連根手指頭都沒動,卻就瞧著對手灰飛煙滅的滋味兒。
待那李二姑娘的哭喊聲遠了,殿中便又恢復了寂靜,只剩下宣正帝翻動手邊書頁的聲音。
一時間,倒像是忘了蕭七桐一般。
蕭七桐在凳子上坐得久了,便忍不住挪了挪屁股,然後抬起頭來,出聲道:「皇上……」
還不等蕭七桐開口,宣正帝便道:「取些瓜果點心來與蕭五姑娘墊墊肚子。」
「是。」一旁的太監應聲,還真退下準備瓜果點心去了。
瞧這架勢,倒像是一時間不打算放她走了似的。
蕭七桐自然無從反抗,她便也就安然享受了。
蕭七桐扭頭看向後頭伺候的宮女,小聲道:「我坐得有些難受,你能替我換把有靠墊的椅子來麼?」
那宮女大抵是從沒見過,身處御殿中,當著皇帝的跟前,還能鎮定如斯提出要求來的人,於是呆了一瞬,隨後才張皇無措地抬頭看向了宣正帝。
宣正帝仍專注於跟前的奏章之上,但他卻又好像分了一點余光出來,因為在宮女看向他的時候,他便開口了:「便按蕭五姑娘說的辦罷。」
那宮女屈身應是,心下頓時有了數,知曉待會兒但凡是蕭五姑娘有所吩咐,只要不是什麼出格的要求,都大可直接按照去辦了。
不一會兒,瓜果點心盛上來,一併來的,還有那帶了靠墊的椅子。
蕭七桐舒舒服服地倚上去,洗淨了手,小口小口地吃起了東西。
吃了兩口,她還轉頭問:「我肩頸酸得很,姐姐能給我捏捏麼?」
那宮女哪裡敢擔得起一聲「姐姐」,慌忙便走上前去,抬手為蕭七桐按捏了起來。
到此時,蕭七桐才忍不住打心底裡發出一聲喟嘆。
與這輩子的日子比起來,上輩子過得實在差極了!
難怪都盼著攀上高枝呢?
原來光是與安王有了婚約,便能順帶享受這樣多的好處。麻煩來了不用愁,皇宮裡頭橫著走。真有意思。
蕭七桐甚至覺得,這樣的日子,她還能多過上幾年呢。
就這樣優哉游哉地待了會兒,蕭七桐連那李二姑娘這會兒正受什麼刑罰,都沒工夫去思考了。
只聽得上首的宣正帝陡然開了口:「這幾日都是在皇后那裡用的飯?」
蕭七桐乖乖點頭。
她那張面孔實在太具有欺騙性,看上去這會兒便真如一個天真又纖弱的少女,讓人舍不得在她跟前說上半句重話。
「皇后口味偏鹹重,你可適應?」
「皇后娘娘體恤臣女體弱多病,便特地將膳食都改作了清淡的菜色。」
宣正帝像模像樣地關心完了之後,合上手中奏章,起身走下台階,道:「今日便留在用飯吧。」
說完,他又盯住了蕭七桐,先是在觀察蕭七桐的反應。
「多謝皇上。」蕭七桐倒是不怯,反倒還抬臉迎上目光,衝著宣正帝便是一個天真的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0:22
第二章
她可不管宣正帝如何解讀她的這番姿態,左右她舒坦大方就是了。
宣正帝的膳食又與項皇后宮中的大不相同,相比之下更要豐盛許多,光是瞧上一眼,便輕易勾起了蕭七桐的食慾。
不知曉將來安王府上的該是什麼樣。
要知曉安王府比其它幾座王府加在一塊兒都要大,想來這府中膳食,應當也不會差。
待所有的食物上齊,方才有年長的宮女上前伺候。
蕭七桐適應得了輕鬆的氛圍,也適應得了分外肅穆的氛圍。哪怕是在這樣一言不發的環境之下,蕭七桐也由宮女伺候著,吃得分外高興。
因為她身子不大好,吃東西都須得細嚼慢咽,一時間倒還顯得格外的舉止優雅。
等用完飯。
有個太監捧了一匣子的小物件到了蕭七桐的跟前。
裡頭淨是些拿來把玩的珍器。
宣正帝微微頷首道:「京中傳聞驚著你了……」
這段話實在太熟悉了。
想必宣正帝這樣的舉動,又是為她壓驚來了。
蕭七桐一面覺得驚愕,一面又覺得好笑。
謝過了宣正帝,蕭七桐捧著匣子,由幾個嬤嬤護衛著,送回項皇后宮裡去了。
項皇后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她很快便知曉李二姑娘被發落了。知曉之後,項皇后也沒有太多的表現。她就像是不知道一樣,對待蕭七桐依舊慈和,將自己完全和這件事拉開了距離。
當晚蕭七桐吃飽喝足,又得了一筆入賬,自然睡得很好。
只是據說那晚皇太妃宮裡的宮人蠢笨,忘記關窗,於是害得皇太妃受了風寒,第二日都起不來床了。
項皇后這邊安排了御醫去瞧,宣正帝那邊卻是沒什麼動靜,別說是送些人蔘湯藥去了,連去問候一聲也像是忘了似的。
項皇后見慣了這位姑母的手段,只當她是又裝病,好將這回的事含糊矇混過去呢,於是派了御醫去後,自己也沒有如往常那樣,前去噓寒問暖了。
蕭七桐在皇后宮中聽了一耳朵,也只是挑了挑眉。
盼著這位皇太妃一病可就別再起了。雖說皇太妃想的那些法子,於她最終都無損害。但蝨子多了也咬人,總是煩的。
眾人卻都不知曉,皇太妃是當真病了。
只不過並非是宮人粗心大意,讓她吹了涼風受了寒。而是她從宣正帝那裡回去時,整個後背便都叫汗水濕透了,又加上手腳發軟,還沒回過勁兒來,一路上皇太妃的步子都走得慢得很,就這麼被風一吹,她又思慮過重,等邁進宮裡,她就頭暈眼花了。
說起來未免也顯得凄涼,如今真病了,倒是沒什麼人來瞧她了。
而李家姑娘剛被拿下,她又不能再像之前一樣,作藉口請幾個世家女進宮來陪伴自己。
瞧著難得顯冷清的宮殿,皇太妃擁著被子打了個哆嗦。
宣正帝這回什麼表示都沒有……
難不成當真是在警告她?
皇太妃越想越覺得內心空盪沒有著落,便病得愈厲害了。
而病得愈厲害,她腦子裡糟糕的想法便更停不下了。
清醒的時候,便只有靠在宮中發脾氣,懲罰幾個宮人,以此來確認自己仍舊是這宮中尊貴的太妃,而不是當真被眾人厭棄了。
而這一日。
安王快馬抵京了。
京中的流言,也幾乎就在那麼一天一夜之間,消散了個乾淨。
唯獨剩下了,那位盧知州是如何得罪安王,落得今日下場的傳言……
蕭七桐知曉這些消息後,腦子裡轉了一圈兒,很快便確認了這是誰的手筆。
——宣正帝。
可見宣正帝是個有手段的人,只是平時並不顯露罷了。這樣的時候,一施展雷霆手段,便即可肅清了京城的風氣氛圍。
而這頭剛抵京的安王,也一眼識出了這是誰的手筆。
安王眸光微沉:「雷霆手段,看似震懾住了那些心懷不軌的宵小之輩,實則倒是也保住了項家的臉面。」
畢竟這事兒真要繼續鬧下去,等他一回來,項家就該面子裡子都保不住了。
「安王殿下回京了。」
「那豈不是有些人該要慘了?」
「幸好咱們宮裡待蕭五姑娘向來不錯……」
幾個年輕宮女一邊說著,一邊吐了吐舌頭。
近來宮中氣氛壓抑得近,也就因著安王回京了,她們知曉皇上與皇后都該要開心了,方才敢私底下大膽說上兩句。
蕭七桐身子歪歪地倚在門口,將她們的對話都聽進了耳朵裡,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這聲笑驚動了她們,宮女們匆忙回身行禮,口中略微惶恐地道:「五姑娘。」
蕭七桐笑了笑,心情頗好地道:「你們說罷,我就在這兒逗逗鳥兒。」
她說的鳥兒,是項皇后特地叫人從馴監園取來的鸚鵡,這種鳥兒嘴巧得很,模樣好看,叫聲也不吵鬧,老愛盯著蕭七桐瞧。
幾個宮女見蕭七桐這樣好說話,方才松了口氣。
更有大膽的,又重複了一遍,道:「安王殿下回京了。」
「噢。」蕭七桐只是隨意應了一聲,並沒有作出旁的反應。
幾個宮女們眨眨眼,面面相覷,並未想到蕭七桐的反應會這樣冷淡。
過了會兒,蕭七桐才想起來,她應當在人前裝慕安王殿下才好。否則顯得感情冷淡,豈不是不大好?
於是蕭七桐忙丟開了手裡頭捏著的羽毛桿,裝作是因為過於震驚而方才回過神一般,驚異地道:「你們方才說……安王殿下回京了?」
「是呀,這會子應當已經進宮了。」宮女們見了蕭七桐這副模樣,方才微微笑了起來。心說原來方才是沒聽清呢。
蕭七桐也不好再顯得沒心沒肺,便轉身進了殿內。
眾人只當她羞意起了,便也不好再打趣,怕挨了項皇后的罰,於是便散去準備瓜果了,等著蕭七桐待會兒出來好用。
與安王回京一併傳入蕭家的消息,還有一則,便是李家姑娘被拿下了。
眾人方才知曉,原來京中傳言,都是由這李二姑娘作出來的怪。
蕭老夫人雖然厭憎蕭七桐,這會兒卻更憎惡那李二姑娘,要知道若是這個罪名真叫流言坐實了去,別說榮華富貴沒了,整個蕭家恐怕都要受牽連!
「好歹毒的心思!蕭五不成,難道她李二便成了嗎?」蕭老夫人怒聲道。
一旁的婆子忙出聲勸道:「如今安王殿下回京,事情也已經得到了結,老夫人又何必為這樣的小人生氣呢?」
話說到,蕭老夫人又神色晦暗不明地說了一聲:「……蕭五倒是好福氣!這樣也能安然度過。」
一時間廳內沒有人敢接話。
畢竟這李二姑娘剛作了前車之鑒呢,誰又敢上趕著去做第二個呢?
蕭老夫人目光一轉,突然落在了蕭詠蘭與董姨娘的身上,她冷笑道:「倒是捨得帶女兒來向我這個老婆子問安了。」
董姨娘惶恐跪地,忙低聲為自己辯解起來。
往常會不甘不願,甚至是為自己大聲辯駁的蕭二姑娘,這會兒卻跟個木樁子似的,直愣愣地站在那裡,失了魂兒一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自己臉色便白了起來。
蕭老夫人盯住蕭詠蘭瞧了會兒,突然出聲:「說起來,前些日子你往李家跑得勤,那李二姑娘的圖謀,你可有參與其中?」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0:34
第三章
蕭詠蘭身子一顫,抿脣道:「自然是沒有的,我怎麼知曉這些事。」
「不管你知曉與否,日後都不得再往李家去了。」
「不,不成……」蕭詠蘭本能地拒絕了。這會兒除了強烈的驚懼填滿了她的腦子,在某個角落裡,她還殘存著一點妄想。就算李二姑娘被拿下了,可李家如今不是還好好的嗎?沒了一個李二姑娘,李家依舊是個好地方!何況,何況李家大公子模樣俊俏,她又怎麼捨得就這樣放棄?雙方都是已經見過面的了,哪裡有比這更合適的良人呢?
蕭老夫人冷笑道:「成與不成,哪有你說了算的?怎麼?還想著那李家的榮華富貴不成?如今李家都自身難保,你上前去湊什麼熱鬧。就算是李家不垮,又哪有你的容身之處?你真以為,靠你這般模樣、出身,便能嫁到李家去了?作妾人家都不稀罕呢,平白還壞了我們蕭家的名聲!」
董姨娘的臉都白了。
這話無疑是點到蕭詠蘭乃是庶出,自然是地位低賤的,加上她容貌平平,才學性情沒有一樣具備,又身有殘缺……想學她娘給人作妾,人家都未必肯要呢。這一下踩人痛腳踩得著實狠,蕭詠蘭的臉色登時就變了。
「你倒不如聰明些,乖乖待著,等將來,興許還有人衝著安王府的名頭,也來求娶你。」蕭老夫人淡淡道:「罷了,也不用這樣的臉色給我瞧了。董姨娘,將你女兒帶下去吧。光是瞧了她這臉色,我今個兒都要吃不下飯了。」
董姨娘忙告了罪,生拉硬拽著蕭詠蘭下去了。
蕭詠蘭卻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怕李二姑娘將她抖落出去,也怕從此李二姑娘說的那件事就這樣吹了。
她在屋中焦灼難安地待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偷偷拿了些董姨娘的私房錢,到了後門去,買通了婆子門房,就這樣溜出去,直直往李家的方向去了。
李家這會兒也正愁雲慘淡。
李夫人抹著眼淚,道:「這都是太妃的示意,若無她的吩咐,我們又怎麼敢擅自妄為呢?如今倒好,盈盈為她辦事陷了進去,她卻抱病明哲保身起來了。」
二夫人輕笑道:「大嫂,話也不能這樣說。為貴人辦事,本就不能求著貴人舍自己來保我們。這個法子,到底也是盈盈自己想的,又自己甘願去做的。這時候再來埋怨,若是反倒惹怒貴人,那豈不是反倒又多了一重麻煩。」
「行了都不必說了,近日你們都規矩些,輕易不得出門。夫人進宮去求見皇后娘娘,與皇后娘娘請罪,便說自己教導無方,才釀成今日大禍……」李老爺嘆了口氣:「我,我便去求見皇上,向皇上請罪。」
話音落下,府上便立即動了起來。
等李老爺、李夫人相繼離開後,李府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蕭二姑娘?」門口的婆子苦了臉,「咱們府上二姑娘如今都還不知下落呢,還請蕭二姑娘回去吧。」
「我……我來見大公子。」
婆子變了變臉色:「這,這如何能見到?」
「我有些話同大公子說。這事已經出了,難道你們就不想想怎麼解決嗎?好歹我也是蕭五的姐姐!這事我總能說得上話的……」
那婆子猶豫再三,這才轉身去報了。
等了一會兒,有人來將蕭詠蘭引了進去。
與之前悠閑得意的心境全然不同,這回蕭詠蘭心跳快得很,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懼怕。
「大公子。」
見到前方那抹身影,蕭詠蘭吸了口氣,款款屈身見禮。
「說吧,你有什麼法子可救盈盈?」男子轉過身來,神色冷淡。沒有一點初見時的溫和。
這顯然和蕭詠蘭想象中不一樣,她呆了呆。
「快說。」男子不耐煩地皺起眉。
蕭詠蘭咬了咬脣,道:「……若是蕭家與李家結了親,這事自然不攻而破了。兩家既親,又哪有李家去害蕭家姑娘的道理呢?」
男子面色冷了冷:「先前盈盈都與你說了什麼?」
蕭詠蘭微微驚愕地抬頭,有些沒明白,大公子為何要這樣問。
「她與你說的話……如今都不作數,你不必再想了。若你有法子救盈盈自然好,若是沒有,便請姑娘日後莫要再上門來了。」男子的口吻聽上去疏離冷淡,甚至還夾雜著一點不明顯的嫌惡。
「……什麼叫做都不作數?」蕭詠蘭呆了一下,她本能地脫口而出,道:「她從前與我說的那些話,難不成都是騙我的?你們……你們李家故意利用我?」
「蕭姑娘慎言!李家何曾利用了你?分明是你利用了我二妹,來消你心頭對蕭五姑娘的妒忌!」
蕭詠蘭渾身發抖。
難道……難道現在李家準備不認賬,全都推到她的頭上?
「李二姑娘數次在我跟前提起,要我嫁到你們家來,如今不過是提前履行了她的話罷了,如此又能救下她,兩全其美有何不好?」蕭詠蘭也再顧不上羞澀了,只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她怕,她怕李家翻臉不認賬。
「蕭姑娘,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二妹嘴上的戲言,又怎能信?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何況……蕭姑娘,我對府上的事也多有耳聞。你對府上的嫡小姐不尊,對府上的老夫人不孝,如今更身有殘疾……」
他都知道!
不,原來他們都知道她腿沒好,甚至是殘了,不是一時能修養好的。他們為何不戳穿?
蕭詠蘭渾身血液逆流。
這一刻,她就算是再蠢,也弄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
這李家,從一開始主動與她搭話,就是在利用她!
且說回蕭家這頭。
幾個侍衛模樣的人,冷著臉來到了蕭家門外。
門房顫抖著上前,問:「幾位爺是?」
「安王府上的人。」
「這,這是來?」
「你們府上二姑娘可在?我等奉王爺之命,前來帶二姑娘進宮,聽候皇上發落!」
門房腳下晃了晃,差點嚇得一個跟頭栽倒下去。
從前安王府上的人都是來給五姑娘送東西的,自然眉眼和善。今個兒卻都是凶神惡煞,多看上一眼,都叫人覺得害怕。
完了完了。
完了!
門房心中一陣哀嚎,趕緊轉身去通報找人了。
蕭詠蘭去了李家,蕭家上下自然遍尋不得。
董姨娘早就嚇得癱軟了,問也問不出話來,蕭老夫人又氣又急,便只能喊:「她應當去李家了!」
不管如何,左右不能讓安王府將怒火撒到他們的身上來!
侍衛們倒也沒有為難,應了聲,便立即往李家去了。
這些個侍衛人高馬大,腰間佩刀,齊齊往李府門口一站,便將那門房嚇得險些尿了褲子。
「府上可有能做主的人沒有?」
「大、大公子在府中。」
「請他出來。」
門房自是認得這些侍衛是安王府上的,也正是因為認得,那門房才更覺惶恐,他連半句推脫拖延的話都不敢說,忙點頭:「是,是。」
應完,他就趕緊轉身去尋大公子了。
蕭詠蘭一聽,說是安王府上來人了,嚇得當時腿就軟了。
她知道,要害蕭七桐必然得擔風險,只是卻沒想過,等風險真正來臨那一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0:46
第四章
「大公子……」她瑟縮地看向李家大公子。
男子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眼,命令廳中下人:「看住蕭二姑娘。」
他很清楚,若是安王府來問他要人,這時候必然不能讓蕭二跑了!興許交給安王,還能為李家換來喘息之機。
蕭詠蘭在廳內不安地等了一會兒,沒多久,只聽得一陣腳步聲近了。
她以為是大公子回來了,便抬頭朝門口看去,卻見幾個侍衛冷著臉走進來,在她跟前站定:「二姑娘,請吧。」
蕭詠蘭再也支撐不住,軟倒在地,腦子裡也嗡嗡作響,一時間不知道是先悲哀於自己被李盈盈給騙了,還是驚恐於要被這些人抓走處置了……
侍衛們可不管蕭詠蘭如何想,他們架住蕭詠蘭,直接將她拖拽出了府。
有人給她戴了個斗篷,便算作是為蕭五姑娘,保全蕭家的面子了。
誰叫這人同樣出自蕭家呢?否則的話,就該讓全京城的人都瞧瞧她的狼狽模樣才好呢。
半個時辰後,蕭詠蘭渾身發軟地被人架進了皇宮。
說起來多可笑,這是她這輩子第二回 進宮。上一回還未盡得意便被趕了回去,這一回……卻是被押進來聽候發落的。
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渾渾噩噩地聽得人說:「蕭五姑娘。」
蕭詠蘭抬起了頭,便見蕭七桐穿著一身茜色新衣,身邊伺候幾個宮女嬤嬤,瞧著像是和宮裡頭的主子沒什麼區別,都帶著高高在上的尊貴氣。
那一剎,蕭詠蘭恨不能撲上去將蕭七桐脖頸咬開。
蕭七桐當然不是來為蕭詠蘭求情的,她就是來瞧瞧,這個上輩子巴不得她去死,一輩子都致力於想要害她的庶姐,今兒落到什麼下場了。
上輩子她只是聽聞蕭家滿門被斬,卻到底不如親眼見到來得痛快。
蕭七桐將蕭詠蘭上下打量了個夠。
她髮髻都散了,看著像是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又被人一腳踩在了臉上似的,五官都扭曲了。
這時候來了個公公,那公公先瞧見了蕭七桐,於是笑著躬了躬身,道:「五姑娘。」
蕭七桐倒也回頭衝那公公笑了笑。
那公公這才又看向蕭詠蘭,登時拉下臉,道:「皇上說了,這等心腸歹毒,膽敢謀害嫡妹的女人,大可不必見了。直接將此人交移刑部。」
於是蕭詠蘭便又被拖了下去。
她腦中迴盪著那太監說的話,整個人都好似被架在火上烤,難堪、驚懼、羞恥……
這時候,她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七桐,七桐我知道錯了,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七桐,我與你總歸是姐妹啊……」
蕭七桐動都沒動一下。
但一旁的公公卻似乎覺得蕭七桐是個軟和人,忙出聲道:「姑娘可莫要心軟,受了這人的矇騙。這人一旦起了壞心思啊,就是不能改的。」
蕭七桐點點頭。
公公這才放下了心,笑道:「安王殿下此時正在同皇上說話呢,姑娘可要過去坐坐?」
蕭七桐眨了眨眼,對這公公提出來的建議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樣也成?
這樣的時候,還能請她過去坐坐?
蕭七桐想了想,覺得到底在宮裡頭,還是該謹慎些,便搖了搖頭,道:「哪裡敢打攪了皇上與殿下說話,我這去永華宮,陪著皇貴妃娘娘說話吧。」
那公公又笑得一臉憨厚,道:「那姑娘路上走慢些。」
這話說得跟蕭七桐是個紙糊的人似的。
不過蕭七桐還是點頭應了聲:「嗯。」
等來到永華宮,宮內人已經忙開了。
他們換了些新的擺設,又準備了宮裡新出的點心,擺了些在安王慣常坐的位置上,也擺了些在蕭七桐愛坐的位置上。
踏進門,安宜皇貴妃聽見動靜,便斜著身子笑了下:「今兒怎麼來得這樣早?」
安姑姑也跟著笑,道:「必是有原因的,娘娘何必拆穿了姑娘。」
這便是拿安王來打趣了。
蕭七桐眨眨眼,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走過去乖巧地坐下了。
「娘娘昨日睡得好嗎?」
「睡得好。」
「姑娘嘗嘗這個。」說話間,安姑姑將食物往蕭七桐手邊推了推。
「嗯。」蕭七桐也就低頭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咀嚼的時候她自然是不會說話的,只是等咽下去後,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皇貴妃說上兩句。
上輩子蕭七桐實在沒什麼和長輩相處的經驗,畢竟那會兒她的長輩們可都是巴不得她去死的。
所幸這輩子,她已經見過了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們,一來二去適應了些,總不至於冷場了。
這邊差不多吃了小半個時辰,只聽得一陣歡欣的聲音:「安王殿下!」
「殿下來了!」
於是殿內登時便又忙活了起來。
蕭七桐不好再坐著,便撐著椅子扶手慢吞吞站起來,目光朝屏風外掃去,好作出翹首以盼的架勢來。
隨著一陣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青年挺拔的身形終於從屏風後現了出來。
他今日穿了一身黛藍色衣袍,顏色較往常顯得要沉悶穩重些,使得他身上的仙氣去了兩分,反倒無端多了些懾人的氣勢。
不過等他腳步頓了頓,面上露出點點笑意,於是那懾人的氣勢便消散了,就好像剛才不過是給人以錯覺罷了。
「母妃。」江舜先振袖躬身拜過了皇貴妃。
隨後他的目光才落在了蕭七桐的身上,明明只是輕輕落下來,不知為何,那瞬間蕭七桐有種逾千斤的感覺。等到後頭江舜都收回了目光,蕭七桐都還依舊有種被他盯著的錯覺。
皇貴妃先是問了些登州時的事。
不過皇貴妃向來說話簡練,並不如何煽情,因而沒說上幾句話,母子倆便將話都說完了似的。
安姑姑請江舜落座,讓他吃了些東西墊墊肚子。
隨後皇貴妃便出聲道:「這兩日蕭五姑娘在宮中住得正有些煩悶,覺得無趣得緊,正巧你回來了,陪五姑娘出去走走罷。年輕人湊在一處方才有話說。」
蕭七桐都快習慣皇貴妃這樣的操作了,登時也作不出什麼驚訝的反應來。
一旁的宮人們掩脣微笑,也都是見怪不怪的模樣。
江舜不由又笑了下,抬手道:「請。」
顯然是對蕭七桐說的。
蕭七桐方才又坐下去沒一會兒呢,便不得不又摸著扶手站起來。
她正準備跟著江舜往外走,這邊安姑姑卻突然喊道:「殿下拿些吃食,免得一會兒餓了。」
江舜脣角彎的弧度又深了些,他伸長了手,拿過兩碟子點心,道:「取個食盒來裝上。」
「哎。」有個嬤嬤趕緊拿來了食盒。
江舜將那點心裝好,便也不假他人之手,就這樣自己拎在手中,倒也不顧那食盒與他一身仙逸的模樣相不相稱。
「走罷。」
蕭七桐瞧了瞧他,又瞧了瞧安姑姑與皇貴妃,心下又覺得無奈又覺得好笑。
她動了動腿兒,跟上江舜一塊兒出了殿。
「今日王公公請你一併來殿內坐坐,怎麼不來?」待出了殿內,便聽見江舜問道。
王公公?說的便該是來傳話的那個了。
蕭七桐搖搖頭,還是拿了之前的藉口:「總不好打攪了你與皇上說話。」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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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0:57
第五章
江舜卻沒順著她這話往下說,只是用雲淡風輕,仿佛在說今天天真好的句子一樣,道:「可見七桐心頭並不大想我。」
蕭七桐步子滯了滯,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這是打江舜嘴裡說出來的話?
江舜從前可從不說這樣的話啊。
難道打登州走一趟回來,還變了個性子?
見蕭七桐語塞,江舜語調又一柔,話音裡還摻上了點笑意:「怎麼了?餓得說不出話來了?」
蕭七桐只好搖了搖頭,道:「我雖沒去,但卻來了皇貴妃這裡等殿下。」
江舜也不糾纏這個話題,陡然轉了話茬,問道:「在宮中小住這段日子,可有受委屈?福儀已經解了禁足,可來煩你了?」
蕭七桐當然是再一次搖頭:「原本是有委屈要受的,不過皇上明察秋毫,已經將別有用心的人拿下了。」
聽到這裡,江舜面色卻並不見緩和,反而嗓音微沉地道:「……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
難道是說皇太妃?
皇太妃曾經養過他一些日子,江舜下得了手麼?
不過轉念想想,江舜若真有野心,便該下得了手的。
江舜突然改了面色,微微笑道:「就這兩日,李家該要上門向你告罪求饒了。」
正應了江舜說的這句話,蕭七桐方才收拾包袱回到蕭家,還不等她坐下呢,便聽人報,說李家夫人攜李家大公子上門來了。
蕭老夫人原本還有好些話,準備著與蕭七桐說說,若能從側面敲打敲打那便更好了,這會兒卻也只得全都咽下了。
「請進來吧。」蕭老夫人道。
她倒是樂於見到李家向他們蕭家服軟的,且不說面子上掙了,李家若是因此要與他們蕭家示好,那豈不是一樁美事?
蕭七桐在旁邊也沒說什麼,她倒是有些好奇,這李二姑娘都被下獄了,李家又打算怎麼樣退讓來獲得她的原諒呢?
沒一會兒,丫鬟領著李夫人與李大公子進門來了。
李夫人雖也比不得那些豪門大族的貴婦,但到底是比蕭老夫人要強的,從她踏進門來,便壓了蕭老夫人一頭。只是這會兒,李夫人卻自覺地微微躬了躬腰,開口便是笑:「老夫人身體可好?」
蕭老夫人哪裡見過李夫人這般模樣,當即便得意地端起了架子,不冷不熱地道:「還成,還沒叫外頭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給氣死。」
李夫人在她這兒碰了個釘子,也心有不快。
當誰不知道這蕭家怎麼回事似的!
這蕭五姑娘同蕭家可沒什麼感情,誰都知道蕭老夫人從前待她不好……如今蕭家最尊貴的便是這蕭五姑娘了,蕭老夫人哪裡來的底氣,這樣拿大?
李夫人當即便掉頭看向了一旁的蕭七桐。
這一瞧,那李夫人便不自覺地呆了下。
之前她少去參加什麼宴會,只聽人說蕭五姑娘並不如傳言那樣醜陋,相反美得很。那時,她聽了嗤之以鼻,但凡聽聞蕭五去了的地方,便都少帶女兒前往。
這會兒見了,那李夫人才驟然醒悟,為何安王將這位護得這樣緊。
只怕但凡世間男子,沒有一個不想要護著她的。
李夫人轉頭瞧了瞧自己兒子,果然,見自己兒子都有那麼一瞬間不自然的停頓。
李夫人嘆了口氣,頓時更認定,今日來蕭家的決定,沒錯!
他們已經指望不上項家了。
項家一心又想要地位名利,又一心想做個乾淨人家,什麼醃臢事都交給他們李家來做。可他們為項家鞍前馬後,如今李家出了事,卻連個倚靠都沒有。既如此,又還有什麼可圖的?不如早早換個主子效忠!
今日他們前來,還是那日蕭詠蘭的話真被聽進了心頭去。
李家與蕭家結親,自然免去了最大的損害。
與蕭詠蘭當然是不成的,但卻不妨礙與蕭家旁的姑娘結親。他們李家根基已不如從前,而蕭家卻是眼看便要榮華富貴,隨著蕭五嫁入安王府而地位大升的人家。就算是娶了蕭家庶出的姑娘,委屈也不過是委屈一時罷了。
李夫人想著想著,便又露出了笑容來:「五姑娘,我今日是來向姑娘告罪的。我那女兒自小嬌慣,這回竟瞞著我們,幹下這樣的事來!幸而姑娘吉人天相,沒有因而受罪,否則……否則只怕賠上我這條命,也難償還這樣大的罪過!」
蕭七桐沒出聲,她只是盯著那李夫人,目光裡頗有些看稀奇的味道。
因為沒有蕭七桐接話,一時間李夫人也有些尷尬。不過很快,她就重新拾起了話頭,道:「今日來,一是為了求得五姑娘的原諒,二則,是厚著臉皮來,想為兩家結個親事。」
同李家結親?
蕭老夫人雙眼一亮,連裝腔作勢都顧不上了。
這件事她是極為樂意的。
奈何李夫人全然沒有要與她商談的意思,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蕭七桐那黃毛丫頭的身上。
這頭蕭七桐方才有了點反應,淡淡問道:「敢問是與府上哪位公子結親?」
李夫人將身邊的大公子推上前,道:「便是我府上的大公子。」
大公子?
那蕭詠蘭若是知曉,原本李二姑娘拿去利誘她的人,最後卻成了別人的夫婿,豈不是要活活氣死?
蕭七桐聽了,都覺得實在好笑。
那頭蕭老夫人自然更喜不自禁。
李家的大公子啊!
她從前嘲諷蕭詠蘭不是沒有道理的,是因為若是那時,無論如何他蕭家庶出的姑娘也是不可能嫁給李家大公子的。但如今,卻有了這樣的機會……
蕭七桐笑問:「那敢問夫人相中了我們府上的哪個姑娘呢?」
「哪個都好,姑娘慧眼,便請姑娘為我們選一選。」李夫人笑得更熱切了。
蕭七桐也不推辭。
這是李夫人主動將這樣的權利遞到了她的手邊,她為何不接呢?
何況……
何況前兩日,江舜已經特地提醒她了。
「若是她上門告饒,不管許你什麼好處,你都只管收下便是。」當時江舜是這樣說的。
那便說明江舜早就想到這一幕了。
蕭七桐這會兒應得也就心安理得了。
見蕭七桐總算應了聲,李夫人喜色浮於面上,忙又連聲與蕭七桐說了好些好聽的話。
只恨不得將這世間所有讚美的話語都用到蕭七桐的身上才好。
蕭老夫人自然就備受冷落了,在一邊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只是如今,蕭七桐她說不得罵不得,李家縱使落了難,她也不好借機發揮衝他們撒火,於是蕭老夫人便只能生生憋在自己的心頭,等李夫人這頭奉承完,那頭蕭老夫人的臉色都憋得青了。
李夫人以為事情得到了解決,心情大好,見到蕭老夫人面色發青,還問了一句:「老夫人保重身體啊。」
蕭老夫人正氣著呢,便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
李夫人也不與她多說,留下了禮物後,便帶著大公子告辭了。
蕭七桐掃了掃李夫人帶來的兩箱子禮物,直接讓人抬回自己院子裡去了,蕭老夫人氣得掃了手邊的茶盞。
還不等她發火,蕭七桐就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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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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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1:08
第六章
「瞧瞧!瞧瞧她的規矩……在宮裡頭住了一些時日回來,反倒脾氣更大了!絲毫不將我這個祖母放在眼裡!那李夫人帶來的,難道不該是咱們蕭府的嗎?她好貪的心,就這樣帶走了!」
蕭老夫人怒聲罵道。
一時間卻沒什麼人出聲。
蕭老夫人掃了一圈,忍不住冷笑:「是,如今都瞧見五姑娘得勢了,連你們這些奴才,也都想著奉承五姑娘了。我這個老不死的,又哪裡需要放在眼裡呢?」
幾個婆子這才忙跪地說了幾句軟和話。
蕭老夫人知道這會兒撒火也換不來什麼,從蕭七桐與安王定下婚那時起,她便該猜到後來蕭七桐會如何得意的……
蕭老夫人咬咬牙:「罷了罷了,她年紀小,我不與她計較……」
總歸日後蕭家還多的是好處,總不至什麼好處全都落在她的口袋裡。
蕭七桐回到院子裡。
院子裡是早早便打掃乾淨了的,下人們還將她平日愛躺的椅子、小榻都搬了出來,又搭了桌子。
連廚房都殷勤地做了些食物送來。
雖說宮裡頭有人伺候得更無微不至,但到底這裡住得久些,蕭七桐一躺下去,便險些立即睡了過去。
還是一陣腳步聲,將蕭七桐驚醒了過來。
「姑娘,三姑娘來了。」
三姑娘?
她來作什麼?
蕭七桐睜開眼,由樂桃扶著坐了起來。
那廂蕭三姑娘期期艾艾地挪著步子走了進來。
蕭七桐與蕭三、蕭四二人都並不親近,她也知曉這些庶出的姐姐,都對她心懷妒忌。
所以這時候又找上門來……做什麼?
蕭七桐斜斜地倚靠著,問:「過來可是有什麼事?」
蕭三姑娘壓下心頭的尷尬,先是衝著蕭七桐一笑,而後行了個禮:「五妹妹,我有件事想同五妹妹說。」
「嗯?」
「我想,想嫁給李家的大公子。」她頓了頓,緊跟著又道:「我知曉此事並非老夫人做主,而是五妹妹做主。請五妹妹允我,日後……」
蕭三姑娘想了半天,隨後豎起手指來,道:「日後我願為五妹妹盯著那李家,為五妹妹鞍前馬後,但凡五妹妹有事吩咐,我都不敢有推辭……」
多有意思。
她記得之前這三姑娘與蕭詠蘭還說得上幾句話,甚至也偶有同仇敵愾,一併嫉恨她的時候。
如今搶起蕭詠蘭的意中人,倒是絲毫不手軟。
蕭七桐存了一分看笑話的心思。
何況李家本就不是個什麼好地方,讓三姑娘去也正好。
只是她嘴上不會那樣輕易便應下。
她還挺想瞧瞧,這之後,蕭家又會變成什麼個模樣,與上輩子有多大的差別。
見蕭七桐不為所動,蕭三姑娘微微急了,她道:「五妹妹不要急著拒絕我,日子還長著,五妹妹往後看吧,日後五妹妹讓我往東,我是絕不會往西的……」
「好啊,那便讓我瞧瞧呀。」蕭七桐這才出了聲。
蕭三姑娘松了口氣,笑著退下了。
第二日。
眾人一併用飯。
席間姨娘們自然繼續伺候蕭老夫人。
這邊兩位庶出的姑娘,卻一時間顯得有些冷淡,對老夫人沒了往日的恭謹與親熱。
一時間,廳內的氣氛怪異極了,像是將蕭家的人都分成了兩撥似的。
蕭老夫人還沒蠢到那種地步,自然一眼便瞧出了變化。
這頓飯……她又吃不下了。
蕭七桐也不去瞧蕭老夫人的臉色,她慢吞吞地吃完,便回院子裡數錢去了。
哦,李夫人送來的那些玩意兒,她還沒清點清楚呢。
一點一點清,享受錢入口袋的快感,實在是世間一大美事!
蕭七桐微眯起眼。
哦對,下次也能給安王殿下買個更貴些的東西了。
沒等蕭七桐先去買件更貴的禮物來,安王倒是派人送了卷經來。
小太監笑得分外憨傻,道:「安王殿下說,經卷有安神靜心之效,便手抄經卷送來,讓姑娘枕著,睡得更安眠些。」
枕著?
堂堂安王的筆墨,就這麼讓她拿來墊腦袋?
蕭七桐覺得這要是傳出去,全京城的姑娘恐怕都恨不得把自己給燒了。
再反觀她。
上回要送安王的經卷叫水濕透後,就沒能再重新抄完。
一時間,蕭七桐還頗有些心虛。
蕭七桐雙手接下經卷,鄭重其事地轉身進了屋子。
等將經卷認認真真按照安王說的那樣,放在枕頭底下以後,蕭七桐才又返身出來。
「替我謝過安王。」蕭七桐說。
那小太監卻忙擺手:「不敢不敢。」誰敢替蕭五姑娘?
等那小太監告辭離去後,蕭七桐想了想,便帶上樂桃:「咱們去外頭逛逛。」
前兩天正說著,要給安王挑個更貴些的禮物,現在契機就到了眼前。只是錢雖多了,但送些什麼又成了麻煩。
樂桃伺候著蕭七桐換了身衣裳,罩上面紗,又吩咐下去準備好轎子,這便出了府。
轎子在街市上行過,蕭七桐便一直打著簾子,瞧一邊的鋪子。
街市上過往的行人,瞧見那轎子,便一眼認出了這是誰家府上的,只是就算是認出來,也只敢暗暗感嘆,而不敢出聲議論。
不知行了多久,蕭七桐突地出聲:「且等等。」
轎夫便停下了。
一個婆子與樂桃一併上前來,打起轎簾,問:「姑娘可要在這裡下轎走走?」
「嗯。」蕭七桐撐著轎子內壁,走了下去。
她轉頭鎖定了一家鋪子,眾人便也跟著將目光投過去。
卻見那是一家賣些弓箭、匕首的鋪子,都做得模樣精細,瞧著像是富家公子買回去僅供把玩,又或是懸掛腰間用的。
蕭七桐這會兒腦子裡正回想著,上次宴會時,安王殿下一改往日留給眾人的印象,拿弓射箭……
姿態俊美又凌厲。
上回她既送了硯台,這回就不如送個弓箭匕首之類的玩意兒好了,正湊個文武雙全,寓意也好。
主意已拿定,蕭七桐便乾乾脆脆地進了鋪子。
只是這家鋪子來的都是些男客,並無女客,蕭七桐這一進去,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說,還將那店主嚇得夠嗆,連忙命夥計將其餘客人請出去,好恭迎蕭五姑娘進門來。
「五姑娘,這邊請。」掌櫃迎上去,隔著些許距離衝蕭七桐殷切地笑著。
殷切得蕭七桐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也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覺得好像經過這麼一遭,京城中人對她的敬畏又多了一分。從前她出府時,這些人都還未見得有這樣怕她呢。
那掌櫃想也知曉,姑娘家來這樣的地方,必然不會是為自己來買東西的。
若不是為蕭家那位大公子買東西,那便該是為安王殿下買了……
掌櫃立即轉身命夥計取來,這店裡品相最好、最為昂貴的物品。
「姑娘請看,這些都是店裡上等之物!可有姑娘看得上眼的?」掌櫃指著面前一字排開的物品道。
蕭七桐隨意挑了一副弓箭。
那弓是柘木作桿,擇本白中青未豐之角、圓勻之筋,再用色澤光亮的絲線緊密纏繞。只怕要用大力氣才能撐開。
這把弓還大得很,應當只適合懸掛在屋中作裝飾,而不能佩戴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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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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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1:21
第七章
隨後蕭七桐又選了些箭。
有金銀打制的,不過手指長短,可掛在腰間作裝飾。
也有鷹羽作尾的,箭簇磨得遲鈍,以免傷人。
蕭七桐瞧著都覺得不錯,於是就全要了。
掌櫃自然喜不自禁。
今個兒不僅做了一樁大生意,日後若是這些東西真由安王殿下拿去,那豈不是成了他這鋪子的活招牌?
日後的生意自是源源不斷!
「多少銀子?」蕭七桐問。
那掌櫃揚起笑容,道:「不貴不貴,三百兩銀子。」
蕭七桐:「……」
三百兩。
好吧,如今她也是頗有些積蓄的人了,區區三百兩,忍痛也是能拿出來的。想想如今手裡握著的好處,不都大半是由江舜帶來的嗎?是該有所償還才是!
這樣一想,蕭七桐便覺得三百兩也不多了。
蕭七桐微微一笑,命樂桃給了銀子,隨後也不久留,叫婆子拿上了東西,便轉身上了轎子,往蕭家回去了。
等回了家,蕭七桐想了想,又將她扔到一邊去的經卷拿出來,重新接著抄。
一邊抄,她又一邊想。
這新買的禮物,什麼時候送出去呢?又要尋個什麼理由送出去呢?
還是樂桃聽了,驚訝地道:「姑娘想送便送了,又何必挑日子揀理由呢?殿下給姑娘送東西,也沒見著什麼理由啊。」
「有理。」蕭七桐想了想,今個兒江舜應當在宮裡,於是便讓樂桃準備,遞信兒到宮中去,請求進宮拜見皇后、皇貴妃。這是之前項皇后特地批給她的特權,說是她什麼時候想入宮住兩日,往皇宮去便是,屆時自有人到鳳鸞宮與永華宮報信。
既有這樣的特權,這時候蕭七桐也就不客氣了。
說起來,這還是她頭一回主動想著往皇宮裡去。
項皇后聽底下人來報時,也覺得驚訝。
「她要進宮來?」
「是。」
項皇后點了點頭:「劉嬤嬤拿了牌子,親自去接五姑娘進宮來吧。」
「是。」
那劉嬤嬤將蕭七桐接進宮內,蕭七桐先拜見了項皇后,隨後方才往永華宮去了。
蕭七桐早有準備,將項皇后、皇貴妃的禮一併都備了。
都不是什麼貴重東西,淨是些宮外女孩兒愛玩的,什么九連環一類的玩意。拿來隨意把玩合適。
等將禮物送給了皇貴妃,蕭七桐才細聲問安姑姑:「安姑姑,今日殿下來過了嗎?」
皇貴妃實在少有見到蕭七桐主動問起來的時候,一時還覺得有些新鮮,她便先安姑姑出了聲,道:「今日還未來呢,不過一會兒該要來請安了。七桐可是有事要尋他?」
皇貴妃這句話一出,弄得滿殿的人都盯住了蕭七桐瞧,人人眼底都寫著幾分希冀,倒像是盼著瞧蕭七桐主動找安王一樣。
蕭七桐心下哭笑不得,但面上還是規規矩矩地點了頭:「是有事……」
皇貴妃也不問是什麼事,只是轉頭吩咐宮女:「去外頭等著,安王殿下若是過來了,便來報。」
其實報與不報也沒什麼區別,但幾個宮女還是聽命去了。
反倒弄得蕭七桐有些不大自在。
好像人人都期盼著她和安王越親近越好……
但按理來說,這永華宮中的人,不該是對她百般挑剔才對麼?
因著蕭七桐這麼一主動,皇貴妃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便也難得與蕭七桐多聊了會兒天,問的盡是宮外的事。
蕭七桐不好說太多,免得將自己上輩子去過的地方,不慎說出來,難免引人懷疑。她便笑了下,道:「我長到這個年紀,去過的地方很少。往年踏春、秋游,我都不大出門的……」
還不等蕭七桐將話說完,皇貴妃突然道:「日後出門的時候自然多了。舜兒便喜好出門踏個春、狩個獵的……你讓他多帶你去瞧瞧就是了。」
蕭七桐怔了下,然後弱弱點了下頭。
她覺得應當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江舜並非安於現狀的人,他心中也有圖謀,將來顧朝堂之事都還來不及,又哪裡有功夫陪她這個掛名王妃出門玩耍。
正說著話,宮女返身回來了。
「娘娘,五姑娘,殿下來了。」那來報的宮女笑得合不攏嘴,也不知是因著什麼事這樣開心。
皇貴妃將目光又落到蕭七桐的身上,道:「你既有事要尋他,想必是什麼急事,不如到門外去等他?」
「啊……好。」蕭七桐起身,旁邊的宮女趕緊扶住了她,帶著她往外走。
樂桃在後頭茫然地跟上了主子。
心道這給安王送個東西,也著實太容易了些!竟是沒有一個人來過問這件事……
江舜剛從宣正帝那裡過來。
盧友道已經被押到了京城,此時那些早有準備的言官,方才借機參了盧友道,參他在登州如何一手遮天云云……震驚了朝堂。
散朝後,還有幾位重臣被宣正帝召了過去,讓他們就這樁事議個結果出來。
江舜作為被盧友道得罪了的那個人,自然也一併去了,於是便耽擱到了現在。
等江舜方才走近了永華宮,遠遠便見一個宮女轉身飛快地跑了,像是去稟報去了。
江舜心下不由疑惑。
他清楚母妃的性子,就算是心頭再如何思念他,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來,又何況回京這兩日他都來請了安。不至於特地讓人在永華宮外等候。
江舜壓下心頭的疑惑,越走越近。
待入了永華宮,行至正殿階下,一行人從殿內走出來,為首者身形明顯矮上許多,卻被眾星拱月似的圍在中間。
只一眼便能瞧見她。
江舜緩緩拾級而上,便見少女眼底載著盈盈笑意,正瞧他呢。
江舜心中一動,有種說不出的被撼動的滋味兒,他不自覺壓低了聲音:「……七桐怎麼來了?」
還不等蕭七桐開口,安姑姑從裡頭出來了,手裡還拿了一件披風。
安姑姑笑著將披風給蕭七桐圍上,道:「姑娘可莫要走遠了。」言下之意便是暗示蕭七桐同江舜一併四下走走。
蕭七桐想想也覺得這樣正好,她正有些話要同江舜說呢,旁人聽去了總歸不好。
蕭七桐便叫上了樂桃,要一併與江舜四下走走。
江舜卻頓了頓腳步:「他們不必跟上。」
蕭七桐無奈地指了指樂桃懷中抱著的東西:「殿下,這些我可抱不動。」
江舜呆了一下,然後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要給我的?」
「嗯。」蕭七桐點頭。
江舜那顆心才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地敲開了冷凍的外殼似的,一點點暖意從內裡蔓開,在短暫的停頓過後,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向了四肢百骸,然後將江舜整個都裹在了裡頭。
江舜這才驚覺,原來只要七桐透給他那麼一點點的主動,都能帶給他極大的滿足。
他將心頭繁雜的思緒壓下去,面上絲毫不顯,伸手虛虛地從蕭七桐背後將她扶了扶:「那我們走罷。」
他手指並未觸碰到蕭七桐,但隱約間卻傳遞出一股宣誓主權的味道。
永華宮宮人敏銳地覺得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其實就連這些禮物,也大可以由樂桃留在永華宮守著,待會兒二人歸來,江舜再將禮物禮拆開也是一樣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1:34
第八章
但既是七桐要送他的東西,帶在身邊,會讓安王殿下覺得更開心。
二人往幽靜的地方行去。
等行至六角亭,眾人方才停住了腳步。
樂桃把東西放在桌上,隨後江舜便將人都留在了亭下,只余他和蕭七桐二人。
「現在能瞧嗎?」江舜問。
「當然能。」
於是江舜坐下來,慢條斯理地開始拆禮物,就跟拆什麼難得一見的大寶貝似的,姿態鄭重得有些過了分。
蕭七桐都忍不住盯著他多瞧了兩眼。
江舜動作瞧上去雖慢,實際卻利落得很,不過一轉瞬,所有包裹好的盒子都讓他打開了。
「弓?」
「嗯。」蕭七桐點頭。
江舜又拿起另一個盒子中,不過手指長短的箭矢:「這是?」
「可以作掛飾的。」
江舜點點頭,然後低頭,細長有力的手指抓住了箭矢,就這麼拴在了腰間。
一共三把箭矢,黑色絲線串就。
他鬆開手指,箭矢垂下,發出兵戈碰撞的脆響。
蕭七桐呆了下。
她沒想到江舜這樣給面子,方才拆開,便就立即掛到腰間去了。
不過這樣瞧著倒是好看的,幸而,她的眼光不算差。
江舜緊跟著又打開一個盒子。
便見裡頭放的箭,與用作兵器的箭大小相等了。只是這些箭模樣精緻漂亮,瞧著仍舊像是用來把玩的,或是掛在墻上作欣賞的。
「都很好,我很喜歡。」江舜輕輕合上蓋子,抬頭道。
蕭七桐總覺得江舜今天看上去太過鄭重了,就連他的口氣都是鄭重的。這種鄭重,一時間讓蕭七桐覺得有些無所適從。就好像,好像對方在傳遞給她一種,他很重視她的感覺。
蕭七桐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然後才笑了下。
她可記得清清楚楚,她同江舜訂親,並非出自真情,而是處於利益上的考量。
這些……是當不得真的。
「這裡坐著冷,我們還是四下走走罷。我同你講講登州的事。」
「……好。」蕭七桐乖乖跟了上去。
而其他人也自然被留在了後頭看亭子裡的「寶貝」。
江舜上回便已經和她說了些登州的事,只是並不詳盡。而這回,江舜將他從抵達登州之前,到抵達之後,都事無巨細同蕭七桐說了一遍。
然後他便說到了盧友道如何得罪他的事。
「你可知那盧友道如何得罪了我?」江舜笑問。
京中人都說是因為她,方才得罪了江舜。
但蕭七桐不這樣認為。
江舜並非重女色的人物,更不是什麼昏聵的人。
光是這個原因,盧友道哪裡會將一位王爺得罪得這樣狠?
但蕭七桐沒有說,只是反問道:「如何得罪的?」
江舜轉頭,仿佛不經意地掃過蕭七桐的面龐,低聲道:「他送了個舞姬到我房中……」
蕭七桐差不多料到了那位盧知州的舉動,因而這時候也不覺驚訝,只等著江舜往下說。
江舜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梭巡過蕭七桐的眉眼,他沒能從中分辨出一絲醋意。江舜心頭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遺憾,但緊跟著這絲遺憾就消失無蹤了。
江舜接著說了下去:「甫一進門,我身邊幾個侍衛便將她拿下了。」
聽見這句話,蕭七桐面上才有了一絲笑意。
她幾乎能想象出那個畫面。
搔首弄姿,滿心期待等著江舜前往的女子,好不容易聽見門開了,腳步聲近了,下一刻卻是被幾個侍衛拿下了……
「她當時一邊哭一邊告饒……」
蕭七桐也能想象得到那個畫面,應當是梨花帶雨的。那個女子是抱著最後的希望,企圖來打動江舜。
江舜低聲道:「只是我那幾個侍衛不解風情得很,只管拎著人扔了出去。」
說到這裡,江舜便選擇性地遺忘了,他下令叫人將那床都抬出去劈了,那女子更是被發配到了馬圈中去。
蕭七桐聽到這兒,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他們不解風情便罷了,王爺也不解風情。」
江舜頓了下,連帶腳步都跟著頓了頓,他聲音低沉:「分人的。」
蕭七桐不自覺地跟著頓了一下,她總覺得這三個字從江舜嘴裡說出來,多了點意味深長的味道,直直砸進了她的心裡。
沒等蕭七桐從這股意味深長的味道中,品出江舜的用意,江舜抬頭看了看天:「怕是要下雨了,回去罷,母妃在殿中也該等急了。」
蕭七桐點點頭,走在江舜的身旁,朝永華宮正殿的方向回去。
這回江舜步子邁動得要大些,於是他腰間掛著的配飾難免發出碰撞的聲音。蕭七桐不自覺地掃了掃江舜腰間掛著的箭矢。在天光之下,格外亮眼。
一時間,蕭七桐都有些分不清,江舜這樣鄭重對待她送的禮物,究竟只是出自本性的尊重禮貌,還是做給旁人的假象,又或是……有點別的意思?
蕭七桐沒往深裡想,等回到了殿中,安姑姑忙讓小宮女捧了熱湯來給他們喝,又送上了些瓜果零食。
江舜洗淨了手,一邊與皇貴妃閒話,卻是一邊又剝起了果子。
等剝了皮,他放入碧綠的玉盞中,吩咐一旁的宮女:「給五姑娘拿去吧。」
那宮女一怔,但還是聽了吩咐,奉到了蕭七桐的跟前。
蕭七桐眨了眨眼。
以前也沒見江舜有過這樣的動作呀。
畢竟他們到底只是裝給旁人瞧的,又何須處處細緻到這樣的地步?江舜身為宣正帝最寵愛的兒子,素來養尊處優,想來應當也並不擅長這樣的事才是。難不成在登州的時候,自個兒剝橘子剝習慣了?
千萬思緒從腦子裡掠過,其實也就那麼一瞬間的事。
蕭七桐沒有猶豫,她還是十分給面子地吃了起來。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便過去了。
蕭七桐起了些困意,但不好就這麼在永華宮歇下,畢竟前些日子,她在宮中留的時間可太長了。現在安王回來了,她再在宮中留得久了,就不像話了。
於是蕭七桐出聲要告退,皇貴妃便安排了安姑姑去送她。
蕭七桐小小地打了個呵欠,便跟著安姑姑出去了。
江舜將她的動作收入眼底,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路上小心。」
「嗯。」
等蕭七桐不見人影了,江舜方才收回目光。
安宜皇貴妃將他這番舉止都看在了眼裡,皇貴妃用指甲撥了撥手邊的蓋子,道:「難得七桐主動進宮來見你,我聽安姑姑說,還送了些東西給你?」
「正是。」
「倒是驚奇,你們一個兩個都變了性子。……這登州難不成有什麼奇遇?竟讓我兒也跟著開竅了些,懂得如何討女孩子開心了。」
江舜卻但笑不語。
哪有什麼奇遇?
只是讓他想明白了,這世上難得有哪個姑娘惹他喜歡的,既存了幾分喜歡的心思,便不如乾脆將人留在身邊,將假變作真了。
他原想著情情愛愛,乃至安王妃這個位置,都不重要。讓蕭七桐坐一坐,一手切斷宣正帝的安排,便成了。
可現在再想想,若是這個位置坐著的,恰好是自己喜歡的姑娘,那豈不是更美的一樁事嗎?
只是要讓蕭七桐知曉他的心思,並非出自當初二人的協議,有些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1:46
第九章
這廂蕭七桐和樂桃行到了宮外。
樂桃滿臉笑容,道:「雖說安王殿下去了登州一段時日,可等回來了,不僅未曾與姑娘生疏,反倒與姑娘更顯親近了呢。」
蕭七桐閃了閃,是呀,這就是她今個兒覺得怪異的地方了。
江舜的性格在人前總是溫和端方的,所以他行事體貼也並不奇怪,畢竟還要做給旁人看,以營造極為喜歡她的假象呢。
但這會兒……好像有點……過頭了?
江舜從蕭七桐口中,知曉了那李家上門,欲與蕭家結親的事。
雖然蕭七桐沒說與哪個姑娘結親,但如今蕭家就剩下三姑娘、四姑娘,無非是從她們二人中去挑選罷了……
江舜垂眸摩挲著腰間的箭,低聲問:「蕭二如今被關押在什麼地方?」
「刑部,連那李盈盈一併。」
「皇太妃那邊……」
「聽聞是打發了幾個人去刑慎司落罪,皇太妃派了身邊得力的公公,親自盯著人送去的。」回話的太監說到這裡,不由抬頭瞧了瞧江舜的臉色。他知道,光是這樣,安王殿下定然是不能滿意的。
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刑部迎來了安王。
這是李二姑娘被關進刑部的第四天,是蕭詠蘭被關進來的第三天。
獄卒來到牢房外,打開了鎖。
裡頭的二人幾乎是同時充滿希冀地看向了門外。
李二姑娘辦壞事膽子大,但那是因著她從前眼界困於閨閣,而後又被皇太妃的種種許諾迷了眼睛,一心只想著要辦妥手頭的事,哪裡會計較後果?
可真正等被押進了刑部的大牢,見過了牢頭的凶狠,其他犯人的狼狽不堪,再加上牢內又髒又臭,連送來的牢飯都散髮著一股餿味。
李二姑娘這下是真的慌了,她每天都盼著皇太妃能施手救她……不管皇太妃,項詩鳶能伸手也好啊……
蕭詠蘭和她想得也差不多。
她抱著膝蓋在牢內瑟瑟發抖的時候,甚至想過,如果蕭七桐能放她出去,她可以向蕭七桐認輸,以後再也不招惹蕭七桐……她可以當做蕭七桐害她瘸了腿的事沒發生過……
「是不是來放我們出去了?」蕭詠蘭跛著腳撲了上去。
她的形容著實有些狼狽,因為前一天她和李二姑娘打了一架。
她恨李二算計了她!
李二又怪她傳遞的消息有誤,害了李家上下!
二人互相憎恨對方的舉動,憤恨之下自然只有朝對方的頭上宣泄,先打個你死我活再說了。
獄卒有些厭惡地掃了一眼蕭詠蘭,冷笑一聲,道:「安王殿下要見你們。」
「完了……」蕭詠蘭一口氣哽在了喉嚨裡,差點上不來。
她已經見識過安王對蕭七桐有如何好了,不管她如何嫉妒,安王的確是護著蕭七桐的!她為什麼會進這個鬼地方,不就正是安王手底下的人將她強行帶過來的嗎?
李二姑娘反倒笑了起來:「太好了!安王回來了!」
她幼年時跟著項家姑娘一併玩耍,因而也沒少見過安王。
興許……興許憑著昔年的那點情誼,總能求得網開一面的!皇上之所以將她下獄,只是因為她在外頭傳開了議論皇室的話。可實際算不得什麼。只要安王肯饒了她,她便還有機會回去,繼續做她的李府二姑娘。
大不了,大不了日後……她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再也不幫著項家行事,只等著日後嫁人便是了。哪怕日後嫁的夫婿不好,她也認了……
一時間,這二人腦中閃過了許多紛亂的念頭,悲喜交加地呈現在二人的面孔上。
獄卒看得暗罵了一聲,瘋婆子!
可不是瘋婆子麼?
若不是瘋婆子,又怎麼會膽大到去招惹將來的安王妃?
短短的一段路,走得二人苦不堪言。
她們一顆心高高懸吊著,不知曉什麼時候那懲罰就會落下來,將那顆心砸個粉碎。
「殿下,人帶到了。」獄卒的聲音,將這二人的思緒拉了回來。
二人小心地抬起了頭。
當年她們也曾肖想過安王。
只是隨著年紀漸長,自然知曉,安王殿下這樣的人物,是她們碰也碰不到的。
可誰又能想得到,這樣近地與安王殿下站在一處,卻是在牢房中。
「安王殿下,我已知錯,我做出這一切,都是因受她蠱惑……」李二姑娘當先跪了下來,並且還朝著江舜磕了個頭。
蕭詠蘭先是驚了驚,隨後便麵容扭曲地怒罵道:「李盈盈,你設局害我!還敢把一切都推到我的頭上……」
說罷,蕭詠蘭便要朝李二姑娘撲上去,一旁的獄卒見狀,忙上前將二人都狠狠按倒在了地上,除了能抬起頭外,別的再動彈不得。
這樣的姿勢自然難受,她們都不由發出了一聲痛呼。
但座上的人沒有半分心軟,甚至投在她們身上的目光,用厭憎來形容也不為過。
「同樣是蕭家女兒,蕭成是如何養出這麼個人面蛇心的女兒的?」江舜的口吻淡薄,待評價過蕭詠蘭後,他便又掃了掃那李二姑娘,「李家名聲,便毀於你一人身上了。不過倒也不可惜……李家上下,本就只是一群蠅營狗苟之輩。只是你這般愚蠢,將李家提前送上了絕路罷了。」
李二姑娘錯愕地抬起了頭。
她見到安王時,總是見到安王光風霽月的一面,她見他氣質出眾,詩書皆通,恍似仙人一般……卻唯獨沒見過,安王這般冷漠,口中吐出一字一句,都如割人尖刀一般……一股寒意,頓時順著李二姑娘的脊背爬了上來。
她感覺到了徹骨的寒意和畏懼。
李家……
李家在安王的口中,似乎就成了翻手便可摁死的螻蟻。
不,他的口吻平靜,但卻讓人能清晰感覺到裡頭的厭憎。恐怕在安王心底,李家連螻蟻都尚且不如。
李二姑娘艱難地從喉中發出呼喝的聲音,一時間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這邊蕭詠蘭早已經瑟瑟發抖,恨不得將自己蜷縮起來,這樣便不會心生畏懼了。
「李二姑娘似與項家姑娘交好?是不是?」
「是,是……」
江舜又將目光落到蕭詠蘭身上:「本王曾聽聞,七桐年幼喪母,你見她病弱可欺,遂常帶了下人去捉弄欺負她,又在程氏跟前先告她一狀,如此種種行徑,數年累積下來,不下百次,是不是?」
「不,不……」蕭詠蘭抬起頭,想要為自己辯解,「可,可她害我腿瘸了!她也殺了程敏月……」蕭詠蘭的聲音陡然降了降,她顫聲道:「還,還不夠嗎?」
江舜始終面容冷漠,一絲旁的神色也無,他又道:「你與李二姑娘串通,在京中散布傳言,更意圖污衊七桐與寧小侯爺有舊,是不是?」
蕭詠蘭聽見這句話,一個支撐不住,額頭磕在了地面上,當即便磕出了血痕來。
這回,她連應一聲「是」都不敢了。
江舜起身,往外走去。
「死都是便宜你們了。」
李二姑娘喉中嘶聲喊了出來:「殿下!殿下饒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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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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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1:58
第十章
跟在江舜身後的小太監,這才笑眯眯地回過頭來,道:「李二姑娘不必擔憂李家,如今李家聰明得很,李夫人已經攜了李家大公子上了蕭家的門,去求了五姑娘的原諒。還盼著與蕭家結親,消了這中間的齟齬。想來聽見李家與蕭家喜訊時,你們尚還活著吶。」
「什、什麼?」
李二姑娘和蕭詠蘭同時臉色鐵青,她們竭力掙扎著,伸長了脖子,恨不得伸手把那個小太監抓住。
李家要與蕭家結親?
不,不!
李二姑娘幾乎已經能想象到將來的畫面了。
她慘死,李家卻要與蕭家握手言和,還要她兄長去娶蕭家的庶女!蕭家怎麼配,怎麼配……
蕭詠蘭更氣得一口氣上不來了,甚至蜷縮著抽搐了起來。
李家大公子要娶誰?
必然是三姑娘和四姑娘中去選!
她盼了那麼久,到最後不僅什麼也得不到,反倒還為別人做了嫁衣……不!
江舜從刑部出來。
光灑落在身上,周身立即便暖和了不少。
他又摩挲了兩下腰間的箭,道:「去蕭家走一趟罷。」
從前他只是拿蕭七桐僅當做合作的人來看待,如今卻不一樣……
蕭詠蘭、李二,乃至皇貴妃,項家……敢生出這樣的心思,看來是他做得還不夠。
既然如此,便不如借這個時機,讓蕭家上下再不敢生出半點異心,不僅恨不得將蕭七桐捧起來,更恨不得對她馬首是瞻才好!
江舜身後的人聞言,都露出了笑容。
蕭七桐這會兒坐在院子裡,蕭三姑娘坐在她的身側,又是為她剝了葡萄,又是為她剝去幹果的殼。
都恨不得就這麼送到她的嘴邊去,喂著蕭七桐吃。
「大公子來了。」門外的婆子道了一聲。
蕭三姑娘頗為畏懼地站了起來,束手立在一側。
蕭靖走了進來,眉間閃過幾絲疲色。
一旁的丫鬟忙為蕭靖看了茶。
蕭靖落座,低聲道:「從蕭詠蘭口中知曉的人,都已經處置了。」
蕭三姑娘聽見這話,當即打了個寒顫,不自覺地又往旁邊挪了挪步子。
蕭七桐點了下頭,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嗯。」
蕭靖指的乃是,蕭詠蘭企圖朝外散布,她同寧小侯爺仍舊留有私情的事。
其實她倒是不大在意的,這事自然有江舜去處置。畢竟安王是最不樂意憑空任人給自己戴上一頂綠帽的人。
不過蕭靖神色大怒,當即便伸手去處置了這事,蕭七桐也就沒攔著了。
蕭靖要當這個黑臉,就讓他當去唄。
左右都是她躺著享了好。
蕭靖頓了頓,讓其餘丫鬟都退下,連同蕭三姑娘一併也被攆走了。
他這才開了口,像是難以啟齒一般:「……我聽聞臨陽侯府上,已經在為寧小侯爺選妻了。」
「哦。」蕭七桐淡淡地應了一聲。
若是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她興許還真會有些憋悶難受。
且不說那時候,寧小侯爺確實是沒見過世面的閨閣女子眼中的良配,光是那時候以她的性子,也會對寧小侯爺棄她而去,選了別人,將她臉面扔在地上狠狠踩的行徑,而極為惱怒。
可這輩子,她跟前已經有了個江舜,雖說她與江舜並無感情,但江舜實在勝過寧小侯爺太多。她眼界已寬,瞧寧小侯爺便如同瞧一個還未長大、凡事只憑心情的毛頭小子。還有什麼可憋悶的?
她盼著寧小侯爺越早成親才越好。
這樣自然堵住了那些妄圖生事的人的嘴。
這頭蕭靖松了口氣,道:「……此事已經告一段落,你也可放心了。」
「嗯。」
說罷,蕭靖並未久留,起身便要離去。
蕭七桐見他神色不大對勁,便隨口問了一句:「府中還出什麼事了?」
蕭靖猶豫了一下,道:「也沒什麼事,只是許姨娘病了。」說到這裡,蕭靖面上也略見煩躁地皺了下眉,道:「府中沒有女主人,不知何故老夫人又稱病不起,四妹沒了主心骨,就哭到我這裡來了。」
蕭七桐朝外頭看了一眼,蕭三姑娘正低著頭,皺著眉,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
像是完全不知道許姨娘病重了一樣。
蕭七桐點了點頭,又隨口說了句場面話:「辛苦兄長了。」
光是聽見這五個字,蕭靖眉間的皺紋都疏散開了不少。
「你好好休息,若有什麼事,差人來報與我。」蕭靖說完,這才真正離去了。
待蕭靖一走,蕭三姑娘方才又回到了院中,笑著道:「大哥待你真好。」言語間,都是捧著蕭七桐的意思。
蕭七桐卻沒順著這話往下說,只是隨口問了一句:「姨娘病了?」
蕭三姑娘頓了頓,面上的笑容微微收斂:「老樣子了,她身子骨一直不大好。」說到這裡,蕭三姑娘心下也不免有些怨恨。從前程敏月在的時候,便對幾個姨娘打壓得厲害,姨娘病得厲害的時候,藥都只能撿便宜的吃。
她為何成了見風使舵的性子,是因為她知曉,若是不這樣做,便只能同姨娘一樣,將來連病了痛了,都沒處拿錢買藥去!
蕭七桐問了一句,便不再多說了。
從前許姨娘身子還好的時候,對她也尖酸刻薄得很,那時她母親去了,老夫人整日謾罵她母親帶累了整個蕭家,嫁到蕭家來這些年,除了生下一個體弱的女兒,便再無所出,是要他蕭家絕後嗎?
許姨娘聽了這話,便生出了希望,一心想要懷個兒子。
等她真懷孕了之後,因著老夫人寄予了希望,許姨娘便在府中得意了起來。見到她時,也少不了拿她死去的母親來作笑話講。
後頭程敏月入府,哪裡見得了一個姨娘如此囂張?
許姨娘不僅沒能生下兒子,後頭身子還壞了。老夫人不管不顧給她灌了許多生子藥,程敏月又整日苛待她。這不過都是惡人自有惡人磨罷了。
蕭三姑娘見蕭七桐面色冷淡,心下也有些訕訕,她正琢磨著要不要退下的時候,便聽門外的下人道:「姑娘,王爺來了。」
說這話時,那下人的口吻都趨於麻木了。
誰能不麻木呢?
如今京城上下,誰有還不知曉安王對未婚妻的看重?
「在何處?」
「已經在廳中了,只是老夫人今日身子不適……」下人尷尬地笑笑:「已經著人去請老爺與大公子回府了。可這眼下無人……」
自從蕭詠蘭出了那麼一手之後,蕭老夫人的命雖然救回來了,只是這下身子是真的毀了,三天兩頭的病倒在床,大夫來瞧了,也沒法子,只能說細心調養、不得動怒。
可以蕭老夫人的性子,整日瞧這個不順眼,瞧那個不順眼,又哪裡有不動怒的時候?
這府中上下都不敢叫她知曉,她這是怎麼叫人害了的,就怕她知曉了,先將自個兒氣死了。
蕭七桐想來想去,似乎就只剩下她前往相迎了。
這蕭家的確該有個女主人了。
蕭七桐換了一身衣裳,又裝模作樣罩上面紗,方才由樂桃扶著往前頭去了。
此時江舜已經等候有一陣了。
這邊蕭七桐到了門口。
那邊蕭老夫人也正叫人攙扶起來,虛弱地走到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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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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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2:08
第十一章
待見到蕭七桐,她本能地想要瞪上一眼,隨即卻猛地想到,安王殿下來了呢!於是蕭老夫人臉上的表情又生生收了回去。
「殿下。」蕭老夫人顫巍巍地邁了進去。
她原本才近六十的年紀,這會兒瞧著卻像是七老八十了一般,經過這樣一番折騰,瞧著盡顯衰老之態。
只是就算她瞧著可憐了些,江舜面上神色也未見絲毫緩和。
緊跟著蕭七桐邁進門去,江舜臉上才毫不作掩飾地流露出了幾分溫和之色。
蕭老夫人艱難地朝江舜拜了拜,道:「府中只有老身一人在,還請殿下寬恕府中不周之禮。」
江舜面色反而又冷了冷,他盯著蕭老夫人,道:「蕭詠蘭如今已下獄,經她招供,府中有數人慣來愛嚼主子的舌根子。有些不該說的話,便是從他們口中流出的……」
話說到這裡,蕭老夫人已經面色發白了,她急性子地想要為府上辯駁,但話卻吐不出來,她只能拍著胸脯,難受得緊。
「既然府上沒有規矩,今日本王不介意來替蕭家府上立一立規矩。」
蕭老夫人這才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鋒芒,登時身子一抖,還是說不出話來,只急得自己翻起了白眼,看著像是要暈過去了似的。
還是一旁的管家趕緊上前一步,頂著威壓,道:「殿下,自二姑娘,不,自那犯人蕭詠蘭被拿下後,大公子便立即處置了府中不聽話的下人,該發賣的發賣了,逐出府的逐出去了,該送往府衙,已經送往府衙去了……」
江舜略略一頓。
他這才想起來,蕭家還有位大公子,攬起了府上職責。
江舜與這人沒打過幾次照面,印象著實不深,只隱約聽手底下人說起過,昔日這位大公子對蕭七桐照拂也不多。大約是因著沒血緣的關係。
這樣一想,叫蕭家大公子先下了手,江舜心頭就覺得有些不快了。
蕭老夫人似乎並不知曉此事,乍然聽那管家一說,登時又是一個氣上心頭,這下當真是一口氣喘不上來,厥過去了。
廳中下人頓時被嚇得慌亂無措,大喊著「請大夫去」,然後趕緊抬著人往裡間走。
一陣忙亂過後,廳中倒是安靜了下來,只餘下了蕭七桐與江舜四目相對。
這四目相對的時間久了,蕭七桐都覺得有些怪怪的,她眨了眨眼,道:「殿下怎麼來了?」
江舜開口,不緊不慢:「放心不下。」言語倒是難得的直白。
蕭七桐不由一怔。
這下她可以確定,她心下的感覺並非錯覺了。
江舜打登州回來,的確是有了變化!這變化還不小!
只是江舜懷的什麼心思呢?蕭七桐一時間想不明白。
「殿下先坐罷。」蕭七桐指了指江舜身後的位置。
江舜卻沒坐,他道:「今日在父皇那裡坐得夠久了。」
廳中剩餘的下人們,見安王殿下與五姑娘說話這樣親近熟稔,心尖兒都不由打著顫。
蕭七桐也不再勸,自個兒坐了下來。
江舜這時候轉頭吩咐身邊人:「去請蕭老爺,蕭大公子一併回府。」
「是。」兩人應聲,同時轉身去請。
蕭七桐見他一副要大動干戈的模樣,也不出聲干預,只靜靜看著。
畢竟這在她瞧來還覺得新鮮。
上輩子可沒誰,真為她出頭過。
安王有令,又有幾人敢不從?
不過半炷香不到的功夫,蕭成、蕭靖便先後回到了蕭家。
蕭成進了門,先朝江舜行了禮,而後他掃了掃蕭七桐,道:「五姑娘體弱,先扶姑娘回房歇息。」
江舜似有別的打算,他沒有出聲阻攔,似是默認了蕭成的話。
蕭七桐便也就順著出去了。
不過她並未回房,而是在附近隨意走了走。
蕭靖回來時,倒是恰好和她撞上。
蕭靖神色複雜地望了她一眼,道:「妹妹該穿件披風出來。」
蕭七桐眨了下眼,倒是承了蕭靖的情,道:「大哥說的是。」
蕭靖點了下頭,遂也不再多說,只加快了步子,朝前行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江舜出來了。
他走過迴廊,一眼便瞧見了蕭七桐。
江舜在蕭七桐跟前站定,問道:「讓你父親早些續弦如何?」
「嗯?好啊。」對此事,她沒有半點的不快。她對蕭成畢竟早沒了什麼父女情誼。
「畢竟往後蕭老夫人出不了院子,有了新夫人,這府中事才有人操持,你也好過得舒坦些。我聽聞那陳家姑娘,早先還來特地拜訪了你?」
蕭七桐點頭:「是。」
「那便成了。」
蕭七桐心下卻覺得疑惑。
江舜到底同蕭成說了什麼?
說了蕭老夫人的事?他讓蕭成將蕭老夫人軟禁在院中,不得踏出她居住的院子?此後眾人就都不必向她問安了?
蕭七桐知道這回老夫人身體確實脆弱了許多,但還不至於一步都邁不出門。江舜會這樣說,那便必然是下了什麼令。
可為著什麼?為給她出一口氣?
蕭七桐還在思考個中理由的時候,江舜出聲道:「我走了。」
「嗯。」
江舜的目光掃過她:「該穿件披風才是。」
「嗯?」蕭七桐怔了下,才道:「嗯。」
說完了這句話,江舜才帶著人離開。
待他這一行人離開,府上的氣氛陡然變得輕鬆了不少,那些下人這才順暢地喘起了氣兒。只是等這股氣喘勻了,他們看著蕭七桐的目光都帶上了畏懼。
江舜到底說了什麼?
蕭七桐覺得這個答案,恐怕只有下回她親自問江舜了。
「走吧,咱們也回去吧。」
「是。」樂桃應聲,扶著蕭七桐往回走。
一邊走,樂桃才一邊斗膽出聲道:「聽殿下的話,新夫人是不是很快就要過門了?」
「嗯。」
樂桃笑了笑,道:「殿下待姑娘真好。」
蕭七桐一頭霧水,沒明白怎麼又扯到這上面來了。
樂桃笑道:「姑娘及笄便要出嫁,若府中沒個女主人,到時候嫁妝種種如何準備?總是不成樣子的。」
「噢。」蕭七桐上輩子可不曾嫁人,一時間倒想不起這些來。
樂桃卻沒打住話匣子,她又笑了笑,道:「奴婢拙見,瞧著新夫人進門,還有個原因呢。」
「嗯?你說。」
「大夫不是說老夫人這病,情緒不得再有喜怒悲苦麼?否則便有性命之憂麼?所以呀,現在老夫人出不了院子,瞧不見外頭的人,她不會瞧誰都覺得不順眼了,自然也叫旁人氣不著了。這樣老夫人能保全性命,將來姑娘婚事方才順利。」
「跟我的婚事順利與否有什麼關係?」
「姑娘往日聰明,這時候怎麼犯起傻了?」樂桃抿脣笑道:「姑娘婚事近了,若是府上戴孝,姑娘如何順利出嫁?殿下這是盼著婚事順遂,姑娘早些嫁到安王府上去才好呢!」
蕭七桐心下微動,一時無言。
江舜……當真是這樣想的?
江舜走後,蕭家上下便真為迎新夫人的事動作起來了。
蕭家聘書下到了陳家,並且很快請人定下了良辰吉日,就在下月初三,算來算去,中間相差也就不足十五日了,這婚事明眼人都能瞧得出倉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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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4:17
第十二章
可陳家不知從哪裡來的消息,知曉這樁婚事乃是安王殿下親自督促而成,於是別說心有不滿了,相反,他們激動萬分,恨不能過兩日便將陳家的姑娘嫁上門來。
只是趕在陳家之前,另一個消息先震驚了京城上下。
老王妃為寧小侯爺定下了親事,選的乃是丁家么女。有人想暗自嘀咕,這位丁家么女可比蕭五強多了,只是話到了嘴邊,想到近來京中發生的事,又統統咽了回去。
罷了罷了,一日不議論那蕭五,也不會死!又何必非要議論呢!
這個消息出來沒兩日,蕭七桐便接到了帖子,單嬌靈邀她過府。
算一算,她也確實有些日子不曾見過單嬌靈了,便收拾一番,帶上樂桃往將軍府去了。
雖有些日子不曾見,但卻並未影響到單嬌靈待她的情誼。蕭七桐下了轎子,依舊是單嬌靈親自來接的她。
將蕭七桐接進內院,單嬌靈這才圍著蕭七桐轉悠了一圈兒,道:「七桐姐姐怎麼又變好看了?好像身量也高了些。」
單嬌靈說罷,抬手在她們二人之間比劃一陣,隨即喪氣地道:「我倒是一點也不曾長高。」
「嬌小也好,高大也罷,你生得好看,怎樣都是好的。」
單嬌靈聽了話,當即笑了出來:「姐姐說話比我幾個哥哥說話好聽多了。」
說完,單嬌靈拉著蕭七桐坐定,先命下人上了瓜果,而後才道:「鴻欣本是想來的,只是……」單嬌靈抬眼瞧了瞧蕭七桐,見蕭七桐神色沒有不對勁,方才拿出了東西:「她想著要送些禮物給你,又不好親自交給你。」
蕭七桐轉念便想到了是怎麼回事。
應當是因著近來寧小侯爺訂親的事,鴻欣郡主便不敢來見她了。
蕭七桐接過單嬌靈遞來的匣子,笑道:「又不是她同我原來有過親事,她怕什麼?」
單嬌靈也跟著笑:「我就說她實在多慮了。」
蕭七桐垂下眼眸,打開了匣子,卻見這是個一體的梳妝奩,打開來後,裡面別有天地。做工實在精巧。
「她既不來,便要你替我多謝她了。」蕭七桐將其收好,「我很是喜歡。」
單嬌靈連連點頭。
「近來京中的事,對你沒有影響吧?」單嬌靈皺了皺鼻子,「我原本是想去找你的,只是宮裡頭的貴人動作更快,先將你接進宮去了。我便只能在外頭乾等著了。」
「現在已經無事了。」
單嬌靈吐吐舌頭,道:「我前些日子還聽人說起,項家是一定要將姑娘嫁給安王的,可安王已經有你了,項家又不許自家女兒作妾……指不準還有什麼花招呢。不過幸好,距婚期也沒幾個月了。」說罷,單嬌靈自個兒笑了起來,還笑得開心極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小小年紀也要成親了。
蕭七桐心中微凌。
難怪江舜寧願讓她來坐安王妃的位置呢,大抵便是不希望再同項家打交道了,那項家花費的心思越多,江舜心頭自然越是不待見。
李家這回的動作,不就是來自項家的授意嗎?
要項詩鳶死心,還早得很呢。畢竟誰都知曉,安王乃是將來最有可能登上大寶的人,項家自然希望再出一位皇后……
單嬌靈在京中貴女的圈子內,地位不低,自然聽了不少話,這會兒她便都學給蕭七桐聽了。
連那丁家么女是什麼來頭,她都一併與蕭七桐說了。
蕭七桐上輩子與這個圈子相去甚遠,了解著實不多,能從單嬌靈這裡多了解些,自然是好的。
待閒話完,單嬌靈又請她吃了些京裡的新鮮玩意兒,玩了些新鮮的把戲,然後才將她送了出府。
蕭七桐倒是沒好告訴她,這些自己早就嘗過了,也都玩過了。畢竟安王府上送來這些東西,素來是最積極的。何況府裡頭還有個蕭靖,也不知為何正兒八經做起了兄長,市面上的玩意兒,他總要帶回來幾樣。
「這個丁家么女不會記恨姑娘吧?」待出了府,樂桃擔憂地道。
「好好的,她嫉妒我做什麼?」
「畢竟從前的事鬧得那樣大……」
「她若是個聰明人,便該知道,這樣的事是該捂著,而不是由自己來聲張、糾纏不休。」
不過說到丁家,蕭七桐的記憶倒是一下子被挑了起來。
她隱約記得,她頭一回跟著蕭老夫人往宴會上去的時候,便有人見了她的模樣,大驚之下,拿她和丁家姑娘作了對比。
這樣一瞧,那丁家姑娘似乎在貴女之間,地位不低,甚至有不少貴女對她馬首是瞻。
從單嬌靈口中,蕭七桐也知曉了更多關於這丁家的東西。
丁家比項家會教子孫。
項家子嗣豐,但卻多出蠢貨,尤其是有了一位項皇后和皇太妃之後,項家子孫難免不思上進,如今更是隻盼著項詩鳶能攀上枝頭,撐起項家。這樣一來,項家老太爺一人再聰明,再有大才又如何?
丁家則不同,丁家老太爺先前乃是朝中重臣,去年告老辭官,便一心教導子孫。丁家三房,大房二房都在外做官,頗有政績,三房老爺幾年前沒了,這位丁家么女,便是三房的姑娘,她母親乃是忠良之後,得封誥命,臨陽侯府與之結親,倒也不算墮了身份。
算起來,丁家一門都沒什麼可挑剔的,稱得上是賢良人家。
既是聰明人,應當就不會同她過不去。
蕭七桐眨眨眼,放下了心,不再去想這個丁家。
比起丁家,項家才是煩人得很。
蕭七桐前腳回了府,後腳便接了大理寺卿陳家的帖子,邀她出門一遊。
蕭七桐心知這會兒有許多人都等著瞧她呢,畢竟這李家姑娘才下了大獄,誰不好奇呢?
她也沒藏著躲著,命人收了帖子,準備著明日前往。
待到出門那日,蕭七桐一路行過府中,發現府中已經開始妝點起來了。
樂桃小聲道:「新夫人過門沒兩日了。」
蕭七桐點了點頭,跨過了門。
她從門跨出去,同時也見一個大夫快步朝裡走去。
樂桃又道:「那是請給許姨娘看的大夫,畢竟這喜事近了,府上不好出事。」
許姨娘又病得厲害了?
難怪這兩日也不見蕭三、蕭四了。
蕭七桐出門上了馬車,懶散地吃著糕點,喝著水,朝城外去了。
大理寺卿夫人將地點約在了城外的山上,說是如今再不出門走走,再過一月,天氣炎熱,便不敢出門了。
蕭七桐想著也是。
待天氣炎熱的時候,她是更不能出門的。說不定走上幾步便要暈過去了。
馬車搖晃著行上山,一路上沒少見其他的馬車。
只是蕭七桐一個招呼的慾望都沒有,等到了地方,她方才由樂桃扶著下了馬車。周圍已經有些姑娘在了,她們在悄悄打量她,她卻連分她們一點目光都欠奉。
「五姑娘。」大理寺卿夫人倒是當先迎了上來,拉著蕭七桐過去了。
只是沒走幾步,便撞見了項詩鳶。
項詩鳶見了蕭七桐,當著眾人打量的面,不卑不亢地道了一聲:「五姑娘。」
有人見狀,便免不了悄聲說一句:「項家姑娘氣度還是在的。」
這樣一瞧,倒襯得蕭七桐像個惡人,而項詩鳶像那話本裡堅韌的好姑娘了。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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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4:27
第十三章
蕭七桐淡淡一笑,並不出聲。
她本是隨性而為,又哪裡會顧忌旁人的目光便一定要去做什麼。
大理寺卿夫人拉著蕭七桐走到一邊去,倒是冷落了項詩鳶。
等她們走遠了,後頭方才有人道:「說起來,這兒不就是安王殿下口中,說是見著了蕭五姑娘,而後與夢中人重疊,於是心生喜之的地方嗎?」
說罷,那人尷尬地瞧了瞧項詩鳶。
項詩鳶扯著帕子,突然笑了下,溫聲道:「我曾聽人說,人一生的氣運是有限的,前頭好了,後頭自然就壞了。於是這人,有好的時候,也難免有壞的時候。興許是我幼時,著實過得好日子罷。」
大家對視一眼,心裡都默默嘀咕了一句話。
難道說……這項姑娘的意思是,蕭五如今得了好,可後頭指不準什麼時候還會壞呢。
蕭七桐在這邊和大理寺卿夫人說了會兒話,一個小丫鬟走過來,俯在蕭七桐耳邊,將項詩鳶的話學給了她聽。
蕭七桐聽了覺得好笑。
按照項詩鳶的話來說,那她吃了上輩子的苦,這一世又吃了半輩子的苦,那她剩下的日子裡,豈不該是日日開心,日日得好處,半點苦處也不受了?
「那我該多謝她有此吉言了。」蕭七桐笑了。
小丫鬟倒是急得五官都皺巴成一團了:「她這兒哪是吉言啊?」
蕭七桐但笑不語。
當天蕭七桐高高興興地跟著玩了一天,左右也沒什麼人敢給她臉色瞧。
待歸去時,眾人便瞧著項詩鳶的馬車向皇宮的方向駛去。
「聽聞是皇后娘娘召她入宮小住。」
蕭七桐挑眉。
哦,原來是在這裡等著她呢。
以示她尚有恩寵在身嗎?
無獨有偶。
蕭七桐梳洗睡下,等到第二日方才醒來,便也有宮人來傳話,笑著說:「皇后娘娘邀姑娘進宮小住兩日呢。」
樂桃緊張地差點掰斷了梳子:「她這是作什麼?怎麼這樣剛好,將姑娘也請進宮裡去?」
蕭七桐心下卻並不緊張,她心底甚至隱隱覺得……這絕不是項詩鳶的盤算,項詩鳶影響不了項皇后的決定,也不該是項皇后的盤算,項皇后是個不願多事的人。那該是誰的盤算?
江舜的……?
項詩鳶這是頭一次發覺到,鳳鸞宮並非是她姑母的家。皇宮便是皇宮,這裡是天子的地方,自然便帶著無情的味道。
她有些日子不曾進宮來陪伴項皇后了,從前她倒是常這樣做,可是自從李家開始操縱那件事之後,蕭七桐被接進了宮中,隨後便沒有她的地方了。
這次進宮,項詩鳶原以為是項皇后補償她的一種行為,可等真正在鳳鸞宮小住下來,她方才發覺並非如此。
宮人待她遠不如往常的熱絡了。
以小見大,宮人尚且敢如此,誰又敢說,不是因為揣摩了上意後的舉動呢?
項詩鳶此時與項皇后坐在一處用飯。
她見項皇后面色冷淡,心下便有些說不出的憋悶,好像姑母已經離她千萬丈遠了,那股子疏離橫亙其中,拉也拉不回來。
「你母親還盼著你嫁入安王府?」項皇后突然出聲問。她之所以口中說的是項詩鳶的母親,便是給項詩鳶留一個面子。總不好說,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自己有了主張,想要嫁給安王。
項詩鳶頓了頓,搖頭,笑道:「如今安王妃人選已經定下,又哪裡有我的位置?此事我已不再想了。」
真正想與不想,又哪裡能瞞得過項皇后的眼睛?項皇后面上趨於柔和,但眼底的光卻泛起了微微的冷,她笑道:「吃過飯,你自個兒去園子裡轉轉吧。哦,近日福儀也在外頭走動了,你也可以尋她去玩。」
福儀公主自從因著蕭七桐遭罰了禁足後,雖然還如從前一樣囂張跋扈,但她心裡頭難免有了些陰影,後頭但凡聽見蕭七桐,或是蕭五姑娘之類的字眼,總要抖上一抖。她不怕蕭七桐,可她怕江舜,怕宣正帝……
項詩鳶點頭應了。
她也正有此意。
福儀蠢笨,再好利用不過,她又怎麼捨得放開這樣好的助力呢?
這邊項詩鳶用飯後,由宮女帶著出了鳳鸞宮。
那邊蕭七桐方才進了皇宮,便叫人攔住了。
「姑娘,我家主子叫奴婢來請姑娘。」太監福了福身。
蕭七桐隱約記得,這人乃是皇貴妃身邊的人,再往後瞧一瞧,太監身後跟著的,都是些眼熟的宮女。蕭七桐這才放心,跟著他們走了。
倒不出她的所料,請她來宮裡的果然不是項皇后,只不過是借了個名罷了。
那些宮人引著她一路七拐八拐,走到一處園子裡,園子裡修建了一座很大的亭子,由長廊連接。足可以容下二十來人。
蕭七桐沿著長廊行到亭中,便見江舜已經在那裡等待了。
而亭中的石桌上,擺了不少食物,食物中央擁簇著一隻暖鍋,暖鍋正沸煮著,散髮出食物的香氣。
「請我來吃飯麼?」蕭七桐笑了。
「嗯。」江舜應聲,與蕭七桐一併落座。
宮女太監忙上前,小心在暖鍋中放入食材。
「我問過御醫了,說可以補身子。」江舜道。
蕭七桐瞧了瞧,也確實看得她食指大動,於是很是賞臉地道:「聞著真香。」
樂桃在一邊都看呆了。
請姑娘進宮的不是皇后娘娘嗎?怎麼,怎麼變成了安王殿下 ?安王殿下就請姑娘進宮來用上一頓飯?
暖鍋裡的食物很快就煮好了。
「試試。」江舜出聲。
「嗯。」蕭七桐應聲,正準備動筷,卻見江舜先動了勺子,將食物都盛到了蕭七桐的碗中。
蕭七桐也就省了功夫,只埋頭吃起來。
江舜這邊坐得穩如山,實際上,直到蕭七桐低頭乖乖吃起來,江舜心頭才松了口氣。
幸好,她是喜歡的。
樂桃已經徹底呆住了。
她覺得自己仿佛瞧見了,往後姑娘嫁到安王府上去的模樣。
這邊亭子裡熱氣騰騰,香氣四溢,氛圍寧靜正好。
另一邊,福儀公主將手中摘下來的花砸到了宮女的頭上,她皺著鼻子,道:「什麼味道?」
宮女也不憤怒,只驚訝道:「像是什麼食物的味道。」
「這宮裡的人都這麼沒規矩了嗎?敢在園子裡煮東西吃?」福儀公主冷哼一聲,提起裙擺便要往那邊走。
項詩鳶攔了攔她,卻沒能攔住。
因為她心頭已經有了個人選。
尋常宮人哪裡有這樣大的膽子?是嫌自己一個頭不夠砍的嗎?多半是安王了。也只有他才敢在宮中肆意妄為,還不惹朝臣半點指責諫言。
可福儀公主這會兒好不容易尋著機會,想要好好發一下公主脾氣,將之前在蕭七桐那裡丟的臉都找回來。
她又怎麼會聽項詩鳶的話呢?
一行人於是一前一後地到了那亭子外。
福儀公主正準備邁上那條長廊,她身邊的宮女倒是先變了臉色,一把拽住了她,小聲道:「公主,前頭……前頭是安王殿下。」
福儀公主一下子就沒了氣焰,她躊躇地站在原地,不敢進,但也不想退。她怕就這麼退走,實在面上無光。
此時項詩鳶跟著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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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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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4:38
第十四章
福儀公主忙推了推她,道:「你先去向皇兄請安吧。」
福儀公主心裡是很想和安王親近的,畢竟她知道這宮裡誰最得宣正帝的寵,她只是一個公主,一個姑娘家,日後少不得要靠兄長的。
項詩鳶還真往前走了兩步,她目光緊緊地那亭子,越往前走,她的臉色越僵硬,目光也跟著發直了。
就在這個時候,項詩鳶猛地頓住了腳步,然後快步返回了。
「怎麼了?臉色這樣難看?」福儀公主一把拉住她。
項詩鳶喘了口氣,低聲道:「……蕭七桐。」
「什麼?」福儀公主抬眼看過去,這樣仔細一分辨,她才瞧見那些宮女太監擋住的間隙間,漏出了一道鵝黃的身影。
可不正是蕭七桐麼?
化成灰她都認得!
福儀公主漸漸回過味兒來了:「……皇兄請她在宮中吃暖鍋?」說到後半句,福儀公主的音調已經不可抑制地拔高了。因為這在她看來,是一件太不可思議的事了!
福儀公主心底又是嫉又是恨。
她雖然是江舜的妹妹,可她都還沒從江舜那裡得到過半分關懷呢。不,別說她了……這宮裡有誰得到過江舜的照拂關懷?
項詩鳶扶住了旁邊的石柱,額上汗水緩緩滑下。
她想到了一個可能。
她會進宮來,姑母會叫她尋福儀四下走走,就是為了讓她瞧見這一幕?瞧見這一幕又如何?讓她好死心嗎?
怎麼會呢?
項詩鳶掐緊了手掌。
越是瞧見安王這樣的人物,放下尊貴的身段,去如何寵溺蕭七桐。便越是叫她覺得不甘啊!
這樣的人物……
若是為她傾心,又該有多好?
福儀公主這邊的動靜著實大了些,蕭七桐吃了個半飽的時候,就聽見了聲音。
但她沒有急。
蕭七桐放下筷子,喝了口湯,卻瞧見江舜還未怎麼動。
「安王殿下不吃嗎?」
「自是吃的。」江舜慢條斯理地動著筷子:「你先吃飽了,自然便該我吃了。」
這話怎麼聽,都怎麼覺得有些怪怪的。
像是堂堂安王,要吃她的剩飯剩菜似的。
仔細一回憶,方才她還真就只顧著自己吃了,夾菜都是由江舜代勞。
比之府裡那些姨娘伺候蕭老夫人的時候還要用心三分……
想到這裡,蕭七桐又忍不住想笑。
她這打的是什麼比喻?
堂堂安王,又哪裡是什麼姨娘能比得的?
見江舜慢慢吃了起來,蕭七桐才回頭朝亭子外看了一眼。
「我瞧見福儀公主了。」
「嗯。」
「我瞧見項詩鳶了。」
「嗯。」
「殿下不打算說些什麼嗎?」蕭七桐問。
「讓她親眼瞧一瞧,自然死心。」江舜道。
「未必。」蕭七桐歪了歪頭:「殿下這樣好,常人怎麼捨得放手呢?」
「那你呢?」
「我?」蕭七桐一愣,不明白話題怎麼拉回到自己身上來了。
「你是常人嗎?」他放下筷子,盯住了蕭七桐。
蕭七桐一時間有些茫然,她不知道江舜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更不知曉怎麼答好,她轉頭去瞧那些宮人,卻見宮人們個個都朝外看去,作出我什麼都聽不見的姿勢,就連樂桃有樣學樣。
蕭七桐哭笑不得。
「我不知道。」蕭七桐說。
「那可見我還不夠好。」江舜道。
蕭七桐這下是當真無話可說了。
江舜豈止是變了?
還變得令人無法招架了!
「吃飽了嗎?」江舜並未糾纏於上一個問題。
「吃飽了。」
「那走吧。」江舜起身。
蕭七桐於是也跟著起身,江舜忙伸手扶了她一把,雖然隔著衣裳,但因為這個時節的衣裳大都單薄,蕭七桐便無端覺得江舜的手燙得很,那熱度都隔著衣衫傳遞到她的皮膚上來了。
蕭七桐抽回手,與江舜一併往外行去,後頭自然有宮人收拾。
福儀公主和項詩鳶似乎還沒走。
蕭七桐都不由暗暗道,這是要遠距離還不夠,還要再進行近距離打擊啊。
沒走多久,他們便碰上面了。
福儀公主心下憤怒,但等話真正到了嘴邊,又不敢說了,只能期期艾艾地問上一聲:「皇兄怎麼和五姑娘在這裡?」
「時節正好,一併用飯。」
說就跟今天天氣好,我想出門走走一樣的輕鬆。
項詩鳶朝江舜見了禮:「殿下。」
面上不經意地流露出了一絲黯然,她的容貌生得溫柔大方,這樣不經意流露出黯然之色,自然便有幾分惹人憐惜。
只是江舜這兒不僅沒了憐惜,反倒面色微冷,道:「項姑娘面色瞧著怎麼不大好?」
項詩鳶因為低著頭,並未瞧見江舜面上的冷色,心下還驚訝於安王竟然主動關心她了,她便笑了下,笑容裡含一絲苦澀,道:「見殿下與五姑娘這樣相配……」
不等她說完,江舜點頭,一笑,道:「這話說得不錯。來人,賞。」
項詩鳶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說得不錯?賞?
這是拿她當什麼了?
當耍把戲的猴?
說了兩句討喜話,所以要打賞?
相配?
哪裡相配!
但一旁的太監可不管項詩鳶的心情,還真就取了個匣子賞給項詩鳶。
「還不快謝王爺!」那太監道。
項詩鳶只能屈膝道:「謝殿下賞賜。」
「還有什麼話也一併說出來,讓五姑娘高興高興。」江舜淡淡道。
項詩鳶托舉著匣子的雙手差點一軟,將匣子摔下去。
她的心臟狂跳。
羞憤幾乎瞬間填滿了她的胸腔。
她出身好,常出入皇宮,本是旁人羡慕的貴女,卻為何,為何會如此……在安王口中,她不僅連蕭七桐都不如,更被視作了與奴僕一般無二。
福儀公主臉色也變了。
她想,要是換做她,叫皇兄這樣一說,恐怕羞憤得跳湖裡去。
項詩鳶這會兒也羞憤得厲害,但她卻沒跳湖的念頭。
項家教給她的只有兩件事,忍和奪。
忍到頭了,就該去搶奪了。
可沒有羞憤尋死這一項。
項詩鳶抬起頭,勉強繃住了笑容,就這樣,她的眼底都還能柔光點點,企圖向江舜傳達自己的心意。
「臣女才疏學淺,想不出什麼話來了。」
江舜道:「那該叫你父親好好教一教。」
項詩鳶聽了這話,差點跪下去。
心上人折了她的面子,還要折她項家的面子,還要當著蕭七桐的面來折她的面子……
「項姑娘日後在宮中少肆意走動吧,萬一碰上別的主子,若是說不出兩句好聽的話來,項姑娘是要被發作的。」
項詩鳶低低地應了聲,這下頭是徹底低下去了。
主子……
蕭七桐也算得是主子嗎?
「謹聽殿下教誨。」項詩鳶抿了抿脣,道:「多謝殿下關心臣女。」
江舜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總不好將來皇后面上無光。」
項詩鳶沒想到,就算是這樣,江舜也依舊不給她留半點面子,一步台階都不肯遞給她,項詩鳶咬了咬牙,應聲:「是……」
瞧著江舜欲走,項詩鳶突然出聲:「殿下……」
江舜腳步並不作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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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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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4:49
第十五章
項詩鳶也不管不顧,一口氣地道:「臣女近日總做夢,記起幼年時入宮,不慎從台階上滾下來,殿下心善,抱了臣女去太醫院醫治……」
蕭七桐挑眉。
呀,這是看沒有法子了,就開始拿以前的回憶來打動江舜了?
先前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也都收起來了,絲毫不作掩飾了?
蕭七桐不由得轉頭去看江舜。
卻見江舜溫和的面上,顯露出絲絲冷意,他道:「你記錯了,那不是本王,本王幼時……可不心善。」
項詩鳶將手掌掐出了血。
為著蕭七桐,這都不肯認了?
福儀公主喘了口氣,小聲道:「……你,你興許真記錯了。」
她記憶裡,這位皇兄還當真從來就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慈悲心腸?
那都是形容和尚的。
江舜帶著蕭七桐走了出去。
蕭七桐嘆氣道:「項姑娘該要恨死我了,殿下今日這一出實在沒什麼必要。」
「誰說沒有必要?」
要她看來,這一出是絕不會讓項詩鳶死心的,相反,只會讓項詩鳶更想要坐上安王妃的位置,因為只有這樣,她才能做人上人,再不受今日之苦啊!
當然,蕭七桐不得不說,瞧著項詩鳶叫江舜堵得話都說不出來,如剜了心一般的難受,也實在有意思。她可沒忘記,李家背後立著的是項家。
「殿下還有什麼別的盤算?」
「有的。」
「嗯?」
「如此才好叫七桐知曉,我心中確只有七桐一人,旁人的愛慕,於我都不過塵土螻蟻。」
蕭七桐掃了一圈兒周圍的宮人,這些個宮人依舊作左顧右看狀,像是全然沒聽見他們說了什麼。
偏她這會兒腦子裡還嗡嗡作響,陷於震驚之中,一時間竟找不出話來回答。
「今日便歇在母妃宮中吧,安姑姑說,屋子都為你備好了。」江舜出聲道,總算解了蕭七桐的窘境。
蕭七桐想也不想就點了頭。
卻聽江舜又道:「這樣我明日來宮中請安,還能再見到你。」
蕭七桐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唔。」
「我送你去永華宮,項詩鳶那處你便不必理會了。李家是我疏漏,但項家卻沒這個機會了。」江舜雲淡風輕地道。
似乎也全然不怕身邊的人聽了去。
就像是……像是他心中早已經有了完全的盤算了。
江舜將蕭七桐送到永華宮去後,便去拜見宣正帝了。
蕭七桐入了永華宮,安宜皇貴妃便教著她下棋、作畫玩。
不知不覺幾個時辰就過去了。
安宜皇貴妃命人擺了膳,等候的時候,皇貴妃道:「這些玩意,舜兒會得更多,你若喜歡,將來叫他教你。京城裡頭,不總是誇他書畫雙全嗎?實則小瞧了他。君子六藝,未有他不通者。不過博外頭的虛名沒意思,你要叫他有處使,方才是有用的。」
蕭七桐慢半拍地反應了過來。
聽安宜皇貴妃的口吻,倒像是說,外頭再如何推崇安王腹有詩書,畫技卓絕……都沒讓安王教她下棋畫畫來得有用處。
蕭七桐一時間哭笑不得,總覺得自己像是同時被安王母子給哄了。
皇貴妃點到即止,也並不多言。
待用了膳,皇貴妃便因體力不濟先歇息去了,安姑姑尋了兩本書來給蕭七桐看,笑道:「殿下喜好讀書,因而宮中頗有些藏書。姑娘愛看讀什麼書,隨意取用便是。」
蕭七桐接過了書,點頭道了謝。
她回到了安置的偏殿中,捧著書翻了翻,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這一覺蕭七桐睡得有些不大安穩,她隱約覺得這輩子的事,在朝著她計劃好的方向脫離而去。
是好是壞,她也無從判別……
江舜到底懷的什麼心思呢?
蕭七桐迷迷糊糊間拉了拉被子,卻始終覺得有股涼意縈繞不去。
那涼意像是從窗戶外頭來的,蕭七桐想要叫宮女將那窗戶關上,只是她處在半夢半醒間,覺得渾身都累得很,連張嘴的力氣都沒了……
待一覺醒來,蕭七桐艱難地撐開眼皮,有宮女上前來說了兩句什麼,只是她聽不大真切。
蕭七桐慢動作地眨了下眼,便又睡過去了。
這會兒永華宮上下卻險些亂作一團。
「好好的,五姑娘怎麼發起熱了?」安姑姑沉著臉,責問昨夜伺候的宮人。
宮女顫巍巍地答道:「昨夜風大,將頂住的窗戶吹開了,奴婢們都未發覺,便叫姑娘吹了涼風……」
安姑姑臉色更難看了:「姑娘是什麼軀體?染個風寒都是重症,你們又怎麼能讓姑娘吹了風?既然伺候不好姑娘,日後便也別呆在這永華宮了!」
「不要啊姑姑……」幾個宮女連同外頭負責守夜的小太監,都一併跪了下來,哭聲哀求。
安姑姑這會兒面色一冷,道:「這會兒子求情有什麼用?出了這樣的疏漏,待安王殿下來向娘娘請安瞧見了,你們還有沒有命保下,尚不可知呢!」
幾個宮人這才紛紛住了嘴,再不敢求。
蕭七桐躺在床上,仍處在半夢半醒間,似有知覺,卻又始終睜不開眼,只有嘈雜的哭鬧聲,響在耳邊。
讓人心煩得緊。
就在這時,一隻手捏著浸了水的帕子,敷上了她的額頭。
那隻手指腹帶著薄繭,緩緩摩挲過她的額頭,讓蕭七桐不自覺地蜷了蜷身子。
那人似乎輕笑了一聲,心情很是大好的樣子,連帶手上的動作也更見輕柔了。蕭七桐隱約聽見旁邊還有人勸了兩句什麼,只是那人沒聽,依舊穩當坐在一側。
迷迷糊糊又過去了一陣。
蕭七桐覺得四肢都舒服了許多,那股渾渾噩噩的感覺從心頭消散了不少。
她慢吞吞地撐開了眼皮,朝旁邊望去,這一眼便瞧見了江舜。
大約是太監搬了把椅子放在她的床榻邊上,於是江舜就著椅子坐了下來。
他微微合著眼,像是疲倦後的小憩。
不過就算是這樣,他的姿勢依舊絲毫不墮皇室的風采,手腳都規矩地放在一處,完全沒有歪倒之意。
蕭七桐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這不合規矩。
第二個念頭緊跟著而來——江舜一直守在一旁?
這永華宮裡頭,就沒人攔著他?還是攔不住?
蕭七桐心底有了點不一樣的滋味兒。
除開樂桃以外,這還是第二個會守在她病榻前的人……
蕭七桐本能地想要爬起來,但還沒等她有所動作,江舜突地睜開了雙眼。
江舜一手按在了被子邊緣,蕭七桐在裡頭掙了一下沒能掙開,只能瞪著江舜。江舜卻笑了,低聲道:「御醫來瞧過了,要我看著你,被子捂一捂,明日便好了。」
御醫會讓江舜看著她?
顯然不可能。
偏偏江舜這番話也是為了她好,一時間蕭七桐也無從反駁。
蕭七桐攏了攏被子,卻忍不住嘟噥:「熱。」
「熱也要忍一忍。」江舜的口吻倒是耐心得很,他按著被子的手也始終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他頓了頓,又問:「渴不渴?」
蕭七桐點頭,不自覺地舔了舔脣。
高熱自然會引起缺水,她這會兒既覺得口乾舌燥,還覺得脣上起了裂紋。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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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4:59
第十六章
江舜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她的脣,他起身喚了宮女,將屋中冷掉的茶水,換成了溫水。
而後他才倒了溫水,來到了床邊。
「奴婢來吧。」樂桃忙上前,小聲道。只是說這話的時候,她連抬頭看江舜都不敢。
「嗯。」江舜應了。
樂桃小心地扶著蕭七桐起身,江舜這才端著溫水送到了蕭七桐的脣邊。
這種體驗實在新奇得很,蕭七桐不由抬眸瞧了瞧江舜,江舜也正垂著目光在瞧她,兩人目光相接,蕭七桐硬是從中瞧出了三分的溫柔,而且越是盯著瞧吧,那股溫柔還有愈濃之勢。蕭七桐不得不先別開了目光。
等喝了水,便有宮女送來了熱粥,蕭七桐勉強吃了些下去,墊了墊肚子,這樣也不覺得格外難受了。
「母妃來瞧你的時候,你睡得正熟,便沒有喚醒你。」江舜又道。
蕭七桐點點頭,心下升起了一絲暖意。
「睡吧。」江舜頓了下,道:「我在一旁瞧著,若有難受的時候,叫我便是。」
「我哪有這樣嬌氣?」蕭七桐忍不住笑了笑。
「我倒盼著你更嬌氣些才好。」江舜突然出聲道。
蕭七桐一怔,她不自覺地攏了攏被子,瞧著滿屋子的宮人都退下,道:「我瞧不明白殿下了,這裡已沒有旁的人,殿下又何須再對我這樣好呢?」
「七桐聰慧,怎會猜不出我心中所想?」
蕭七桐抿脣不語,只是手指默默地攥緊了被沿。
江舜也不等她開口,徑直往下道:「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他頓了下,卻是又一轉,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又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江舜失笑:「……古人寫傾慕之情,作詩詞千萬,卻難道我心中對七桐的傾慕其一分。」
儘管心頭隱約已經有了猜測,但真正確認時,蕭七桐還是不免驚愕,連帶心跳都驟然快了起來。
她的手將被沿攥得更緊了。
「七桐,我盼望著你真心願做我的安王妃。」江舜換了個姿勢,他身子微微前傾,離得蕭七桐更近了些,無形中帶出了一些強勢的味道。
「我變主意了,我不願只同你作人前夫妻。我真心傾慕你,便奢想著你將來有一日,也能如我心中所想一般……」江舜壓低了聲音,愈見柔和地道。
蕭七桐一時有些措不及防,腦子裡更填滿了江舜方才說的一句句話。
她該作何反應?她不知曉。
上輩子,面對那退了親的寧小侯爺,她心下也沒有半點情愛,後頭更是只顧著游走大江南北,小心調理身體,哪有功夫去談這些?
也就這一刻……江舜的話才使得她心頭某個地方,緩緩生出了新芽。
「睡吧,不必急著應我。一日想不好,可以想兩日三日……一月兩月三月……慢慢想。」江舜按在了她的手背之上,他掌心炙熱,還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
他微微眯起眼,溫柔地笑道:「畢竟應了,就不許反口了。」
蕭七桐抿了抿脣,閉上了眼,不再去瞧他的目光。
原本蕭七桐以為自己滿腦子的雜亂思緒,會難以入睡。誰料恰恰相反,她閉上眼後,一股安心感襲來,不過轉瞬的功夫,她便又睡著了。
只迷迷糊糊間,她想起來,今個兒淨是江舜說話了,她倒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總該說一句的。
皇宮到底是大不相同的,蕭七桐這一病,瞧著可怖得很,可有御醫時時問診,又有宮人們小心伺候,沒兩日,蕭七桐的身子便大好了。
這於時常吃藥,卻還久不見好的蕭七桐來說,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了。
想來想去,蕭七桐覺得跟前些日子,鳳鸞、永華兩宮對她的小心調養不無關係。
因為身子好多了,樂桃便扶著蕭七桐起身走走。
樂桃小聲在她耳邊問道:「姑娘,這兩日怎麼不見安王殿下來了?」樂桃神色有些緊張,又道:「莫不是姑娘與安王殿下鬧了不愉快?」
蕭七桐搖搖頭,卻也沒作旁的解釋。
她猜,江舜一時不出現,是想留給她仔細思考的空隙,不至於將她逼得太緊。
樂桃卻是瞧著她的模樣,嘆了口氣,道:「我知曉姑娘因著從前的事,難免抱有警惕之心,不過姑娘總要學著放開過去……奴婢覺著……奴婢覺著安王與寧小侯爺應當是不同的。」
蕭七桐自然知曉他們是不同的,但有些事,不是點了點頭便行的。
上輩子她吃夠了苦頭,這輩子只想如何盡興便如何過。日子是她自己過,她總要考量清楚的。
見蕭七桐沒出聲,樂桃也不敢再提了。
她心下隱隱覺得,五姑娘瞧著像是跟著沾染了幾分皇家的味道,不說話都叫人覺得害怕了……這大抵就是耳濡目染了。
蕭七桐轉了兩圈兒,便攜著樂桃去見皇貴妃了。
皇貴妃懶懶散散地倚在靠枕上,見蕭七桐進門來,便道:「也是巧了,這兩日本宮身子也不大爽利……」她話方才說到這裡,還不等問蕭七桐身體好了與否,一個太監行進門來,躬身道:「娘娘,皇上來瞧您了。」
安宜皇貴妃面上也不見喜色,她只是坐直了身子,由安姑姑扶著站了起來。
先後也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宣正帝便進到殿中來了。
因為蕭七桐站在前頭,皇貴妃自打從位置上起身就沒挪過,所以宣正帝第一眼先落在了蕭七桐的身上。
宣正帝愣了下,大約是想起來,蕭七桐病了請了御醫來瞧的事,便問了一句:「風寒好了?」
蕭七桐規矩回話:「回皇上,大好了。」
宣正帝也不多問,隨即看向了皇貴妃,並側過身子道:「去給娘娘瞧一瞧。」
原來宣正帝特地帶了御醫,來給皇貴妃瞧病。
那御醫上前,跪地給皇貴妃請脈。
宣正帝便就站在跟前也不動。
蕭七桐暗暗皺眉,想坐又不能坐。
這時,宣正帝突地回了頭,也不知是否察覺到了她心中所想,便指了指旁邊的座位,道:「傻站著作什麼?坐下吧。」
蕭七桐也不客氣,道了聲「謝皇上」,便立即坐下了。
倒是樂桃嚇得臉色微微發白。
畢竟她還未曾距離皇上這樣近過,光抬頭瞧上一眼,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皇上,皇貴妃娘娘沒什麼大礙,只是舊疾犯了,吃上一副藥,仔細養著身體,便好了。」那御醫起身道。
蕭七桐微微驚訝。原來皇貴妃的身子也不大好,難怪很少見她出永華宮。
御醫這邊說完話,有宮女進門來,道:「皇上,娘娘,應貴嬪來向娘娘問安了。」
「讓她回去。」宣正帝絲毫不留情面地道。
宮女轉身出去傳了話,沒一會兒卻又回來了。
「皇上,應貴嬪說要在殿外等候。」
「那就讓她等著吧。」宣正帝的口氣絲毫不見鬆動。
宣正帝這才坐下來,與皇貴妃說了會兒話,又命人送上了珍奇的藥材。不過讓蕭七桐意外的是,竟然也有她的一份兒。
有好東西,蕭七桐自然是來者不拒的,笑著便謝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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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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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5:10
第十七章
這邊殿內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外頭應貴嬪就不知道是何心情了。
不過蕭七桐心下也覺得奇怪。
應貴嬪脾氣並不好,雖然說她想借機見一見宣正帝沒什麼奇怪,但都叫宣正帝一句話堵回去了,卻還硬要留下來,這就顯得令人驚奇了。
蕭七桐唯一能想到的原因,那就是應貴嬪先頭因為什麼事,將宣正帝得罪了,於是才要把握住這個機會,見到宣正帝,以喚起宣正帝心頭的往日情分。
蕭七桐正想著呢,這廂宣正帝便起身準備走了。
他囑咐了幾句,無非是讓皇貴妃保重身體之類的話,而後便將目光落到了蕭七桐的身上。不知為何,蕭七桐總覺得宣正帝較之過往流於表面的關心,今個兒眼底似乎真多了一絲關心的味道,他道:「你便在宮中多住兩日,再返蕭府罷。」
蕭七桐想了想,再多住上兩日,回去正趕上繼夫人進門,倒也正好,便點頭又謝了恩。
待宣正帝走了之後,又有些賞賜到了永華宮,一些是給皇貴妃的,一些是給她的。
蕭七桐心道。
這下應貴嬪是真要氣死了。
第二日,江舜入宮給皇貴妃請安,這才又繞到了蕭七桐這邊來。
盧友道一事,已經告一段落,江舜便悠閑了幾分。
他與蕭七桐一併圍著桌子坐下,江舜一邊抬手倒茶,一邊道:「你病的那兩日,建王遭斥了。」
蕭七桐這下便將事情串聯了起來。
難怪應貴嬪想要見宣正帝,原來是因為建王遭了斥責。
不過蕭七桐也就只是聽一聽,心裡頭自個兒明白就行,她完全沒有要往下追問的意思。
畢竟這樣的事,牽扯太大,多問總是不好的。
蕭七桐不問,誰知道江舜卻自個兒說起來了。
他道:「今年年初,父皇令他到戶部行走,接觸錢糧二事,兩月前,便將他派到了靈州賑旱事,管錢糧。誰知曉……」
蕭七桐目露疑惑之色。
「靈州當地的流民,糾結了一股山賊,圍了州縣各府……這樣的事常有之,這些人也掀不起什麼風浪。父皇派人前往督查此事。誰曉得,卻從幾個官員口中問出,乃是建王拿了幾個官員的好,行了方便,誰曉得這些官員糊弄了事,建王連錯處都未瞧出來。幾樁事堆積下來,方才激起了民怨。父皇便將他連夜召回……當著朝臣的面,嚴厲申飭了一番。建王傷了臉面,連帶應貴嬪也面上無光……」
江舜笑了下,道:「昨日應貴嬪來向母妃問安,你也見著了吧?」
蕭七桐點了點頭,復又搖了搖頭:「皇上沒許她進來。」
江舜面上依舊帶著笑,像是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他道:「我這位兄長辦了不少的差,相比之下,我領的卻淨是輕省的差事。他自覺深受重視,朝廷缺他不可……」
不待江舜說完,蕭七桐都已經能猜到建王的想法了。
隨著建王手裡辦的差事增多,自然有官員想往他身上押寶,而建王自知不比弟弟的榮寵,於是也想要藉著機會真正拉攏能為自己所用的勢力。
江舜和她訂婚,無疑成為了眾人眼中,認為宣正帝也許並未那麼疼愛安王的信號。建王自然盼著趁著這個機會,就將江舜壓下去。於是他得了差事,往靈州去,靈州官員想要與他站在一處,他便欣喜應之。
此時建王已經被往昔官員們的讚賞迷了眼,認為自己才是有能力做實事的人,安王實在算不得什麼……於是就這麼著失了明智的頭腦,遭人糊弄也不知。
而宣正帝怒,也並非怒他捅出了多大的簍子。
怒的恐怕是認為這個兒子頭腦蠢笨,當不得大事,易沾沾自喜。
原本要站隊的朝臣,這會兒也要仔細掂量了。
想一想,建王也實在是慘。
就這麼一回,就能毀了他過往的籌謀、期待。
難怪應貴嬪那樣急,面子都不要了。
蕭七桐的目光不由得在江舜身上打了個轉兒。
他有動手嗎?
上輩子,這時候建王似乎並未遭申飭,反而還如魚得水得很。
江舜笑了下,道:「七桐瞧我作什麼?可是總算發現我身上有優點了?」
蕭七桐前頭是未適應變化後的江舜,現在已經適應了,自然也就沒之前那樣呆愣無措了,於是便從善如流地笑了笑,道:「我從前就瞧見了殿下身上的優點,又豈是今日才發現的?」
「那我身上有何處好?」
「樣樣都好。」
「樣樣都好,卻不得七桐歡心,可見我還是差了一樣。」
蕭七桐眨了眨眼,這句話又接不下去了。
耳根也跟著燙起來了。
江舜卻突地話音一轉,道:「七桐同我走走罷,過兩日忙起來,便要難見七桐一面了。」
蕭七桐應了聲,這下倒是配合得很。
蕭七桐正要隨他邁步出去,江舜卻突然頓住腳步,回轉身來,捏了捏蕭七桐的手掌。
蕭七桐的臉「噌」地就紅了,本能地往後縮了縮手。
從前江舜可未這樣與她親近過。
江舜倒是若無其事地道:「手是涼的。」
「來人,給五姑娘取件披風來。」
蕭七桐有些哭笑不得。
方才是涼的,這會兒卻是熱了。
從手掌心一直熱到脖頸去了……
蕭七桐回到了蕭家,也就是這時候,她才知道宣正帝斥責建王時,是有多麼的不留情面,就連宮外都有所耳聞了。
這樣一番手段下來,只怕朝中原本還想著站隊的官員,又要好生消停一陣子了。
蕭七桐腦中閃過了宣正帝的模樣,總覺得這人將他的兒子隨意玩弄在鼓掌間似的,不管是江舜,還是江辰,都未必真得了他的喜歡。
不過蕭七桐並未往下深思,她搖了搖頭,將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事上。
陳若秀要進門了。
轉眼便到了陳若秀嫁進蕭家這日。
因著是繼室,便未大操大辦,只是擺了幾桌酒,請了同僚,以及雙方親戚,就連程家都毫無芥蒂地來了。
當日蕭老夫人稱病未出現,許姨娘也未出現。不過瞧不出新娘子有一分的不滿,之後幾個姑娘上前去,她還笑著挨個發了紅包。
陳若秀是個聰明人,從她打算要嫁給蕭成開始,就沒想過要在嫁進來這天,享受如何周全的大禮。
蕭七桐在席上隨意吃了些東西,盯著蕭成瞧了會兒。
她這父親還真是從未變過。
不管是從前娶程敏月的時候,還是如今娶陳若秀的時候,他那張臉上都始終古井無波,似乎就只是在完成一件人生必要的事,談不上喜惡。
蕭七桐頓覺沒趣,叫樂桃扶著自己便往院子的方向回去了。
結果走到半途,卻是碰上了蕭靖。
蕭靖盯著她的臉瞧了瞧,道:「難過?」
蕭七桐搖了搖頭。
蕭靖卻像是認定了她在逞強一般,嘆了口氣,道:「從前程敏月在的時候,我未曾有半點照拂你,但今後不同了。縱使如今又有新夫人進門……至少,至少在你未嫁到安王府前,我絕不會再允許從前那樣的事發生了。」
蕭靖這人死板克己,若不是心下真討厭極了程敏月,他是絕不會這樣直呼其名的,而該是稱呼一聲「前頭的繼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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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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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5:19
第十八章
蕭七桐點了下頭。
興許是江舜難得將她那道通向七情六慾的門,給打開了一條縫隙來。這會兒聽了蕭靖的話,蕭七桐心下終於再不是覺得好笑或平淡了。
她有了一絲觸動。
於是蕭七桐便也不吝嗇笑容,笑道:「兄長的話,我記下了。」
聽她這樣說,蕭靖才真正覺得放心了。
他也不傻,昔日蕭七桐的敷衍,他是瞧得出來的。只是他心知,這都是因著她從前吃了苦,這才對旁人設了心防。如今瞧著態度有些鬆動了,蕭靖自然是高興都來不及。
「你回去歇息吧,免得又受了涼。」蕭靖說著,頓了下,道:「待晚一些,我差兩個丫鬟送些上好的藥材過來。」
他知道安王府上會常送東西來。但蕭靖固執地認為,那是不一樣的。
安王府有送,他也不可免。
蕭七桐點了下頭,沒有拒絕蕭靖的好意,她還順嘴關懷了蕭靖一句:「兄長也莫要過於操勞。」
蕭靖心中大動,眼底不免閃過一絲感觸之色,他笑了下,道:「好。」
兄妹會面友好結束,蕭七桐回到院兒裡,叫丫鬟打了水來洗臉。
樂桃捧了帕子給她,道:「大公子待姑娘是真的好,大公子如今當差,一個月的月銀才多少啊?奴婢瞧,怕是大半都花在姑娘身上了。」
「是嗎?」蕭七桐一怔。
這輩子自打跟江舜達成協議後,她便一直收錢收到手軟,對銀錢幾乎失去了概念,現下樂桃一說,她方才隱約想起來,蕭靖給她買的這些回東西,雖說不是什麼奇珍異寶,但總歸都是這一類裡頭最好的。比如說買點心,必然要挑京城裡最貴的那家點心買;買面紗,也要挑最貴的成衣鋪子去買……
樂桃又道:「奴婢聽府裡的丫頭說,如今外頭好多姑娘都想著嫁給大公子呢。」
旁邊一個小丫頭接了嘴,道:「哪裡是想嫁給大公子,分明是想借機巴結上咱們姑娘。這樣的姑娘家,不知道有多少窮親戚等著養活呢。」
蕭七桐忍不住笑了下:「若他真是將大半的月銀都用來給我買東西了,只怕要娶姑娘也難了……」
「那倒未必,興許也有倒貼的呢。」小丫頭說得振振有詞。
幾個丫鬟婆子你一句、我一句地閒聊了起來,不過她們到底是畏懼了蕭七桐,始終把握著一個分寸,未敢越線。
蕭七桐洗了臉,漱了口,溫水泡腳,隨後便拿了本書,倚著床頭看了起來,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蕭七桐隱約記起來……
枕頭底下還壓著江舜送的那經卷呢。
也不知會壓壞麼……
第二日,不等蕭七桐等人去向新夫人請安,陳若秀倒是自個兒先上門來了。
她也不急,等著蕭七桐慢吞吞地梳洗完了,方才笑著與蕭七桐坐到一處,一邊瞧著蕭七桐用早飯,一邊叫貼身丫鬟將禮物送到了蕭七桐的手邊。
「也不知姑娘喜歡什麼,只好多挑了幾樣首飾。」陳若秀笑得臉上都快要開出一朵花兒來了。
樂桃俯身將那盒子打開來,好給蕭七桐瞧。
蕭七桐隨意瞥了一眼。
陳若秀倒是真捨得下血本的。裡頭的首飾,金銀玉器,都是備足了的,瞧著便曉得價值不菲。陳若秀家裡,到底不如陳家本家,要說積蓄是有的,但要說家底如何如何厚,那自然是沒有的。
蕭七桐也就承了這份情,笑著讓樂桃收起來了。
「初來府上,府中許多事我都不大清楚,今日只怕要煩請姑娘與我講一講了。」陳若秀笑著道。
其實這話隱藏的含義,便是請蕭七桐來安排府上事宜,而她身體力行去落到實處了。
蕭七桐又哪裡有閒心去管蕭家?
這麼小一方天地,她本就不在乎。
「無妨,夫人隨意就是。若有不懂的地方,喚府裡的老嬤嬤問一問,便是了。」蕭七桐懶散地道。
陳若秀見她這樣,心下反而更加不敢看輕了。
蕭七桐越是不作吩咐,那便越是考驗她的時候到了。
而且蕭七桐全然沒有要攬權的意思,可見人家心下是瞧不上這一畝三分地的。
陳若秀心念百轉,面上笑道:「我會為姑娘好好看著的。」
蕭七桐低頭漫不經心地喝著粥,並未應答她的這句話。
陳若秀也渾不在意,她沒有再打攪蕭七桐,生怕惹了人不快,隨後便又帶著貼身的丫鬟和幾個婆子走了。
也許是有了陳若秀嫁進蕭家的這樁喜事衝在前頭,後頭還真就有不少人動了心思,想要為蕭家的大公子說一門親事,來個雙喜臨門。
上門的冰人,笑得滿面喜慶,勸道:「大公子早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了,且不說旁的,大公子總該在府上五姑娘出門前成了家吧?不然這做兄長的還未娶妻,妹妹便出嫁了,成什麼樣子?」
蕭靖原本神色多有不耐,但聽見這句話,還當真認真思考了起來。
他的長隨在一旁不由翻了翻白眼,心說這老婆子可真會扯淡!
這冰人從蕭靖這兒瞧出了鬆動的意味,便歡歡喜喜回去了。
因為如今蕭家有了主事的太太了,那些存了心思的人家,很快就帶著自家姑娘上門拜訪了。不久,連李家也再度上了門,顯然是也急著讓蕭家的姑娘嫁到他們府上去,好抹平李盈盈帶去的危險。
一時間,蕭家正應了「門庭若市」四字。
這日天色漸晚,陳若秀還特地上門來見了見蕭七桐。
她嘆了口氣,真心實意地道:「從前我哪裡會想到,竟有這樣一日,那些個夫人、姑娘,都爭相來討好我,只盼著我這個做繼母的松了口,好指了誰家……我的今日,都是姑娘給的。想著總覺得應當再來謝一謝姑娘,也問一問,那李家上門來問,該如何回是好?」
「將三姑娘嫁過去吧。」蕭七桐道。
蕭三比蕭四心眼兒多,嫁到李家正好。
陳若秀點了頭:「好,那等再磨上那李家兩回,我便應了她。」
她頓了頓,又道:「大公子的親事……老爺不大回府,我也不好去問大公子,姑娘可有主意?」
蕭七桐一愣,想了想,她那冷血無情的父親,應當也給不出什麼好主意來。想著蕭靖這些日子給她買的東西,蕭七桐便道:「那我改日與兄長說說,問一問他的意見。」
陳若秀拍了拍手:「好!便按姑娘說的辦!」
陳若秀之後又與蕭七桐說了會兒話,依舊是不敢多打擾,很快便帶著人走了。
因為陳若秀往蕭七桐這裡來得勤,再加上她確實是個有心機手段的,府上下人無不服從的。一時間,大家倒像是忘了老夫人一般……
而這會兒子,蕭老夫人渾渾噩噩地從床榻上醒來。
「香蓉……幾時了?」
香蓉是她身邊最得力的丫鬟,向來最懂她的心思。
只是她的問話,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來人,來人……」蕭老夫人嘶啞地叫喊,因為久久無人應答,她的音量不由拔得更高:「來人!」
「老夫人……」半晌,才有人來到了床榻邊。
蕭老夫人一眼認了出來,那是她身邊伺候的婆子。
「香蓉呢?」蕭老夫人眼皮耷拉著,從眼皮縫裡迸射出凌厲憤怒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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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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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5:29
第十九章
「香蓉姑娘如今已經不在院子裡伺候了。」
「什麼?」蕭老夫人呆了一瞬,沒能明白什麼意思。畢竟病痛折磨加身,已經叫她的腦子大不如前了。
那婆子嘆了口氣,心下似有些不痛快,道:「您平日裡總不大清醒,如今整日窩在院子裡,出不去,管不了事。前些天新夫人進門,如今府中上下內務都由她接管,底下的人都不免對院子裡怠慢起來。年輕的丫頭哪裡熬得住?香蓉去老爺院兒裡做端水、縫針的丫頭去了……」
蕭老夫人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消化了這其中的信息。
「我兒呢?我兒在何處?」
「老爺近幾日都不大回來……」
「去找,去找……」
「上哪兒找啊?如今院兒裡的人出都出不去的。」
「瘋了瘋了!竟敢如此對我!」蕭老夫人怒喝一聲,卻隨即嗆咳了起來,她劇烈地咳著,像是將心肺都咳出來一般。
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了那死去多年的祝氏正懸在梁上,冷冷地瞧著她。
「啊!」蕭老夫人大叫一聲,昏死了過去。
「老夫人病得更厲害了。」
蕭七桐一早醒來,便聽見底下丫鬟婆子小聲議論道。
蕭七桐招了個人來問話,那婆子也不敢隱瞞,都一一講給蕭七桐聽了。
「老夫人的脾性,姑娘是知曉的,往常還有人樂意受著,可如今……有了新夫人那裡的好去處,誰又願意再留在老夫人跟前挨了打罵呢?」那婆子說得委婉,但蕭七桐一下子便聽出來,不管這府中的夫人、姑娘,誰失了勢,那下人都是跑得飛快的,踩低捧高,蕭家上下的慣勢了。
那婆子又道:「從前老夫人跟前伺候的香蓉幾個,都托了關係,求了情,從那院兒裡調走了。都年輕著,誰也不想吃那苦頭。」
蕭七桐記得香蓉。
她在蕭老夫人面前是極有頭臉的,從前面對蕭七桐這個正經的嫡小姐,面上都還透著股子優越。
「她去哪兒了?」蕭七桐問。
「老爺院裡。」
蕭七桐這人實在記仇得很,想了想,道:「何不讓她去新夫人院裡?」
婆子愣了下,隨即點頭道:「姑娘說的是。」
說罷,那婆子便告退,大約是傳話去了。
聽了這樣一番話,蕭七桐頓覺神清氣爽極了。
她喚了樂桃,服侍著起身。
不一會兒,有小丫頭進門來,道:「姑娘,有張府、李府、王府、楊府……好幾個府上的姑娘都遞了帖子來請姑娘過去品茶呢。」
樂桃聽了好笑,道:「姑娘身子弱,少有飲茶的時候,這些人倒也不知道約個好的。」
「衝著大哥來的?」蕭七桐問。
小丫頭點頭:「應當是了。」
蕭七桐慢吞吞地起身用了早飯,道:「去吧,去瞧瞧。」
那小丫頭愣了愣,旁邊的樂桃也愣了愣。
她們都以為蕭七桐不會應的,畢竟這樣的事於蕭七桐來說,不是最無聊不過了嗎?
「總歸沒有事做。」蕭七桐道。
樂桃恍然大悟道:「是了,近來安王殿下要忙著操持皇上壽典一事……」
其餘的丫鬟婆子也跟著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蕭七桐:「……」
雖說幾日不見江舜,的確有些微妙的不習慣,但也不至於到了這樣的地步,沒了江舜便倍覺無趣……
蕭七桐道:「我是真心實意想要為大哥挑個好嫂嫂的。」
「是,姑娘說的是。」
幾個丫鬟忙著為蕭七桐選衣裳、首飾去了,勢必要讓那些人瞧了,更自慚形穢才好!
待用了飯,換了衣裳,梳了妝。
蕭七桐招手讓丫鬟們將那幾家姑娘的姓氏都寫在紙上,然後捏成紙團子,抓鬮。
只怕那幾家姑娘知道了,要活活氣死了。
「杜家。」蕭七桐展開紙團瞧了一眼,「那便去杜家吧。」
「是。」
這邊很快去回了信兒,杜家那頭得了信兒,自然就更快地準備起來了。
杜家姑娘也沒想過,竟有一日,他們杜家上下為著蕭七桐而忙得不可開交。
而此時其他府上也陸續得了消息,也不知曉都有誰家放下了臉面身段,也準備著往杜家去,不管怎麼樣,總要見一下蕭七桐的。
蕭七桐坐的馬車姍姍來遲,只是沒有一人生出抱怨之心。
人就是這樣,對於瞧不起的人,自然做什麼都覺得是錯的。而對於比自己強了數倍的人,便覺得對方做什麼都是可容忍的。
馬車停穩,蕭七桐款款走下來,一襲粉衫更透著少女的靈氣。
杜家長女上前,甚至還主動伸出手,扶住了蕭七桐的手腕,她盈盈笑道:「五姑娘生得真纖瘦,一陣風就能刮跑了似的,瞧著就叫人覺得說不出的憐惜。」
杜家么女也湊了上來,二人一左一右,並列在蕭七桐兩旁,她笑道:「皮膚也細滑得很呢,我瞧了實在覺得羡慕。」
有的姑娘對這般做派嗜之以鼻,但也有的跟著說了兩句漂亮話。
都是混跡內宅的姑娘,家中母親早早便教導過一句話,「做人女兒可以嬌寵肆意,做人妻子卻要能屈能伸」。她們如今都到了正適合出嫁的年紀,自然也該學著能屈能伸了,哪有光顧著逞一時痛快的道理?
這邊剛將蕭七桐迎進門去。
這邊突然有人報,建王妃來了。
杜家兩位姑娘嚇了一跳,目露驚恐地瞧了一眼蕭七桐。
如今誰都知曉建王挨了斥罵,而安王則全然相反,依舊榮寵不衰,連帶欺負過了蕭七桐的人,都叫皇上親自下手給整治了……
這建王妃突然上門,蕭七桐若是以為是她們刻意請的人來,那可怎麼是好?
不管杜家二女心下如何慌張,她們還是主動前往去迎了建王妃。
這一迎,卻發現建王妃身邊還跟了丁家姑娘、項家姑娘。
這下好了……
丁家姑娘剛跟寧小侯爺訂了親,項家姑娘又是曾經的安王妃候選人……這……
杜家二女心底已經默默流起了眼淚。
她們只能暗恨,一向善解人意的建王妃今個兒怎麼偏來為難人了!
「我們來得不遲罷?」建王妃笑了笑,走上了前。
「不遲不遲。」
「七桐妹妹。」建王妃轉向蕭七桐,開口便親近了兩分。
不過蕭七桐記得,上回一塊兒吃宴的時候,她還是喚她「蕭五姑娘」的。建王妃倒也真能忍得下這口氣,對著她一口一個「七桐妹妹」,像是忘記了建王在朝堂上吃的罪。
項詩鳶也突然出聲道:「五姑娘今日好生漂亮!」
丁家姑娘卻撇了下嘴,似是對這話不以為意得很。
蕭七桐瞧不出來這些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一概不予理會了。左右這些人就是出去喊一通,說她沒有規矩。可這話又不是頭一回這樣說了,她還真不怕旁人議論。
見蕭七桐不應聲,建王妃面上飛快地掠過了一絲尷尬。
她在京中是有長袖善舞之名,可那是建立在她身為建王妃,隨著建王辦差越多,她在後宅婦人中的地位自然越高,自然有數不清的人來捧著她、順著她。
又哪裡像此刻這樣?
蕭七桐竟是半點面子也不肯給。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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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5:41
第二十章
建王妃不由想到了平日裡,建王私底下對蕭七桐的評價。
建王總說蕭七桐蠢笨,沒腦子,但一句話裡頭,總歸是要提一提蕭七桐的貌美。光是現在回想一下,建王妃都覺得剜心的疼。
一個兩個都誇她美,可美又如何呢?美能長久嗎?不過皮囊罷了!
建王妃掩下眼底的不快,領著兩個姑娘,落了座。
因為她一來,主位自然便要讓給她。
杜家姑娘難免心中又有不滿。
今日主角本該是蕭七桐的。
蕭七桐自個兒倒是沒覺得什麼,建王妃今日前來,權當唱戲給她看了。
等到開了宴,因為建王妃在場的緣故,不少姑娘也收斂了動作,不大好往蕭七桐跟前親近。
這時候項詩鳶卻突然端了杯酒水,到了蕭七桐的跟前,微微一笑,道:「從前與五姑娘有些嫌隙,但都因誤會而生,而今我知曉五姑娘是個什麼樣的人,只盼著能與五姑娘一酒解了前頭的嫌隙誤會……」
蕭七桐笑盈盈地看著她,絲毫不吃這套。
哪怕這會兒宴上坐的人再多,這些人又再如何覺得她小氣刻薄,她也絲毫不會更改自己的姿態。
項詩鳶不由催促了一聲:「五姑娘?」
蕭七桐這才慢悠悠地道:「我與項姑娘有嫌隙誤會?」
項詩鳶倒也不畏懼羞恥,點了頭,道:「有。」
「我卻不知道呢,項姑娘說與我聽聽。」
項詩鳶頓了下,笑道:「眾人都知曉我仰慕安王殿下,而五姑娘恰巧成了安王殿下的未婚妻,我從前聽信了外頭的傳言,誤解了姑娘,便生了些嫌隙……」
蕭七桐還是笑盈盈地看著她,道:「如今項姑娘便不仰慕安王了?」
項詩鳶一頓,沒想到蕭七桐會從這句話入手。
她自然還是仰慕的。
不僅仰慕,她還盼著將蕭七桐從安王未婚妻的位置上驅逐下來。
只是叫蕭七桐這麼直白地問出來,項詩鳶反倒無法回答了。
還是建王妃笑了笑,出聲道:「這滿京城,哪有不仰慕安王殿下的?
蕭七桐掩脣笑了下,反問道:「建王妃的意思是,縱使有再多的姑娘仰慕安王,我也該忍著才是,喝了一杯酒便該消去前頭的恩怨了?」
建王妃面色微變,她的確是這個意思,但被蕭七桐一解讀,就變了味兒。
還不等旁人說話,蕭七桐又道:「只是我喝不得酒,我也不願忍著。」
一時間場內寂靜,眾人誰都不敢開口了。
項詩鳶受了家裡的教導,今日來便是打算著在明面上拉好與蕭七桐的關係,可現在被蕭七桐一套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給全然打亂了。
她動了動脣,只好道:「五姑娘怎能這樣說呢?但凡厲害的男子,身邊哪裡會只一個女子呢?」
建王妃笑道:「不錯,五姑娘日後莫再說這樣的話了,否則還未過門,豈不就要傳出善妒的名聲?」全然一副為了蕭七桐好的口吻。
蕭七桐笑了下,道:「可建王待王妃不是痴情得很麼?」
建王妃面上的笑容卻是僵住了。
究竟好不好,只有她知曉。
在外頭的人看來,建王身邊只是多了幾個姨娘,幾個陪房,那都算不得什麼……畢竟沒有側妃來打建王妃的臉呢。這都算得上是建王痴情了。
蕭七桐將她神色收入眼底,面上飛快地掠過了一絲譏諷之色。
這些人,自個兒泡在苦水裡甘之如飴,便也要將旁人一併拉下苦水。
實在可憐可悲又可笑。
蕭七桐轉聲道:「安王也是一樣的,早先便與我說了,日後府中除了他,自然只有我一個主子。除非有哪家姑娘實在想不開,非要上安王府做丫鬟去。」
說罷,她還笑了下,那笑裡帶著一絲甜,實在漂亮極了。
但項詩鳶瞧著她的笑,卻恨不得拿指甲在她臉上戳個洞。
怎麼可能?
安王的性子,會說這樣的話?
蕭七桐眨了眨眼。
其實這話是她編的。
不過既然前頭江舜說了,說他真心喜歡她。
那這話她自然是敢說的。
還是建王妃打破了沉寂的氣氛,她笑了下,道:「安王當真這樣說?」
「嗯。」蕭七桐歪了歪頭。
建王妃想說,五姑娘怎麼能將這樣的話也當真呢。
但話到了嘴邊,建王妃知道這樣會留人話柄,於是又只能生生地咽回去。
項詩鳶這下僵在那裡,一時間徹底無話應對了。
只是她身形不及蕭七桐的纖瘦,哪怕是可憐又無助地站在那裡,也未曾叫人覺得憐惜。
蕭七桐笑了下,倒是大發慈悲地道:「項姑娘回去坐著吧,別站久了,腿站麻了。」
這樣一瞧,項詩鳶倒是生生被她比下去了。
其他姑娘來回瞧了瞧,心裡情緒各異。
不過項詩鳶今日這一出,實在是將她自己從往日的位置上拉了下來,反而落得不堪了。
蕭七桐想了想,估摸著項詩鳶原本是想讓她騎虎難下的。
最好她再當場發個火,一時失個言,項詩鳶自然就成了受委屈的人。
「我知曉五姑娘心下仍舊存著芥蒂,還未放下。那該是我做得還不夠,便改日再邀姑娘一塊兒喝酒吧。」項詩鳶大方地笑了笑,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隨後便回去坐著了。
之後都未曾再發聲,像是恨不得將自己隱藏起來才好。
由此可見,她也並未如她表現得那樣落落大方了。
累不累呀?
蕭七桐心下覺得好笑。
待到這次的小宴會落幕,杜家兩個姑娘送著項詩鳶出門去。
其他姑娘這才算是抓住了機會,也時不時與蕭七桐說上兩句話,好盼著蕭七桐回去好好說一說。
蕭七桐也認真記了幾個姑娘,然後轉眼便到了杜府門外。
只是她府中下人卻不見驅趕馬車上前來,相反,此時另一輛陌生的馬車到了跟前。
蕭七桐不由回頭瞧了瞧其他姑娘,是他們誰家的馬車?
此時那馬車簾子掀起來,卻是露出了江舜的臉。
江舜長腿一邁,輕鬆從上頭跨步下來。
門口擠著的這些姑娘,頓時啞了火,誰都不敢開口了。
她們甚至愣愣地看著江舜,一時間滿腦子裡盤旋的都是方才蕭七桐說的話。
安王殿下當真……當真說了那話?
「五姑娘請。」江舜身邊的小太監上前,躬身,笑道。
蕭七桐都覺得驚奇。
江舜怎麼來得這樣剛剛好?特地來接她的?
「見過安王殿下。」其他人這才紛紛反應過來,朝江舜行了禮。
江舜卻對旁人視若無睹,目光只落在蕭七桐的身上,他道:「今日家宴,接你進宮。」
家宴?
什麼家宴?
皇貴妃的家宴?
蕭七桐滿心疑惑。
這邊自然有些姑娘嫉妒得都快撕爛帕子了。
安王與蕭七桐說話,何其熟稔的口吻,不知道的還當蕭七桐已經嫁過門了呢。
安王又口稱「家宴」,得了皇上、皇貴妃許肯的。
誰家姑娘有這樣好的運道呢?莫說其他人,就說建王妃,當年又哪裡如她這樣,總往宮裡去,還回回都要得三宮賞賜……
若是她們,若是她們做了安王的未婚妻,只怕也是要享受這樣的待遇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5:52
第二十一章
「上車罷。」江舜道。
蕭七桐點了下頭,也不客氣,走上前去,墊著帕子撐住江舜的手腕,便跳上了馬車。
而後有侍衛將馬牽來,江舜自然便翻身上馬,走在馬車旁邊,瞧著隱隱有些守護蕭七桐安危的意思。
這下是真的有人嫉妒得將帕子撕爛了。
項詩鳶臉色也都變了。
她尋常能維持住大方的模樣,那是因為還沒到大受刺激的時候。
上次在宮中,她變了臉。
這次更加的過猶不及。安王當著眾人的面待蕭七桐這樣好,不僅叫她嫉妒,更是讓眾人都看了她的笑話去!
項詩鳶面上火辣辣的,甚至身子發軟,站都站不穩。
還是建王妃從旁邊扶了她一把,在她耳邊低聲道:「急什麼?還早著呢。你應當早做好準備,哪怕等蕭七桐真過了門,你也要將她拉下來。」
建王妃話音剛落下,這頭江舜突然將目光轉了過去。
他的目光一改往日的平靜冷淡,變得凌厲了起來,其中更挾裹著仿若雷霆萬鈞的氣勢,建王妃本能地打了個哆嗦,更是本能地閉上了嘴。
項詩鳶見她突然不聲了,心下疑惑,於是跟著抬了頭。
這一抬頭,項詩鳶卻只瞥見了江舜離去的背影。
放在她的眼裡,實在冷酷又無情。
等到安王一行人離去,這邊眾人才從寂靜中恢復了過來。
有人嘆了口氣,道:「興許是真的,瞧安王待蕭五是當真好得過了頭!」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左右我們這些人都是沾不上安王殿下的……」
「是呀……」
聽著她們改變了的口吻,項詩鳶心頭冷笑。
你們這些人是不行。
一群蠢貨又怎麼行呢?
但她行。
蕭七桐上了馬車,有著滿腹的話想要問一問江舜。
她打起簾子,卻要費勁兒地仰著頭,方才能在視線內夠得著江舜,這樣哪裡還有力氣說話?
蕭七桐氣悶地抬手揉了揉脖頸,只好放下了簾子。
外頭的江舜注意到了蕭七桐的動作,於是低聲道:「七桐,怎麼了?」
他的聲音倒也可以清晰傳進蕭七桐的耳中。
只是總不好這樣聊天。
難免叫旁人聽了去。
江舜見她不出聲,卻似乎更擔憂了,於是身子微微下沉,這樣聲音也就離蕭七桐更近了。
他道:「方才在杜家,誰欺負你了?」
江舜這話一出,其他的侍衛、太監也都跟著豎起了耳朵,面色一凜。
誰膽敢欺負安王府上未來的安王妃!
不如剁了下酒!
蕭七桐這才出聲:「想欺負我的,都叫我反欺負回去了,這會兒指不準在心底怎麼罵我呢。」
江舜頓了下,道:「日後他們便沒機會在心頭罵你了。」這是一句平淡的陳述,但從他嘴裡說出來,難免帶了一股讓人畏懼的冷意。
蕭七桐腦子裡浮現了一個念頭,怎麼沒機會?殺了他們嗎?
但很快蕭七桐又覺得這個念頭太可笑了。
江舜哪裡會這樣簡單粗暴?
蕭七桐轉了話題,道:「宮中擺了什麼家宴?」
「母妃生辰,不欲操辦,便只在永華宮中擺了宴。這會兒過去正合適,妃嬪們都已經散去了。」
蕭七桐先是驚訝,隨後便忍不住皺眉:「殿下怎麼不提前告知我?我什麼禮物都未準備,這樣太過失禮了。」
「母妃不需要這些玩意兒。」
「生辰賀禮總歸是不一樣的。」
「好吧。」江舜似是無奈地笑了下,道:「我都一併為你準備了,你的賀禮便是我的賀禮了。母妃收到定會歡喜不已。」
蕭七桐想了想皇貴妃的舉止,恐怕她和江舜拆分來送賀禮,比起一併送賀禮,後者更讓安宜皇貴妃高興。
畢竟瞧著永華宮上下,似乎都盼著她和江舜親近才好。
蕭七桐想了想,實在忍不住,問:「殿下怎麼來得這樣剛好?」
馬車外,在蕭七桐看不見的地方,侍衛、太監們又瘋狂豎起了耳朵,認真偷聽,不,光明正大地聽。
江舜嘴角噙著一絲笑意,正樂得在人前這樣與蕭七桐親近。
若是七桐心中沒有鬆動之意,又哪裡會這樣大方開口呢?
江舜眉眼間的喜色都快要涌出來了,他低聲道:「接了消息,知曉建王妃帶著項、丁二人來了,我便也就來了。」
在他口中,項詩鳶和丁家么女,也就落得一聲「項、丁二女」了。
這個結果不出蕭七桐的意外。
只是雖然能猜到,但現實當真如此,卻還是令人覺得驚訝的。
畢竟江舜是王爺,還是宣正帝最疼愛的兒子!眼下這般時刻緊跟……自然顯得驚奇。
江舜突然又道:「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嗯?」
「我心中惦念七桐,便來了。」
「……」
馬車內樂桃的臉都紅成了個桃子,她盯著蕭七桐,小聲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敢,怕被安王聽了去。
蕭七桐的面頰也微微泛著紅,一時間差點又接不上話。
而馬車外的眾人,都抬頭望著天。
主子厲害!
主子可算學會這些招數了!
常年打光棍的侍衛團體,這會兒也不由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嚮往。
有了未婚妻,原來滋味兒這樣好的!
他們也想有!
「真是巧了。」蕭七桐整了整情緒,頓了下,低聲道:「我方才在府中也正說到殿下呢。」
江舜騎在馬上,身上的喜悅濃厚得都快要噴薄而出了。
如果這會兒蕭七桐與他坐在一處,恐怕一眼就要撞進他滿含溫柔之色的眼眸裡去,整個人都要呆住。
江舜啞聲問道:「七桐說了我什麼?」
「我說殿下心頭只有我一個人,日後安王府上的主子,除了殿下便也只有我了。若有別的姑娘想進安王府,怕是隻能到王府裡頭做個丫鬟了。」
江舜心下震動,嘴角徹底繃不住了,笑容幾乎深深刻進了他的眉眼、嘴角之間。
他繼續啞聲道:「七桐說的是,七桐說的好。」
他就怕七桐不懂得維護自己的主權。如今這番話,他也可從中摸索出,七桐如今待他的心思,鬆動到何等地步了……
侍衛、太監們:「……」
他們暗暗咋舌。
瞧不出來呀,蕭五姑娘看著纖弱,實則卻這樣霸氣!
再瞧瞧主子。
主子臉上都快開出一朵花兒來了。
蕭七桐也沒想到江舜這樣配合,像是自覺脫口而出似的。
她心中有了點不一樣的滋味兒,軟綿綿的,像是人在太陽底下曬著,陽光覆蓋於身,溫暖又舒適。
她的嘴角也不自覺地翹了起來,而她自己全然未發覺。
她又道 :「可他們不信……」
「很快他們便信了。」
江舜垂下目光,心道,實在不信的,那就殺了唄。
蕭七桐覺得不能順著這個話往下說了,再說下去,樂桃都快要聽得暈過去了。
想一想,好像除了她,少有人見過江舜的這般模樣……
旁人聽了是會覺得不可思議的。
蕭七桐想了想,便改了口,道:「下回娘娘的生辰,還是殿下先與我說吧。」
江舜沉默了一瞬,道:「七桐說的是,日後安王府上這樣的事,本該是由七桐做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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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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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6:04
第二十二章
蕭七桐耳根一燙, 又接不上話了:「……」
馬車外顧剛捂了捂嘴。
甜。
真他媽牙都快甜掉了我的主子哎!
蕭七桐與江舜到了永華宮時,永華宮中已經恢復了寧靜,最熱鬧的時候應當已經過去了。
安姑姑將他們引進殿中,待邁步進去,蕭七桐卻聽見了一道孩子的聲音,帶著一絲奶氣,但口吻又很努力地學著認真刻板的樣子,道:「皇貴妃收下了禮物,那我就該走了。」
蕭七桐轉進去,正巧撞上那小孩兒。
她定睛一瞧,隱約覺得有些眼熟,但仔細瞧了會兒,直到對方面上閃過喜色,隨即又乖乖站定,喊了一聲:「三哥,七桐姐姐。」
這不是七皇子那小胖子麼?
蕭七桐有好些日子不曾見他了,這一見,卻發現小胖子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肚皮沒那麼圓溜了,臉頰沒那麼鼓脹了,瞧著小小年紀,精神還有些懨懨的。
蕭七桐先跟著江舜向皇貴妃請了安,然後才看向小胖子,問:「前陣子病了?」
七皇子搖搖頭,低聲道:「跟著師傅讀書呢。」
讀書讀成了這副模樣?
蕭七桐心下驚訝。
只是七皇子的母妃乃是李妃,李妃心頭還記恨著她呢,她也就不好再多問了,只是繞著七皇子的臉蛋畫了個圈兒,道:「 瘦太多了,長身體,多吃些罷。」
七皇子搖搖頭,但隨即又點了點頭。
他抬眼眼巴巴地瞧了瞧江舜,但見了三哥他就覺得心下害怕,於是忙轉身跑了。
他跑步的姿勢,倒是和從前沒什麼兩樣,依舊撅著屁股噠噠噠。
蕭七桐看了覺得好笑,心裡對於七皇子囂張跋扈的印象已經淡得快沒影兒了。
等七皇子離開了,江舜便命人呈上了為皇貴妃準備的賀禮。
皇貴妃似乎對這些物件,的確不大感興趣,便只是讓安姑姑捧了收好。
江舜道:「這是兒臣同七桐送給母妃的。」
皇貴妃忙叫住了安姑姑:「捧來我再瞧瞧。」說罷,她極輕地笑了下,道:「日後便不必講究這些了,我那庫裡堆也堆滿了。」
也就只有在宮中地位超然的皇貴妃才能說得出這樣的話了。
蕭七桐心說果然!
皇貴妃一聽是她同江舜一併送的,她便難得來了一絲興趣。
等安姑姑將盒子重新捧上前,皇貴妃打開來瞧了瞧,裡頭放的都是首飾,瞧模樣應當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價值也應當不菲。
但於皇貴妃來說,又實在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
她點頭道:「七桐費心了,我喜歡得緊。」說罷,似乎為了以示這話的真實性,她便親手取了一支步搖,命安姑姑為自己簪上。
蕭七桐聽了這話,反倒覺得有些臉紅。
本就不是她挑的,也不是她出的錢。
下次若有機會,該再為皇貴妃買些東西才好。
想來想去,蕭七桐突然出聲道:「我給娘娘做碗長壽麵吧。」
她不會旁的,但卻會這個。
因著從前她從小沙彌那兒學了,給自己煮過。
皇貴妃驚訝了一瞬,隨即點了下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吧,勞心費神,你身子才大好……」
蕭七桐低聲道:「費不了多少功夫。」
江舜在一旁出聲:「兒臣跟著七桐一併去吧。」
皇貴妃這便松了口氣,道:「去吧,安姑姑跟著一塊兒去吧。」
「是。」安姑姑笑著應了聲,滿臉的笑容都要承載不下了。
安姑姑在前頭領路,蕭七桐便與江舜走在後頭,往著永華宮的小廚房而去。
待進了小廚房,裡頭正在忙活的嬤嬤、太監,全都嚇得跪了下來,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了。
「都起來吧。」江舜淡淡出聲:「五姑娘要為母妃做一碗長壽麵,你們便從旁輔助吧。」
「是。」宮人們對視一眼,眼底都帶著驚訝。
不過瞧見蕭七桐人都來到這裡了,他們盯著蕭七桐一瞧,心中暗道,這位蕭五姑娘果真是個有本事的。一碗長壽麵,瞧著沒什麼大用,但娘娘心下該是要感動的。
蕭七桐有了從前的經驗,做長壽麵倒也快得很,何況還有宮人們在旁邊幫著備上輔料。
半個時辰不到,長壽麵便做好了。
等做好了,蕭七桐才驟然想到一件事……
「現在似乎不是用膳的時候。」蕭七桐尷尬地道。
「娘娘用膳時也吃不下多少,今個兒就先嘗嘗姑娘的長壽麵,正好。」安姑姑在一旁眯眼笑道。
江舜點頭:「正是。」
蕭七桐這才松了口氣,將那碗面交給了安姑姑,由安姑姑托著送到前殿去。
出了膳房,蕭七桐與江舜依舊走在後頭。
這時候江舜才突然出聲問:「累嗎?」
「不累。」蕭七桐很認真地道:「我的身子比從前要好多了,大抵是調理得當了。只是做個面,反倒是活動了筋骨……」
江舜這才道:「那七桐日後也做給我吃吧。」
蕭七桐哭笑不得。
原來在這裡等著她呢!
江舜憋了半天,就為了說這句話吧?
她就說,為何方才在膳房中時,江舜似乎一直盯著她瞧。
那目光與往日的又略有不同。
倒像是摻了點不甘和嫉妒似的。
左右一碗面的事,並非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蕭七桐也就點了頭:「好。」
江舜嘴角一勾,神色溫柔了下來。
安姑姑很快將那碗面送到了皇貴妃的跟前,皇貴妃湊近嗅了嗅,道:「很香,聞著又不膩。七桐手藝好。」
待誇讚完,這頭皇貴妃和安姑姑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還瞧了瞧蕭七桐,眼底帶著絲絲心疼的意味。
蕭七桐有些驚訝。
她們是不是以為,她從前在蕭家日子困苦,於是便要時常自己煮面吧?
其實哪會有這樣的經歷。
畢竟她那院兒裡,可是沒有廚房的。
只能等著府中的大廚房,將食物分發至她的院兒裡,有時底下人有了疏漏,自然就得餓肚子了。不過程敏月那時做了一回兩回,大抵是覺得沒什麼趣味兒。便吩咐下人往她院兒裡送吃的,但送去的卻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程敏月美曰其名道:「府上的嫡小姐體弱,禁不得葷腥魚肉,還是吃粗淡些,方才有益於身體。」
這樣一想。
她們心疼她,倒也不算是誤會。
蕭七桐眨巴著眼,作乖巧狀,看著皇貴妃用了大半碗長壽麵。
等皇貴妃放下碗筷,旁邊的宮人都笑了起來,口中道:「娘娘長壽!」
「說什麼這樣開心?」男子低沉渾厚的嗓音在室內響起。
眾人轉頭望去,宮人們是最先被嚇住了,紛紛跪地道:「皇上。」
而後才是皇貴妃福身。
再是江舜同蕭七桐行禮。
「都起來吧。」宣正帝先走到了皇貴妃的手邊,坐下,然後才吩咐眾人:「你們也坐。」
「這是……」宣正帝的目光垂落在桌案上,「長壽麵?」
皇貴妃點了下頭,淡淡道:「七桐親手做來的。」
宣正帝面上閃過驚訝之色,隨即笑道:「聞著便有一股香氣。」他道:「朕方才處理完了政務,便想著早些過來,此時正好腹中饑餓。可還有面?也給朕盛一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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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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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6:16
第二十三章
蕭七桐:「……皇上,沒有了。臣女就做了一碗。」
宣正帝臉上掠過遺憾之色:「朕倒是趕不上了。」
說著,他頓了下,指著面前的碗道:「來人,取副碗筷來。」
等太監取了新碗筷來,宣正帝便嘗了嘗皇貴妃未能吃完的那半碗。
蕭七桐都看得呆住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那碗面是什麼珍奇材料做成的呢!
「味道著實不錯。」宣正帝的目光打量了下蕭七桐,又道:「是個有孝心的孩子。賞。」
於是便有太監捧了一個匣子上前。
江舜從善如流地接到了自己的手中,然後才遞交給了身後的太監:「替五姑娘拿好了。」
那太監連忙點頭。
蕭七桐也沒想到,自己這回來賀壽,不僅一分錢沒花,反倒又入賬了不少。
大概她這輩子真是注了定地要走財運!
「什麼時辰了?」宣正帝問。
「回皇上,」
「那尚早。」宣正帝皺了下眉,道:「朕與皇貴妃、安王也許久不曾這樣坐在一處閒談了。來人,取一副棋來。安王陪朕下下棋。」
有宮人去取了棋來。
等棋盤棋子擺好,江舜便與宣正帝坐到了一處去。
蕭七桐便坐在旁邊,做起了看客。
上輩子,她哪裡會想到,自己竟有一日這樣坐在皇宮中,便如同坐在尋常百姓家裡似的,瞧著皇上和安王下棋……
父子倆很快過起了招。
安王擅棋,宣正帝卻也擅棋。
宣正帝疾風驟雨,氣勢壓人,安王慢條斯理,不慌不忙。
先後幾局都是宣正帝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此時宣正帝突然轉頭,看向蕭七桐,似是隨口問了一句,道:「你有個過繼的兄長?」
「回皇上,是。」
「他如今當的什麼差?」
「龍武軍當差。」
宣正帝點了下頭,道:「朕聽聞他行事勤懇,為人忠厚,該提為指揮使。」
蕭七桐面上飛快地掠過了驚訝之色,隨即點了下頭:「臣女替兄長謝恩。」
宣正帝扔掉了手中的棋子,笑著拍了拍江舜的肩,道:「雖然你故意讓著朕,但朕瞧得出來,朕這棋風與我無二!」
宣正帝說罷,臉上喜色卻是收了收,突然嘆了口氣道:「還是你聰明肖朕,你二哥蠢笨,不堪大用……靈州之事已殃及周邊府州,還要辛苦舜兒前往,一掃你二哥留下的爛攤子!」
蕭七桐這下是真的驚訝了。
之前宣正帝的態度一直游移不定,讓人瞧不出他的真實想法。
但這會兒的這番話,卻無疑是給出了肯定……
為什麼宣正帝突然轉變了?
真是因為建王太蠢了?蠢得宣正帝都接受不了了?
宣正帝一直在永華宮陪到了巳時,方才離去。
待他離去後,永華宮中的氣氛卻是輕鬆了許多,幾人一直閒話到皇貴妃體力不濟時,方才散去。
因時辰已完,宮中已到宵禁時分,蕭七桐便留宿在了永華宮。
等到第二日一早,江舜來了永華宮,幾人一併用了早膳,江舜便又送著蕭七桐回蕭家去了。
江舜目送著蕭七桐走進蕭家大門,這才返身上馬離去。
邁進門,走了一段路,樂桃才終於喘出了一口氣,她臉上還帶著恍惚的神色,道:「……安王殿下,似乎,似乎與從前不大相同了。」
「嗯。」蕭七桐只輕輕地應了一聲。
樂桃倒是憂慮地道:「日後若真有人說姑娘過於霸道,是個妒婦,可怎生是好?」
蕭七桐樂了:「他們在背後編排我的話還少了麼?又可曾影響過我?」
樂桃想想也正是這個道理,之前那臨陽侯府受了影響,可後頭安王不就絲毫沒受影響麼?可見安王殿下英明神武,對外頭的流言是從來不信的。
樂桃這才放了心,只笑著道:「姑娘早些嫁到安王府上去就好了。」
蕭七桐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等進了院兒,她便又睡了個回籠覺。
醒來後,便見著陳若秀在她院兒裡等著了,蕭三姑娘站在一旁,瞧著神情有些尷尬,畢竟陳若秀與他們年紀相當,自然心頭覺得怪異。
丫鬟服侍著蕭七桐梳洗完,陳若秀才出聲問道:「昨日姑娘去了杜家,可有瞧見什麼合適的姑娘?」
「是有幾個好的,不過還是得看大哥喜歡與否。」
「姑娘說了名字,我這邊便命人去求畫像來瞧瞧。」
蕭七桐稍作回憶,慢吞吞地念了幾個名字。
陳若秀得了名字,目的已達,便帶著丫鬟婆子走了。
留下了蕭三姑娘,站在原地,顯得有些踟躕。
「七桐。」蕭三姑娘細聲道,「那李家……」
「你想嫁到李家去?」蕭七桐也不與她兜圈子,直接了當地問。
「嗯。」蕭三姑娘強忍著羞恥點了頭,她知道,她只有這個機會了,若是錯過了,之後還不知曉會被選到什麼人家去。
「李家姑娘下了大獄,如今生死不知,整個李家都被我削了臉面。他們求親是假,為平息身上的麻煩才是真。若你嫁過去,他們興許會因著對我的憎惡,連帶也不喜你。這樣,你也願意?」
「願意。」
「將來我也做不了你的後盾。」蕭七桐開口淡淡道:「你我本也沒有什麼姐妹情。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蕭七桐點了頭:「好。」
蕭三嫁到李家的消息,想必會讓蕭詠蘭活生生氣死吧?
於整個李家來說,也是如吃了蒼蠅,偏還不能吐出來,得生含在嘴裡,就這麼一直含著。除非哪天她死了,又或者江舜死了……
見蕭七桐應了聲,蕭三姑娘呆了呆,大約是沒想到蕭七桐會這樣快便答應下來了。儘管只說了那麼一個字,可那一個字對於她來說,都已經是這世上最美妙的聲音了。
蕭三姑娘用力點了下頭,隨即啞聲道:「多謝!多謝七桐!多謝七桐……」
蕭三姑娘回去後,還命丫鬟送了些零碎的東西來。
什麼荷包帕子小鎖……
這是她唯一能送出的玩意兒了。
蕭七桐叫人收了起來,卻也沒多看。
她既然答應了,當然就不會反悔,也不會故意拖延這樁事。她讓樂桃去傳話給陳若秀,由陳若秀回李家那邊的信兒最合適。陳若秀眼下抓了蕭家後院的權柄,當然盼著將這些事都辦好,做給蕭七桐看。
省事兒,舒心。
吩咐完樂桃,蕭七桐便懶洋洋地倒了下去。
上輩子,她哪兒想過有這樣一日。
若是這樣過個幾十年,她便也沒有遺憾了。
蕭七桐在院兒裡曬太陽,曬得迷迷糊糊的,又睡過去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突然察覺到頭上罩下一片陰影,蕭七桐慢慢抬起頭,便見身形高大的蕭靖立在一旁,手裡還拿著什麼東西。
「兄長?」蕭七桐撐著坐了起來。
蕭靖在一旁坐下,道:「我已經與夫人選定了。」他年紀比陳若秀還要長,自然不好稱呼「母親」,於是就口稱「夫人」,陳若秀倒也不大在意。
「選定了?」蕭七桐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說妻子的人選。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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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6:28
第二十四章
於是蕭七桐的目光垂向了他手中的東西,果然,蕭靖手中拿的是一卷畫。
見蕭七桐打量,蕭靖便立即將那畫展開來,好叫蕭七桐看個清楚。
只見畫上的人,眉目清秀有餘,靈氣不足,渾身一股文弱氣,像是讀了好些書的模樣。
蕭七桐記得她。
這是尉遲家的姑娘,尉遲晴。那日杜家宴上,她並不大出眾,蕭七桐記得她,是因為這個姑娘說話格外的文氣,有禮貌極了,舉手投足倒也賞心悅目的,叫人看了覺得舒服。只是她好像不大愛說話,大都是旁人說一句,她才跟著說上半句。
「我聽冰人說,她性情好。」蕭靖頓了下,顯得有些木訥,道:「性情好便好了。」
蕭七桐覺得哭笑不得。
這便是好了麼?
她不由得又將今個兒問蕭三的話,再問了一遍蕭靖:「兄長想好了?」
「想好了。」
蕭七桐沉吟片刻:「兄長日後是要做蕭家的主的,文弱不善言辭的姑娘,恐怕壓不住底下人。除非……」
「嗯?」
「除非兄長日後不納姬妾,連通房丫頭都沒有。不然她一個也壓不住……」
「那便不納妾,不收通房。」蕭靖道。他本來也不好女色,尤其是經了程敏月,和幾個姨娘鬥法,又苛待了府中姑娘後,他便對女子爭風吃醋頗為厭惡。可這又並非女子本意,男子若能管住自己,不貪花好色,不納姬妾,又怎會有後宅不寧?
蕭七桐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痛快,倒是驚訝了一瞬。
「那便好了。」蕭七桐點點頭,「我瞧她做我嫂嫂也是很好的。」
見蕭七桐這樣說,蕭靖也跟著露出了點笑意,他道:「夫人安排了過兩日帶府中女眷,再約上別的幾家,一同去佛光寺上香。」
蕭七桐明悟地點點頭。
上香祈福等等……都是那些將要訂親的男女,難得尋上一次機會,先見上一面,若無意外,之後便要定下了。大歷朝在這一點上,倒是並不死板。
蕭靖收起畫卷:「你好生歇息吧。」
「嗯。」
蕭七桐目送著他離開,心裡倒也難得有了那麼一絲親情的味道。
當年若是母親真生下了蕭家的長子,她有了個哥哥,興許也該是這樣談天的。
又若是母親還在……她的親事,也該是要與母親這樣細細說的……也許母親也會為她籌劃這樣的見面機會……
蕭七桐抬手揉了揉眉骨。
如今蕭家害過母親的人,都已經不得好下場了。
就連欺負過她的人,也都惡有惡報了。
母親若是泉下有知,也該覺得心下歡喜吧?
她是該仔細想一想她同江舜的事了……
若母親在,想必是盼著她幸福,而不是孤獨一人的……
蕭七桐笑了笑,起身道:「樂桃,咱們出去走走罷。」
「是。」
轉眼到了去佛光寺上香這日。
因為蕭三已經與李家那邊交換了庚帖,只等著下訂親文書,便留在了府中。蕭四姑娘稱要照顧姨娘,便也留了下來。
於是就只有蕭七桐與陳若秀坐在一駕馬車之中,朝著山上去了。
待車駕行到佛光寺外,卻見今日佛光寺頗為冷清。
家僕上前詢問,小沙彌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今日安王殿下到了寺中聽方丈講經,還請諸位香客放輕腳步,勿要擾了安王殿下。」
眾人聽見這句話,不由齊齊轉頭朝蕭家的馬車看了一眼。
自從那日在杜家,見了安王親自來接蕭七桐後,不少貴女都打消了那點攀附的心思。
她們美麗不及蕭七桐,文采不及項詩鳶,又憑什麼去爭呢?不如識趣些。安王本也不是她們能肖想的。
蕭七桐下了馬車,也不由感嘆了一聲真是巧。
她仰頭看了看佛光寺的匾額,一回首,才發覺她同安王從第一次見面至今,已經快要一年了。這一年裡,卻是做了比過去十幾年都要多的事……
人生實在奇妙。
若當時安王沒有叫住她問話,只怕又該是另一番光景了。
陳若秀下了馬車,道:「進去吧。」
其他人點頭應聲。
雖說陳若秀年紀輕,還是嫁給了蕭成做繼室,可大家都是識風向的,誰都瞧得出來安王對蕭七桐的維護之意,就連宣正帝也都愛屋及烏,維護起了蕭七桐,更不消說宮裡頭的皇后、皇貴妃,都是喜歡蕭七桐的……這蕭家將來說不得便是要做皇親國戚的,這會兒要她們低個頭,也就這麼順水推舟地低了。
待進了門。
蕭七桐便察覺到有人在打量她。
她不由回了下頭,卻沒瞧見人。
等轉過長廊,來到了前殿。
眾人分散開,先後去上香,蕭七桐又察覺到有誰在瞧她。
她立刻回了頭,這下倒總算是捉住對方了。
對方有些羞怯地收起了目光,還往後退了半步。
正是尉遲家的姑娘。
想必她已經得到消息,知曉蕭家有意於她了。
尉遲晴頓了頓,還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蕭七桐身邊來,低聲喚:「七桐妹妹。」
「嗯。」蕭七桐應了聲。
尉遲晴小心地看著面前的女孩兒,心下略有些發怵。她聽家中長輩說起,如今蕭家瞧著是新嫁婦做主,但實際呢,卻是蕭七桐說了算。所以來時,家中長輩便仔細叮囑了,要她好好親近蕭七桐。
可她聽過了蕭七桐的百般傳聞,有說她凶惡不好相與的,也有說她實則貌美心善的,也有說她淡漠高高在上的,也有說她溫柔笑裡藏刀的……一時間,尉遲晴心中難免惴惴。
這時樂桃取了線香來,蕭七桐接到手中,便順手分了些給尉遲晴。
尉遲晴頗為受寵若驚,趕緊接了過來。
蕭七桐見她模樣,心道,果然是個壓不住陣的。
陳若秀此時轉過頭來,道:「我們一塊兒吧。」
蕭七桐點了頭,往前走去,見尉遲晴還傻站在原地,她不由得回頭道了聲:「還站著作什麼?」
尉遲晴忙跟了上去,面頰微微發紅。
如今蕭七桐也沒什麼可求的,上香便只是單純的上香,心頭連許個願都懶得做。
將香插好,回過頭來,便見尉遲晴臉上更紅了,也不知是許了什麼願望。
等上了香,眾人便去殿中聽經。
就這麼枯坐了會兒,到了晌午,便有小沙彌來請眾人去吃齋菜。
吃了沒一半,尉遲晴便以洗手淨臉、清一清煙灰為藉口,帶了一個丫鬟一個婆子,往殿外去了。
蕭七桐上輩子不知曉吃了多少齋菜,吃著這些東西自然沒什麼胃口,她隨意揀了兩筷子,就放下了手中的食具。
誰知這頭剛放下,尉遲晴的丫鬟便進來了。
小丫鬟拉了拉蕭七桐的袖子,道:「煩請五姑娘隨奴婢去一趟。」瞧著面上神色焦灼得很,像是有什麼急事。
難不成出什麼事了?
蕭七桐盯著她的神色瞧了瞧,確認不似作假後,她才帶著樂桃跟了出去。
那小丫鬟在前頭帶路,等走到了佛光寺的後院兒,樹木掩映處,蕭七桐終於見到了蕭靖以及尉遲晴的身影。
尉遲晴立在旁邊,臉已經紅成大桃子了。
蕭七桐更覺得摸不著頭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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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6:40
第二十五章
這兩人說話說得好好的,將她叫過來作什麼?難不成將她叫過來了,尉遲晴臉就不紅了?
「七桐!」蕭靖倒是上前邁了一步,他微微皺著眉,顯然是的確有什麼事。
「兄長,這是怎麼了?」蕭七桐瞧了瞧他,又瞧了瞧尉遲晴。
尉遲晴忙擺手:「並非是我的事。」
蕭靖也點了下頭,道:「我來時聽聞安王殿下在寺中聽方丈講經?」
「是,怎麼了?」
蕭靖眉頭皺得更緊,有些猶豫地道:「我方才見著寧小侯爺了,我尋了個小沙彌詢問,他道,寧小侯爺帶著鴻欣郡主,一併陪著老王妃上香來了……若是撞見了,總歸不大好……」
蕭七桐的確沒想到,竟然會這樣巧!
不過震驚過後,她便恢復了平靜,搖頭道:「也不算什麼大事,撞見便撞見,沒什麼不好,頂多是給旁人多了一些談資。不過有李家姑娘在前頭作先例,如今誰還敢往外胡說?她不要命了,她家裡人還要命呢。」
聽蕭七桐口吻雲淡風輕,蕭靖緊皺的眉頭才舒展開。
「安王那裡……」
「他又不是沒見過寧小侯爺?」蕭七桐失笑,「早先便見過了。」
這會兒一想起來,蕭七桐隱約還覺得,那次江舜突然施展身手,似乎還有點與寧小侯爺比個高低的意思……
那時便吃醋了?
想想蕭七桐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蕭靖點頭:「倒是我多想了。」
蕭七桐搖搖頭,道:「兄長擔憂之心,我是懂得的。此事無礙,我便不留在此處打攪了。」
蕭靖一時語塞,只好輕咳一聲。
尉遲晴更說不出話了,兩個人都成了木頭。
蕭七桐覺得自己越待下去,這二人該越是尷尬,於是便飛快地轉了身,帶著樂桃走了。
等跨出了這道門。
走得遠了些,蕭七桐突地覺得背後有人盯著她瞧的感覺又回來了。
尉遲晴這會兒應當還在與蕭靖說話,沒那麼快出來。
那會是誰?
難道她進佛光寺時,頭一個盯著她瞧的,其實便是這人,而並非尉遲晴?
蕭七桐壓下心頭思緒,面上絲毫不顯露,等待走到一個拐角處的時候,蕭七桐猛地回轉身去。
那人躲閃不及……或者說,根本沒有要躲閃的意思,他站在假山旁,整個人如同被釘在了那裡似的,挺直地站在那裡,像是出鞘的利刃。
是寧小侯爺。
方才說完,這就撞上了。
不……
也許是對方刻意等著見她?
可又有什麼好瞧的呢?
蕭七桐斂起了目光。
那假山邊的人卻動了,他大步朝著蕭七桐的方向走來。
「五姑娘。」他口中道。倒是沒有擅自稱「七桐」唐突了她。
蕭七桐不得不頓住了腳步,抬眼看他,只是並未行禮。
寧小侯爺自然也不計較這個,他斂了斂目光,道:「沒成想在這裡遇見了五姑娘。」
「嗯。」
一時氣氛有些凝滯。
寧小侯爺沉聲道:「這裡便是你同安王遇見的地方?」
蕭七桐只盯著他,不說話。
寧小侯爺也覺得自己不該問這話,於是轉聲道:「從前是我對不起你,此時多說無用,但日後……日後若是,若是你有難,只管差人來報於我,我定然鼎力相助。」
比較起從前蕭七桐見著他的時候,寧小侯爺已經徹底收斂了一身少年氣,再沒有小侯爺意氣風發的模樣。
他變得更加的高瘦挺拔了,也變得更為堅毅了。
不過從前蕭七桐便不曾喜歡過他,現在自然一樣不會喜歡。
蕭七桐道:「小侯爺已經定了親,這話該對著丁家姑娘說,與我說作什麼?」
可原本就該對著你說的。寧小侯爺喉頭乾澀,只乾巴巴地道:「本是我欠你的,總該叫我還了才心安。」
「可丁家姑娘該要不心安了。」
「她本也不喜歡我,丁家要與我臨陽侯府聯姻,不過是有更大的圖謀罷了……」
「小侯爺今日是陪王妃來上香的罷?王妃若是見不著小侯爺,該要心急了。」
一聽「王妃」,寧小侯爺果然不再多言了。
「你只要記著我的話就是了。」他道。
「……」蕭七桐依舊沒應聲。
寧小侯爺喉中更覺乾澀,他道:「五姑娘,我並非叫寧小侯爺,我叫寧競飛,字良躍。」
「……」
「寧小侯爺緣何在此?」江舜清潤的聲音插了進來,「陪王妃來進香?」
寧小侯爺本能地往後退了半步,免得叫安王誤會,給蕭七桐帶了麻煩去。他整了整神色,已不見方才眼眶微紅的苦澀之態,他道:「湊巧在廊中遇見了,便與五姑娘帶了兩句舍妹的話。」
「小侯爺說完了?」江舜問。
「說完了。」
「那小侯爺便先去吧。」
「是。」
寧小侯爺轉過身,大步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江舜一直盯著他走遠,這才收回了目光,轉投到蕭七桐的身上。
蕭七桐抬起頭,正對上江舜的眼眸。江舜眼底的醋意,卻幾乎要噴薄而出,將蕭七桐整個都淹沒進去了。
蕭七桐只好趕緊順毛,道:「方才只說了兩句話,殿下便到了。」
江舜走上前來,嘆了口氣,道:「我並未生氣。」
其他人自覺地避開了一丈遠,這樣這邊說話,他們也聽不清。
江舜低聲道:「只是想著他到底與你曾經定下了親事,如今你又還未曾喜歡上我,再摻合個寧小侯爺進來,豈不是更讓我心下難安?」
「我不曾喜歡過他。」這話蕭七桐覺得還是要說的,不然成了誤會反而不好。一句話能說清的事,便沒必要藏著憋著。
江舜點頭:「有七桐的話,我自然安心了。」
蕭七桐有些哭笑不得。
這話說得,倒像是他堂堂安王的喜怒哀樂,都由她一句話主導了似的。
她有這樣大的本事?
不過心頭雖然這樣想,但蕭七桐嘴上還是不自覺地將話題拉開了去,也免得安王再一身醋意。
她問:「你來此處聽方丈講經?」
江舜卻搖了搖頭,低聲道:「聽他說平王。」
「……平王江良?平王身上有什麼可說的?」
「平王無母族可倚靠,雖不得父皇寵愛,但總歸是長子,不僅他心中不甘有所盤算,自然也有別的人心有盤算。一個無母族的人,自是最好操縱不過。」
蕭七桐聽得驚訝。
她沒想到江舜會與她說這些,因為按尋常男子的想法,他們都覺得這些外頭的事,輪不到女子來管。女子頭髮長見識短,聽了也給不出什麼意見來,反而還會出疏漏。
蕭七桐抿了下脣,乾巴巴地道:「這樣啊。」
江舜突然道:「我實在慶幸,去年我在寺中瞧見你,一念之間,便想著要與你說兩句話……不然如何有後頭的事?」
蕭七桐遲疑了一下,也點了點頭,道:「我也慶幸那時正巧見著了殿下。」
江舜笑了下:「興許這輩子,正是為了見你,我方才來了佛光寺。」
蕭七桐耳根微紅,心下嘆了口氣,今個兒又接不上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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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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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6:51
第二十六章
佛光寺一行結束,待回去後,蕭家著實安靜了一陣子。蕭七桐還以為那日,蕭靖與尉遲家的姑娘並未瞧上對方,等到陳若秀前來與她閒談時,蕭七桐這才知曉,蕭靖已經點了頭了,這幾日已經在準備聘禮了。
因蕭七桐早早就點了頭,所以陳若秀也就沒多此一舉,再拿這事到她跟前來說。
想著只管最後事情辦好,讓蕭七桐一瞧便是了。
蕭七桐也的確對這類瑣事沒什麼興趣。
她點點頭道:「夫人去辦就是了。」
陳若秀卻是突然笑出了聲,道:「還有樁事,卻不能光靠我去辦的。」
蕭七桐不由面露詫異:「什麼事?」蕭成對於後宅的事,依舊冷淡,絲毫沒有要過問的意思。沒了蕭老夫人,又有她的支持,權利盡攬在陳若秀的手中,她還有什麼是辦不了的?
陳若秀嘆了口氣,無奈笑道:「姑娘怎麼忘了?姑娘的婚期早就定下了。先前府中無人操持,如今自然該開始備嫁妝了,還要挑選、培養帶過去的下人。不是一兩日便能完成的。」
蕭七桐怔了怔:「……這樣啊。」
她還真忘了。
或者應該說,她沒有這樣的意識。畢竟上輩子,她並未有過這一經歷。
「姑娘有什麼要求,姑娘管吩咐,我管去做。」
蕭七桐認真想了想,卻實在想不到什麼,只好道:「先放著吧,我想一想。」
陳若秀點頭:「好,姑娘慢慢想,不急。」
蕭七桐倒是認真思考了一下,上哪兒去問才好呢,她沒什麼經驗,陳若秀到底也是出自小門小戶,同樣不通其中的規矩講究。
還沒等蕭七桐想出頭緒來,轉眼倒是先到了宣正帝的壽誕。
從前不管是蕭老夫人在時,還是程敏月作為蕭家女主人時,她們都不曾被納入進宮參加宮宴的名單之中。
現如今因為蕭七桐的緣故,整個蕭家也跟著一塊兒蒙受恩寵,陳若秀得以有倖進宮參加皇上壽誕。蕭七桐自然也就同她一併坐上馬車,朝著皇宮的方向去了。
這些日子,蕭七桐出入皇宮倒是習慣了,但於陳若秀來說,卻是頭一遭,她很清楚,只有真正參與了這樣的場合,方才會被納入圈子中。
陳若秀到底按捺住了自己,沒有做出扒拉車窗的事來。
她揪著帕子,笑道:「若是沒有姑娘,這會兒我還指不準在哪裡呢。待進了宮,只怕要帶累姑娘多提點我了。」
蕭七桐回想了一下自己進宮的遭遇,想了半天,卻只總結出來了一句話:「……宮裡也沒什麼可怕的。」
陳若秀心說,這也是您才這樣覺得,換了別人,光是站在宮裡頭,都覺得氣勢壓人,壓得人話都要說不出來了。
小半個時辰後,陳若秀一行人便在殿中落了座。
此時殿中已經堪堪坐滿了。
陳若秀一眼掃去,道:「項家在瞧咱們。」
蕭七桐聞言,便朝項家那邊掃了掃,便見項家女眷,略帶怨懟之色地看著她。
他們有這個反應也不奇怪,項詩鳶在她這兒吃了虧,就連皇太妃也沒討得好,眼瞧著那潑天的富貴就這麼被她給半途截走了,換誰誰都恨啊。
很快開了宴。
遠遠的,蕭七桐能望見坐在前列的江舜。
不知他是否有所覺,就在蕭七桐瞧他的時候,他驀地回了頭,正好撞上蕭七桐的目光。
隨即江舜淺淺一笑,方才又將頭轉了回去。
可以說是當著這麼多的人,大庭廣眾之下同她眉目傳情了。這樣看似悄悄實則又大方的動作,蕭七桐忍不住抿了下脣,嘴裡好像都嘗到了一點甜絲絲的味道。
隨即眾人獻上賀禮。
宣正帝自然挨個打賞。
等到獻完賀禮,便是觀宮中舞姬跳舞。
蕭七桐興致勃勃地瞧了會兒,卻覺得殿中點的香熏得她有些瞌睡,蕭七桐抬手支住下巴,一下子連看舞的興致也沒了。
陳若秀以為她不大舒服,體力不濟,忙擔憂地出聲:「姑娘可還熬得住?」
蕭七桐擺擺手:「無事。」
她的目光恰好這時候又掠過了項家那邊,這一瞧,卻見項家幾人神色倉皇,更面露焦灼之色。
這是宣正帝的壽誕,他們應當不至於這樣不懂規矩,在壽誕上露出這樣的神色,這不是故意招宣正帝不悅嗎?
難不成項家出什麼事了?
這邊宣正帝倒是並未注意到,畢竟建王突然打翻了酒杯,吸引了宣正帝所有的注意力。
「建王怎麼一回事?」宣正帝皺眉問。
建王當即戰戰兢兢地跪了下來,道:「今日父皇壽誕,兒臣雖獻上壽禮,但心中仍覺愧疚,區區壽禮不能表兒臣之心!一時想得出了神,便不慎打翻了酒杯。自上回父皇斥了兒臣以來,兒臣每日都在反思,如何才能令父皇展顏,以彌補過錯……」
顯然是在賣一出苦肉計了。
蕭七桐收回了目光,不由朝江舜看了過去。
便見江舜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好整以暇地觀看著建王的表演。
這時,有宮女來到了蕭七桐的身邊。
「姑娘覺得氣悶?可要出去走走?」那宮女問道。
蕭七桐驚訝反問:「可以嗎?」
「自然可以。」
蕭七桐便也不矯情,帶了樂桃,隨那宮女悄悄往殿外行去。
她們動靜雖小,但也還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殿中不少人都皺了皺眉,心說誰這樣不懂規矩。但等扭頭過去一瞧,發現是那位蕭五姑娘,他們不由都啞了火。
人家有貴人護著,這般行徑也就不算得什麼了。
座上宣正帝垂下目光掃了一眼,都當做沒看見似的,又若無其事地收起了目光。
「建王坐下吧。」宣正帝淡淡道。
建王長篇大論了一番,他卻五個字便給堵了回去,多少顯得有些無情了。
建王抹了抹眼角的淚,坐了回去。
應貴嬪在席上欲言又止,不過也許是因著這樣的場合,最後她到底還是沒敢開口說胡話。
這頭蕭七桐跟著那宮女在殿外轉悠了一會兒,頓覺胸悶氣短的癥狀好了不少。
宮女道:「娘娘說,姑娘若是覺得累了,體力不濟,還可到永華宮中小睡一會兒。」
那宮女眼底分明帶著希冀之色,希望蕭七桐去永華宮。
難不成她還有什麼別的目的?
蕭七桐目光一閃,笑道:「好啊。」
宮女便引著她往前行。
還真是往永華宮去的路。
大抵是她多想了?
往前又走了一陣,蕭七桐的余光驀地捕捉到了一人。
那是個年輕姑娘,著艾綠色的衣裙,身段婀娜,神色淡淡,身上流露出幾分不可褻玩的氣質。當她轉過頭來,衝蕭七桐笑了下時,便又讓人覺得她如水一般,實在叫人瞧了便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宮女道:「那是丁家姑娘。」
說完,宮女又驚訝地道:「不知她此時怎麼會在外頭。」
蕭七桐心說,她們不都走出來了嗎,這丁家姑娘在外頭又有什麼奇怪?
丁家姑娘與她走向不同的方向,很快二人便漸行漸遠了。而蕭七桐也自然地將其拋在了腦後。
轉眼,蕭七桐到了永華宮外。
卻見那兒已經立了個人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7:03
第二十七章
那不是江舜麼?
她記得她出來的時候,江舜仍坐在殿上啊,怎麼這會兒便到了永華宮了?
「過來。」江舜朝她招了招手。
他的身影被光拉長,在夜色下更顯高大。
蕭七桐乖乖走到了他的身邊去,道:「殿下不是該在殿中麼?」
「你前腳剛走,我便跟出來了。只是我行得快些,便先你一步了。」江舜溫聲道。
「皇上不會怪罪?」
「不會。」
這樣特權,還真是頭一份兒了。
相比起方才在殿中哭得真情實意,卻只叫五個字堵了回去的建王,實在天差地別了。
「靈州之事不可再拖,待壽誕一過,我便要啟程。能多見七桐一會兒,便是一會兒。」江舜道出了緣由。
蕭七桐點了下頭,她瞧了瞧江舜的臉色,想著補上了一句,道:「路上小心。」
「七桐想了半天,便只說這樣四個字麼?」
蕭七桐面頰微紅,也覺得這樣不大夠。
這樣一比,豈不是比宣正帝還不如?宣正帝好歹還說了五個字呢。
「我抄一道平安符給殿下帶上吧。」蕭七桐道。
「好!」江舜脫口而出,同時眉間也多了絲絲喜悅和溫柔之色。他又道:「不如現下七桐便抄給我?」
蕭七桐登時哭笑不得。
哪有討禮物討得這樣積極的?
不過她還是點了頭,道:「那便要借娘娘的筆墨紙硯了。」
這邊蕭七桐話音剛落下,忽聽得一陣吵鬧之聲,那聲音竟然還愈演愈大。
蕭七桐不由扭頭去瞧:「什麼聲音?」
江舜神色淡淡,穩如山,道:「七桐不必理會,先進殿中歇息吧,我命宮人去準備筆墨。」
江舜說不理會,蕭七桐便也就真就不去理會了。
宮人取了筆墨紙硯、道書來。
「給本王吧。」江舜伸手接過了墨條,然後親自動手研起了墨。
蕭七桐翻了翻道書,從上頭選了一道平安符,恰好這個時候江舜也已經將墨研磨好了。
此時外頭的聲音倒是漸漸弱了下去。
蕭七桐便也按捺住了心頭的好奇,取筆蘸墨,認認真真抄寫了起來。
轉瞬她就抄完了這道平安符。
她將紙張裁下來疊好,隨即遞給了江舜。
江舜接過紙,手卻就這樣停在了半空,他道:「此物放在哪裡好呢?」
「自然是放在荷包之中。」蕭七桐想也不想便道。
江舜卻低頭一打量自己的腰間,隨即抬起頭來,分外無辜地道:「我沒有荷包。」
蕭七桐頓了頓,也跟著去打量了兩眼他的腰間,他腰間除了掛著她送的箭矢外,便沒旁的東西了。空盪蕩的,還當真沒有荷包。
蕭七桐氣笑了,反問他:「你平日錢放在哪裡?」
「顧剛,常青,他們都有放錢的地方,我只管帶著下人從屬便是了……」江舜依舊滿面無辜,半點也不肯承認,自己是故意之舉。
蕭七桐只好攤了攤手:「可我這雙手也做不出荷包來呀。」
江舜這才笑了下,道:「市面上買的也好。」
蕭七桐又給氣笑了:「……那我明兒就帶著樂桃上街瞧去。」
「好。」江舜溫聲笑。
「那這字……」蕭七桐說著要伸手去拿回來。
江舜這下倒是飛快地放入了袖中,他微微一笑,道:「這兩日我便小心些,莫壓壞了它就是。」
蕭七桐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偏她又不得不說,江舜這般行徑,她受用得很。
蕭七桐朝殿門的方向望瞭望,問:「咱們不出去嗎?」
「想去瞧熱鬧?」江舜笑問。
蕭七桐眼巴巴地點頭。
她還真有些好奇。
「那便去瞧吧。」這下江舜倒是應允了。
蕭七桐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瞧著這外頭髮生的事,像是他都一清二楚似的。
二人出了永華宮,慢慢向前行去。
太監、宮女拱衛兩旁,瞧著架勢頗有些浩蕩。
只是往前行了一段路,也依舊靜悄悄的,仿佛剛才的喧嘩嘈雜聲,只是蕭七桐的錯覺。
蕭七桐不由看向了江舜。
江舜道:「應是什麼不可張揚之事。」
蕭七桐心頭卻是想到了來時路上碰見的丁家姑娘,也不知與她是否有什麼聯繫。
「還覺得憋悶麼?」江舜問。
蕭七桐搖了搖頭,問:「咱們回殿裡去?」
「回去吧。」
「嗯。」
江舜一直將蕭七桐送到殿外,而後方才光明正大地從另一道門回到殿內。
侍衛、宮人們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卻都默契地閉嘴不言,仿佛什麼也沒看見似的。
先前為蕭七桐引路的宮女,與樂桃一併扶著蕭七桐小心回到了座位上。
宣正帝卻突然出聲道:「七桐可是身體不適?若覺不適,便請了御醫在偏殿歇息就是,不必乾坐在這裡。」
宣正帝的聲音,霎時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蕭七桐的身上,個中目光之複雜,不知摻了多少的驚訝、嫉妒與欣羡。
蕭七桐也沒想到宣正帝會注意到自己,她起身,屈膝行禮:「謝皇上關心,不必請御醫來,臣女這會兒已經好多了。」
宣正帝點點頭:「嗯,不必勉強自己。」說罷,他點了點手邊的一道菜:「將這道菜呈到五姑娘跟前去。」
一旁的太監忙躬身將那道菜端了起來:「是。」
這下其他人的目光就更複雜了,甚至還不由往安王的方向瞧了瞧,心中暗道,這安王果然受寵,否則又怎會有宣正帝愛屋及烏呢?只是想來建王殿下便尷尬了。他在殿中一番真情流露,宣正帝卻不冷不熱,待他還不如待蕭七桐的態度來得親切。
「謝皇上賞賜。」蕭七桐躬身謝過。
宣正帝卻是笑了下道:「說來今日七桐為何不曾備下壽禮啊?前些日子皇貴妃的生辰,你都記得獻上了壽禮。」
蕭七桐傻了眼。
原來得了這麼一道菜的賞賜,卻還要還個壽禮回去!
蕭七桐忙斂起驚訝的情緒,笑道:「為皇上獻上壽禮的人何其之多,臣女是個俗人,只能送些俗物,想了想便不敢送了。」
「怕什麼?禮輕情意重。」
蕭七桐現下總不好再說:「我也給皇上寫道符吧。」
倒不論宣正帝是否受用,江舜只怕要被她活活氣死了。
蕭七桐便只好笑了笑道:「那來年臣女便厚著臉皮,為皇上備上一份壽禮,在皇上跟前討個好。」
宣正帝卻是笑道:「來年便是安王備禮了,說到底,朕還是少了一份壽禮。」
蕭七桐怔了下,隨即面頰微紅,不說話了。
其他人聽了這話,也震在了那裡。皇上都說這樣的話了,可見這樁婚事也當真無可轉圜的地步了。
見蕭七桐神色羞赧,宣正帝便也就放過了她,溫和地笑道:「坐回去吧。」
「是。」蕭七桐趕緊乖乖坐了回去。
就這麼一段對話,她就已經感受到旁人投射來的,打量的目光了。
個中更不消說夾雜了多少嫉妒。
只怕不少人此刻都在想,若是她們做了安王妃,這會兒得了皇上溫言對待的,便該是她們了。
還是低調些好。
蕭七桐埋頭嘗了嘗宣正帝命人送來的那道菜。
這個動作卻是吸引了更多人的打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7:14
第二十八章
有人皺起了眉,暗自不快,更心道,若是換了他們,哪裡捨得吃這道菜?這是皇上賜下,自該小心、珍重對待才是!
哪裡像蕭七桐這般,當即便動了筷,真當做普通菜色一般……
宣正帝見蕭七桐動了筷,不由又問了一句:「味如何?」
「比臣女家中做的,好吃多了。」
宣正帝轉頭問一邊伺候的宮人:「這道菜是誰做的?」
那宮人道:「回皇上,御膳房的蔣公公。」
「便將此人撥到蕭府吧。」
「是。」
這下殿內眾人面面相覷,更說不出話來了。
方才心頭還嘲諷蕭七桐舉止粗魯的人,這會兒被噎了個結實,什麼都不敢往下想了。
只是嫉妒不免更深了些。
瞧瞧,這愛屋及烏之下,就連蕭七桐誇獎一句這道菜做得比家中的好,皇上便立即將廚子撥了過去。
可話說回來,這皇宮裡的哪道菜不比他們家中的好呢?
「樂坊近來尋得古籍,要今日奏來?」
「回皇上,正是。他們排練多日,等著今日在壽誕獻上。」
「便讓他們上殿來吧。」
「是。」
這樣一番話,才又將眾人的注意力轉移了回去。
而蕭七桐這時候已經放下了筷子。
樂桃在旁邊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肘,小聲道:「姑娘,項家大夫人方才盯著咱們瞧了好久。」她的聲音裡還透著些許恐懼的味道,像是被項大夫人瞧得怕了。
聞言蕭七桐自然也順著往那邊瞧了瞧。
這一瞧,她便見之前焦灼的項家眾人,這會兒倒是鎮靜下來了,只是朝他們這邊打量過來的目光裡,卻透著一絲怨憎。
蕭七桐失笑。
如今怨憎她有什麼用?
蕭七桐轉頭問宮女:「你可知丁家女眷坐在哪裡?」
宮女道:「您瞧項家那邊,往後數第四個便是了。」
蕭七桐點了點頭,順著數了過去。項家女眷微低著頭,並不交談,自有一身氣質,與項家又大不同。再一瞧,她之前碰見的那位丁家姑娘,已經落座在其中了。
相反,項詩鳶卻遲遲不見身影。
蕭七桐收起目光,不再打量。
「坐直了,怕什麼?」蕭七桐淡淡道。她可不怕項家的怨憎,就算是項家恨毒了她又如何?
樂桃點了點頭,便不再做聲。
就這麼枯坐了一個時辰,壽誕結束。
眾大臣先後退下。
緊跟著便是命婦們攜著自家的姑娘散去。
陳若秀正欲同蕭七桐一併離去,但宮女卻上前道:「煩請姑娘在宮中再留上一會兒,娘娘說了,該是御醫問診的時候了。」
蕭七桐這才想起來,又到該請御醫來瞧瞧身體的時候了。大約是這段時日她的身子都還大好,除了那次風寒外,便沒別的毛病了,於是一時倒忘記了這樁事。
陳若秀聞言,忙道:「姑娘留在宮中吧,待御醫瞧過,我等也才放心。我便先行回府就是了。」
蕭七桐點了點頭。
陳若秀這才帶著丫鬟轉身離去。
只是一邊往外走,她都一邊忍不住驚訝感嘆。蕭五姑娘與旁人果然是不同的,如今正是得蒙貴人寵愛的時候啊!先是皇上賜菜,後有皇貴妃請御醫為她瞧病。
也難怪方才席上,別人家的姑娘不知道憎惡又嫉妒地往這邊瞧了多少眼了。
陳若秀笑了笑,心想,幸好,幸好她一早便瞅準了,向蕭五姑娘獻了忠心!
此時眾人差不多都已散去,蕭七桐方才隨著那宮女往外走。
等到了殿外,卻見項家人個個面色慘白地立在外頭。項大夫人更是被人扶著,像是隨時要倒下去似的。
蕭七桐不由多看了一眼,隨即卻見一個丫鬟恨恨瞪了回來。
此時安王慢吞吞地從殿中行出。
項大夫人站不住了,一下子跌倒在了安王的跟前:「殿下……」
隨後項皇后、皇貴妃並行而出,項大夫人忙又抬頭看向了項皇后,像是溺水的人,終於抓住了救命的水草:「娘娘!」
項皇后皺起眉,問:「出什麼事了?」
一旁的宮人跪地道:「娘娘,項姑娘她……身亡了。」
項詩鳶死了?
莫說是項皇后等人了,就連蕭七桐一時都不由呆住了。
項詩鳶此人是個大麻煩,縱使再被江舜掃了顏面,礙於家族,她也絕不會輕易放棄。蕭七桐都想著,她將來若再糾纏不休,要如何整治她了。
誰曉得……
誰曉得一朝便身死了!
「怎麼一回事?好好的在宮裡頭,怎麼會身亡?方才皇上壽誕時,她不在殿內嗎?」項皇后也變了臉色。
一來是,項詩鳶從前也是她真心疼愛的侄女;二來,偏在這樣的關頭出了事,這不僅是項家損了一個姑娘的事,皇上若是發作下來,她這個皇后首當其衝。
項皇后的臉色轉瞬便蒼白了起來。
項夫人聽她問話,眼淚登時便下來了,哽咽道:「皇上壽誕時,便不見她蹤影了,只是不敢擾了壽誕,我等才忍著不出聲。」
蕭七桐聞言,心底念頭打了個轉兒,不由往深裡想了想。
項詩鳶與江舜已是不可能的事,項家難道要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將害死項詩鳶的帽子扣在她的頭上?可是就為了將她從安王妃的位置上扒下來,值得殺死自己培養多年的女兒嗎?
蕭七桐覺得這筆賬,不划算。
但如果並非項家的手筆,那又是誰做的?
「如今人在何處?」項皇后忙問。
項夫人擦了擦淚,道:「臣婦為娘娘領路……」
「快!」
蕭七桐站在原地沒動。
項夫人扭頭過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煩請蕭五姑娘也一併前往。」
蕭七桐正要開口,那邊江舜先了口,反問項夫人:「此事與她何干?項夫人怕是腦子糊塗了。」在項家喪女之際,江舜開口這樣不留情,項夫人臉色當即就灰了,但她還是戰戰兢兢地道:「殿下,壽誕時,只有蕭五姑娘離席,我懷疑她,並非毫無根據!」
「從那時起,項夫人就在盯著她瞧了?那夫人怎麼不瞧一瞧,當時本王也離席了?」江舜冷聲道。
項夫人一呆。
觀她臉色,顯然是當時根本沒注意過安王的方向,所以現在叫江舜這麼一問,自然變了臉色。
項皇后倒是冷靜了下來,她猶疑地看了看項夫人,道:「詩鳶死在宮中,此事非同小可,本宮這便派人去請皇上。」
方才宣正帝已經離開,但這個時候,必須得請宣正帝,項皇后瞧項夫人扯到了蕭七桐的身上,她便知道此事不是她能拿定的了。
江舜沒出聲阻攔。
蕭七桐也穩穩地站在一旁。
她可沒什麼好怕的。上輩子她都不怕事,這輩子有了江舜做後盾,便更不會怕了。
項夫人哭著跪在地上,道:「有勞娘娘……」
項皇后看著也覺得難受,嘆了口氣,伸手去扶項夫人,道:「起來吧,現如今最緊要的,是找出殺害詩鳶的凶手。這皇宮中可容不得凶惡之人。」
話雖是這樣說,其實項皇后也忍不住懷疑這是項家的自導自演。興許……興許是項家準備了什麼法子,想要對蕭七桐下手,結果卻被安王發覺了,於是安王先下手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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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7:25
第二十九章
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而越是考慮到這一點,項皇后就越是不敢輕易插手了。若真是項家自己招去的禍果,她縱使心疼難受,也無用,還得想想自己這個位置還能坐穩否。
項皇后很快派了宮女去請宣正帝,而後他們幾人先往項詩鳶身死的地方過去。
江舜派了侍衛走在前頭,又令幾個宮女擋在蕭七桐面前。
他毫不客氣地道:「七桐體弱,免得沾染了不好的東西。」
項夫人聞言,自然臉色更加難看,若非畏懼江舜,她只怕恨不得撲上來撕了蕭七桐了。
一行人就這麼來到了一處宮殿外。
這處宮殿名為金泉宮。
「詩鳶就死在了這裡。」項夫人滿面悲痛,卻不肯再往前行,大抵是不想親眼見到項詩鳶的死狀。
此時項皇后卻變了臉色:「好好的,怎麼會死在這裡?這裡已經於二十年前廢棄,平時鮮少有人前來,宮殿外更有人巡視,她是怎麼進來的?」
「興許是那凶手將詩鳶擄來的……詩鳶常常進宮陪伴娘娘,自然曉得這裡是不能進的,她又怎會知而犯錯呢?」
項夫人的話音剛才落下,便聽太監道:「皇上駕到!」
宣正帝的身影很快進入了眾人的視線內。
蕭七桐大膽抬頭瞧了一眼,便見宣正帝臉色黑沉如墨,眉間更有怒火積壓,顯然極為不愉。
而這時候宣正帝也開口了。
他厲聲道:「誰准許你們闖金泉宮的?」
項夫人跪地不敢起,顫聲道:「皇上,臣婦不敢在今日擾了皇上的興,只是詩鳶她,詩鳶她死了……她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此處……」
宣正帝臉色驟變,他厲聲問:「項詩鳶死在了金泉宮?」
「是啊皇上……」
還不等項夫人往下哭號,宣正帝轉頭吩咐了幾個太監:「還愣著做什麼?去將屍體抬出來!命人將金泉宮上下仔細清洗打掃!若留下半點痕跡,你們腦袋也不用要了!」
項夫人的哭號便生生卡在了那裡,她看著太監們小跑著進了宮殿,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如何。
蕭七桐眼底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驚訝。
她是覺得很驚訝。
因為聽宣正帝這番話,項詩鳶的死倒像是比不上金泉宮的乾淨與否。
項詩鳶死在這兒,還得怪罪她污了金泉宮的地兒……
進去的太監,很快便將人抬出來了。
蕭七桐個頭矮,正欲伸長了脖子去瞧,江舜便拉了她一把,低聲道:「死人有什麼好瞧的,當心嚇住了你,晚上該要做噩夢了。」
蕭七桐實在好奇,但江舜又攔著,她便只好眼巴巴地縮回了頭。一會兒總有機會能見到的。
很快,有個侍衛上前來,跪地道:「皇上,是臣在巡視時,發現殿門大開,裡頭有股奇怪的味道傳來,進門一瞧,便見項姑娘撕下屋中布簾,自縊了……」
自縊?
項詩鳶是自殺的?
項夫人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她一屁股歪坐在地,臉上被悲色覆蓋,五官都微微扭曲了,看著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怎麼,怎麼會這樣……」她喃喃道。
宣正帝皺眉,更是毫不掩飾眼底的嫌惡之色,他道:「既是自縊,你為何說是被他人所殺?」
項夫人回過神來,哭喊道:「不可能啊皇上!詩鳶並非心氣狹隘之人,她怎麼會自縊呢?又怎麼會挑這個日子在宮中自縊呢?」
侍衛低著頭,像是有話要說,但又不敢說。
宣正帝冷著臉道:「將今日在金泉宮外巡視之人,全都召集過來。一個小姐,身邊應當有丫鬟跟隨。項詩鳶身邊跟著的丫鬟呢?去了何處?」
項夫人臉色卻有一瞬變得極其的怪異,不過那絲怪異很快又消失不見了,她叩地哭喊道:「今日她並未帶丫鬟,詩鳶她是被人請走了,在還未參加壽誕前,方才進宮,便有個小太監來,說娘娘要見她……」
「哪個太監?是哪個娘娘請的她?」
「臣婦女不知啊,那太監只說娘娘有請,詩鳶以為是皇后娘娘請她去,便毫無戒備地去了……」
宣正帝臉上的不耐升到了極點,他似乎極為厭憎處理這樣的事,這會兒瞧著,不免讓人覺得畏懼。
那項夫人便被嚇住了。
「你是朝廷命婦,時常進宮陪伴太妃,她是皇后的侄女,也時常進宮陪伴皇后。你們二人難道連來的太監真假都分不清?哪宮的娘娘來請人,都不知曉?」
「臣、臣婦,臣婦當時沒想那麼多……」
宣正帝面色微冷:「不管今日事如何,她敢闖進金泉宮,若沒自縊,朕也要賜她一死。你們都是常出入宮中的人,這點規矩都不懂嗎?」
項夫人哪裡甘心,她咬牙道:「皇上,定是有歹人騙她,才將詩鳶害到了如此地步啊……不然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在宮中亂闖啊……」
此時有個宮女顫巍巍地上前來,跪地道:「皇上,稟皇上,奴婢,奴婢有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跪地的侍衛抬頭看了她一眼,眼裡似有警告之意。
但那宮女全然未覺一般,她渾身發抖,看著膽怯極了。
蕭七桐瞧見這麼一幅畫面,越發覺得其背後有問題了。
項詩鳶的死,恐怕並不簡單。
「說。」宣正帝冷聲道。
「項姑娘,項姑娘她……是,是自縊的。但卻是,卻是因與男子在此私會,被奴婢們撞見了,這才自縊的。奴婢們嚇壞了,不敢聲張,誰曉得,誰曉得項姑娘竟然,竟然想不開……」
那侍衛狠狠閉了下眼,身子歪倒,不敢再開口。
蕭七桐聽了覺得驚奇。
項詩鳶面上不顯,實則因為家中熏陶,應當眼高於頂才是,瞧這侍衛反應,好像項詩鳶便是與他私會被人撞見了。可項詩鳶會瞧得上一個侍衛?
而瞧項詩鳶往日的厚臉皮、不死心,就可以看出,她的圖謀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就這樣一個人,縱使是私會被人撞見,她大可請項皇后出面解決,她會選擇就這樣死嗎?
宣正帝淡淡道:「既是如此,將此人帶下去亂棍打死死罷,便算作是還了項詩鳶的性命。項夫人可還有話要說?」
項夫人呆坐在地上,喃喃道:「回皇上,臣婦,臣婦無話可說。」
「項詩鳶身邊伺候的丫鬟是誰?」
「皇上 ,是,是奴婢……」一個年輕女子戰戰兢兢地走出來跪下。
「護主不力,也拉下去亂棍打死罷。」
那丫鬟懵了懵,大約是沒想到自己竟會落個這樣的下場,忙跪地求饒:「皇上,皇上,求皇上饒了奴婢吧,奴婢沒有護主不力……」
「拖下去。」宣正帝神色冷漠。
「是。」兩個強壯的小太監當即便將那丫鬟押住往外拖。
丫鬟嚇得鼻涕眼淚都混在了一塊兒,她聲嘶力竭地喊:「皇上,奴婢沒有護主不力啊!皇上,奴婢跟著姑娘去了的,奴婢後來奉姑娘之命,回到了夫人身邊,皇上,奴婢有話說,姑娘,姑娘她本是想要害蕭五姑娘的……」
項夫人身體僵了僵,趕緊抬頭道:「皇上,臣婦管教無方,府中竟然出了這等惡奴!她竟為脫罪,要拉詩鳶下水,詩鳶都已經死了……她怎麼還能,還能抹黑詩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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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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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7:36
第三十章
說罷,項夫人掩面哭泣了起來。
宣正帝卻始終無動於衷,神色冷漠,他道:「堵嘴,拖下去。」
隨即那丫鬟便被堵了嘴,任她如何聲嘶力竭,卻也發不出多的聲音了。
項夫人見狀,面上的悲痛之色頓有緩解。
而此時宣正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遂厭煩地抬腿朝外行去,絲毫沒給項家留面子。
項皇后也只能跪地恭送。
項夫人更是跪在地上,連動都不敢動,像是被方才宣正帝那一眼定在了原地似的。
宣正帝頭也不回地道:「今日蕭五姑娘受驚,賞。」
「是。」宣正帝身邊伺候的太監似乎早就習慣了沒事兒給蕭七桐壓壓驚的舉動,立即便拿出了備好的賞賜,遞給了一旁的江舜,然後才向眾人一躬身:「娘娘,殿下,奴婢告退。」
「走吧,一出鬧劇,沒什麼可瞧的。」江舜單手托住那匣子,道。
他全程就沒將項家放在眼裡,就像是陪著蕭七桐來看了一齣戲。
蕭七桐也覺得沒什麼好看的了,何況這裡總飄蕩著一股怪味兒,她皺了下鼻子,點點頭,跟著江舜並肩往外行去。
項皇后自然是不能立即走的,她還得善後。
項皇后嘆了口氣,躬下身去,道:「何必呢?」
項夫人抬起臉來,滿面或悲痛或憎惡的淚水,她道:「若沒有這些,娘娘又何來今日?」
項皇后閉了嘴,起身道:「送夫人出宮。」
見項皇后絲毫沒有要伸手的意思,項夫人恨恨一咬牙,她想說什麼,但她目光一轉,掃到不遠處門外的血跡,那兒應當是那侍衛,和詩鳶的丫鬟留下的……項夫人心底一激,這下徹底是什麼話都不敢說了。
等蕭七桐與江舜等人出來後,宣正帝已經不見影兒了。
想也知道,在他壽誕這日,卻死了個人,他心情定然大為不快。
說起來,該壓驚的人,其實當是宣正帝本人才是。
蕭七桐收起思緒,想起心頭疑問,她便也毫不隱藏地問出了口:「殿下可知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方才宣正帝神色冷漠,手段乾脆,事情處理得極快,中間還有多少彎彎繞繞都沒有揭出來。蕭七桐當然免不了好奇。
她想知曉,那丫鬟說的是真是假。
她也想知曉,這所謂私會被人撞破,到底怎麼回事。項詩鳶不至於蠢到,在這樣的地方私會吧?聽宣正帝的口吻,項詩鳶應當知道這宮裡是不能亂闖的才是。
江舜的手從寬大的袖袍中伸出來,碰到了蕭七桐的手指。
就在蕭七桐不太好意思,準備往回縮縮手的時候,江舜突然捏了捏她的掌心,動作親昵,還帶著點安撫的意味。
他道:「出宮再與你細說。」
有了江舜這句話,蕭七桐當然也就不急於這一時了,她點點頭,道:「好。」
隨後便乖乖跟著江舜出宮去。
等出了皇宮,此時外頭已經不見什麼人了,之前來赴宴的人早就走了個一干二淨。
只有一駕馬車停在那裡,前頭的駕車之人分外眼熟,應當是安王府上的侍衛。
「先上馬車。」江舜說著,伸出手將蕭七桐直接托了上去,蕭七桐自個兒還沒使力呢,便已經站在馬車上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
她從前竟不知曉,江舜原來有這樣的力氣。
蕭七桐趕緊坐了進去。
就在她以為樂桃會跟著上來的時候,簾子一掀,跟著進來的卻是江舜。
樂桃自然不會埋怨,她便走在馬車旁,與其他人一同步行。
馬車車輪滾動,發出「骨碌碌」的聲音。
蕭七桐忍不住道:「你我二人共乘一架馬車,不會有人說閒話嗎?」
「沒人敢說。」江舜口吻篤定,帶了點全然不畏懼的霸道。
蕭七桐自然也不怕別人閒言碎語,她只是好奇問了一嘴罷了。
想來她常常出入皇宮,都沒什麼人敢說閒話呢。
「今日之事,確與你有關。」江舜開口道。
只是仔細一瞧,便能瞧見他眼底滿是冷色。
蕭七桐點點頭:「原來如此,項家本來欲算計我,讓我毀了名節,是嗎?」
江舜點了下頭。他眼底的冷色同時也變得更為濃重了。
「我哪有那樣蠢,站著讓他們算計?」蕭七桐心下覺得好笑。
「這些人手裡的法子,自然是層出不窮的。」江舜一語帶過。他自然不願將背後那些醃臢事,仔細說給蕭七桐聽。
蕭七桐點了下頭,又問:「那是殿下殺了她?」
江舜笑了下,笑容裡也帶著冷意,他道:「並非是我。是她不得不自縊。」
「不得不自縊?背後有什麼是?」蕭七桐更好奇了。
「你今日去永華宮時,路上遇見誰了?」
「丁家姑娘。」蕭七桐頓了下,「與她有幹係?」
「她先下手為強,不僅讓人將項詩鳶帶到了金泉宮,讓項詩鳶與人苟且,而後又帶著丫鬟,三兩宮人,將項詩鳶捉在當場。若是宮人們撞破,項皇后殺了他們便可捂住此事。但有了丁芷,這事便捂不住。若要了解此事,項詩鳶便只有下嫁那個侍衛,或者隨意選戶破落人家嫁了。她自詡天之驕女,怎能允許有這樣的下場?丁芷只消拿話一激她,她便要自縊。丁芷再讓宮女守在一旁,非要瞧著項詩鳶死透了才好……這時丁芷已經返回宴中了。」
丁芷便是那丁家姑娘的名諱。
蕭七桐聽了倒不覺得丁芷手段如何高明,只覺得項家實在遠不如丁家。
這並非是二人之間的拼殺,而是兩個家族之間的爭鬥。
兩家爭鬥,當然所為的,都是安王妃這個位置!
不然丁芷好好的,逼死項詩鳶作什麼?
丁芷之所以不放縱項詩鳶坑害她,而選擇先弄死項詩鳶,蕭七桐也都想到了個中原因。
項家女都是要進宮的。
項皇后、太妃尚在,項家家主得皇上用,項家在京中又經營已久。
相比之下,她蕭家就沒什麼可看的了。
項詩鳶不可怕,可怕的是項詩鳶背後的項家。丁芷當然是先弄死項詩鳶,讓項家無女可送,自然也就少了一大麻煩。而她背後的蕭家沒什麼看頭,丁芷自然覺得她好拿捏,留著無妨。
想到這裡,蕭七桐不由斜睨江舜一眼,道:「這些麻煩都是殿下招來的。」
江舜很是認真地點頭,道:「是,七桐說的是。此事我悉數知曉,待項家一倒,今日之事便成了丁芷落罪的證據。等丁家、項家都沒了。我就不會再為七桐招麻煩了。」
「沒了這兩家,興許還有什麼李家劉家呢?」
「不成氣候。」
「好吧。」蕭七桐眨眨眼。
她是相信江舜的,她相信江舜不會讓她受半分危險。
「對了,這個金泉宮,很厲害嗎?項詩鳶死在裡頭,皇上似乎生氣的是她污了這塊地兒?」
「她死在金泉宮,明日遭殃的是項家上下。」江舜淡淡道,「金泉宮中曾住過父皇一位寵妃,這位寵妃逝後,便不再允人入金泉宮了。父皇說得不錯,今日就算她不死,也是要如那個丫鬟和那個侍衛一般,被打死的。」
蕭七桐壓不住心底的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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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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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7:47
第三十一章
安宜皇貴妃、應貴嬪,這二人不就是宣正帝的寵妃了嗎?
不過轉瞬想想似乎也沒什麼毛病。
寵妃既然能有兩個,那自然便可能有三個四個五六個?
這世間男子口稱愛這個愛那個的本就多的是,又何況帝王呢?
此時丁家院中。
丫鬟跪地為丁家姑娘染著指甲。
丁夫人可惜地道:「今日該一石二鳥,將那蕭七桐也拉下馬的。」
丁芷盯著指尖,搖頭道:「母親貪心了。一個尚可,兩個不成。何況留著蕭七桐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哪兒來的好處?」丁夫人訝異道。
「沒了蕭七桐,日後皇上還會為安王賜婚,自有什麼王家姑娘、魏家姑娘……丁家低調,左右都輪不到我去。將來安王為帝,我要進宮做妃子容易。若遇上蕭七桐這樣家世單薄好拿捏的,我自然過得快活。可這坐著皇后位置的,若是王家姑娘、魏家姑娘……那便該是兩個家族的鬥法了,自然增了難度。」丁芷頓了下,道:「而且,蕭七桐體弱,能不能生尚是個問題。與其將來要個家族背景雄厚,身子骨好的皇后。不如留這個身子弱不能生養,又沒什麼背景的蕭姑娘。」
丁夫人聞言,恍然大悟,忙點頭笑了笑:「還是你聰明。那項詩鳶,實在蠢笨不堪,一心偏要與蕭七桐過不去,死在我兒手裡,也不冤。」
丁芷搖頭:「母親說什麼呢?那是她自己失了名節,為全項家名聲,自己上吊死的。」
「是是是。」丁夫人忙點頭。
第二日,項家家主便遭貶了一級,之後項詩鳶身死的消息也傳開了,項家上下哪裡吃過這樣的苦頭?這當頭一棒,生生被敲懵了。一時間項家上下連為項詩鳶操辦婚事都不敢。
蕭七桐聽了消息都覺得驚訝。
「那項詩鳶就這樣死得無聲無息?項家倒也捨得?好歹是他們家的女兒,就這樣含糊了事了?」
「不含糊又能如何?」江舜說著為蕭七桐倒了杯溫水。
蕭七桐伸手正要去取水,江舜卻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腕。
隨後江舜端起水杯,親手塞到了蕭七桐的手中,然後再握著她的手指合上去,包裹住杯壁。
「喝吧。」江舜道。
蕭七桐覺得手背微燙,一時間都說不出旁的話了。
她只好先端著杯子,垂下目光,連續喝上了兩口。
見了她喝了,江舜方才又道:「項家為何得父皇的信任,因為項家沒有底子。雖說項家女兒盡嫁入宮中,但項家本身並無多少擁躉。項家家主的一切都從父皇那裡得來,父皇一旦表露要剝奪的意思,他只會覺得惶恐,而不會生出反抗的心思。」
江舜頓了下,道:「項家的野心,也就限於繼續同皇室做親戚了。」
「聽著倒也可悲。」
「這便是差距了。若項家真有底氣,便不會一心只盼著項詩鳶嫁給我了。」
「那丁家呢?」
「丁家……野心更大,盤算更多。不過都不足為懼。」
蕭七桐點點頭,又捧著水杯喝了兩口。
江舜盯著她的模樣,突然道:「七桐可還記得許了我什麼?」
「記得記得。」蕭七桐無奈地道。
江舜微微笑著朝她攤開了掌心。
蕭七桐這才慢吞吞地掏出了一個荷包遞給他。
江舜接過荷包,再從身上拿出之前那道平安符,小心地放入了荷包,再將荷包在腰間拴好。
蕭七桐瞧了瞧他的動作,忍不住道:「這個荷包是我在那鋪子裡,挑了個最貴的。」
花了足足一百兩呢!
這對於蕭七桐來說,可以說是很難得的舉動了。
不再將銀錢看得那樣重要,是因為她對將來攢錢離開安王府自個兒去逍遙的念頭,漸漸被壓下去了。
「多謝七桐。」江舜低頭摩挲著腰間的荷包,溫聲道:「七桐心意,我定會珍重待之。」
他突然說得這樣鄭重,反倒叫蕭七桐覺得不好意思了起來。
蕭七桐只好拉開了話茬:「你何時走?」
「過兩日走。」江舜抬起頭來,突然嘆了口氣。
「怎麼?莫非有什麼棘手之事?」蕭七桐好奇地問。
「只是感嘆七桐不能變小,否則我便能將七桐一併裝入這荷包,走到哪裡帶到哪裡去了。」
旁邊的丫鬟突然笑出了聲。
蕭七桐聽見笑聲,頓時更不好意思了。
江舜轉頭看向那幾個丫鬟,招手讓他們上前,問:「你們笑什麼?」
丫鬟忙斂了笑容,緊張地道:「只是見殿下同姑娘感情這樣好,奴婢們,奴婢們內心欣喜,就笑了出來……」
「是呀是呀,見殿下待姑娘種種,奴婢們也覺得歡喜……」
江舜輕笑一聲:「倒是幾個會說話的。」
蕭七桐眨眨眼,裝傻不出聲。
江舜卻是道:「賞。」
於是便有太監上前,賞了她們,幾個丫鬟沒想到就說那麼兩句好話,便立刻得了賞賜,這下倒是真心歡喜起來了,忙跪地叩謝。一面她們心底也隱隱有了個數。看來安王殿下待五姑娘是當真喜歡,就連她們這些丫鬟這麼捧上兩句,都能受賞。
日後只要捧著五姑娘,自然有他們的好處啊!
正說話的時候,蕭三姑娘來了。
蕭三並未想到安王也在院中,她先是一驚,而後連忙跪在了地上。
「拜見安王殿下。」
「起身吧。」江舜淡淡道。
蕭三姑娘站起身來,僵硬地立在那裡,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蕭七桐轉頭問她:「可有什麼事?」
蕭三姑娘抿了抿脣,道:「想求求五妹……」但說到這裡,她卻又卡住了,像是不敢往下說了。
江舜出聲:「她是你哪個姐姐?」
「我,我在家中行三。」蕭三姑娘緊張地道。
蕭七桐見她神色躊躇,眉間又滿滿是憂色,便主動開了口問:「許姨娘又病了?」
「是,是……病得更狠了,大夫開了方子吃不好,所以……所以……」蕭三姑娘又不敢往下說了。她今日來,是想求蕭七桐在宮中請個太醫來的。可現下安王在跟前,她不敢開口。她算什麼呢?姨娘又算個什麼呢?都是地位低賤之輩。哪裡配請太醫呢?
蕭七桐突然想起來一事,問丫鬟:「大哥婚期定在了什麼時候?」
那丫鬟道:「就是下個月了。」
蕭七桐這才轉頭看向江舜,道:「殿下能請個太醫來麼?」
江舜當即便吩咐了身旁的小太監:「去傳本王的口諭,讓林太醫即刻到蕭府來。」
「是。」那小太監飛快地就跑出去了。
蕭三姑娘見狀,狠狠松了口氣。
隨即她忙跪地叩謝了蕭七桐,又謝過了江舜。
若是換做從前,她見了安王在跟前,難免要生出點別的心思。可現下,單是請太醫這點,她便瞧出了安王對蕭七桐有多好,何況蕭七桐又格外開恩,願意讓她去嫁給李家大公子,她又哪裡還敢生出別的心思呢。
蕭三姑娘規規矩矩地謝了恩,便規規矩矩地退出去了。
她怕自己多打攪一會兒,別說太醫來不了了,指不準還要被發作。
「從前外頭總說七桐有一副如何蛇蝎的心腸,我瞧七桐卻心底溫柔善良。」江舜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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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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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7:58
第三十二章
蕭七桐忍不住笑了:「那殿下可說錯了。我讓殿下請太醫來瞧,只是希望許姨娘不會死,不會衝了大哥的喜氣。」
江舜突然道:「我留著蕭老夫人,也正是如此了。」
蕭七桐先愣了下,沒明白這二者怎麼扯上關係了。但過了會兒,她便反應過來,江舜這是在向她說明,為何蕭老夫人那條命仍舊留著……
哦,是了。
蕭老夫人死了,她要硬嫁,自然也是嫁得的。
但難免衝了喜氣,也惹人閒話。
想到江舜這樣做為的是什麼,蕭七桐面頰不由微微發燙。
他是一點都不願婚事出了問題麼?
只是江舜突然說起這樣的話,也不怕旁人聽了去?
蕭七桐不由轉頭去看那些個下人,卻見下人們個個低著頭,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似乎全然忘記了蕭老夫人是何人。
這些日子裡,在她的支持下,陳若秀把握住了蕭家上下,下人們遺忘了蕭老夫人倒也正常。
「我留兩個人給你,如此我去靈州方才能放心。」江舜道。
「好。」蕭七桐點頭。在這一點上,她當然是聽江舜的。這蕭家沒什麼能用的人,若是江舜能留人給她,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隨著她和江舜婚期的逼近,那些別有心思的人,只會越加的按捺不住,越頻繁地對她下手。
江舜將人叫到面前來,讓蕭七桐認了人。
而後他方才離去。
等他走了後,那位林太醫後腳便到了蕭家。
林太醫並不因江舜不在府上而有所怠慢,相反,這位林太醫姿態謙卑,生怕得罪了蕭七桐。
他為許姨娘看完病,又特地到了蕭七桐的院兒裡來回話。
「那位姨娘已是病入膏肓,若是早些時候醫治,恐還有救,如今……如今只能熬日子了。」林太醫說著搖了搖頭。
蕭七桐點了下頭,也並不意外。
畢竟許姨娘已經病了太久了,尤其是從她小產後,她身子一直就不大好。蕭七桐倒也沒什麼同情之心,她只是惦記著蕭靖的事罷了。但人的性命留不住,倒也不能強求。
「還能熬多久?」蕭七桐問。
林太醫低頭想了想,道:「能熬上半月,都是難得了。」
蕭七桐聽了這話,心頭便也有數了。只是可惜,怕是熬不到蕭靖成婚後了。
「你開些藥,能讓她不痛苦便是了。」
「是。」
林太醫寫了方子交與下人,而後又對蕭七桐恭敬地行了禮才離開。
他離開後不久,蕭三姑娘又來了。
她也不說話,眼底還噙著淚,顯然已經從林太醫那裡得了話了。她與許姨娘不如四姑娘與之親近,不過這會兒她也曉得痛苦難過了。
蕭三姑娘跪地衝著蕭七桐的方向磕頭磕了幾下,隨後抬起頭來,哽咽道:「從前是我待五姑娘不好,日後……日後我嫁到李家,願為姑娘盯著李家上下,叫他們不敢再有半點壞心。謝……謝過姑娘。」
說罷,蕭三便起身,也不敢看蕭七桐,飛快地跑了。
蕭七桐倒是有些驚訝的。
在她眼裡,蕭三蕭四雖然不如蕭詠蘭那般惡毒惹人厭,卻也實在不討喜。
誠然,她們算計的心思也多源於她們庶女的地位,程敏月這個嫡母又實在會壓下頭的人,她們難免為自己打算。
不過今日這一出,還真出了她的意料。
經許姨娘這一回,她們能明事,能想清楚,當然是好的。
蕭七桐也不是什麼嗜血魔王,也不希望將來還要費力弄死她們……多費勁兒啊!
蕭七桐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起身叫樂桃來扶自己。
「走吧,回屋休息吧。」
轉眼到了最熱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段日子的太陽總是烤得人心底發慌。
蕭七桐越發不想出門了,便日日都休息在院子裡,之後連鴻欣郡主、單嬌靈的邀約,她都推了不去了。
雖然與她們相會重要,但她的身子更重要。
蕭七桐實在怕自己才剛調養好沒多久的身體,一出門就又遭了罪。
這時安王已經啟程往靈州去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樂桃臉色煞白地跑進門來。
蕭七桐原本正隨意撿了本書來翻,叫樂桃這樣一喊,她手裡的書都掉了。
蕭七桐沒好氣地道:「姑娘好著呢,什麼不好了?」
樂桃在她跟前站定,咽了咽口水,汗水都順著她的臉頰落了下來。她道:「姑娘,京中,京中有人死了……」
「嗯?」蕭七桐好奇地看著她,等著她往下說。
京中死人不稀奇,哪兒不死人呢?重點是死了什麼人,為什麼會死人。
樂桃喘了口粗氣,又才面上帶著三分恐懼地道:「京中,京中突然死了十來個人,一查,竟是,竟是染了疫病!如今告示都已經下來了……」
「疫病?」蕭七桐皺了下眉,第一個念頭是,幸而江舜去了靈州了。
再緊跟著第二個念頭,上輩子並未有這麼一出啊?難道是因為她重生了,所以連帶的有些事就變了?
蕭七桐想了想,馬上道:「去傳話給夫人,讓府中人減少出入,門口須得有人嚴加看守。若是實在要出門去的人,回來後必須脫下衣裳焚燒,且只能住在外院……」
蕭七桐絮絮叨叨地吩咐了許多話,就連前世她在書本上看來的一些東西,都說了出來。
疫病,她雖沒見過,但卻從書本上得知了疫病的可怕。
疫病會傳染,一個人病了,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甚至許許多多個……將一個城的人害死都不奇怪。
蕭七桐揉了揉眉骨,心頭不免有些擔心。
畢竟她上輩子就是在外地染了病症死的。
這輩子她身體雖然調養得好了許多,但也扛不住一個疫病,若有人心懷叵測,也不消別的,派個染上疫病的人來,又或者在他們飲用的水裡,食用的菜裡,加點病人吐出來的水……那她絕對死得透透的。
沒一會兒的功夫,陳若秀便來了她的院子。
同時來的,還有江舜留給她的兩個侍衛。那兩個侍衛立在一旁,等著陳若秀先和蕭七桐說話。
陳若秀倒是面色不懼,她在蕭七桐跟前坐下,道:「姑娘的院子還得再設一道防線,免得遭了算計。這病,難防。」
蕭七桐點了點頭。她自然是同意的。她惜命得很。
「之後姑娘的食物便也在小廚房裡做吧,每日送來的食材,我會命人好生檢查。還有姑娘院子裡伺候的人也得少些,人多便難免傳染開了病。還是人少些更安全。」
蕭七桐點頭,隨後她便將那兩名侍衛叫到了跟前。
「二位應當也知曉疫病之事了?」
兩名侍衛點了點頭,其中一人更道:「如今京中已經死了上百人了,只是傳出去怕動搖民心,引人惶恐,方才說只死了十餘人……但將來只會更多,不會變少……我等就在此地守護五姑娘,便也不總出入了。」
又一人道:「若是姑娘覺得不安,我等這便傳信回王府上,讓他們再帶些人過來,必然將姑娘的院子看守得如鐵桶一般,輕易誰人都算計不得。」
蕭七桐想了想,道:「好。」
現在不是計較欠了江舜多大人情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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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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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8:08
第三十三章
「好,屬下這就回王府傳話!」一人趕緊轉身往外去了。
陳若秀也不敢多留,她怕,她怕自己有點什麼毛病,傳給了蕭七桐可怎麼好?
到那時,那可真是不死也得死了。
陳若秀囑咐完蕭七桐要小心後,便帶走了部分的下人,隨後又對餘下的人恩威並施,令他們好好伺候蕭七桐,每日必須仔細清洗衣物食具,水一定要煮滾云云……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回安王府去的那名侍衛,便帶了十來人回到了蕭家。
「屬下選了一些強壯悍勇之士,守在姑娘院內。」侍衛跪地道。
一眼望去,他身後跟著跪下的十來人,個個都極為高大,腰間挎刀,無形中便叫人覺得有一股鋒銳之氣!
蕭七桐掃視過他們,道了一聲:「辛苦了。」
那侍衛猝不及防地對上蕭七桐的目光,登時紅了臉,忙道:「不敢不敢。」
幸而安王離開之前,留下了手諭,令他們守著蕭五姑娘。有了這道手諭,自然也不引旁人閒話。否則,帶這麼多人來守著蕭五姑娘,他們恐怕還要因著禮教不合而瞻前顧後。
這院子裡撤走了些下人,自然便留出了地方來安置這些侍衛。
蕭七桐很快便下令安置好了侍衛們,將他們安置好,蕭七桐也才方覺得安心了些。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天色漸晚。
樂桃服侍著她歇下,蕭七桐盯著窗前的燭火,驀地有些思念江舜在的時候……
不論旁的。
至少江舜在,總能給人以莫大的安心。
仿佛一切都能交給他去做,仿佛一切都不用畏懼了。
想到這裡,蕭七桐不由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頭。
她竟也會思念人了?
蕭七桐吐出一口氣,放下了手邊的簾子。
「滅了燭火,歇下吧。」
樂桃點頭:「是。」
只是她話音剛落下,便有小丫鬟疾步奔來,敲了敲門,道:「姑娘睡了麼?」
「還未,怎麼了?」蕭七桐皺了下眉,難道是疫病的事?
「姑娘,那邊院兒裡來了人,說,說是許姨娘……沒了。」
蕭七桐倒也沒被這個消息驚住,她很快理清了思路,道:「夫人那邊定然會派人去瞧,置辦白事的銀子定然也會備好。哪裡需要我們操心?」
小丫鬟想了想,好像是這個道理。
只是這些日子裡,五姑娘在府中地位一日比一日高,於是府中下人都本能地覺得,一旦出了事,總該要找五姑娘說一說的。
小丫鬟於是乖乖退了下去。
蕭七桐這才又重新睡下。
一夜好眠,到了第二日。
樂桃服侍著蕭七桐起身,隨後有小丫鬟端了早飯來。
蕭七桐喝著溫熱的粥,一時間倒還真沒有什麼疫病在城中爆發的感覺。
過了會兒,陳若秀那邊來了人,說是許姨娘的喪事已經處理好了,給了銀錢,也令人買了棺材,備了壽衣。
如此對待府中姨娘,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因著不是正經的夫人太太,當然也沒有停靈請後輩來拜一說……如今天氣又正炎熱,於是便定了當日下葬。
陳若秀都處理好了,自然也不消蕭七桐操心什麼。她聽完,揮揮手讓那丫鬟退下了。
而後蕭七桐便拿了書來,坐在椅子上慢吞吞地往下看。
她也不知曉自己看了多久,中間用了些食物,便又繼續看下去了。眼瞧著一本書就要看完,「」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了。
蕭七桐抬頭朝門外看去,便見一個婆子疾步跑了過來,因為跑得太急,還在摔在了門檻外。
她口中驚慌地喚道:「姑娘!姑娘……」
「出什麼事了?」蕭七桐什麼樣的場面陣仗不曾見過,自然依舊穩坐如山。
「京中疫情更嚴重了,皇上派人挨家挨戶搜尋病倒了的人帶走,說是,說是要帶到城外的疫民營去……如今,如今那些官差已經來到咱們府上了……」說著那婆子流露出了驚惶的神色。
她如何能不慌?
誰都知曉沾上官兵不是什麼好事,官兵這樣大張旗鼓地來到府上搜羅病人,雖說是奉皇上之命,但光是挎著刀往那裡一站,就叫人覺得害怕了。
這府上若是有冤枉的人怎麼辦呢?
蕭七桐臉色也微微變了。
「夫人呢?」
「信兒正是夫人派人來傳的,說是大公子被拘在軍營裡回來不了,老爺如今也被拘在了大理寺中不得隨意出入。府上就只有夫人做主,可夫人,夫人也不敢做這樣的主啊……便打發了人來問姑娘有什麼提點的地方?」
想來也能理解,陳若秀出自小門小戶,這輩子唯一見過的大陣仗,便是和蕭七桐一併進宮去參加了宣正帝的壽誕。
現下這樣的時候,就算她再聰慧,也會本能地感覺到害怕無助。
但蕭七桐也實在不想出去。
她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性命。
她不想為了其他人,就隨意踏出去,萬一真沾染上了,那她這條命就真沒了。
蕭七桐可素來沒有什麼僥倖心理。
「他們要搜,讓他們搜便是了。」既是皇上派出的人,這時候攔也是攔不得的。
若真有病了的人,這時候也留不得,誰也不知曉這人會不會當真是染了疫病……
「他們可帶了大夫或者太醫前來?」
「不曾……」
想來應當是這時候太醫、大夫都不夠用呢,這些人分頭來搜人,又哪裡有太醫、大夫給他們分?
「罷了,他們若是搜到病了的人,便讓他們帶走吧。」蕭七桐皺眉道。
她倒不怕這個。
她怕的是,有人借機攪事。
也正是如此,她才愈加不能出去。
那婆子只得點頭:「是,奴婢這就傳給夫人派來的丫頭。」
「去吧。」
見婆子的身影走遠了,蕭七桐便轉頭看向樂桃,道:「扶我出去。」
「姑娘?」樂桃有些緊張,生怕蕭七桐想不開,要跨出院門。
但她心頭緊張歸緊張,卻還是伸手將蕭七桐扶了起來。她一個丫鬟,是不敢拿主子的主意的。
等出了屋子,蕭七桐徑直朝安置安王府侍衛的地方走了過去。
門內有兩名侍衛正在交談,似乎也在議論方才婆子來報的那事,見蕭七桐過來,他們忙起身朝蕭七桐躬身道:「五姑娘。」
「你們中領頭的是誰?」
「顧金!」
回話的人話音剛落下,蕭七桐便聽見背後有人高聲道:「五姑娘,顧金在此!」
蕭七桐回頭去看,便見一個面皮黝黑,虎背熊腰的男子朝她拱手。
蕭七桐朝他微微頷首,道:「顧大人好。」
「當不得當不得!姑娘叫我‘顧金’就是。」顧金嚇得臉色都變了。
蕭七桐也不矯情, 從善如流地往下道:「待會兒有官兵上門來搜病了的人,若是搜到咱們院兒裡……」
顧金當即拍著胸脯道:「姑娘放心!我等必然不讓他們擅自闖進來!」
蕭七桐點了點頭。
這些人來抓病了的人,但她還不相信這些人身上是否有染病呢。她實在太脆弱,經不得半點的摧殘,能攔在外頭自然是攔在外頭更好。
「便要辛苦諸位了。」蕭七桐道。
「不敢不敢。」顧金連連擺手,道:「這是我等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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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8:20
第三十三章
與他們說過了話,蕭七桐心下便大安了。
她轉身正要回去,這時候院門外一陣吵吵嚷嚷,緊跟著是嘈雜的腳步聲近了,與此同時,還有呵斥咒罵聲響起。
「我等奉皇上之命,你們敢敬酒不吃吃罰酒?還不快快滾開!莫要誤了我們搜查染了疫病的人!」
「這邊乃是府上五姑娘的院子,各位怎麼能肆意搜查?」
「管他四姑娘五姑娘?皇上的命令!該搜就得搜!再不滾開,老子先砍了你的頭!」
「你,你們!我們府上五姑娘乃是未來的安王妃,你們怎敢,怎敢……」
「滾開!」
下人們被一腳踹開,隨即士兵們便到了院門口。
蕭七桐眯起瞧了瞧,瞧不出他們是屬什麼軍。
這些人身披盔甲,凶神惡煞,腰間的刀確實令人不自覺地膽寒。
領頭之人大喊一聲:「我等奉皇上之命,前來搜查!」
說罷,他正要往院子裡跨,卻被人擋了回去。
兩名侍衛跨步立在了院門口,正好將外頭的士兵擋了個結結實實。
「你們是何人?竟敢阻撓大爺們辦差?」領頭士兵冷嗤一聲,拔出了腰間的刀。
侍衛伸手一按,便將那士兵的刀又按回了刀鞘之中。守在門口的侍衛面色更見冷凝,他道:「我等乃是安王府上的侍衛,你們既為皇上辦差,難道不曾見過?」
那士兵臉色微變,似乎有些發怵,但他還是道:「安王得皇上寵愛,府上侍衛數千之眾,我等哪裡會個個都見過?個個都識得?」
「那如今可識得了?識得了還不快滾?五姑娘也是你們擾得的?」
領頭士兵咬咬牙,卻並不肯退步。
不僅不退,他還往前挪了挪,幾乎要和侍衛貼到一起去。
這士兵咬牙道:「如今京中疫情嚴重,容不得一點差池!我等聽聞蕭家府上有位姨娘病重,今日剛發了喪!莫不是染了疫病死的?我等定然要前來查探清楚!就算你們是安王府上的侍衛,那又如何?難道敢攔我們?」
兩個侍衛眼皮都不帶掀一下的。
「說了不能進,便是不能進。」
士兵們當即拔出了刀,拔刀聲響成一片,其威力自然不必說。
院內的下人們已經嚇得瑟瑟發抖起來了。
門口的侍衛嗤笑一聲。
隨即便聽腳步聲響,十來個侍衛也走到了門口兩個侍衛的身後,這些侍衛們大都體格健壯,往那兒一站烏壓壓的一片,威勢同樣可怕。
尤其他們腰間也一樣挎著刀。
誰也不輸誰。
樂桃此時已經嚇得腿腳發軟,想往蕭七桐身上靠,但又怕壓壞了蕭七桐,便只好抱住了一邊的柱子,口中顫抖道:「姑娘……」
似乎只有喊上這麼一聲,她方才覺得安心些。
蕭七桐面色依舊未改。
她差不多猜到了這麼一出,心裡有所準備,自然不覺慌亂。
只是對方拿許姨娘來作文章,還是讓她有些意外。許姨娘身上可作的文章大了!若真有人咬死了許姨娘是染病而死,府上眾人與她有所接觸……那還真是個大麻煩。
所幸江舜留了人給她,不然今日還真要惡戰一場。
「諸位雖為安王的侍衛,但我等也不是吃素的!我們奉皇命而來,便自然按皇上的吩咐辦事!若是諸位不肯讓開,我等便只有無禮了!」
「尋那樣多的藉口作什麼?本來就是一群沒規矩的東西,還裝什麼講禮的人?」顧金朗聲道,「你們若是不信邪!放馬過來便是!便叫你們瞧瞧,皇上親賜到安王府上的侍衛,可是吃素的?」
兩邊誰也不肯讓誰,皆都氣勢嚇人。
士兵們騎虎難下,自然只有捏緊手裡的刀柄,便要往上衝。
顧金分開面前擋著侍衛,一步上前,當先當胸一腳,將那領頭士兵踹飛了出去。
以一群莽漢闖院子而開頭,以這些個士兵挨個被打飛出去為結束。
前後不過半炷香的功夫,再去瞧時,方才還氣焰極盛的士兵們,這會兒已經是哀叫連連了。
「你們,你們……」領頭士兵擦去嘴角的鮮血,滿臉怒氣,但憋了半天,最後也只憋出來了一句:「你們且等著,我們這便去回稟陛下爾等不遵聖令藐視聖上之罪!」
說罷,這一群殘兵敗將便趔趄著往外頭去了。
等他們走乾淨了,顧金才回轉身走到蕭七桐的跟前,一拱手一彎腰,道:「叫五姑娘受驚了。」
「無事,有你們守在門口,我倍覺心安。」
跟前五大三粗的男人反倒臉紅了起來,忙道:「此乃我等本分!我們定會好好守著院子,決不讓這等宵小之輩擾了五姑娘!」
其他侍衛也紛紛跟著點頭。
安王待蕭五姑娘如何,安王府上無人不知曉!
既然已經將蕭五姑娘視為主子,他們又哪裡容得旁人無禮?
不消蕭五姑娘吩咐,他們也是定然要死守到底,誰來也不讓的。
「回去吧。」蕭七桐道,「都歇一歇。」
若她沒有猜錯。
這方才是第一回 合呢。
此時殿上,一中年男子還未開口,便先跪了下來,神色憤懣,道:「稟皇上!皇上有令,命近陽衛在京中搜拿染上疫病之人,原先一路行事順暢,只是……只是到了蕭府時,卻因那蕭家五姑娘乃是將來的安王妃,便如何也不許人進門搜查。這便罷了,蕭府中人更出手毆打前往搜查的士兵,實是不曾將皇上放在眼裡!也不知蕭少卿是如何教導府中上下的?那蕭五姑娘又是如何依仗身份狂妄自大的?」
說罷,那中年男子搖了搖頭,面上怒色更甚。
宣正帝卻突地反問了一句:「近陽衛連蕭府家丁都打不過?還反讓其揍了?朕以錢糧養兵,便養出來這麼些東西嗎?」
中年男子臉色驟變,嚇得忙辯解道:「並非是蕭府家丁,而是,而是安王殿下挪了王府上的侍衛前去。打了士兵的,乃是安王府上的侍衛。」
話說到這裡,中年男子的聲音不自覺地變小了。
他原本不想提王府侍衛的,只想將之歸為蕭家的罪責。可如今被宣正帝一追問,他便也不敢瞞了。只是安王受寵眾人皆知,如今將安王一拽下水,那還有什麼公道可討回來的?
中年男子咬咬牙,想起那人交代的事,只得繼續往下道:「皇上,並非近陽衛刻意為難蕭家,而是蕭府上剛死了一位姨娘,府上便急急發喪安葬了……在這樣的時候,京中百姓、諸位大臣皇親,乃至是皇上的安危,都不得有半點冒險。臣等自然懷疑這蕭家恐怕已染上疫病……為皇上辦事,臣等素來是不怕事的,只是安王府上的侍衛們未免太過驕橫,連皇上派去的人也敢毆打……」
旁邊又一人出列,拱手拜道:「皇上,方大人所言有理。如今當務之急,便該是先將蕭家上下搜查一番,將凡是與那姨娘有過來往之人,都扣押帶往城外疫病營。萬不能縱容這蕭家,依仗安王殿下,肆意傳染開疫病,引起更嚴重的後果!」
「你說蕭家死了一個姨娘?」宣正帝擰了擰眉。
「是。」
宣正帝沉吟半晌,道:「派遣兩名太醫前往,確認蕭家是否真染上了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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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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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8:31
第三十四章
一旁的太監忙應了聲,隨後便轉身離開了,似是去太醫院傳話去了。
方大人對這個結果自然不滿意得很。
但宣正帝積威甚重,他不敢隨意辯駁,於是只好躬身道:「那便等太醫瞧過,臣等再上蕭家。」
宣正帝卻沒再就此事往下說。
他轉而問起染病的百姓如何安置,城中其他情況,藥材可充足……
第二日。
一道消息傳進了丁家。
丁芷揉了手中的條子,用燭火點了焚成灰,而後便順手丟進了茶杯之中。
丁夫人見她動作,急得不行,忙問:「如何?我聽聞那日近陽衛上門,竟是叫安王留下的侍衛打了出來,半點便宜都沒占著。這樣下去,豈不是前頭的鋪墊都要作廢?」
「來了個壞消息。」丁芷口中雖是如此說,但面上卻是不改,她道:「有太醫研製出了幾味藥,只消再花上幾日功夫,他們便能研製出正確的藥方來。可一旦等到疫情有所緩解,便錯失最好的機會了。」
「正是!正是這個道理!」丁夫人連連點頭,手也不自覺地掐緊了帕子。
「須得逼一逼才是,好叫太妃知曉,如今項家靠不上,要投誠便得頭一個往上擠才行。」
丁夫人聞言,先是點頭,而後不由露出輕蔑的神色,道:「項家著實不會教女兒,教出來的,個個都是蠢貨。」
這日上午,蕭七桐方才用了早飯,便又聽見一陣喧鬧聲近了。
想也知曉,又是那近陽衛來了!
今日應當是換了一撥人,這一波人瞧著比之前的還要凶神惡煞些,站在安王府侍衛的跟前,倒也擺出不輸陣的架勢。
領頭者衝著院內拜了拜,倒是禮數十足,隨後才道:「五姑娘,我等乃是奉皇命前來!倒也不敢委屈了姑娘,先請兩位太醫為府中人瞧一瞧,屆時再行搜查,也算師出無名了。還望姑娘也不要為難我們這些兵卒。」
蕭七桐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嘴,叫樂桃扶著往前走了兩步。
這些士兵身後果然跟著兩名太醫,太醫身邊還跟了兩三搗藥拎箱子的小童。應當是從太醫院出來的沒錯了。
但就算是太醫院出來的,蕭七桐也並非就全然信任對方了。
說起來……除了江舜,她似乎還真沒什麼可靠信任之人。
那領頭者說完便要帶著太醫往裡走,但侍衛們始終沒有挪動步子,他們依舊固執地將人攔在了院門外。
領頭者臉色微微變了:「這是何意?難道我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能不能進,得聽五姑娘的。」侍衛們倒是姿態冷凝,不見半點軟化的意思。
那領頭者便只好看向了蕭七桐,企圖以凶惡的目光嚇住蕭七桐,畢竟在他看來,蕭七桐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他卻是忘了,幾月前京城裡還在流傳蕭五姑娘手段狠辣的故事呢……
蕭七桐對上他的目光,就連臉色都不帶變一下的,只淡淡道:「不勞費心,先前皇后娘娘、皇貴妃娘娘都特地請了御醫來為我瞧病。」
言下之意,帶過來的這兩個太醫,她還真看不上。
領頭者見她油鹽不進,又不想再和安王府侍衛起衝突,於是當即眼珠一轉,招呼上那兩個大夫道:「既如此,那我等先搜尋蕭家別處吧。」
說罷,他還真帶著人走了。
顧金皺了皺眉,到底沒有去攔,畢竟他們的任務是守著蕭五姑娘。他們這些人說少不少,卻說多也不多。若是他們有人分了身出去,剩下的被鑽了空子如何是好?
蕭家如何他們是管不著的,但主子的心尖尖一定得護好了!
那領頭者腦子倒也活泛,見蕭七桐這邊攻不下來,便使了個眼色,讓兩名太醫去瞧其他人,前後左右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那兩個太醫便回來了,還高聲道:「大人!這府上已有數人染了疫病!還是快快隔離開為好!」
於是那領頭者問:「這麼多人,要安置在疫病營中都麻煩得很,如何隔離開?」
太醫便道: 「大人們速速出府,將蕭府上下嚴加把守,不容任何人出入。若情況惡化……」
「若情況惡化……」領頭者從善如流地接了口,還嘆了口氣道:「那便只有將蕭家燒了!一焚燒,自然便不會染給旁人了……這般所為,也實在是逼不得已,這蕭家賴不得旁人!」
「正是!」
陳若秀雖然沒見過世面,見了近陽衛便怕得很,但她到底也沒瑟縮到屁都不敢放一個的地步。
她安排了眼線在府中時刻盯著近陽衛和那兩個太醫,這段對話很快便傳進了陳若秀的耳朵裡。陳若秀嚇壞了,這是她從來沒碰上過的事兒。
陳若秀知道,這個時候只有蕭七桐有指望了。
她趕緊讓婆子去傳話給了蕭七桐。
蕭七桐聽完那婆子的傳話,也覺得訝異。
不僅她覺得訝異,安王府的侍衛們更覺得震驚。
「他們算什麼東西?沒有皇上的聖旨沒有皇上的手諭,便敢圍了大臣的府邸,謀害未來的安王妃?還想一把火燒死?」好幾個侍衛都覺得這近陽衛腦子壞了。
這邊敢燒蕭家,等主子回來,近陽衛還不得被挫骨揚灰?
近陽衛的這般大動作,很快引來了旁人的注意。
於是「蕭府上染病之人眾多,恐要點火燒了這個府邸」的消息,便以極隱秘的方式傳開了。
自然的,也就傳進了寧小侯爺的耳朵裡。
寧小侯爺聽見消息的時候,腦子裡當時一嗡,整個人立在原地幾乎成了根木桿子。
他並未被拘在軍營,蓋因剛聽聞了風聲,擔憂母親和妹妹的安危,當即便回到了臨陽侯府中。如今臨陽侯府好歹也算鐵板一塊,什麼病都別想傳染進去。
但今天他坐不住了。
「哥哥作什麼去?」鴻欣郡主正巧瞅見他火急火燎的樣子,趕緊喊住了他。
鴻欣郡主也知曉京中疫病的事,她對外頭怕得很,當然也不希望哥哥出門去。
寧小侯爺咬了咬牙,還是出聲和妹妹說了:「蕭家出事了。」
「蕭家出事了?」鴻欣郡主饒是平日裡再乖巧,這會兒也禁不住猛地跳了起來,她臉色微微發白,問:「難道,難道是七桐姐姐?她素來體弱……難道……」
寧小侯爺搖頭:「我也不知,我只知如今外頭在傳,說蕭家上下染病之人不少。疫情這樣厲害,近陽衛將蕭家上下把守住,只等放一把火燒個乾淨。」
寧小侯爺說得咬牙切齒,鴻欣郡主聽得花容失色。
「七桐姐姐乃是將來的安王妃,他們,他們怎敢?難道沒請太醫來瞧,便胡亂定了病嗎?」
聽到「安王妃」三字時,寧小侯爺面上有些黯然,但這並不是重點。他回護之心被激了起來,這會兒恨不得帶兵去把近陽衛都給宰了!
他咬著牙道:「太醫去了又如何?為何偏圍蕭家要燒不圍別的家去燒?背後恐怕有想要算計七、蕭五姑娘的人……到時候太醫自然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鴻欣郡主哪裡接觸過這些東西?一時間臉色更白了。
「那,那怎麼辦?」鴻欣郡主緊張極了,「我,我派人去請嬌靈出手……她那幾個總是厲害的!如今安王不在京中,七桐姐姐若是叫人害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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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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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8:41
第三十五章
「不必!」寧小侯爺站起來,大刀闊斧,倒也有幾分當年老王爺的氣勢了。
他道:「我帶人去救!」
「站住。」老王妃的聲音慢悠悠地傳了過來。
寧小侯爺渾身一僵,卻不得不轉過身去:「母親。」
「你欲帶誰去救?手底下的士兵?因私廢公?實在愚蠢!生怕別人家找不著咱們的把柄嗎?」老王妃冷聲道。
寧小侯爺眉頭打結,面露焦灼之色:「可這樣的時候,安王不在京中,皇貴妃終究身在深宮,若我不去,蕭五姑娘焉能有命?」
老王妃也忍不住嘆了口氣:「按理說,是咱們家虧欠了她,她若落難,該救。可……不能這樣救啊!且不說旁的,光靠著你與蕭五姑娘有過婚約這點,將來安王回京,便可能成為旁人在他跟前構陷蕭五姑娘的憑據啊!」
從前解了婚約。
現如今又巴巴往上趕。
可不會有人誇臨陽侯府義氣。
嫉妒蕭五的人多了去了,指不準有多少人拿這個來抹黑蕭五呢。
「還是讓你妹妹遞信給單家姑娘,單家姑娘與她也交好,必然不會袖手旁觀。」老王妃道。
寧小侯爺垂下頭,只能將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好生守著你妹妹,別讓她害怕。」說罷,老王妃也不再多言,由嬤嬤扶著走了。
只是這頭鴻欣郡主卻眼圈兒一紅,道:「我馬上寫信。」
寧小侯爺頓了頓,道:「我從前無情無義,可今後斷不能再做無情無義之人。妹妹你能請常家人前往固然好,可……可若是近陽衛一口咬定乃是皇上吩咐,常家人也未必敢動。總歸,我是得去的。攔也要先攔在她前頭,能擋住幾個算幾個。若真讓這些賊人放了火,傷了她,我該真要欠她一輩子了。」
鴻欣郡主也只好點了點頭。
她與蕭七桐關係好,心中擔憂蕭七桐,又擔心哥哥。
寧小侯爺遂再不作停頓,拿著鴻欣郡主寫下的信,帶了長隨就這麼出門去了。
近來因京中疫病發作,已少見出城進城的人。
但這會兒城門口卻見一行輕騎行來,他們行得極快,帶得塵土飛揚。
城門守衛見狀,眉頭一擰,正待發作,卻見這行人近了再瞧,那為首者一身白衫,半點塵土也不沾染,端的謫仙風姿。
守衛們嚇了一跳。
這不是……安王麼?
守衛們連忙將城門大開,又跪下恭迎。
雖然安王瞧也沒瞧他們一眼便行進城內了,但他們也仍舊覺得頗為榮幸,仿佛這些死氣沉沉的日子都多了點兒光亮了。
「主子,咱們先去一趟皇宮嗎?」顧剛在身後問。
「直接去蕭家。」
「……那丁家真敢這麼快動手嗎?」
「蛇蝎心腸,有何不敢。」江舜的聲音已經有些冷了。
他們騎馬騎得飛快,一路上也無行人敢阻攔,轉眼便到了蕭家附近。
遠遠的,眾人便瞧見了蕭家外頭把守著的士兵。
此時領頭者手中已經舉起了火把,他高聲道:「蕭五姑娘還不肯出來嗎?」
「便莫怪我等心狠了!這乃是皇上的旨意,我等也不過是辦差的,還請姑娘莫要怪罪!將來下了皇泉也不冤枉,這乃是為了全城人的性命……」
「放火!」
江舜馭馬向前。
「好大的膽子。」這句話江舜說得輕飄飄的,但旁人卻不敢當做沒有分量的話來聽。
跟著主子的時間久了,便越是知道,主子口吻越是雲淡風輕的時候,那對方就會死得越慘。
顧剛等人翻身下馬,紛紛拔刀上前,先奪火把,再取火油,而後再拿下了五六個士兵。
江舜此次回來,帶的人並不多。但以他的身份地位,本就不是靠人數來壓陣的。
江舜仍舊騎在馬上,他居高臨下地望著那領頭人:「本王的岳家,你也敢動?」
許是江舜溫雅之名在外,方才士兵們還不覺得如何,等江舜這句話一出,那領頭人便不自覺地腿腳發軟,只是他到底沒跪下去,而是梗著脖子道:「屬下不知道安王殿下在說什麼,屬下只是按皇上的吩咐辦事,可有逾越的地方?如今城中疫病橫行,小心些難道有錯?」
江舜眯了下眼。
這丁家不愧是經營許久的,那半吊子的項家與她合作起來,反倒發揮出了不一樣的效果。
只是項家實在蠢如豬,至今都還不知項詩鳶是被丁芷逼死的,還上趕著想要與人投誠。
「去請父皇。」江舜也不猶豫,當即便吐出了這四個字。
但凡安王有請,宣正帝勢必會來。這是其他王爺皇子未必能有的待遇。
聽見這話,那領頭人也微微慌了,但他也心知,已經走到這一步了,若是自己心虛了,那說不定死得更快,還不如強辯自己僅僅只是按皇上的吩咐做事。
當即有人朝著皇宮的方向而去。
而此時蕭家門外安靜極了,門內的僕從也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只敢小心抬眼來偷看江舜。
江舜這人,平時看著的時候,只覺得他一身氣質,叫人不敢接近不敢褻瀆。
而當他這會兒立在蕭家門外,便讓人不知道為何打從骨子裡冒著寒氣。
見場面鎮住,江舜也不急,他掃了門內好幾圈兒,都沒見著蕭七桐的身影。
他猜七桐應當在自個兒的院子裡,自打京中爆發疫病後便沒出門了。他派去的侍衛此時應當正守著那院門。
想到七桐這樣聽他的安排,當真乖覺由侍衛看護著,並不以身涉險,安王殿下都能從中品出一絲甜味兒來。
只是這絲甜味兒過後,再看向面前的人,江舜便覺得極為憎惡了。
那領頭人此時不敢妄動,也不敢拼著一條命,就為了放把火燒了蕭家。
這會兒安王殿下就站在門外,萬一惹得安王親自進門救人,那他們九族都不夠誅的。於是竟是僵持了下來。
個別有不服的,高聲道:「縱使是殿下的未婚妻,也不該享受這樣的待遇!如今蕭家上下都染了病,不燒了還等著傳給別人嗎?」
「誰說他們有病?」
「自是太醫診斷。」
「太醫呢?」
「太……太醫自然是回皇宮了。」
江舜輕笑了一聲,乍看還頗有風光霽月之感。
但顧剛跟隨他多年,已經明白了他笑裡的意思。
顧剛上前一步,拔刀,砍頭,一氣呵成。等那小兵的人頭飛出去,落在腳邊的時候,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
他們嚇呆了。
近陽衛本就不是什麼要上戰場殺敵的兵,其中多有貴勛子弟,他們沒顧剛這樣的本事,也沒怎麼見過這樣二話不說就砍頭的場面。
眾人一時間覺得腿腳更軟了,都恨不得給江舜跪下來了。
「怕什麼?該怕的還在後頭呢。」江舜依舊是笑著說的,只是眼底分明帶著陰霾之色。
皇宮這頭。
宣正帝皺皺眉,問身邊伺候的太監:「那去了蕭家瞧病的太醫,怎麼還不來向朕稟報?」
這太監也覺得奇怪呢。
皇上既然特地派了兩名太醫前往,便可見皇上的看重之情,可兩個不知好歹的東西,竟然始終不見來稟報!
宣正帝當即沉下了臉:「著人去太醫院問。還有那近陽衛,為何也沒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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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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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8:52
第三十六章
宮人們見皇上動怒,當即跪了一地。那傳話的小太監,更是飛奔出去,趕緊去尋太醫院去了。
不久後,兩個太醫來到了宣正帝的跟前。
他們當先便跪地高聲道:「皇上,那蕭家上下幾乎沒完好的人了啊,依臣瞧,當初那疫病還指不準就是從蕭家傳出去的,蕭家的那位姨娘可病了好些時日了……」
宣正帝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了起來,他問:「那蕭五姑娘如何?」
太醫心說果然是為安王殿下惦記著呢。
太醫倒不敢編造這個,只是說:「臣等欲為蕭五姑娘瞧一瞧,蕭五姑娘卻如何說都不肯讓臣等近身。」
此時另一個太醫緊跟著道:「依臣看,這恐怕是蕭家故意遮掩隱瞞,就為了不去城外的疫病營。可誰人又不是這樣呢?他們若是不肯去,那勢必會讓疫情擴大!」
「是啊皇上!」
宣正帝掃視了他們一圈兒,隨後皺了皺眉,道:「將平日裡為朕請平安脈的唐御醫派往蕭家,執朕手諭前往,務必好好為蕭五姑娘瞧一瞧。」
「是。」一旁的小太監應了,自然是趕緊著傳話去了。
皇上此舉,顯然極為是極為瞧不上他們了。
兩個太醫還沒明白自己哪裡觸怒了皇上,趕緊叩頭保命要緊。
宣正帝卻遲疑片刻,起身道:「朕也前往看看吧。」
兩個太醫這下是徹底驚呆了,等醒過神後,他們馬上出聲道:「還請皇上三思啊!」
「是啊!」
「皇上龍體貴重,怎能涉這樣的地方?」
「是啊,如今正當疫情洶洶之際,皇上要保重龍體,萬不可涉險啊……」
此時卻見一宮人飛奔進來,跪倒在宣正帝跟前,道:「皇上,安王殿下回來了。」
宣正帝問:「他現在何處?」
「蕭家門外。」
宣正帝這便淡淡道:「安王都能去得,朕如何去不得?備駕!」
「是!」
宣正帝是個掌控欲極強的帝王,更何況眾人又都知曉他疼愛安王這個兒子,這個時候要到蕭家去還真不奇怪。
眾人不敢攔,便也只好讓御醫隨行,再有士兵開道,就這麼浩浩蕩蕩到了蕭家門外。
此時蕭家門外那領頭人已經快要僵持不住了,他見皇上久久未來,便想著來一個快刀斬亂麻。總歸事情是要做完的。
大不了……大不了做完被下大獄罷了。
如今沒什麼人知道安王私底下的手段,自然以為將來就算被懲治,那算不得多麼厲害。
於是那人大著膽子想要掙脫制掣去搶火把。
正爭執間——
「皇上駕到!」
皇上?
這一嗓子可以說是驚呆了所有人。
那領頭人第一反應便是不可能!
皇上是何等尊貴的人?怎麼會冒著感染疫病的風險來到此處呢?
就算,就算是為了安王……
可這並非尋常時候啊!
但等他抬頭一瞧,那不是皇上又是誰?領頭人當即就嚇得去了半條命!
幸而他心頭知道安王有多受寵,早有心理準備,這時候倒還不至於嚇得將所有事情都抖落出來。
「此乃唐御醫,蕭五在何處?先讓御醫為她瞧一瞧。」宣正帝當即出聲道,像是壓根沒看見那領頭人似的,也沒看見這頭安王府侍衛手裡頭奪著火把和火油似的。
領頭人見狀卻並不覺得輕鬆,反而覺得壓力更大了。
若是伸脖子便是快快一刀,又哪裡有時間去煩惱擔憂?可眼下死都不給個痛快,眼瞧著上頭吩咐的事也要完不成了……
見宣正帝到來,江舜也暫且拋卻了其他人,他朝宣正帝行了禮,而後便回話道:「七桐此時應當還在她的小院兒裡,兒臣離京時放心不下她,便留了侍衛給她,又讓她凡是遇見什麼欺上門來的事,讓安王府侍衛守著她的院子就是了。」
江舜將這番動作說得極為坦蕩。
其他人正暗自腹誹,萬沒想到安王殿下竟也有如此兒女情長的一面。
這頭宣正帝就點了下頭,道:「未曾仔細排查,貿然進去不好,便請她出來吧。」
江舜心下也擔憂蕭七桐是否染上疫病,當然,他更思念她。
他想見她。
江舜當即也不猶豫,便分了身邊兩個得力的人去請蕭七桐。
距離蕭家大門有一段距離的街角處,寧小侯爺的腳步釘在了那裡。
他原以為安王方才離京不久,無論如何也趕不回來,可誰曉得他自以為能為蕭七桐提供援手的時候,安王以更快的姿態來到了蕭家門外,之後就連皇上都來了……
寧小侯爺胸中如一團火燒,後悔、難過、尷尬、嫉妒……種種情緒焦灼在了一塊兒。
他想轉身回去,但又不大捨得,於是便像是站在那裡生了根似的……
蕭七桐知道外頭的動靜,如果說一開始她沒猜到對方要做什麼的話,那麼從她聞見火油味兒開始,她心底差不多就有數了。
不過蕭七桐還真不怕她放火。
她對這個家毫無留戀,如今蕭靖不在,樂桃常年跟在她身邊,她就更沒什麼留戀了。
等火一放,她依舊能脫身出去。
只是蕭七桐沒想到前頭來了婆子,那婆子一邊說話一邊抹眼淚,道:「姑娘啊,我老婆子就說姑娘的運道是極好的!姑娘還不知道吧?安王殿下回來了。他如今正在蕭家門外站著呢。還有皇上……」
蕭七桐有了上輩子的經歷,實在少有什麼動情的想法。
但這會兒聽了這句話,真的暖到心底去了。連帶的還浮起了點點甜意。
江舜果真不說謊。
說要護她,便真要護她。
「安王說什麼了?」蕭七桐問。
她倒是直接將宣正帝給忽略了。
這倒不是蕭七桐故意為之,而是先聽見了「安王殿下」四字,後頭那聲「皇上」便叫她不自覺地忽視了。
「安王殿下請姑娘到蕭家門外去,皇上為姑娘請了最厲害的御醫,說要給姑娘瞧一瞧到底有沒有疫病。」
蕭七桐其實不大樂意讓別的大夫來給自己瞧病,她並不想將自己的身體狀況暴露給那麼多人。但若是皇貴妃或是皇后請來的,她也就能拒絕了。宣正帝請來的卻是不能拒絕的。而且,宣正帝會親自前來,也實在出乎了她的意料。
俗話說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按照正常的行事方式來說,宣正帝隨意打發個御醫來就是了。
蕭七桐腦子裡飛快地過了這些情緒,但她臉上沒有顯露。
「走吧,那便出府看看吧。」蕭七桐很快就應了。
於是樂桃便扶著蕭七桐,在幾個侍衛的護送下出了蕭府。
近陽衛的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蕭七桐身段婀娜地跨過門,走到宣正帝和安王殿下的跟前去。
蕭七桐一一拜見了他們。
宣正帝點了下頭道:「不必多禮。」
「唐御醫,來為姑娘瞧一瞧。」
「是。」應話的老頭兒走到了蕭七桐的面前。
蕭七桐伸出了手。
這時候其他人都自覺地退遠了些。
畢竟人家是女兒家,不能聽人家的病情。
唐御醫笑了笑,道:「光是這樣瞧,臣便知道蕭五姑娘沒有染上疫病。」
宣正帝松了口氣:「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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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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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19:04
第三十七章
江舜面上不顯,其實也跟著松了口氣,就連不自覺攥緊的手指這會兒都鬆開了不少。
「不過五姑娘……」唐御醫頓了頓,在斟酌要不要說出來。
「我怎麼?」蕭七桐歪頭看他。
見蕭七桐追問,宣正帝和安王也都盯著他,唐御醫只好忍著滿頭大汗往下說:「五姑娘身子不好,除卻幼年時遭了虧待的緣故,還有個緣故便是,被人下了毒!姑娘自己應當也知道吧?」
「本王知道。」江舜出聲道,「本王請了母妃的請脈御醫為七桐瞧過,且開了藥。」
唐御醫恍然大悟,道:「難怪呢,如今體內毒性已經去了七分了!」
江舜聞言自然神色都柔和了起來,眉梢眼角似乎都掛著點點柔色。
蕭七桐自己當然也高興不少。
唐御醫道:「待會了宮中,臣與劉御醫再商討一番,再給五姑娘改個更好的方子,這樣去得更快!」
江舜卻未先表露出高興,只是問:「這樣快,可有什麼旁的隱患?」
那唐御醫支吾了一下,說:「算有,也不算有。日後臣細細為殿下說來。」
江舜深深看他一眼,諒他也不敢欺瞞,便沒有再追問。畢竟七桐的私事,這樣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不好。
「你們再重查府中人,看看可有疫病?」宣正帝此時抬了抬下巴,冷冷地吩咐道。
江舜無所謂地道:「兒子曾經在外見過這樣的疫病,兒子手裡有可治病的方子,就算查出也無妨。」
一場危機自然化解無形。
但江舜面色卻突然一冷,道:「只是誰敢放火燒蕭家?打算趁著本王不在京中,便先燒死本王的未婚妻,將來再對本王圖謀不軌嗎?此事定要徹查!」
宣正帝輕嘆了一聲,似是對誰頗為遺憾,他點了下頭,道:「安王說的不錯,皇城之下,竟有這等懷著詭秘之心的玩意兒。是該徹查。」
這廂寧小侯爺打從蕭七桐一邁步出來,他的目光便聚攏在蕭七桐身上了。
只是他怕自己看得多了,被蕭七桐注意到了。那便顯得他極為不要臉了!
寧小侯爺心下酸,眼底也酸。
他忍不住又轉頭多看了一眼。
他看了看蕭七桐,又看了看江舜。
很好的,比他好了千倍萬倍。
他要扛起臨陽侯府,將來還不知要吃多少苦。
她同安王在一起,至少安王會處理掉一切事務,不再叫她沾分毫,再不讓任何人議論她蛇蝎心腸了。
寧小侯爺握緊了拳頭,轉過了身,一步一步慢吞吞地離開了。
那風從背後拂來,帶來不知道哪家的藥味兒。
寧小侯爺閉了閉眼,然後改走為跑了起來,奔跑之下,他青筋凸出、面目猙獰,似是瘋了一般。但他那顆浮上去的心,卻是在這個過程中,被他自己一點點兒地按回去,一直按到底了。
宣正帝似乎當真只是跑一趟,來看兒子的……可是兒子既然回了京城,總歸是要進皇宮的,難道真有幾分父子之情?
蕭七桐想不明白,便也就不想了。
宣正帝浩浩蕩蕩地來,又浩浩蕩蕩地去。
連帶被撤走的還有近陽衛,他們若是再不走,等著他們的便只有砍頭了。
沒瞧見那地上的人頭就擱在那兒,宣正帝卻連瞧一眼也沒有嗎?
這些個士兵打了個寒顫,只想著是被人誆騙來的,哪裡還敢再待,還指望著回去後能為自己洗罪呢。
於是,很快蕭家門外便就剩下了寥寥幾人。
蕭七桐正待出聲問問江舜怎麼回來得這樣快,便突然聽見江舜道:「跟我回安王府吧。」
蕭七桐愣了下。
因為這話不像是能從江舜嘴裡說出來的。
江舜至少在表面上是很克己守禮的。
還不等蕭七桐有反應,江舜突然無奈地笑了下,道:「我放心不下七桐,只恨不能時刻將七桐帶在身邊。若是七桐能早些到安王府上去,我便滿足了。」
侍衛們聞言,立即分外熟練地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麼也沒聽見。
蕭七桐抿了下脣,她望著江舜的面龐。
青年的面龐依舊俊美出眾,在這世上恐怕挑不出第二個比他更出色的男子。
他望著她的目光,七分溫柔三分笑意。
蕭七桐的呼吸不自覺地滯了滯。
她笑了下,歪頭道:「也沒兩個月了。」
「大約正是因為逼近,所以才格外迫不及待。」
蕭七桐其實也有些這樣的感覺。
尤其是從陳若秀提醒了她要備嫁妝之後,她才真正有了點要嫁人的感覺。
蕭七桐正待再說些什麼,江舜突地張開雙臂將她攬入了懷中。
這可以說是江舜做過最孟浪的事了。
他挾裹著一身的塵土味兒,那塵土味兒就往蕭七桐的鼻子裡撲,但江舜個子高,胸膛寬,被他攬在懷中,蕭七桐掙不開,也不太想掙開。
江舜既與她示了好,總不好事事都讓江舜一頭熱。
只是蕭七桐被他這樣擁在懷中,想著周圍還有侍衛,還有幾個嚇軟了腿的家僕,旁邊還有顆腦袋呢……蕭七桐便有些不大好意思。
她不自覺地揪緊了江舜的衣裳下擺。
然後便聽見江舜在她耳畔道:「丁家行事比項家霸道更多,我從離京開始,便一心掛念你,總算緊趕慢趕將事情處理完了,趕到了你的跟前。」
江舜一日不離京,丁家就一日不敢出手。
他要給丁家,乃至是那位不死心的太妃一個機會。
甚至還有他的其他兄弟們……
換做上輩子,江舜布局設計隨手拈來,於他來說,就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自然。
但這輩子,他滿心都掛念著蕭七桐。
他方才所說並非假話,他是真想時刻將七桐帶在身邊。
蕭七桐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笑了笑,笑容燦爛明媚,道:「來得正正好,英雄救了美。」
「英雄救美,又哪裡有日日相伴好?你隨我去王府吧。」這個念頭一旦提出來,便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再也攔不住了。江舜實在難以忍受瞧著七桐在離他很近,他卻偏偏不容易才觸到一回的地方了。
如今京中還未恢復安定,自然是將七桐帶到安王府上最好。
「七桐,如何?」江舜追問道。
蕭七桐沒想到他真生了這個想法,於是便認真地思考了起來。
如今已經釣出魚了,又哪裡還容得那些宵小來鑽空子?蕭七桐也想過幾日安生日子,於是乾脆地點了頭。
江舜卻沒想到他會這樣痛快地答應,這回卻是輪到江舜呆了。
他忍不住將蕭七桐更用力地抱了下,然後才鬆開了手。
他一鬆手,蕭七桐反倒有些不大適應了。
蕭七桐一雙眼水汪汪地望著江舜,讓江舜差點忍不住再將人重新抱回到懷裡。但他到底還是忍住了。他的舉止過於肆意,未免顯得輕慢。
「顧剛,去備馬車。」江舜吩咐。
蕭七桐道:「蕭家就有,我坐蕭家的馬車過去便是了。左右現在外頭也沒什麼人敢出門,自然沒誰注意到我到你那兒去了。」
江舜聽著「我到你那兒去了」這幾個字,都覺得心底甜滋滋的,甜得安王殿下眉眼都更顯溫柔了。
蕭七桐也不矯情,當即便坐了馬車往安王府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9:15
第三十八章
江舜自然陪同。
因著之前宣正帝已經見著他了,是而也不催他進宮,皇貴妃又向來沉得住氣,江舜便陪著蕭七桐一路到了安王府。
安王府中人知曉王爺回來了,自是早早等在了門口。
他們與旁人不同,瞧著沒有半點受疫病影響的頹靡之氣,相反還精神極了,似乎什麼也沒發生一般。
宮人們跪了一地,然後便瞧著一駕馬車近了。
那馬車通體其貌不揚,但掀簾子的那隻手卻是無價之寶!
江舜掀起簾子,當先走了下去,而後便轉過身,朝車上的人伸出了手。
眾人一驚,心頭隱隱有了數,只是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從前也沒見主子將人請過來啊!
難不成因為這次疫病,反倒還推進了二人感情?反倒省去了許多禮教麻煩?
宮人們伸長了脖子,想要去瞧這位,打從安王求來親事的第一天,就特地吩咐府中人要將其視為主子的蕭五姑娘。
只見那簾子又是一動。
車內的人總算探出了半個身子,而後她從安王身上一借力,便輕鬆跳下了馬車。
這一瞧,眾人便是呆住了。
怎、怎會有生得這樣羞花閉月的姑娘?
眾人憋了半天,也就憋出來這麼一個有文化的詞兒。
他們瞧著這位蕭五姑娘款款而行,舉止間竟是說不出的風采。轉眼便和安王殿下入了王府。
安王府儼然一座小皇宮,占地極為廣闊。
其中內設更是奢華精巧。
蕭七桐跟著一路瞧過去也挺有意思的,走著走著,江舜偶爾還會低聲問她:「累不累?」
蕭七桐也不知怎麼想的,反問了一句:「我若是累了,王爺難不成要背著我走麼?」
話說完,蕭七桐自己臉頰倒是先紅了。
江舜卻是盯著她,沉聲道:「背也成。抱也成。」
蕭七桐卻不敢往下接話了,怕江舜真的將她背起來。
畢竟這兒可是安王的地盤,又怕誰說閒言碎語呢?
正想的時候,江舜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輕輕一帶。
隨後蕭七桐便聽見他雲淡風輕的口吻道:「靠著我這樣走也成。」
蕭七桐感覺自己就這麼一瞬間變成了路都走不動的軟骨頭。
這會兒,王府底下人登時悄悄炸開了鍋。
「未來的安王妃來了!」
這話一路傳了老遠。
清晨,小廝驚慌地跑進內院,打破了院子裡的寂靜。
「不好了!不好了老爺!」
「何事?」項家老爺沉著臉將他叫到跟前。
「近、近陽衛……近陽衛如今站在咱們府門外呢……」
項家老爺不快地道:「那又如何?」
「說是要搜查咱們府上染病的人……」
項家老爺先是一愣,覺得不可思議,但隨即又笑了起來,道:「這有何妨?他要搜,便讓他搜就是了。」
近陽衛是一早便打點好了的,如今到項家來搜查,應當是為做出一視同仁的樣子,免得將來落了把柄。項家老爺自然是不怕的。
那小廝見老爺一臉輕鬆,便也只好苦著臉去回話,放了近陽衛進門。
近陽衛個個都腰間挎刀,瞧著頗有些凶神惡煞,他們面容冰冷,不顧下人們阻攔,直接入了內院。這已經不單單像是做樣子了……
項老爺也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但他並未立即警惕起來。
這件事不可能出錯……項老爺如此想著。
就在這時候,近陽衛領頭人來到了院中,其他近陽衛將府中女眷竟是都帶到了院子中來,他們手下推搡,絲毫不客氣。
只聽得一人朗聲道:「稟大人,項府染病之人眾多,屬下已經帶到!」
領頭人掃視過院子眾人,忽地嘆了口氣道:「這樣多的人都染了病,可如何是好?叫我如何向皇上交代……」說到這裡,他面色一厲,冷聲道:「既如此,便也只有先將項家上下封鎖起來,不許任何人出入!」
「來人!備火油!」
項老爺臉色終於變了,他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他顫巍巍地指著領頭人,斥罵道:「大膽!你想做什麼?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不知道嗎?這裡是項家!」
「我自然知曉。我等奉了皇上的命,處置染病之人!這裡莫說是項家,就算是宰相家!我等也是要奉皇命看守起來的!」領頭人態度無比的強硬。
項老爺臉色發白,臉上冷汗更多,他瞪視著領頭人道:「胡言!胡言亂語!我項家哪裡有染病的人?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領頭人卻一言不發,顯然不欲再與他多加爭辯。
若是他開口說話也就罷了,他一言不發,反倒更讓人覺得惶恐,項老爺見狀,半邊身子都軟了,他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恐怕是蕭家已經反應過來了,不,不是蕭家……應該是安王,一定是安王知道了!安王那樣護著蕭五,於是便反手過來對付他們家了!
項家,項家乃是皇親國戚啊!
安王如何下得了手?
院子裡的女眷們也意識到不對,她們倉皇地抬頭看向項老爺,項大夫人更流下了恐懼的淚水。
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除了詩鳶的死是個意外,他們不該是繼續勝利在握嗎?
怎麼會這樣?
「你們……你們就不怕皇后娘娘和太妃娘娘問罪嗎?」項老爺厲喝道。
他不得不搬出了最後的倚靠。
領頭人卻是嗤笑一聲,扭頭道:「退出去。」
「放火油!」
「項家染病之重,救無可救,我等奉皇命,在此地遏制疫病!」領頭人正色朗聲道:「點火!」
隨著他一聲令下,火把上的火苗驟然竄高了一截,隨後點燃了地面上的火油。
項家上下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你怎麼敢?怎敢?」
近陽衛眾人卻退到了項家門外,他們牢牢守著項家的門,不允許任何人出入。
或者應該換一種說法——
他們牢牢把守著項家大門,不許任何人逃出這場大火。
那領頭人不得不嘆了口氣,道:「原以為是樁好事,到頭來卻是樁掉腦袋的事……」
其他近陽衛也惶惶地道:「如今只盼能將功補過了……」
只是就算將功補過,他們也要落個兩面不討好的下場了。可又有什麼法子呢?當然是命更重要!
領頭人心一橫,道:「再加把火!」
項家被燒了。
一時間京中眾人惶惶不安。
丁家自然也瞧見了。
「啪」的一聲,茶盞碎裂。
丁芷猛地起身,不可思議地問那傳話的丫鬟:「你是說,蕭家沒被燒著,項家被燒了?」
「是。」那丫鬟小聲道:「項家燒得半邊房子都塌了……」
丁芷猛地吸了口氣。
她察覺到不對了。
其實從她設計項詩鳶的時候,她就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了,只是怎麼也瞧不明白是誰伸了手,最後她就乾脆放棄了,想著對方但凡有所圖謀總會露出尾巴的。
誰知道一轉眼便等到了這個消息。
她很快冷靜了下來,道:「去請母親來。」
他們能借這個機會弄死蕭家,讓蕭家連喊冤的機會都沒有,對方自然也能弄死項家,讓項家也沒個喊冤的機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9:32
第三十九章
之前要將這個法子施到蕭家身上時,還不覺得如何。如今聽著項家被燒了,一個人都沒能出來,丁芷方才感覺到一絲寒意。
項家遭殃,丁家未必能躲過,她得趕緊作出應對的法子了……
「獻藥方。」丁芷吸了一口氣,心道,如今只有這一個法子了。
只有及時獻上她手裡的藥方,救了城中百姓,便可扭轉如今的劣勢。屆時,她自然成了功臣,誰又能對她下手呢?就算有人查到蕭家的事與她有關,她喊冤就是了……
「我要進宮,準備車馬,遞牌子進宮,就說家中清客獻上了一劑藥方,能緩疫病。」
「是。」
丁芷在家中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天一夜。
到了第二日,宮中方才來了消息。
「丁姑娘不必進宮了,安王殿下已尋得藥方,如今已經有太醫院據方熬製成藥,送往城外疫病營了。」那前來傳話的小太監皮笑肉不笑地道。
也不知是否自己想得多了,丁芷總覺得這小太監眼底泛著冷光。
丁芷強行壓下煩亂的心緒,道:「多謝公公前來傳話,臣女知曉了。」
那小太監遂也不再多看她,轉身便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待人都走了,丁夫人方才上前來,一把擁住了丁芷,道:「我兒,可怎麼是好?」
「別吵,我且想想,我且想想……」丁芷神色鎮定,但語氣卻已經有了細微的變化,她的身體甚至不自然地微微顫抖著,就連手腳也跟著發軟了起來。
丁芷不得不靠著桌子坐下,想也不想便倒了杯冷茶,一杯灌下肚,這才覺得鎮靜些了。
「無事,不一定會查到咱們頭上,項太妃在前頭,她該是出頭鳥。此事過後,再作籌謀便是了,左右我們也不要那蕭五的性命,我們還能等得……還可以等……等到她嫁入安王府。」
這番話說完,丁芷才覺得安心多了。
是啊,想殺蕭五的人又不是她。
安王又怎能發難於她呢?
此次的事,她不過起一個推波助瀾的作用,真正黑手,主導之人,都並非她!
不怕。
不要慌。
丁芷緩緩吐出一口氣,竟是笑了出來。
安王府上。
江舜叫了個小太監到跟前,問:「蕭五姑娘可起了?」
小太監搖搖頭:「還未。」
江舜嘴角不自覺地帶出一絲笑意,他道:「那便讓五姑娘多睡一會兒吧,你們動作輕些,不要打攪了她。她若是醒了,便立刻來報於本王。」
「是!」
等小太監退下,江舜臉上的那絲笑意也就消失不見了。
他在書案前落座,瞧著溫潤的面孔上卻莫名有了些讓人膽寒的味道。
他等項、丁兩家動手等了許久了。
但凡動手,又怎麼真能抹去一切痕跡呢?他們越是動得多,暴露便越多,留給將來的罪證也就越多。
這殺人的刃,不出鞘則以,一出鞘,便是要殺人方才能行。丁芷還做著她的大夢,以為項家覆滅,便頂了罪……
「本王如何容得下你。」江舜冷聲道。
只聽得「啪嚓」一聲,江舜手中的筆已經摺斷成了兩截,折斷的位置鋒利尖銳,似乎隨時能化作武器。
疫病控制住也就不過十日內的事。
宣正帝龍顏大悅,自然便騰出手來徹查蕭家的事了。
只是這時候有朝臣上奏,參江舜一本,說他還未處置完靈州事宜,便私自回京了云云……
卻反被宣正帝斥責是何居心,安王不僅已處置好了靈州之事,更帶回了治疫病的方子,何人敢問安王的罪?
那大臣被斥責一番,惶恐極了。
其他人見狀,便自然拍起了安王的馬屁,滿口都是「安王聰穎」「安王才幹令人佩服」云云……
比起當年江辰辦完差事後得到的誇讚,實在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江辰立在朝中,聽在耳朵裡自然難受得緊。從前他辦差被誇讚,宣正帝卻總會讓他莫要得意忘形,須得腳踏實地,又道朝臣謬讚……
那江舜呢?
江辰等了很久,也沒能等到宣正帝對江舜說一樣的話。
不僅如此,相反的,宣正帝還很是大方地順著誇讚了兩句,道:「安王如今也能為朕分憂了,朕心中大安。」
江舜有禮地躬身謝過父皇誇讚。
但在他躬身時,眼底卻飛快地掠過了一絲光。
他也在想,宣正帝為何變了態度,不過如今……他心下已經隱約有了猜測了。
「項家沒了?」蕭七桐不可思議地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入住安王府,消息著實閉塞了些,這樣的大事竟然一點風聲都沒聽見。
江舜點了下頭,將跟前的那碟子菜推到了蕭七桐的跟前,做完這個動作,他方才道:「燒著了。」
「好端端的,怎麼會燒著?」
江舜頓了下,錯開蕭七桐的目光,努力裝作漫不經心的口吻,道:「我讓燒的。」
蕭七桐一早便知道,江舜並非他表面那樣光風霽月、一塵不染,只是親耳聽到江舜這樣說,蕭七桐還是呆愣了一瞬,然後她才反應過來,追問了一句:「近陽衛去的?」
「是,七桐真聰明。」
蕭七桐反倒被他誇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畢竟推出這個結果很容易。
近陽衛被江舜和宣正帝一併抓個正著,若想要保命,自然是幫著反過手去對付項家來得更快。
江舜突然道:「還有一個丁家。」
「丁家?這次的事,還有丁家的手筆?」
「有。」
江舜道:「七桐可知,為何之前丁芷能那樣輕易地將項詩鳶設入陷阱中,將人害死,還能全身而退?」
「宮中有內應。但這個內應必然不是普通的內應,否則擔不下這樣大的事。宮中的人,絕不是丁家姑娘一個閨閣女兒想要驅使便能隨意驅使的。」
江舜點頭:「正是如此。」說罷,他頓了下,又笑了笑,誇了句:「七桐真聰明。」
聽在蕭七桐的耳朵裡,那口氣跟哄孩子實在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蕭七桐沒好氣地瞪視了他一眼,道:「這樣容易猜出來的事,哪裡算得上聰明?安王殿下莫不是在揶揄我?」
「豈是揶揄。」江舜搖搖頭,依舊滿面笑意,且神色瞧著還更溫柔了些,他道:「在我心中七桐自然是處處都聰明的,我將心中所想抒發出來,難道也有錯?」
蕭七桐抿住脣,心下無奈,但嘴角又不自覺地翹了翹。
她只好轉了話茬,道:「那太妃豈不是要生生氣死了?」
「倒不曾氣死,不過卻是氣病了。父皇體恤,命宮人送了東西去,卻都被她打砸了。如今……鬧著要上吊呢。」江舜口吻淡薄地敘述道。
項太妃為何鉚足了勁兒,想要將項詩鳶嫁給江舜?
蓋因這樣會壯大項家,而壯大了項家,項太妃自然也就有了更大的倚靠,以保她地位不動搖。可如今呢?先是項詩鳶死了,再是整個項家都沒了!
她的倚靠已經徹底消失了!
項太妃鬧著要上吊,其中恐怕還真存了幾分死志。從前她行事如何囂張,現如今她便有多懼怕日後失去倚靠的日子……
「不說這些人了,免得壞了胃口。」江舜想了會兒,道:「我與七桐說說靈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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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9:48
第四十章
「好啊。」蕭七桐的確對這個很感興趣,她不自覺地朝江舜的方向前傾了些,然後全神貫注地盯住了江舜。
江舜極為享受被蕭七桐全身心注視的滋味,他嘴角的笑容越發溫柔,而後開口講起了靈州的見聞。
候在門外的小太監瞥見這一幕,當即抿脣笑著,體貼地為主子關上了屋門。
蕭七桐到底不好在安王府久住,婚期越近,她就越不好停留在安王府。
但江舜也不願她回蕭家,於是蕭七桐便又一次被召進了宮中,而這一次還是宣正帝親自召的,令她好生陪伴皇貴妃,說是皇貴妃被此次疫病嚇住了云云……
蕭七桐進了宮,江舜也一併進了宮,只不過一個是往皇貴妃那裡,一個卻是往宣正帝那裡去。
「這丁家行事著實不像話!」宣正帝厲聲道,隨即他手一甩,幾本彈劾的摺子便被甩到了地上。摺子散開來,依稀可以看見裡面寫了什麼內容。
江舜垂眸瞥了一眼,淡淡道:「父皇說的是。」
宣正帝的目光從他身上梭巡而過,突然問:「你與蕭家姑娘的婚期近了?」
「回父皇,是。」
一旁的太監躬身道:「皇上,安王殿下與蕭五姑娘的婚期還有四十一日便到了。」
宣正帝嘴角似乎浮現了一絲極為寡淡的笑,但那絲笑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幾乎讓人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宣正帝問:「皇兒可當真想好了?安王妃過門,便沒有後悔的道理了。」
我怎會後悔呢?
江舜躬身拜道:「七桐乃是兒臣求娶而來,兒臣又豈會有後悔的道理?」
宣正帝沉聲道:「起來吧。依舜兒看,這丁家故意擴散京中疫病,妄圖借此謀功。更縱其子女,害死項家女,擾亂宮廷。該當如何?」
「單謀功一罪,便該滿門抄斬。」江舜平靜地道。
說完,他抬頭注視著宣正帝,等著宣正帝的決斷。
宣正帝改變了態度,他厭棄了建王江辰,而後項家也失去了宣正帝的照拂。
若是丁家也失去了皇恩……
那麼江舜可以肯定,宣正帝的心態的確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宣正帝是當真在將他視作繼承人一般培養,為他鋪路了。
當然,也許還有旁的原因,比如說丁芷將項詩鳶吊死在金泉宮這件事,足以讓宣正帝心中生出一根刺,且深深扎進心底了。
宣正帝嘆了口氣,似乎是在惋惜,他道:「舜兒說的不錯,單這一點,將百姓置於不顧,便足以滿門抄斬了。」
宣正帝口吻是惋惜,但眼底卻毫無情緒。
他這位父皇,拋棄人的時候,實在乾脆利落。
江舜微微一笑,拜道:「父皇英明。」
丁家是有大圖謀的,他並未學項家一般,在京中來回打轉,而是在外地先打下實績,之後再回到京中,如此一來,地位自然比項家更高,也更得皇上看重……
只是丁家和項家犯了一樣的錯誤。
他們都將自己看得太高了。
項家將這種自視甚高毫無保留地表現了出來,所以死得更快。而丁家自以為掩藏得很好,但實際骨子裡也是自視甚高的,所以丁家死得也就慢那麼一點點而已。
待出了大殿,江舜突地想起來一件事。
他笑了下,轉頭對顧剛道:「記得去留下丁芷。」
顧剛神色怪異地道:「主子,您難道……還憐香惜玉?」
江舜斂了臉上的笑容:「胡說些什麼?丁家姑娘苦心孤詣,想要用藥方救治染病的百姓,不如便將她送往疫病營吧,如今疫病營中還有未好全的人,有人前往照看,自是再好不過。」
顧剛收了神色,恭敬地道:「是。」
原來是為了這個……
不過那丁家姑娘若是真被帶去了,只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這倒也實在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要知曉她和那項家是盤算著將蕭五姑娘這樣害死的!嘿,倒也實在活該!
江舜抬頭望了眼天,道:「母妃一人用飯未免孤寂,咱們也去永華宮罷。」
顧剛心說,蕭五姑娘不是在那兒麼?哪裡算孤寂?主子您這可是睜眼說瞎話了!
但顧剛識趣地什麼都沒說。
江舜去時,倒是正趕上用飯的時辰。
他同蕭七桐一起陪著安宜皇貴妃用了飯,隨後皇貴妃便打發他們自個兒玩兒去了,省得在跟前杵著還嫌礙眼呢。
江舜陪著蕭七桐在園子裡散步消食。
這條路蕭七桐已經走過許多次了,但每次走過,似乎心境都是大不同的。
江舜從靈州趕回來,蕭七桐嘴上不說,心下卻是有些觸動的,尤其現在越是和江舜走在一處,蕭七桐便越是有種和對方更貼近些了的錯覺。
二人就這樣慢吞吞地不知道走了多久,突地有小太監過來,似乎有什麼話要說,但又礙於蕭七桐在不便直接開口。
蕭七桐自然是識趣的,正打算說她獨自到旁邊去坐坐,便聽江舜道:「說罷,蕭五姑娘又並非外人。」
並非外人?
難不成是內人?
蕭七桐腦子裡自然而然地蹦出了這麼兩句話。
等發現自己在想什麼之後,蕭七桐面頰紅了紅,她有些不自然地扭頭看向了別處。
這園子裡的花好看……
那小太監得了江舜的命令,自然不再藏著掖著,當即便道:「太后娘娘今個兒出了宮殿門,還讓嬤嬤熬了湯給皇上送去了。」
蕭七桐一直沒能得見這位皇太后,之前她便聽聞說這位皇太后日常禮佛,並不管後宮事務,連宮門都不大出。
怎麼如今出來了?
難道和最近發生的事有什麼關聯嗎?
蕭七桐腦中靈光一閃,頓時對上了號。
她忍不住拽了拽江舜的袖子。
江舜嘴角勾起弧度,倒是極為配合地往蕭七桐的方向倒了倒,好貼近她去聽她說話。
蕭七桐臉頰還有些燙,不過這會兒倒是顧不上了,她悄聲問:「那與丁家姑娘裡應外合的,難道是皇太后?」
說完,蕭七桐又忙去打量江舜的神色。
她覺得自己說得太快了,萬一江舜與這位皇祖母關係不錯呢?這樣說人家的壞話,豈不是不大好?
蕭七桐正想著的時候,便聽江舜笑道:「七桐說的不錯,七桐真聰明。」
好吧。
又拿這樣的話來哄她了。
蕭七桐一面無奈,一面卻是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只是蕭七桐心下也有疑惑。
「可一個是太后,一個是閨閣女孩兒,這如何搭上了線的?」
「這便要從許久之前說起了。」江舜說完,並不急於向蕭七桐說故事,反而是先帶著蕭七桐尋了處亭子坐下,又命人取來披風,讓蕭七桐拿來遮住膝蓋,裹住腰腹,方才接著往下道。
「父皇曾經納過一位妃子,入住金泉宮,賜號‘瓊’,意為美玉。」
「想必是位極得寵的妃子。」蕭七桐道。從那日項詩鳶死在金泉宮,宣正帝極為冷漠甚至是有些惱怒於項詩鳶死得不挑地方的情景來看,金泉宮在宣正帝心中有著不低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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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19:57
第四十一章
江舜點頭:「正是……父皇勤政,雄才偉略不輸先帝,先有母妃受寵在前,後再有一位瓊妃,也算不得什麼。只一點,讓太后分外不滿。這位瓊妃乃是二嫁入宮。我那時年紀尚小,並不記事,不過隱約記得,為了這位瓊妃,當時太后使了不少手段,鬧得闔宮上下不得安寧。之後瓊妃不知因什麼緣故病逝了,留下子嗣,養在宮外。太后正是通過丁家的手,方才對養在宮外的那個孩子下了手。之後父皇大怒,太后便自覺閉門不出,整日吃齋念佛。再之後如何,我便不知曉了……」
「這些東西,只是我粗略從丁家身上查得。」
他又道:「若是等丁家抄了家,想必能獲知更多的東西,屆時再講給七桐聽。」
蕭七桐津津有味地聽了皇室的秘聞,點了點頭。
就這樣悠閑過著日子,有風雨刀劍,都有江舜一併擋去,閒來無事還能聽聽故事。這樣的日子倒也不錯!
「不過宮中倒有這樣一道秘事,可說給七桐聽。」江舜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出聲道。
「什麼事?」蕭七桐好奇地問。
「皇室子嗣單薄,父皇膝下只有一個女兒,便是福儀公主,你是見過的。父皇疼寵她,並非因為只有這一個女兒。」
說起來,蕭七桐覺得宣正帝對福儀公主也算不得如何疼寵,至少在江舜跟前,是不及的。可見宣正帝待福儀公主的好,是建立在旁的東西之上。
江舜又道:「應貴嬪之所以受寵,說來也是同一個原因,可笑她至今不知曉,江辰更做著克承大統的春秋夢。」
蕭七桐腦子裡飛快地掠過許多話本模板。
隨後她便捋出了一個猜想,道:「難不成她們二人與那位病逝的瓊妃有相似之處?」
說完,蕭七桐忙笑著道:「就算我猜對了,也莫要再誇我聰明了,殿下說來倒是順口,只是我卻臉皮薄,不好意思應承了。」
江舜臉上笑容更甚,就連說起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似乎都絲毫不能影響他的心情。
他點頭道:「七桐這回又猜對了。不過還可說得再細一些。這二人長相實則與瓊妃並無多少相似,就連脾性也南轅北轍。只是瓊妃是一位病美人。這二人生起病來,便與瓊妃有兩分神似。」
蕭七桐聽完,卻覺得有些荒謬可笑。
江舜道:「倒也陰差陽錯,這樣一番舉動,反倒叫後宮眾人揣不透聖意,更加誠惶誠恐不敢肆意作亂。」
蕭七桐聽了只覺得錯綜複雜,甚至覺得有些厭煩。
有人說宣正帝最寵愛的當是安宜皇貴妃,但宣正帝與皇貴妃之間卻少有親密的時候,要說他疼寵應貴嬪,如今也已知曉,這份寵愛是有原因。那便說他對瓊妃一往情深?宣正帝這樣厲害,怎麼又留不住瓊妃呢?反倒要撿了幾個肖似她的人來寵愛,聽著難免讓人覺得譏誚。
江舜突然抬起手,輕輕地撫過了蕭七桐的發。
「有落葉。」他道。
蕭七桐怔了下,一下子從剛才的思緒中抽離了出來。
「父皇也曾愛過母妃,他道是一見鍾情。只是有了第一回 的一見鍾情,卻又多了個第二回的一見鍾情,這第二回麼,自然就是那位瓊妃了。」江舜啞然失笑,道:「母妃倒是飛快地收拾好了心情,只是之後與父皇便疏遠起來,父皇自覺對不起母妃,這才護起了我。」
蕭七桐怔怔地想,這樣說的話,皇貴妃頭一回見著她的態度倒是說得通了。
正因為自己品嘗過個中滋味兒,自然盼著兒子能有真心喜歡的人,且不是一時的熱情,不會如宣正帝那樣,有了第一個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安宜皇貴妃心性通達。
她看,倒是宣正帝無法與之配了。
說到這樣沉重的話,蕭七桐抿了抿脣,一時間也有些為難。
她想不到什麼話來安撫江舜,想一想,江舜似乎又不需要這樣的安撫。那些事應當早就過去了,如今江舜與她說起,也許是真的當做秘聞閒談一般……
正怔忡糾結的時候,江舜突然道:「我與父皇自然是不同的,我心中裝下了一個七桐,自然就裝不下旁的人了,若是七桐不喜歡我,我便只有孤獨終老了。」
蕭七桐怔了下,無端想起了上輩子。
上輩子安王登基後,項詩鳶似乎也死了,再後來,好像真沒聽聞他立後納妃的消息……
蕭七桐心頭一跳,抿脣道:「……是有一些喜歡的。」
要蕭七桐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很難的,所以她難免用凶巴巴的口氣來掩蓋這種不自然。要知道兩輩子她都沒說過這樣的話。
江舜突然大笑了起來,全然不顧了形象。但長成他這般模樣,就算是大笑,卻也依舊俊美非常,相較平時,更多了一絲輕鬆不羈的味道,眉眼倒是更顯得迷人了。
他又撫了撫蕭七桐的發,道:「走罷,回宮中歇息吧。等丁家的事告一段落,你便可回蕭家了。」
「嗯。」
江舜又接著道:「便可回蕭家等著我來娶你了。」
蕭七桐心跳快了快,她本來想不到說什麼好。但想到方才江舜大笑的模樣,蕭七桐不自覺地低聲應道:「……好啊。」
她的聲音很細很低,但卻精準地落在了江舜的耳中。
這無疑是他今天聽過的最美好的兩個字。
江舜伸手輕柔卻又強有力地攥住了蕭七桐的手,他低聲道:「人總是想往高處走,七桐知道為什麼嗎?」
「為了擁有更高的地位和權利?」
「是為了擁有更高的地位和權利,更好地保護自己所愛的人。」江舜聲音放得更低,帶出幾絲溫柔的味道:「而我想更好地護住七桐。」
蕭七桐的掌心滲出了細密的汗。
她不自覺地反握住了江舜的手指,她啞聲道:「……好啊。」
還是低低細細的嗓音,也還是精準地落在了江舜的耳中。
江舜微微笑了笑,內心的渴望變得前所未有的緊迫了起來。
他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地想要娶七桐過門。
這廂氣氛正好。
另一廂,近陽衛來到了丁家門外。
丁芷倒是遠比項家女眷沉得住氣,士兵上前要拿下她時,她便推開了旁人,自己緩步走到了院中。
她掃視一圈,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丁家老太爺顫巍巍地跪在地上,雙手捧著聖旨,方才聖旨上的內容已經宣讀過了,丁家老太爺臉色煞白。他轉頭朝丁芷看了過來,罵了一句:「孽女!」
只是此時說什麼都為時已晚。
丁芷種種動作,何嘗不是來自丁家無形中的縱容和授意?
「送丁姑娘去疫病營。」站在前頭的人面無表情地道。
隨後兩三個士兵上前,當即便押住了丁芷。
丁芷咬了咬牙。她沒想到,什麼詭計手段,在失去了皇帝的照拂後,便什麼用都沒有了!她知道皇太后已經從宮中踏出來了,她如今的依仗只剩下皇太后了!
「我要見太后。」丁芷說。
她顧不得那麼多了。
疫病營她是絕不能去的。
她幾乎已經想到,這些人為什麼要單獨送她去那裡了……是安王……一定是安王。
項家欲燒了蕭家,所以他就先燒了項家。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20:09
第四十二章
丁家想讓蕭七桐病體更弱,所以他就先把她送到疫病營去。
是安王……
如果換做以前,丁芷還會覺得高興於她看中的安王,果然手段凌厲,將來作為必然是其他王爺皇子所不能比的。
可現在落在她自己的身上,丁芷便只覺得手腳發軟,一陣膽寒。
「帶下去。」領頭人毫不留情地道。
什麼見太后?
項家人當時不也說了要見太妃要見皇后?有什麼用?
說話管用的只有一個皇上!如今皇上都下了旨意,哪裡又還有他們迴天的機會?
「不,不,一定還有辦法,一定還有……」丁芷圖謀多年,又怎會甘心一朝去給項家陪葬?
她死死地掐著手掌,眼神幾近瘋魔。
一定還有辦法的……
一定有……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皇上突然間手段凌厲,這樣幹脆地剪掉了他們這些枝葉?是已經做好決定,讓安王繼承大統了嗎?
那她更不甘心了!她不甘心!丁芷死死地瞪視著前方,眼珠子幾乎要脫眶而出。
宮門口。
推著小車的太監推了推帽子,正準備疾步往裡走。
「站住。」顧剛叫住了他。
那小太監回過頭來,露出了笑臉:「大人有何吩咐?」
顧剛抬起了他的手,從他的袖中抽出了一隻極細的竹管,然後遞交給了江舜。
江舜輕笑一聲:「實在太不小心了。」
說罷,他抽出了那竹筒中的紙條,看也不看,慢條斯理地撕碎了,交給了一旁的顧剛:「拿去扔了吧。」
「是。」顧剛應聲。
那小太監卻是臉色陡然煞白,隨即更是雙腿一軟,跪了下來,衝著江舜的方向不停磕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
「私自傳遞消息,豈是本王說饒便能饒得了的?將他帶到父皇跟前,聽憑發落。」
「是。」顧剛走上前,像拎小雞一樣,輕鬆將他拎了起來。
這時候,丁芷已經被帶到了疫病營外。
她盯著被圈起來的疫病營裡的情景,頓覺頭皮發麻,更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但隨即身後的士兵就更用力地將她推向了疫病營。
「不,不!放開我,放開我!」丁芷終於失去了往日的風度,驚聲尖叫起來。
她還在等。
她在等來自宮裡的消息!
消息傳遞進去了嗎?
太后呢?太后會來救她吧?保不下丁家,至少,至少能保下她啊!她只是一個弱女子不是嗎?
「放開我……」丁芷尖叫著,終於還是被推了進去。
她驀地想起了項詩鳶死的那日。
項詩鳶驚恐又不可置信地盯著她,像是不屈從於命運的垂死掙扎的鳥。但那隻鳥最後還是被她嚇得自己活活吊死了。
她現在是什麼樣子?
丁芷有些驚恐地想。
是和項詩鳶死的那日一樣嗎?
一個向內傳遞消息的小太監處置起來,當然不用有半分的猶豫和拖沓。
江舜站在殿中,看著小太監掙扎著被拖下去。
殿中很快又歸於寧靜。
這代表著丁家徹底退出京城的圈子了,再無一絲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江舜還站在那裡,沒有動。
他腦子裡擠滿了許多的東西。
他在想,他命人去尋的東珠可尋到了。若是成婚時,將東珠綴在鳳冠之上,應當十分漂亮罷?
「舜兒,可還有事要與朕說?」宣正帝抬頭看了他一眼,出聲問。
江舜這才打住了腦中的種種思緒。
他垂下眸光,道:「兒臣有一事不明,想請教父皇。」
宣正帝收斂了目光,盯著面前的奏章,道:「說吧。」
「已逝的瓊妃,可是姓祝?」
「……不錯。」
「兒臣知曉了,兒臣告退。」江舜行過禮,便要退下。
「你便沒有別的要問的了嗎?」
「沒了。」
該知道的,他都已經知道了。
不知道的,他猜也都猜到了。
為何宣正帝第一眼見到七桐的時候,面露不悅。因為那時他受流言影響,認為七桐長了一張與瓊妃肖似的面孔,卻有著極為歹毒的性情,於是心生不喜。
後來再轉變心思,自然是發覺七桐並非如傳言那般,再加上七桐本就體弱,什麼應貴嬪、福儀公主,到了她的跟前,倒都像是贗品了,唯有七桐方才是正品。移情之下,宣正帝再瞧七桐,自然覺得親切,待她好,就像是彌補對瓊妃的好一樣。
只是猜到了這些,並不讓江舜覺得高興。
相反,他覺得甚為不快。
那股不快,讓他的眉頭都微微皺了起來。
宣正帝瞥見江舜的神情,也皺了下眉,他知道江舜聰明,見江舜不再贅言,他卻反倒有些忍不住了。
他問:「人人都渴望權利,你知曉為什麼嗎?」
江舜聽了覺得有些想笑。
昨日他方才問了七桐一樣的問題。
不等江舜回答,宣正帝便道:「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自然便可隨心所欲。世人都是這樣想。」
「那父皇隨心所欲了嗎?」
「朕做到隨心所欲了。」宣正帝道。
可不是隨心所欲麼?他對待子女、妻妾,都隨心所欲地把玩,今日寵這個明日寵那個,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實在隨心所欲。
不過他這樣的隨心所欲,瞧著倒更像是一種對面對無趣世事的放縱。
因為他想要的已經失去了,所以便只有通過肆意把玩人心,來滿足自己剩下的那點私慾。
江舜沒有點破他的心思,只是一拱手,準備離開。
但宣正帝卻又再度出聲了,他沉聲道:「可這樣的隨心所欲實在沒意思……」他的目光投向江舜,投向這個唯一優秀的兒子,他道:「你是朕最優秀的兒子,若是你坐在朕的位置上,你要比朕做得更好。治國興政,你要比朕做得更好。照顧七桐,你要比朕做得更好。」
宣正帝眼底迸射出灼熱的光,仿佛將自己這輩子沒做到,也根本無法再完成的事,寄託在了江舜的身上。
與安宜皇貴妃感情疏離,瓊妃又已病逝。
除卻這兩個女人,什麼應貴嬪,又什麼其他的妃子,都難以與之相提並論。
偏偏前頭那個感情回不來了,後頭那個更是無法起死回生。
宣正帝自負驕傲,不肯為此而悲傷難過。
他便只有將一切都寄託在兒子的身上。
江舜若是做得更好,不也正如他彌補了當年的錯漏一樣嗎?
江舜又拜了拜。
「照顧七桐,本是兒臣應當的事。兒臣告退。」江舜不再多言,他甚至加快了腳步,走出了大殿。
他喜歡七桐,疼寵七桐,與旁人何干?
宣正帝這樣一說出來,反倒叫他覺得不快,好像他對七桐的滿心傾慕、疼寵,都不過是來自宣正帝的再三提點。
這時,一個宮女來到江舜的跟前,道:「安王殿下,娘娘差奴婢來問,殿下今日可也要在永華宮用膳?」
江舜毫不猶豫地道:「要。」
七桐仍在永華宮中。
自然是要的。
想到七桐,壓在江舜胸口的那股不快,剎那就煙消雲散了。
待進了永華宮,午膳都已經擺上桌案了。
江舜笑著走上前,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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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1 00:20:20
第四十三章
待蕭七桐動了筷,江舜盯著她的側臉,笑了下,突然道:「七桐,內務府差人報於我說,婚服禮冠已經制好了……」
項家、丁家的敗落,眾人都瞧在眼裡。京中貴女們未必有如何聰明,但到了這樣的時候,她們總是比誰都機靈的。
項家姑娘肖想安王,死了。
丁家姑娘肖想安王,離死不遠了。
誰還敢肖想?
誰還敢和蕭七桐搶?
可見當初說蕭七桐會克人,倒也並非全是胡說八道的流言!
只是如今這話,斷然無人敢說了。
如今建王江辰屢次遭駁斥,手中權利也一一被奪,宣正帝整治起兒子來毫不留情。
而與之相對的,便是安王的順風順水,如今他不單單是在民間威望甚隆,更有百官敬服,眾人時常掛在嘴邊的,多是拍安王馬屁的話。
眼瞧著這安王妃也沒有要換人的可能了……大家自然只有學聰明了,趕緊哄著蕭五為上!
尉遲家也急了,生怕尉遲晴的婚事會告吹,忙不迭地將女兒嫁到了蕭家。
尉遲晴嫁到蕭家這日,江舜也現身在了蕭家,其他官員自然紛紛上門來,哪怕他們有些根本就不識得蕭靖是誰,但也要裝作分外親熱熟稔的模樣。
蕭七桐坐在席間,目送著新人拜了天地,送入洞房。
這是她上輩子從未有過的體驗,這輩子自然覺得新奇,於是難免盯著多瞧了一會兒。
「姑娘。」旁邊來了個丫頭,小心地拽了拽她的袖子。
「嗯?」蕭七桐扭頭去看,卻發現是個陌生面孔。不,倒也不陌生。蕭七桐盯著她打量了會兒,想起來這人是在安王府上見過,似乎是伺候安王的大宮女。
「姑娘可坐乏了,不如起身走走?」宮女笑吟吟地道。
蕭七桐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便主動起身道:「走罷。」
這到底是在蕭家府上,蕭七桐也不必設防,便直接跟著那宮女繞來繞去,一路行到了內院。
待進了內院,蕭七桐便見著了江舜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是何時從席間撤下去的。
蕭七桐未語先笑,嘴角的弧度控制不住地往上翹了翹。
她走到跟前,道:「這裡分明是蕭家,安王殿下怎麼一路行到這裡來了,倒是比我還熟悉蕭家!」
江舜笑了下,並不答她這句話,反而道:「方才你大哥拜天地時,你盯著瞧了許久,瞧什麼呢?」
「沒見過,多瞧瞧。」
江舜忍不住笑出了聲,他定定地看著蕭七桐,抬手將她耳邊的發絲別到耳後去,道:「待你我成婚那日,自然比這更有意思!何必去瞧別人?」
蕭七桐想到婚期在即,一下子便僵硬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
江舜瞥見她的模樣,當然窺出了她的心思。
於是又伸出手,握住了蕭七桐的手腕,道:「七桐怕什麼?我從來都是一副面孔,不會等到成親那日,便化身豺狼虎豹的。」
「那可說不準……」蕭七桐小聲嘀咕。
不過叫江舜這樣一打岔,蕭七桐心頭的緊張倒是消去了不少。
想想,真等那日到來,還有十來日呢。
不慌不慌。
且等著就是了!
蕭七桐淺淺吐出一口氣,頓覺安定極了。
江舜出聲道:「說來,更應該擔心的是我才是。」
「為何?」
「我怕到了那日,七桐突然不肯嫁我,那該如何是好?」
蕭七桐壓下嘴角的笑意,道:「那殿下大可放心,到了那日,就算我再緊張忐忑,也不會撇下殿下就走的。」
「當真?」
「當真。」
江舜勾住了蕭七桐的小指:「那便這樣說好了,七桐以後便不得反悔了。」
蕭七桐哪成想他有這樣孩子氣的舉動,偏還將這樣一個動作做得仿佛海誓山盟一般。蕭七桐只好哭笑不得地點了頭:「是呀,說好啦,不反悔了。」
江舜猛地用力攥緊了蕭七桐的手指,等用力攥了下,他又突然將蕭七桐推開了去。
他退開一步遠,望著蕭七桐的方向笑道:「七桐回去罷,免得我再盯著久了,便舍不得走了。可不走不成啊,過些日子,我還要來迎七桐過門啊。」
蕭七桐瞪了他一眼,轉身一路小跑走了。
身後隱約還傳來了江舜的笑聲,他的笑聲極富感染力,蕭七桐抿了下脣,也不自覺地笑出了聲。
若是與這樣一個人成親,日日都得歡顏。
有什麼不好呢?
蕭七桐加快了腳步,嘴角的笑容卻是更大了。
這日江舜很晚才回到王府。
回到府中,便有太監上前來,躬身道:「殿下,太后口諭,讓殿下進宮見她。」
江舜整理衣袖的動作頓了頓,淡淡道:「倒是巧了,我也正巧要與皇祖母說幾句話。」
他與這位祖母著實沒什麼感情。
而當查得,派人給蕭七桐下毒,以至寒毒加身,損了蕭七桐身體的,便是這位祖母后。江舜心底那點本就不多的親情,又被抽去了點兒。
現如今只剩下幾分冷淡與不快了。
第二日,江舜入宮拜見皇祖母。
這位年過七十的太后,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
她由嬤嬤服侍著,歪歪倒倒地坐在榻上,瞧見江舜進門,便露出了和藹的笑容,朝江舜招手,讓他上前來。
「舜兒,哀家聽聞你竟然要同那蕭七桐成婚,舜兒,你不知曉個中糾葛,你父皇此舉,實為害了你……」
「她乃是祝氏之女,祝氏體弱,卻深擅柔媚之術!此女承自她的血脈,體弱多病不說,性情長相自然也多與她相似!這樣的女孩兒,怎麼能為安王妃?」
「舜兒,你將來是要做皇帝的,她又怎堪為國母?」
「舜兒……」
太后絮絮叨叨地一氣說了下去,她並未注意到江舜的神色。
或者說,她只是憋了太久了,需要一個宣泄的渠道。
她想要告訴所有人,祝氏是個不好的女人,她的女兒自然更惹人討厭。只是宣正帝不許她說,她便只有如今在江舜跟前說。
江舜淡淡出聲:「祖母。」
太后並未理會,依舊往下說著。
「哀家聽聞此女心思歹毒,曾經害死了繼母,更害死了庶姐……」
江舜不得不冷聲打斷了她:「太后。」
太后一個激靈,陡然住了嘴。
蓋因從前宣正帝生氣隱忍不發時,便會如此喚她,每喚一次,太后便知曉她與兒子之間離心離得太遠了。
現如今被江舜這樣一叫,太后自然又勾起了回憶,什麼話都堵在了嗓子裡,說不下去了。
江舜平靜地注視著她的面容,道:「再過十二日,便是我與七桐成婚之日,不管在這之前,還是在這之後,我盼望太后不要說半句不好的話。」
他口吻依舊平靜,但卻莫名帶出了一股寒意。
他道:「孫兒此生就喜歡這樣一個女子,只想同她共度此生。祖母怎麼忍心毀了孫兒的姻緣,是嗎?」
江舜笑了下:「孫兒這便告退了,祖母接著吃齋念佛罷,一日也不可停啊。祖母從前做的種種,若是不日日吃齋念佛,怎能消此罪孽呢?」
江舜瞧不上宣正帝,也瞧不上自己的祖母。
祝氏如何,他不評判。
但不尋宣正帝的過錯,反倒將毒手對準祝氏養在外的孩子,如此泄憤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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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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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1 00:20:30
第四十四章
可恨又可笑。
江舜不會將這些告知蕭七桐,他心底已經規劃好了將來的一切。
其中便包括了太后的歸從。
正如蕭老夫人那樣……
這世上不是死便是唯一的痛苦,有時候失了權利,卻還要苟活下去,方才是最最痛苦。
江舜跨出殿門,叫來太監。
「本王命人尋的東珠可尋著了?」
那太監笑得一臉燦爛:「回安王殿下,尋著了!」
十八日。
是為江舜親選的良辰吉日。
得益於宣正帝、皇貴妃,乃至項皇后、安王他們從前大方的手筆,再加上祝氏先前留下的嫁妝,如此湊一湊,竟是湊出了個十里紅妝。
一抬抬嫁妝拉出了長長的隊伍。
蕭七桐坐在轎內,歪著身子靠在迎枕上,只覺得脖子快要被鳳冠壓折了。
也不知江舜是如何想的,明知曉她體力不好、身子弱,卻還令內務府打制了這樣一頂禮冠,光上頭的東珠瞧上一眼,蕭七桐便覺得沉甸甸的,讓她連站起來走路的勇氣都沒了。
蕭七桐的注意力叫這鳳冠一分散,一時間倒也不記得緊張與忐忑了。
這時候有人從外頭悄悄掀起了轎簾。
樂桃從外頭遞了件披風進來。
樂桃小聲道:「殿下說了,這轎子得繞城走上一圈兒呢,姑娘若是累了困了,便裹著披風睡一會兒,不要怕壞了規矩。」
蕭七桐抓著披風裹起來,還真覺得疲倦上頭。
她一大早便起來梳妝換衣裳了,這會兒自然覺得精神不濟。蕭七桐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便擁著披風睡過去了。
只是睡過去前,她還忍不住心道,也不知江舜怎麼想的,為何還要抬著轎子繞城一圈?難不成這樣比較好看嗎?
如果江舜這會兒聽見她的腹誹,定然會告訴她。
這樣當然好看。
這樣才能叫所有人都知曉,今日她蕭五姑娘嫁到安王府上,嫁與江舜為妻了啊!
如此大喜日子,不繞城炫耀上一圈。
安王殿下會很是心痛。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蕭七桐迷迷糊糊地醒來,隱約聽見了外頭爆竹聲,和嘈雜的人聲。
此時一陣風吹來,轎簾似是被人掀了起來。
隨後一雙手伸進來,直接將蕭七桐打橫抱了起來。
蕭七桐驟然騰空,當然是瞬間便嚇醒了。
她瞪大眼看向抱住自己的男人。
隔著蓋頭,她也能瞧見對方的袍子,還有臂彎,還有隨著蓋頭晃動而瞥見的一點下巴。
是江舜。
他就這樣抱著她進門嗎?
蕭七桐心跳如雷,幾乎沒工夫去聽旁人都議論了什麼。
「累不累?」江舜問。
蕭七桐搖了下頭,但等搖完又覺得脖子疼,她便低低地嘟噥了一聲:「不大舒服。」
「那便靠在我懷裡歇一會兒。」
「方才轎子裡睡過了,倒也還好。」江舜這樣溫柔,蕭七桐反倒不大好意思了。
江舜聞言,卻是低低地笑了下,嗓音略帶沙啞,道:「現下不累,晚上卻是要累得狠的。」
蕭七桐差點一個激動,從他懷裡掙脫摔下來。
「七桐莫動。」江舜死死地按住了她,且還緊跟著笑出了聲。
那笑聲一聲一聲都好似敲在蕭七桐的心上。
蕭七桐抿了抿脣,心跳如雷的感覺又回來了。
好,好吧。
那便厚著臉皮閉上眼,再休息一陣吧。
蓋頭下,蕭七桐的一張臉都紅透了。
她緊緊攥住江舜胸前的衣襟,然後閉上眼,竟然不知不覺還真睡過去了。
等再醒來,便是江舜將她放下來,等著拜堂的時候。
蕭七桐腦子裡混沌得很,還沒從迷糊的狀態中脫離出來,於是便是江舜拉著她做什麼,她便跟著跟著做什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蕭七桐一不小心還用頭上沉沉的鳳冠,頂了下江舜的腦袋。
江舜低笑了一聲,忙扶住了蕭七桐。
隨後便是由宮女嬤嬤們服侍著,往婚房過去。
江舜屏退了嬤嬤宮女,他親自扶著蕭七桐在床邊坐下,又親自動手斟酒,再又自己取了喜秤,慢慢地掀起了紅蓋頭。
紅燭光搖搖曳曳。
蓋頭下蕭七桐的一雙黑眸裡頭,似乎也有光搖搖曳曳,直將人的心神都拽了過去。
蕭七桐覺得頭有些暈乎乎,大概是這頂鳳冠壓的。
她抬手推了推鳳冠,道:「不去喝酒宴賓客嗎?」
「不去。」江舜應答得極為理所當然。
說著話,他一邊還伸出手,將蕭七桐頭上的鳳冠取了下來。
蕭七桐這才覺得舒服了,不由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身子也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江舜卻是飛快地伸出手撈住了她的腰。
「七桐不與我喝合酒嗎?」
江舜的嗓音似乎比往日更見低沉沙啞了,就連他的目光也都變得灼熱了起來。
蕭七桐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她扭了扭身子,道:「自然要的。」
江舜這才笑了,將酒杯塞到了她的掌心,隨後又拿起自己的那一杯。
一仰一合。
溫過的酒水鑽入了喉舌間,有些嗆,但卻並不難喝。
蕭七桐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笑,大抵是酒勁兒很快便上了頭?也大抵是今日燭光之下,江舜的模樣都更顯得俊美醉人了……
江舜放下酒杯,又取了剪刀,剪下二人一截頭髮。
蕭七桐懶洋洋地倚靠在江舜的肩旁,她是當真沒力氣了。她指著那頭髮道:「要編起來嗎?」
「要。」江舜說著便真動手開始編。
但是一向能文能武、厲害非常的安王殿下,這會兒卻始終打不好一個結。
「我來罷。」蕭七桐接過去,手指笨拙地開始打結。
只是她努力了一會兒,也才只是堪堪把頭髮絲亂七八糟纏一塊兒了而已。
蕭七桐自己瞧著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江舜聽見她的笑聲,只覺得一顆心都化開了。
他抓住那發結,塞入了枕下,隨後一隻手臂攬住了蕭七桐的腰,道:「不編了,待明日編是一樣的……明日我仔仔細細編個同心結。」
「是嗎?」蕭七桐略遲鈍地反問。
「是。」江舜說著話,將蕭七桐按倒在了床上。
蕭七桐盯著他的眼睛,暈乎乎地問:「那現在要做什麼?」
「現在……」
江舜的喉頭動了動,徹底忘卻了外間的賓客。
「現在該洞房了,七桐。」
蕭七桐學著他的聲音重複了一句:「洞房。」
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惹人親吻。
江舜輕輕落吻上去。
隨著一吻,好似上一世的悲苦仇怨都消散了,上一世最後病死他鄉的畫面也都消散了……
蕭七桐勾住江舜的頭髮,笨拙地回吻了一下,然後換來了更激烈的親吻。
重活一世。
真好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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