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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 - 《命定成妃 卷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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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5 23:58:25
標題:
霜降 - 《命定成妃 卷一》《全文完》
《
命定成妃
(卷一)》作者:霜降
別人重生謝天謝地,她尚宛妗獲得新生的感想卻是──這啥情況呀!
原以為是庶女身分造就她前世憋屈又悲劇的命運,
現在才知那用毒計硬生生把她從嫡女變庶女的顧姨娘才是最大禍首,
這口氣可不能忍,看她反將一軍坐穩嫡女位,氣得對方跳腳,
只是重走這一遭她才知道,就算是嫡女,要過安生日子也不容易,
從老家趕到錦都和新封侯爵的父親團聚,不想人家眼裡只有寵妾沒有她,
祖母又一心惦記中饋大權,把幾個孫女當成可有可無的棋子,
烏煙瘴氣的一家子不要也罷,她日後只願跟著哥哥分家單過!
誰想她此番來京城,完全不是體驗侯府嫡長小姐的生活這麽簡單,
不說一個太傅千金被皇后娘娘塞過來,即將成為她的繼母,
國師星機老人的高徒還莫名其妙說她是他的命中劫星,
更有那進京路上恰巧給她解了大圍、深受先帝與當今聖上溺愛的錦王,
這祖宗可是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主呀,哪知和她最牽扯不清的也是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5 23:58:37
第一章
這雪也不知是下了幾日,地上鋪了一層厚似一層的軟白,細密的樹枝上沒有一絲綠意,被這軟白壓得沉甸甸的,時不時就發出喀嚓的碎響。
鏡海見纖悉,冰天步飄颻。時至正午,本來已經稍霽的天色,又開始洋洋灑灑起來。寒風一吹,幾乎席捲了整個天地。
客棧是這抹素白中唯一的亮色,紅色的燈籠下方的黃色流蘇隨風而動,杏黃色的旗幡時卷時舒。大門刷了朱漆,上方「華榮客棧」四個字刻得若飛若動,婉若游龍。
客棧門口一個裹著棉襖的中年漢子站在套好了的馬車旁等著,縮著脖子跺著腳,抬頭看了眼天,忍不住唾了一口:「今年比往年又要冷上許多!賊老天,這是要冷死人啊!」
拿了棉布蹲在地上包裹馬腳的小廝抬頭看了一眼中年男人,眨了眨眼,嘴裡哈著熱氣:「爹,北方是天寒地凍,我昨兒個聽顧姨娘身邊的竹香姐姐說,那南邊兒,這會子可還是漫山遍野的綠色呢!再過十幾日,到了那邊,說不定咱們連身上的棉襖都要脫下來呢!」
中年漢子笑駡一聲:「就知道巴結你竹香姐姐!」正要繼續說,就見一個穿了鴨蛋青色襖裙,領口繡著折枝花,頭上梳著丫髻的侍女攏著袖子朝這邊走來。
地上的雪弄濕了簇新的鞋面,竹枝眉頭鎖得死緊,臉色有些不符年紀的陰沉。走到一半,她就不肯走了,看著中年漢子,抬了抬下巴喊道:「宋老爹!」
中年漢子忙快步迎了上去,諂媚的笑道:「竹枝姑娘怎麼親自來了?這雪眼看著越下越大了,怎麼也不撐一把傘?」
竹枝撇撇嘴,神情很是不耐煩:「幾句話的事情,撐傘反而麻煩。大小姐突然又說身子不好了,姨娘說先不走了,你們趕緊把馬牽到後院馬廄裡面去,別把馬給凍著了!」
「又不走了……我這馬車剛套好……」宋老爹有些不滿,可看了眼竹枝的臉色,後面的話就不敢說了,小心翼翼地問道,「今兒個不走,明兒個可走不走?」
竹枝瞪了他一眼:「我怎麼知道明兒個還走不走,你膽子大,你自個兒去問姨娘!」然後跺了跺腳,「這天兒怪冷的,反正話也給你帶到了,我先進去烤火了!」然後就真的轉身往回走了。
宋老爹歎了口氣,摳了摳手指上有些發癢的凍瘡,正要轉身,就被湊到他身後的宋小黑嚇了一跳,罵道:「殺千刀的,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宋小黑皺著眉頭:「又不走了?」
宋老爹冷哼,推了宋小黑一把:「不走了不走了,趕緊把馬車趕到後院去。」然後自顧自的小聲嘀咕,「這大小姐往年冬天都騎馬跟著蘇家的大少爺一起去打獵的,要多精神有多精神,怎麼今年冬天三天兩頭的不舒服?」
客棧裡天字一號房內寂靜無聲,雕花床前的圓桌上放著半盞茶,已經沒有了半點兒熱氣。
尚宛妗倚在窗戶前,伸手去接那如絮雪花。京城錦都在江南之南,最是溫暖繁華之地,就算是三九寒天,也不曾下過雪。尚宛妗已經有二十幾年沒有見過雪了。
厚重的棉布簾子被打開,一個穿著霜色紵絲襖,外面罩雪青比甲,梳著丫髻的丫鬟急急走了進來,歡喜道:「大小姐,姨娘說了,您既然身子不適,咱們就再在這華榮客棧多停幾日。」
見尚宛妗站在窗前,嚇了一跳,伸手就要去拉她,嘴裡道:「這天寒地凍的,小姐快別站在風口,要是受了寒可怎麼辦!出門在外不像家裡……」
話音未落,就被尚宛妗瞪得說不出話來了,一隻手僵在半道上,最後縮了回來。錦書有些想不明白,明明是朝夕相處,大小姐一覺醒來,看向她時為什麼眼裡盡是冷意和陌生!
尚宛妗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裡一片平靜,收回被凍得開始發紅的手,轉身走到圓桌旁邊坐了下來,斜睨了錦書一眼,問道:「姨娘怎麼沒來看我?」
錦書松了口氣,順手關了窗戶,屋子裡一下子變得有些暗了,又點了油燈,這才稟道:「顧姨娘感染了風寒,這會子正在吃藥呢,所以不曾過來。倒是二小姐想來看看小姐,顧姨娘說小姐身子不舒服,正需要休息,不讓二小姐來鬧您!」
尚宛妗聞言嗯了一聲,攏在袖子下面的手不住的發抖,表面上還強自鎮定:「去拿一面菱花來。」
等銅制雕花的菱鏡擺在面前,尚宛妗探身望去,菱花鏡裡面的女子十二三歲的年紀,未施粉黛,額頭上纏了一圈紗布,帶著些病態,鵝蛋臉,柳眉杏眼,白皙光滑的臉頰上還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是她自己的模樣!尚宛妗身子一頓。
她記得自己分明跪在武威侯的門外,被自己的親爹當頭破了一盆滾水,身上燙得不行,心裡卻跟含了冰似的。兩個時辰前醒來,卻出現在了這客棧裡面,模樣是自己少時的模樣,身邊伺候的丫鬟卻是自己不曾見過的。
最重要的是,她明明是二小姐尚宛儀,剛醒來時卻迷迷糊糊聽到一個嬤嬤叫她「宛妗」,「宛妗」是她嫡姐的名字。就連這個不曾見過的丫鬟,竟然也當她是大小姐!尚宛妗動了動手指,強忍著沒有問錦書口中的「二小姐」是誰。
尚宛妗記得自己十三歲那年,爹爹與右將軍秦元霸率軍直入匈奴王庭,立下了滔天的戰功,又因為名字取得溫雅,便被重文輕武的靈帝封了武威侯,賜了華第,留在了錦都。同樣軍功赫赫的秦元霸將軍卻因為名字取得不討喜,不得不丟妻棄子戍守邊關。爹爹在邊關待了整整十二年,祖父祖母跟了二叔在錦都過活,嫡母在三年前就因病去世,所以爹爹封侯後,顧姨娘收到爹爹的信,帶著大家,舉家遷往錦都。
尚宛妗垂了眼眸,不讓錦書看出自己的異樣,不動聲色的問道:「我們這是到哪兒了?離錦都還有多少日程?」
錦書利索的回話:「前面就是狐狸嘴,過了狐狸嘴,便到了肅州境內。越往南走,雪越小,總能趕得及在過年前到武威侯府的!」
尚宛妗聽了這話,瞳孔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記起來了,尚家的車隊到狐狸嘴的時候,遭遇了山賊。尚家雖然武將出身,下人們也多會拳腳功夫,可架不住這一路多是婦孺,山賊一來,不但尚家上下泰半的丫鬟僕從遭了難,就連她自己,也磕了頭失了憶。若不是危急時刻有路過的義士相救,只怕就丟了性命了!
所以她這是又回來了?尚宛妗抿了抿有些蒼白的嘴唇。難怪不認識錦書,她怕是也死在了山賊刀下!可自己怎麼就成了大小姐?尚宛妗心中狐疑。
然後便見一個精瘦精瘦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個細瓷碗,碗裡是棕黑色的湯水。
這個人尚宛妗認識,是跟在她嫡姐身邊的沈嬤嬤。聽說是被嫡母從她娘家帶過來的。
沈嬤嬤見尚宛妗盯著一面菱花鏡看,臉上擠出一抹笑來:「小姐就算是額頭上纏了紗布,也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人兒,顧姨娘給小姐頭上的傷用的是最好的藥膏,小姐且放心吧,保證不會留疤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5 23:58:47
第二章
說著走到尚宛妗的身邊,小聲問道:「小姐,這藥是您自己喝,還是奴婢喂您喝?」
尚宛妗伸手把菱花鏡蓋在桌子上,伸手去接那藥碗:「我自己喝罷,一口一口的喂,怪苦的!」
沈嬤嬤點了點頭,臉上堆著笑,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碟子蜜餞來:「喝了藥就吃蜜餞,保證小姐一口甜到心裡去了!」
尚宛妗隨手端著藥碗便往自己嘴邊湊,然後眉頭一皺,瞪大了眼睛,表情變幻了一瞬。然後剛到嘴邊的藥碗又放回桌子上了。
沈媽媽臉上表情一僵:「小姐,這藥要趁熱喝才好。」
尚宛妗眸中閃過一絲冷色,偏了頭打量沈媽媽,直看得對方後背冒出冷汗來,這才冷笑一聲扭過了頭。
心裡翻江倒海,這藥裡面,有商陸和曼陀羅,量雖然不多,可到底是毒!
誰想要害她,尚宛妗腦子裡沒有一絲頭緒。
她夫君是太醫院的院判陸展沉,前不久捲入了萬壽案,尚宛妗雖然恨他,卻不得不到處奔走為他求情。尚宛妗的爹爹雖然只是手裡沒什麼實權的富貴侯爺,可她姐夫卻是先帝親封的皇太弟,在幾天前登基做了皇上,她姐姐就是賜了金冊的皇后娘娘!
陸展沉以為有了這一層關係他就可以「沉冤得雪」,哪裡知道偌大一個武威侯府,從來都沒有一個人是把尚宛妗當正經主子的,嫁給了他陸展沉做繼室,她在尚知章面前更是說不上話來!尚知章不許她進門,就真的沒有一個人敢放她往裡走一步,那麼大的日頭,就只有顧姨娘悄悄給她送過兩次茶水。
尚知章瘋了似的把滾水往她身上潑的時候,尚宛妗是又驚又怒,剛感覺到全身火辣辣的疼痛,整個人就昏了過去,再醒來時面對這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尚宛妗心裡不是不忐忑的。
只是她素來能忍耐,這才沒有讓錦書和沈嬤嬤等人看出端倪來。如今先是眾人都當她是大小姐,後是她的藥裡面被人下了毒,尚宛妗再能忍,也不由得崩潰了。
騰的一下就站起身來,沖著錦書厲聲問道:「姨娘呢?」
尚宛妗說發火就發火,錦書和沈嬤嬤都被嚇了一跳,沈嬤嬤先開口:「小姐這是怎麼了?可是丫鬟們照顧不周?誰要是惹小姐生氣了,小姐別憋著,跟老奴講,老奴替小姐教訓那群騷蹄子!」
心裡卻是想著,這大小姐平日裡最是溫和不過,就是前幾天被二小姐推了一把頭撞到了馬車的車轅上,大小姐昏過去之前還好聲好氣的勸顧姨娘不要找二小姐麻煩。平日裡丫鬟下人們犯了錯,大小姐也是輕言細語的講道理,何曾發過火?今日這大小姐怎麼瞧著與往日有些不同了?
沈嬤嬤忍不住眯縫著眼睛打量起尚宛妗來。
尚宛妗在嫁給陸展沉做繼室之前,沈嬤嬤也是站在她嫡姐身邊這般打量她的,只是那個時候沈嬤嬤的眼神比這會子更加露骨罷了。尚宛妗並不怕她,冷眼跟她對視。反而是沈嬤嬤先被嚇了一跳,驚疑不定的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錦書聽到沈嬤嬤的話,皺了皺眉頭,尚家雖然是武將出身,小姐是尚家的嫡女,衣食住行教養無一不是按照大家閨秀的標準來的,沈嬤嬤在小姐面前說什麼「騷蹄子」,實在是太過粗鄙了些。
只是沈嬤嬤是作為夫人的陪房跟夫人一起來尚家的,在尚家待的年頭比錦書的歲數還長,錦書雖然不滿沈嬤嬤在尚宛妗面前說混帳話,卻不能出口教訓她。
略一思索,便假裝沒有聽到沈嬤嬤的話,開口道:「小姐想見姨娘,婢子這就過去把人找過來便是,何必心中著急,氣壞了自己身子。」
然後又看了眼尚宛妗面前的那碗藥:「這藥裡面加了黃連,確實是苦得很,小姐素來身子好,從沒吃過這麼大的苦,不想喝也就罷了,左右大夫說了,小姐靜養為宜,喝藥倒在其次。」
尚宛妗聽了她這話,心裡一動,琢磨著這丫鬟看起來對她應當是極忠心的。再扭頭看了眼神色莫定皺眉就要張口反駁的沈嬤嬤,冷笑一聲:「姨娘不是病了麼,讓姨娘拖著病體來看我,倒顯得我不懂事了。」然後扶著面前的桌子站了起來,「這樣吧,咱們過去看看姨娘。」
錦書應了聲是,就到牆邊打開一個箱籠,手腳麻利的摸出一個孔雀毛的墨綠鉤花斗篷來,嘴裡道:「小姐,天氣冷,且把這斗篷披上。」
尚宛妗看到那斗篷一愣,斗篷的帽沿上是白色的兔毛,錦都天氣暖和,就是三九寒天也用不著這麼厚的斗篷的,錦都的小娘子都裹一身單薄的披風,也不過是怕驚了風。這件斗篷,尚宛妗卻是見過的。
尚宛妗記性好得很,說過目不忘也不為過。她記得剛到錦都的時候,她的嫡姐拿了這件孔雀毛斗篷在後院偏僻的地方燒,她路過時看了一眼,覺得那麼好的東西燒了有些心疼,勸諫了嫡姐兩句,結果嫡姐跟她爭執起來,引來了尚知章。尚知章最是節儉,平日裡飯桌上多了一個肉菜都要絮叨幾句的,如今見了這燒了一半的孔雀毛斗篷,立馬勃然大怒。
尚宛妗沒想到的是,她的好嫡姐轉口就把罪名推到了她身上,她的好姨娘說什麼家和萬事興,勸著她把事情認了下來,從此之後尚知章便不甚待見她了。
尚宛妗如今再看到這孔雀毛披風有些怔忪,沈嬤嬤卻伸手拉了一把尚宛妗的衣袖,道:「小姐,您這又是何必?顧姨娘身子不好,您也身子不好,不好好休養……」
話還沒說完,就被尚宛妗喝止了,沈嬤嬤從來沒有在尚宛妗臉上見到這麼嚴厲的表情,被嚇得有些愣住了,尚宛妗問道:「到底誰是你的主子?」
沈嬤嬤呐呐說不出話來,等錦書扶著尚宛妗走到了門口,才憋出一句:「夫人把奴婢給了小姐,奴婢的主子自然是小姐。」
見尚宛妗要出門,沈嬤嬤忙追了上去,似乎是想要跟過去,尚宛妗腳下一頓,沉聲吩咐道:「我想吃糯米蒸番薯,嬤嬤去廚房親自替我做一份吧!」
沈嬤嬤皺了皺眉,尚宛妗剛剛才發了火,這會子她不好開口忤逆,只好不情不願的應了下來。等尚宛妗和錦書走得遠了,她轉身就回了尚宛妗的房間,打開尚宛妗的箱籠,摸出幾個銅板來,打算賄賂廚房的幫工替她給紅薯削皮。這麼冷的天,她是不願意受凍的。
尚宛妗並不知道顧姨娘住在哪間客房,跟著錦書走了許久,不由得皺了皺眉:「怎麼還沒到?」
錦書答道:「顧姨娘住在二樓最左邊那一間呢,咱們再走一段走廊就到了。」
尚宛妗是住在三樓最右邊那間的,客棧一樓沒有客房,顧姨娘選了距離尚宛妗房間最遠的一間房。尚宛妗嘴上不說,心裡的疑惑卻是不斷的滋生著。
正走著,就見一個穿了杏色棉袍、頭上梳了道髻的男子從旁邊的房間出來,走在了尚宛妗她們的前面。
尚宛妗瞳孔微縮,頓了一下,覺得嗓子幹啞無比,她認得那個人,那是當初在狐狸嘴救了她們的義士,姓董,叫董天行。董天行救了她們之後,一路護送她們去了錦都,尚知章感念他大義,聽說他是漂泊不定的浪子,便自作主張替他在錦都買了宅子和使喚的下人,又送了他兩間熱鬧的鋪子作為生計。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5 23:58:58
第三章
董天行救尚家女眷的事情被家裡的長輩掛在嘴邊說了許多次,尚宛妗明明記得董天行是從徐州趕往肅州,經過狐狸嘴,正巧救下了她們。徐州和這華榮客棧完全不在一個方向,他如何在這裡?
董天行的步子大,尚宛妗來不及多想,拉著錦書便追了上去,眼見著就要追到了,走廊旁邊的一扇門忽然打開,一個穿著道袍的年輕男子退著走了出來,尚宛妗避讓不及,兩人摔作一團。
尚宛妗又氣又急,眼睜睜的看著董天行進了走廊盡頭的那間房。然後整個人便像雷劈了一樣,那間房,是顧姨娘的房間。
穿著道袍的年輕男子正壓在了尚宛妗的腿上,錦書反應過來忙把人往旁邊推,嘴裡急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走路沒長眼睛啊?還不趕緊起開,再不起開,我讓客棧老闆把你趕出去!」
那人也不是故意的,聽錦書這麼講,也不生氣,忙翻身爬了起來,耳根通紅的對著尚宛妗作揖:「小姐莫怪,是小子無狀,衝撞了小姐,這廂給您賠禮了。」
尚宛妗擺擺手,借著錦書的力氣站了起來,眼睛死死的盯著顧姨娘的房間,嘴裡道:「無礙。」然後拉著錦書便要走。
錦書一邊給尚宛妗拍身上的灰,一邊神色擔憂的問道:「小姐沒事吧?」
尚宛妗搖頭:「我沒事,咱們快去找姨娘。」
那穿道袍的年輕人見尚宛妗要走,卻忽然伸手拉住了尚宛妗的衣袖,不讓她走了,眼裡帶了些狐疑,語氣帶了些試探,開口:「在下姓張,俗名成仕。」
尚宛妗皺了皺眉,盯著張成仕拉著她衣袖的手,有些不解他的用意。錦書卻不管那麼多,劈手便打掉年輕道士的手,怒道:「這世道,真的是什麼人都有,連個道士都敢當登徒子了!小姐別理他,等見了姨娘,再說道說道,姨娘為小姐做主。」
尚宛妗不說話,轉過頭去,由著錦書拉著自己走。那道士卻不依不饒,朗聲問道:「小姐可曾去過即墨?」
說完這話,張成仕便眼睜睜的看著尚宛妗和錦書腳下頓也不頓的走遠,正要追上去再問,便聽到尚宛妗清脆的聲音:「未曾去過。」
「未曾去過?」年輕道士喃喃,眼裡的疑惑更甚,「怎麼可能?」
然而不等他想更多,他身後的房間裡便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等咳嗽聲聽了,便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長邪,何事?」
年輕道士轉身進了房間,關好房門,就看見一個鬚髮皆白滿臉皺紋的老人坐在條凳上撥弄一個星盤,上前幾步,微微彎了腰,恭恭敬敬的回話:「師父,弟子剛剛不小心撞到一位小娘子,發現她身上……有術法的波動。」
「那又如何?當今朝廷開明,懂術法的人,倒比前朝要多。」
「可是,」張成仕眉頭皺得死緊,「她身上那波動,似乎是跟弟子同出一源。可弟子並不記得自己見過她,開口問了,她也否認自己是去過即墨城的。」
這話一出來,老者猛地抬頭看向張成仕,嘴裡噴出一口黑血,盡灑在星盤上,不顧張成仕的驚呼,慘笑了半晌,才形容瘋癲道:「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張成仕忙問是怎麼回事,老者不答,過了好一會兒,才歎息了一聲:「作孽啊!」
又過了好一會兒,老者推開張成仕的手:「長邪,你走吧,跟著剛剛那位小姐,你自己作的孽,總要自己去彌補才是。」
長邪手下的動作一頓,臉上登時沒有了血色。
尚宛妗同錦書尚未走到顧姨娘的門前,就見董天行手裡拿了個小布包走了出來,見到尚宛妗主僕二人,愣了一下,然後沖著她們點了點頭,抬腳便走遠了。
那人朝著自己走來,然後越過她,到了自己身後,尚宛妗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卻控制著自己並沒有回頭。
她不知道為什麼事情跟她所知道的有了偏差,卻也知道不動聲色以免打草驚蛇的道理。
壓低了腳步聲繼續朝著顧姨娘的房間走,錦書機靈,雖然不明白尚宛妗為什麼這樣,卻也跟著壓低了自己的步子。
到了門前,尚宛妗並沒有伸手敲門,而是定定的站在了那裡。主僕二人側了側耳朵,聽裡面的人說話。
「娘,你說董叔叔辦事穩妥嗎?」
是尚宛妗記憶中的「嫡姐尚宛妗」的聲音,之前經歷了那麼多詭異的事情,尚宛妗這會子反而不覺得驚訝了。
然後是顧姨娘的聲音,帶著笑意和寵溺:「儀兒,這事情,有娘和你董叔叔為你操持,總歸是妥妥當當的,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出了事情,自有你董叔叔頂著,再不濟,還有娘呢,你安心便是。」
「娘,董叔叔跟咱們住在一個客棧,被尚宛妗撞見了可怎麼辦?」
「怕什麼,她又不認識你董叔叔。再說她之前被你磕了頭,這會子耍小性子賴著不走,等著我去哄她呢,哪裡會出門!」
「那便好,娘,若是董叔叔佈置好了,她還不肯走,我就大人有大量,去哄著她,大不了跟她道個歉就是了。」
「我家儀兒最乖了,你明白娘的苦心,娘做什麼都值得了。」
……
尚宛妗聽了這些話,只覺得渾身冰涼。在她記憶裡,顧姨娘雖然是她生母,卻跟她嫡姐關係好得不得了,總是教育她禮讓嫡姐,或者是勸著哄著她給嫡姐背黑鍋。她本來就聰明,也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只是因為骨肉親情不肯懷疑罷了。這會子聽了這些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什麼骨肉親情,原來她根本不是顧姨娘生下來的尚家庶女,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尚家嫡長女!
她喝的藥裡面的商陸和曼陀羅,定是顧姨娘讓人加的了。商陸和曼陀羅都是讓人腦子混沌的毒藥,量少的話並不致死,可配合著施針,卻是能讓人失憶的!
顧姨娘和董天行勾結,在狐狸嘴借著山匪的名義殺害知情的尚家下人,只留下她的心腹,又讓尚宛妗失了憶,對換了尚宛妗與尚宛儀的身份。尚知章十二年不曾見過自己的這兩個女兒,如何能夠分辨得出來?堂堂嫡女從此成了低人一等的庶女夾縫中生存,低人一等的庶女卻成了武威侯府的嫡長小姐在府裡府外耀武揚威。
好狠毒的計謀!尚宛妗雙手握成拳,指甲紮進了自己手心,她居然沒有覺得疼,心裡又驚又怒的同時也真誠的感謝上天,讓她重活一世發現了這驚天的陰謀!
錦書雖然不明白顧姨娘和尚宛儀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心裡卻有些不滿,二小姐居然喊一個姨娘為娘,實在是有些亂了規矩,沒有把去世的夫人放在眼裡。
主僕二人正各自皺眉,就見面前的房門忽然被打開了,顧姨娘和尚宛儀面上驚疑,尚宛儀脫口而出:「尚宛妗,你怎麼在這兒?」
尚宛妗掃了尚宛儀一眼,果然是她「嫡姐」的模樣。
顧姨娘心下懊惱,暗罵這尚宛妗怎麼這會子來了,也不知道都聽了些什麼去,面上擠著笑,取下手上的昭君套放在一旁,快步迎了上來,抓著她的手,熱情道:「元娘來了怎麼也不進來?外面多冷啊,快到這邊來烤火,裡面煨了栗子,等下讓竹枝剝給你吃。你手這麼涼,在外面站了多久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5 23:59:13
第四章
一個長相七分清秀的丫鬟忙端了個錦杌放在黃泥爐旁邊。錦書心裡有些著急,若是顧姨娘知道她和小姐在外面聽牆角,小姐是主子,不會怎麼樣,她卻是要受罰的。
尚宛儀見尚宛妗不說話,臉色有些黑,抬了抬下巴,用傲慢掩飾自己的心虛:「尚宛妗,你剛剛該不會是躲在外面聽我和姨娘說話吧?」
「二娘!」顧姨娘忙給尚宛儀使了個眼色,阻止她繼續說下去,然後轉頭看著尚宛妗:「元娘,您是姐姐,別跟二娘計較。」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整個人看著有些木訥的樣子,錦書拉了拉她衣袖,才猛地回過神來,看著顧姨娘:「姨娘,你怎麼過來了?」
顧姨娘狐疑的掃了掃尚宛妗,又看了眼一邊的錦書:「元娘這話是怎麼說,不是你來找奴婢了嗎?」
尚宛妗這才詫異的掃了眼房間,語氣中帶了些疑惑和驚異:「我明明在房間裡發愁怎麼才能不喝藥,怎麼就到了姨娘房間裡來了?」又轉頭問錦書,「怎麼回事?」
錦書立馬會意,開口便道:「小姐不是說想要來看看顧姨娘麼,怎麼轉頭就不記得了?」
然後似是想到了什麼,誠惶誠恐道:「小姐恕罪,姨娘恕罪,婢子這段時間耳朵發炎,話聽不大真切,許是婢子聽錯了才把小姐帶過來了。」
「是麼。」顧姨娘收斂了目光中的警惕,對尚宛妗道:「元娘既然來了,就烤烤火,吃幾顆栗子吧。二娘知道自己傷了元娘,這會子正自責呢。親姐妹沒有隔夜仇,你們姐妹好好說說話。」
然後不動聲色的給尚宛儀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套尚宛妗的話。
尚宛儀雖然不喜歡尚宛妗,卻也知道這關係到她們的大事,所以強壓著性子借機跟尚宛妗道了歉,兩姐妹說笑起來。
尚宛妗也不知道怎麼了,說起話來有些顛三倒四的,明明是去年發生的事情偏說是昨天發生的,甚至連趕去錦都過年的事情,也要尚宛儀提醒才想得起來。
尚宛儀心裡本來就不情願跟尚宛妗打交道,這會子見她這樣,更是著惱,便閉了嘴巴,不肯跟尚宛妗繼續聊下去了。
尚宛妗這下子機靈了一回,見尚宛儀不願意理自己了,立馬便開口告辭,說是要趕緊回房間喝藥。
顧姨娘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尚宛妗的神色,臉上浮出一層笑意來。熱情的把人送到了門口,轉身就吩咐自己的大丫鬟竹枝:「元娘年紀小,臉皮薄,就算有什麼需要的,也不好意思開口。你跟過去,看看元娘那邊有什麼缺的,都給她添上。」
竹枝忙答應了,抬了抬下巴,一臉傲慢的領著尚宛儀和錦書走了。
等人走了,顧姨娘接過烤得暖暖和和的昭君套攏在自己手上,壓低了聲音問竹香:「錦書耳朵發炎了?」
竹香一邊用一方錦帕托著一顆煨栗子剝,一邊點頭回話:「前些日子錦書耳朵裡面長了顆疹子,她非要用手去摳,結果破皮了,前兒個就有些發炎,還找沈嬤嬤要了土方,用韭菜抹呢!」
顧姨娘低頭沉吟了一番,想起錦書剛剛進屋時確實是帶著淡淡的韭菜味兒的,不由得松了口氣。
尚宛儀撇撇嘴:「娘,您何必這般小心翼翼,錦書就算聽了去又如何,總不能還留著她性命。倒是尚宛妗剛剛的反應有些奇怪。」
顧姨娘道:「元娘喝商陸和曼陀羅已經有兩三天了,只怕腦中的記憶已經出現了混亂,她會那樣,也不足為奇。」然後見尚宛儀一顆接一顆的吃栗子,笑道,「多大年紀了還這麼貪嘴,這客棧的房間小,要是積食了,都沒辦法活動開。」
尚宛儀是個極重口腹之欲的人,若是平時顧姨娘這般說,她一定會找話來反駁。可現在她知道了顧姨娘的計畫,雖然計畫才起了個頭,她卻覺得自己已經是尚家的嫡長女了。一個侯府的嫡長女怎麼能是一個貪嘴的形象?尚宛儀心裡誇了誇自己的覺悟,手上剛送到嘴邊的那顆栗子果然放回了黃泥爐邊的瓷碗裡面。
竹枝是顧姨娘身邊的心腹丫鬟,當初顧姨娘想要尚宛妗給尚宛儀頂罪,十次有八次都是讓竹枝來傳話的。所以尚宛妗對竹枝十分不喜。
竹枝是個愛俏的丫鬟,身上的衣裳料子極好,卻有些單薄。房間裡面有黃泥爐子還好,這出了房間,寒風一吹,就有些瑟瑟發抖。
竹枝扭頭看了眼走廊外面越飄越起勁的鵝毛大雪,哆嗦了一下,牙齒直打顫,對尚宛妗道:「大小姐,天兒冷,咱們快些走,要是凍壞了您,大家都是要心疼的。」
尚宛妗笑了笑,她就是故意這般慢騰騰的走的,聽竹枝這麼一說,不但沒有加快腳步,反而停了下來,靠著欄杆伸手去接外面的雪,心情極好的樣子:「我不冷,錦書給我穿了斗篷呢!再過十來日,到了南方,只怕就見不著這麼大的雪了。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錦都這個時候,或者正在飛花也說不定。」
竹枝恨得牙根癢癢卻不敢發怒,僵著一張笑臉,道:「飛雪有什麼好看的,等到了錦都,小姐見了飛花,就再也不想見到這飛雪了呢!」
尚宛妗抿了抿嘴不說話,接雪的那只手冷了,就縮回來遞給錦書給她暖著,伸出另一隻手去接,一點也沒有回房間的意思。
顧姨娘吩咐了竹枝送尚宛妗回房間,她自然不敢半道回去,只好勸尚宛妗不要逗留:「大小姐病還沒有好,還是趕緊回房間吧,房間裡多暖和啊!」
錦書素來討厭顧姨娘那邊的人,此時見平日裡溫溫和和的小姐為難竹枝,心裡歡喜得跟什麼似的,只盼著尚宛妗在這裡再多站一會兒才好。
尚宛妗沒讓錦書失望,皺了皺眉頭,臉上帶著些孩子氣,撅了撅嘴:「可是我想要玩雪。」
竹枝心裡罵了尚宛妗八百遍了,臉上卻不敢顯露一絲一毫的痕跡,只拿出忠心勸主的樣子:「這雪雖然美好,可到底寒涼,大小姐當小心才是。」
尚宛妗聽了這話居然點了點頭:「你說得也對。」然後抬腳就要往上三樓的樓梯走。
錦書心底歎了口氣,覺得有些不過癮。竹枝卻是驟然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一些歡喜的笑意來。
然而還沒來得及怎麼高興,就聽到尚宛妗又開口了:「站在這風口玩雪,確實容易受凍。竹枝姐姐不如下樓去給我堆一個雪人,捧到房間來,用木盆裝了,我也不動,只看著過過癮就好。」
然後回頭看著一臉錯愕的竹枝,意味深長道:「竹枝姐姐手巧,整個尚家上下沒有一個是比得上竹枝姐姐的。竹枝姐姐一定要給我堆一個最大最好看的雪人才是。」
錦書一邊偷笑還一邊落井下石:「竹枝姐姐雕的胡蘿蔔花好看得緊,倒是可以雕幾朵點綴在雪人上,說不定能讓人眼前一亮呢!」
竹枝被尚宛妗和錦書合起夥來擺了一道,心裡又怒又恨,推辭了幾句沒有推掉,只好不情不願的答應了下來。
尚宛妗便不肯讓竹枝跟她一起上樓進房間了,直接把人打發了去客棧院子裡面去堆雪人,眼看著人往一樓走了,這才心情極好的回了房間。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5 23:59:47
第五章
那碗加了商陸和曼陀羅的藥還放在桌子上,一動也不曾動過。房間裡面靠近窗戶的地方放著兩盆金彈子,一盆上面掛滿了金黃色的果子,尚宛妗隨手端了那藥碗,倒進了沒有掛果的那盆金彈子的土裡。
錦書驚呼:「小姐,一副藥就煎一碗,沈嬤嬤沒有熬多的藥!」
尚宛妗冷笑:「這藥喝了還不如不喝。」然後轉頭叮囑錦書,「等會兒沈嬤嬤、竹枝或者旁的人來了,你就說我已經喝過藥了。」
錦書瞪大了眼睛,哪裡還不明白,那藥只怕是有問題的!當下又是憤怒又是擔憂,見尚宛妗還看著自己,忙道:「婢子都聽小姐的。」
尚宛妗之前是被磕到頭了的,之前心神大慟,又折騰了那麼一番,這會子就有些熬不住了。由錦書伺候著脫了外衫上了暖炕,本來只想靠著歇一歇,誰知竟有些支撐不住,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錦書怕尚宛妗被熱醒,便輕手輕腳的給她脫了衣裙,只剩下褻衣,又把被角給她死死的壓在了身下,這才松了口氣,拿了自己的繡活,搬了個杌子在床邊坐了守著。
竹枝送了雪人上來,見尚宛妗睡著了,並不敢吵醒她,把東西放下就趕緊走了。沈嬤嬤進來看了一次,猶豫了一下,也沒有留下來,轉身又出去了。
尚宛妗心裡有事,並沒有睡太久,不過一個時辰的光景,便醒了過來。醒來之後,依然不肯下床,錦書就替她披了衣裳,讓她裹著被子坐在炕上發呆。
尚宛妗努力的想著,若是自己沒有失去記憶,知曉了顧姨娘這驚天的陰謀,說不定還有一二應對之策。可現在自己根本不記得到狐狸嘴之前的事情,更不知道同行的丫鬟婆子僕人家丁中又有幾個是忠於她這個尚家嫡小姐的,就算是知道了顧姨娘和董天行勾結的惡行,她一個小娘子,也沒有辦法去防備,去反抗。
顧姨娘怕落下守護不利的罪名,並不敢讓她死在路上,她的性命是無虞的,可錦書她們的命要怎麼辦?
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趁著車隊尚未到狐狸嘴,拿下顧姨娘和尚宛儀。可連她身邊的沈嬤嬤都被顧姨娘收買了,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要怎麼拿下顧姨娘和尚宛儀?
不能力敵,只能智取。
尚宛妗扭頭看到窗下那盆被她潑了藥的金彈子,不由得扯起嘴角笑了笑,顧姨娘可以給她下毒,她自然也是可以給顧姨娘和尚宛儀下毒的。
上一世,陸展沉取尚宛妗,便是為了讓她給自己試那些毒藥。陸展沉是太醫院的院判,尚宛妗跟了他十多年,沒有學會一招半式的醫術,卻把辨毒制毒用毒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
世間萬物相生相剋,不但本身有毒的東西能夠害人,就是那些無毒甚至是大補的東西,若是五行相克七情相惡了,也能置人於死地。因此醫者給人治病開藥方,並不是懂得藥物的歸經、走勢、升降、浮沉等等便萬無一失了的。
錦書一抬頭就看到尚宛妗那充滿了惡意的笑容,不由得唬了一跳。尚宛妗之前醒來之後的不對勁,她是看在眼裡的,她隱隱覺察到自己的主子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人還是那個人,性子似乎完全不同了。於是詢問的話到了嘴邊又憋回去了。
尚宛妗還沒有琢磨好到底用什麼毒比較好,就到了掌燈時分。因為擔心顧姨娘的「病氣兒」過到了尚宛妗的身上,所以尚宛妗的晚膳是自己單獨在房間用的。用罷晚膳,沈嬤嬤就端了藥來:「小姐,該喝藥了,老奴準備了小姐最愛吃的糖蓮子,做的時候放了多多的糖,一顆就甜到心裡去了。」
尚宛妗伸手接了過來,看了眼棕黑色的藥水,忽然道:「竹枝做的雪人都已經化成一盆水了,我用瓷碗裝了做凍冰花,嬤嬤幫我端出去放在走廊上,明兒個早上起來凍冰花就做好了。」
沈嬤嬤做過去看了眼木盆,裡面果然放著一個瓷碗,裡面裝了水,水裡放著棉線和花片,便應了一聲,端著往門外走去。
錦書接過尚宛妗手裡的藥碗,眼疾手快的潑在了金彈子的花盆裡,然後遞回給尚宛妗,尚宛妗伸手在碗裡摸了一把,把殘存的藥汁在自己嘴巴周圍摸了一圈。
沈嬤嬤放好瓷碗進來時,就見尚宛妗把手裡的空藥碗遞給錦書,吐著舌頭端了裝糖蓮子的碟子就往嘴裡倒,仔細看還能看到嘴上殘留的藥汁。
尚宛妗嚼了一把糖蓮子,才一邊由著錦書拿了絹帕給自己擦嘴,一邊瞪著沈嬤嬤生氣:「今兒個這藥怎麼更苦了一些?莫不是不小心放了雙份的黃連?」
沈嬤嬤笑得心滿意足:「那哪能啊,什麼都能錯,小姐的藥怎麼能錯!」
尚宛妗卻有些不依不饒了,定定的盯著沈嬤嬤看,一點也沒外露她此時的心思,不緊不慢的問道:「給我煎藥的事情是誰管的?」
沈嬤嬤急忙道:「老奴怕小丫鬟做不好這事兒,給小姐煎藥的事情,一直是老奴親手做的。」
她本意是邀功,尚宛妗卻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我是主你是僕,你給我煎藥原也是應該的。不過,我想吃糯米蒸番薯,足足等了一下午,晚膳的時候才吃到嘴。嬤嬤必不會偷懶的,我身邊又沒有旁的事情要交給嬤嬤做,想來煎藥是一件很費時間的事情。」
沈嬤嬤嚇了一跳,臉色一白,卻仗著自己是夫人給大小姐的人,並沒有下跪認錯討饒,反而舔著臉笑著給自己辯解:「下午的時候老奴來看了小姐一次,見小姐正睡著,想著小姐剛睡醒胃口必然不好,索性便等到晚膳的時候一起端來了。」
尚宛妗柳眉一豎,怒道:「你是小姐還是我是小姐?我未用午膳,要吃個糯米蒸番薯,胃口好不好還要由你來決定?」
尚宛妗未曾用午膳,卻是吃了兩碗酒釀桂花湯圓的。只是沈嬤嬤這會子看出尚宛妗是真的生了氣,哪裡還敢跟她頂嘴分辨!一邊在心裡想著,等二小姐成了尚家嫡長女,自己成了顧姨娘和二小姐身邊的紅人,左右有法子磋磨尚宛妗,一邊面上擺出誠意十足的樣子跟尚宛妗請罪。
尚宛妗實在是心裡生氣,才會藉故發作了沈嬤嬤。只是她到底還記著不能打草驚蛇,因此沈嬤嬤開口請罪之後,她倒不好再怪罪她了,反而強壓著怒火寬慰了沈嬤嬤幾句,然後笑嘻嘻的把人打發了下去。
尚宛妗身體還有些虛弱,這個時候更不敢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感覺到自己有了點困意,就不再想前想後,讓錦書伺候自己洗漱了,上了暖炕準備入睡。
出門在外,條件自然是比不上家裡的。這客棧裡面的房間只有一張炕,並沒有軟榻什麼的供丫鬟值夜。所以錦書洗漱之後同尚宛妗睡了一張炕,尚宛妗睡在裡面,錦書睡在外面。
錦書擔心不安全,所以栓了門之後,又把她搬得動的杌子之類的東西,都堆在了門後面。
尚宛妗並不喜歡與人同睡。上一世嫁給了陸展沉,陸展沉的睡相很不好,還有夢遊的症狀,經常睡得正香就被人掐醒了。因此有了錦書睡在外側,尚宛妗睡得並不安穩。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0:03
第六章
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覺一陣冷風鑽了進來,尚宛妗驚醒過來。耳邊是錦書輕微且安穩的呼吸聲,越過錦書,正看到她的床前站了一個人。身形少有些高大,模糊看出梳的是道髻,是個男人無疑。
尚宛妗被嚇得心跳漏了幾拍,來不及驚呼,一口冷風灌進了嘴裡,就劇烈咳嗽了起來。
這麼大的動靜,錦書竟然沒有醒!
尚宛妗心裡又急又怕,心思百轉千回,卻想不明白來者是誰,有何企圖。
越著急,尚宛妗就咳得越厲害。那人遲疑了一下,向前走了幾步,然後伸手快速的在尚宛妗鎖骨處點了兩下,尚宛妗都沒有看清他的動作,咳嗽便止了下來。
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正猶豫著要不要呼救,就聽見來人壓低了聲音開口:「別怕,是我!」
尚宛妗不由得欲哭無淚,你一個大男人大半夜跑到我床前來叫我別怕,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啊!
來人應當是從窗戶進來的,一股股冷風從視窗灌進來,尚宛妗被凍得一個機靈,冷靜了下來。
開口問道:「閣下深更半夜造訪女子閨房,所謂何事?」
長邪聞言有些詫異,尚大小姐明顯是沒有認出他來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這般冷靜,實在是讓人驚奇,不由得問道:「你不怕我害你麼?」
話一出來,就閉緊了嘴巴,有些懊惱,剛剛明明是他叫人家不要怕的。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居然還能分出心思幫錦書壓了壓被角,生怕人被視窗吹進來的寒風給凍著涼了。長邪沉默的走到視窗,把窗戶給關上了。
他動作有些大了,木制的窗門碰撞發出的聲響很有些刺耳。尚宛妗心情有些複雜,這錦書未免也太不警惕來,這麼大的動靜都沒有醒過來。
她心下一琢磨,就覺得來人的聲音有些耳熟了,於是試探道:「你是之前撞了我那個道士?叫張成仕?」
長邪沉默一瞬,點了點頭,又想著黑漆漆的,尚宛妗必然看不到,才嗯了一聲,道:「我師從占星術士,學的雖然也是道,可嚴格說來是算不得道的。張成仕是我俗家名字,你以後還是叫我長邪吧!」
對於長邪的身份,尚宛妗並沒有多問,長邪一個男子半夜進了她的房間,她本來該驚恐害怕的,可這屋子裡黑漆漆的,他們誰也看不見誰,只聽得到對方的聲音,見長邪似乎沒有逞兇的意思,尚宛妗整個人鎮靜了不少。
長邪因為尚宛妗身上有自己同源術法的氣息所以輾轉難眠,臨時起意爬了人家小姐的窗,他並不是登徒子,尚宛妗鎮靜下來了,他自己反而窘迫難堪了起來。
這一窘迫難堪,就有些怕尚宛妗開口就拿話指責他,忙問道:「尚姑娘以前真的沒有去過即墨城?」
這個問題,之前長邪撞到她時就已經問過了。尚宛妗並不回答,反而問道:「長邪道長是從即墨城來的?」
長邪又嗯了一聲,他雖然是第一次出即墨城,可他師父星機老人卻是天下聞名的,他們師徒這一路並沒有怎麼隱藏自己的行蹤,尚宛妗若是想知道,稍稍花點心思就能打聽到了,他就是瞞著也沒什麼意義。
尚宛妗恍然大悟,之前他撞倒她的時候介紹的是自己的俗名,又問她是不是去過即墨城,如今這大半夜的爬窗,問的還是這個問題,只怕是認錯人了。
語氣不由得多帶了幾分認真,誠懇道:「長邪道長,想必你也打聽清楚了,我們是聖上新封的武威侯府傅家的女眷,來自東北方向的彭州,與即墨隔著三個州呢,我一個姑娘家,年紀又小,家教森嚴,又沒有什麼親戚住在即墨,如何會去那邊?道長莫不是認錯人了?」
用的是疑問語氣,心裡卻是完全認定這般了。
長邪歎了口氣,帶著些苦澀,他心裡也明白,自己心裡的疑惑,問尚宛妗是得不到答案的。就算尚宛妗去過即墨,他生平只出過兩次手,兩次出手的物件,一個是他祖父,一個是未足月的幼兒,都是與尚宛妗沒有關係的。
那尚宛妗身上與他同源的術法氣息是哪裡來的?那股氣息很強,並不是他現在的本事能辦到的。
長邪不說話了,尚宛妗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到他離開的聲音,不由得出聲提醒:「道長?」
長邪沒有回音,又過了一會兒,尚宛妗聽到窗戶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經歷了這一次驚嚇,尚宛妗以為自己會無法入睡,誰知剛翻了一個身,呼吸就變得綿長起來了。
第二日早上醒來時,錦書正翻檢她的衣裳,見尚宛妗睜開眼睛,錦書拿著衣裳往尚宛妗眼前湊了湊:「小姐,今兒個穿這件茜素青色的厚錦繡花襖和細絲褶緞裙好不好?雖然花色不是小姐最喜歡的,卻是今年新做的,比舊衣裳要耐寒。可以少穿兩件。」
尚宛妗撇了撇嘴,瞟了眼錦書選出來的那身衣裳,花色雖然不好看,料子看起來卻是很貴重的,她失憶後可沒有穿過這樣的好衣裳。
嗯了一聲便示意錦書伺候自己起身。錦書不由得一愣,小姐怕冷,一到冬天就喜歡賴在床上不肯起來,要千哄萬哄才肯鑽出被窩讓人給她穿衣裳,今兒個怎麼這麼主動了?
正琢磨著,就聽到尚宛妗忽然開口問她:「你昨晚睡得如何?」
錦書偏頭想了一下,才道:「回小姐的話,婢子有些認床,與小姐睡一張炕,並不敢把從小抱在懷裡的花枕頭弄到炕上來,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有些難以入眠。如此這般許多天了,想來婢子是已經習慣沒有花枕頭了,昨晚竟然睡得很香甜。」
錦書這麼一說,尚宛妗就想起昨晚長邪走後自己翻個身就睡著了的事情來,猜測應當是那長邪使了什麼手段,到嘴邊的話就咽回去了,並不打算繼續怪罪錦書在長邪來時沒有警醒。
尚宛妗看著錦書伺候她穿好衣裳之後又趕緊下樓去端熱水來給她洗漱,十分繁忙,忍不住問道:「就你一個人伺候我?」
昨兒個她可看見了,連顧姨娘身邊都有竹香竹枝兩個貼身大丫鬟,她是傅家的嫡長女,身邊只有一個錦書伺候,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錦書道:「錦繡跟在小姐身邊,眼睜睜的看著二小姐把小姐推倒,磕著了頭,小姐生氣不肯要她,顧姨娘說出門在外不好處置丫鬟,便把錦繡交給幾個粗使的婆子看管起來,只等到了錦都再辦了她。錦繡不在,別的小丫鬟不當事,自然只有婢子伺候小姐了。」
聽顧姨娘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到了錦都就讓牙婆來把錦繡領走。
錦書撲通一聲跪在尚宛妗面前:「小姐,錦繡做錯了事,婢子本不該替她求情。可錦繡同婢子八歲時便一同入府跟了小姐,如今已經七年了。錦繡老子娘都因為饑荒沒了,天下哪有府上這麼仁慈的主家,若是把錦繡交給牙婆,她只怕就沒有活路了!」
既然錦繡是看著她被尚宛儀推倒的,她是死是活,尚宛妗自然就不關心了。可聽了錦書這話,尚宛妗心裡還是升起一股憤怒:「顧姨娘說要把錦繡交給牙婆?」錦繡跟了她七年,是她的貼身丫鬟,若是被牙婆賣給好人家也就罷了,若是被賣到了那些輕浮的場所,豈不是要毀了她尚宛妗!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0:14
第七章
錦書點頭:「婢子沒有聽到顧姨娘說,是沈嬤嬤告訴婢子的。」
尚宛妗騰的站起身來,自己隨手挽了個髻:「走,你帶我去看錦繡。」誰知道顧姨娘會不會嫌帶著人麻煩,半路就把人賣了!
錦書以為尚宛妗是心裡原諒了錦繡,要讓錦繡回來伺候,忙歡天喜地的給尚宛妗披了孔雀毛斗篷,帶著人出了門。
迎面正撞上提了食盒的沈嬤嬤,錦書歡喜道:「沈嬤嬤,小姐要去看錦繡呢!」話裡話外透著錦繡要回來了的喜慶樣。
沈嬤嬤臉一沉,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忙道:「那小蹄子做了錯事,哪裡由得著小姐親自去看!小姐且回房間用了早膳和藥,老奴去把人叫來便是了。」
沈嬤嬤的那一絲慌亂沒有逃過尚宛妗的注意,尚宛妗本能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眼波一轉,就帶了笑意,對沈嬤嬤道:「我許久未見錦繡,怪想她的。看嬤嬤準備的早膳不少,不如咱們一起走,正好同錦繡一起用早膳。」
尚宛妗這話說得無法反駁,錦書沒有聽出裡面的彎彎繞繞來,高興得很,沈嬤嬤不能脫身去報信,只好心裡狠狠的暗罵尚宛妗有病,錦繡前天才被帶走,哪裡就是許久未見了?
尚宛妗卻不給她找藉口分開走的機會,吩咐錦書提了食盒,自己上前挽了沈嬤嬤的手,笑嘻嘻道:「嬤嬤正好給我們帶路。」
華榮客棧前面是狐狸嘴,東邊卻是靠近燕山的,因此此處雖然比老家彭州要靠近南方,卻比彭州要冷上許多。
尚宛妗饒是被錦書裹得嚴嚴實實的,被裹著鵝毛大雪的寒風一撲,冰渣子打來,一張俏臉又冷又疼,紅得不行。
尚宛妗也不委屈自己,同沈嬤嬤換了個位置,由著沈嬤嬤給她擋風刀雪劍。錦書是學過拳腳功夫的,身子比一般女子強上許多,並不怕冷,手裡端著早膳和湯藥,抖都沒有抖一下。
只苦了沈嬤嬤,廚房裡面是生著火的,尚家捨得給客棧老闆錢,因此房間裡面也是備得有木炭的。沈嬤嬤有意想要炫耀自己的體面,所以並沒有穿多厚實的棉襖,想著也沒多長時間在外面吹風,走快一點,趕緊到主子的房間伺候就好了。哪裡想得到尚宛妗會拉著她一起慢騰騰的去找錦繡!
沈嬤嬤懂得直哆嗦,尚宛妗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沈嬤嬤很冷麼?若是凍出個好歹來了,人家豈不是會罵我們尚家心狠,連件防寒的棉衣也不肯給下人穿!」
於是,沈嬤嬤連哆嗦也不敢了,咬著牙強撐,勉強擠出笑容來:「老奴是粗人,閒不住,一動就熱,哪裡就冷得著老奴了,咱們府上寬厚待人,十裡八鄉都是知道的,旁人斷不會拿這種話來冤枉咱們府上的!」
沈嬤嬤這話,尚宛妗聽了不置可否,她既然知曉了顧姨娘的陰謀,哪裡看不出沈嬤嬤已經投靠了顧姨娘那邊,因此拉了拉自己的風帽,尚宛妗走得更慢了。
尚宛妗走得越慢,沈嬤嬤就越是著急,一來是實在冷得有些受不了了,二來是尚宛妗鐵了心拘著她同去,找不到機會跟顧姨娘通風報信,沈嬤嬤擔心事後顧姨娘會怪她。
華榮客棧不小,一樓的後院是比較便宜的通鋪,通鋪旁邊連著五個單獨的房間,因為環境比較雜亂,所以要價比樓上的房間便宜了不少。
顧姨娘是尚宛妗母親的娘家庶妹,尚宛妗的外祖顧家本是詩書傳家,結果出了尚宛妗三舅舅顧吟風那麼個不喜讀書慣會斂財的主兒,顧家可以說是富得流油了。顧姨娘這個人愛顯擺,手裡又不缺錢,便沒有讓跟來的下人僕婦們睡通鋪,而是把一樓的五間房都包了下來,給大家分了。
聽錦書講,錦繡就關在通鋪左數第二間的房間裡面,由兩個漿洗的婆子守著。
一樓露天天井地面上的雪本來已經掃過了,這會子又鋪上了指節深的一層,尚宛妗也不提裙擺,裹緊了身上的斗篷朝著關錦繡的房間而去。
一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端著一個黑黃色的壺路過,見到尚宛妗,忙屈膝行禮,尚宛妗看了這婆子一眼,沒有印象,只怕當初也是死在了狐狸嘴的。便點了點頭,沒說話,越過她就要往前走。
沈嬤嬤卻是眼前一亮,喝道:「胡九家的,你真是年紀越來越大了,夜香壺這種髒東西怎麼能拿到小姐面前晃!還不快出去洗乾淨了!」
一邊說一邊跟胡九家的眨眼睛,示意她趕緊去給顧姨娘報信。
尚宛妗冷笑不說話。沈嬤嬤這一路的古怪,錦書看在眼裡,這會子也覺得有些不對味了,又見尚宛妗臉色不十分好看,便阻止了胡九家的出去:「這天怪冷的,你把大家的夜香壺都收起來堆一處,拿幾個錢請別人來涮吧!」
胡九家的只會幹重活,腦子卻不怎麼靈光,聽錦書這麼說,便真的不走了,轉而去收各房的夜香壺。
尚宛妗站在關錦繡的門前,錦書手裡端了東西,不好推門,尚宛妗只好自己親自動手。試著推了一下,門竟然沒有栓,心裡一動,直接把門推開了,力氣有些大,門扉撞上發出沉重的聲響。
映入尚宛妗眼簾的就是三個女孩子一個中年婦人正圍坐在炕上用早膳,被推門的聲響嚇了一跳,筷子都來不及放下,俱驚愕的看著尚宛妗這邊。
炕上擺了張小桌子,尚宛妗掃了眼,上面擺著饅頭、白粥以及兩碟小菜。這房間沒有窗戶,關了門就昏暗了,所以還點了盞油燈。
尚宛妗不認得哪個是錦繡,便扭頭去看錦書,錦書瞪大了眼睛,顯然是對眼前的場景難以置信。不是說錦繡被顧姨娘派婆子看管起來了嗎?看她這架勢,不比主子過得差,哪裡像是在受罰?
又看到尚宛妗回頭看自己,錦書生怕尚宛妗誤會了自己與她們是一夥的,編著話來哄她的,把手裡的食盒往地上一放,上前幾步,指著一個有著美人尖穿著八成新紅襖子的丫鬟喝道:「錦繡,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然後又瞪那中年婦人:「劉二娘,顧姨娘讓你看管人,你就是這麼看管的嗎?」錦書和錦繡一同長大,自然是巴不得錦繡不受罰的,可如今見錦繡好吃好喝的坐在這裡,胸中卻騰起一股子憤怒,有幾分是為尚宛妗,也有幾分是為自己。
錦繡等人先看到尚宛妗的時候已經傻了,如今錦書一鬧,立馬都回過神來,手忙腳亂的下了炕,跪在地上給尚宛妗行禮請罪。尚宛妗目光死死的盯著錦繡和劉二娘,果然注意到她們小心翼翼的抬頭去看沈嬤嬤。
「你們倒是會享受!」尚宛妗不管沈嬤嬤在她身後做什麼妖,她一個嫡小姐還不至於連幾個下人都壓制不住,當下冷笑了一聲,目光如刀的看向錦繡,「我們尚家果然是厚道人家,受罰都挨得這般享受!」
尚宛妗的生母尚顧氏在娘家時是彈琴作詩的大家閨秀,有名的才女,嫁到尚家之後,卻是時刻惦記著尚家是武將家庭的,因此教導她和尚宛儀針線女工詩書棋畫的同時,也督促她們跟著家裡的護院練武。她們是小娘子,自然不需要她們上戰場,可能強身健體也是好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0:24
第八章
因為從小練武的緣故,尚宛妗身量比同齡人要高挑一些,站在錦繡面前俯視下來,頗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俏臉鍍著霜,眼裡含著冰,整個人像一把飲血的劍一樣讓人不敢逼視,全無往日的半點溫和。
錦繡咬了咬嘴唇,剛剛跪得急,膝蓋被冷硬的地面磕得有些疼了。見尚宛妗這樣,心裡更是害怕。小姐怕是發現她吃裡扒外了,會把她怎麼辦?發賣掉?打斷腿?還是胡亂拉去配小廝?
錦繡想著,心裡搖了搖頭,誰不知道尚家大小姐知書達理寬厚待人,斷不會下這樣的狠手的。自己服侍了小姐那麼多年,小姐平日裡待自己跟姐妹一般,之前說不肯要自己了,現在不還是讓錦書提了食盒親自來看她了麼!自己只好好好求情,編個謊圓過去,只怕小姐不但不罰她,還會叫她回去近身伺候呢!至於顧姨娘那邊,等過了這一關再解釋吧!
於是擠出兩滴眼淚來,低著頭,任由眼淚砸在面前的地上,抖了抖肩膀,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小姐,婢子好想你……」
沈嬤嬤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個丫頭是個機靈的。錦書不可置信的瞪著錦繡,仿佛從來沒有認清過這個一同長大的小姐妹。
錦繡嚎完那句,抬起頭來偷覷了尚宛妗一眼,見她臉色雖然沒有緩和,卻也沒有打斷她的意思。心裡一喜,正要繼續,誰知辯解還沒有出口,就見錦書瘋了一般躥到她面前來,抬手便給了她一巴掌,清脆的巴掌聲不留絲毫情面,錦繡錯愕的臉上立即浮現出五道紅色的指痕。
錦繡被打得頭一偏,腦子嗡嗡作響,一時之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錦書指著她罵:「小姐待咱們不薄,你怎麼有臉做出這種吃裡扒外的事情來?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麼!」
錦書這一鬧,尚宛妗反而沒有那麼憤怒了,一冷靜下來便想到一件事,她記憶裡面是沒有錦繡這個人的,所以她出賣了自己,在顧姨娘那裡應該也沒有討到好,或者死在了狐狸嘴,或者顧姨娘想別的法子處理了她。
想通這個,尚宛妗不僅不生氣,反而扯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意來。在場的幾人都看著尚宛妗臉上的笑,鴉雀無聲,以為尚宛妗是因為錦書那一巴掌高興,心裡都只剩下一個念頭,錦繡怕是完蛋了。
錦繡也是這麼想的,但這個認知並沒有讓她心裡絕望,她幫過顧姨娘那麼多忙,她相信顧姨娘不會放任她不管的。
因此,錦繡臉上雖然有懼意,可那懼意落在尚宛妗眼裡,總有些敷衍了。
錦書的目光死死的盯在自己昔日好姐妹錦繡身上,錦繡生得好看,又會撒嬌,所以小姐素來喜歡她多過喜歡自己。若不是錦繡看著小姐被人推倒在地不動彈讓小姐寒了心,小姐也不會說出不要她的話來的。小姐對錦繡那麼好,錦書想不通錦繡為什麼要背叛小姐。
這麼一想,為尚宛妗抱不平的心思蓋過了這麼多年的姐妹之情,抬手又要扇錦繡一巴掌,錦繡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伸手便抓住了錦書的手腕,二人對峙了起來。
沈嬤嬤站在尚宛妗身後道:「錦書,還有沒有規矩了,小姐還沒有說話,有你撒野的地兒麼!小姐什麼都沒說,你就替小姐扇錦繡巴掌,未免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錦書毫不退讓,嘴裡道:「婢子並不是替小姐打錦繡,婢子是看不過錦繡的作為,自己要打錦繡!沈嬤嬤看著小姐被人背叛還這麼淡定,莫不是跟錦繡一樣,身在蓬萊心在南海?」
這話一說出來,她自己先吃了一驚,想著這兩日沈嬤嬤的作為和對小姐的態度,不由得心寒,難不成自己真說中了?
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尚宛妗回過頭看去,卻是顧姨娘裹著斗篷抱著手爐而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與腳步的急切一點都不相搭。
尚宛妗有些心寒,她明明拖住了沈嬤嬤,錦書又唬住了胡九家的,顧姨娘竟然還是趕來了,她在暗處安排了多少眼線盯著她?尚宛妗琢磨著自己想給顧姨娘和尚宛儀下毒的念頭,擔憂了起來。
顧姨娘看都沒有看跟錦書對峙的錦繡,也沒有看跪在地上的幾人,眼含擔憂的上前摸了摸尚宛妗的手,然後把手裡的手爐塞到尚宛妗手裡,嘴裡嗔怪道:「你這孩子,天兒這麼冷,做什麼站在這風口!你要見誰,跟丫鬟說一聲,她能不把人給你帶去?你剛受了傷,若是再著涼了可怎麼辦,若是有個好歹,姨娘怎麼對得起姐姐的臨死托孤?」
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尚宛妗卻是半個字都沒有信。且不說她已經知曉了顧姨娘的陰謀,就是她娘親尚顧氏臨死托孤這話,她也是半點不信的。尚宛儀只比她小五個月,在大齊朝,姐妹二人共侍一夫是很掉價的一件事情。尚宛妗控制不住的猜測,只怕是她娘親有孕在身,請了娘家庶妹來陪著說話,陪來陪去,這個娘家庶妹就勾搭上了她娘的夫君,有了尚宛儀,從此做了尚家的顧姨娘。
如果真的是她猜的這樣,她娘只怕是恨死了顧姨娘,又怎麼會把她託付給顧姨娘?
尚宛妗微微一笑,說出來的話卻是淬了刀子:「姨娘這話是怎麼說的,妗兒尚有父兄在世,怎麼會是孤女呢,托孤這樣的話,姨娘以後還是不要說了的好,不知道的,還以為姨娘在咒爹爹呢!」
顧姨娘猛的扭頭看向沈嬤嬤,沈嬤嬤低了頭,並沒有理會。若是以前,沈嬤嬤仗著自己是夫人的陪房,大小姐尊重她,遇到這種情況,少不得板著臉拿些「苦口婆心」的話來哄她。可今天的尚宛妗看著與以往的不一樣,整個人時而鋒利得像把刀,時而溫順得像是一潭水,讓人捉摸不透。
顧姨娘在心底暗罵沈嬤嬤這個老不修不守諾言,想著等大事了了,一定要想法子報了今天這仇才是,面上卻是閉了閉眼睛,再看向尚宛妗時,眼眶紅紅的,裡面已經盈滿了淚水。
顧家人都生得好看,尚宛妗雖然不記得尚顧氏的模樣了,卻是見過外祖那邊的親戚的,男子幾乎個個風流倜儻,女子亦是沉魚落雁花容月貌的顏色。顧姨娘是顧家的庶女,自然也是生得好看的。
顧姨娘五官小巧精緻,身材玲瓏,唯一的缺陷就是皮膚有些黑,聽說她姨娘以前是莊子裡種糧食的大姑娘,跟了尚宛妗外祖父,顧姨娘生下來後,在容貌方面,在她姨娘那裡只得來一身比一般人黑的膚色。
家裡的兄弟姐妹都白白嫩嫩好看得緊,顧姨娘自然是不高興的。所以從注意到自己的容貌開始,顧姨娘在膚色上面一直都很下功夫。後來不知道從哪裡尋來的偏方,用珍珠粉、鉛粉、白芷等東西兌在一起,加晨露水攪勻,每次沐浴後抹在皮膚上。這辦法治標不治本,再次沐浴後若是不抹,就又跟以前一樣黑了。
顧姨娘不管那麼多,花了許多時間在抹這些東西上面,平時出現在眾人面前,不但不比別人黑,反而比大多數人要白上許多。如今眼眶這麼一紅,與白皙的皮膚對比鮮明,看著格外的楚楚可憐。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是受了尚宛妗的欺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0:37
第九章
尚宛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爹爹和祖父祖母都不在,按正經規矩,她是尚家的嫡長女,如今這一行人中,沒有一個人是能壓她一頭的。顧姨娘做出這副受了欺負的模樣來,還能指望誰幫她打抱不平不曾?
尚宛儀有些意難平,自己上輩子的人生,就是被這麼個上不得檯面的人給毀了!
以前在彭州的時候,顧姨娘一做出這副樣子來,家裡上了年紀的嬤嬤、德高望重的鄰居、旁枝的長輩,五一不是立馬體諒她並教導尚宛妗體諒她。所以尚宛妗剛剛那麼一說,她想都沒想就這般反應了。
等看到尚宛妗帶了嘲諷的眼神,這才發覺不對。沈嬤嬤當起了鋸了嘴兒的葫蘆,並沒有人能開口「勸」尚宛妗「體諒」她。
眼波一轉,立馬換了副自責的神色來,輕聲細語柔柔軟軟的對尚宛妗道:「是妾身說錯話了,元娘素來寬厚,不要責怪妾身好不好?」
尚宛妗看她這樣子頭疼得很,顧姨娘的心眼簡直比蓮藕還要多,認個錯還要拐著彎給她使個壞。一天之前,這人還是自己的生母,雖然並不怎麼喜歡自己,卻也沒在明裡太刻薄她,她心裡也就承了情。如今這人卻成了自己的仇人,自己的不幸都是她加諸於身的。一時半刻,尚宛妗也不清楚該用什麼態度來對待自己這個仇人。
便有些不耐煩跟顧姨娘彎彎繞繞,指了錦繡直接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錦繡這個時候倒不敢看顧姨娘了,低著頭,也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倒有些顧姨娘的風骨。
顧姨娘心裡早有了計較,並不怕尚宛妗質問,上前一步,手蓋在尚宛妗手背上,道:「錦繡昨天一天沒有吃飯喝水,今天早上就有人來報,說是錦繡餓暈了。妾身想著到底是你的丫鬟,對她太刻薄會影響你的閨譽,便讓劉二娘給她端了飯食來。」
然後看了眼地上的食盒:「你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姨娘哪裡不知道你心疼她?元娘,你若是不高興,錦繡是你的丫鬟,還由著你來處置吧!」
錦繡聽著前面的話,強壓著才沒有笑出聲來,誰知顧姨娘說著說著又把她交到大小姐手裡了,整個人反應就跟雷劈了一樣……這跟以前顧姨娘許諾她的不一樣啊!
尚宛妗眼帶嘲諷的看了錦繡一眼,然後對著顧姨娘挑眉:「姨娘這是害我呢!進京路上處罰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只怕到了錦都爹爹和祖母立馬就要教妗兒規矩了!」
這話說得顧姨娘俏臉白得更甚,她並沒有這樣的打算,她只是不想讓這樣的小事壞了她的大事,左右錦繡她是不會留了的,尚宛妗要怎麼出氣,跟她是毫不相干的。
顧姨娘狐疑的看了尚宛妗一眼,這丫頭往日溫溫順順的,今日怎麼這麼較真了?該不是被誰挑唆的吧?可沈嬤嬤成天守在尚宛妗身邊,誰又能挑唆她呢?
這麼一想,顧姨娘又目光如刀的朝錦書看去。
尚宛妗見狀,忽然就扯起嘴角去了怒氣,笑道:「姨娘,是妗兒不懂事,倒是誤會你了。姨娘怎麼會看著妗兒毀了自己的名聲呢,姨娘若是那樣的人,之前也不會硬要自個兒處置錦繡了。妗兒年紀輕,卻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
這話一出來,眾人反應不一,顧姨娘臉上乾笑,心裡卻是在沉吟,尚宛妗突然變得這麼讓人捉摸不定,難不成是知曉了她的計畫?不應該啊,她昨日明明就已經開始記憶混亂了。
難道,她是裝的?
顧姨娘眼神一厲,尚宛妗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心裡冷笑不已,顧姨娘謀劃害她的大事在即,她自保還來不及,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因為錦繡一個叛徒分心!之前那般,不過是心中意難平,忍不住給顧姨娘添些堵罷了!
目的達成,尚宛妗也不繼續糾纏,神色一變,咦了一聲,臉上帶了些柔順和疑惑:「錦書跟錦繡求情,我想著畢竟是多年情分,便帶了吃食來看她,姨娘是什麼時候來的?」
然後看了眼地上的錦繡,嚇了一跳:「錦繡緣何跪在地上!」然後目光落在錦繡和錦書的手上,「錦書,你這是……怎麼和錦繡打起來了?」
除了錦書,眾人都被尚宛妗這反應給弄懵了,完全不懂她這是唱的哪一出!尤其是錦繡,幾經起落,心跳時而如驟雨狂來,時而如黑雲壓城,心裡是又怕又怨。顧姨娘慣會收買人心,手段又厲害得緊,錦繡心裡不敢恨顧姨娘,只好恨自己的主子尚宛妗。
尚宛妗拉著顧姨娘的衣袖輕輕搖了搖:「姨娘……」甚至還故意讓自己眼裡透露出幾分濡慕來。
顧姨娘見她這樣,放下心裡的疑惑,臉上擠出笑來,柔聲道:「聽竹香稟報說錦繡餓暈了,就來看看,讓劉二娘給她弄了點吃的。」又道,「元娘,這畢竟是你的貼身丫鬟,是趕是留,等到了錦都再說好麼?沒得因為這些下賤坯子壞了你名聲。」
說這話的時候她一直盯著尚宛妗的表情變化。只見尚宛妗乖乖巧巧的點了點頭,語氣很是信服:「還是姨娘想得周到。」絲毫沒有裝模作樣的痕跡。
顧姨娘又不動聲色扭頭去看錦書被錦繡抓住的手,尚宛妗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笑道:「錦繡把錦書的手拉這麼緊,怕是捨不得錦書。我也不是那不通情達理的主子,這樣吧,沈嬤嬤送我回房間,錦書就留在這裡陪錦繡敘敘舊。」
「小姐!」錦書驚呼,她也弄不懂尚宛妗這是在唱哪一出了。
顧姨娘卻滿意得很,覺得神智不清記憶混亂的尚宛妗比以前更好拿捏了,便道:「元娘還沒有喝藥吧?沈嬤嬤你帶元娘回房,順便把藥給她喝了。」說這話的時候還不動聲色的剜了沈嬤嬤一眼,算是警告。
尚宛妗果然不管錦書和錦繡了,同顧姨娘說了幾句和軟話,就跟沈嬤嬤回房了,走的時候沈嬤嬤還提上了那個食盒……藥在裡面呢!
回了三樓的房間,尚宛妗臉上神色立馬變得淡淡的,頭也不回的吩咐道:「把門關上。」
沈嬤嬤只當她是冷了,果然關上了門,然後用鐵鉤搗了搗爐子裡面的炭,等屋子裡暖了起來,才替尚宛妗把身上的斗篷脫了下來。
尚宛妗看著沈嬤嬤把那碗涼了的藥放在爐子上溫,房間裡很快就盈出一股淡淡的苦澀氣息,心裡有些悲涼,知道了那麼多真相,她現在誰也不敢信了,包括從她醒來就一直站在她這一邊的錦書。
屋子裡靜得可怕,沈嬤嬤有些熬不住,正要隨口說點什麼緩和這種氣氛,就聽到尚宛妗開口了:「沈嬤嬤,你跟了我母親多久了?」
沈嬤嬤姓沈,尚顧氏娘家姓顧,所以沈嬤嬤不可能是顧家的家生子。
沈嬤嬤臉上堆起了笑容:「老奴以前是顧老夫人身邊陪房的女兒,老奴的娘在顧老夫人跟前頗得歡喜,因此顧老夫人給老奴配了婚,後來二小姐出嫁,老夫人又指了老奴做二小姐的陪房。」
尚宛妗的母親顧氏在顧家行二,所以沈嬤嬤稱她為二小姐。
尚宛妗嗯了一聲,想起來顧老夫人娘家是姓沈的,又問:「沈嬤嬤可有孩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0:49
第十章
提到孩子,沈嬤嬤的眼神柔和了一瞬:「有有有,自然是有的。老奴大兒子今年已經十八了,跟著當家的在顧家做事,小女兒今年十七歲了,老夫人給她選了個小子,明年就成親了。」
顧姨娘不過是一個庶女,沈嬤嬤的娘是她外祖母的陪房,顧姨娘就是手再長,也不能在顧家害了沈嬤嬤的家人去。也就是說,沈嬤嬤不可能是因為顧姨娘拿她家人威脅她而背叛尚宛妗的了。
尚宛妗心裡恨得要死,面上卻是對著沈嬤嬤笑,一副十分信任的樣子,沈嬤嬤伸手在藥碗上方感受了一下熱氣,用絹布裹著碗端了下來,道:「小姐,等碗涼一涼,就可以喝藥了。」
尚宛妗嗯了一聲,然後忽然想起來似的拍了拍腦門:「沈嬤嬤,我忘了,昨晚我跟廚房要了糕點忘記吃了!」然後起身往裡走,一會子功夫,果然端著一盤橙黃色的糕點出來,皺了眉:「都涼了,放了一夜也失了口味,嬤嬤吃了吧!」
尚宛妗時常賞吃的給下人,再者沈嬤嬤今兒個還沒有吃早飯,這會子正餓著呢,謝了恩,果然把那糕點接過來在爐子上烤熱了吃。
嘴裡道:「錦書這孩子到底是年輕不靠譜,這糕點怎麼能這麼放著,一夜過去,不受潮才怪!」
尚宛妗看了眼窗下只剩下綠葉的金彈子,笑了笑,道:「她不好,嬤嬤以後好好教導她不就得了。」
沈嬤嬤得意的應了,又開口勸尚宛妗喝藥:「小姐,這是顧姨娘給您抓的好藥,一副藥就要一兩銀子,貴著呢!若是不喝多浪費啊!」
尚宛妗看著那盤被沈嬤嬤吃得差不多的糕點,冷笑道:「既然這麼貴重,不如賞給嬤嬤喝?」
沈嬤嬤嚇了一跳:「那可不行,這是小姐治病的藥,老奴怎麼能喝呢!再說老奴身體康健,這一兩銀子一副的藥給老奴喝了,那不是白糟踐了麼!」
尚宛妗起身,冷冷的看著沈嬤嬤:「嬤嬤這話說得不對,這藥裡面的商陸和曼陀羅是嬤嬤親手放進去的,這一兩銀子一副的藥早就被嬤嬤糟踐了,嬤嬤這會子不喝,是不肯喝還是不敢喝呢?」
沈嬤嬤聽尚宛妗說到商陸和曼陀羅,頓時臉色慘白,她並不知道顧姨娘讓她放進藥材裡面一起熬的是什麼,可尚宛妗這樣子,分明是已經知道她們做的事情了。可她一個小娘子如何知道得這麼多?如此一想,沈嬤嬤決定死不承認,放下手裡的空盤子,跪在地上誠惶誠恐:「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老奴熬藥的時候戰戰兢兢,絲毫不敢出一點兒差錯,小姐這是聽了誰的讒言了?」
尚宛妗上前兩步,蹲在沈嬤嬤的面前,表情熟稔又帶了些稀奇,語氣充滿了惡意:「那沈嬤嬤為什麼不肯喝藥?」
沈嬤嬤故意苦笑道:「小姐這是什麼話,您不想喝藥,老奴還能逼您不成?老奴身子康健,無病無痛,喝那藥做什麼!」
說完就抬頭想要看尚宛妗的臉色,誰知正好跟尚宛妗深邃無波帶著惡意的目光對上,被驚得一哆嗦,忙縮回了眼睛低了頭。
心裡怒海狂奔,大小姐剛剛那個樣子,詭異而邪惡,莫不是被地獄深處來的惡鬼上身了吧!
尚宛妗才不管沈嬤嬤的反應,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詭笑著問道:「嬤嬤這會子肚子開始疼了嗎?」
沈嬤嬤心下一驚,果然感受到肚子一陣劇痛,想著尚宛妗的話,立馬想到了之前的那盤糕點,整個人有些崩潰:「小姐給老奴吃了什麼?」
尚宛妗隨口道:「穿腸爛肚的毒藥啊,味道怎麼樣?」
其實並不是什麼穿腸爛肚的毒藥,只是金彈子果實的汁液而已。金彈子有微毒,食用過量會引起腹瀉。尚宛妗是尚家大小姐,不管走到哪裡都有人跟著,她自然是沒有辦法弄來毒藥的,只好拿房間裡現成的金彈子糊弄沈嬤嬤了。
沈嬤嬤不過是見識淺薄的老媽子,她沒有想過尚宛妗會騙自己,再者顧老夫人的娘家有一個醫毒雙絕的人物,顧老夫人雖然不曾學過,顧老夫人出嫁時,那人卻在她的陪嫁裡面放了一本手寫的書冊,上半冊是醫經,下半冊是毒經,沈嬤嬤懷疑顧老夫人把書給了夫人,夫人又把書給了尚宛妗。
沈嬤嬤是個惜命的人,信了尚宛妗的話,立馬慘白著臉問:「會死人嗎?可有解?」
尚宛妗很滿意她的上道,輕快的道:「自然會死人,不過也是有解藥的,只是我喝了那麼多的商陸和曼陀羅,記性變得有些不好了,一時之間也想不起解藥放在什麼地方了,除非……」
沈嬤嬤聽到會死人,整個人都有些崩潰了,等知道還有一絲活命的希望,立馬磕頭如搗蒜,哭著哀求道:「小姐,是老奴被豬油蒙了心,辦了糊塗事,只要能讓小姐想起解藥在哪裡,老奴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是可以的。若是有幸解了毒,老奴再給小姐做牛做馬!」
沈嬤嬤年紀不小了,臉上都是皺紋,這一哭,眼淚鼻涕齊下,有些噁心,尚宛妗抿著嘴起身退了幾步,這才笑道:「我怎麼知道嬤嬤說的是不是真的?」
此時沈嬤嬤只覺得腹中的絞痛越來越厲害,額頭上磕紅了一塊,渾身直冒汗,見尚宛妗不肯信她,急得恨不得能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給她看了,哪裡還敢有一絲一毫的虛情假意!忙道:「老奴賤命一條,若是死在小姐房裡,只怕髒了小姐的房間,傳出去也不好聽。小姐慈悲,這次便信了老奴,老奴發誓,以後若是再做對不起小姐的事情,全家死絕都毫無半點怨言!」
沈嬤嬤背叛了她母親,背叛了她,這樣的人,尚宛妗本來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了的,但見她拿自己全家發誓,也微微有些動容。
又覺得若是再折騰下去,沈嬤嬤怕是憋不住要在她房間里拉上了,忙道:「我便信了你這話,現在只問你一個問題,姨娘給你的商陸和曼陀羅還有嗎?」
沈嬤嬤痛得岣嶁,聽尚宛妗說信了自己,立馬歡喜得不行,表忠心一般,急忙道:「還有很多,顧姨娘本來是讓老奴每次在藥裡面放嬰兒拳頭大一包的碎藥材,老奴不想對不起夫人,便偷偷減了量,每次只放了三分之一,如今還剩下許多。」
尚宛妗聽了這話,心裡又是冷笑,若是真的不想對不起她母親,就不應該與顧姨娘勾搭成奸,不應該在她的藥裡面動手腳!
面上笑道:「那行,你悄悄去都拿來給我,若是多,我就把解藥給你了。」
沈嬤嬤腹中絞痛本來有些動彈不得的,可想活下來的執念逼得她顧不得別的,立馬就急匆匆的回自己住的下房取藥了。趁著沈嬤嬤取藥去了,尚宛妗從自己的荷包裡面掏出來一顆補氣的人參丸。
尚宛妗盯著人參丸看了半晌,又不想就這麼便宜了沈嬤嬤,便便人參丸也在金彈子汁裡面浸泡了一下,然後放在爐子上烤幹。
等沈嬤嬤拿著藥回來時,就看到尚宛妗正把玩著一顆棕色的藥丸,猜到那是什麼,沈嬤嬤只覺得身上疼痛一輕嗓子發幹喉頭發緊,生怕尚宛妗手一抖,解藥就掉到爐子裡面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0:59
第十一章
尚宛妗笑眯眯的接過沈嬤嬤拿來的商陸和曼陀羅,對於分量滿意得不行,心滿意足的哄沈嬤嬤:「這是解藥,你吃了之後,拉五六個時辰的肚子,便沒事了。」
沈嬤嬤歡歡喜喜的接過「解藥」吃了,解藥下肚,四肢百骸立馬升起一股熱來,更是不疑有他,跟尚宛儀千恩萬謝了就拉肚子去了。出了門下了樓正遇到二娘尚宛儀,尚宛儀見她這般慌慌張張,皺了皺眉,拉了她的袖子問:「你身後有鬼呢?」
沈嬤嬤知道是自己偷偷把顧姨娘給的藥減了量所以尚宛妗才會這般清醒無礙,所以並不敢把尚宛妗給自己下毒的事情告訴尚宛儀,再加上肚子裡鬧騰得厲害,忙道:「二小姐,對不住,老奴身後並沒有鬼,老奴內急,要先走一步。」
說著就放了一個臭屁,聲音洪亮臭味熏天,沈嬤嬤懷疑這個屁連帶著崩出了屎來,臉色一變,立馬夾著兩條腿要跑。
尚宛儀臉色一黑,一手捏著鼻子,一手直揮:「哎呀,臭死了,臭死了,你趕緊走!」
等沈嬤嬤跑遠了,尚宛儀腳下一頓,轉身道:「回去!」
她身後的兩個大丫鬟袖真和袖雲對視了一眼,袖雲垂下了頭不敢說話,袖真默默的歎了口氣,小心翼翼道:「小姐,不去看大小姐了?」
尚宛儀眉頭皺得更緊了,沖著袖真怒道:「你是誰的丫鬟?你叫誰大小姐呢!她不過是比我長五個月,憑什麼做大小姐!」
卻也不想想人家為什麼比你長五個月,若不是顧姨娘趁著自己嫡姐有了身孕勾引了姐夫,又怎麼會有你尚宛儀!
袖真忙哄道:「小姐不要生氣,是婢子說錯了!小姐,姨娘剛剛囑咐小姐去試探一下那個碗精,咱們就這麼回去,不大好吧?」
碗精是尚宛儀給自己的嫡姐取的綽號,袖真這麼一叫,尚宛儀果然平息了怒火,臉上露出笑模樣來。也不怪袖真多嘴了,抬了抬下巴,矜傲道:「碗精是個什麼樣的貨色,我能不知道麼!姨娘就是疑神疑鬼多慮了!沈嬤嬤渾身臭哄哄的,她是從碗精的房間裡出來的,咱們何必去聞那臭氣,沒得辱沒了本小姐的身份!」
抬腳走了兩步,又回頭去瞪袖雲:「你就是一個鋸了嘴兒的葫蘆,既沒有袖真會說話,又沒有袖真會來事,遇到事情了只會躲,我要你做什麼!」
等訓斥完了,才裹緊自己的斗篷,接著往回走。迎面遇到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道士,咳得撕心裂肺的。經過尚宛儀身邊的時候,尚宛儀皺了皺眉,一臉的嫌惡,深怕那人碰到了自己的斗篷。
她到底是怕事的,等人走得遠了才小聲哼了一句:「老不死的,不在房間等死,幹嘛要出來髒了別人的眼。」
星機老人腳下一頓,停了咳嗽聲,搖了搖頭,並沒有計較,繼續往前走。
嘴上說不管長邪,怕長邪帶累了自己,所以把人趕出了門,可到底是他唯一的關門弟子。
星機老人這一生,因為堪天機轉星辰,本就該是五弊三缺的命,誰知年近不惑的時候竟遇上了張成仕。張成仕命硬,不怕他克,天生就是該吃這碗飯,星機老人猶豫了許久,到底還是收了他做關門弟子,取名長邪。
收長邪為徒的時候,星機老人便已經從他的命星看出,他命中當有一劫,劫應在京城錦都。占星術士與逆天改命的道士不同,是講究順應天命的。眼見著長邪已經把該學的都學了,星機老人便在這個時候帶了長邪進京,去應他的劫難。
誰知昨日長邪遇到了尚家大小姐之後回來跟他一說,星機老人星盤一占,竟發現長邪的劫星已然升起了!錦都尚知章被封武威侯,出了那麼大的風頭,顧姨娘又不是個低調的人,因此住在華榮客棧的客人,沒有一個是不知道她們的來歷的,星機老人想著,尚家大小姐也是要進京的,難不成長邪的劫便應在她身上?
長邪的劫並不是死劫,有了這個猜測,星機老人便狠下心把他趕出門,讓他跟著尚宛妗走。說是怕他帶累自己,實則是怕自己作為占星術士的氣場讓長邪的劫星發生了改變,反而出現更壞的結果。
可長邪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到底是不放心的,所以星機老人打算親自去看一看尚家大小姐,心裡也好有個譜。
剛上了三樓,星機老人便看到一個裹了孔雀毛斗篷,身材高挑的少女手裡捧著一個精緻的小盒子往樓梯口這邊走來。少女戴著風帽,看不清眉眼,可一走一停皆是風華,多了幾分貴氣。
尚宛妗因為受了傷,並不怎麼出門,是以星機老人沒見過她,就沒認出人來。只是尚宛妗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不知怎麼的,星機老人忽然下意識的就去看這個小娘子的命星,竟看不透,心裡不由得覺得奇怪,占星術士這一行當人並不多,本事在他之上的更是沒有幾個,入行這百十年來,連他都看不清命星的人,這還是第一個!
尚宛妗見一個鬚髮皆白、穿著單薄的老人站在樓梯口盯著她看,腳下一頓,抿了抿嘴,道:「老人家,我現在要去樓下一趟,您在這裡稍待,等我回來請您喝一盅熱茶好不好?」
尚宛妗只當他是進來避風雪的窮人,哪裡想得到,若真的是避風雪的窮人,客棧的夥計第一個不讓他進門,更別說走到上房這邊來了。
星機老人摸了摸鬍子,問道:「老朽聽說剛封了武威侯的尚知章大人的女眷也住在這華榮客棧,小娘子行動間皆是大家閨秀風範,莫不是尚侯爺的千金?只是不知小姐是尚侯爺的哪位女兒?」
尚宛妗見他說話條理清晰,有理有節,便高看了老者一眼,福了福,笑道:「老人家猜得不錯,小女子是尚家長女,老人家喚我宛妗便可。不知老人家如何稱呼?」
星機老人讚賞的看著尚宛妗,心裡想著,原來她就是尚家大小姐,倒是個憐老惜貧的,不知長邪的劫星怎麼就應在了她身上?嘴裡道:「浮根萍影,哪有什麼名字,你只管叫我老人家便可。」
尚宛妗是個知禮節的姑娘,跟星機老人站在這樓梯口說話,再用風帽遮著臉,就有些失禮了,所以隨手便把風帽往外拉了拉。星機老人說完話,正看到尚宛妗的臉,不由得一愣!
尚宛妗眉毛中有顆小痣,面起重城、六府豐滿,本來就是富貴之相。星機老人見過的富貴相貌多了去了,倒也不覺得稀奇,稀奇的是,尚宛妗的額頭上隱隱有三道極細的白痕,一般人是看不見的,卻瞞不過占星術士。那分明是剛度完死劫星之後的跡象!
星機老人不動聲色的問尚宛妗:「宛妗小姐前不久可曾遇到過什麼禍事?」
尚宛妗蹙了蹙眉,她沒了以前的記憶,哪裡知道自己是不是遇到過什麼禍事,又覺得這老人的話問得有些奇怪,便隨口道:「前兩日不小心摔倒磕了頭,再往前便不知道了。」
星機老人心下狐疑,從那白痕來看,確實是這兩日的事情。可什麼時候摔個跤磕個頭也算是度完劫了?死劫星這麼好說話?可從尚宛妗的神色來看,又不像是在撒謊隱瞞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1:18
第十二章
星機老人正想著,便見一個丫鬟氣喘吁吁的上樓,見了尚宛妗,福了福,問道:「小姐怎麼站在這裡?」
然後看到星機老人,見他身上穿得單薄,不由得有些憐憫,忍不住道:「小姐,咱們施他些錢,讓他去買身衣裳吧!」
尚宛妗皺了皺眉,心裡想著,這位老先生未必就是來行乞的,錦書說施捨,未免讓他心裡難過,便沒有接錦書的話,而是對星機老人道:「老先生,小女子下樓還有些事情,不如您跟錦書去房間喝杯茶,等我回來咱們再說話?」
星機老人想了想,點了點頭,卻掏出一塊玉佩來,塞到尚宛妗手裡:「這塊玉佩不值什麼錢,卻是能吸死劫星殘留下來的戾氣的,你帶在身上,不可取下來。」
尚宛妗也沒有仔細看那玉佩,想著,這便是這位老者的自尊了。他不想被人施捨,先拿出一塊玉佩來,便不算施捨,而是交換了。
尚宛妗忙著送錦盒,並沒有推辭,而是收下了玉佩跟星機老人道了謝,然後對錦書道:「你帶老先生回房間喝茶,我去一趟姨娘那裡,馬上就回來。」
錦書有些猶豫:「小姐身邊沒有人跟著可怎麼好……」
話還沒說完,就被尚宛妗打斷了:「不過是幾步路,哪裡就出了什麼事了。」然後意有所指道,「咱們家家丁僕婦不算少,姨娘又是個小心謹慎的人,別看我身邊沒跟著人,身後還不知道跟了多少呢!」
錦書聽了這話便抿著嘴不勸了,看著尚宛妗下了樓,才一轉身對星機老人道:「老先生請。」
只是眼前哪裡還有老先生的身影!錦書嚇得臉色慘白,這華榮客棧統共才三樓,下樓的樓梯口又被她堵住了,這老人說不見就不見來,難不成還會飛天遁地?錦書心裡直叫苦。
尚宛妗到顧姨娘門口的時候,尚宛儀正吃著葡萄跟顧姨娘撒嬌:「娘,這客棧怪無聊的,聽說錦都那邊繁華得很,女子亦有許多玩樂的地方,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啟程?」
顧姨娘安慰她:「總不能讓尚宛妗起疑,她雖不能拿我怎麼樣,可鬧騰起來,也是一件難辦的事情。你爹爹那邊送了封信來,勸咱們趕緊進京,等會兒娘拿去給尚宛妗看了,明日便可以啟程了。」
尚宛妗心裡冷笑,哪有庶女這麼叫姨娘的,也不知別人家是不是也這麼不守規矩。
正要敲門,就聽到尚宛儀又道:「這麼多年來,家裡全靠娘費心操持,娘生得又美貌,您說到了錦都,爹爹會不會抬娘做正室?」
顧姨娘笑道:「這種話你以後可不能說了,被有心人聽了去,又成了你的錯處。左右過了狐狸嘴,你就是尚家的嫡女了,到時候娘就算是做不了正室,只要看著你好,娘都沒什麼關係的。」
嘴裡這麼說,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她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又不像別的小妾那般沒有娘家支持,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等到了錦都,尚知章抬她為正妻,也是應該的。
尚宛妗一聽她們娘倆這話,心裡的火氣一下子就消散了,臉上的笑容怎麼也憋不住。
尚知章為什麼這麼急著催她們進京?顧姨娘和尚宛儀不知道,她卻是知曉的。尚知章被封了武威侯,成了京城新貴,皇后娘娘聽說他是鰥夫,正妻死了三年多了,便做主給他指了當朝一品太傅鐘太傅的嫡長女。鐘雪盈雖然是個寡婦,年紀卻不大,保養得也很不錯。尚知章雖然名字取得跟書生似的,本質還是個地地道道的武夫,就算被封了武威侯,在錦都沒什麼根基的他依然打不進權貴的圈子。可有了鐘雪盈就不一樣了!
因此,對於皇后娘娘點的這道鴛鴦譜,尚知章自己還是很滿意的,歡歡喜喜的上門提親合八字,迎親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六。
顧姨娘想做正妻的願望註定落空。
尚宛妗想到這,彎了彎嘴角,敲響了面前的門。
尚宛儀見來的人是尚宛妗,就撅了撅嘴不肯說話了,一聲不吭的吃著袖真給她剝的葡萄。葡萄皮丟到燃著的火爐子裡,發出呲的一聲。
顧姨娘見尚宛妗視線落在那盤葡萄上,便笑道:「你也知道二娘身子弱,今兒個早膳也沒吃好,總有些不得力,就想吃些新鮮的水果。正好隔壁的一個客人知曉了,憐惜她就讓人送了一盤葡萄過來。」
頓了頓又道:「別看盤子挺大的,其實沒有幾顆,元娘你又病著,就不好給你送過去了。」
這個季節,就是梨之類的水果都稀少得很,更別說葡萄這般金貴的了。有誰會那麼大方送人一盤葡萄?尚宛妗心裡冷笑,面上並沒有計較,笑道:「世間萬物講究順其自然,這個季節並不是吃葡萄的季節,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些,我一個做姐妹的,又怎麼好跟二娘搶?」
尚宛儀隱隱覺得這話不是什麼好話,可要她說出是哪裡不對味來,又說不出來,便白了尚宛妗一眼,轉了個方向坐著,繼續吃自己的葡萄。
顧姨娘訕笑著點了點頭:「誰不知道元娘寬厚待人。」又問,「你這會子怎麼一個人來了?錦書還沒有回去?」
尚宛妗指了指手裡的錦盒,道:「剛剛在箱籠裡面找一方錦帕,找出這上好的香來,打開一看才發現有些受潮了。這香還是母親在的時候托人買的,貴重得很,若是丟了未免可惜,便送來姨娘房間了。」
尚宛妗手裡的那個錦盒上面鑲滿了寶石,精緻華貴,尚宛儀聽她說話,扭頭一看,立馬就直了眼。
尚宛妗笑道:「二娘喜歡,也分一些給二娘用吧!」
尚宛儀聽了這話,瞪了尚宛妗一眼,葡萄也不吃了,冷哼道:「這樣的好東西,也要放得潮了才捨得拿出來給我們用。」
嘴裡不滿,眼睛卻是依然死死的盯著那錦盒的。
尚宛儀並不理她,抬腳便朝著香爐的方向走去,嘴裡道:「這香我剛剛試了一下,還能用,氣味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可還是好聞得緊。這便給姨娘試一試吧!」
那香爐就在尚宛儀身後不遠處的高幾上放著,顧姨娘心裡暗罵尚宛妗會藏東西,她若是早知道有這麼好的錦盒這麼好的香,早就想法子弄過來自己用了,哪裡用得著等現在用這泛潮了的,面上卻是一副歡喜的緊的樣子,揮揮手,讓竹香上前去幫著換香。
尚宛妗見竹香上前,也不跟她爭,信口跟顧姨娘聊天,見竹香把之前用的香料都拿出來,尚宛妗才提了一嘴:「香有的潮了,怕是不好點,竹香你放些乾鬆枝在裡面引著,烘乾了就好了。」
竹香應了,先點了幾小塊乾鬆枝,這才打開錦盒取香,不由得有些詫異:「這香怎麼都是粉?」
尚宛儀撇了撇嘴:「怕是拿來糊弄姨娘的吧!」
顧姨娘忍不住笑道:「你們不知道,有一種香名叫宛南香,香氣雖然清醒淡雅,燃起來時卻能與任何一種氣味融合成一種新的香味。聽說有些權貴人家是極愛這種香的,貴重得很,說是一錢十金也不為過。難得元娘這裡竟有這許多。」
顧姨娘認識這香!尚宛妗聽得心裡一咯噔,幾乎就要上千阻止竹香加香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1:28
第十三章
尚宛儀眼睛一亮,問道:「娘知道這香,以前也是用過的麼?」
顧姨娘攤了攤手:「妾身身份低賤,也不過是未出嫁時聽家裡長輩提過,哪裡有機會用這麼好的香!」
尚宛儀撇撇嘴,酸溜溜的道:「這麼說來,咱們是沾了大姐姐的光了!」
尚宛妗聽著顧姨娘的回答,松了口氣,只要她沒有用過這香就好,嘴裡道:「我年紀小,獨用這種好東西,本來就有些折福的,想要帶到錦都去送給爹爹和祖父祖母用,可受了潮的東西送給他們,怕是要吃掛落的。姨娘和二娘得了,也趕緊用了才是,別留著到了京城。」
顧姨娘一聽,便收了把好東西留著慢慢用的心思,滿面堆笑的應了。尚宛妗目的達成,又惦記著那老先生還在樓上喝茶,便推說有些頭暈,要回房休息。
顧姨娘忙把尚知章來的信給尚宛妗看了,尚宛妗點了點頭:「明日出發也好。」然後便出了門。
尚宛妗也想不到別的方法來毒顧姨娘和尚宛儀,幸好箱籠裡面還有一點這不知哪來的宛南香,便把沈嬤嬤給她的商陸和曼陀羅放在爐子上烤幹,碾成粉末,加在了宛南香裡面。
她急著解決事情,用量是不是多了點,她便不是那麼關心了。以彼之道還彼之身,尚宛妗有了上一世的經驗,再也不肯做那處處為別人考慮的老好人了!
計畫進行得這般順利,尚宛妗的腳步比平時要輕快了許多。心裡的雀躍等回了房間聽說老先生不見了才冷靜下來。
錦書憂愁道:「那老先生莫不是什麼精怪吧!」
尚宛妗失笑:「哪來的那麼多精怪,再說了,我若是那能修煉成人形的妖怪,要麼變成美貌的小娘子,要麼變成俊俏的書生,傻了才會變成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子!」想了想,又道,「那位老先生氣度不凡,說不定是什麼高人。」
錦書不肯信:「哪有他那樣的高人,聽他說那些沒頭沒腦的話,婢子寧願相信他是一個神棍!」
尚宛妗搖頭:「若是神棍,免不了騙財。可那位老先生不但沒有要咱們一個子兒,甚至還白送了咱們一塊玉佩,且不說那玉佩的品質怎麼樣……」
她一邊說,一邊掏出星機老人給的那塊玉佩來看,剛湊到眼睛,嘴裡的話就說不下去了,臉上的表情變得比錦書還要古怪狐疑。
錦書見狀納悶,聲音不由自主的壓低了,湊到尚宛妗身邊,看著玉佩上那稀奇古怪的花紋問道:「小姐,這玉佩有什麼問題嗎?」
那玉佩只有女子半個巴掌大小,瑩潤通透,手指撫摸上去,還有一種溫潤的感覺,尚宛妗沒見過比這更漂亮更有靈氣的玉佩了。
對於錦書的問題,尚宛妗搖了搖頭:「這玉佩只怕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俗話說黃金有價玉無價,這麼好一塊玉佩,那位老先生若是尋到那有眼光的人,何愁換不來千金萬金,作何要給我?」
錦書聽尚宛妗這麼一說,嚇了一跳,語氣帶了些驚惶:「小姐,婢子聽人說過一種邪術,可以在小物件上面作法。這玉佩上的花紋雕得這般古怪,別是那老頭子拿來害小姐的吧?咱們家又不缺這麼一塊玉佩,這麼邪門的東西,小姐還是不要留著!」
尚宛妗有些猶豫,理智上覺得錦書說得有幾分道理,可情感上又有些捨不得。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娘子,那老先生就是想害她,也不該拿這麼貴重的玉佩來害她才是,豈不是得不償失?
又想著那老先生說的這玉佩能吸什麼死劫星殘留下來的戾氣,這說法雖然有些荒唐,尚宛妗心裡卻是有幾分相信的。
荒唐,有什麼能荒唐過她死後重生?
尚宛妗撫摸著玉佩低著頭,沉吟了好一會兒,這才下定決定把玉佩放在自己腰間的香囊裡面。錦書雖然不甚贊同,卻也不好說什麼。
尚宛妗看著窗外紛飛的白雪發呆,腦子裡想了很多事情,就像當初顧姨娘沒有弄死她一樣,她也不能在這路上就把顧姨娘和尚宛儀弄死的。做主子的跟做奴才的不一樣,尚知章是個自命不凡又注重家和萬事興的人,顧姨娘和尚宛儀若是死了,他們難保不會懷疑到她身上來。
為了顧姨娘這一路不再有法子使壞,為了到武威侯府後沒有人拿路上的事情詬病她,臨近錦都,她還要想法子解了顧姨娘她們的毒才是。尚宛妗心裡雖然明白這個理,可顧姨娘和尚宛儀害了她一輩子,讓顧姨娘和尚宛儀全須全尾的到武威侯府,她又如何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樣呢!
尚宛妗歎了口氣,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開口吩咐在一旁做針線活的錦書:「你去吩咐宋老爹套車,這風雪小了不少,錦都那邊又吹著,今兒個便啟程吧。」行李都是收拾好了的,倒不用費時間再收拾。
錦書在做一個荷包,荷包是月牙色的,上面繡著栩栩如生的荷花鯉魚,聞言把繡花針往荷包上一別,詫異道:「這個時候走?顧姨娘和二小姐那邊同意了?」
尚宛妗斜睨了錦書一眼,語氣有些不悅,淡淡道:「你一日是我的丫鬟,就一日要聽我的吩咐,管別人做甚!」
錦書不敢再說,忙放下了手裡的繡活起身:「婢子這就去通知宋老爹套車。其他人要婢子去通知嗎?」
尚宛妗搖了搖頭,道:「你叫沈嬤嬤上來一趟。」
說完就又盯著窗外的銀裝素裹發呆了,面色平靜,仿佛她剛剛吩咐錦書的那些話都是錯覺一般。錦書擔憂的看了尚宛妗一下,還是退出去做事去了。
短短時間,沈嬤嬤已經跑了兩次恭房了,然而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就是跑再多次恭房,她也是毫無怨言的。
剛出了恭房便聽錦書說尚宛妗要見她,沈嬤嬤不敢耽擱,連忙往三樓跑,跑到一半想起自己是剛從恭房出來的,身上怕是有些讓人不高興的氣味。忙又調轉回頭,回自己房間拿了盒桂花味的香粉,不管不顧的灑了一身,這才抬腳往三樓跑。
尚宛妗見到人,還來不及說話,便聞到一股濃烈的劣質香粉味,忙後退了幾步往窗口靠。
沈嬤嬤不敢跟過去,諂笑道:「視窗冷,小姐要吩咐老奴什麼,老奴可以在門外聽候使喚的。」
尚宛妗擺擺手,不是很在意這個:「你去吩咐大家收拾東西,再去找客棧老闆把賬結了,半個時辰後就出發了。」
「出發?」沈嬤嬤嚇了一跳,「出發去哪裡?」
尚宛妗勾了勾嘴角,仿佛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看得沈嬤嬤一呆,然後便語帶嘲諷道:「去哪兒?還能去哪兒,自然是去錦都。」
說完,尚宛妗抬目,看著沈嬤嬤臉色一沉,認真道:「能夠解決顧姨娘和二娘,還全靠嬤嬤獻上來的藥呢!嬤嬤,今兒個,你可是立了一功。」
沈嬤嬤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尚宛妗拿她性命要脅她把商陸和曼陀羅拿出來,她以為尚宛妗拿走那些東西,不過是為了讓她以後沒法子在尚宛妗的藥裡面加料罷了,萬萬沒想到不過才一個時辰不到,素來善良寬厚的尚宛妗就把那毒藥用在了顧姨娘和二娘尚宛儀身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1:39
第十四章
她怎麼敢!
沈嬤嬤看著皮囊嬌美無雙的尚宛妗,就像看到一個惡鬼一樣。她以為顧姨娘是狠的,又想著夫人去世了,夫人的娘家站在顧姨娘那邊,老爺不在,尚宛妗就算是無依無靠了,所以才對顧姨娘的拉攏半推半就,這會子才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尚宛妗狠起來是遠甚于顧姨娘的。
尚宛妗挑了挑眉:「沈嬤嬤還不去做事,難不成這會子就要邀功,等著我賞賜點什麼了?」
沈嬤嬤什麼不語,尚宛妗點點頭:「去吧!不要說是我吩咐的。」
然後便見沈嬤嬤倉惶出了門,也不知道是肚子又痛了,還是被尚宛妗嚇到了。
沈嬤嬤這下子兩難了,尚宛妗和顧姨娘的手段,都不是她一個老嬤嬤能挑戰的。想了想,並沒有去通知其他人收拾行李,而是去了二樓顧姨娘的房間。
沈嬤嬤敲了半天門都沒有人應,又擔心再待下去會被尚宛妗看到,情急之下就取下頭上的木簪,下狠力把門上的窗戶紙戳了一個小孔,瞪著眼睛朝裡面看去。
這一看就被嚇了個半死,只見顧姨娘、竹香、竹枝、二娘、袖真幾人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嘴邊甚至還沾了些嘔吐物,臉色青白,一動不動的。
尚宛妗莫不是把顧姨娘她們都給弄死了吧!沈嬤嬤被自己的猜測嚇得恨不得暈死過去。只是還沒來得及暈死過去,肚子又開始絞痛起來,想著尚宛妗的手段,絲毫不敢耽擱,通知眾人收拾行李準備啟程。
夫人去世以後,家裡明面上是大小姐管家,可大小姐到底是個孩子,真正管家的,還是顧姨娘。所以沈嬤嬤這一通知,眾人都以為是顧姨娘下的命令,手腳麻利的收拾了起來。
沈嬤嬤又去了一趟恭房,出來時才跟客棧老板結了賬,老老實實的去找尚宛妗。剛走到二樓樓梯口,就見尚宛妗裹了斗篷往下走,錦書跟在尚宛妗身後,手裡拿了一把布條。
沈嬤嬤看了布條,心裡縱然疑惑得緊,這會子也是不敢問了的,規規矩矩的請尚宛妗示下。
尚宛妗神色平靜得很,眼裡流露出一股子淡漠,讓沈嬤嬤跟上來,便抬腳往顧姨娘房間的方向走。
又走了幾步,尚宛妗忽然開口問走一步在心裡數一片雪花的錦書:「馬車套好了?」
錦書點頭:「宋老爹是個靠譜的,又有手腳麻利的宋小黑幫手,五輛馬車很快就套好了。還跟之前一樣,主子們乘三輛車,僕婦丫鬟們擠兩輛,家丁們坐車轅上或者騎馬。」
尚宛妗想了想,沉聲吩咐道:「二娘和我乘一輛,顧姨娘、竹香、竹枝、袖真和沈嬤嬤乘一輛,勻出一輛馬車來,給身子不如壯年的家丁們坐吧。」
錦書還沒說什麼,沈嬤嬤先嚇得魂飛魄散,顧姨娘她們……不是死了麼!
尚宛妗看向沈嬤嬤:「沈嬤嬤有意見?」
「沒有,沒有。」沈嬤嬤連忙擺手,她總算反應過來了,若是顧姨娘她們都死了,大小姐又怎麼會讓二娘跟她同乘一輛馬車呢!
說話間就到了顧姨娘房間,尚宛妗取下自己頭上銀制的發簪撥弄了幾下,栓著的房門就被打開了。錦書和沈嬤嬤看得目瞪口呆,這種宵小的手段,她們家大小姐是什麼時候學會的?
若是往日的尚宛妗,她們少不得還會問幾句,如今的尚宛妗,她們哪裡還敢問,看在眼裡的東西,恨不得就爛在心裡了。
尚宛妗把發簪插回頭上,先用一盞涼茶潑了香爐,才指著地上的竹香、竹枝、袖真道:「趁著大家還在收拾行李,你們先把人綁了搬到馬車上去了,不要讓人看到了。」
錦書是練過拳腳功夫的,沈嬤嬤又是做過粗活的,兩個人力氣都大得很,竹香等丫鬟為了好看,都不肯好好吃飯,所以錦書和沈嬤嬤要想把三個丫鬟弄到馬車上去,也不是什麼難事。
等錦書和沈嬤嬤帶著人走了,尚宛妗就關了房門,打開尚宛儀放在顧姨娘房間的箱籠翻檢了起來。
事情做到這個地步,錦書也明白了尚宛妗想做什麼。不同于沈嬤嬤的迫于淫威屈服,錦書是真正的忠心耿耿。
她素來覺得顧姨娘和尚宛儀時常壓迫欺負尚宛妗,很為自己主子不值,只是尚宛妗不動聲色,她這個做貼身丫鬟的也沒有立場打抱不平。如今主子終於崛起了,錦書擔憂的同時,心裡更多的是喜悅。
把竹香等人安頓在馬車上,吩咐宋小黑看著人不許靠近那輛馬車之後,錦書這才和沈嬤嬤一起往回走。
剛走到樓梯口,沈嬤嬤肚子一聲巨響,接著空氣中就彌漫了一股子臭味。沈嬤嬤又是痛苦又是尷尬,臉色漲成了豬肝色。
錦書捂著鼻子撇了撇嘴,嫌惡道:「嬤嬤自去恭房吧,我先去見小姐了。」
沈嬤嬤這會子最迫切的念頭就是在尚宛妗身邊表現自己,奈何肚子不夠給力,只好恨恨的的往恭房走。客棧的恭房門並不是木門或者竹門,而是藍黑色的厚重的棉布簾子,沈嬤嬤剛到恭房門口,就見一個穿著鴉青色棉襖的女孩子掀開簾子出來,差點兒就撞上了。
沈嬤嬤本來就憋得幸苦,見來人是已經被尚宛妗藥暈了的尚宛儀的貼身丫鬟袖雲,忍不住就大聲喝道:「袖雲,你長沒長眼睛?還不快讓開!」
袖雲不明白平日裡對她們和顏悅色的沈嬤嬤為什麼突然這麼兇神惡煞的,楞不愣登的就往旁邊讓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滿腹懷疑的隔著棉布簾子唾了一口,轉身就往樓上走,打算在尚宛儀耳邊說道說道。
已經上了七八階樓梯的錦書聽到沈嬤嬤的喝罵,腦中靈光一閃,整個人跟後面有鬼在追似的,抬腳就往顧姨娘的房間跑。
大小姐不想別人知道顧姨娘、二小姐她們已經被藥暈了,旁的人勉強能夠瞞過去,可袖雲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鬟,她們總不能一直不讓袖雲見二小姐吧!
難不成要把人打暈?錦書覺得要立馬把這事兒告訴大小姐,請她儘快拿主意才是。
到了顧姨娘門口,錦書想也不想的就推開了門,語氣焦急道:「小姐,婢子剛剛在樓下遇到了二小姐身邊的袖雲了……二小姐?」
錦書整個人都驚呆了,之前趴在地上的尚宛儀現在竟變成了尚宛妗,尚宛儀卻正背對著她,把耳邊垂下來的一縷頭髮往一根細木棍上面繞。
「小姐!」錦書驚呼一聲,就往地上的尚宛妗那邊撲過去。
「怎麼了?」熟悉的聲音讓錦書一下子呆愣在原地,然後便見「尚宛儀」回過頭來,不是尚宛妗還是誰!
錦書萬萬沒有想到尚宛妗會跟尚宛儀對換衣裳,看著孔雀毛的斗篷裹在尚宛儀身上貼著地,不由得一陣心疼……那是她家小姐最喜歡的一件斗篷。小姐愛乾淨,二小姐穿了,小姐怕是不會要了。
尚宛妗見她注意力居然都放在了一件斗篷上面,不由得失笑:「不過是一件斗篷罷了,錦都天暖,咱們未必用得著。再說了,錦都是大齊國最繁華的地方,要什麼樣的斗篷沒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1:49
第十五章
錦書抿了抿嘴,知道自家小姐好好的,便又歡喜起來:「小姐這樣子好,到時候風帽一戴,便可以瞞過袖雲去了。二小姐素來喜歡袖真不喜歡袖雲,到時候打發袖雲同劉二娘她們一起走,便沒事了。」
尚宛妗嗯了一聲,並沒有否認錦書的話。不一會兒,等袖雲尋來了,主僕二人連房間都沒有讓她進,就把人哄去尋劉二娘了。袖雲只當二小姐還在生她的氣,並沒有在意,就真的去尋劉二娘一起上了馬車。
等沈嬤嬤上來,尚宛妗便讓沈嬤嬤背了顧姨娘,錦書背了穿著尚宛妗衣裳的尚宛儀,下樓出門上了馬車。尚宛妗拉緊了風帽吩咐僕婦家丁們上樓把箱籠都小心抬下來,只說顧姨娘和大小姐身子不好,不宜見風,便糊弄了過去,眾人並不起疑。
尚家的下人們多少都會一些拳腳功夫,所以手腳麻利得很,很快就收拾好了,五輛馬車一前一後離開了華榮客棧。
尚宛妗是有些畏寒的,按著她的性子,這樣冷的天氣就應該呆在房間裡的熱炕或者火爐旁邊,這兩天這麼一趟一趟的出房間門,也不過是因為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大事罷了。
錦書自然是知道尚宛妗怕冷的,所以把馬車的簾子壓得嚴嚴實實的,一點風都沒有透進來。除了趕車的漢子和坐在後面車廂裡面閒聊的僕婦,並沒有人回頭看這華榮客棧一眼。
陰謀算計、爾虞我詐、你死我活,都只被華榮客棧杏黃色的旗幡見證,訴說給了這獵獵寒風聽。
顧姨娘等人並沒有暈多久,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便醒了過來。商陸中毒會讓人嘔吐、腹瀉、頭痛、語言不清、躁動,曼陀羅中毒則會讓人暈睡、痙攣、紫紺,嚴重者會引起死亡。尚宛妗把商陸和曼陀羅的香加在香裡面,本來就不是很多,顧姨娘等人又只吸了不到一個時辰,並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是有些噁心嘔吐、嗜睡、頭腦不清罷了!
那香被尚宛妗帶上了,打算每日打尖住店的時候,就給主僕幾人熏上一熏,免得還不到錦都,不等她解毒,顧姨娘等人就自己清醒了。
顧姨娘等人雖然醒了睡,睡了醒,腦子也不是很清楚,可罪卻是一點都沒少難受。心裡本來就覺得噁心,偏生車廂裡面有個拉肚子的沈嬤嬤,肚子疼了她也不敢叫馬車停下來等她一人,就厚著臉皮在馬車裡面的恭桶解決。馬車簾子壓得嚴嚴實實的,顧姨娘等人被熏得死去活來,只是都被寬布條綁著,就算是難受也拿沈嬤嬤沒有辦法。
沈嬤嬤對於顧姨娘等人的反應不甚在意,她才不信尚宛妗會留著她們的命到錦都!
尚宛妗車廂的尚宛儀也醒了過來,車廂裡面除了她們姐妹二人,就只有一個錦書。剛剛錦書在「尚宛儀」面前那麼護著她,尚宛妗心裡對錦書的懷疑也去了七八分了。再者錦書知道的事情不少,尚宛妗這個時候也沒有避著她的必要了。
當著錦書的面,尚宛妗看了眼眼神還混沌著的尚宛儀,伸出手指,用指甲輕輕劃了一下尚宛儀的臉,然後又充滿惡意的捏起尚宛儀的下巴,這下子沒有控制好力道,尚宛儀有些疼了,下意識的就要伸手打她,奈何被寬布條綁住,動彈不得,只好使勁兒的往一旁側臉。
想著以前尚宛儀對自己的種種,尚宛妗恨不得劃破她的臉捏碎她的下巴,毫不掩飾自己的兇狠眼神,要吃人般瞪了尚宛儀半晌,尚宛儀除了往一旁側臉躲她的手,並沒有絲毫反應。尚宛妗不由得泄了氣。
喃喃道:「罷了,等你清醒過來,看我這個嫡姐怎麼收拾你!」
錦書在一旁撇撇嘴:「小姐也太好性兒了!」
等著僕婦們搬箱籠的那段時間,沈嬤嬤就在尚宛妗和錦書面前把她所知道的顧姨娘的計畫抖落了個底朝天,按照錦書的想法,顧姨娘、二小姐她們敢謀算她家小姐,都應該下地獄才是!
尚宛妗坐了回去,身子微微靠在錦書身上,對於錦書的話不置可否,心裡卻是有些擔憂的。剛剛她一直注意著周圍,那麼大的動靜都沒有看到董天行,可見他是真的去安排狐狸嘴的人手了。
也不知道他們會提前一天便埋伏在狐狸嘴,還是等到明天早上再行動。
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冷,尚宛妗信手摸了摸腰間香囊裡面的那塊玉佩,希望能夠有好運氣。
狐狸嘴已經近在眼前,尚宛妗心裡越來越擔憂,越來越緊張。她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董天行又回了華榮客棧,發現在顧姨娘沒給他傳一點消息的情況下,尚家家眷忽然就離開了華榮客棧,暴跳如雷之後,董天行立馬意識到了事情不對,上馬便朝著狐狸嘴這邊追了過來。
董天行來不及想尚家家眷為什麼會突然離去,胯下的棗紅大馬被他抽打得一陣嘶鳴。心裡隱約覺得顧盼雪怕是出事了,萬般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體恤那群吃斷頭飯的,允了他們踩點之後且回山寨,明兒個早上再行埋伏。
他離開狐狸嘴的時候,山寨大當家的正親自帶了人勘察地勢,董天行心裡只盼著他們動作不要那麼快,盼著他們能夠機靈點兒見機行事。
大約是上天聽到了董天行的祈求,那夥子山匪正準備離開時,尚家的車隊就進入了他們的視線。
望風的刀疤臉有些詫異,跑去找大當家的,眉頭皺得死緊,唾了一口,咧咧道:「姓董的那個小子還真不是東西,不是說這批貨明天才到麼,怎麼這會子來了?咱們弟兄不夠,大家又沒有帶傢伙,可怎生是好!」
這窩子土匪本是西北的良民,大當家王天風就是一個屠夫,被匈奴人和狗官逼得過不去了,就糾集了幾個人趁著大年初一管制鬆懈,逃出了城,在關北一帶流竄。王天風這個人長得有些惡相,為人又講義氣,便引來了不少人入夥,成員不斷增加,終於在今年七月份的時候建立了自己的山寨。
誰知七月份剛建好自己的土匪窩,十月份的時候尚知章和秦元霸將軍就打到匈奴老家去了,這樣一來,他們這窩土匪的處境就尷尬了。
王天風想回西北殺自己的豬,可他連自己的山寨都有了,在官府更是留了案底的,這個時候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他這個人見識有限,最大的缺點就是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千錯萬錯都是別人欠了他的。因此,在舉國上下都把尚知章和秦元霸當英雄的時候,他把他們當仇人。董天行找了四五起土匪,都因為對方是尚家家眷不肯接這個單,獨獨王天風寧願酬勞少一些也要爭著搶著接下來。
聽了刀疤臉的話,王天風臉上的橫肉抖了抖,冷笑道:「不過是一夥子女眷,哪裡就用得著操傢伙什了,咱們這一沖下去,只怕那群娘們兒嚇得要尿褲子!」
王天風素有威信,刀疤臉對於這話雖不贊同,卻也不敢反駁,只小心翼翼的勸著:「老大,那尚家是武將,聽說家丁們都是習武的。」
王天風瞪了他一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習武的又怎麼樣,咱們刀尖上舔血還不至於怕了他!再說咱們都收了姓董的給的定金了!刀疤,你帶三個人去下口道攔住,其他人跟老子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2:06
第十六章
刀疤臉嚇了一跳:「老大,我就帶三個人?」
王天風拍了拍刀疤臉的肩膀:「幹好這一票,就給你封五當家。」
於是,刀疤臉再多的話都咽回去了,心裡想著,王天風素來勇猛,說不定連一個漏網之魚都不會放過,他帶三個人去前面阻攔說不定還是最輕鬆的活兒。於是信手點了三個距離他最近的漢子,帶著人去了。
王天風照例對身後的漢子訓話,眼見著尚家的車隊近在眼前了,他才咳了兩聲,吼道:「今晚是喝酒吃肉還是喝西北風,就在此一舉了,大家沖……啊,等等!」
他身邊一個精瘦的漢子眼尖,嚷道:「這尚家車隊提前到了就不說了,後面好像還有一個車隊,豎著旗幡!」
這年頭,會豎著旗幡出行的,要麼是鏢行的車隊,要麼是很牛掰的權貴,王天風臉都黑了,對著那個精瘦漢子道:「你往狐狸那舌頭邊站一站,看看旗幡上寫的是什麼!」
嘴裡這麼吩咐著,心裡卻是明白,這一票,怕是幹不成了。除非尚家車隊後面的人跟他一樣痛恨尚知章,不然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對尚家家眷下手的。
馬車裡面的尚宛妗本來就緊張得不行,好幾次讓錦書吩咐大家加快馬力。尚家家僕們只覺得是「二小姐」沒見過世面,太過膽小了。等王天風之前的喊話順著風隱隱傳來,大家這才知道是碰上山匪了,哪裡顧得上那麼多,手裡的鞭子在空中甩出震天響,嚇得馬匹不要命的往前面跑。
尚宛妗咬了咬下嘴唇,從袖子裡取出一把羊皮的匕首來,交到錦書手上:「錦書,我知道你會一些拳腳功夫,等會兒車隊若是出了事情,你什麼都不必管,只管自己逃命,逃離了這裡之後,你就一個人悄悄去錦都,在平良大街找一處隱蔽的宅子,租下來住著。」
說著又塞給她一包碎銀子:「一定要去平良大街,就算不去平良大街,去別的地方也好,千萬不要貿然去武威侯府!」
「這不是小姐最心愛的匕首?當初蘇大少爺送給小姐,小姐歡喜了好幾天呢!」錦書自持比尚宛妗大幾歲,心頭雖然有些害怕,還在強自鎮定,把匕首和裝碎銀子的荷包往旁邊一放,摟著尚宛妗,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小姐別怕,還有婢子在呢,婢子雖然沒什麼大本事,可就算是自己死,也是要護著小姐的!」
尚宛妗哭笑不得的同時,又覺得心裡升起了一股暖意,抿了抿嘴,跟錦書透了底:「他們不敢殺我,也不會殺我,對你卻是沒有那麼多顧忌的了。你聽我的,要跑,要努力跑!」她不知道自己若是落在了董天行手裡會不會再次失憶,若是忘卻了前世的種種,豈不是又要重蹈上一世的悲劇?所以錦書一定得活著!再者,錦書對她這麼忠心耿耿,她怎麼捨得她死?
尚宛妗語氣帶了幾分嚴厲和酸澀:「你必須要跑,若是不跑,我拿什麼鬥顧姨娘?」
錦書正想說顧姨娘和尚宛儀在她們手上未必就落了下風,尚宛儀卻在這個時候又醒了過來。
尚宛儀腦子雖然有些不清醒了,卻還記得尚宛妗之前捏她下巴的事情,不由得嗚咽了幾聲,往車廂門那邊縮去。
馬車跑得飛快,顛簸得很,尚宛儀被寬布條綁著本來就行動不便,這一動,整個人就摔在了尚宛妗腳前。尚宛妗逼著錦書收好了匕首和碎銀子,才惡狠狠的盯著尚宛儀,語氣惡毒而森冷:「若是落在了他們手裡,我一定要先毒啞了你的嗓子毒爛了你的臉蛋拉你墊背!」
這會子她也顧不上自己若是這麼對了尚宛儀會受到什麼樣的報復了,她從地獄中來,又怎麼會怕無邊的業火?
尚家一行人擔驚受怕不敢多言,誰知馬車跑出狐狸嘴兩三裡地了,居然一個山匪都沒有看到!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由得紛紛懷疑自己的耳朵,難不成剛剛是他們產生幻聽了?
若是有一點辦法,王天風也是不肯放過尚家車隊的。只是他心裡恨歸心裡恨,卻不會拿兄弟們的性命開玩笑!竹三站在狐狸的舌頭上面,看到尚家車隊後面的車隊的旗幡上面分明寫著一個「錦」字!
除了當今聖上的親弟弟,那個敢在祭天大典上披頭散髮提著白玉壺對文武百官勸酒的錦王,還有誰敢這麼囂張的掛這麼一個旗幡!
大齊國錦王韓閬是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販夫走卒都提不得的人物,韓閬的母妃與先帝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得很,錦都是在閬上,韓閬算是先帝的老來子,剛出生時,先帝就給他取了這個意義重大的名字。誰知韓閬卻是個不成器的,出言無狀辱駡忠臣時有之,鬥雞走狗欺負平良大街小攤販更是家常便飯,什麼事兒招人記恨他逮什麼事做,滿朝上下頭疼得很,彈劾他的摺子雪花一樣的飛到御前,奈何先帝一心護子,誰也拿韓閬沒有辦法。
漸漸地大家就不彈劾韓閬了,韓閬這般得寵,後宮前朝都深信先帝會把皇位也留給他折騰。誰知先帝駕崩,登基的卻是三皇子韓尤,對於韓閬的歸宿,聖旨上只有一句:封六子閬為錦王,重修府邸,居錦都。
眾人對於這一旨意無不納悶,奈何先帝已去,想要問也無從問去。韓尤素來忠厚,最講孝悌之道,聖旨封韓閬為錦王,又要他居錦都,便有不少人猜測先帝的本意還是想要韓閬做皇帝的,因此韓尤便不肯登基。最後還是韓閬,催著自己三哥,拿了國庫的銀子,修了一座最華美的錦王府,要了宮裡與他相熟的宮女,歡歡喜喜的搬了進去。
如此,韓尤登基之後,對自己這個六弟更是尊敬,韓閬做下那些荒唐事,他比先帝都護得厲害。好在韓閬這個人沒什麼本事,再折騰也折騰到朝政大事來,那些對韓閬不滿的大臣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錦王韓閬漸漸成了大齊國說不得的存在。
聽了竹三的稟報,王天風親自爬到狐狸舌頭上看了一眼,旗幡上大大的錦字朱紅,像是道士們畫的招魂幡。王天風不得不放過尚家車隊,屁滾尿流的帶著手下撤退,好不容易回到了山寨,才發現他們把刀疤臉等人給忘記了。
刀疤臉等人在狐狸嘴出口前面埋伏了,只等著抓漏網之魚邀功,誰知來的不是漏網之魚,而是囫圇整個尚家車隊,他們也不是傻的,這種時候自然不會跳出來。
尚家人忙著逃難,誰也沒有注意到岩石後面堆著的那些枯草多得有些不對勁,等尚家車隊走遠了,刀疤臉這才罵罵咧咧的帶著另外三個人從草垛裡面出來。誰知剛出來就跟錦王韓閬的車隊撞上了。
刀疤臉等人心裡一慌,拔腳就跑,領頭那個騎著高頭大馬的漢子見狀,如鷂子般幾個起落,就站在了刀疤臉等人面前,一柄寒劍指在刀疤臉的眼前,幾乎戳破了他的喉嚨。
錦王這一行一共有三輛馬車,最前面的一輛華貴非常,頂上四周用頂好的絲線打了流蘇,馬車外面也裹了上好的雪青色錦緞,就連馬車的門簾,都是繡了繁複華貴的花紋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2:17
第十七章
一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掀開了馬車門簾,露出一個戴著紫金冠的男子,吊眼薄唇,給人一種冷冽之感,通身富貴,卻與傳言中的韓閬有些許不同。
錦王韓閬淡淡的掃了一眼刀疤臉等人,只說了一個字:「審。」
然後看了滿天滿地的銀裝素裹,瑟縮了一下,放下了車簾,輕輕的吸了口氣,小聲嘀咕,有些委屈的樣子:「北方真冷。」好在這輛馬車裡面就坐了他一個人,並沒有人看到他這副模樣。
韓平安招了招手,立馬有人把刀疤臉等人帶去審問了,自己則翻身上馬,吩咐眾人繼續前行。
沒一會兒,就有人上來稟報結果,韓閬這次不掀車簾了,坐在車廂裡面,抱了個小手爐,眯了眯眼睛,閑閑的聽著:「姓董?」
「對,姓董,叫董天行,他們收了姓董的銀子,要對尚家女眷們動手,後來可能是看到了咱們的旗幡,這才作罷,只剩下了這三個在前面堵漏網之魚的倒楣蛋。」
韓閬聽完,發出一聲嗤笑:「尚侯爺可是率軍攻入匈奴王帳的大英雄,竟然有人想對他的家眷動手,狗膽包天啊這是!」
「那刀疤臉說,他們也不敢要尚家女眷的性命,董天行交代了他們,除了同尚家女眷中一個美貌婦人一輛馬車的下人,別的都殺掉,至於主子們,一個都不許動。」
韓閬一聽這個,就來了興趣,挑了挑眉,言語中帶了一絲笑意:「尚侯爺這內宅也不清淨啊!雪盈好歹是我看著長大的,眼看著要嫁進武威侯府了,我總不能不聞不問吧,這件事我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查個水落石出。你們下去辦吧!」
「是……」
前面幾步遠的韓平安聽到自家主子的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人家鐘大小姐比你大了十多歲,怎麼是你看著長大的了?鐘太傅一家要是聽到這話,指不定又要在暗地裡多罵他們爺幾句了。
這一行直至夜幕降臨,總算是見著了一家客棧,韓閬覺得自己又冷又餓,怎麼也不肯繼續往前走了,隔了簾子喊道:「這客棧雖然破了點,今兒個本王也不挑了,韓平安你吩咐老闆,清場清場,該趕的人都趕出去,這客棧,今兒個本王包了!」
韓平安還沒說什麼,那引路的店小二先惶恐的開口了:「哎呀我說客官,這地方偏僻,平時也少有客人來往,如今這客棧裡面只住了一行人,是打匈奴的尚侯爺的家眷,可趕不得!」
韓平安憋笑,不說話,果然,等了一小會兒,馬車裡面傳來韓閬不滿的聲音:「算了算了,既是忠良家眷,就留著吧!」
這山野之地的店小二見識有限,並不知道說話之人就是大名鼎鼎說不得的錦王,只當是哪個喜歡仗勢欺人的紈絝權貴,不由得撇了撇嘴,很是鄙視的樣子。
誰知剛引了人進大堂,就又來了一個投宿的人。來人穿著一身道袍,道袍上有幾處破爛,臉上還有些淤青,看著像是跟誰打了一架一般。
店小二無奈的抬了抬眼皮子:「客官,小店客滿,客官還請去別處看看!」
來人正是長邪,星機老人叫他跟著尚宛妗,他就真的跟著尚宛妗了,尚家的車隊剛出發,他就遠遠的綴在了他們後面,後來發現了追來的董天行,想著自己昨天夜裡翻了人家姑娘的窗,作為補償,總要幫著人家把這使壞的董天行攔上一攔才好,所以就同董天行打了一架,最後把人點了穴,丟在雪地裡,這才馬不停蹄的趕來。
好在出了狐狸嘴到肅州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他剛剛看了後院的馬車,知道自己是趕上了。
他雖然第一次出即墨城,行走江湖的常識還是知道的,對於店小二的話他可不信:「小二哥這話說得不過心了,這冰天雪地的,客棧又地處偏僻,怎麼會客滿?再者說了,我出發之前聽老夥計說了,錯過了你們家這客棧,往後二十裡地都沒有歇腳的地兒了,你讓我去哪裡看看?」
說完笑了笑,就要摸銀子賄賂店小二,店小二雖然看不起錦王紈絝的暴發戶行為,卻也不敢得罪他的,見這小道士完全不吃那套,立馬急了,眼睛一瞪,梗著脖子道:「我說客滿,就是客滿了,這客棧已經被前面這位爺包下來了,你這位客官好不講道理!」
長邪掏銀子的手一頓,正要跟前面那行人的主子打個商量,就見一個身著黑衣的精瘦漢子忽然神色一變,附在戴紫金冠那人耳邊說了句什麼。那戴紫金冠的人一聽,立馬就黑來臉,冷著一張臉,語氣中帶著一股子寒意:「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你要住這客棧,便住吧!」
說完就帶著自己的人上樓了,心裡卻是不滿極了,尚家女眷是忠良家眷,他不能趕,這個道人打扮的是星機老人的徒弟,星機老人特地寫了信讓他照應,天晚了,他總不能讓人家連個落腳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不能不留。
他好好一個王爺怎麼當得這麼憋屈!
韓平安跟在身後勸著:「爺,明兒個咱們一早就走,不跟他們打交道!」
韓閬心想,這麼冷的天,憑什麼咱們早起,有些不樂意,便道:「讓他們先走,咱們躲著他們走,免得晦氣!」
韓平安立馬苦了臉:「可是陛下還等著爺回去過除夕!」
韓閬不甚在意:「是你答應他的,又不是我答應他的。」
韓平安:「……」
樓下鬧得那般厲害,尚宛妗想不知道也難。知道來人是人人談之色變的錦王韓閬,就連向來淡定的錦書都露出幾分害怕的神色來。
尚宛妗抿了抿唇,上輩子她與韓閬並非一點交集都沒有的。尚宛儀頂著她的身份,與作為質子留在錦都的淩王世子交好,算起來,錦王韓閬可以說是淩王世子韓懷瑾的親六叔,兩人年紀差不了多少,所以感情還算好。那個時候韓懷瑾心儀尚宛儀,便時常藉故往武威侯府跑,跑得次數多了,朝中禦史對他的品行就生出一些質疑來,於是韓懷瑾就拉了錦王韓閬一起往武威侯府跑,這麼一來,那些禦史果然不敢再說什麼了。
作為家中同齡的女孩子,當著外人,尚宛儀並不喜歡帶尚宛妗一起玩,似乎總怕尚宛妗跟她搶什麼似的,比起尚宛妗,尚宛儀更喜歡帶嶽姨娘生的女兒尚宛逑一起玩,尚宛逑是她們的三妹,比她們要小兩歲,是嶽姨娘在邊關伺候尚知章時懷上的,一張小嘴說的話跟抹了蜜一樣甜,最會巴結人。
所以上輩子韓閬雖然時常在武威侯府出沒,尚宛妗統共也只見過他兩面。尚宛妗對韓閬的印象與別人有些許不同,她總覺得這個人讓人有些看不透,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錦書有些發愁,皺著眉頭揪給尚宛妗繡的錦帕:「小姐,聽說那錦王名聲不是很好,他知道咱們在這裡,生出什麼事情來可怎麼好?」
尚宛妗倒不是很擔心:「雖然傳聞中錦王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可爹爹到底是剛從邊關回來不久的忠良,錦王不至於來招惹我們給自己找麻煩!」她心裡面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咱們在狐狸嘴明明聽到了山匪的叫嚷聲,卻一個山匪都沒有看到,只怕咱們是借了錦王的東風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2:28
第十八章
沈嬤嬤見識了尚宛妗的一番手段,早就大恨自己以前有眼無珠了,這會子巴不得在尚宛妗面前多立功,好讓她忘記自己的錯處來,現在聽尚宛妗這麼說,忙滿臉堆著笑,湊到尚宛妗面前來,提議道:「錦王雖然名聲不大好,可到底是皇室貴胄,咱們若是這個時候跟他搭上關係,到了侯府,只怕就沒有人敢動小姐了!」
尚宛妗皺了皺眉,不巧與錦王同住一家客棧,她不擔心,卻不代表她願意與錦王交好!錦王那個人做事隨性而為,自己若真的像沈嬤嬤說的那般做了,只怕不但討不了好,還會連累了自己的名聲。
咬著牙正要訓斥沈嬤嬤幾句,就見錦書黑了臉色,對著沈嬤嬤呵斥道:「嬤嬤這是什麼話?小姐是未出閣的小娘子,嬤嬤這話被別人聽到了,還不知道怎麼抹黑小姐的名聲呢!再說了,不過是對付一個姨娘一個庶女,憑小姐的本事,還怕她們不曾?」她心裡雖然生氣,可這麼久來沈嬤嬤的積威尤在,於是開口呵斥的話聽在尚宛妗和沈嬤嬤的耳裡就有些色厲內荏了。
錦書以前是沈嬤嬤手下管教出來的丫頭,不過這幾日才在尚宛妗面前得了臉,這麼快就踩到她頭上去了,沈嬤嬤恨得不行。強壓著怒氣與她爭執:「不過是白認識個人,錦書姑娘就說得這麼不堪了?就是以前在彭州,小姐不也和蘇家大少爺走得挺近的麼?對付顧姨娘和二小姐,小姐自然不消得借助外力,可若是侯爺有了繼室,孝字大過天,後宅又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小姐能有一個幫手不是很好?」
說完又諂笑著看著尚宛妗:「小姐,老奴這可是真心實意為小姐打算的,錦書姑娘她年紀輕,見識少,小姐可別被她帶偏了。」
尚宛妗皺了皺眉,她有心要把錦書培養成自己得力的心腹大丫鬟,所以開口時就特意偏向了她許多,目光森冷的盯著沈嬤嬤,語氣也像是淬了冰渣:「我和蘇大少爺是什麼關係?我和錦王又是什麼關係?能放在一起比?嬤嬤這是教我往火坑裡面跳呢!」
上輩子到了錦都之後,她就與彭州那邊斷了聯繫,錦書口中的蘇大少爺是誰,她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的,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想不起。可錦書說她那把羊皮匕首是蘇大少爺送給她的,她便猜測那蘇大少爺與彭州尚家關係不錯,不然錦書提起這人送她匕首的時候神態不會那般自然。
沈嬤嬤嚇了一跳,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幾乎賭咒發誓般道:「小姐,老奴真的沒有要害小姐的心思,老奴是真心為小姐好,就算老奴考慮得不周到……」
尚宛妗被她吵得腦仁兒疼,不由得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錦書打斷沈嬤嬤:「安靜點兒,沒見小姐不舒服麼!」
沈嬤嬤小心翼翼的看著尚宛妗的臉色,後面的話戛然而止。尚宛妗見她識趣,便道:「以後在我跟前伺候,安靜點!」
沈嬤嬤一聽,臉色閃過一絲喜色,直點頭:「老奴一定聽小姐的。」
尚宛妗這才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吩咐沈嬤嬤:「你現在去找一個機靈一點的家丁,就說是‘我’吩咐的,叫他打聽錦王在哪裡歇息,然後去請安。錦王若是不見他也就罷了,若是見他了,讓他告訴錦王,姨娘和大小姐都病了,‘我’要侍疾,不方便拜謁,等到了錦都,武威侯府一定準備好謝禮跟他請罪。」
尚宛妗一直穿著尚宛儀的衣裳,除了沈嬤嬤和錦書,也小心翼翼的沒有在別的下人們面前露臉,這就是要假扮尚宛儀了。
尚宛妗既然「病著」,這命令自然也只能是尚宛儀吩咐下去的。
沈嬤嬤會意過來,立馬拍著胸脯保證:「小姐放心,老奴一定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的。」
等沈嬤嬤出去了,尚宛妗看著如豆燈光出神,依著她自己對錦王韓閬性子的猜測,尚知章這會子在朝野聲名鵲起,他應該會接見去請安的小廝,自己說武威侯府會準備好謝禮去錦王府請罪,就表示自己已經猜到了狐狸嘴的事情,不會揣著明白裝糊塗。有恩報恩,明天離開客棧之後,他們應該不會再有什麼牽扯了的。
這麼想著,尚宛妗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莫名的笑意來,老天讓她重活一世,讓她發現了顧姨娘的陰謀,她就一定要有怨抱怨有仇報仇的,在大仇得報之前,她唯一祈求的就是她報仇的路上不要節外生枝。
這客棧地處偏僻,用的燈油自然不是上好的,燈花是不是發出嗶啵聲,尚宛妗回過神來,扭頭正要吩咐錦書拿剪子剪一剪燈花,就見錦書盯著自己欲言又止,不由得問道:「怎麼了?」
錦書咬了咬嘴唇,問道:「小姐還要把沈嬤嬤留在身邊?」沈嬤嬤害過小姐,再留在身邊,將來若是又著了道可怎麼辦?
「留她?」尚宛妗冷笑,「她也配?害了我那麼多回,金盆洗手了就想立牌坊?且瞧著吧!」
錦書瞬間安了心,松了口氣,拿了把剪子去剪燈花了。
尚宛妗忍不住失笑,這錦書,明明看到了燈芯燒得有些長了,故意不剪引得她開口問她呢!
尚宛妗十八歲就嫁給了陸展沉做續弦,到萬壽案發生那年,正好二十年整。陸展沉能做到太醫院的院判,還深得當時的齊宣帝喜愛,本事自然是不小的,說是醫毒雙絕也不為過。
只是陸展沉這個人年少經歷坎坷,性子變得極易暴躁,行事作風也頗有些毒辣,心有城府的同時又生性多疑,尚宛妗待在他身邊,過得實在是艱難,漸漸地就養成了一副小心謹慎的性格。
房間裡面的火爐燒得有些旺了,尚宛妗和錦書的額頭上都沁出細密的汗來,尚宛妗讓錦書把爐子裡面的炭取了兩塊出來熄了,然後端了錦杌往窗戶的方向挪了挪。
錦書琢磨了一下,道:「小姐,這屋子裡燒了炭,難免有些悶,你且坐過來一些,容婢子把窗戶打開一扇。剛剛進屋之前婢子觀察了一下,窗戶外面並不是風口,屋裡有火爐,開著窗也不會太冷。」
尚宛妗卻是擺了擺手,想了不想道:「別開,就這樣,你若是覺得悶了,就下去問問廚房晚膳能否做一道豆瓣鯉魚。」
若是開了窗,有路過的下人透過窗子,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臉,到時候處理起來又是麻煩。
沒多一會兒,沈嬤嬤就回來了,跟尚宛妗稟道:「老奴找了宋老爹家那小子,讓他換了乾淨的好衣裳,才打發他去辦事的。」
錦書點了點頭,對尚宛妗道:「宋小黑雖然跟顧姨娘房裡的竹香走得近,對咱們這一房的人,素來也是盡心盡力的。他生得黑了點,模樣卻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生得周正,嘴又甜,他去跟錦王殿下請安,當不會出什麼岔子。」
尚宛妗點了點頭,沈嬤嬤見狀,就有些得意,細數起自己選上宋小黑的考量來:「老奴年紀雖然一日老似一日,可腦子還好著呢!二小姐這人只喜歡用自己喜歡的人,小姐要以二小姐的名義給錦王殿下請安,老奴想著,若是無端選了一個跟二小姐沒什麼關聯的人,說不得會讓人生疑,可二小姐親近的人,除了宋老爹和宋小黑,都是明裡暗裡踩過小姐的,讓他們去出這個風頭,老奴又不甘心,琢磨來琢磨去,也只有宋小黑合適。」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2:41
第十九章
這沈嬤嬤實在是聒噪得很,尚宛妗忙打斷她的話:「別扯那些有的沒的。」
沈嬤嬤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扯回話題來,老老實實接著說請安的事情:「宋小黑進去之後,老奴在外面等了半晌,聽著沒什麼問題了,這才回來稟報小姐。錦王說小姐既然不便,他就不來打擾小姐了。」
尚宛妗嗯了一聲,然後覺得有些奇怪:「他既然這麼說了,宋小黑為什麼沒來?你打發他回去了?」
沈嬤嬤搖頭,神色帶了些不可思議:「小黑那小子說話有趣,也不知道哪句討了錦王的喜歡,把人留下來說話了。錦王身邊的一個高高大大穿著一身黑的護衛出來告訴老奴,錦王怕是要等犯了困才會放人走了。」
尚宛妗瞪大了眼睛,她記得上一世自己剛到錦都沒幾年,錦都就開始流傳「天子好文生,錦王愛美人」的說法來,沒過多久,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傳言就變成了「天子好文生,錦王愛美男」了。
上一世錦王府裡雖然侍妾不少,可錦王妃的位置卻是一直空懸著的,難不成那傳言是真的?
想到這裡,尚宛妗自己先哆嗦了一下,心裡暗罵自己腦子有病胡思亂想,那宋小黑今日也見過,幹幹瘦瘦的,人又黑,就算相貌生得周正,哪裡就算是美人了?
壓下這個念頭,尚宛妗隨口問道:「錦王跟小黑聊什麼?」
沈嬤嬤眼神中帶著些羡慕:「就問一些彭州的風土人情。」
她心裡有些後悔,早知道會得錦王的青睞,她就不該找宋小黑,應該自己收拾好前去請安的,說不得還會打發她賞銀。聽說錦都城的權貴都特別大方,從來不會準備銅板這種東西,隨便打賞人都是一塊碎銀子呢!
尚宛妗聽她這麼說,總算是松了口氣。她沒有心思管沈嬤嬤的心思,直接把人打發了出去。直到第二天啟程離開這小客棧,尚宛妗心裡一塊大石頭這才徹底落了地。
這一路尚宛妗時不時的就給顧姨娘等人熏一熏那加了料的香,顧姨娘等人渾渾噩噩的,就沒有清醒過。顧姨娘到底是顧姨娘,就算不清醒,依然能鬧么蛾子給她添麻煩,有一次甚至不管不顧要往馬車下跳,好在沈嬤嬤眼疾手快把人拉了回來。尚宛妗心裡本來就恨她,她這麼一鬧,索性讓沈嬤嬤用寬布條一直綁著她們,只每晚留宿客棧的時候才關上門解了寬布條讓她們活動一會兒。
如此一來,倒省事了許多。
馬車一路往南走,積雪漸漸化為虛無,車窗外開始有了綠色,等到臘月二十一的時候,終於到了距離錦都最近的涼山城。
涼山城不算大,因為盛產花椒,所以涼山城的百姓很是富足。從涼山城出發到錦都,坐馬車走官路的話,最多也只要四五個時辰。尚宛妗心裡算了一下,都走到這裡來了,也該讓顧姨娘她們的神智清明過來了。
因此,進涼山城的時候雖然還是晌午時分,尚宛妗卻下令不再前行,尋了家客棧,住了下來。
眾人心裡雖然疑惑,卻不敢質疑只好照辦。
住進客棧之後,尚宛妗照例開了房間,把顧姨娘等人分別反鎖在裡面。自己則戴了帷帽,同錦書一起出門逛街。恢復顧姨娘等人的神智並不太難,幾碗藥灌下去,晚上睡一覺,明兒個一準見效。只是需要的藥材,其中幾味,還需要她自己去藥房買。
眼見著就要過年,涼山城的集市熱鬧得很,市列珠璣,戶盈羅綺,遠甚于地處東北的彭州。剛剛進城時,沈嬤嬤就一直湊在馬車車窗處往外看,直了眼,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讚歎了!此刻見尚宛妗要出門,忙自告奮勇的要跟上,人生地不熟的,尚宛妗又沒有下令,她自己一個人是不敢出去逛的。
尚宛妗除了去藥鋪買恢復顧姨娘等人神智的藥材,還要買一些別的防身的東西,自然是不願意帶著沈嬤嬤的。可眼見著要到錦都了,為了不出岔子,她又不得不忍著性子開口哄這老妖婆,便笑道:「咱們的人和東西都在客棧呢,都走了,若是出了什麼問題可怎麼辦?聽說錦都比涼山城要繁華許多,雕車競駐於天街,寶馬爭馳于禦路,又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涼山城與錦都的風華一比,簡直上不得檯面。今日嬤嬤受累,且在客棧裡面看顧,等到了錦都,我放嬤嬤兩天假,再賞嬤嬤一些紅錢,到時候盡情的逛一逛可好?」
顧姨娘許給沈嬤嬤那些利錢,她早托人帶給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們了,這個時候跟著尚宛妗逛街,也只能幹看著。尚宛妗稱讚錦都繁華那些話她聽不懂,只知道是好的意思,等聽到尚宛妗又是主動給假,又是給賞錢,立馬歡喜得跟什麼似的,笑得露出一口黃色的爛牙,忙不迭的應了,又抓住時機表了一番忠心,果然留在了客棧看顧。
尚宛妗並沒有在外面逛多久,回來時,錦書手裡也沒提多少東西,只是幾個紙包罷了。一回客棧,尚宛妗就把自己關在了房裡搗鼓,等到晚膳時分,才吩咐沈嬤嬤把藥拿到廚房去熬了,分成兩碗,給顧姨娘和尚宛儀灌了下去。
沈嬤嬤見藥熬出來只有兩碗,整個人神色就有些不好了,這一路尚宛妗對她們顏色還算和氣,她便以為大小姐心善,是打算放過她們了的。到這一刻她才醒悟過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她的癡心妄想。
大小姐若是願意放過她們,為什麼偏偏只讓她熬兩碗藥?竹枝、竹香、袖真她們怎麼辦?
沈嬤嬤躲回客棧的廚房,盯著那個熬藥的爐子邊上的鐵鉤出神,臉上盡是絕望。
尚宛妗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留著竹枝、竹香和袖真。她們三人是顧姨娘和尚宛儀的心腹,說是左膀右臂也不為過。
之所以沒有一開始就處理了她們,一來是她需要集中精神來堤防董天行。她們當時從華榮客棧走得匆忙,董天行不可能一點都看不出這其中的貓膩。上一世的董天行是以拔刀相助的義士的身份在武威侯混吃混喝,顧姨娘後來甚至還悄悄把她自己名下的一間鋪子轉給了董天行,可見二人之間關係應該是很親密的。所以尚宛妗心裡一直覺得董天行應該會追上來的。誰知一直到她們進了涼山城,董天行就跟失蹤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二來是,身邊就一個錦書,可用的人實在是太少了,有些捉襟見肘,既然沈嬤嬤被尚宛妗喂的毒藥嚇著了,尚宛妗就打定了主意這一路要利用她幫忙看著顧姨娘等人,以及幫忙遮掩。若是太早處理了竹枝她們,只怕會讓沈嬤嬤因為害怕而生出別的心思來。
所以尚宛妗一路上,就連在錦書面前,都不曾透露出一絲要處置竹枝等人的意思。
用了晚膳之後,尚宛妗又等了一會兒,直到外面街道上的聲音寂靜下來,這才吩咐錦書動手,拿了幾套沒有任何尚家標記的粗布衣裳給三人換上,又把她們頭上簪釵、耳垂上的耳環和手腕上的鐲子褪了下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2:52
第二十章
這一番折騰,三個人都醒了過來,眼睛渾渾噩噩,嘴角也流著涎水。尚宛妗取出一隻白色的瓷瓶,從裡面倒了出些水來倒在自己手心,在她們三人臉上灑了灑,然後取了一方錦帕讓錦書給她們擦乾淨涎水。
尚宛妗手裡提了三個藍布包袱,給她們手裡一人放了一個,然後柔聲道:「出去吧,樓下有人等著你們。出了這間客棧,你們就再也不用受苦了。」
然後便見三人真的抱著包袱,聽話的出了房門,下了樓。尚宛妗站在窗戶邊往下看,眼睜睜的看著一個體態臃腫的中年女人迎上前來,幾句話就把竹枝三人哄上了停在客棧牆根處的一輛不顯眼的馬車。
中年女人夫家姓毒,聽說是幾百年前的李朝謀反的穆懷貞的後代,穆懷貞謀反失敗,他的後人被當時的皇帝賜了毒姓。這一脈的人變得低調,人口也凋敝起來,到大齊朝,姓毒的人家已經非常的稀少。
與別的毒家人的默默無聞不同,這位中年女子在牙行中名號卻是響噹噹的,因為她做事手段狠辣不怕業報,人人見了都要稱一聲毒娘子。
尚宛妗手裡並沒有竹枝等人的賣身契,要想把她們通過牙行乾脆俐落的弄走,也只有找毒娘子才行。
尚宛妗上輩子就跟毒娘子打過交道,那是她到錦都的第二年,繼室鐘雪盈有心要拉攏她們幾個小娘子,就在中秋節的時候帶了她們出門看花燈。誰知尚宛儀心裡早有了一條毒計,趁著出了門,連哄帶騙半軟半硬的把她弄到了毒娘子手上,要把她賣到那醃臢的地方去。
尚宛妗當時怕得要死,又是求饒又是利誘又是威脅,要毒娘子放她回去。毒娘子自然是不肯的,她不知道尚宛妗是習過武的,所以一巴掌把尚宛妗拍暈就轉身要拿麻袋來把人套進去。尚宛妗並沒有暈,用之前新買的剛放進衣袖的發簪刺穿了毒娘子的肩膀,抵著毒娘子的脖子,挾持了她,毒娘子這才讓手下的兩個漢子讓開道,放她離開了。
回府之後,尚宛妗又怨恨又後怕,悄悄拿銀子請了外面的人幫她查毒娘子的底細,最後查到尚宛儀身上。她拿了證據去找自己的「親娘」顧姨娘,顧姨娘拿走了證據卻說什麼家和萬事興,她作為庶妹不讓著嫡姐是壞了規矩。
她還要怎麼讓著尚宛儀?由著她毀了自己麼?
尚宛妗冷笑,心裡卻是想著,善惡到頭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你看,若不是上輩子她被尚宛儀害了那麼一回,她怎麼會知道涼山城牙行還有毒娘子這樣的人物呢?
尚宛妗去牙行尋毒娘子的時候,並沒有讓錦書跟著進門,她自己又戴了帷帽,就算到時候顧姨娘想拿她把柄,查到了毒娘子身上,她也是清清白白的。
想到明兒個早上顧姨娘和尚宛儀清醒過來的情形,尚宛妗終於滿意的回過神來,接著就見錦書一臉震驚的看著她,不由得皺了皺眉,心裡想著,錦書不曾經歷過她經歷過的那些,莫不是覺得她行事過於狠辣了?不由得有些煩躁,冷聲道:「顧姨娘對你們可是起了殺心,我不過是把顧姨娘和尚宛儀的貼身丫鬟交給牙婆罷了,你若是受不了這個,等到了錦都,過段日子,我把你換到哥哥身邊伺候便是。」
上輩子,尚宛儀害她的那些事,可有不少是通過竹枝、竹香、袖真和袖雲的手做的。
錦書嚇了一跳,忙跪下來咚咚咚的磕了幾個響頭:「婢子並沒有覺得受不了,求小姐不要把婢子換到大少爺身邊。」
錦書神情不似作偽,尚宛妗不由得有些納悶了:「那你剛剛那麼震驚是做什麼?」
錦書抬起頭來,兩頰因為激動有些紅暈,嘆服道:「小姐什麼時候有這麼厲害的本事了?那水可真厲害,隨便往人臉上灑了灑,就能讓人乖乖聽話了。」
居然是因為這個!
尚宛妗捏著白瓷瓶的那只手僵硬了一瞬,然後哭笑不得道:「哪裡有這麼神奇的東西,又不是巫術!那不過是普通的薄荷水,給她們提神用的。她們三個這些日子跟沈嬤嬤一輛車,沈嬤嬤這段時間被我們折騰得心裡有火,少不得偷偷對她們使壞出氣。我給她們熏的商陸和曼陀羅的劑量不大,她們雖然渾渾噩噩,卻也是記得疼的。這時候我跟她們說出了客棧就不會受苦了,她們神智有限,焉有不走之理?跟這薄荷水是沒有關係的。」
錦書這才知道自己鬧了一個烏龍,起了身拍著裙子道:「小姐也不能怪婢子誤會,剛剛那樣子,任誰看了也會多想的。」
又道:「倒是沈嬤嬤這人……等等,小姐,你有沒有看到沈嬤嬤?」
主僕二人這才發現,從灌了顧姨娘和尚宛儀藥之後,她們便都不曾見過沈嬤嬤了。
尚宛妗氣得臉色鐵青,錦書駭然道:「沈嬤嬤怕不是跑了吧?」
尚宛妗想了想,道:「她當家的、兒子和女兒都在顧家,自己又是簽了契的奴,能跑到哪裡去?說不得是在客棧裡面等著,等顧姨娘醒過來了好去顧姨娘身邊賣好,幫著顧姨娘對付我呢!」
「那怎麼辦?」錦書一聽,立馬就著急了,「早知道她膽子這麼小,處理竹枝她們的事情就該瞞著她!」
尚宛妗到底是多活了一輩子的人,尚未亂了陣腳,只慌了一瞬,就鎮定了下來,一邊趕緊拿了尚宛儀的斗篷往自己身上套,一邊道:「咱們現在趕緊去尋人,不要怕弄出動靜來。人找著了便也罷了,就是沒找著,也沒什麼打緊的。」
然後嘴角勾了勾,扯起一抹冷笑:「別說是一個沈嬤嬤,就是十個沈嬤嬤幫著顧姨娘和尚宛儀,我也能讓她們不得好死。」
錦書見尚宛妗這麼鎮定,立馬就安了心,想了想,道:「小姐這般出去,若是讓人看見了可怎麼辦?這客棧也不大,婢子又會一些功夫,不如婢子一個人去尋好了。」
「不必。」尚宛妗搖了搖頭,拉緊了頭上的風帽,沉聲道,「多一個人,多一份先把人找出來的可能性。」
這會子已經過了宵禁的時間,客棧裡面的客人基本上已經安歇了,尚宛妗和錦書二人手裡擎了蠟燭,悄無聲息的出了門下了樓,打算一個一個地兒挨著搜尋一下。
誰知剛下樓,就跟一個腳步踉踉蹌蹌的夥計撞上了。那夥計二十幾歲的年紀,之前喝了兩口黃酒,剛去茅廁放了水打算回自己的房間睡覺。忽然見一個衣飾華美戴著風貌看不清臉的女子和一個身材高挑體態輕盈的女子舉著蠟燭走下樓梯來,當下就想到了市井裡面流傳的一些桃色鬼怪故事,又是害怕又是覺得興奮,「啊」的一聲就叫了出來。
錦書皺了皺眉,有些惱,不知撿了個什麼打在那夥計的肩上,怒道:「瞎喊什麼,我們小姐找東西呢!」
那夥計這才知道二人是客棧裡面的住客,又想起今天住店的身份尊貴的女眷只有一家,不由得問道:「姑奶奶可是尚家二小姐?」
「呸,誰是你姑奶奶?」錦書上前唾了那夥計一口,凶巴巴的道,「你倒是會攀親戚!」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3:02
第二十一章
夥計見錦書也不否認,便認定了眼前的是「尚家二小姐」和她的丫鬟,舔著臉討好地笑著上前,不倫不類的行了禮,問道:「二小姐和姐姐要找什麼?跟小的說一聲,小的幫著找,說不得小的就看到過那東西呢!」
錦書呸了一聲,心道這夥計倒會打蛇隨棍上,正要三言兩語打發了他走,就察覺到自己衣袖被尚宛妗拉了拉。
尚宛妗止住錦書的話,語氣輕柔悅耳,開口道:「這位小哥,我要找一根通體碧綠的玉簪子,倒不是遺落在哪裡了,一直是放在首飾盒子裡面的。剛剛卻發現不在了,那東西是我嫡母留給我的,若是丟了,怕是不好交代。管首飾盒子的沈嬤嬤說去如廁,許久不曾回來,我和錦書正打算去看看。」
那沈嬤嬤找得到還好說,要是找不到,就安一個偷竊的罪名,她一個奴才,有了盜竊主子財物的罪名,只怕是不能翻身了,哪裡還幫得了顧姨娘和尚宛儀什麼。
錦書眼睛一亮,覺得自家小姐比以前要厲害了許多,倒有了幾分已逝的夫人的樣子。心裡不由得就生出了幾分歡喜,夫人去世前,最擔心的就是小姐人軟和容易被欺負,若是讓夫人看到小姐欺負人的模樣,還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麼樣呢!
這客棧裡外裝修都體面得很,平日裡來歇腳的也不乏達官顯貴、名流富商,可沒有人像尚宛妗這麼輕聲細語的跟一個夥計說話,尚宛妗聲音又好聽,這夥計整個人都激動壞了,打了雞血一般,急切道:「茅廁那麼髒的地方,豈是小姐能去的?小姐且等著,小的替您去看一看,若是那位沈嬤嬤真的在茅廁,就替小姐您傳個話。」
尚宛妗也不推辭,輕微的點了點頭,跟他道謝:「那麻煩你了,小哥。」
「嘿,這算什麼事兒呢!」夥計抬腳便要後院跑,才走沒兩步,忽然腳下一頓,眼珠子一轉,又走了回來,提醒道,「小姐人單純,不知人心險惡,這沈嬤嬤若是在茅廁也就罷了,若是不在,小姐心裡可要有個心理準備。」
尚宛妗並不問什麼心理準備,點了點頭,那夥計便遲疑著去了。
錦書有些不解,問道:「小姐,咱們自己找不是很好麼,那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嘴嚴的,幹嘛要這麼好聲好氣的哄著他幫咱們找?」
尚宛妗小聲道:「正是因為他嘴不嚴,我們才要他幫忙。他這種人,出身不好,從小就在市井裡面混,在客棧裡面當夥計見識的人又多,自然比別的人腦子靈活一些。你且等著,他在茅廁裡面沒有看到沈嬤嬤,回來定會’好心’告訴咱們那沈嬤嬤是偷了碧玉簪跑了。外面已經宵禁了,為保萬一,他一定會主動帶著我們把客棧裡裡外外查找一遍。」
這客棧不小,哪裡能藏人,哪裡不能藏人,她們主僕二人兩眼一抹黑。若是有這夥計帶著,沈嬤嬤一個大活人藏在裡面,要找起來就容易了許多。
錦書恍然大悟,心裡對尚宛妗的佩服更多了,正要說話,忽然感覺身後一陣風聲,忙扭頭喝問道:「誰?」
整個人一個急轉身,手一拉,就把尚宛妗拉倒自己背後護著。
借著蠟燭微弱的光亮看去,卻是什麼人都沒有。錦書臉上的神色卻一點都沒輕鬆下來,警惕的四處打量著。
尚宛妗的功夫不如錦書,那風聲又是極細微的,自然沒有感受到異常,壓低了聲音問錦書:「怎麼了?」
錦書皺了皺眉:「剛剛感覺身後有人。」
於是尚宛妗也緊張了起來,兩人背靠背舉著燭臺掃視了一圈,並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就在這時,那夥計從後院跑回來了,氣喘吁吁的,大聲道:「小姐,這位姐姐,那沈嬤嬤,怕是偷了小姐的東西跑了!這會子都已經宵禁了,人說不定還沒有跑出去,躲在我們客棧裡。這客棧小的熟悉得很,這就帶小姐和這位姐姐好好找一找,說不定能找著人。」
尚宛妗轉頭看著夥計,語氣帶著一股子生氣和擔憂:「我平日裡對沈嬤嬤也不錯,她怎麼會跑呢?這位小哥,別不是弄錯了吧?」
「嘿,後院一個兩個茅廁,我都看了,根本沒有人。」那夥計見尚宛妗不肯信,忙道,「小姐善良,自然不會想到那位沈嬤嬤會帶著小姐的首飾逃跑,小的在這客棧做了六七年的夥計,見識過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偷主子財物逃跑的算什麼,還有謀財害命的呢!」
尚宛妗便做出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裹緊了身上的斗篷。
錦書打量了半響,也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便對這夥計道:「那就麻煩小哥帶著我們主僕二人尋上一尋,不管沈嬤嬤偷沒有偷小姐的東西,總要把人找到的,東西丟了事小,人出事了就麻煩大了。」
夥計聽了這話,立馬覺得自己遇到了知音,忙不迭的點頭,然後眼巴巴的看向尚宛妗,尚宛妗輕輕的點了點頭,他立馬就招了招手,一副胸有成足的樣子帶著二人去各處能藏人的地方尋找。
尚宛妗和錦書是第一天到這客棧的,不熟悉這客棧,沈嬤嬤跟她們一樣。所以尚宛妗猜測沈嬤嬤能躲的地方應該不多,一個是後院,一個是廚房。
那夥計有幾分聰明,也是這麼想的,帶著尚宛妗她們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廚房。到了廚房,尚宛妗就站在原地打量,並沒有親自去找人。錦書和那夥計則翻翻找找,連米缸都掀開看了,哪裡有沈嬤嬤的身影。
尚宛妗皺了皺眉,見一個小爐子旁邊有張凳子,想到了那兩碗藥,鬼使神差的,就上前摸了摸那木凳子,竟然還是溫熱的,不由得神色一凜。
又想起剛剛在大堂時的異樣,尚宛妗心裡忽然升起一個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念頭:「先別找了,咱們回房間看看,說不定沈嬤嬤已經回去了。」
夥計覺得尚宛妗這想法有些天真,可人家身份那麼尊貴,他能勸人家,卻不能攔著人家不准人家回去看,便道:「小姐既然覺得沈嬤嬤會回去,那小的就陪小姐和丫鬟姐姐上樓看看,若是人回去了,小的也安心,若是人沒有回去,少不得還要幫著小姐找一找。」
尚宛妗並沒有拒絕他,嗯了一聲,三人抬腳出了廚房往樓上走。
錦書看了眼跟在後面的夥計,小聲問道:「小姐,可是發現了什麼?」
尚宛妗嗯了一聲,兩人湊得近,近乎耳語,那夥計跟在後面知道兩人在說悄悄話,卻不知道兩人說的是什麼。尚宛妗也壓低了聲音,對錦書道:「剛剛我摸了一下廚房的木杌子,還是溫熱的。沈嬤嬤怕是沒有起逃跑的心思,也沒有起要躲著等明兒個見顧姨娘的心思。」
「小姐是說她可能是怕自己跟竹枝她們一樣被咱們處置了,所以躲在廚房等宵禁了才敢出來?」錦書倒吸了一口冷氣,有些不肯相信,「怎麼可能,咱們剛剛一直站在大堂,她若是從廚房出來上樓,咱們怎麼可能沒有看見?」
尚宛妗抿了抿嘴,沈嬤嬤有幾分本事,她不記得了,錦書卻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剛剛在大堂裡,錦書察覺到的那個人肯定不可能是沈嬤嬤。想了想,說了句:「別想了,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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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3:14
第二十二章
這樓梯並不長,三人很快就到了二樓,轉過一條走廊,到了尚宛妗住的房間,果然看到門口昏睡著一個人影。
「咦?」錦書和那夥計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剛剛在樓下那麼緊張都沒有找到的人,怎麼會昏睡在這裡?
尚宛妗臉上絲毫不見一絲訝異,鎮定的點了點頭,對夥計道:「沈嬤嬤晚膳時喝了幾碗黃湯,她酒量素來不好,這會子怕是醉死過去了,累得你陪我們找了這麼久人。」
然後讓錦書從荷包裡面拿了一把銅子打發給夥計:「小哥拿去買酒吃,算是小女子的一點謝意。」
那夥計見人找著了,自己腦子裡胡亂想出來的壞僕人的故事沒辦法繼續演下去了,有幾分沮喪,可見有賞錢,立馬又高興了起來。時間又有些晚了,這婆子看身量也不是很重的樣子,夥計得了賞錢便乾脆俐落的告退了。他有幾分眼色,知道自己若是再賴著不走,怕是要遭貴客的厭惡了。
至於尚宛妗說的沈嬤嬤是喝了酒醉死了,他倒沒有懷疑,他覺得,人家是千金小姐,聲音又那麼好聽,有什麼理由騙他一個客棧的小夥計呢?
等人走了,尚宛妗才沉了臉色,吩咐錦書:「把人拖進去。」
錦書心中疑惑,卻也知道門口不是什麼說話的地兒,地上還躺著一個沈嬤嬤呢。忙提著沈嬤嬤的膀子,把人拖到屋子裡面去了。
尚宛妗進了屋,先脫了身上裹著的斗篷,放在一邊。這時錦書已經檢查了沈嬤嬤周身,道:「只是昏過去了,並沒有什麼大礙。」
也就是說,有人在廚房看到坐在木杌子上面發愁的沈嬤嬤,把人打暈了,拖到了她們房門前放著?
錦書忍不住罵道:「這人腦子有病?讓我們白找這許多功夫!」
罵完之後又詫異:「他怎麼把沈嬤嬤弄上來的?」然後立馬想起剛剛在樓下大堂時,自己察覺到的那股詭異的風聲,登時背後冒出一身冷汗,猶豫著開口,「小姐,您可知道是誰把沈嬤嬤弄上來的?」
尚宛妗搖了搖頭,看到沈嬤嬤躺在門外的時候,她心裡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情。這件事,顯然不可能是尚家的下人做的,也不可能是陌生人做的。他們初到涼山城,連武威侯府那邊都不知道她們在這裡落腳了,那麼誰會有可能做這件事?
錦上下狠力掐了掐沈嬤嬤的人中,沈嬤嬤疼醒過來,一問,果然也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猜不透也不能一直猜下去,三個人都心情複雜的收拾入睡了。錦書依舊睡了尚宛妗的外側,心裡暗暗的提醒自己警醒一些,不要睡得太死。
等到了第二日,錦書擔心的事情,一件也沒有發生。顧姨娘和尚宛儀已經清醒過來,發現事情不對勁,兩人立馬自己梳洗了一番,然後怒氣騰騰的來尋尚宛妗。
這時尚宛妗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裳,正坐在杌子上靠近火爐打瞌睡。她心裡存了事情,昨晚睡得並不好,用了早膳之後就有些犯困。門被顧姨娘和尚宛儀推得震天響,下意識的便站起身來,冷眼看了過去。
尚宛儀脾氣大,沖到尚宛妗面前就指著尚宛妗的鼻子喝問:「尚宛妗,你這是做了什麼?」
錦書眼疾手快,忙往尚宛儀面前一躥,擋住了尚宛妗。錦書年紀不小了,又發育得比較好,尚宛儀來不及縮回自己的手,食指便直愣愣的戳到了錦書胸前鼓囊囊軟綿綿的一團上,當下又氣又羞,一張臉變得通紅。
已經撕破臉了,尚宛妗也沒心思跟她們拐彎抹角,再加上昨晚沒有睡好,語氣更是不耐煩:「二娘,這就是你對著自己嫡姐說話的態度?你的規矩哪裡去了?」
不提「二娘」兩個字還好,一提尚宛儀更是心塞得要死。明明她馬上就要做武威侯府尚家的嫡長女了,不但以後說人家要好說些,就是平日與別的小娘子交往也要有底氣些!誰知天殺的尚宛妗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忽然就把她和姨娘藥倒了,等她人清醒過來,一問,這都倒涼山城了,她想做嫡長女,就是殺了尚宛妗也沒有辦法了!
當下伸手就把錦書往旁邊一推,想要正面質問尚宛妗,發洩怒氣和怨氣,誰知錦書這丫鬟力氣大,她推了一下沒推動,推了兩下沒推動,推了三下還是沒推動。
不由得氣得大罵:「尚宛妗,你這個殺千刀的!」
尚宛妗不理她,透過錦書的肩膀,和顧姨娘的冷眼對上,薄唇輕啟,說出口的話聽不出什麼感情:「姨娘就是這麼教導二娘的?等到了待會兒到了錦都,我可是要好好跟祖母說一說。」
涼山城距離錦都不遠,現在是早上,等會兒出發,不到傍晚時分就能到武威侯府了。
顧姨娘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身形一震,幾乎癱倒在地。她剛醒來,腦子還有些迷糊,這下子才完完全全意識到自己被尚宛妗擺了一道,她已經輸了。
尚宛妗臉帶惡意的笑道:「對了,昨晚竹枝、竹香和袖真三人偷了東西逃跑,遇上了沈嬤嬤,就打暈了沈嬤嬤。我一個女孩子家,也不知道要去哪裡追她們,姨娘要報案的話,可得趕快下決定,宋老爹馬上就要套好車準備出發了。」
顧姨娘和尚宛儀這才發現自己身邊少了心腹丫鬟,再看向尚宛妗時,滿臉駭然,又打不過擋在前面的錦書,忍不住尖聲叫道:「尚宛妗,你這個惡鬼!」
尚宛妗微微一笑,對著顧姨娘輕啟朱唇:「惡鬼?這屋子裡又有誰不是惡鬼呢?顧姨娘您說是不是?」
顧姨娘氣得渾身發抖,卻也明白,到了這個時候,她是大勢已去。可就算是這樣,她也不想就這麼認輸,就算她討不了好,也不能讓尚宛妗好過才是。
因此顧姨娘打起精神來,冷笑著對尚宛妗道:「元娘,這一路,你迷暈了妾身和二娘,妾身是無所謂,二娘若是有個什麼好歹,你擔待得起麼?作為長姐,作出毒害庶妹的事情,只怕說到老爺那裡,元娘也不能撇清關係去!」
顧姨娘這麼一說,尚宛儀立馬覺得自己有了底氣,尖聲補充道:「擅自打發姨娘和我身邊的丫鬟的事情,也要跟爹爹好好說說才是。」
尚宛妗深深看了顧姨娘一眼,正要說話,就見沈嬤嬤上來稟報:「大小姐,馬車已經套好了,現在就可以出發了。」
顧姨娘猛的扭頭看向沈嬤嬤,也不避諱尚宛妗了,明目張膽的跟沈嬤嬤使眼色。
沈嬤嬤卻看都沒有看顧姨娘一眼,神色畢恭畢敬的等著尚宛妗示下。明顯一副要跟顧姨娘劃清界限的樣子。
顧姨娘沒想到沈嬤嬤這個人收了她那麼多好處,現在說叛變就叛變了,想著自己送出去那些私房錢、首飾,不由得一陣心疼,看向沈嬤嬤的目光就跟淬了毒的刀子一樣。
沈嬤嬤經歷了昨晚的事情,哪裡還敢惹尚宛妗不高興,恨不得把自己一顆心剖出來給尚宛妗看。因此,她雖然懼怕顧姨娘的手段,這時候也硬著頭皮不理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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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3:26
第二十三章
尚宛妗站在錦書身後,看足了戲,這才道:「看著他們把我的箱籠都好好抬到馬車上去,不許磕了碰了。奔波了這麼久,眼看著到家了,我可不想再在這外面耽擱下去了,再說這個時候,府裡怕是已經在準備年節的事情了。姨娘若是喜歡這涼山城,自可多停留幾日,父親那裡,自有我去跟他說。」
錦書聽了尚宛妗這話,忍不住想笑,忙借著咳嗽用袖子掩了嘴兒。
顧姨娘心裡又氣又恨,尚知章寫信給她,叫她帶著家眷們來京城,尚宛妗都已經到了,她卻還留在涼山城,這像什麼話?再說,她還急著到武威侯府跟尚知章告尚宛妗的狀呢!
因此也不在這一會子跟尚宛妗計較了,忙冷笑道:「眼見著都要到錦都了,卻無故在涼山城停留,這樣的事情,元娘這麼說,豈不是陷妾身和二娘不義?」
對於顧姨娘這說話要拐好幾個彎的性子,尚宛妗厭惡得不行,當下皺了皺眉,也不理會顧姨娘了,直接開口吩咐沈嬤嬤:「嬤嬤,姨娘和二娘既然要走,她們的貼身丫鬟跑了,總不能讓姨娘和二娘自己動手收拾東西。你去叫幾個手腳俐落的,幫姨娘和二娘的箱籠收拾好了,也搬到馬車上去吧!」
「是!」沈嬤嬤應了一聲,抬著有些虛浮的腳步就要走。尚宛儀卻在這個時候忽然叫道:「我要袖雲,讓袖雲來幫我收拾!」她剛剛可是聽得明明白白,「跑了」的丫鬟是竹枝、竹香和袖真三人,裡面並沒有袖雲。
沈嬤嬤看向尚宛妗,尚宛妗點了點頭:「你就去叫袖雲來給二娘收拾吧!」
沈嬤嬤這才去了,顧姨娘微微有些詫異,她沒想到尚宛妗收拾了她們三個丫鬟,卻偏偏留下了一個袖雲!心裡想著,事情具體的來龍去脈,說不得可以從袖雲哪裡問出來,當下也不肯待在尚宛妗房間了,收斂了神色,開口又是柔柔弱弱的樣子,道:「既然如此,妾身和二娘就回房間看著她們收拾東西了。等下二娘同妾身一輛馬車,元娘不介意吧?」
尚宛妗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怕她這點兒心思,當下就語氣可有可無道:「隨你們。」
顧姨娘果然帶著尚宛儀回她們自己的房間了,今天早上這一場衝突,結束得比尚宛妗想像中要輕鬆許多。對於顧姨娘的性子,她也是這時才徹徹底底看得透徹。顧姨娘這個人心計比較多,也比一般人要善於控制自己的情緒,講究的是今日圖謀不成,就蟄伏起來,來日再行圖謀。
所以被尚宛妗擺了這麼大一道,她也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等到了京裡再跟尚知章告尚宛妗的狀。就算是告狀不成,她也不會真刀真槍的跟尚宛妗幹上,而是權當自己與尚宛妗之間的深仇大恨從來都沒有過,等到尚宛妗放鬆警惕的時候,再放出毒蛇,狠狠的咬尚宛妗一口。
與這樣的人對上,如果不能儘早打得她毫無翻身之力,早晚會在她手裡吃大虧的!尚宛妗心底默默沉吟,提醒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過顧姨娘和尚宛儀。
顧姨娘和尚宛儀在房間裡並沒有等多久,就見袖雲同一個跟在劉二娘手下打雜,名叫淺鶯的三等丫鬟一前一後走進屋子裡來。沈嬤嬤交代了她們來幫顧姨娘和二小姐收拾箱籠,自己卻沒有來。
竹枝、竹香河袖真偷了主子東西逃跑的事情,早上的時候已經在尚家下人裡面傳遍了。袖雲自然也是聽到這個消息的,本來挺為袖真擔心的,聽聞二小姐要見自己,立馬又高興起來。
袖真跟她雖然是好姐妹,可二小姐十幾日不肯見她,袖真不但沒有在二小姐面前幫她說好話,反而袖真自己也開始躲著她,跟她劃清界限了,這讓袖雲這段時間心裡頗不是滋味。
顧姨娘和尚宛儀的臉色很不好看,袖雲並不起疑,只當是被竹枝、竹香和袖真三個人逃跑的事情氣著了。
按壓著心裡的喜悅,袖雲帶著淺鶯上前,規規矩矩跟顧姨娘和尚宛儀請了安。顧姨娘吩咐道:「淺鶯你去收拾箱籠,袖雲,我有話要問你。」
淺鶯聽了,立馬就老老實實的去收拾箱籠了。袖雲心裡卻是想著,是了,她們都當我跟袖真關係好,所以這大概是要問她知不知道袖真逃跑的具體情況了。她雖然不知道,可若說不知道,姨娘說不定不會信她,不如編幾句抹黑袖真的話來說。
想罷,就眼疾手快的幫顧姨娘和尚宛儀倒茶,心裡胸有成足的等著顧姨娘問話。
顧姨娘剛說出「袖雲」兩個字,袖雲立馬介面道:「姨娘您有什麼事情直接問,袖雲一定老老實實回答姨娘的問題,絕不敢有半點兒隱瞞。」
對於袖雲急切的態度,顧姨娘毫不在意的嗯了一聲,然後問道:「大小姐身邊,最近可有什麼陌生人物出現?或者是行蹤詭異的人?」她不信尚宛妗沒有任何人指點會突然使出這種讓人猝不及防的招數來。
「袖……」袖雲到嘴邊的話一頓,憋了回去,不明白顧姨娘好好的怎麼問起大小姐來了,詫異道,「大小姐這段時間身子不舒服,與姨娘您一樣,要麼待在客棧房間裡,要麼待在馬車裡,她身邊有沒有什麼陌生人,婢子實在是不清楚啊!」
「她跟我一樣病了?」顧姨娘手一抖,熱茶潑在自己的手背上,立馬就燙紅了,卻阻止了尚宛儀和袖雲去拿藥膏,自己用一方錦帕按著,嘴唇哆嗦著跟袖雲確認,「你是說她這段時間也沒有露面見人?」
袖雲不明白顧姨娘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奇怪,卻也不敢多想,老老實實道:「對啊,聽說大小姐的身子到昨晚才好了一些。昨晚竹枝姐姐她們夜逃,遇上了沈嬤嬤,便合夥把沈嬤嬤打暈了。大小姐身子爽快一些之後,覺得腹中饑餓,與錦書下樓找吃的,這才發現被打暈了的沈嬤嬤。」
一提到竹枝她們的事情,顧姨娘更是心肝疼,竹枝和竹香是她的左膀右臂,賣身契還在她手裡呢,怎麼可能逃跑!且不知道尚宛妗那個天殺的把人弄到哪裡去了。背上了盜竊主子財物的罪名,她就是找到了竹枝她們,也是不能留在她身邊了的。
尚宛妗她好狠的心!
顧姨娘咽下喉頭一口腥甜,心裡隱隱有了一個不好的預感,死死的盯著袖雲,開口問道:「我和大小姐這段時間都病著,那指揮大家趕路的人是誰?」
果然,袖雲脆聲道:「自然是二小姐啊!」
這屋子裡明明生了爐子,關了窗戶,和涼山城明明比彭州暖和,連雪都沒有下,顧姨娘手背上還火辣辣的疼,一顆心卻像是三九寒天泡在了冰渣子裡面,冷得她骨頭都有些疼了。
尚宛儀還在旁邊咋呼尖叫:「袖雲,連你也跟那碗精一夥了?指揮大家趕路的明明是那碗精,被迷得神智不清的明明是我和姨娘,你竟然敢當著我的面睜著眼睛說瞎話!」
袖雲被嚇了一跳,急得開口時都帶上了哭腔:「二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明明是您指揮大家趕路,上上下下的下人們都看在眼裡呢!婢子何苦說假話來氣您?」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3:46
第二十四章
尚宛儀脾氣本來就不好,心裡已經認定了袖雲背叛了她,此時袖雲解釋的話,落在她耳裡,就成了故意頂嘴了,當下一個大嘴巴子扇了過去,啪的一聲,打得袖雲一愣,然後忙不迭的跪了下來。
淺鶯聽到這邊動靜,生怕波及到自己,手裡收拾箱籠的動作又加快了幾分,只想趕緊收拾好了好出去,免得被遷怒。
袖雲皮膚白,臉上立馬浮出五個手指印,心裡又是委屈又是不解,仰著頭就要繼續解釋:「二小姐……」
話還沒說出口,就又被尚宛儀踢了一腳。如今「二小姐」三個字正是尚宛儀心裡面的痛處,袖雲喊了一次又一次,喊得她心頭的火燒得比山火還要旺幾分。
「宛儀,住手。」顧姨娘忽然冷聲阻止了尚宛儀的施暴,袖雲滿臉淚水感激的看向顧姨娘,卻正好與顧姨娘猩紅的眼睛對上,立馬被駭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顧姨娘的臉色慘白,嘴唇發青,眼睛猩紅,整個人就像是剛從地獄裡面走出來的惡鬼一樣,她盯著袖雲一字一句問道:「你肯定指揮大家趕路的人是二小姐?你在二小姐身邊伺候,保證那個人就是二小姐?」
袖雲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尚宛儀,然後帶著哭腔回答道:「二小姐這段時間生婢子的氣,並沒有允許婢子在二小姐身邊伺候。每日指揮大家趕路的,雖然風帽遮著看不清臉,可那身形、衣裳,分明就是二小姐啊!」
顧姨娘立馬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尚宛妗這是穿了尚宛儀的衣裳,以尚宛儀的身份命令大家做事呢!難怪她不怕她們到了錦都跟侯爺告狀,在眾人眼裡,尚宛妗跟她顧姨娘一樣「病著」,她能在尚知章面前告尚宛妗什麼?
說是元娘穿了二娘的衣裳假扮二娘,沒有證據的事情,誰肯信?就連二娘身邊的貼身丫鬟不也對那個人是二娘深信不疑麼!
再說,她和二娘身上的毒已經清除了,這一路用寬布條綁著,雖然人遭了罪,可身上是一點痕跡都沒有的。就這樣,尚家大小姐手段狠辣害了自己的姨娘和庶妹這樣的話,說起來誰信?
這一次,她們母女二人,註定是要吃這個啞巴虧了!顧姨娘又是氣,又是不甘,再加上這段時間被熏藥、用布條綁著,本來就有些氣血兩虧,此時怒火攻心,竟猛地一下噴出一口黑血來。
尚宛儀到底是小姑娘,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也顧不上袖雲是不是背叛了自己了,立馬紅了眼眶,幾步上前抱著顧姨娘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嘴裡只會下意識的喊著:「叫大夫啊!叫大夫啊!」
這人怎麼說吐血就吐血?袖雲嚇得不行,心裡居然還有閒心想著難怪這段時間顧姨娘不肯見旁人,果然是病得不清的,也不知道這病會不會過給別人。這麼一想,就要起身往外跑:「小姐,婢子去找大夫!」
「慢著!」顧姨娘吐出這口血來,胸口雖然覺得有幾分疼,卻沒有之前那般悶得難受了,立馬開口叫住袖雲,「我沒事,不許去叫大夫!」
尚宛儀見顧姨娘還能說話,情緒緩和了一些,帶著哭腔道:「姨娘,你都吐血了,怎麼會沒事呢?姨娘,我知道你是怕那碗精先回錦都了,可生病了就喲請大夫看病,這種時候,她怎麼敢走!她要是走了,就是不敬長輩!」
這話說得好笑,要是顧姨娘沒有做尚知章的妾侍,憑著她是尚宛妗娘的妹妹,還能勉強算是尚宛妗的長輩。如今她只是尚知章的妾而已,如何敢稱是尚家嫡長女的長輩!
顧姨娘卻沒有糾正尚宛儀這話裡的不對,搖了搖頭,道:「我身體沒有大礙,吐血只是一時怒火攻心,吐出來反而好了。尚宛妗這次擺了咱們一道,若是知道我被氣得吐血了,豈不是更加得意?所以這大夫不能請。」
尚宛儀本來就事事聽顧姨娘的,又見顧姨娘臉色確實沒有之前難看了,不由得松了口氣,不再嚷著要請大夫來給顧姨娘看病。心裡卻是把尚宛妗恨得跟參商大敵一樣,恨不得能扒皮抽筋喝血才好!
顧姨娘拍了拍尚宛儀的手,語氣陰森:「不怕,今日這賬,咱們早晚十倍、百倍找回來!」
尚宛妗不想看顧姨娘和尚宛儀那副嘴臉,所以並沒有等顧姨娘和尚宛儀一起出發,而是早早的上了自己的馬車,放下車簾,把車廂裡面遮得嚴嚴實實的,自己攏著個昭君套等著。
尚宛妗昨晚就沒有睡好,錦書在尚宛妗座位上鋪了軟軟的棉絮,看著尚宛妗有一個沒一個的打哈欠,便放輕了聲音,勸道:「小姐,要是實在困得厲害,不如婢子幫您把那裝了決明子的枕頭找出來,順著躺下來睡一會兒?」
尚宛妗打了個哈欠道:「不睡,要是睡飽了,還怎麼去見武威侯府的人?」
姨娘和妹妹的貼身丫鬟盜竊主子財物跑了,她這個嫡長小姐不管是因為操心還是因為害怕,臉上總該很憔悴才是。
錦書明白尚宛妗的意思,又覺得有些心疼她,自己在哪裡糾結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來。最後還是尚宛妗主動開口:「我這樣打瞌睡也不是辦法,你撿以前那些有趣的事情,隨便說幾件,免得我不小心睡過去了。」
她沒有了上輩子到錦都以前的記憶,那些關於彭州的人和事,關於她母親的事情,她腦子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錦書是個忠心的,旁的人她都信不過,只能靠著錦書對自己的過去多瞭解一點。
錦書果然開始講以前在彭州的事情,尚宛妗聽得津津有味,心裡想著,送她匕首那蘇家大少爺的母親原來跟她母親是手帕交,兩人出嫁以後還走得很近,甚至還起過給他們定娃娃親的心思,難怪她會收蘇栩之的東西!她母親去世以後,蘇家夫人還很關照她,把她當自己親女兒一樣看待,生怕她沒了母親,父親又不在身邊,會受了委屈。
只是,等到了錦都,和蘇家的交往怕是要斷掉了,就和上輩子一樣。
因為馬車走的是官道,所以臨近中午的時候,看到驛館便沒有繼續前行了,而是停下來,給馬喂了草飲了水,一行人用了午膳,這才繼續上路。
又走了兩三個時辰,馬車就到了錦都的城門前。尚宛妗怕冷,只掀開了馬車車窗簾子的一小個角,打量著前方頗為熟悉的風景。錦都到了!
大齊國皇帝不像前朝皇帝那般窮兵黷武,又素來對重農抑商一說不屑一顧,因此,大齊國皇帝雖然沒有前朝皇帝那般聖明,可百姓卻比前朝百姓要富足許多。
錦都城門外是排隊進城的百姓,有背著簍子挑著擔的,也有穿著綾羅綢緞牽著馬匹的,都是規規矩矩的,並沒有太大的喧嘩聲,守城門的將士一個一個放行,井然有序。
尚宛妗仰著頭看著城牆上錦都兩個朱紅色的篆字,心裡頗有些感慨,這是她上輩子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地方。只是想著又要見到那些人,重回舊地的好心情立馬就打了折扣。
錦書卻是第一次來這錦都,看什麼都稀奇,見自家小姐發愣,便指著城門一側問道:「小姐,那邊是什麼?好像也有城門,怎麼都沒有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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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4:00
第二十五章
尚宛妗順著看過去,只見那邊有一條河,寬十餘丈,兩岸栽種著楊柳樹,城牆被刷成了粉白色,隱約看到有持了長槍的官兵來回巡視。確實是有直門的,只是緊緊的關著。
尚宛妗在這錦都住了二十幾年,自然知道那是哪裡的,便道:「那便是護城河,那城門處留有皇帝出行的禦道,平日裡是關著的,有重兵把守,百姓自然不會過去。」
錦書聽得滿臉佩服:「小姐您懂得真多!」
尚宛妗笑了笑,並沒有解釋。這時已經輪到她們的馬車進城了,宋老爹從顧姨娘處得了府裡的牌子,諂笑著遞給那檢查的將士。那將士已經站了將近一整天的時間了,正覺得有些疲乏,隨手將牌子接過來一看,等看明白是尚家的牌子,立馬精神一震,幾步上前,對著馬車問道:「不知可是武威侯府的家眷?」
武威侯府最近這段時間名聲大噪,正是百姓們嘴裡談論得最多的存在,一聽說這幾輛馬車裡面裝的是武威侯府的家眷,周圍的百姓立馬激動起來,對英雄的家眷充滿了敬意的同時,也多了幾分好奇心,都小聲交談著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邊。
尚家眾人見到這些百姓的反應,除了尚宛妗,都微微有些吃驚。尚宛儀是個愛出風頭的小娘子,顧姨娘身子不大爽利,一個沒看住她,就見她信手撩開了馬車車窗簾子,露出半張俏臉,笑得明眸皓齒:「軍爺,小女子正是武威侯的次女。」
原來是武威侯的女兒倒不像武威侯那般魁梧粗糙,雖然是北方的小娘子,看起來竟然比錦都不少小娘子還要水靈一些。這是周圍百姓的第一反應。
又有人小聲對身邊人道:「人說北方人爽朗,不像咱們南方的小娘子這般嬌羞不肯見人,以前我不確定,如今見了這武威侯府的二小姐,才算是信了這說法。」
這是在說北方小娘子不懂規矩呢!尚宛儀卻沒有聽出來,真當別人是在誇她呢,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起來。
那上前打招呼的城門官心裡不由得暗暗叫苦,他不過是想順便巴結一下錦都新貴武威侯府,沒想到應他話的竟然是這麼一個不懂事的小姐。若是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了,說不定巴結不成,反而要被武威侯府怨恨上。
這麼一想,城門官也不想刻意討好她們了,正色道:「武威侯府派了人來接你們,等得久了,天氣冷,有些站不住了,剛去了城樓上喝茶。夫人小姐們請等一等,小的這就上去請人下來。」
尚宛儀剛嗯了一聲,就見那城門官幾步跑開了去,再看到眾人朝著這邊盯著看的樣子,隱隱覺得有些不舒服,這才放下了車窗簾子,撅著嘴去哄顧姨娘歡喜:「娘,剛剛那個城門官叫您夫人呢!這錦都的人就是比彭州那樣小地方的人會說話。」
顧姨娘本來要說教尚宛儀幾句的,聽她這麼一說,臉就板不起來了,心裡還真有幾分高興,道:「人家不過是跟咱們客氣客氣,他哪裡知道這馬車裡坐的是誰!」
「總之人家就是會說話。」尚宛儀找不到話反駁,卻也不肯認可顧姨娘的話,就耍起了無賴來。頓了頓,又埋怨了起來:「爹爹找了什麼人來接咱們?辦事未免也太不上心了,明明是來等我們的,卻上了城樓喝茶,反而讓咱們等起他來了!」
顧姨娘也有些不高興,面色上卻看不出來,反而一本正經的叮囑尚宛儀:「等到了武威侯府你可不能告這個狀!你祖父祖母和你二叔一家早就搬到了侯府住著,咱們剛從彭州來,若是冒然得罪了人,失了你父親的歡喜,和錦都可沒咱們立足之地了。」
尚宛儀性子雖然不好,顧姨娘的話她卻是聽得下去的。顧姨娘這番叮囑,她字字句句都聽在了耳裡,放在了心上,顧姨娘這才松了口氣。
教導了尚宛儀,顧姨娘又想起尚宛妗來,她心裡琢磨著,要是尚宛妗不小心得罪了人和人起了齟齬就好了,到時候都不肖她動手,自然會有人收拾來尚宛妗。
進城的百姓們把目光落在了尚家馬車上,尚宛妗就不肯撩著簾子往外看了,叫錦書把簾子放下來,微微往後一靠,開始閉目養神。
眼看著尚宛妗熬了這一路,這會子終於肯休息一小會了,錦書哪裡敢弄出一點聲音來,馬車的棉布簾子被她壓得更嚴實了。
尚宛妗這一閉眼,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等被錦書叫醒時,馬車已經停在了武威侯府大門外。
武威侯府是朱漆的大門,門前蹲了兩個石獅子,大門正上方的武威侯府四個字是當今聖上親賜,飛龍走鳳,氣勢非凡。這侯府是新修的,尚宛妗努力把一個哈欠憋了下去,隨意掃了一眼,每一根柱子,每一片磚瓦,她都親眼見證過它們油漆斑剝,爬上青苔。
她又回來了!
尚宛妗忍住想要顫抖的雙手,抬頭朝著那新修的石階看去,仿佛看到一個中年婦人,穿著半新不舊的羅裙,滿臉絕望的跪在那裡。目光死死的盯著關得嚴嚴實實的大門。
這時,大門開了,一個滿臉怒氣髮鬢斑白的男人走了出來,中年婦人面上閃過一絲喜色,然後便見男人手一揮,滾燙的滾水潑面而來,她身上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于管家正跟尚宛妗請安,卻見尚宛妗直愣愣的盯著那石階上雕刻的花紋,一副癡了的模樣,心裡不由得有些感慨大小姐在彭州果然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面上卻是笑盈盈的,一聲聲喊道:「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尚宛妗回過神來,眼神瑟縮裡一下,那石階上哪來的什麼中年婦人!
于管家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笑著對尚宛妗道:「老夫人和二夫人以及府裡的幾個少爺小姐都等著呢,大小姐若是喜歡這石階上的雕花,改明兒請了師傅上小姐院子裡雕去便是,何苦因為這個耽誤了時間。」
撲哧——
尚宛儀忍不住笑出聲來,于管家說這話,分明是在奚落尚宛妗沒見過世面,連個石階上的雕花都看得走不動道了。
顧姨娘也樂得看尚宛妗出醜,拉了拉尚宛儀的衣袖,柔柔弱弱的對著于管家福了半福,輕聲道:「老夫人和二夫人怕是等急了,還請于管家前面引路,許久不曾見她們二位,妾身同二娘心裡都思念得緊。」說完掃了眼尚宛妗,又不情不願的補了一句,「元娘也是。」
于管家嚇了一跳,皺著眉佯怒:「顧姨娘這是做什麼,哪有主子跟奴才行禮的道理!你這樣,不是折煞了老奴麼!」
話是這麼說,身形卻一動不動,穩穩當當的受了顧姨娘和尚宛儀的禮。心裡想著,她們是主子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被他這個奴才拿捏!
顧姨娘人精一樣的人物,自然看出了于管家眼裡的不屑,盈盈一笑不卑不亢道:「于管家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連當今皇上見了自己奶娘都畢恭畢敬呢,妾身和二娘這禮,于管家怎麼說也是當得起的。」明明是對於管家行禮,她這麼一說,就成了給老夫人盡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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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4:10
第二十六章
于管家聽了這話,又掃了顧姨娘一眼,這才發現她雖然是從彭州來的,一路奔波,神色卻不見絲毫憔悴,臉上的妝容、頭上的髮髻、身上的襖裙,無一不是極精緻的。渾身上下只有寥寥幾件首飾,可成色和花樣都很不錯,就是與正經錦都小婦人站在一起,都不會被對方比了下去!
于管家這才意識到這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顧姨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有心要拿話敲打她兩句,可顧姨娘那話裡分明在拿老夫人說事,他再跟顧姨娘過不去,有錯處的就成了他了。
當下冷了臉色,下巴一抬:「走吧,老夫人等著呢!」
說著率先走在了前面領路,聽著身後輕微的腳步聲和裙角的摩擦聲,心裡想著,這大小姐看起來是個蠢的,顧姨娘又這麼精明,大小姐和二小姐年齡又相差無幾,在彭州的時候,只怕這顧姨娘沒少拿捏大小姐。如此看來,這大小姐竟是個可憐的了!
等得空了讓他家那口子在老夫人耳邊提一提,這大小姐倒是可以拉攏過來利用一番。
重生一次,尚宛妗變得深諳扮豬吃虎的道理,因此于管家先前試探她的時候,她故意什麼都沒說。等到顧姨娘妙語讓于管家吃癟時,她更是一臉茫然,努力扮演一個有些木訥遲鈍的大小姐。
于管家就是前往城門口迎接她們的人,他是老夫人的人,又跟二房走得近,所以上城樓吃茶,也是為了給尚宛妗等人一個下馬威。偏生尚宛妗那會子迷糊著睡著了,對於管家這下馬威感到憤怒不悅的,也就只有尚宛儀和顧姨娘二人了。
顧姨娘先前精力都放在對付這沒規沒矩的管家身上,自然沒有注意到尚宛妗的表現,這會子冷靜下來,心裡不由得狐疑起來,時不時掃尚宛妗一眼,心裡猜測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尚宛妗想著待會兒見老夫人的光景,又是在這武威侯府住了許多年的,所以並沒有仔細打量這一路的亭台水榭綠樹假山,顧姨娘心思一會兒放在於管家身上,一會兒放在尚宛妗身上,也沒有精力去打量周圍環境。只剩下一個尚宛儀,東張西望看得津津有味。
她年紀不大,生得又嬌俏,所以這舉動落在別人眼裡不但不覺得她上不得檯面,反而覺得可愛。
然後便聽見尚宛儀「咦」了一聲,語氣中帶著詫異:「這一路走來,怎麼這武威侯府到處掛著紅燈籠?」
顧姨娘聽尚宛儀這麼一問,果然發現屋簷下廊前每隔幾步都掛了一個紅燈籠,紅燈籠外面描著四大美人或者劉阮遇仙,喜慶而精緻。
于管家雖然有心拿捏顧姨娘,可尚宛儀是這武威侯府的主子的次女,他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怠慢,便抬了抬眼皮子,道:「不是快過年了麼!」
尚宛儀臉上便露出一些歡喜驚奇的神色來:「這京城果然比彭州繁華,連過個年都要掛這麼多的燈籠,想來到時候一定很熱鬧。」
「娘……」尚宛儀剛喊了這麼一聲,立馬意識到場合不對,面上沒有一點失措,很自然的改了口:「姨娘,到時候你不許拘著我,讓我好好玩一遭才是。」
對於于管家的說法,顧姨娘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卻又覺得他不至於連尚宛儀都敢哄騙,便不再糾結下去,嗔怪的看了尚宛儀一眼:「到時候哪裡輪得到妾身拘著二娘,你爹爹許多年沒見你,過年又無事,少不得多跟你親近呢!」
尚宛妗在一旁笑了笑,不說話。顧姨娘和尚宛儀不知道這紅燈籠的用處,她卻是知道的。武威侯與鐘家大小姐的婚期在即,這紅燈籠是為兩人的親事佈置的呢!于管家看了尚宛妗一眼,又看了尚宛儀一眼,心裡想著,這顧姨娘是個有野心的,竟然想著要自己庶出的女兒在侯爺面前越過大小姐這個嫡女去。
便笑了笑跟尚宛妗示好:「大少爺這幾日也念叨著呢,盼著你早些來,好讓他看看自己這個妹妹長成什麼樣了。只是今日三小姐想要去鎮國寺燒香,又說快過年了,外面不安全,好歹磨著大少爺帶她去了。」
大少爺便是尚知章與正室顧氏的第一個孩子尚奚舟,是尚宛妗嫡親的兄長,比尚宛妗大四歲。尚宛妗一歲多的時候,尚知章接了聖旨與虎符,同秦元霸一起出兵西北,到了第二年,戰事進入了膠著狀態。尚知章孤身戍邊,覺得有些寂寞,便跟顧氏寫信,要把長子尚奚舟要過去親自教導。顧氏爭不過他,讓人護送尚奚舟去邊關的同時,也把嶽姨娘打發了過去,好照顧爺倆的生活。
上輩子作為「庶女」,也只有尚奚舟在她被尚宛儀欺負得不行的時候站出來說過公道話。就因為那幾次公道話,踩了尚宛儀的痛腳,尚宛儀從此恨上了尚奚舟。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僵,等到韓懷瑾登基,尚宛儀成了金冊封的皇后娘娘,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新帝請命,要剛剛經歷喪子之痛的尚奚舟領兵戍守北寒之地。
尚宛妗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樑,讓那股子酸勁褪去,才有些哽咽道:「妗兒也想念哥哥想念得緊。」
說話間,就已經進了一個種了許多燕子掌的院子。尚宛妗知道,老夫人的常青院到了。
尚宛妗的祖父,尚老爺子是宣德三年的武狀元,先帝齊明帝和現在的齊宣帝一樣,是個重文輕武的。尚老爺子明明當時明明比同期的文狀元游鹿要年輕三五歲,俊上五六分,可齊明帝卻是誇他兩句都嫌多,一個彭州都司就打發了他。
反觀那位名叫游鹿的文狀元,齊明帝不但親自為他設了瓊林宴,還讓他尚了當時最有才名的嘉陽公主。
卻說這嘉陽公主,不但有才名,模樣也是極出眾的,齊明帝最是寵愛她,黎姜國的王子親自前來錦都求娶了好多次,齊明帝捨不得嘉陽公主遠嫁,都沒有鬆口。如今一道尚主的聖旨落到文狀元游鹿的手中,滿朝士子都震驚了,心裡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人家游鹿趕得巧,正好在嘉陽公主適嫁的年齡中了狀元,天下男子縱然有些不甘,卻也是心服口服的。
唯一不服的一個人便是尚老爺子。尚老爺子覺得自己有些委屈,明明他也是狀元,他也想娶嘉陽公主啊,憑什麼就讓游鹿拔了頭籌?
只是聖旨已下,他就是不服氣,也不能去劫了齊明帝親自定的親事,只好在心裡暗下決心,一定要找一個要麼在才名上勝過嘉陽公主,要麼在容貌上勝過嘉陽公主的女子為妻。老夫人尚李氏雖然家門寒微,有些配不上尚老爺子,可年輕時生得那叫一個閉月羞花,尚老爺子看到就有些走不動道了,打聽到她尚未婚配,就立馬請媒人上門說媒定日子把人迎娶了回來。
成親之後才見識到尚李氏這絕色美人的手段,愣是把他管得苦不堪言偏不敢抱怨一句話。所以平日裡尚老爺子是能不在家待著就儘量不在家待著的。
果然,于管家小聲解釋道:「侯爺與同僚吃酒去了,二老爺在衙門裡做事,老爺子素來都是忙得緊的,這會子都沒有在家。你們若是有什麼需要,只管跟老夫人和二夫人說就是了,咱們老夫人素來是最寬和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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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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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00:04:20
第二十七章
三人笑著應了,就走到了正屋前,門外一個穿著蔥綠色棉襖、頭上和手腕上戴了精緻銀飾的一個圓臉丫鬟正站在那裡訓斥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
「哪裡就那麼冷了,不過是站在外面打個簾子,這樣的小事就做不好?要不是你老子娘求到我面前來,讓我給你安排一個露臉的夥計,我才不把這樣的好事交到你手裡呢!你笨手笨腳,出了差錯,得罪了主子害了自己事小,若是連累了我,那我豈不是好心沒好報?」
那小丫頭帶著哭腔道歉:「荷草姐姐,是我錯了,您原諒我這一次,下次一定不會這樣了!求您別跟我爹和我娘說,他們為我操了不少心,若是再知道我用簾子砸了四小姐的臉,只怕要打死我呢!」
荷草掐著腰,下巴抬得高高的:「這會子知道求我了?早怎麼不知道長點心!」
正要繼續說,眼睛的余光看到于管家帶了人往這邊走,忙止住了話頭,迎了過來,笑道:「于管家來啦!這領的是?」
于管家笑道:「荷香,大小姐和二小姐到了,你快進去稟報老夫人一聲,是現在見還是……?」
荷香忙上前給尚宛妗和尚宛儀行了禮,于管家故意沒有介紹顧姨娘,荷香看著打扮體面的顧姨娘,拿不准她什麼身份,整個人尷尬的站在了那裡。
尚宛儀悄悄的朝著于管家翻了翻白眼,指著顧姨娘對荷香道:「這是我和姐姐的姨娘。」
尚宛妗聽了心裡冷嗤一聲,這會子倒是知道叫姐姐,不叫碗精了。
荷香忙跟顧姨娘行禮請安,禮數周全了之後才對幾人笑道:「老夫人聽說小姐們到了,早安排了奴婢在外面等著,說是人到了不必通報,直接把人引進去便是了。」
尚宛妗沒有說什麼,抬腳跟著荷香往裡走。不明就裡的人聽了荷香的話,定會以為老夫人是真的想念她們,時時刻刻盼著她們來的。尚宛妗卻知道,這荷香不過是老夫人身邊的三等丫鬟,老夫人派她出來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于管家把人帶到了就沒他什麼事了,跟荷香說了一聲,又跟尚宛妗三人行了禮,就轉身朝常青院外走去。荷香親自打了門簾,領三人進屋。
進了屋子之後,先入目的是一個繡著嫦娥拜月和玉兔搗藥的屏風,屏風一側放著一個多寶架,多寶架上放著幾對小梅瓶、玉香爐、壽山石魚等精緻物件。繞過屏風,就看到被束起的水晶簾後面坐了幾個衣著華貴的人,圍著一張桌子打馬吊。周圍的丫鬟奉茶的奉茶、添香的添香、照看爐子的照看爐子、幫忙看牌的幫忙看牌。
幾人進去時,正聽到一個滿頭銀髮,穿著褐色暗紋錦襖、戴著鑲白玉抹額的老太太身邊的一個身量高挑的丫鬟道:「老夫人,奴婢說打這一張九索才好呢!你看劉嬸子滿面紅光,她手裡指不定是有九索還是八索。」
尚李氏笑呵呵的抽出一張牌丟了出去:「好,就聽你的。」
她對面那婦人看了眼桌子上的牌,忍不住「哎呦」一聲,她身邊那丫鬟跺腳:「老夫人,不是說打九索麼,你出的這是二十萬貫啊!」
尚李氏看了眼自己剛剛丟出去的牌:「原來出的是二十萬貫!算了,出了就出來吧!」
另外三人面上一喜,她下首的劉嬸子正要出牌,就見尚李氏抬眼看了眼珠簾處走進來的幾個人,點了點頭:「元娘和二娘到了,今天就不玩了,柳枝,你帶人把馬吊收拾了,給元娘和二娘倒茶。」
這時一個頭上戴著金釵、容貌生得有些老相的中年婦人滿臉驚喜的朝這邊看了一眼,立馬快步迎了上來,也不管尚宛妗和尚宛儀是不是認識她,熱情的一手拉了一個:「你們總算是來了,老夫人這些日子總是念著你們,連飯都吃不香了。我總說,你們來了,我怕是要遭老夫人嫌棄了。」
然後故意打量了尚宛妗和尚宛儀二人一眼,笑著對老夫人道:「不怪老夫人想著她們,如今見了這兩個孩子,我都想拿我那兩個猴兒來換了!」
老夫人指著那夫人對尚宛妗和尚宛儀道:「這是你們嬸娘,你們母親沒了,住進侯府以來,這些日子是她幫著我管家,你們要是有什麼想要的,不喜歡想換的,找她要便是。她這個人最是有耐心,不會委屈了你們的。」
三人聽了這話,面色都有些難看。顧姨娘和尚宛儀沒有想到,老夫人為了拿捏她們,竟然剛見面就拿話來提醒她們這侯府誰才是當家作主的人了!尚宛妗冷眼看著,並不意外。上輩子尚李氏也是這樣,她們才進家門,尚李氏就忙著宣示主權,當時她當顧姨娘是自己親娘,想著在彭州嫡母去世之後都是顧姨娘主持中饋的,還出言跟老夫人爭取了一番。
這一爭取,剛到武威侯府的她就被罰了抄佛經五卷。
尚宛妗不動聲色的看了尚宛儀一眼,發現她雖然覺得憤怒,卻忍了下來,並沒有什麼動作。
尚宛妗深吸一口氣,跟著顧姨娘和尚宛儀一起給尚李氏下跪請安。又讓下人們把從彭州給老夫人帶的禮一樣一樣搬進來,尚李氏的眼裡這才蘊上了幾分真切的歡喜之意。
老夫人笑著招招手:「元娘,二娘,你們都近前來讓祖母看看,都這般高了。」
尚宛妗乖巧的應了一聲,果然走了過去,尚宛儀卻是低著頭悄悄撇了撇嘴,她以為這麼多年沒見了,見到祖母,少不得一番抱頭痛哭,沒想到竟然是這種乾癟疏離的場景,帶著幾分可笑與尷尬。這也算是她的血脈親人?
心裡雖然不屑著,走向老夫人的腳步卻沒有半分遲疑。
老夫人可能也覺得這場面有些生疏尷尬,伸手摸了摸兩個孫女的頭,老眼中終於擠出幾滴淚來,很是感慨的樣子,一疊聲念叨:「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祖母總算是見到你們了!」
這下子,連還跪在地上的顧姨娘都忍不住偷偷翻白眼了。她自己習慣了把自己齷蹉的心思九曲十八彎的藏在心裡,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尚李氏這種,一時之間竟想不出該如何應對。
尚宛儀覺得這祖母與她想像中有些不一樣,行事作風太過小家子氣,一點也不像一個侯府的老夫人,心底一陣厭惡,面上卻是不得不討好她的,她還記得顧姨娘在馬車上時對她的囑託。
於是尚宛儀壓下嘴角的譏誚,露出一副孺慕的神色來,手裡揪著尚李氏的衣袖,語帶哭腔道:「孫女在彭州也是極想念祖母的,平日裡總與姨娘念叨,要是什麼時候能在祖母跟前盡孝就好了。如今爹爹成了武威侯,我們一家總算是團圓了!」
尚李氏人精一樣的人物,尚宛儀這番話裡面有幾分真心,她還是聽得出來的。可這種時候有人陪著她把戲往下面唱,倒也緩和了屋子裡面尷尬的氣氛。
二夫人尚秦氏爽朗的對著尚李氏笑道:「到底是有血緣關係的至親,老祖宗您盼著她們來,她們心裡自然也是念著您的,這可算是皆大歡喜了。」
尚李氏笑盈盈的點了點頭,對於一旁悶不作聲的尚宛妗,心裡就有了幾分成見,猜疑著她這嫡親的大孫女到底是真的傻還是城府太深故意扮豬吃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4:31
第二十八章
不管是哪一種,現在追根究底都不方便,左右日後住在一個宅子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有機會看明白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尚李氏想罷,又打起精神來扮演起慈祥的祖母這個角色,過了許久,才想起地上還跪著一個顧姨娘。
便拉了尚宛妗和尚宛儀的手,抬了抬眼皮子對顧姨娘道:「兩個孩子沒了娘,這一路上,倒是辛苦你了。」
嘴裡說著感激的話,卻並沒有讓顧姨娘起身,擺明瞭要她跪著回話。尚秦氏見狀,撇過頭滿意的勾了勾嘴角,大伯這貴妾身後有顧家撐腰又如何,到底還是一個妾,做了妾那就是奴隸,不要妄想在主子們面前充起體面來。
顧姨娘做尚知章的良妾時,尚老爺子和尚老夫人都與小兒子一家居住在錦都,所以尚老夫人是個什麼性子,顧姨娘還是做姑娘的時候從自己嫡姐那裡聽來一些。如今被尚老夫人這般為難,她心裡也不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
老人家畏寒,再加上武威侯府建成,達官顯貴們紛紛上門送禮,恭賀武威侯尚知章,也不知道是誰拉了幾車上好的銀霜炭來,尚知章沒有個正經妻子給他管事,這銀霜炭一大半都被尚老夫人扒拉到自己院子裡來了。這屋子裡足足生了六個暖爐也不心疼。
屋子裡暖烘烘一股熱氣,空氣也變得有些憋悶起來。顧姨娘跪的地方離其中一個暖爐比較近,熱得她滿臉潮紅,後背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來。
聽得尚老夫人的「誇讚」,顧姨娘這會子也沒有了心思說軟和話,更沒有了心思在尚老夫人面前給尚宛妗上眼藥,只道:「元娘和二娘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妾身並沒有什麼辛苦的。」
對於顧姨娘的反應,尚老夫人和二夫人都微微有些訝異,尚老夫人很快就回過神來,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是個好的。這麼一來,我就放心了。」
什麼放心了?顧姨娘腦袋有些渾噩,呼吸也不是很順暢,話也沒有過腦子,就這麼問了出來:「老夫人,妾身不知老夫人說的放心是指什麼?」
尚老夫人笑了笑,並沒有回答顧姨娘的話,而是看著「木訥」的尚宛妗和「乖巧」的尚宛儀,笑道:「你們母親去的早,倒是苦了你們兩個孩子。現在倒好,聖上賜婚,等過了年,正月初六,你們就會有新的母親教導你們了。」
這話一出來,顧姨娘和尚宛儀猛的抬頭看向尚老夫人,眼裡滿是難以置信。尤其是顧姨娘,心裡一片冰涼,自己在彭州等了他十二年,他如今風光了,沒有把自己抬為正室,而是要娶別人為妻了?憑什麼!早知這樣,這正室的名分還不如由顧盼柳占著!
她心裡迫切的希望這事是尚老夫人為了敲打她瞎說的,可尚老夫人話裡面提到了「聖上賜婚」四個字,又如何可能是瞎說?
屋子裡明明悶熱得不行,顧姨娘卻覺得渾身冰涼,是啊,他是男子,自己等了他十二年,焉知就沒有別的女人不肯等他十二年?這麼一想,她心裡又升起一股濃濃的厭惡來。
尚宛妗雖然早知道尚知章要娶鐘雪盈的事情,此時卻配合著也做出了一副吃驚的神色來。只是她櫻桃小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怎麼看都有些傻氣。
尚老夫人嫌棄的看了她一眼,松了兩姐妹的手,道:「你們一路舟車勞頓,章兒又不在家。你們的院子是早就收拾好了的,讓老二媳婦領你們下去收拾歇息吧,等晚膳的時候再過來請安。」
二夫人笑著道:「老夫人早吩咐了廚房裡面,準備了鮮美的麻辣兔丁和幹燒岩鯉,等晚膳的時候,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飯,算是給你們接風洗塵了。」
頓了頓,又道:「四娘和五娘也早盼著你們來了,只是今兒個國子監郭祭酒家的千金請了她們姐妹二人去郭府做什麼燈花,這是早就說好了的,倒不好推辭,所以才沒有賴在老祖宗房裡等你們這兩個做姐妹的。」
四娘是二夫人的女兒,五娘比四娘小一個月,卻是二夫人娘家三哥哥的女兒。二夫人娘家三哥哥兩年前冬天夫妻二人游湖的時候雙雙墜水,丟了性命,只剩下孤苦無依的獨女秦婉。二夫人憐惜她,便跟自己丈夫說了,把人從秦家接到了尚家來養著,正好同四娘做伴。
說來也巧,秦婉在秦家排行第五,所以喚做五娘,倒與尚家姑娘的排行對上了。
尚宛妗笑了笑,沒有說話。二夫人也不惱,拉了她們姐妹二人跟老夫人作辭。尚宛儀手掙扎了一下,想要甩開二夫人去扶她姨娘。誰知這二夫人力氣挺大,尚宛儀甩了一下竟沒有甩開,正要甩第二下,就見顧姨娘朝她使了個眼色,抿了抿唇,停止了這一舉動。
二夫人就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帶著人出了老夫人房間。
尚宛妗和尚宛儀被安排著住一個院子,二夫人笑著道:「你們年紀還小,若是分開住,少不得覺得孤單寂寞。四娘和五娘也是住在一起的。我不知道你們帶了多少丫鬟來,老夫人給侯府裡了規矩,侯府的小姐身邊按理應該有兩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丫鬟以及兩個嬤嬤的。你們差哪些,晚些時候得空了派人來跟嬸娘說,過幾日嬸娘領了丫鬟來給你們選。」
不提丫鬟還好,一提丫鬟,顧姨娘和尚宛儀立馬想到自己被尚宛妗不知道弄到哪裡去了的心腹,氣得心肝都疼了,面上閃過一瞬的扭曲。
先前在老夫人房裡,二夫人也見識到了兩位小姐的性子,所以說這番話,也不過是知會她們一聲,並沒有指望她們能感激自己。
誰知剛剛在老夫人房裡還是鋸了嘴兒的葫蘆的元娘,聽了這話忽然就抬頭朝她一笑,語氣軟軟的:「那就多謝嬸娘了。」
這笑顏來得太突然,二夫人一時之間看呆了,有些反應不過來。
頓了頓,尚宛妗又問道:「四妹妹和五妹妹什麼時候回府?」
二夫人回過神來,臉上擠出笑容來:「小娘子哪能在別人家裡待太久,她們兩個素來是懂事的,應當很快就回來了。元娘找她們可是有事?」
尚宛妗便點了點頭:「在彭州的時候,我就是想見妹妹們都見不著,出發之前便替四妹妹五妹妹準備了一些禮物。四妹妹五妹妹若是回來了,嬸娘好歹叫她們過來,一來是好把東西找出來給她們,二來我們姐妹也好說說話。」
這話一出來,顧姨娘和尚宛儀都神色古怪的看了尚宛妗一眼,有些不明白尚宛妗葫蘆裡面賣的什麼藥,在老夫人面前她那麼木訥,這會子刻意討好二夫人做什麼?老夫人自己出身不高,給小兒子找的小兒媳婦出身更是平凡,生怕媳婦的家世太好,自己這個做婆婆的壓不過去。因此,這二夫人素來最聽老夫人的話,討好她還不如買通老夫人身邊的丫鬟來得有用。
秦婉不是尚家的孩子,尚宛妗怎麼可能知道她的存在?那禮物又怎麼會提前準備了她那一份?二夫人也不是傻的,尚宛妗此舉裡面示好的意味她表示看不出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4:42
第二十九章
尚宛妗如此「高看」自己,二夫人的心情立馬舒暢了幾分,笑道:「好孩子,雖說是姐妹,可你母親不在了,也是個可憐見的,怎麼能讓你破費給妹妹們準備禮物!禮物的事情不必提了,等四娘和五娘回來,我便讓她們來陪你說說話,姐妹之間還是要親和一些比較好。」
尚宛妗笑著應了,二夫人一直把尚宛妗和尚宛儀分別送到房間,又親自讓人把兩人的東西搬了進來,這才告辭離去,至於顧姨娘,隨便遣了一個丫鬟將人領到侯爺院子裡,交給嶽姨娘安置便是。
二夫人心裡雖然更喜歡尚宛妗,可說話做事並沒有刻意偏袒她,對待她和尚宛儀一樣的和氣,看不出有什麼區別來。
這讓尚宛儀心裡多了幾分痛快,巴巴的從自己房間跑出來,跑到隔壁尚宛妗的房間門口,倚著門冷笑:「姐姐剛剛可是瞎了眼了,白討好’嬸娘’了!」
尚宛妗正看著屋子裡橫七豎八放著的箱籠發愁,見尚宛儀特地跑過來挑釁自己,皺了皺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我是眼神不好,那也好過你腦子不好。你再來我這裡唧唧歪歪,信不信我這會子就把袖雲給你處理掉,那房間裡面的箱籠,二娘你自己收拾去!」
尚宛儀氣得一噎,對於尚宛妗的威脅,卻是半點都沒有懷疑的,站了一會子,見尚宛妗說完那話就不理她了,又怕她真的這會子發瘋把袖雲給處置了,跺了跺腳,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錦書抿了抿嘴,對著牆壁發愁:「小姐,這侯府也不小,按理說,以小姐的身份,應該自己一個人住一間院子才是,如今跟二小姐住了隔壁,且不說日後定是摩擦不斷,就是說話做事,也少了幾分方便,也不知道這牆壁隔音好不好。」
尚宛妗倒不是很在意這個:「隔音自然是好的,尚宛儀在我這裡受了這麼大的氣,回去少不得摔兩個茶盞罵幾句袖雲,我們這不是安安靜靜地什麼都沒有聽到麼!」
又說起分院子的事情來,臉上帶了幾分譏誚:「侯府大又怎麼樣,有人生怕我們把侯府占掉了,如何肯讓我們一人一個院子?剛剛你沒聽二夫人說麼,連四娘和五娘都是住一個院子的。」
錦書不由得撇了撇嘴:「小姐是武威侯府的嫡長小姐,二房的人住在武威侯府不過是沾了武威侯府的光,四小姐和五小姐如何能跟小姐比?」
尚宛妗擺擺手:「這事心裡清楚就好,犯不著總在嘴上念叨。你也說了,二房的人要仰仗武威侯,又如何會在這種小事上跟我這個嫡長小姐過不去?有些人是越活越糊塗了,她要作孽,咱們且看著她作孽,先把自己院子裡面的事情處理乾淨了才是正經。這些日子我除了你也沒有見別的人,跟著我那些下人,誰還可用,你且說給我聽一聽。」
在彭州時跟在尚宛妗身邊的那些人,連沈嬤嬤都能被顧姨娘收買,更別說別的人了,只是無緣無故的,她不能把所有人都打發掉,那些人是什麼脾氣秉性,她自己又是一點印象都沒有的,只好讓錦書來說說看了。
剛剛把箱籠搬進房間以後,尚宛妗就吩咐了其他人先跟著二夫人身邊的婆子去下人房把自己的東西放好再過來,錦書當時就猜到了尚宛妗是要問自己什麼的,怎麼去回答,心裡也有了一個大概的答案。
當下也不猶豫,開口就道:「錦繡怎麼樣,就不必婢子說了,二等丫鬟澍香和澍荷是夫人當初從農莊惡霸手裡救下來的姐妹花,跟著小姐時年紀已經大了,所以並沒有習武。倒是小姐房裡的針線活和小廚房一直是她們倆管著,素來兢兢業業,並不曾出什麼錯。澍香和澍荷都是感恩的人,又沒有老子娘了,平素簡樸也花不到什麼錢,又沒有什麼不好的習慣,應該沒有被顧姨娘收買了去。」
尚宛妗想了想,點了點頭,表示這兩個丫鬟會留下來,又問道:「其他人呢?」
在彭州的時候,尚宛妗身邊是兩個一等丫鬟、四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丫鬟以及一個沈嬤嬤、四個粗使婆子並好幾個小丫鬟的。
錦書接著道:「澍玉是劉二娘的侄女,澍音以前是廚房裡幫忙的周嬸子的女兒,因為跟澍玉玩得好,周嬸子為了給兒子娶媳婦要賣了澍音,澍玉便求到小姐面前,正巧以前的那個澍音因為偷東西被夫人趕了出去,小姐便讓澍玉的這個好姐妹頂了先前那個澍音的位置。小姐對澍音有恩,按理說她不會背叛小姐的,可劉二娘是顧姨娘的人,澍音又跟澍玉關係好,所以她們倆到底怎樣,婢子也說不好。」
尚宛妗低著頭想了想,當初她去看錦繡,劉二娘就帶了兩個女孩子跟錦繡一起用早膳,那兩個女孩子想來便是澍音和澍玉。
「那幾個三等丫鬟呢?」尚宛妗暫且放下澍音和澍玉,隨口問道。
房間一看就是剛被人打掃過,乾乾淨淨的沒有一絲灰塵,錦書扶著尚宛妗坐在軟塌上,自己搬了個錦杌坐在尚宛妗腳邊,道:「小姐放心不下自己那兩個種花的莊子,檀莓和檀樂就留在了彭州守著小姐的莊子,檀緹和檀縈兩個人,一個貪吃,一個喜歡買胭脂水粉,有段時間婢子確實發現她們手裡的錢一下子寬和起來,當時還懷疑她們偷了小姐的東西拿出去變賣,把小姐的東西都翻出來,來來回回的檢查了三遍。」
這便是檀緹和檀縈應當已經是顧姨娘的人的意思了。
尚宛妗聽了,眉頭皺得越來越緊,眼裡的恨意也越來越濃厚,顧姨娘真是好得很,她身邊這些人,竟然有一大半成了背叛了她!
饒是如此,尚宛妗心裡對顧姨娘和尚宛儀二人並沒有半分怯意,反而升起了一股濃厚的鬥志來。她上輩子活得辛苦,驟然重生,若是太容易把她們母女二人打壓得翻不了身,豈不是又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尚宛妗想了想,吩咐錦書:「顧姨娘身邊沒有了貼身丫鬟伺候,等侯爺回來了,你就讓沈嬤嬤帶了錦繡去正房,當著侯爺的面把人送給顧姨娘,就說是我的一片心意。剛剛你也聽二夫人說了,以後小姐們身邊二等丫鬟的數量是兩個,三等丫鬟的數量是四個,留在彭州的人吃的是我的莊子裡的那份分例,自然不能算在裡面的。這麼一來,我身邊就多了兩個二等丫鬟,少了兩個三等丫鬟。趕明兒你讓澍玉和澍音當著你的面摔壞我兩件首飾,借著這個由頭,把二人貶為三等丫鬟吧!」
錦書點頭應了,又道:「這樣一來,四個三等丫鬟豈不是都成了顧姨娘的人?」
尚宛妗笑了笑:「怕什麼,這段日子你給澍香和澍荷多安排點事情,到時候別人看到我的三等丫鬟清閒,又想往我身邊放人,自然會主動找我把人要過去了。」
錦書心情複雜的點了點頭,盯著尚宛妗明顯帶著譏誚的表情有些出神,心裡更是覺得心疼,當初夫人在的時候,何曾讓小姐受過這樣的委屈?小姐口中那要往她身邊放人的,也不知道是老夫人,還是二夫人,亦或是侯爺,新夫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4:54
第三十章
錦書尚顧自傷感,就聽到了門外的敲門聲,是澍香和澍荷帶了兩個三等丫鬟前來收拾房間了。因為要收拾的是尚宛妗的閨房和箱籠,澍香澍荷擔心粗使婆子和小丫鬟笨手笨腳打壞了東西,所以支使了她們在院子裡收拾,並沒有帶進來。
尚宛妗看了一眼澍香和澍荷身後,並沒有看到澍玉和澍音,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來,隨口問道:「澍玉和澍音跟著劉二娘去顧姨娘那邊幫忙了?」
澍香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語氣也帶了些憤憤不平:「說什麼顧姨娘那邊人手不夠,只怕是忘了自己是誰的丫鬟!」
澍香雖然不會拳腳功夫,可性子卻有些霸道,說起話來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
「她們忘了自己是誰的丫鬟,我這個做主子的可沒有忘。」尚宛妗淡淡道,「你和澍荷帶著人把箱籠裡面的東西都歸置一下吧,大家做了些什麼,我嘴裡不說,心裡卻是比誰都要清楚的,這個你且放心。」
澍香說這話本來就是想要提醒自家小姐一番,聽尚宛妗這麼說,心裡的憤憤不平散去不少,轉身就把活計分配了下去。衣裳首飾等貴重的東西,澍香和澍荷都不放心讓檀緹和檀縈兩人動手,自己親自上手整理了。
屋子裡雖然忙亂,卻井井有條,尚宛妗看得有些出神。心裡想著,難怪錦書對她們兩個高看一眼,果然是聰明伶俐的。
又想著自己上輩子沒有見過澍香和澍荷,她們二人應當也是死在了狐狸嘴的,心裡對顧姨娘就又多了一分憎恨。
錦書有心想問尚宛妗如此這般安排之後,空缺出來的那個一等丫鬟的位置怎麼辦,難道真的由著二夫人帶人來給她們選?還是乾脆從澍香和澍荷裡面提拔一個?
只是這屋子裡不但有澍香和澍荷,還有檀緹和檀縈,這話無論如何是不能當著她們的面問出來的。
只好收起心思,弄了個小暖爐給尚宛妗抱著,自個兒則上前指揮澍香等人把屋子裡的陳設稍稍挪動一些位置。
她知道尚宛妗的喜好,這麼一挪動,尚宛妗眼裡果然多了些笑意。畢竟是自己的閨房,看著順眼,心情也會舒暢許多。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尚宛妗和尚宛儀住的漱春院的牆角處種了兩株臘梅,香氣襲人,風一吹,整個院子都染上了這濃郁的香氣。
尚宛妗盯著窗外出神,忍不住對錦書道:「那些文人才子總喜歡用’暗香浮動’來形容梅花,要我說,他們一定是忘了還有臘梅這種品種。」
錦書抿著嘴兒笑:「他們不知道,小姐不如賦詩一首,好教他們知道!」
尚宛妗失笑:「這叫什麼話!我做什麼要賦詩給他們看!再說了,就算是賦詩一首,那也算是閨閣中的東西,怎麼好流傳出去!」
錦書撇撇嘴:「這算什麼,婢子聽說京裡面的貴小姐們,平日裡花開了要辦詩會,下雪了要辦詩會,開春了要辦詩會,天熱了要辦詩會……風雅得很。就是當初嘉陽公主不也是才名遠揚麼!她們可以,小姐那般有文采,自然也是可以的。」
錦書這丫鬟說話越來越浮誇,居然連嘉陽公主都拿來跟尚宛妗放在一起比了,尚宛妗心裡好一陣哭笑不得。正要說話,忽然聽到有人在門外爽朗笑道:「誰有文采?我倒是要見識見識。」
然後便見房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年皮膚黝黑,棉服下麵裹著結實的肌肉,劍眉星目,給人一種陽光力量的感覺。他身後跟了一個十一歲左右的少女,穿了粉色的襖裙,頭上別著幾朵帶絨的宮花,一笑就兩個梨渦,很容易讓初次見面的人對她心生好感。
尚宛妗看到少年的時候眼睛一亮,有些激動,等看到少年身後的少女,眼裡的激動就慢慢褪了下來。
眼前這兩人,一個是尚宛妗嫡親的兄長尚奚舟,另一個則是她的庶妹,岳姨娘的女兒,尚家的三小姐尚宛逑。
尚奚舟對這個十幾年前見過的親妹妹心裡還是很期待的,剛剛跟尚宛逑回到家,聽說尚宛妗已經到了,她後悔得跟什麼似的,早知道尚宛妗今日到,她說什麼也不會陪著尚宛逑一起去上香。
對於尚宛妗的樣貌,他是完全陌生的,可他剛剛推開門前已經打聽清楚了這是尚宛妗住的屋子。
看到坐在窗邊那個少女時,尚奚舟滿心歡喜與柔軟,心裡想著,不管這小娘子長什麼樣,都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母親不在了,他一定要好好愛護妹妹才是。等尚宛妗聽到他聲音回過頭來,明眸皓齒,尚奚舟立馬覺得,這全天下的小娘子怕是沒有一個比得上他妹妹了。
心裡升起一股自豪來。
尚宛妗想了想,起身朝尚奚舟和尚宛逑點了點頭。不怪她冷淡,她之前盼著見這個哥哥,等現在見到他與尚宛逑站在一起,才想起來,上一世的尚奚舟對尚宛逑是極愛護的,他雖然會為了她說教尚宛儀,可對於尚宛逑,他則是無條件的護短。
那年寒冬,尚宛逑為了討好尚宛儀,裝作不小心推她掉進了蓮花池,尚奚舟看在眼裡,卻沒有說尚宛逑什麼,而是找了百般藉口為尚宛逑開脫。
尚宛妗心裡一陣悲涼,他們也是兄妹,他們在西北朝夕相處了十幾年!
尚奚舟見尚宛妗態度並不如他想像中熱情,只當是自己嚇到她了,忙指了指自己,介紹道:「元娘,還記得我嗎?我是你哥哥啊!」
一句話,尚宛級心裡的不平立馬被撫平了。他護著尚宛逑又如何?他到底是自己的親哥哥!
勾起嘴角,正要迎上去,就見尚宛逑忽然從尚奚舟身後冒出來,挽了尚奚舟的胳膊朝尚宛妗眨眼睛,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語調甜膩帶著些討好:「大姐姐,你聽說過逑兒嗎?」
樣子純真可愛,仿佛尚宛妗要是說不知道就是翻了天大的錯一樣。
尚宛妗看了她這副作態,心裡一陣厭惡,也沒有了跟尚奚舟多說話多親近的念頭,隨手拿起高幾上放著的兩個錦盒,幾步上前。
先是把一個鑲滿寶石的錦盒遞給尚宛逑,臉上帶著客氣的笑容,道:「三妹妹冰雪可愛,我這個做大姐姐的又怎麼會沒有聽說過。這是大姐姐從彭州給你帶的特產,不值什麼錢,勝在精緻,你拿著玩吧!」
那還真是彭州的特產,大街小巷都有的賣,就是普通的錦盒上面鑲嵌了一大堆的廉價寶石,看著精緻無比珠光寶氣,實則還真算不上什麼貴重的東西。
尚宛逑出生在西北,最近才跟尚知章一起到了錦都,並不知道彭州的情況,看到那鑲滿寶石的錦盒時,眼睛一亮,立馬死死的盯著那錦盒,挪都挪不開了。
聽尚宛妗說要送給她,對於尚宛妗的印象立馬就好了幾分。
尚宛妗不管她的反應,又把手上另外一個錦盒遞給尚奚舟,看向尚奚舟時,她的眼神到底暖了幾分,道:「十多年沒見,也不知道哥哥喜歡什麼,只是想著男子大多喜歡武器,便替哥哥帶了一把匕首。」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5:05
第三十一章
尚奚舟見妹妹還給自己準備了禮物,心裡立馬歡喜得跟什麼似的,高興之後,心裡就升起一股懊惱的情緒來,看著尚宛妗的眼神有些愧疚:「妗姐兒,我這個哥哥做得真不稱職,竟然都沒有給你準備見面禮。」
其實他準備了的,他不知道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喜歡什麼,又覺得問尚宛逑太不靠譜,就求了自己回錦都之後新交的好友,鐘太傅的外甥韓峪去跟他那十三歲的表妹打聽,千挑萬選了一支金鑲玉流蘇釵,沒成想被尚宛逑看到了,當那是提前給她準備的生辰禮,要了過去。
他又不好跟自己的三妹妹爭一對釵子,只好按下心中的不悅,去金玉店裡面訂了一對更好的,匠人師傅正在趕工,要明天才能拿到手。
沒想到尚宛妗今天就到了。
尚宛妗自然是不知道這裡面彎彎繞繞的,就當尚奚舟是真的沒有想到要給她準備見面禮,笑了笑,道:「左右都見面了,誰還在乎什麼禮物?」
然後看了眼尚奚舟手裡緊緊抱著的錦盒,又道:「那匕首你說不定不喜歡,若是不喜歡,也不必勉強,拿去送人,或者讓丫鬟們收起來吧!」
大齊國習武的男子是有在腰間掛一把匕首的習慣的。尚奚舟聽了尚宛妗這話,心裡一陣難過,覺得才剛見面,自己就傷了妹妹的心,不由得脫口而出保證道:「你放心,我回去就把腰間的匕首換下來,我有幾個好友,家中都沒有親妹妹,讓他們知道我腰間掛的是妹妹送的匕首,還不知道多羡慕我呢!」
這話一出來,本來還挺高興的尚宛逑立馬黑了臉。尚奚舟此時腰間掛的匕首,是她送的,匕首鞘上的花紋,還是她親自花了樣子給人照著熔的呢!
尚宛逑雖然不高興,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倒是尚宛妗眼神古怪的看了尚奚舟一眼,來了一句:「別勉強自己。」
那匕首本來就不是準備送給尚奚舟的見面禮,送給尚奚舟的見面禮還在箱籠裡面沒有整理出來,這兩個錦盒本來是給四娘和五娘的。
尚奚舟聽尚宛妗這麼說,心裡更覺得愧疚了,覺得一定是自己表現得不夠好,所以才讓妹妹誤會他不喜歡她了,所以才讓妹妹誤以為他會把她送的禮物束之高閣。
於是當下也顧不得許多了,疾步上前,站在雕花圓桌前,一邊打開錦盒,一邊對尚宛妗道:「能掛妗姐兒送的匕首,我歡喜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覺得勉強。你且等著,哥哥這就換上這新匕首!」
說著臉上帶了些憧憬的表情:「妹妹選的匕首,一定好看得緊!」
尚宛妗見他這樣,阻止不及,心裡好一陣後悔,早知道就不賭氣把這個送給他了。
尚宛逑也眼巴巴的看著尚奚舟手裡的錦盒,等錦盒徹底打開,匕首暴露在眼前,尚奚舟和尚宛逑都看著那珠光寶氣的匕首都有些呆滯,尚宛妗默默的別過了頭,覺得有些目不忍視。
匕首是好匕首,精鐵打造,鋒利無比,只是匕首鞘上被鑲滿了珍珠寶石,看起來耀眼得很,有一種暴發戶的氣質。
尚奚舟覺得自己手有些抖,忍不住問尚宛妗:「妗姐兒,這是你給我千挑萬選的禮物?」眼裡帶了些難以置信,他妹妹怎麼可能喜歡這麼俗氣的東西!
尚宛妗抿了抿嘴,沒有說話,也不敢扭過頭來看尚奚舟。尚奚舟卻以為是自己的態度又讓尚宛妗傷心了,當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咬著牙把腰間掛著的那把小匕首換下來,口不對心的誇讚道:「妗姐兒真會選,這匕首哥哥喜歡極了。」
尚宛妗聽到這話嚇了一跳,猛的轉頭看向尚奚舟,眼裡帶了些難以置信:「你真喜歡這匕首?」上輩子顧姨娘不讓她與尚奚舟有過多接觸,所以她並不是很清楚尚奚舟的喜好。
尚奚舟以為尚宛妗這激動的反應是因為歡喜,因此咬咬牙,臉上努力擠出滿意的笑容來:「自然是真喜歡的,喜歡到恨不得天天掛這匕首。」
尚宛妗看了眼那明顯跟尚奚舟衣衫簡略的款式不搭配的匕首,心情很是複雜,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你高興就好。」
兩人之間這麼一誤會,倒是讓兩人之間的疏離一下子消散了許多。尚奚舟雖然對於自己妹妹的審美感到擔憂,卻也是很樂意看到這種結果的。
只有尚宛逑心裡很有些不高興,不過她自己憋在心裡,別人也沒有注意到她,也就忽略不計了。
隔壁的尚宛儀知道尚奚舟來了漱春院,心裡其實很想過來討好討好這位嫡兄的。尚奚舟是尚知章唯一的兒子,又是嫡出,武威侯府世子的身份早晚是他的。她如今沒做成嫡女,若是得了尚奚舟的喜歡,日後日子會好過許多。
只是,尚宛儀明明明白這個道理,卻有些拉不下這個面子來,她剛剛去隔壁才被尚宛妗奚落威脅過。
因此,她一邊把耳朵使勁貼在牆壁上聽隔壁的動靜,一邊在心裡把尚宛妗恨得要死。
憑什麼她有個同父同母的兄弟,自己卻是孤身一人!
尚宛妗房間還算寬敞,可擺了好幾個箱籠,就有些礙手礙腳了。尚奚舟在房間裡實在是有些礙著錦書、澍香她們收拾東西了,因此,儘管他很想跟這個親妹妹多親近親近,尚宛妗卻三言兩語把他勸出了門。
以後同在一個屋簷下住著,要聯絡感情,也不急在一時。
尚奚舟離開了尚宛妗閨房,尚宛逑就跟在他身後一起離開了。這讓尚奚舟心裡有些不滿,他覺得他一個大男子擠在房間裡,確實有些讓丫鬟們不大好收拾整理東西,可尚宛逑是姑娘家,只比尚宛妗小兩歲多,是可以留在裡面陪著尚宛妗一起說說話的。
更何況,尚宛逑剛剛還收了尚宛妗的禮物呢!
尚奚舟正要開口提點尚宛逑幾句,就聽到尚宛逑在他身後問道:「大哥,二姐姐的房間就在大姐姐的隔壁,看了大姐姐,是不是要再去看看二姐姐才公平?」
她心裡擔心尚宛妗來了之後,兄長心裡最疼愛的人就不是她了,所以之前撒嬌耍賴非要尚奚舟陪她去上香,這會子又想出個「公平」的說法來。
尚奚舟皺著眉看了尚宛逑一眼,奇道:「等晚膳的時候,大家自然見面了,何必這會子去給她添亂?」
尚宛逑張了張嘴,突然之間有些無語,左右晚膳的時候要見面,你剛剛那般急著去見大姐姐做什麼?
尚奚舟卻沒有管尚宛逑在想什麼,抬腳便走。他當年年紀雖小,卻是記得顧姨娘是怎麼欺負他母親的!
可以說,尚宛儀的出生,是伴隨著他母親偷偷以淚洗面的,他又如何能心平氣和毫無芥蒂的把尚宛儀當親妹妹疼愛?
尚奚舟和尚宛逑走後,尚宛妗這才叮囑錦書把原先給尚奚舟準備的軟劍尋了出來。在華榮客棧,她翻箱子找宛南香的時候見過這柄軟劍,薄如蟬翼鋒利無比,端的是一把好劍,拐彎抹角問了錦書,才知道這是準備給尚奚舟的見面禮。
錦書一邊把軟劍翻出來遞給尚宛妗,一邊嘴裡念叨:「小姐明明替大少爺準備了這麼好的禮物,做什麼要換成那花裡胡哨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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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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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00:05:18
第三十二章
然後頓了頓,又一臉擔憂道:「這軟劍太樸素了,大少爺既然喜歡那匕首,說不定不喜歡這軟劍呢!」
尚宛妗想了想,道:「那就先不送給他,過兩日咱們出趟門,找師傅往上面鑲嵌幾顆珍珠寶石。我那裝珠子的匣子裡面還有幾顆上好的南珠,哥哥既然喜歡這種東西,就把那幾顆南珠鑲嵌在這劍柄上。」
錦書有些不贊同:「那豈不是既糟蹋了這劍,又糟蹋了那南珠?」
這種身外物,尚宛妗倒不是很在意:「不過是一些死物,若是能讓我和哥哥感情好起來,也算是得其所了。」
錦書便不說話了,替尚宛妗將這軟劍好好的收了,放在梳妝櫃前掛著。
尚宛妗正要起身隨便走走,就見兩個十來歲的小姑娘,身上穿著上好的錦袍,手拉手,說說笑笑朝她這邊走來。正是四娘尚宛宛和五娘秦婉。
也不知道是玩得太激動,還是被冷風凍的,兩個小姑娘的臉上都是紅彤彤的,看著像是年畫上的女娃娃。
二夫人雖然是個牆頭草、有心計的,四娘卻被她養得單純無比。尚宛妗上輩子雖然與尚宛宛接觸不多,對於她的品性,卻是知道一些的。
尚宛宛是個心眼好得不得了的小娘子,上一世,宣元十六年,尚宛宛踏青時從河裡撈出來一個異族人,立馬用馬車把人拉到了醫館,又請人費心照料,這才把人撿回一條命來。誰知她救的竟然是黎姜國的國君。因為嘉陽公主的事情,大齊與黎姜國的關係一直有些不好,黎姜國國君向齊宣帝求娶尚宛宛,齊宣帝便收了尚宛宛做義女,以公主之尊把她嫁去了黎姜國。
在尚宛妗印象裡,尚宛宛天真爛漫,又懂得漢族文化,給黎姜國帶去了許多好東西,因此她在黎姜國百姓心中很有地位。黎姜國國君登基之後,甚至不納後宮,獨寵她一人,整個黎姜國上下都尊稱尚宛宛「阿格達娘娘」。
阿格達用黎薑話來說,就是天神下凡的意思。
二夫人在教育尚宛宛的事情上,可謂是用心良苦。這也是為什麼尚宛妗願意跟二夫人示好。一個願意為自己女兒擋住所有污穢的後宅陰私的女人,就不會狠得下心來害了別人的女兒。
況且,尚宛宛是個好姑娘,她也願意跟她親近。
尚宛妗嘴角勾了勾,臉上露出親和的笑容來。
尚宛宛沒有親姐姐,尚宛逑整天跟在尚奚舟身後,對她愛理不理的,此時見尚宛妗對她笑,心裡升起一股歡喜之意來。
疾步上前,拉了尚宛妗的袖子,仰著頭道:「你是大姐姐麼?娘說大姐姐比我大三歲,怎麼會比我高這麼多?」
尚宛宛身形嬌小,尚宛妗跟她一比,足足高了半個頭,這讓尚宛宛情不自禁就流露出些許羡慕的神色來。
這副可愛的樣子逗得尚宛妗失笑,道:「我就是你大姐姐呀,你要是好好吃飯,過幾年說不得比大姐姐還要長得高呢!」
尚宛宛別的都好,就是太挑食,每頓飯就跟吃貓兒食一樣。二夫人心裡著急,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有辦法治好她這個毛病,只好在尚宛宛隨手可碰處都備下各色點心、零食。誰知這樣一來,尚宛宛就更加不愛吃飯了。
尚宛宛也知道自己這個習慣不好,只是改不了。此時聽尚宛妗這麼一說,心下有些遲疑,難不成自己長不高還真是因為不好好吃飯?
尚宛妗見她低頭沉思,也不打斷,扭頭跟秦婉打招呼:「你是嬸娘娘家的五娘吧?」
秦婉性子溫和,有些內斂,站在尚宛宛身側有些怯怯的,見尚宛妗對她說話,兩隻手絞在一起,紅著臉嗯了一聲:「大姐姐好。」
尚宛妗上輩子跟秦婉的接觸就更少了,依稀知道這個借助在她們家的表小姐不大愛說話。當下便點了點頭,語氣和氣得很:「大家都是一家子的姐妹,以後相處的時間多著呢,姐妹之間不必這般客氣,要多多走動才好。」
然後從自己裝首飾的匣子裡面挑出兩支發簪來,都是她不曾戴過的,分別插在了四娘和五娘的頭上:「大姐姐也沒什麼好東西,就這兩支玉簪,你們可別嫌棄。」
尚宛妗動作快,尚宛宛和秦婉都沒有看清楚她在自己頭上插的玉簪是什麼樣式的。秦婉內向,所以也不細究,當下就盈盈對著尚宛妗福了福,紅著臉抿著嘴兒道了謝。
尚宛宛心裡已經認可尚宛妗這個大姐了,想著姐妹之間也沒有那麼多客套的規矩,於是當著尚宛妗的面就反手便摸索到那玉簪,取了下來,湊到自己眼前打量。
那玉簪是尚好的羊脂白玉,玉質雖然普通,可栩栩如生的玉蘭花上面還停了兩隻金鑲的蝴蝶,精緻而可愛,最適合尚宛宛她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了。
尚宛宛歡喜得很,眼睛一亮,對著尚宛妗歡呼道:「大姐姐,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樣的簪子?」
尚宛妗自然是不知道她的喜好的,只是覺得應當沒有小姑娘會不喜歡這樣精緻可愛的東西,所以剛剛看到這玉簪時,便留了心。
勾了勾嘴角,尚宛妗笑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喜歡就好。」
尚宛宛抱住尚宛妗的一隻胳膊,黑溜溜的眼睛又大又亮,讓人心生好感:「我就知道有姐姐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大姐姐,以後我天天來找你玩好不好?」
尚宛妗自然不會拒絕。尚宛宛性子熱情,姐妹間那份生疏感,在她的自來熟下,很快就消弭殆盡。
三人正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說話,就見一個穿著蔥綠色夾襖的大丫鬟前來傳話:「大小姐、四小姐、五表小姐,侯爺回來了,老夫人吩咐了人在松鶴堂擺飯,還請你們移步前往松鶴堂。」
尚宛妗嗯了一聲,這丫鬟她不認識,不知道是老夫人身邊的還是二夫人身邊的,不過她也沒有細問,而是轉身問尚宛宛和秦婉:「你們要回去換身衣裳嗎?若是不換,就與我一起過去了。」
尚宛宛忙擺擺手:「不換不換,這時候若回去換衣裳,那豈不是讓大家等我一人了!」
尚宛妗看了看她身上明顯是外出時穿的衣裳,嘴角抽了抽,沒有發表自己的見解,只道:「走吧!」
她心裡其實也有些慌亂複雜,馬上就要見到尚知章了,她的父親。尚知章這個人,其實耳根子有些軟,又剛愎自用,上輩子很是疼愛尚宛儀,對她卻像是對一個陌生人一樣,沒有半點兒父愛,讓人寒心。
尚宛妗對於上輩子的最後一絲記憶,便是停留在那壺潑到她身上的滾水。
「走吧!」尚宛妗咬了咬舌尖,恢復了自己清明的神智,又喃喃了一句。
錦書忙上前給尚宛妗披了件稍薄的斗篷,給她戴上風帽,只露出一張俏麗的小臉在外面。
出了房門,剛下了階梯,尚宛宛忽然道:「大姐姐,二姐姐不是住在你隔壁麼?我們不去叫二姐姐麼?」
尚宛妗腳下一頓,抬了抬下巴,對那前來傳話的丫鬟道:「你去叫二娘,然後把人帶到松鶴堂去。」
這就是不想等尚宛儀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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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5:28
第三十三章
尚宛宛皺了皺眉頭,她心思單純,並不代表她傻,尚宛妗這話,分明表明了她跟尚宛儀是有嫌隙的。不由得有些詫異,也不知道大姐姐和二姐姐為什麼鬧得這麼僵了,她若是只有這麼一個姐妹跟自己待在一處,兩人之間的感情指不定有多親厚呢!
心裡正亂七八糟的想著,就聽尚宛妗語氣寡淡的問她:「你是現在走,還是留下來等一等?」
尚宛宛想也不想,道:「自然是和大姐姐一起走,二姐姐這會子說不得還沒收拾好呢,我若是在這裡等她,反而讓她心裡著急。」
尚宛妗嗯了一聲,一行人便朝松鶴堂走去。
跟在後面的錦書不由得多看了尚宛宛幾眼,心裡想著,尚家的小姐果然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之前那位三小姐也就罷了,這四小姐表面上看著天真爛漫,心思卻通透得很。
尚宛宛要與新來的兩位堂姐搞好關係的,她又不能同時進兩個房間,只好先去了大姐姐的屋子。可她在尚宛妗房間待了那麼久,動靜那麼大,尚宛儀都沒有過來看過一眼。如今尚宛妗已經明確表示自己不等尚宛儀了,尚宛宛若是留下來,不但會讓尚宛妗從此與她生疏,尚宛儀也不見得會領她的情。
尚宛宛心裡,明白著呢!
很快就到了松鶴堂,松鶴堂裡面擺了兩張桌子,桌子上的碗筷已經擺好了,只等上菜。尚老爺子和尚老夫人坐在正對著大門的太師椅上,尚老爺子低著頭用一根細籤子剔自己的指甲縫,尚老夫人側著頭對一個四方臉的中年男子說著話。
尚知章沒有遺傳到上老夫人的好樣貌,可天生一張不顯老的臉,這會子看著三十多歲,二十多年後,若是不看他兩鬢的白髮,看起來依然是三十多歲。
尚宛妗掃了尚知章一樣,低頭垂眸,掩去眼裡的寒意。
尚知章已經聽到了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止住了尚老夫人的念頭,扭頭朝著門口的方向看過來,看到尚宛妗時,滿臉的笑意。
錦書見尚宛妗不動,悄悄拉了一下尚宛妗背後的衣裳。尚宛妗終於腳步艱難的上前,走到尚知章面前,有些僵硬的對著他行跪拜大禮。
嘴裡喚道:「父親!」
尚知章有些激動,忙兩手把人攙了起來:「好孩子,好孩子!」又轉頭去看站在一側等著伺候他們入席的顧姨娘,問道:「這是元娘還是二娘?」
見尚知章扭頭去問顧姨娘,尚宛妗眼裡的冷意更甚。剛走到門口的尚奚舟正好聽到這話,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顧姨娘向前一步,對著尚知章盈盈一拜,對上尚知章的眼神,眼波流轉情意滿滿,柔聲道:「回老爺的話,這是元娘。」
尚知章這才轉過頭來看著尚宛妗,伸手把尚宛妗摟在自己懷裡,拍了拍尚宛妗的後背,有些感慨:「上一次我見你,你還是小小的一團,連一聲’爹爹’都不會喊,如今已經這般高了,是大姑娘了!」
尚宛妗沒想到尚知章會抱自己,渾身一陣僵硬,感覺後背上有好幾隻小蟲子在爬,卻不能推開尚知章,只能壓著心裡的不悅跟他裝父慈女孝,臉埋在尚知章胸前,聲音哽咽:「父親!」
尚奚舟看了眼情意綿綿的看著尚知章的顧姨娘,心中好一陣厭惡,幾步上前擋在了顧姨娘面前,給幾位長輩行了禮,才對尚知章道:「爹爹,妹妹今兒個才到,一路舟車勞頓,我看著神色倒像是有些憔悴的樣子,您可別招她哭起來!」
尚知章鬆開尚宛妗,瞪了尚奚舟一眼:「你妹妹都多大了,怎麼會哭!」
然後看到尚奚舟身上那身華麗的衣裳,不由得皺了皺眉:「你這穿的是什麼鬼玩意兒?」
尚奚舟平素穿的衣裳,都是簡潔大方的,要是配上尚宛妗送的珠光寶氣的匕首,就有些不倫不類了。他回自個兒院子以後,翻遍了所有的箱籠,才找出這麼一身花樣騷包的衣裳來,這麼一穿,像極了京裡面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
他雖然有些受不了自己這暴發戶一般的打扮,可又不想取下匕首讓妹妹傷心,便咬著牙這麼穿著來松鶴堂了。
尚知章喝道:「還不快回去換掉!」
尚老夫人卻是很喜歡這個大孫子,不由得道:「我看舟哥兒這麼穿貴氣得很,換掉做什麼,就這麼穿!人靠衣裝,舟哥兒以前那些衣服也太配不上他的身份了!」
尚宛妗扭頭朝尚奚舟看過去,她並不知道尚奚舟此舉是為了讓她高興,看到尚奚舟的打扮後,心裡不由得有些發愁,都是一個爹一個娘生的,怎麼喜好差距這麼大?
尚奚舟見尚宛妗朝自己看過來,沖著她擠眉弄眼做了個鬼臉,然後對尚知章正色道:「衣裳就是給人穿的,這衣裳一直壓在箱底,我再不穿,過兩年,可就穿不得了,豈不浪費?」
尚知章被他那一身珠光寶氣晃得眼睛花,又不好在這個時候生氣壞了大家的興致,便別過頭去擺了擺手:「隨便你,你別在我面前晃!」
尚奚舟應了一聲,朝一側的梨花木椅走去,順手把尚宛妗拉了過去。尚宛宛見尚奚舟一副要跟尚宛妗說悄悄話的模樣,猶豫了一下,並沒有跟過去,拉著秦婉到老夫人面前湊趣去了。
尚奚舟從衣襟裡面掏出一個錦囊來遞到尚宛妗面前,笑道:「這是送給你的。」
尚宛妗看了眼那看起來還很新,上面繡著鴛鴦的錦囊,沒有接:「哪來的東西?」
尚奚舟怕尚宛妗嫌東西不好,忙道:「是我從西域的商人手裡淘來的,雖然樣子不怎麼好看,材質卻是極好的,回頭我帶你出去打磨一下,亮晶晶的,說不定你會喜歡。」
尚宛妗哭笑不得:「我不是問你裡面的東西哪來的,我問你這錦囊是哪裡來的?」
尚奚舟詫異:「你喜歡這錦囊?我看繡工也不怎麼樣啊,還有線頭露在外面,我是實在找不到東西裝了,才用了這錦囊。這錦囊是我房裡的大丫鬟琴冉做的,你要是喜歡,我讓她專門來給你做錦囊?」
尚宛妗哪裡是喜歡那錦囊,卻也沒有解釋,而是指著錦囊上面的鴛鴦問道:「你知道這繡的是什麼,有什麼含義嗎?」
尚奚舟年歲尚小時就去了西北,西北的民風彪悍,女子表達愛意從來不會弄個鴛鴦送個香囊這般委婉,再說了,西北那邊也沒有鴛鴦這種動物,因此,見尚宛妗指著錦囊上的圖案問自己,尚奚舟還真答不上來。
又怕妹妹覺得自己沒用,連這個都不知道,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道:「不如,我幫你去問問琴冉?」
自己哥哥果然是不知道的,尚宛妗松了口氣,上輩子尚奚舟是在女人身上吃過虧的,這輩子她可不能看著一個丫鬟帶壞了尚奚舟,便道:「你一個爺們兒去問這個,也不嫌臊得慌,明兒個你叫琴冉來漱春院,我自個兒問。」
「也行。」尚奚舟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說話間尚宛儀和尚宛逑也到了,兩人竟然是有說有笑一起到松鶴堂的,這讓尚宛妗微微有些吃驚,卻沒有說什麼。
一家人算是到齊了,相互見了禮,尚老夫人又當著尚知章的面給尚宛妗和尚宛儀送了見面禮,緊跟著二夫人也送了見面禮,大家這才落座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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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5:39
第三十四章
都是一家人,尚家又是武將家庭,就沒有那麼多講究,長輩們坐了一桌,小孩子們坐了一桌,倒也便宜。二老爺的妾侍並沒有跟顧來伺候,顧姨娘便帶了人站在老爺夫人們這一桌伺候,嶽姨娘便帶了丫鬟們在少爺小姐們這一桌伺候。
尚奚舟生怕尚宛妗不好意思夾菜,一個勁兒的挑了自己覺得好吃的菜品,往尚宛妗碗裡夾。尚宛妗吃得辛苦,又不好打消他的熱情,只好一個勁兒的默默的吃。
這膳食做的是錦都風味,口味比較辛辣,好在尚宛妗上輩子在錦都生活了二十幾年,倒也能習慣。尚宛儀就有些受不住了,辣得滿臉通紅,最後撂了筷子,不肯繼續吃了。
顧姨娘站在尚知章身後心疼的看了眼尚宛儀,卻什麼都沒有說。
晚膳之後,顧姨娘跟著嶽姨娘帶了人把東西撤下去,正要出門,尚知章忽然開口道:「盼雪你先留下來。」
顧姨娘神色毫無意外,微微側頭看了尚宛妗一眼,跟嶽姨娘小聲說了句什麼,轉身走了回來。
尚宛妗心裡一跳,立馬明白尚知章是要問路上丫鬟逃跑的事情了。
果然,尚知章開口道:「元娘和二娘先上前來。」
尚宛儀也猜到了尚知章大概是要給她和顧姨娘做主了,心裡有些得意,沖著尚宛妗笑了好幾下。尚宛妗心裡並不慌亂,不動聲色的與尚宛儀一同上前,站在了尚知章面前。
尚知章扭頭對尚老爺子和尚老夫人道:「爹,娘,這事兒你們不瞭解來龍去脈,且先聽著,讓兒子先問一問。」
尚老爺子沒什麼意見,尚老夫人抬了抬下巴,道:「要問也好好問,別嚇壞了孩子。」
尚宛妗訝異的看了尚老夫人一眼,明白過來,她只怕是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不過才幾個時辰的功夫,從彭州跟過來的下人,就已經有人投靠她了。只怕尚老夫人也沒少下功夫。
尚知章應了一聲,先問的尚宛儀:「你和你姨娘的貼身丫鬟跑了,這事兒你知道多少?」
尚宛儀看了眼顧姨娘,見顧姨娘正低頭垂眸給屋子裡的一應主子們倒茶,並沒有看她,便道:「爹爹,我知道的不多,大姐姐知道的肯定比我知道的多多了,爹爹不如問問大姐姐。」
她這話一出來,滿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尚宛妗身上。
尚老夫人心裡一驚,和尚知章想到了一塊兒去,都是一同進京的,為什麼偏偏是顧姨娘和二娘的貼身丫鬟跑了?元娘的丫鬟怎麼就沒有跑?侯府主子身邊的貼身丫鬟比一般的平民百姓還要有頭有臉,好好的怎麼會跑了呢?二娘說那話,難道這事跟元娘有關係?
看向尚宛妗的眼神就犀利了許多,帶上了些許審視。
上輩子比這還難看的嘴臉尚宛妗都見識過,心裡對尚知章和尚老夫人沒有期待,所以並不覺得難過。倒是尚奚舟,見長輩們都懷疑到自己妹妹身上了,忍不住站出來道:「二妹妹這話說得奇怪,自己的貼身丫鬟逃跑了自己都不清楚,反而要去問大妹妹?」
尚知章只有尚奚舟這麼一個兒子,因此對尚奚舟的想法還是很看重的。此時見尚奚舟擺明瞭要護著尚宛妗,自個兒對尚宛妗的態度也柔和了兩分。
尚知章清咳一聲,問尚宛妗:「妗姐兒,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尚宛妗看了神色難掩得意的顧姨娘一眼,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一臉茫然,道:「父親怕是不知道,到肅州之前,女兒就生了重病,不能見風,到涼山城才好了許多。照理說我這個做姐姐的應該多照顧二娘,可我實在是有心無力。」
這就是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了!尚宛儀聽了,氣得臉色發紅,指著尚宛妗怒道:「尚宛妗,你說話要摸著良心!」
尚宛妗淡淡的看了尚宛儀一眼,冷笑道:「二妹妹這話說得奇怪,平白無故往自己嫡姐身上潑髒水,你的良心又在哪裡?」
尚老夫人雖然出身低微重利輕義,卻是個很注重嫡庶的人。她先前要搶侯府主持中饋的權力,所以沒想那麼多,現在尚宛妗一提醒,她才醒過神來,是啊,尚宛妗可是大房唯一的嫡女呢!
當下桌子一拍,鎖著眉頭,喝道:「二娘,在彭州的時候,你沒有學過規矩嗎?哪家的庶女一口一個名字的叫自己嫡姐了?」
尚老夫人為什麼突然就偏向尚宛妗了?尚宛儀有些懵,卻梗著脖子道:「她對我不仁,我對她自然不義,祖母,您可知道這一路上她都做了什麼?」
尚老夫人見尚宛儀都敢跟她頂嘴了,心裡想著這還得了,面色鐵青:「她做了什麼也是你嫡姐!」
尚宛儀被氣得嘴唇直抖,眼睛死死的盯著尚老夫人身後的一個燭臺,看著一旁低眉垂首的裝沒事人的尚宛妗,心裡恨不得用一個燭臺砸死她!
尚老夫人把滿屋子的人掃了一圈,最後把視線落在顧姨娘身上,怒道:「我信任你,所以留你在彭州照顧小姐們,你就是這麼教導小姐的?」
顧姨娘臉色一白,眼中盈淚,忙在尚老夫人跟前啪的一聲跪了下來,看起來十分的委屈:「老夫人,都是婢妾的錯,只是,在彭州時二娘和元娘素有矛盾,就是姐姐在的時候,也是任其自然的,婢妾不過是一個姨娘,又如何管萬金之軀的小姐呢?」
說著,眼中帶怯的抬頭看了尚知章和尚老夫人一眼,又低下頭來:「若是管了,只怕人家又要說我欺負姐姐留下來的孩子了。」
這話聽起來是在自責,可仔細一想,卻是字字誅心,一番話就把尚宛儀不尊嫡姐的錯歸咎在了尚宛妗身上。在場眾人聽在耳裡,紛紛猜測大概是尚宛妗仗著自己嫡女的身份諸多欺辱尚宛儀,所以尚宛儀才會這般憎恨尚宛妗。
尚奚舟聽了這話,氣得兩手直發抖,下意識的就扭頭去看尚宛妗的臉,只見尚宛妗正滿臉譏誚的看著顧姨娘,嘴唇抿得死死的。
她才十三歲,就要經受這樣的陷害,娘親去世有三年多了,這三年她是怎麼過來的?尚奚舟心裡一痛。
忽然就冷笑出聲:「顧姨娘如此說,好像妗姐兒這些年頗得你照顧似的。」
這話裡面的諷刺意味太濃厚,顧盼雪不由得又是臉色一白,難以置信的看向尚奚舟,柔聲質問:「大少爺,您是從哪裡聽說婢妾苛待了元娘不曾?婢妾自認這些年帶著元娘和二娘過活,不說有功勞,至少有苦勞,大少爺說這話未免太誅心了!」
她竟會覺得別人說的話誅心!尚宛妗臉上的譏誚更甚,正要開口三言兩語反駁回去,就見尚知章臉上帶了慍色,對著尚奚舟厲聲喝道:「你給我滾回自己的院子去,誰教你這般說話的?她雖然是個婢妾,到底算是你長輩,你整日跟著范夫子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
尚宛妗難以置信的看向尚知章,只見尚知章看向顧姨娘時眼裡閃過一絲憐惜,怎麼也不肯相信,尚知章這個人渣,為了顧姨娘,竟然連尚奚舟都訓斥了!
尚宛妗心裡一片冰涼,心中對顧姨娘的認知再度刷新。她們到武威侯府的時候,尚知章還沒有回來,顧姨娘又是交給嶽姨娘安排的,沒想到這個短短的時間內,她竟然有本事勾起尚知章對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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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5:52
第三十五章
尚奚舟雖然自幼習武,又是在西北邊關長大,性子卻是極溫和的,只是顧姨娘這事實在是他心裡多年的心結,所以尚知章這一怒,立馬激得他情緒有些不自控了。
尚奚舟表情有些猙獰,指著顧姨娘問尚知章:「父親,你說她是長輩,是以父親的妾的身份,還是以娘親庶妹的身份?如果是以父親的妾的身份,她不過是一個奴,有什麼資格做長輩,如果是以娘親庶妹的身份,父親,你就不怕九泉之下的娘親不得安寧嗎?」
這番話一出來,屋子裡的眾人都被震住了。尚宛妗也震驚的看向尚奚舟,她從來都不知道他是這麼忌諱顧姨娘的事情的!
是了,他怎麼會不怨恨呢?上輩子他後來與尚宛儀成了冤家對頭,未必沒有尚宛儀跟顧姨娘走得近的原因。
尚知章氣得臉色通紅,當下手裡的青花茶盞一摔,發出清脆的響聲,指著尚奚舟的手直哆嗦,整個人說是怒火燎原也不為過,當下就沖著門口的婆子喊道:「請家法來,請家法來,我要打死這個逆子!」
本來是要追究顧姨娘和尚宛儀貼身丫鬟逃跑的事情,突然就發展成要請家法打尚奚舟了,眾人一時之間還有些懵。
還是尚宛逑急了,先站出來拉尚奚舟的衣袖:「哥哥,你何苦惹爹爹生氣,快給爹爹服個軟!」
顧姨娘悄悄拉了站在自己身側的尚宛儀的裙角一把,母女二人低眉垂首,掩去眼裡得意的神色。
尚奚舟看了她們一眼,冷笑著對尚宛逑道:「三妹妹,這事與你不相干,你別管。」
「如何與我不相干!」尚宛逑小嘴一撅,「我這個做妹妹的如何能看著哥哥犯糊塗?哥哥今天幫大姐姐說話,反而自個兒惹禍上身,我反正是不能看著哥哥挨打的。」然後轉身往地上一跪,跟尚知章求情,「爹爹,哥哥今日也是為了大姐姐才說那些話的,還請爹爹看在哥哥護妹心切的份上,原諒哥哥這一回吧!」
尚宛妗心裡覺得好笑,以前只是覺得尚宛逑是尚宛儀的應聲蟲,現在才發現她心機也如此深沉,給尚奚舟求情的同時,還不忘離間她和尚奚舟。
這屋子裡面,說是血脈親人,可除了尚奚舟,又有誰會站在她的角度說話?尚宛妗看著尚宛逑冷笑,哥哥是她的親哥哥,她怎麼可能讓兄妹離心這種事發生!
想著,就抬腳默默的走到了尚奚舟身側站好。
尚奚舟看著尚宛妗走過來,胸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並不理會尚宛逑,小聲的喚了一聲:「元娘。」
尚宛妗朝他點了點頭,然後抬頭看向尚知章,聲音雖然不大,氣勢卻擲地有聲:「我倒是覺得哥哥沒有錯,父親若是氣不過,便連我一起打吧。」
尚奚舟吃驚的看向尚宛妗,然後就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這才是他的親妹妹!在別的事情上,他不會跟她計較大是大非的問題,可在顧姨娘的事情上,他需要尚宛妗完完全全的站在他這一邊。
尚宛妗沒有辜負他的信任!
尚知章素來容不得別人忤逆,如今見兩個孩子都跟他對著來,氣得不行,當下連說了三個「好」字,然後來回瞪著尚奚舟和尚宛妗:「你們兩個真是好,既然兄妹情深,那我就成全你們!」
竟然沒有一絲一毫顧及父子父女之情的意思。
尚奚舟眼睛猛的睜大,心裡剛升起的歡喜立馬散去,是他糊塗了,父親是征戰沙場的老將,下手只重不輕,他怎麼能讓身嬌體弱的妹妹跟他一起挨打呢?
頓時有些後悔起來。
尚宛妗自然是不會甘願挨這一頓家法的,當下捏了捏尚奚舟的衣袖,示意他冷靜,自己上前走了一步,目光直直的盯著尚知章:「只是,不知道父親這一頓家法是以什麼名義?哥哥那番話入情入理,可挑不出什麼錯來。」
尚知章沒想到尚宛妗竟然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種話來,更是氣得不行,怒道:「頂撞父親是為不孝,難道還不夠請家法嗎?」
二夫人微微有些訝異,挑眉多看了尚宛妗一眼。之前尚宛妗跟她示好,她並沒有放在心上,只把尚宛妗當一個小孩子,現在看來,卻是她小覷她了。
尚宛宛和秦婉是得了尚宛妗禮物的,自然不願意看到尚宛妗挨打。秦婉寄人籬下不好說什麼,尚宛宛卻一步一步蹭到尚老夫人身邊,主動給尚老夫人捶肩,逮著機會就跟尚老夫人擠眉弄眼,那叫一個欲說還休。
尚宛妗看了尚知章一眼,微微垂了垂眼皮,收斂眼中的冷意,語氣還是那麼不溫不火:「父親說我和哥哥頂撞了爹爹,自然是我和哥哥不對,請家法是沒什麼。可落在旁人眼裡,怕是不會這麼想了。」
尚知章怒道:「在這武威侯府,我尚知章還是能做主的,別人怎麼想,關我什麼事!」
尚宛妗咬了咬嘴唇,提醒道:「武威侯府如今是京城新貴,聖眷正濃,別人怎麼看待父親,自然是不虛在意的。他們頂多也就是會誤以為父親寵妾滅妻,為了一個姨娘對原配的一雙兒女施家法罷了!就算是傳到鐘家人耳裡,這種軼聞,他們應當也不會當真的。」
眾人猛的把視線落在尚宛妗身上,誰也沒有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鐘家來。
如今已經快到臘月底了,鐘家孀居的大小姐正月初六就要嫁到武威侯府來,若是在這個時候聽聞尚知章寵愛顧姨娘到為了她連原配的子女都打的地步,鐘家不是小門小戶,只怕這親就不好結了。
尚知章瞪著尚宛妗直罵:「逆女!逆女!」他倒是有心打尚宛妗一巴掌,只是一來尚奚舟擋在尚宛妗面前,二來是他對尚宛妗那話多多少少有些忌憚。
「夠了!」尚老夫人忽然猛的拍了一下桌子,臉色難看,語氣竟帶了些威嚴,「大郎,不過是為了個姨娘,就喊打喊殺的,妗姐兒剛剛才到武威侯府,你這般如何對得起地下的顧氏?」
尚知章心裡憋著一口氣發洩不出來,明明是尚奚舟頂撞他所以要請家法,怎麼現在變成了他為了顧姨娘對自己的一雙兒女喊打喊殺?
尚老夫人不給他辯駁的機會,繼續道:「今天這事,我說了算,顧姨娘徒惹事端,好好在屋子裡禁足幾天,舟哥兒和元娘受了委屈,回頭給你們做兩身新衣裳,歡喜歡喜。這件事,以後可不許提了。」
尚宛儀目瞪口呆,怎麼剛剛還要對尚宛妗用家法,這會子就不許提了?忍不住脫口而出:「這怎麼可以!」
尚知章背著手站在那裡不肯說話,顯然也對這處理很不滿意。
尚老夫人冷笑著看向尚宛儀,想著都是因為顧姨娘和尚宛儀母女,今晚才會上演這麼一出鬧劇,不由得心想,不管出身門第有多高,庶女就是庶女,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正要呵斥尚宛儀兩句,就聽見尚宛妗忽然開口:「這件事確實不能就這麼算了。姨娘和二娘貼身丫鬟逃跑的事情,若是不查清楚,只怕以後有什麼髒水,都一併往我頭上潑了呢!」
尚奚舟本來打算順著尚老夫人的話將這件事揭過,聽尚宛妗這麼一說,立馬又梗直了脖子,擺出一張臭臉站在尚宛妗身側,擺明瞭要給自己妹妹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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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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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00:06:32
第三十六章
尚老夫人看了尚宛妗一眼,左手無意識的摸了摸右手上掛著的佛珠,轉了幾圈,心下好一番沉吟,也不知道她心裡是如何想的,再開口時神色已經平復了,瞅了尚知章一眼,淡淡道:「那就先問清楚吧!」
對於尚老夫人的性子,尚宛妗多多少少有些瞭解的,她以為她會先質問自己,誰知尚老夫人卻對還跪在地上的顧姨娘開了口:「二娘說竹枝三人的逃跑跟元娘有關,元娘和二娘都是小孩子,有什麼話也說不清楚,還是你來說吧!」
顧姨娘微微抬頭,看了尚知章一眼,見尚知章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這才咬了咬牙,下定決心,開口道:「這事兒說起來對元娘名聲不好,婢妾是打算爛在肚子裡面的,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婢妾不說,反而會惹出更多麻煩,少不得說了。還希望元娘不要怪婢妾。」
尚宛妗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並沒有接話。
她這話,在場的眾人,除了尚知章,是沒有一個人信的。你不打算說,又怎麼會鬧到如今這個局面呢?
顧姨娘見尚宛妗不理她,不由得冷笑,心裡想著,為了二娘,為了她自己,這次少不得孤注一擲了,便道:「在進入肅州之前,一行人歇在華榮客棧,元娘不知從哪裡得來了迷藥,將婢妾和二娘,已經竹枝她們三人給迷暈了,等婢妾和二娘醒來時,人已經在涼山城的客棧了。元娘在這個時候告訴婢妾,竹枝她們三人逃了。老夫人您說,這讓婢妾和二娘如何信?」
眾人都駭然,萬萬想不到顧姨娘口中的尚宛妗竟然如此的惡毒。
尚知章也震驚的看著尚宛妗,顧姨娘在他面前並不是這麼說的,顧姨娘只說尚宛妗因為跟尚宛儀鬧了矛盾,所以故意慫恿竹枝她們三人逃跑了。所以才會當著一家人的面質問尚宛妗。
他若是知道是這樣大的事情,定不會在這麼多人在場的情況下提這件事的。武威侯府大小姐蛇蠍心腸這樣的傳言要是在錦都傳開了,只怕整個武威侯府的小娘子們以後都不比說人家了。
尚知章看向顧姨娘的眼神不由得帶了些審視,她究竟是在他面前撒了謊,還是此時此刻在大家面前撒了謊?
尚宛妗冷笑,朱唇輕啟:「姨娘冤枉人倒是一把好手,我也無話可說,只問姨娘一句話,空口無憑,證據在哪裡?」
尚老夫人回過神來:「對,證據在哪裡?」
尚奚舟怒道:「你若是沒有證據,冤枉了元娘,可要按家規處置!」
「證據自然是有的!」顧姨娘看了尚宛妗一眼,眼裡充滿了得意與惡念。顧姨娘抬頭死死的盯著尚老夫人,「還請老夫人傳一個人進來問話,這些日子元娘做了什麼,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人了。」
難道是沈嬤嬤?一直站在尚宛妗身後的錦書臉色變得煞白,這才想起,到了漱春院之後,她和小姐待在房間裡面,已經許久沒有見過沈嬤嬤了。
顧姨娘說得言之鑿鑿,尚老夫人忽然不敢開口傳喚她口中的證人進來了,若是顧姨娘口中的指控被證實了,只怕這武威侯府的姑娘們的一輩子都毀了。
偏偏尚宛儀見狀來了勁,之前尚老夫人偏心了尚宛妗,她就不理尚老夫人,直接拉了尚知章的袖子撒嬌:「爹爹,您可要給女兒和姨娘主持公道!證人就在門外,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尚知章心裡猶豫得很,如果只是一個尚宛妗,他是不在乎的,左右他女兒多。可尚宛妗蛇蠍心腸的事情被證實了,整個武威侯府的小娘子都會被連累,到時候武威侯府成了錦都的笑話,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尚奚舟目眥盡裂的看著顧姨娘,若不是尚宛妗站在他身前攔著,他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尚宛妗心裡一片悲涼,這屋子裡的眾人沒有一個敢開口說把證人傳喚進來,說明大家的心裡都認定了顧姨娘的指控並非虛假,沒有一個人是信她的!上輩子她身上頂著庶女的身份,他們那麼對她,如今她身上頂著嫡女的身份,他們還是不肯給她一絲關愛。
原來大家對她的態度,從來都跟嫡庶無關!
是啊,就算她是嫡女又怎麼樣?哥哥這般大年紀了,身上一無功名二無封蔭,娘親早早去世,外祖母家跟她又不親和,武威侯府的其他人與她十幾年不曾見面,又怎麼可能是她的仰仗?
尚宛妗收斂了自己眼中的情緒,淡淡的開口打破了這僵硬的氣氛:「姨娘既然有證人,我們若是不讓她把人帶進來問上一問,只怕姨娘心中不服,如此,就把人領進來吧!」
尚老夫人見她這般鎮定,心裡對顧姨娘話裡面的真假產生了懷疑,猶豫了片刻就下了命令:「讓人進來吧!」
尚奚舟悄悄握住了尚宛妗的手,小聲道:「別怕,有哥哥在呢!」
尚宛妗心中一暖,目光隨意落在地上的青花瓷茶盞碎片上,並沒有回頭看尚奚舟,也沒有對他這安慰做出絲毫回應。
尚奚住也不惱,心裡暗暗的下定決心。
然後便見外面走進來一個看起來有些瘦弱的半大小子,那小子一臉的機靈相,臉蛋紅紅的,應該是在外面等久了凍的。
宋小黑沒見過什麼世面,見了這滿屋子的人卻一點也不露怯,規規矩矩大大方方的跪下磕頭行禮。
尚宛妗微微有些詫異,跟錦書不動聲色的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們都沒有想到顧姨娘的證人竟然是宋小黑而不是沈嬤嬤。
尚老夫人沒見過宋小黑,見來人是個小子,微微皺了皺眉,眼皮子抬了抬,厲聲問道:「你是做什麼的?」
宋小黑忙道:「小的是趕車的宋老爹的兒子,因為手腳麻利,被允許跟在爹爹身邊一起照顧馬匹。」
見來人不是沈嬤嬤,尚宛妗和錦書心裡那塊大石頭徹底落了下去。尚宛妗扭頭去看顧姨娘,正看到顧姨娘看著宋小黑微微勾起嘴角,一副勝卷在握的樣子,心裡不由得詫異。
宋小黑知不知道內容,她自己心裡是清楚得很的。顧姨娘這副樣子,難道是有別的打算?
尚宛妗仔細回憶了一下,從涼山城到錦都這一路,宋小黑似乎確實是跟著顧姨娘和尚宛儀那輛馬車的。
心裡正琢磨著,就聽見宋小黑開口:「小的雖然沒有在小姐們跟前伺候,可小姐們長什麼樣子,小的是不會認錯的。過了狐狸嘴,進肅州之前,大家曾在一家簡陋的客棧過夜。那日小的被錦王殿下留下來說話,口舌乾燥,出來之後又多喝了水,便起身去茅房。正看見大小姐穿了二小姐的衣裳同錦書姐姐在走廊裡面說話。似乎提到熏香什麼的。」
錦書一聽,心裡嚇了一跳,不斷的回想那日的事情,難道真的是小姐和自己不注意,被宋小黑察覺了?
然後就見尚老夫人黑著一張臉道:「你能保證你這話裡面沒有半點虛言?」
宋小黑挺了挺腰:「小的雖然年紀不大卻不是個擅長撒謊的人!」
顧姨娘悄悄彎了彎嘴角,語氣有些哽咽,道:「你接著說,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給老爺子、老夫人和侯爺說清楚。」然後抬頭楚楚可憐的看向尚知章,「若不是聽小黑說,婢妾還真不敢懷疑到元娘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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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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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00:06:43
第三十七章
尚知章板著一張臉沒有說話。
宋小黑立馬繼續道:「那之後小的就存來一個心眼,時時刻刻小心注意著小姐們,後來果然被小的發現,大小姐綁了二小姐和顧姨娘,自個兒穿了二小姐的衣裳指揮大家趕路,等到了涼山城,顧姨娘和被裝扮成大小姐的二小姐才露面。就是竹枝竹香和袖真三位姐姐,也不是自個兒逃走的,小的親眼看見大小姐把她們三人送出房門,也不知道是使了什麼妖法,三位姐姐下了樓,自動自發就上了人販子的馬車。」
宋小黑話落,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尚宛儀就先嚷道:「看,我說得沒錯吧,尚宛妗害我和姨娘!」然後又拉著尚知章的袖子撒嬌,「爹爹你可以給我們做主才是!」
「胡說八道!」尚奚舟指著宋小黑的鼻子罵了一句,然後一腳把人踹到了地上,「良心被狗吃了的東西,連主子都敢構陷!」
顧姨娘看了眼順勢躺在地上躲避的宋小黑,冷笑著抬頭看了尚奚舟一眼,道:「大少爺十多年不曾見過元娘,怎麼就肯定小黑這話是構陷元娘?還是說二娘是庶出,婢妾和二娘就活該被元娘玩弄于股掌之間?」
尚奚舟氣結,他有心為尚宛妗辯駁,可一時半會竟找不出話來反駁,整個人站在那裡又氣又惱,最後索性眉頭緊鎖看著尚老夫人:「祖母,這賤奴的話您萬萬不可相信,元娘有我娘親教導,怎麼可能做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尚老夫人臉色難看得緊,沒有搭尚奚舟的話,而是死死的盯著尚宛妗,問道:「元娘,你有什麼可說的?」
尚宛妗聽了宋小黑的話,心裡咯噔一跳,是了,難怪顧姨娘會找上他,在涼山城那一晚,送走竹枝她們時,只怕宋小黑在暗處看到了。至於他前面說的那些話,尚宛妗是一個字也不信,她做事素來小心,又怎麼會不穿斗篷不戴風帽跟錦書站在外面說話?
更別說,那時跟她們住同一家客棧的還有一個讓人談之色變的錦王,她無論如何也會小心了再小心的。
是了,定是顧姨娘編好了教他說的,尚宛妗想起錦書曾經說過,宋小黑這孩子跟顧姨娘身邊的竹香走得很近。為了竹香,他應當是願意聽顧姨娘的安排撒謊的。只是,一番半真半假的指控,就想害了她,真是做她的春秋大夢!
尚宛妗滿臉譏誚的看向顧姨娘,冷笑道:「姨娘對小黑的話深信不疑?」
顧姨娘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尚宛妗還這麼冷靜,心裡有些不痛快,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一臉悲憤的看著尚宛妗,忽然拔高了聲音:「元娘,事實俱在,你叫婢妾如何不信他?」
尚宛妗輕呵一聲,轉身看著尚老夫人:「我又不是有病,無緣無故把姨娘和妹妹一路綁到錦都來?再說,賣了姨娘和妹妹的丫鬟,我有什麼好處?」
然後一臉失望的看向尚宛儀:「我想著你身邊少了一個貼身丫鬟,你素來又跟我身邊的錦繡親近,便琢磨著把錦繡給你使喚。沒想到你到這個時候還是跟姨娘站在一邊的。」
宋小黑和顧姨娘的話,眾人心中本來已經信了八成,尚宛妗這麼一說,大家不由得又疑惑起來。
是啊,顧姨娘和尚宛儀就算是再受寵,尚宛妗是武威侯府的嫡女,在身份上怎麼也是越不過她去的,尚宛妗又不是腦子有問題,這一路花了這麼大的功夫,只是為了賣三個丫鬟?
屋子裡擺了好幾個黃泥小爐,桌子上的碗筷已經盡數收拾乾淨,為了讓松鶴堂裡飯菜的味道儘快散去,有丫鬟用琉璃花瓶裝了幾枝臘梅擺放在窗戶前。
尚老夫人和尚老爺子旁邊的桌案上放著個藕荷色的小香爐,香爐上插著檀香,香煙嫋嫋,在油燈的映襯下顯得無比靜謐。
整間屋子死一般的寂靜,周圍伺候的丫鬟婆子們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生怕主子們一個不高興,就把怒火發洩到她們身上。
尚宛宛捶了會兒肩,手有些酸了,仗著尚老夫人喜歡她,便收了手,整個人往尚老夫人懷裡一撲,賴在尚老夫人懷裡不肯動了,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顧姨娘,有幾分得意。
她就知道她大姐姐是被誣陷的,大姐姐人那麼好,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做出這等事呢?這會子她可算是明白為什麼之前大姐姐不肯等二姐姐一起來松鶴堂了。
尚宛妗並沒有太為難尚宛儀,而是俯身問顧姨娘:「姨娘,你說,我做下這些惡事,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目的自然是為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尚宛妗做這一大堆事是為了什麼,顧盼雪心裡比誰都清楚,可這樣的理由,她如何敢說出來?
嫡女謀害姨娘和庶妹,頂多就是受受家法,毀了名聲,再嚴重一點,也無非是送到莊子裡面去,再也不讓她回來。可姨娘和庶女若是謀害嫡女,那可是要殺頭的罪!
顧盼雪在心裡恨死了自己的嫡母,為什麼不早日把她養在身邊,若是她那嫡母早點把她養在身邊,她有了嫡女的身份,嫁給尚知章的,就不會是她姐姐了,二娘也不會是庶女了!
顧姨娘咬碎一口銀牙,卻不肯就此甘休,強壓著心虛,道:「婢妾如何知道元娘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既然如今已經說開了,婢妾也想問問元娘你這麼做的考量是什麼?」
她叫什麼顧盼雪,該叫顧狐狸才是!尚宛妗心裡暗道。她若是說出顧姨娘要謀害她的事情來,豈不是承認了顧姨娘的指控所言非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樣的事情她是從來都不會做的。
尚宛妗冷笑著看了顧姨娘一眼,四兩撥千斤淡淡道:「姨娘這話問得奇怪,我沒有做的事情,讓我如何說做這件事的動機?」
二夫人也擔心尚宛妗若是被蓋上蛇蠍心腸的名聲會連累到自己的女兒,見顧姨娘一時之間跟尚宛妗僵持了下來,找不到突破口,忙上前一步,彎著腰對尚老夫人道:「老夫人,妗姐兒是個好孩子,我看這事兒,八成是那叫小黑的小子胡謅的。」
然後轉身看了眼顧姨娘:「顧姨娘和二娘怕是也是被這惡奴蒙蔽了!」
尚老夫人沉吟一番,點了點頭,道:「我說我家的孩子也沒有那般不懂事的,顧姨娘你受這惡奴挑撥,第一件事應該是把這惡奴打一頓趕出去才是,原不該把人帶到侯爺和我們面前來才是。」
這就是要把這件事糊弄過去的意思了,尚宛妗抿了抿嘴,覺得結果有些不如人意。她弄走了顧姨娘和二娘身邊的貼身丫鬟,她身邊的丫鬟婆子被顧姨娘策反了半數,她費了這麼大周張,到頭來竟然是打了個平局麼?
尚宛妗微微歎了口氣,在心裡告訴自己來日方長。
然後便聽到尚老夫人道:「這惡奴是不能留了,對外就說他嘴巴不乾淨,連同他老子娘一起,發賣了吧!」
宋小黑萬萬沒想到最後下場最慘的反而是他!他是個講義氣的孩子,親眼看到尚宛妗把竹香等人哄出了門,下了樓,上了馬車,他和竹香關係又好,前面那半段話確實是顧姨娘教他說的,他想要給竹香報仇,所以才應了顧姨娘來做這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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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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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00:06:54
第三十八章
竹香的仇沒有報成,反而把自己一家人搭了進去!宋小黑心裡後悔得要死,正不知道該求誰,扭頭看到顧姨娘盯著尚宛妗怨毒的眼神,忙哭喊道:「顧姨娘救我!」
顧盼雪也心有不甘,可她是一個知進退的人,如今眼見著弄不了尚宛妗了,二夫人又給了她全身而退的臺階,正要借坡下驢,安靜了許久的尚宛儀爆發了。
尚宛儀忽然跳起來,指著尚宛妗的鼻子,大聲怒道:「就因為她是嫡女,我是庶女,所以你們才個個都偏袒她是不是?宋小黑明明看到她穿了我的衣裳在外面跟錦書說話,你們為什麼還要偏袒她?嫡女是人,庶女難道就不是人了嗎?」
尚宛妗心裡想著,顧姨娘教宋小黑編了前面那一半的話,尚宛儀怕是不知道的,所以才叫囂得這麼理直氣壯。
又覺得好笑,這武威侯府從上至下沒有一個是講規矩的人,這偌大的侯府,把嫡庶觀念時時刻刻放在心裡的,只怕也只有她尚宛妗和顧姨娘二人了。
尚宛儀這一爆發,尚老夫人和二夫人都臉色一黑。一直不開口,默默坐在一邊喝茶的尚老爺子忽然打了個哈欠,起身道:「這家長里短的小事還要說多久?你們滿滿掰扯,我和二郎還有事情要去做。」
尚知英心裡也覺得煩躁,聞言忙起身,跟著尚老爺子一起走了。
尚老夫人並不理會他們,只一味冷笑著看著尚宛儀,嘴裡道:「二娘這是覺得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都不對了?」
薑還是老的辣,被尚老夫人這話一堵,尚宛儀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好繼續揪著「證人」說事:「宋小黑明明看到了尚宛妗穿我的衣裳跟錦書說話!」
顧姨娘心裡沉吟了一番,有些話,由她來說,並不合適。尚宛儀年紀還小,就算說錯了什麼話,也沒什麼打緊的。再加上就這麼放過尚宛妗,她實在是不甘心,因此就沒有阻止尚宛儀繼續鬧下去。
也不知道是尚宛儀的哪句話觸動了尚知章,已經沉默了許久的尚知章忽然對著尚宛妗開口:「元娘,關於宋小黑的證詞,你有什麼好說的?」
尚奚舟聽到這話,氣得手指直發抖,他一直跟著尚知章在西北邊關,平時家裡面服侍尚知章的女人只有一個岳姨娘。岳姨娘這個人膽小怕事,尚知章對她也淡淡的,一心把精力放在驅趕匈奴的戰事上,對三妹妹尚宛逑更是不聞不問。他從來沒想過尚知章竟然會有這麼偏心的時候!
是了,顧盼雪是尚知章自己看上的人,不顧正室還在孕期,就搞大了顧盼雪的肚子,把人抬為了姨娘,人家說小別勝新婚,十多年沒見,心裡對顧姨娘還不知道怎麼珍而重之呢!
尚奚舟只覺得心涼。
尚宛妗倒不覺得有什麼,前世的種種,她早已對尚知章這個父親死了心。
黃泥爐子裡面的炭是普通的木炭,沒有銀霜炭耐燒,此時已經燃盡了,屋子裡漸漸涼了下來。此時添炭已經來不及了,二夫人忙轉身吩咐跟著自己的大丫鬟銀屏,讓她帶著人去廚房裡生好了爐子,拎過來把這幾個黃泥小爐換下去。
尚宛妗看向宋小黑,滿臉譏誚:「你說在進肅州之前的那個客棧裡面看到我穿了二娘的衣裳跟錦書說話?」
宋小黑微微吹著頭,不讓亂動的眼珠子洩漏自己的心虛,嘴裡道:「正是。」
尚宛妗點點頭:「好,那你說說是什麼時候,在哪裡看到的?」
宋小黑還記得顧姨娘教他的話,說得篤定無比:「在小姐的房門外,小的起夜去茅房的時候看到的。」
尚宛妗嗯了一聲,然後轉頭目光直視尚知章,淡淡的開口:「這刁奴還真以為夜裡無人他便可以空口白話的誣陷人了!父親,女兒還記得那家客棧,當時我被二娘推得摔破了頭,在華榮客棧的時候還請大夫看過,一直不大能見風,所以當時到了客棧之後,女兒便不曾出門。」
說著,看了眼尚知章的臉色,見他一副要聽她繼續說的模樣,並沒有要為她「摔破頭」的事情做主的意思,心裡冷笑幾聲,繼續道:
「這刁奴起夜,怕是深更半夜,深更半夜女兒作何要跟錦書站在房門外說話,還穿著二娘的衣裳?」
她這麼一說,眾人都將信將疑。
尚宛妗微微勾了勾嘴角,譏誚的看了顧姨娘一眼,道:「這事兒要弄清楚孰是孰非並非沒有辦法,當時客棧裡的住客,出了我們一行人,還有錦王。錦王是什麼身份,尊貴無邊,有沒有人大半夜的站在房門外說話,他的人,肯定是知道的!」
顧姨娘聞言臉色一白,這才明白尚宛妗為什麼一直那麼鎮定。教宋小黑編前面那半番話,反而是她自作聰明,畫蛇添足了!
前面半段話已經被證實了是假話,後面半段,就算是比真金還金,也沒有人會信了!
彭州甚少有人家種植臘梅,顧姨娘從來沒有聞過臘梅的香味,此時此刻聞著滿室的臘梅香,只覺得有些胸悶氣短呼吸不暢。
這會子她心裡萬般後悔剛剛沒有攔著尚宛儀。
尚宛儀也驚呆了,難以置信的看著宋小黑,她沒想到宋小黑說得那麼言之鑿鑿的話,竟然是撒謊騙人的!扭頭看到尚老夫人眼裡的厭惡和不滿,她抿了抿嘴唇,不敢再鬧下去了。
尚宛妗嘴角勾了勾,對宋小黑道:「這話是誰教你說的,我也不追究了,只是,有道是覆水難收,你作為家奴,既然已經構陷了我,若不處置了你,豈不顯得武威侯府大小姐太好欺負?」
宋小黑下意識的扭頭去看顧姨娘和尚宛儀,只見一個不敢與他目光相接,一個一臉不甘絕望,才知道這下是真的大勢已去,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宋小黑是從彭州跟過來的奴僕,不是尚老夫人的人,因此,怎麼處置宋小黑,尚老夫人是一點也不關心。她所關心的不過是自己的權威,武威侯府的名聲罷了。
因此,尚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子,臉上故作慈愛與憐惜,對尚宛妗道:「你是武威侯府的嫡長小姐,年紀也不小了,遇到這種事情也該學著自己處置了。這刁奴的生死,便由你來決定吧!」
她倒是大方!
尚宛妗心裡冷笑,面上卻是一臉感激的對著尚老夫人盈盈一拜。尚奚舟忽然道:「顧姨娘和二娘同刁奴一起構陷元娘的賬,又該怎麼算呢?」
尚宛妗意外的看了尚奚舟一眼,心下一熱,這個時候不計侯府名聲,還記得給她討公道的,也只有哥哥一人了。
尚老夫人沉吟一番,正要開口,尚知章卻忽然趕在她前面開口了,語速急促:「盼雪和二娘為難元娘,也是被刁奴蒙蔽,本不是她們的原意。可做了錯事就該受罰,就罰盼雪一個月不得出門,二娘抄寫金剛經兩卷,等除夕捐燈油的時候一起帶到寺廟裡面供奉吧!」
尚知章這話一出來,眾人目瞪口呆。
大齊朝雖然不像前朝那般對女子諸多禁錮,女子戴了帷帽也是可以在大街上行走的。可那是針對自由身的良家女子,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妾要想出門,還是不容易的,端看各家的規矩。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7:04
第三十九章
至於抄寫《金剛經》在除夕時拿到寺廟供奉,本來就是功德,許多人家的小娘子們都是爭著搶著要抄的。
尚知章對顧姨娘和尚宛儀這「懲罰」,實在是看不出罰在哪裡。
尚奚舟本來就覺得自己妹妹受了委屈,見到了這個時候,尚知章還要袒護顧姨娘和尚宛儀,不由得大怒,忍不住又要上前與尚知章爭執一番。倒是尚宛妗眼疾手快,拉住了尚奚舟。
尚宛妗微微一笑,對尚知章道:「多謝父親主持公道!」她本來就沒有指望能這麼輕易的把顧姨娘和尚宛儀踩得死死的,顧姨娘在尚知章心裡地位重,與她硬碰硬,還不如一步一步的剪除她的爪牙!
尚宛妗又道:「至於宋小黑,鳴告之後送官,構陷主子,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吧!」
宋小黑臉色一白,癱軟在地上,他沒想到素來好說話的大小姐竟然會這般狠心!求情的話還沒有說出來,二夫人揮了揮手,立馬有家丁上前來拖了他就往外走。等拖到門口時,被外面的冷風一激,宋小黑才回過神來。
大聲嚷道:「我沒有說謊,我沒有說謊,我真的看到竹香姐姐她們是被大小姐哄出門的……竹香姐姐她們當時就跟鬼附身了一樣,大小姐一定是會妖術,大小姐對她們施展了妖術……」
拖宋小黑出去的家丁見狀,忙扯了宋小黑的鞋子,把宋小黑的足袋脫下來塞進了他嘴裡,於是眾人只聽得見他的「嗚嗚」聲。到後來不知道家丁使了什麼手段,大家連「嗚嗚」聲都聽不見了。
二夫人撇撇嘴,掃了眾人一眼,冷笑道:「真是刁奴,越說越沒邊了!明兒一早就送到府衙去!」
尚老夫人看了眼二夫人,道:「你讓人拿了我的牌子去,跟府尹那邊打聲招呼,這刁奴嘴壞,可別壞了咱們侯府的名聲才是。」
二夫人忙應下了。
尚老夫人又對尚宛妗道:「元娘今天剛到,就受了委屈了。你心裡難過,祖母心裡也不好受。明兒個我讓裁縫來府裡給你量一量尺寸,做兩身衣裳。你這樣的小姑娘,就是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才會高高興興。」
尚宛妗對著尚老夫人福了福,滿臉的感激。
尚知章也道:「那刁奴也處置了,你心裡再多的氣也該消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該和和氣氣的,馬上就要過年了,可別在這個時候鬧得難看。」
尚宛妗對他已經心如死灰,聽了這話也沒什麼感覺,又對著尚知章福了福,應了下來。
尚老夫人對於這麼「知情識趣」的尚宛妗很是滿意,讓趴在自己身上的尚宛宛站起來,揉了揉自己有些麻木的雙膝,道:「事情已經鬧清楚了,天兒也不早了,大家就散了吧!」然後看著尚宛妗,滿臉的關切,「元娘這一路舟車勞頓,也該早點歇息才是。」
尚知章聽她們掰扯了這麼久,早就不耐煩了,只是不能跟尚老爺子和二老爺一樣甩袖子走人。
此時聽尚老夫人這麼說,忙起身上前,站在尚老夫人跟前,伏低做小道:「兒子送娘親回房。」
尚老夫人滿臉不耐煩的推了尚知章一把:「你整日那麼忙,也早早多回去休息吧,我有老二媳婦和宛宛陪著回常青院就夠了。」
眾人這才跟在尚老夫人身後出了松鶴堂的門,然後各自回自己的院子。尚奚舟小聲對尚宛妗道:「妹妹,你等我一下,我送你回漱春院。」
然後抬腳追上尚知章,看了眼跟在尚知章身側的顧姨娘,冷聲問道:「爹爹,二娘推元娘摔破頭的事情怎麼辦?」
二娘推元娘摔破頭了?尚知章微微有些吃驚,尚奚舟不提,尚知章都不記得尚宛妗說過這事了!
可都罰了二娘抄《金剛經》,他們還想怎樣?尚知章見大兒子一副討說法的模樣,心裡有些不滿,都是兄弟姐妹,大家就不能謙虛禮讓寬容一些麼!
於是尚知章對尚奚舟道:「看元娘現在這個樣子,頭上連個疤都沒有,想來已經沒事了。你若是不放心,明兒個請於春堂的大夫來給元娘把把脈,看一看便是。」
說完抬腳便走,走了兩步,又回頭道:「你只知道處處護著元娘,可曾想過,二娘和三娘也是你妹妹,你這麼區別對待,是不是傷了她們的心?」
尚奚舟一臉失望的看著尚知章離開,心裡一片悲涼,他區別對待?到底是誰區別對待!
尚奚舟強壓著怒火回去找尚宛妗,見尚宛妗和錦書兩人站在屋簷下,錦書側著身子替尚宛妗擋風,心裡頓時升出一股無力感。
尚奚舟快步上前,接過錦書手裡提著的燈籠,然後攬了尚宛妗的肩,護著她往漱春院的方向走。他擔心尚宛妗心裡難過憋著,一路上指給她看,哪裡種得有枇杷樹,秋天到了可以摘枇杷,哪處假山最隱蔽,是捉迷藏的好去處……
他不瞭解這個十幾年沒見過面的妹妹的喜好,只是猜著她可能對這些感興趣,就一樣一樣的說給她聽。
有尚奚舟站在身邊,尚宛妗就覺得心裡溫暖。他一處一處的說,她也不問為什麼突然說這些,就仔仔細細的聽,感受著來自哥哥的關心。
等到了漱春院門口,尚奚舟忽然停下腳步,對尚宛妗道:「元娘,我去掙功名,等我有了功名,就另立門戶,到時候你跟著哥哥,哥哥一定護著你,好不好?」
尚宛妗愣了一下,良久才反應過來尚奚舟的意思,鼻頭有些酸,悶聲悶氣的回了一聲:「好!」
已經很晚了,尚奚舟想著妹妹一路舟車勞頓還沒有好好休息,便沒有拉著她繼續說話,把人送進了房間便轉身離去了。
尚宛妗神情有些懨懨的,倚著門看著尚奚舟往院子門口走,尚奚舟一回頭正對上尚宛妗有些茫然的眼神,便止住了腳步,朗聲道:「元娘,你快進屋,別吹了風。」
尚宛妗喉頭一緊,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見尚奚舟站在院子裡看著她不肯走,只好轉身進了房間,等錦書關了房門,尚奚舟這才抬腳離去。
澍荷和澍香在看到尚宛妗回來時,便去了廚房打洗漱用的熱水,屋子裡只有尚宛妗和錦書兩人。
尚宛妗興致不高,屋子裡便安靜得要死。錦書有些心疼這樣的尚宛妗,忍不住就想說些好聽的話來逗她開心,便道:「小姐也有十幾年沒有見大少爺了,到底是血緣親情,大少爺護著小姐這門心思,倒比別人家的兄長還要更甚幾分。」
尚宛妗不說話,卻抬了抬眼皮子。
錦書知道她在聽自己講,繼續道:「蘇大少爺已經很心疼小姐了,大少爺心疼起小姐來竟一點也不輸于蘇大少爺。他們兩人若是見了面,說不定比誰都能說到一起呢!」
尚宛妗聞言一動,正要借著這個話頭多問問那蘇大少爺的事情,誰知錦書竟沒有給她插話的機會。
想到大少爺在漱春院門口說的話,錦書心裡直打鼓,她也知道隔牆有耳的道理,便向尚宛妗跟前湊了湊,小聲道:「小姐,大少爺說要分出去單過,還說要把你也接出去,那咱們要跟著大少爺走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7:17
第四十章
被她這麼一攪和,尚宛妗也沒有了打聽蘇大少爺的心思,嘴角抽了抽,頗有些哭笑不得:「哥哥是說等他掙了功名,還沒有影兒的事情,你倒是操心上了。」
這麼一說,她自個兒心裡倒是琢磨上了。她想著自己因為沒有了娘親,不被尚家人待見,可哥哥是尚知章唯一的兒子,多多少少跟自己是不一樣的。所以之前她從沒起過串掇尚奚舟撇開武威侯府的心思。
今晚這麼一鬧,她才發現,尚知章比她以為的還要昏聵,這武威侯府的爵,不襲也罷。尚奚舟既然有自己建功立業的壯志豪情,她作為妹妹,也該往這方面激勵他才是。
這才是她與武威侯府撇清關係的唯一辦法。
「那咱們到時候要不要跟大少爺走啊?」錦書不死心,還在尚宛妗耳邊問。
尚宛妗心思一收,正色道:「錦書,我知道你是個知分寸的,只是這事茲事體大,哥哥的心思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日後我們兄妹的日子都艱難了。剛剛那話,不管哥哥是隨口說來安慰我,還是真打定主意,你都當未曾聽過,此後再不可提起了。」
錦書素來穩重,此時尚宛妗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她哪裡不知道厲害,當下忙點了頭,賭咒發誓說自己不會多嘴。
尚宛妗對於錦書的性子也有幾分瞭解,因此點了點頭,不再敲打她。
錦書找了個玉制的九連環給尚宛妗解著玩,自己在尚宛妗裝衣裳的箱籠裡面翻檢出一套乾淨的褻衣,拿了方布包著,放在自己懷裡捂著。
尚宛妗皮膚有些嬌貴,火烤過的衣裳,若是貼身穿了,身上會起紅色的疹子。錦書這會子捂著,等尚宛妗洗漱完了穿,正好暖烘烘的了。
錦書手裡一有事情做,就拿這九連環打發尚宛妗,尚宛妗解了這許多日,也有些煩了,便隨手放在桌子上,看錦書用方布包自己的褻衣。
「下次別這樣捂了,拿個裝酒的葫蘆,裝了滾水,放上去燙一燙就好了。」
錦書笑道:「今兒個這麼晚了,也不知道去哪裡找葫蘆,婢子才想出這麼個法子。」遲疑了一下,又道,「小姐,婢子冷眼看著,今兒個晚上老夫人倒是站在小姐一邊的。如今新夫人還沒見門,老夫人管著侯府的中饋,夫人不在了,小姐勢單力薄,該和老夫人打好關係才是。」
說著看了尚宛妗一眼,繼續道:「婢子有些不明白,小姐怎麼對老夫人那麼冷淡,反而對二夫人示好?」
她這話是真心為尚宛妗的,所以尚宛妗並不惱她。
只道:「她今晚哪裡是跟我站在一邊,不過是她現在管著武威侯府,怕外面傳出武威侯府的小娘子不好的話來。你且記著,這侯府裡面,真正吃人的,不是顧姨娘,也不是尚宛儀,更不是還未進門的新夫人,而是老夫人!咱們不可得罪了她,也不可與她走太近!」
想了想,又提點了錦書一句:「你也覺得二夫人被老夫人管得死死的,沒有與她結交的必要?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這武威侯府她才是真正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咱們跟她交好,說不得有一天還得靠她救咱們的命呢!」
上輩子尚宛儀欺負她,顧姨娘冷落她,新夫人不屑搭理她,她便費勁了心思討好尚老夫人,想得她的提拔,日子也可過得好一些。誰知尚老夫人竟然為了幾百兩銀子,做那皮條客的勾當,讓陸展沉看到了她。
這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頭的人!
錦書不知道尚宛妗曾經歷過什麼,所以對於尚宛妗這話,錦書有些難以理解。小姐跟她一樣,明明都是剛從彭州來的,之前從沒有與老夫人和二夫人接觸過,怎麼就得出了這麼個結論來了?
只是尚宛妗是小姐,她是丫鬟,縱然心裡不解,她也不會去質疑尚宛妗。忙把尚宛妗的提點記在了心裡。
主僕二人正說著話,澍荷和澍香就端了水進來,於是便撇開先前的話題,說起別的事情來。
澍荷一邊給尚宛妗擰毛巾,一邊對尚宛妗道:「沈嬤嬤吹了風,病倒了,之前本來還想去松鶴堂伺候小姐,被婢子攔下來了。婢子想著,沈嬤嬤身上發著熱,若是傳染給主子了可怎生是好,便叫她這幾日不許近前伺候。」
這段日子沈嬤嬤伏低做小,在澍香澍荷面前都不敢硬氣,所以澍香澍荷慢慢的也能使喚沈嬤嬤一二了。
尚宛妗想起昨日沈嬤嬤被人弄昏丟在她房門前的事情,只怕是受了風,又擔驚受怕,所以感染了風寒。
便道:「明兒個找個醫婆給她看看,眼見著要過年了,我屋裡事情也多,你們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少不得她來。」
見尚宛妗關心沈嬤嬤有限,澍荷微微有些高興。她以前可沒少受沈嬤嬤的氣,如今沈嬤嬤不得尚宛妗待見了,才有了些轉變,她可不想再變回之前那樣子了。
臨睡前,尚宛妗對錦書道:「明兒個一早,你去常青院打聽一下,那裁縫是上午來還是下午來,問好時間,咱們也好上一趟街。」
錦書應下了。第二日一大早果然親自去了常青院打聽。昨日尚老夫人為尚宛妗「討了公道」,常青院的丫鬟下人們以為大小姐是得了老夫人的臉,所以並不怠慢錦書,幾個小丫鬟拉了錦書去小茶房裡面烤火吃點心,老夫人跟前得臉的丫鬟親自進老夫人房間幫忙問話。
尚老夫人正站在窗前拿了顆開了口的榛子逗鸚鵡,聞言,微微一哂,撇了撇嘴道:「你去跟她說,是下午來。」
丫鬟答應著去了,尚老夫人對著鸚鵡道:「又是一個眼皮子淺的,不過是兩身衣裳,生怕誰賴了她的。」
然後又想到尚宛妗光派了丫鬟來問裁縫的事情,並沒有親自來給她這個祖母請安,心裡不由得一陣不痛快。
到底是沒有親娘教的孩子,就是這麼沒規沒矩!
尚老夫人正嫌棄著,忽然見自己身邊的越嬤嬤進來稟報:「老夫人,二小姐來給您請安了。」
尚老夫人喜歡睡懶覺,所以素來是免了媳婦和孫子孫女們晨起的請安的。尚宛妗又不願意在尚老夫人面前晃悠,免得膈應著自己了,所以才沒有想到這一遭。
錦書在常青院的茶房得了消息,正要離開,就見袖雲滿臉不樂的跟著一個小丫頭走了進來。心下覺得詫異,便對那小丫頭道:「我剛剛掉了一個銀鐲子,你跟我一起去找找,回頭我給你吃糖。」
左右已經領著袖雲進了茶房,小丫頭又是個貪嘴的,聽說有糖吃,立馬歡天喜地的答應了,撇開袖雲跟著錦書出了門。
錦書心不在焉的帶著小丫頭在院子裡轉悠,嘴裡問道:「二小姐來了?」
小丫頭沒什麼心計,見錦書問她,立馬竹筒倒豆子都說了:「回錦書姐姐的話,二小姐是來給老夫人請安的,平素老夫人是不讓大家這麼早就去立規矩的,今日約莫是見二小姐剛來,所以讓姐姐們領了二小姐進去。」
錦書立馬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大家都不去給尚老夫人請安,尚宛妗不去,也沒人挑得出錯來,可偏生跟她一起從彭州來的尚宛儀去了,這事說起來就不怎麼好聽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7:27
第四十一章
她沒有忘記袖雲難看的臉色,又問道:「你袖雲姐姐怎麼沒有跟進去?」
小丫頭眼睛死死的在院子裡逡巡,嘴裡想也不想就道:「二小姐身邊還跟著一個姐姐呢,是個沒見過的姐姐,二小姐讓她跟著進去了,留了袖雲姐姐在門外。珠畫姐姐說外面冷,袖雲姐姐穿得單薄,等下去怕是要凍壞,所以叫我帶了人去茶房。」
尚宛儀帶進去的人定是錦繡了。錦書聽了這話,心頭敞亮,也沒有別的要問的了。
那小丫頭沒有找著什麼銀鐲子,忍不住開口問道:「錦書姐姐,你那銀鐲子是開口的還是閉口的?別是不小心掉在路上了吧?」
錦書這才想起來似的,一拍腦門,乾笑道:「我想起來了,應當是早上洗手之後就忘了戴,怕是還是漱春院的石頭上放著呢!倒是連累你跟著我白找這麼一遭了。」
「那姐姐快回去看看,要是被別人撿了去可就說不清了!」小丫頭嘴裡這麼說,眼裡到底有些失望,沒有在這常青院裡面找著銀鐲子,她也沒有糖吃了。
錦書平素不塗脂抹粉,也不愛買料子做衣裳,她是一等丫鬟,手裡的月錢攢下來不少,還不至於連個糖都請不起小丫頭吃了,當下笑道:「得虧你提醒我才想得起來。你叫松夏是吧?我今日要跟小姐出門,等晚些時候,我讓人給你送糖來。」
松夏沒想到大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連自己的名字都知道,又聽說還是有糖吃的,歡喜得很,高高興興的把錦書一路送出了常青院。
錦書心裡雖然著急,可到底是個穩重的,知道現在就是慌裡慌張把尚宛妗叫來常青院請安,尚宛妗也是落不著半句好話的。因此乾脆放慢了腳步跟松夏說話。
松夏才六七歲的年紀,因為年紀小,常青院裡面有什麼事別人也不會想到避著她,性子又單純,錦書幾句話的功夫,就把常青院的情況瞭解得七七八八了。
出了常青院,同松夏告別之後,錦書這才提了提裙擺,腳下生風往漱春院跑。
錦書回到漱春院的時候,尚宛妗正吩咐澍香去拿什麼脂膏,大少爺拿著把劍站在臺階下望著尚宛妗。
等走得近了,錦書屈膝給尚奚舟行了禮,然後才發現他穿得有些單薄,臉有些紅,這大冷的天,額頭上沁出細密密的汗水。
她自己也是習武的,一看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忍不住道:「這大冷天的,大少爺還起這麼早練劍?」
面對自家妹妹的大丫鬟,尚奚舟神情還算溫和,解釋道:「這武功不比文才,文才記住腦子裡了,那就是自己的了,武功若是幾日不練,那就落下了。」
他是武威侯唯一的嫡子,就算功夫不好,以後的日子還能難過了去?錦書立馬明白過來,大少爺這是對他昨兒個說的話上了心呢!
尚奚舟在西北邊關十幾年,雖然跟著教書先生念了幾年書,可也只是識得字,讓他吟詩作對寫文章比殺了他還要難,要想建功立業,還是只能走從武這一條路。
說話間,尚宛妗親自拿了一個上面鑲嵌了紫色小水晶的瓷盒出來,眼睛往隔壁瞟了一眼,道:「咱們是親兄妹,你就是到我房間來坐坐又怎麼樣?這大冷天的站在這門外受罪倒是其次,說話也不方便。」
尚奚舟抿著嘴不說話,看著尚宛妗手裡花哨的瓷盒臉色有些僵硬。
尚宛妗見他看著瓷盒,笑道:「裝脂膏的那個瓷盒不怎麼好看,特地找了這個出來,把脂膏摳了過來。」然後伸出手指就往尚奚舟的手背上抹了抹,把之前摳脂膏時殘留下來的都抹在了上面。
嘴裡絮叨著:「雖說男子不在乎皮相,可這手皸裂了不只是不好看,開裂了還會疼,做什麼也不方便。抹個脂膏又不麻煩,可不許偷懶。」
尚奚舟喜歡看她絮叨的樣子,他離開彭州時還小,對娘親的印象已經模糊了,妹妹的絮叨讓他似乎又看到了娘親的影子。
錦書在一旁忙道:「大少爺不肯大清早進小姐的閨房是為小姐著想,今兒個就大可不必了。」說著朝隔壁努了努嘴,「這會子在常青院盡孝呢!」
錦書說這話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尚奚舟和尚宛妗略一思索,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經過昨天的事情,尚奚舟對尚老夫人也有了不滿,所以這會子也不肯開口叫自己妹妹過去往前湊。
尚宛妗本來就沒有跟尚老夫人打好關係的想法,這會子更不願意湊上去了,當下便勾了勾嘴角:「她要盡孝,誰還能攔著她不成?」
說著就忍不住笑了笑,露出兩顆虎牙來:「我這病了一路,哪裡好到常青院去添麻煩,她去了也好。」這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漱春院外聽牆角的下人們聽個隱隱約約。有了這個藉口,別人也不能拿她不孝順說事情。
尚奚舟見狀,眼睛裡帶了些笑意:「正該這樣。」然後又問錦書,「你去常青院做什麼?」
錦書便把事情說了,尚宛妗想了想,道:「既然裁縫下午來,咱們便上午出去逛逛。這天兒冷,上午出去正好清靜一些。」
尚奚舟一聽,立馬道:「你一個人在錦都人生地不熟,我陪你出去吧?」
尚宛妗想了想,搖了搖頭:「你這個時候陪我出門玩耍,他昨晚堵著那口氣沒有發洩出來,指不定又要借著這個來作踐你呢!」這個他指的是尚知章。
尚宛妗見尚奚舟臉上露出些猶豫的神色來,又道:「我要出門,嬸娘那邊定有安排的,哥哥不必擔心。」
尚奚舟想了想,便打消了念頭,跟尚宛妗告辭回了自己院子,沒一會兒就讓一個丫鬟送來了三十兩的碎銀子。
那丫鬟生得豔麗,神情有些不好看,仿佛這三十兩銀子拿的是她的似的,語氣有些倨傲:「大少爺說讓大小姐有什麼喜歡的就買。」
尚宛妗不動聲色的看在眼裡,嗯了一聲。
那丫鬟張了張嘴,沒忍住,又道:「這錦都物價高,大小姐到時候要買什麼,多問問隨行的嬤嬤,別被人騙了。」
錦書氣得不行,見尚宛妗沒說話,沉著一張臉吩咐澍香把人送了出去。神情有些難看,對尚宛妗道:「這棋吟未免也太倡狂了些,大少爺那麼好的一個人,屋子裡的丫鬟怎麼這樣?」
尚宛妗又想起那個給尚奚舟繡鴛鴦荷包的琴冉來,這倒是提醒了尚宛妗,男人不擅內宅之事,她既然是打算把日子越過越好的,如今到了武威侯府,最緊要的事情不該是報仇雪恨,而是把哥哥房裡的規矩給整頓好。
尚奚舟如今十七八歲,性子還沒有穩下來,之前在西北又沒見過什麼世面,可不能被尚老夫人她們安插的狐媚子們給帶壞了!
聽說尚宛妗要出門,二夫人果然搶著安排了馬車,又安排了人跟著。
昨日有尚宛妗主動示好,今日二夫人也不藏著掖著了,直言道:「元娘別怪我這個做嬸娘的管得寬,只是嫂子沒了,如今侯府是老夫人當家,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嬸娘在你祖母面前也不好交代。」
尚宛妗早就預料到這結果了,也沒有為難二夫人,直接就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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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7:38
第四十二章
二夫人聽說尚宛妗院子裡的沈嬤嬤病了,除了趕車的車夫,又派了個婆子跟著,跟尚宛妗說這魯婆子時常在外面走動,哪裡有賣什麼的熟悉得很。又派了兩個家丁跟著,說是幫忙拿東西。
尚宛妗出去並不是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二夫人只管把人塞過來,她就只管應下。這些人裡面,誰是老夫人的人,誰是二夫人的人,她一定探究的心都沒有。
等到終於收拾好出門,已經到了快到巳時了。
那婆子知道自己不受尚宛妗待見,上了馬車之後就坐在車轅上跟車夫說話,並不進去礙眼。尚宛妗見她知情識趣,也不說什麼。
錦書見自家小姐的好心情一點也沒有被這些人影響到,心裡松了口氣,正要說話,就見自家小姐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忍不住笑著問道:「小姐這是歡喜早上大少爺把自己的體己銀子送了過來?」
尚宛妗眉眼彎彎,心情很好的樣子:「哥哥給我錢花,我自然是歡喜的。這會子心情好,倒不是因為這件事。」
「那是因為什麼事情?」錦書有些好奇了,這一大早鬧出這麼多事情來,她可不認為有什麼事情是值得自家小姐高興的。
尚宛妗抿了抿嘴,她在錦書面前也不用那麼拘束,語帶笑意直接道:「你猜怎麼著,剛剛二夫人領魯婆子過來,悄悄給我塞了五兩銀子!」
「就因為這個?」錦書有些不信,自家小姐手裡有夫人的嫁妝,以前在彭州的時候又有蘇家時不時的送東西,日子過得不但不拮据,反而很寬和,不至於因為五兩銀子就高興成這樣啊!她又不是那種眼皮子淺的人!
「就因為這個啊!」尚宛妗點點頭,一想起二夫人偷偷塞銀子給她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想笑,「二夫人說,咱們家這麼久,從來沒有小娘子出門上街還要給錢的,讓我嘴巴嚴實點,不要讓二娘三娘四娘知曉。」
錦書不是個蠢的,立馬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來,二夫人這是在拿官中的錢做人情呢!心裡就有些不高興,覺得二夫人拿五兩銀子就想換自家小姐的親近,是在小看自家小姐。
當下也顧不得尚宛妗正歡喜了,直接開口道:「小姐也忒大意了,咱們也不缺這五兩銀子,她今日拿官中的錢做人情給小姐,往日不知道拿多少塞進自己的荷包呢!賬上有了窟窿,若是哪天被發現了,說不得就拉小姐入水了!小姐何苦要淌這趟渾水?」
錦書越說越覺得自己說得有道理,於是語氣更加苦口婆心起來:「等咱們回去了,小姐把銀子原封不動的還給二夫人吧?小姐若是不捨得,婢子這些年也存了些錢……」
「哪裡就要動用你那點私房錢了。」不等錦書說完,尚宛妗就收斂神色打斷了她的話,想到外面的魯婆子,壓低了聲音,道,「她打的什麼主意,我心裡自然是清楚的,你不必擔心,就算是拉我下水了,我也是會鳧水的。」
尚宛妗這麼一說,錦書的眉頭就皺得更緊了:「小姐既然知道二夫人是在算計您,何苦要湊上去給她算計?」
何苦要湊上去給人算計?尚宛妗微微有些出神,愣了一瞬,才回過神來,道:「自然是因為被人算計的感覺好啊!」
錦書瞪大了眼睛,覺得自家小姐這是在說瘋話了,被人算計的感覺又怎麼會好?
然後便聽見尚宛妗接著道:「被人算計才證明我們還活著呢!」
尚宛妗想起上輩子,自己一個人跪在武威侯府的大門口,那時武威侯府的眾人已經沒有一個人願意算計她了,對她是避之不及,她才知道什麼是絕望。
錦書自然不懂這些,尚宛妗也沒打算要她懂。尚宛妗吩咐了馬車去書坊。離武威侯府不遠的正平街就有一家舊書坊,車夫直接把馬車趕了過去。
說話間,馬車就停了下來,尚宛妗聽到魯婆子在外面朗聲問:「大小姐,地方到了,您是要下車親自去看,還是告訴奴婢要買什麼,奴婢下車去挑?」
尚宛妗這才讓錦書給她戴上帷帽,伸手掀開了簾子:「走吧,我下去看看。」
魯婆子倒是個利索人,聞言立馬把車夫趕下了馬車,然後自己也跳了下去,轉身扶著尚宛妗下了馬車。
剛下馬車,忽然聽見一陣喧嘩聲,尚宛妗透過帷帽朝著喧嘩聲傳來的方向看去,正看到幾個或背著簍子或挑著擔或推著小車的小販們正朝著這邊跑,好像後面有什麼在追似的。
錦書眼疾手快,抓了一個賣菜的大娘,問道:「大娘,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那大娘急著走,又掙不脫錦書,沒好氣的嚷了一句:「是錦王的車隊往這邊來了。」
錦書手一松,大娘立馬就頭也不回的跑了,錦書扭頭去徵詢尚宛妗的意見,尚宛妗也不想惹麻煩,想了想,道:「咱們進書坊,讓車夫趕了馬車找條巷子避讓一下,晚些時候再過來接我們。」
說話間已經看到錦王一行人的馬車了,刺目的錦字旗幡迎風飄展,錦書不敢猶豫,忙吩咐了車夫把馬車趕走,然後轉身追著尚宛妗進了書坊。
錦書聽著身後雞飛狗跳般的動靜,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沒想到他倒比咱們後到。」
尚宛妗聽了,倒想起忘了跟尚知章提錦王相助的事情來。只是尚知章現在跟顧姨娘站在一邊,自己若是跟他提錦王相助的事情,豈不是主動給他找了個收拾自己的藉口?
可若是不提這件事,一來是對不住恩人,二來是擔心因此讓韓閬記恨上了自己。
尚宛妗琢磨來琢磨去,也沒有想出一個兩全的辦法。
尚宛妗正低頭想事情,忽然聽到錦書在她身側咦了一聲,不由得抬頭朝錦書看去,卻見錦書指著書堆中一個穿了道袍的背影,壓低了聲音道:「那人有點像跟咱們同住華榮客棧的小道士。」
尚宛妗忍不住看過去,那人卻是聽到了錦書的話,正好扭過頭來,跟尚宛妗的視線對上了。
這人不是長邪又是誰?想起那晚這人悄無聲息就翻窗進了她房間,站在她床前,尚宛妗帷帽遮掩下的俏臉頓時收了笑,冷若冰霜。
那人偏偏不知趣,猛的從書堆裡面站了起來,他步子很大,幾步就到了尚宛妗跟前,一臉的驚喜:「這麼巧,是你們啊!」
尚宛妗冷冷的看著長邪不說話,錦書見狀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不過是不小心摔在了小姐身上,若不是她記性好,早忘記這人了。可聽這熟絡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多好的交情呢!
當下便往尚宛妗面前一擋,要笑不笑道:「這位道長可是有事?」
光從語氣也能聽出這其中的警告之意了。
長邪收住腳步,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是一路跟著尚宛妗進京的,時不時的就躲在暗處觀察尚宛妗,想要看她平時會不會跟什麼占星術士接觸。
可以說,這段時間尚宛妗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對他而言,尚宛妗已經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了,這會子被錦書一攔,才想起來,對尚宛妗來說,他只是一個見過兩面的陌生人而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7:49
第四十三章
看著一臉警惕的錦書和站在錦書身後根本不出聲的尚宛妗,長邪有些尷尬,半晌才乾巴巴的道:「並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這偌大的錦都,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熟人,心中歡喜罷了。」
這話裡麵點真假,錦書將信將疑,尚宛妗卻是一個字都不信的。在尚宛妗看來,長邪這個人有些莫名其妙,似乎是在故意接近他,還是遠著點比較好。
魯婆子在一旁也看出了一些門道,想著尚老夫人的吩咐,忍不住就擺出一副關心尚宛妗的嘴臉,問錦書:「這人是誰?小姐認識?」
錦書撇撇嘴:「不過是在華榮客棧有過一面之緣。」然後又打量了一番長邪身上的道袍,心裡想著,這道士莫不是看小姐年輕,想要從小姐這裡騙點錢花花?
於是神色就更加嚴肅了,對著長邪一本正經道:「婢子聽說錦都城也是有道觀的,道長去了自然少不了住處和吃食,我家小姐年紀小,凡事做不得主,道長就是找著我家小姐也是沒用的。」
這話分明是把長邪當成想賴上尚宛妗混吃混喝的了,魯婆子恍然大悟,面上卻不動聲色的看著。尚宛妗心知錦書是誤會了,卻也沒有解釋,只冷眼看著長邪。
長邪心道這丫鬟真有些討厭,面上卻笑道:「這位丫鬟姐姐也太小看我了,都說了是舊識見面打個招呼,哪有什麼別的彎彎繞繞。我現在住在永平伯府呢!」
尚宛妗有些訝異,忍不住挑了眉,錦書不知道永平伯府,她卻是知道的。永平伯的爵位是世襲傳下來的,到這一輩的永平伯,手裡已經沒有了什麼實權。偏生這位永平伯娶了個好媳婦,岳家的錢財抵得上小半個國庫,所以日子倒比別的勳貴過得還要好些。
這永平伯夫人是個好交際的,平日裡沒事就愛在府裡舉辦宴會,也不勞煩自己家裡的廚子,每次都是讓外面的酒樓做好了宴席送進府去。
永平伯夫人捨得花錢,性子也好,八面玲瓏,所以大家也都愛去參加她的宴會。日子一長,錦都的這些勳貴夫人太太們,有一半都隱隱唯永平伯夫人馬首是瞻。永平伯府成了錦都勳貴人家中,除錦王府以外,最不能得罪的人家。
尚宛妗打量了長邪一番,拿不准他這話的真實性。上輩子顧姨娘不愛讓她出門,永平伯府的宴會她統共只參加過一次,永平伯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也不是特別瞭解。
可在她看來,永平伯夫人再好說話,也不會無緣無故就接了一個年輕道人住在家裡吧?這長邪是早與永平伯府有瓜葛,還是有什麼別的特殊身份?
幾人心中各有所想,竟僵持了下來。
尚宛妗回過神來,不欲與長邪過多糾纏,正打算趕緊挑了書離開這裡,忽然聽到書坊外面一陣呼喝聲,伴隨著小娘子的尖叫聲以及馬匹的嘶鳴聲,被嚇了一跳。
然後便見書坊的老闆急匆匆的往裡走,神色帶了些驚恐和震驚。錦書忙問了一句:「老闆,外面是怎麼回事?」
書坊老闆臉上的驚恐之色還未褪去,停下來站在錦書面前,微微垂了頭回話:「小姐姑娘你們這會子可別出去,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這麼冒失,竟然衝撞了錦王的馬。錦王素來……小的不說,小姐也該明白他是什麼性子,只怕外面那位小姐不能善了了!」
錦王是什麼性子?沒事還要攪出三分事來!如今既然是那小娘子自己衝撞了他的馬車,他焉能放過人家?
眾人正震驚著,就聽到外面傳來問話的聲音,似乎是在問那小娘子的來歷。小娘子回話的聲音刻意壓低了,她們在裡面什麼都沒有聽清楚。
錦書看著尚宛妗:「小姐,要不要婢子去門口看看?」
尚宛妗不願意惹上錦王,聽了錦書這話,想也沒想就搖了頭:「別去!」
那書坊老闆忙道:「小姐這話是對的,遇到了錦王,躲都來不及了,哪裡還能湊上去看呢!」
然後又自己嘀咕道:「這錦都城的人都知道遠遠看到錦王的馬了要趕緊躲起來,外面那位小姐怎麼就不知事呢?難不成是剛到錦都城不久?」
她這麼一說,尚宛妗心裡一凜,忽然有了個不好的猜測。
尚知章罰了顧姨娘不許出門,卻沒有罰尚宛儀不許出門!
可這想法一冒出來,尚宛妗又覺得有些荒唐,她和尚宛儀都剛到錦都,尚老夫人這兩日又得「站在她這邊」,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放尚宛儀出門?
這麼一琢磨,尚宛妗苦笑了一聲,不再胡思亂想。
正在這時,只聽到外面一個男子的聲音,朗聲道:「既然是……侯府家的小姐,咱們錦王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今日這事就算了,下次再發生這種事,可沒這麼簡單了結了。你們還不快讓路……」
尚宛妗猛的抬頭看向錦書:「你聽清他說的是什麼侯府了嗎?」
錦書搖頭:「他說得含糊,婢子並不曾聽清楚。」
一旁的魯婆子忙湊上來表現:「老奴倒是聽到說的是武甯侯府還是威甯侯府的,也不十分肯定。」
尚宛妗又看向那書坊的老闆,書坊的老闆忙搖了搖頭:「小的也沒聽實在……外面說不得多少人躲著看呢,小姐若是想知道,晚點打聽一下就是。但凡跟錦王沾上邊了的事情,過不了一日,就能傳得滿京城都知道。」
尚宛妗聞言,這才歇了心思,打算去挑書。卻見長邪忽然往前跨了一步,笑道:「他說的是武威侯府啊,你們都沒有聽清楚麼?」
這話一出來,尚宛妗主僕幾人的臉色立馬一變,聽著外面車輪滾地和馬蹄踏地的聲音漸漸遠去,尚宛妗吩咐錦書:「去看看到底是誰!」
錦書不敢耽擱,幾步就沖了出去,正看到一個戴了帷帽的小娘子正拉著一個穿著蔥綠色棉襖的丫鬟跑。
這時尚宛妗也跟了出來,見狀來不及思索其它的,張口就吩咐錦書:「快把人給我抓回來!」
誰知那主僕二人聽到了尚宛妗的聲音,跑得更快了,一點也不像嬌滴滴的小娘子,錦書追了一條街,把人追丟了。再回來就看到書坊老闆和魯婆子陪了尚宛妗在書坊門口的簷下等著,剛剛還湊在尚宛妗跟前的年輕道士已經不見了蹤影。
錦書一臉的內疚,跟尚宛妗請罪:「小姐,婢子沒有追上,怕小姐這邊出什麼事情,也不敢再追下去了。」
尚宛妗嗯了一聲,語氣有些不好,問錦書和魯婆子:「你們剛才也看到了,看身形,可能看出是誰?」
「哪裡看得出來。」錦書搖了搖頭,然後又想起長邪的話,忍不住怒道,「那臭道士說不定是在誆我們呢,小姐您看,婢子才剛追出去,他就找機會溜了,這還不是怕咱們發現他騙我們找他算帳嘛!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魯婆子也道:「府裡的小姐出門都是要套馬車的,今日老奴去通知車夫套馬車的時候,家裡統共三輛車,再加上昨日小姐帶進來的幾輛,可是一輛沒少。」
尚宛妗咬了咬牙,冷靜下來,淡淡道:「或許是吧。」說著轉身進了書坊裡面挑書。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8:02
第四十四章
到底是被打攪了心情,挑完書之後,尚宛妗也沒有心思繼續逛了,去書坊隔壁的瓷器鋪子,隨手挑了兩個香插就打道回府。
錦書和魯婆子沒有多想,她卻覺得那戴著帷帽的身影有些像她的三妹妹尚宛逑。
巴巴的出來這麼一趟,就買了一堆書和幾個香插,魯婆子是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她不會把原因歸在那個衝撞了錦王馬車的小娘子身上,反而覺得是那個叫長邪的年輕道士的原因。
魯婆子眼裡閃過一絲精光,心裡想著自己這一趟到底是沒有辦砸老夫人交代的事情,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回到侯府後,尚宛妗吩咐魯婆子帶人把書搬進了漱春院,自己則半刻也不耽誤的拿了香插帶著錦書往留霞閣趕。
武威侯府的花園比較寬廣,裡面挖了一個湖,種了睡蓮養了錦鯉,這錦鯉又多是紅色和金黃色,一大群遊過,就像是天邊的霞光一樣。留霞閣是花園東南角的一個院子,比漱春院小上許多,尚宛逑便是住在這個院子裡面。
錦書心裡替尚宛妗不高興,見周圍沒有人,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跟尚宛妗抱怨:「連一個庶女都有單獨的院子,小姐是侯府的嫡長小姐,卻要跟一個庶女擠一個院子。」
尚宛妗心裡有事,板著一張臉,並不理會錦書的話。
錦書見她腳下匆匆,臉色難看,忽然明白過來,瞪大了眼睛問尚宛妗:「小姐是覺得今日書坊外面衝撞了錦王的那個小姐是咱們府上的三小姐?」
尚宛妗不瞞她,一邊急匆匆的走,一邊點了頭。
錦書有些難以置信:「怎麼可能是三小姐!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三小姐難不成是跟蹤咱們到書坊去的?」然後又道,「早知道剛剛婢子就應該跟到馬廄去,問問看還有誰用了馬車!」
尚宛妗冷笑:「她既然敢跟過去,就不會讓你在馬廄那邊查出來。」
原本心裡只有三分猜忌,可這會子跟錦書這麼一說,三分就變成了五分。
「她跟著小姐做什麼?」錦書聲音一下子變得有些尖厲,臉上滿是怒氣,「未免也太不把小姐放在眼裡了,小姐,這事兒可得跟大少爺學一學。咱們剛來武威侯府,手裡沒有堪用的人,誰也對付不了,大少爺心疼小姐,總會為小姐做主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留霞閣院子門口,錦書忌憚院子裡有人,怕打草驚蛇,主動消了音。
尚宛妗停下腳步,臉上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來,緩著步子朝院子裡面走。錦書會意,立馬對著一個掃地的丫鬟喊道:「三小姐在嗎?」
那丫鬟聞言,朝這邊看過來,就見尚宛妗噙著笑朝她點了點頭,忙福了福行禮:「大小姐來了,大小姐裡面請,我們小姐正在做繡活兒呢,婢子這就進去通報。」
尚宛妗點了點頭,那丫鬟便拔腳往屋裡跑。
錦書有些詫異,心道,這麼爽利,難不成真的是小姐看錯了?
尚宛妗倒是神情鎮定自若,上了臺階進了房間,穿過珠簾進入內室,正看到尚宛逑慌裡慌張的跪坐在床上穿衣裳,剛剛說進來通報的丫鬟正取了鞋子放在她面前,只等她伸腳。
旁邊還有一個大丫鬟正手腳麻利的把針線料子往簸箕裡面收拾。床上都是線頭和錦緞的邊角料,看起來還真像做了不短時間的針線活兒。
尚宛妗掃了一圈,卻沒有看到有穿蔥綠色棉襖的丫鬟。
尚宛逑抬頭看到尚宛妗進來,臉上露出窘迫和慌張的神色來,嘴裡哎呀一聲,嚷道:「大姐姐你快轉過身去,我這衣衫不整的,太過失禮了!」
然後紅著臉解釋:「這屋子裡暖爐燃得旺,我有些熱了,這才脫了外套。」
這副情狀,還真有幾分可愛,任是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不忍心怪罪她失禮的。尚宛妗抿了抿唇,眼帶笑意,道:「咱們是親姐妹,哪裡在乎那些虛禮。」
說著話,眼睛卻死死的盯著尚宛逑身後拱起的被子,尚宛逑發現她盯著自己身後的被子看,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不動聲色的挪了一下身子,擋住了被子裡隆起的部分。
尚宛妗眼裡閃過一絲譏誚,挪開了眼睛,尚宛逑松了口氣。
然後便聽到尚宛妗問道:「三妹妹來這錦都也有三個月的樣子了吧?可曾出門逛過?」
聽她這麼問,尚宛逑心裡又緊張了起來,嘴裡強自鎮定道:「自然是去過的,大哥哥怕我無聊,陪著我出去玩了好多回,還與大哥哥的朋友一起吃了太白樓的桂花鴨塊。聽說大姐姐今日出門了?大姐姐人生地不熟,早知道就該讓大哥哥陪著一起出去才是,臨近年關了,大哥哥除了跟朋友們一起聚會,也沒有別的正經事要做。」她一緊張,話就會變得特別多,仿佛這樣就能多幾分底氣似的。
尚宛妗心裡覺得好笑,天下哪有尚宛逑這樣的人,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跟她暗示尚奚舟對自己不如對她好。
「魯婆子跟著呢!」尚宛妗笑了笑,神情帶了些譏誚,「三妹妹年紀小,哥哥陪一陪三妹妹原也是應該的。我沒有什麼要買的東西,又有嬸娘派的魯婆子跟著,哥哥不陪我出去,也沒什麼打緊的。」
尚宛逑卻覺得尚宛妗這是在強顏歡笑,臉上的笑容越發大了起來。
尚宛妗上前幾步,到了床前站著,尚宛逑擔心尚宛妗翻自己背後的被子,身子立馬僵硬了起來,也不繼續穿衣服了,手指死死的絞著。
然後卻見尚宛妗把幾個或蓮蓬、或仙桃、或如意……形狀各異的香插放在了床弦上擺著,笑著道:「今日去書坊想挑幾本書,發現隔壁有家賣香插的店,看了一下,覺得又是新奇又是精緻,便挑了一些回來,打算送給大家。三妹妹你喜歡哪個?」
尚宛逑本來只是粗略的掃了一眼那些香插,現在聽尚宛妗這麼一說,忍不住又把目光落在那些香插上面,心裡忍不住詫異,分明是很普通的香插啊,煙蘿街那邊至少有十家鋪子賣這個,哪裡新奇了?
彭州那種小地方來的,就是沒什麼見識!尚宛逑顧著在心裡鄙夷尚宛妗了,哪裡還擔心自己身後的被子。
尚宛逑對這香插沒有興趣,卻也不好跟尚宛妗翻臉,只興致缺缺的隨手撿了一個釣叟的白瓷香插。
尚宛妗又跟尚宛逑信口說了幾句話,就道:「還有幾個,我拿去給四娘和五娘挑去。」然後看了眼不遠處高幾上放著的針篋,笑道,「三妹妹也別忙著穿衣裳起來了,等得空了我再來留霞閣找你說話。」
尚宛逑留了她幾下,便放人離開了留霞閣,心裡對尚宛妗的來意一點也沒有懷疑。
出了留霞閣,尚宛妗臉上的笑容就掛不住了,沉著一張臉,冷笑道:「我還真是沒有低看她!」
這就是確定書坊外面那個小娘子就是尚宛逑了,錦書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起來,好端端的,三小姐為什麼要跟蹤她家小姐呢?
尚宛妗腳步不停,匆匆回了漱春院,卻沒有再去尋四娘和五娘,而是讓澍香拿了香插,一個院子一個院子的去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8:12
第四十五章
錦書神色擔憂,有些不解:「小姐為什麼不乾脆戳穿她?」
「戳穿她又怎麼樣?」尚宛妗歎息一聲,「咱們又沒有證據。」
這麼一說,錦書更發愁了:「那怎麼辦?小姐總不能這麼由著她們欺負!」
是啊,總不能這麼由著她們欺負,上輩子也就罷了,這輩子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別人騎到了自己頭上去。
想了想,尚宛妗猛地起身:「給我拿那件紅色的斗篷來。」等穿上了斗篷,才繼續道,「咱們去常青院請安。」
「這會子去請安?」錦書看了眼梨花木桌上用來計時的檀香,「快到午膳時間了啊!」
「就這個時候去請安。」尚宛妗勾了勾嘴角,扯起一抹譏誚的笑容來。
要說尚老夫人,除了貪睡,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護食。她自己是小門小戶來的,跟了尚老爺子這麼多年,也沒有改了骨子裡面的小氣。但凡用膳,總喜歡極盡豪奢,什麼貴吃什麼,生怕吃了這一頓,下一頓又要吃觀音土了。
武威侯府的早膳和午膳都是各自在自己的小院解決,只有晚膳,是大家一起吃的。尚老爺子白天不在家,常青院裡一頓午膳就要一二兩銀子,是普通百姓三四個月的用度了。除了不喜歡有子孫早上來請安,尚老夫人最厭煩的就是有人掐著午膳的點兒去給她請安了。
晚輩們這個時候來請安,不留他們用膳就顯得自己這個長輩太不近人情了,可留他們下來用膳……那可是一二兩銀子一頓的膳食,好酒好菜,自己還沒吃夠,讓別人來吃,豈不是心疼!
只是這小氣心思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尚老夫人只推說要做一個隨和的長輩,免了媳婦們和孩子們的早午請安。別人不知道,多活了一輩子的尚宛妗卻對尚老夫人這心思瞭若指掌。
主僕二人裹了披風匆匆往常青院而去,剛出漱春院的大門,就見一個留頭的小丫頭在牆拐角處探頭探腦的張望,見尚宛妗往這邊看過來,猛的轉身拔腳就往花園的方向跑。
錦書問道:「小姐,要去追嗎?」
尚宛妗搖搖頭,譏諷的一笑:「讓她折騰去。」然後就繼續抬腳往常青院的方向走。
見尚宛妗沒有追過去,那小丫頭才松了口氣。心裡又琢磨著,若是讓三小姐知道自己被大小姐發現了,說不定會罰她去打掃茅房,左右大小姐又沒有計較,不如就瞞下來。
果然等見了尚宛逑,尚宛逑問話時,小丫頭只道:「大小姐回漱春院之後,跟錦書姐姐說了會兒話,就出了門,是朝著常青院的方向去的。」
尚宛逑嗯了一聲,然後溫溫柔柔的轉頭吩咐:「去抓一把松子糖來給她。」
小丫頭心裡歡喜得很,等拿了松子糖,立馬下去尋自己的小姐妹一起吃糖了。等小丫頭走了,尚宛逑才對自己身後的綠早道:「我就說大姐姐不會懷疑咱們的,你偏偏不信,現在總是信了?」
綠早正是之前尚宛妗看到的同尚宛逑一起跑的穿蔥綠色棉襖的那個丫鬟,此時眉頭皺得死緊,還是有幾分擔憂:「小姐不可大意,說不得大小姐這是去老夫人那裡告咱們的壯了!」
尚宛逑撇撇嘴:「她不過是看二姐姐跟老夫人請了安,覺得自己沒臉,所以趕過去補上罷了,若是真的察覺到咱們跟蹤了她,去老夫人那裡有什麼用,只等爹爹回來,求爹爹做主便是。」
她這麼一說,綠早心裡的擔憂倒是淡了許多,昨晚她雖然沒有跟在尚宛逑身邊伺候,可松鶴堂發生的事情,尚宛逑回來都跟她學了一遍。侯爺有多護著顧姨娘母女,她心裡也是有數的。
見綠早不說話了,尚宛逑這才彎了彎眉眼,仰著臉笑道:「綠早姐姐這下放心了?放心了咱們就去見顧姨娘吧!」
綠早應了,同尚宛逑一起往顧姨娘住的地方走。
因為尚知章身邊沒有別的伺候的人,所以為了方便,住進武威侯府之後,嶽姨娘是沒有自己的院子的,只在正房旁邊的廂房裡面暫住。這樣一來,有了嶽姨娘的先例,顧姨娘也只好在正院挑了一個廂房住下。
尚知章住的武成院跟尚老夫人住的常青院完全在兩個不同的方向,尚宛逑也不怕遇見尚宛妗,滿臉歡喜的拉著綠早往武成院的方向走。
剛到武成院門口,就見尚奚舟一臉冰霜的從武成院出來,不由得有些詫異,尚知章這個點並不在家,武成院裡面只有兩個姨娘,尚奚舟去做什麼?
綠早低聲跟尚宛逑耳語了兩句,尚宛逑抬頭便滿臉笑容的迎了上去,微微有些驚訝,柔聲打招呼:「哥哥怎麼在這裡?」
尚奚舟腳步一頓,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右手握成拳微微別在身後,倒像是藏了什麼東西,語氣乾巴巴的,道:「三妹妹這是去哪裡?」卻沒有回答尚宛逑的問題。
尚宛逑抿著嘴兒笑了笑,道:「怕姨娘無聊,去陪姨娘說說話。哥哥也是去看姨娘的嗎?」
尚奚舟神色緊繃,板著臉道:「有別的事情。外面冷,你快進去吧,我還有事要做。」
然後不等尚宛逑回答,抬腳便走了。綠早死死的盯著尚奚舟的手,可惜有袖子遮著,什麼也沒看到。
尚宛逑神色有些失望,對綠早歎了口氣:「走吧!」
沒走兩步,又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尚奚舟的背影,滿臉怨毒:「聽說哥哥今日給了大姐姐三十兩銀子?哥哥每個月的分例也才十五兩銀子,平日裡與朋友走動,花銷又大,這三十兩銀子也不知道攢了多久!」
尚宛逑又想起昨日上香的事情,她捐了一個長明燈,一個月五兩銀子的燈油錢,一下子捐了半年的,花光了手裡所有的銀錢,等回去的路上想買一個擦臉的脂膏,尚奚舟怎麼也不肯替她出錢了。
在西北的時候,明明是自己要什麼,尚奚舟就給她買什麼的!
「都怪那個碗精!」尚宛逑想起顧姨娘對尚宛妗的稱謂,怒道,「我是庶女,連月例銀子都要比她少二兩,她憑什麼跟我搶哥哥!」
綠早面色平靜,從昨日到今天,類似的話她已經聽過許多次了,縱然如此,嘴裡還是勸道:「小姐和大少爺十幾年的情分,哪裡是她能比的?且忍一忍,過不久大少爺知道了她的為人,自然會厭煩了她。」
尚宛逑的性子被綠早摸得透透的,只勸了這麼幾句話,就讓她恢復了平靜的心情。到了廂房門口,尚宛逑整了整自己的衣裙,露出一副乖巧怯懦的模樣,然後轉頭吩咐綠早:「我進去跟顧姨娘說,你在外面等我。」
說著便自動自發打開棉布簾子走了進去。綠早看著尚宛逑進門,抓了守在門外的一個小丫頭,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你在這裡守著,若是三小姐出來了我還沒有出來,你就說我去了茅房。」
那小丫頭笑嘻嘻的應了,綠早這才抬腳匆匆而去。
大少爺剛剛舉止異樣,也不知道在武成院裡面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得跟那人說一聲才行。
因為這廂房並不曾住過人,所以房間裡面的擺設很是簡陋。尚宛逑進去的時候,顧姨娘正拿了一把平尺量布。身邊也沒有一個人搭把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8:32
第四十六章
房間裡只放了兩個暖爐,卻把整個內室烘得暖烘烘的。
顧姨娘隔著珠簾看到尚宛逑進來,便放了手裡的東西,笑著往前迎了兩步,笑道:「三娘來啦!」
尚宛逑矜持的抿了抿嘴,然後腳踏蓮花般盈盈走進了內室,路過暖爐的時候不動聲色的往爐子裡面瞧了一眼,燒的竟然是上好的銀霜炭!
這武威侯府的銀霜炭雖然多,可大部分都在尚老夫人和尚知章手裡,就連幾個少爺小姐的房裡,都是沒有銀霜炭燒的。顧姨娘這裡卻能兩個暖爐都燒銀霜炭,她手裡的銀霜炭是哪裡來的,不用問就猜得到。
尚宛逑神色平靜的走上前去,看了眼布簍子裡面的錦緞,嘴裡寒暄道:「姨娘這是要做新衣裳?秋兒站在外面守門呢,姨娘怎麼不讓她進來幫把手?」
顧姨娘身邊就竹香和竹枝兩個丫鬟,被尚宛妗弄走了之後,她就沒有可使喚的人了。這秋兒是岳姨娘手裡使喚的人,年紀雖然小了點,卻聰明伶俐,昨日見顧姨娘連個打熱水的人都沒有,就把秋兒給了顧姨娘暫時用著。
顧姨娘笑了笑,一臉的隨和:「秋兒是岳姨娘的人,她跟在婢妾身邊伺候,那是因為嶽姨娘好心。婢妾若是這種小事都使喚她,豈不是太不懂事了?」
尚宛逑心裡一陣鄙夷,你使喚她幹活是不懂事,你把人放在門外吹冷風就是懂事了?
顧姨娘看了眼尚宛逑,發現她神色有些不虞,愣了一下,並沒有放在心上,壓低了聲音問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對於顧姨娘的態度,尚宛逑是敢怒而不敢言,強壓著心裡的憤怒,低眉順眼道:「我跟著她出了門,一路去了正平街的舊書坊。我看著她進了書坊裡面,與一個年輕道士說話,她沒有開口,都是她身邊的錦書在說。隔得有些遠,也沒有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顧姨娘皺了皺眉,仔細琢磨了一下,然後想起住在華榮客棧的時候,與她同住在二樓的,確實還有一老一少兩個道人。這個年輕道士難不成是華榮客棧那個?
尚宛逑接著道:「我正打算跟綠早假裝買書悄悄混到裡面去,誰知錦王的車隊路過,不小心衝撞了。錦王聽說我是武威侯府的三小姐,並不曾說什麼,只是她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追了出來,還好我與綠早跑得快。」
顧姨娘一聽這話,臉上不由得起了薄怒:「你怎麼就衝撞了錦王?該不會被那個碗精認出來了吧?」
尚宛逑忙道:「應該不會,我戴了帷帽,綠早身上穿的衣裳又是在成衣鋪裡面買的,我們跑的時候都不曾回頭。後來我擔心她會趕回侯府查看究竟,就帶著綠早先她一步回了侯府。我剛回留霞閣換了衣裳,她就帶著錦書過來了,說是給我送香插。應當是買了書和香插就回來了。」
人家都到你院子裡面來查驗了,你還覺得自己沒有引起人家的懷疑?顧姨娘被尚宛逑的愚蠢給氣得不行。
看了一眼咬著嘴唇低著頭,一副受氣包模樣的尚宛逑,顧姨娘頗有一種「爛泥糊不上牆」的無力感,最後只好歎了口氣,道:「你先回去吧,最近不要來我廂房。」
尚宛逑先是應了,然後躊躇著問道:「姨娘,不用我去查一查她都買了些什麼書嗎?」
顧姨娘擺擺手,臉色很不好看:「不必了,你回去吧。」
尚宛逑這才嗯了一聲,柔順的出了門,等尚宛逑一出門,顧姨娘就摔了量布的平尺,低聲咒駡:「嶽姨娘是個膽小的蠢貨,沒想到生的女兒也是個膽小的蠢貨!」
尚宛逑出了門,隱隱聽到屋子裡面傳來叫駡和摔東西的聲音,立馬沉了臉。見只有秋兒蹲在臺階上對著手哈氣,沒有看到綠早,心裡更是煩躁。
秋兒聽著身後的動靜,忙起身回過頭行禮,見尚宛逑臉色很不好看,急忙道:「三小姐,綠早姐姐肚子疼得厲害,去茅房了。」
綠早沒有守在門外等著,尚宛逑本來是想罵她幾句的,誰知聽秋兒說她是肚子疼得厲害,到了嘴邊的叱責就又憋了回去,胸口悶悶的難受得緊,皺了皺眉,道:「等你綠早姐姐回來了,就說我去看姨娘去了。」
秋兒忙道:「三小姐,岳姨娘不在廂房,一個時辰前二夫人那邊派人過來,說是有些事情要姨娘去幫忙,姨娘便過去了。」
二夫人叫岳姨娘過去能幹嘛?不過是那些瑣碎而又麻煩的事情,二夫人不想做,就都丟給了嶽姨娘。上次府裡要給丫鬟婆子小廝家丁們做衣裳,二夫人就找了嶽姨娘帶人給大家量尺寸,嶽姨娘忙了整整三天才忙完,忙完之後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想到這個,尚宛逑心裡又是心疼嶽姨娘,又是憤怒,情緒有如翻江倒海,最後咬牙切齒道:「那你就跟綠早說,我先回留霞閣了,讓她趕緊回來!」
秋兒忙應了。
尚宛妗和錦書卻在半路上被人攔了下來。
尚宛妗冷眼打量著忽然沖出來攔路的這女人,十幾歲的年紀,細長的眉眼小巧的朱唇,下巴尖尖的,顯得臉又白又小,身上穿了件藕色的半舊棉襖,體態顯得有些臃腫,卻難掩過人姿色。
沖出來之後不等尚宛妗有反應,啪的一聲就跪在了尚宛妗面前磕頭,兩眼流著淚水,嘴裡哀求道:「求大小姐為婢子做主!」
錦書看了眼不遠處的常青院,隱隱還可以看到院子裡面走動的人影,才被尚宛逑跟蹤算計的怒火又被勾了起來。
一臉嚴肅滿面冰霜,怒道:「小姐別管這些阿貓阿狗,咱們這邊走!」
尚宛妗抿了抿唇,果然抬腳跟著錦書往旁邊走,想要繞過這女人。
誰知尚宛妗才剛動腳,那女人就跪在地上挪了幾步,生生擋住了尚宛妗和錦書的去路。
這是故意要纏住她們的意思了!錦書怒不可遏,就要動手把她拎到一邊去,尚宛妗冷眼看著,就在錦書要推攘那女子時,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忙喝止了錦書:「慢著!」
錦書收手不及,那女子被推倒在一邊,一雙手緊緊的護著肚子。
尚宛妗臉色難看得不行,黑著一張臉問地上的女人:「你叫桂妮?」
那女子本來正呼痛,聞言愣住了,一臉的詫異:「大小姐如何知道婢子叫桂妮?」
尚宛妗臉色更難看了:「你是侯爺房裡的丫鬟?」
桂妮楞楞地點頭,她明明還不曾跟大小姐打照面,大小姐如何知道她的身份?
錦書看了眼黑著臉的尚宛妗,又看了眼一臉茫然的桂妮,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小姐認識她?」
尚宛妗沒有回答錦書的問題,她只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炸開了,炸得她腦仁生疼,呼吸有些困難。
惶惶然中,她聽到自己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是不是有了身孕?」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蒼穹不知何時聚起了烏雲,寒風陣陣,吹得錦書一個哆嗦,怕是要下雨了,她心裡想著。
尚宛妗以為自己說出口的聲音很大,可落在錦書和桂妮耳裡卻是極細微的,錦書耳力好,所以把尚宛妗的問題聽得清清楚楚,桂妮心中有鬼,所以也把尚宛妗的問題聽得清清楚楚。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08:44
第四十七章
桂妮自從懷孕之後就很有些畏寒,所以她幾乎把自己所有的厚衣裳都套在了身上,饒是如此,寒風中她仍止不住打了個哆嗦。
聽到尚宛妗的問話,桂妮滿臉驚恐與難以置信,看向尚宛妗的眼神裡面隱隱藏著一絲審視。這個事情,她連自己的娘都沒有透露過,大小姐才來侯府兩天,如何知曉了這個事情?
桂妮哆嗦著問道:「大小姐如何知曉?」
這便是肯定了尚宛妗的問話。錦書眉頭一皺,往旁邊退了兩步,伸長脖子查探四周有沒有人經過。
尚宛妗只覺得心裡一片冰涼,想著上輩子因為桂妮的事情鬧出來的亂子,聲音乾澀了幾分,腦子也立馬從渾渾噩噩中清醒了過來。
上輩子桂妮懷孕的事情是在鐘雪盈過門之後才鬧出來的,如今距離鐘雪盈過門還有二十多天的時間,二十多天的時間足夠她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這件事處理掉了。這麼一想,尚宛妗松了口氣,臉色也沒有之前難看了,又恢復了平素的鎮定。
尚宛妗俯視著桂妮,眼裡閃過一絲輕蔑,開口時語氣更是淡淡的:「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既然求到了我這裡,我就給你做這個主,你先把自己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見老夫人吧!」
「見老夫人?」桂妮嚇了一跳,「老夫人若是知道了這個事情,奴婢哪裡還有活路!」
尚宛妗袖子裡面的雙手握成拳,死死的捏著,面上卻是神色平靜:「我已經決定了給你做主,自然不會把這件事說給老夫人聽的。只是你現在繼續待在武成院怕是不行了,我身邊正好缺一個一等丫鬟,左右你是老夫人送給父親的人,正好可以跟老夫人把你討要過來。」
桂妮已經擦乾了眼淚,聽尚宛妗這麼一說,終於面上一喜,道:「大小姐不管叫婢子做什麼,婢子都願意,只要大小姐肯給婢子做主,婢子就是給大小姐做牛做馬都行!」
尚宛妗點了點頭,並沒有把桂妮的話放在心上,又對錦書點了點頭,便抬腳朝常青院的方向走去。桂妮忙站起身來,踉蹌一下,然後穩住身子,忙追著尚宛妗跟了上去。
尚老夫人正吩咐人擺飯,聽說尚宛妗帶著丫鬟來了,臉色一黑,道:「元娘這會子找我怕是有事,暫時先不擺飯了,先放在灶上煨著吧!」
今日的午膳裡面有一道什錦蝦仁,只有一小碟那麼多,蝦仁是東南那邊來的商人帶過來的,貴俏得很,那麼一小碟就花了尚老夫人二兩銀子。
尚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婆子都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也不多問,直接就應了退下去了。
被打擾了用膳,尚老夫人的心情很不好,黑著一張臉跟身邊的越嬤嬤道:「這從小養在彭州,就是不懂事。哪家的長輩像我這般體恤晚輩,晨昏定省,我連早上的請安都給他們免了。不過是兩身衣裳,也值得她派丫鬟來了一次,自己又來一次!」
越嬤嬤小心的笑道:「彭州那邊地方小,人的心眼自然也就小了,好在大小姐如今來了錦都,她有什麼不懂的,以後全靠老夫人這個做祖母的指點呢!」
尚老夫人聽了越嬤嬤這話,臉上這才有了絲笑意,嘴裡卻道:「等鐘氏進了門,教導元娘、二娘和三娘的重任就落在了鐘氏身上,哪裡用得著我來指點!」
「鐘氏年輕,哪裡比得上老夫人!」越嬤嬤繼續奉承,「就是鐘氏,說不得還要老夫人幫襯著才不會出醜呢!」
尚老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越嬤嬤這才道:「大小姐既然這會子來了,老夫人不妨把魯婆子剛才說的事情拿來問問大小姐,看大小姐是怎麼說。」
說話間尚宛妗已經帶著桂妮進了內室,錦書要去給那個叫松夏的小丫頭送糖,跟尚宛妗說了一聲,並沒有跟著一起進去。
尚老夫人看了尚宛妗一眼,信口道:「我自然會問的。」
請安之後,尚老夫人隨意指了一下讓尚宛妗落座,然後不等尚宛妗開口,就問道:「你今日出門,都做了些什麼?」
尚宛妗聞言,臉上閃過一絲羞赧:「就買了幾本書和幾個香插,倒是想買些別的,可……還是過一段日子再出去買吧!」
她說得隱晦,可誰都能看得出來,尚家大小姐這是在哭窮呢!
皺了皺眉,尚老夫人有些看不上她這上不了檯面的樣子,嘴裡道:「閨合中的小娘子,無端端的老是出門做甚,也就是咱們這樣開明的人家,才不會拘著你們。咱們家給哥兒姐兒們的用度雖然比別人家要多些,可錦都不是彭州,物價要高出許多,買胭脂水粉首飾,也不要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尚宛妗心裡對尚老夫人冠冕堂皇的說這些話的樣子厭惡極了,面上卻不得不一副受教的神情:「還是老夫人祖母說得對!」
見尚宛妗做小,尚老夫人心裡舒坦了幾分,這才又開口問道:「聽說今日在舊書坊有個年輕的道人糾纏你?這是怎麼回事?」
那魯婆子怕是尚老夫人的人了。尚宛妗心裡想。
「當日在華榮客棧有過一面之緣,不曾想到了錦都又遇上了。那道人名號是叫長邪,多的我卻是不知道了。」
她說著這話,尚老夫人和越嬤嬤都明目張膽的盯著她看,打量她的神情,見她這話不似作偽,這才點了點頭。
尚宛妗趁機道:「嬸娘昨日說我們姐妹每個人有兩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丫鬟。二娘的丫鬟跑了,我擔心她房裡的事情忙不過來,好在我身邊的一等丫鬟錦繡跟二娘房裡走得很近,便把錦繡給了二娘使喚。祖母,如今我身邊又缺一個一等丫鬟了。」
這話一出來,越嬤嬤眼裡閃過一絲精明,心裡想著,那錦繡怕早是二小姐的人了,大小姐這麼做,倒是有幾分侯府嫡小姐的風範,又顯得自己大度,又肅清了身邊的眼線。
尚老夫人也想到了這個,神色有些複雜,嗯了一聲,道:「你們姐妹和睦友愛,自然是極好的。等你嬸娘忙完了,自然會帶著丫鬟去給你們挑。倒不必著急。」
尚宛妗抿了抿嘴,指著桂妮,故意憨笑道:「剛剛在外面遇到這位姐姐,祖母,我可以選她做我的一等丫鬟麼?她生得真好看!」
尚老夫人聞言,一把拍開尚宛妗的手皺眉道:「你這像什麼話?府裡看到一個生得好看的丫鬟就來跟我討,你也不是七八歲的孩子了,做事怎麼不過腦子?」
尚宛妗有些委屈:「祖母,我是看見桂妮姐姐在園子裡閒逛,一問才知道她平日裡事情少得很,這才起了討要她的心思。以前在彭州的時候,顧姨娘說我想要什麼,跟她說,只要她有,都可以給我,所以我以為在錦都也是這樣。這才來跟祖母要人的。」
尚老夫人這才看清尚宛妗要討要的丫鬟是誰,又聽了尚宛妗這番話,一口氣噎在喉頭,心塞不已。難怪元娘說她好看,這不是她送去伺候自己的大兒子的女人麼!
正要訓斥尚宛妗一番,越嬤嬤忽然開口道:「一等丫鬟都是貼身伺候主子們的,小姐們身邊的一等丫鬟自然不能從外面買,伺候不好小姐倒在其次,若是出了什麼事情,可就不好收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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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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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00:08:57
第四十八章
尚老夫人沉默了一會兒,擺手道:「這事兒過兩日再說。元娘你先回去,做衣裳的裁縫來了,我讓人通知你了你再過來。桂妮留下來。」
尚宛妗也不糾纏,對著尚老夫人望過來的目光,絞了絞手指,當著尚老夫人的面給桂妮擠了擠眼睛,這才告退。
出了門之後,就見錦書站在回廊那裡跟一個手裡緊緊的捏著包松子糖的小丫鬟說話。見尚宛妗出來,錦書忙笑笑跟松夏道別,然後大步朝著尚宛妗這邊走了過來。
尚宛妗淡聲道:「怪冷的,看天色又快下雨了,咱們回去吧。」
錦書應了,理了理尚宛妗披風的風帽,把人裹得更嚴實了一些。
等尚宛妗出去了之後,尚老夫人先吩咐了越嬤嬤擺飯,然後才問桂妮:「你跟了侯爺兩個多月了,侯爺可曾近了你身子?」
桂妮臉上閃過一絲難堪,沉默了一瞬,才道:「回老夫人的話,不曾。」
對於這個答案,尚老夫人有些不信:「一次都沒有?」
桂妮垂下了頭,聲音輕如芥蚊:「一次也沒有。」
她自己是想去大小姐身邊的。如今大小姐肯給她做主,她才有這一線生機,才有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可能。
於是桂妮心下琢磨了一番,猛的抬起頭來:「倒是萱筲,聽說侯爺已經答應她,等新夫人過了門,就抬她做姨娘。」
尚老夫人面上閃過一絲歡喜,扭頭跟越嬤嬤對視一眼,然後回過頭來,問桂妮:「剛剛元娘要跟我討要你,說的那些話,可是實情?」
桂妮自然不會否認。尚老夫人便嗯了一聲,看了眼端了膳食魚貫而入的丫鬟婆子們,不置可否道:「這事我知曉了,你先回去吧,跟萱筲說一聲,得空了過來見我。」
桂妮忙答應了,然後磕頭告退。
等出了常青院,她心裡是極想就這麼去漱春院的,臉上閃過一絲糾結,最後到底是腳下一拐,回了武成院。
尚老夫人用膳時不喜歡身邊有太多的人伺候,午膳擺好後,其他人都先退下了,只留了一個越嬤嬤在旁。
越嬤嬤看著滿桌的膳食咽了咽口水,一邊小心翼翼的給尚老夫人盛那熱乎乎的乳鴿湯,一邊對尚老夫人道:「既然萱筲在武成院已經站穩了腳跟,桂妮要不要繼續留在武成院,就沒多大的必要了。老夫人打算如何?」
尚老夫人先吃了一個蝦仁,唇齒生香,微微眯了眯眼睛,才道:「桂妮比萱筲還要美豔幾分,沒想到沒有招侯爺到喜歡,倒招了小姑娘的喜歡。她既然來找我討要,在彭州時顧姨娘都能順著她,如今到了錦都,我這個做祖母的又怎麼能讓一個姨娘給比下去了!」
「老夫人這是要把萱筲給大小姐?」雖然早預料到了這個,越嬤嬤面上還是做出一副驚詫的樣子來。
「嗯。」尚老夫人喝了口湯,一口熱湯下肚,四肢百骸都舒服了起來,便不肯說話了,一心一意的吃了起來。
對於尚宛妗今日的舉動,錦書是一點也看不明白,後來又見尚宛妗一個人出來,留下了桂妮,心裡便猜測著尚老夫人是沒有答應把桂妮給尚宛妗。心裡又是狐疑又是擔憂又是著急。
等回了漱春院進了閨房,錦書憋了一路的話,這才問出來:「小姐是如何知道那丫鬟是桂妮,又有了身孕?」
尚宛妗為什麼知道那女人是桂妮?又如何知道她有了身孕?
上輩子,新夫人鐘雪盈過門的第二天,給尚老爺子和尚老夫人敬了茶,祭拜完祠堂祖先之後,鐘雪盈把武成院的所有下人們叫到一起問話,想先把武成院的事情接到自己手裡管起來。
誰知才說沒幾句,一個長得美豔的丫鬟說暈就暈了過去。鐘雪盈為了展現自己寬厚待人的一面,特地請了大夫來給那個叫桂妮的美豔丫鬟診脈。誰知這一診就診出了喜脈。
桂妮是武成院的丫鬟,鐘雪盈剛過門,就查出她有了身孕,簡直是明晃晃的在打她的臉!鐘雪盈就是泥人的性子,也忍不了這事。揪著桂妮就去了常青院,找尚老夫人要說法。
鐘雪盈因為憤怒,當時一心只想把這事情鬧大,好讓大家知曉知曉尚知章是個什麼樣的人。誰知後來查來查去,桂妮肚子裡的種竟然不是尚知章的,而是尚奚舟的。這時候再想瞞下來,已經晚了。縱然桂妮被賜了一碗墮胎藥打發到武威侯府的莊子裡面去了,尚奚舟在錦都的名聲,已經毀了。
那之後尚奚舟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性子也變得沉默寡言起來,就是後來說親,也深受這件事的影響。
上輩子這件事發生時,尚宛妗正被禁足,這些都是後來從幾個嘴碎的下人口中聽來的。女人跪在尚宛妗面前求她做主時,她見她生得好看,便隨口一猜,沒想到這女人竟真的是桂妮!
若是這輩子尚奚舟也背上淫及長輩房中丫鬟的名聲,他還有什麼底氣去建功立業?尚宛妗心下發了狠誓,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事再發生一次。
這些自然是不能與錦書說的,尚宛妗隨口編道:「昨日我們到侯府時,她跟幾個丫鬟湊在一起偷看我們,被我發現了,我聽另外一個丫鬟叫她桂妮。又見她面色不是很好,行動間處處護著自己的小腹,便猜測她是有了身孕。」
「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尚宛妗一臉譏誚。
對於尚宛妗的解釋,錦書絲毫沒有懷疑,眉頭皺得死緊:「她尚未出嫁,肚子裡的孩子會是誰的?」然後想起桂妮是武成院的丫鬟,瞪大了眼睛。
桂妮是武成院的丫鬟,難不成她懷的是侯爺的孩子?小姐雖然是侯府的嫡長小姐,卻也是管不到侯爺的房裡去的,桂妮為什麼要來求小姐做主?
這麼一想,錦書有些急了:「小姐不該答應她的!這種事情,咱們躲尚且躲不及,小姐何苦三言兩語就把事情攬在了自己身上!」
尚宛妗抿了抿嘴,淡淡道:「你別擔心,我有分寸。」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神情溫和而堅定,就像是一股清風拂過,錦書激動的情緒奇跡般地一下子就被撫平了,只剩一絲漣漪。
尚宛妗重複了一遍,似在安慰她:「我有分寸的。」
於是連那一絲漣漪也不剩了。
這時,澍音和澍玉提了食盒,說說笑笑的推開門走了進來,見了尚宛妗,才止住了話頭,對尚宛妗道:「小姐,午膳來了。」
漱春院裡面還沒有小廚房,所以早膳午膳都需得去大廚房那邊取。
澍玉道:「……是一個炒地瓜,一個白菜肉絲,一個老鴨幹筍,還有一個四喜丸子湯。這一路過來有些遠,飯菜怕是稍稍有些涼了,不如生了暖爐,在暖爐旁邊煨邊吃。」
尚宛妗對澍音和澍玉沒有什麼好感,板著一張臉應了。
用完午膳之後,尚宛妗起身在房間裡慢慢的走著消食,錦書指揮澍音和澍玉將碗筷收拾了下去,一切都有條不紊。
尚宛妗對錦書道:「你們也下去吃飯,我自己在屋子裡走一會兒。」
錦書有些猶豫:「小姐身邊不能沒有人陪著,左右婢子不算餓,不如等一等,讓澍香或者澍荷來換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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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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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00:09:09
第四十九章
正說著,有人敲門,來人卻是背著一個小包袱的桂妮,臉上帶著歡喜。跟在開門的澍音身後進了屋子,三步兩步上前給尚宛妗磕頭。
「……常青院那邊來人,說是老夫人指了婢子跟在大小姐身邊伺候。本來要早點過來的,可奴婢的娘捨不得奴婢,拉著奴婢說了會兒話,所以才來晚了。」
尚宛妗問道:「你娘是誰?」
桂妮抿著嘴兒道:「奴婢的娘在老夫人身邊伺候,大家都叫她李安家的,專門替老夫人管一年四季的衣裳。」
她這麼一說,尚宛妗明白了過來,桂妮的娘是哪裡來的說不準,她爹卻一定是從尚老夫人的娘家李家跟過來的。桂妮是家生子呢!
尚宛妗嘴角微微勾起,然後借著打哈欠,用錦帕捂嘴,掩住了一臉嘲諷。上輩子桂妮被灌藥趕去莊子,可沒有什麼李安家的張安家的站出來給她求情!
桂妮還跪在地上,仗著肚子裡的孩子,她微微挪了挪膝蓋,表示自己的身子不適。
尚宛妗看不得她這樣,先抬頭吩咐錦書:「桂妮以後就是我身邊的一等丫鬟了,她在這裡陪著我,你領著澍音和澍玉先下去用飯吧。天氣冷,你好歹把飯菜再熱一熱才吃,別給廚房省柴。」然後才對桂妮道,「起來說話。」
錦書猜著自己小姐跟桂妮有話要說,又不能讓澍音和澍玉看出端倪,便主動端了兩個碗碟,招呼澍音和澍玉跟自己走。
屋子裡是暖烘烘的,出了房門,錦書等人就被冷風激得脖子一縮。
澍玉壓著聲音問錦書:「錦書姐姐,那個人是誰啊?聽她與小姐說的話,這以後是要跟在咱們小姐身邊了?難不成是去做三等丫鬟?」
尚宛妗和錦書這兩日事情比較多,還沒來得及顧上澍玉和澍音這邊,因此她們還是二等丫鬟,並不知曉尚宛妗的打算。
在澍玉和澍音看來,尚宛妗是不可能讓老夫人指派來的人做一等丫鬟的,一等丫鬟,少不得還要從她們四個二等裡面提拔,她可是聽說了,按照武威侯府的規矩,一個小姐身邊只能跟兩個二等丫鬟。
所以這兩日,澍玉格外的在尚宛妗面前表現。
錦書看了澍玉和澍音一眼,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道:「主子的事情,主子不說,我門做下人的如何好揣測她們的意思?你想知道,自己問小姐去便是。」
「她既然跟了小姐,左右會讓我們知道的,何必再去問。」澍玉訕笑,「我只是沒想到小姐竟然連錦書姐姐也瞞著。」
錦書隨口嗯了一聲,便不肯說話了,快步朝院子外走去。
等人都出去了,尚宛妗起身,開了窗戶,站在窗戶邊跟桂妮說話。
冷風從窗戶吹進來,尚宛妗只覺得自己哈出來的熱氣都被鍍了冰,心裡很有些不快,神情便冷厲了幾分,問道:「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桂妮站在尚宛妗身後,壓低了聲音:「奴婢是侯爺房裡的丫鬟,肚子裡的孩子,除了是……還能是誰的?」
尚宛妗一聽就知道她沒有說實話,強壓著心頭的怒火,又問了一遍:「你說實話,孩子到底是誰的?」
桂妮咬了咬嘴唇,堅持道:「是侯爺的。」
尚宛妗臉上掛起一抹譏誚的神情,冷冷的小聲喝道:「你是父親的丫鬟,肚子裡懷的是父親的孩子,卻來找我做主?你可聽說過有哪個做子女的管道自己父親的房裡去了?桂妮,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桂妮猛的往地上一跪,磕頭道:「孩子是侯爺的,奴婢並不想剩下這個孩子,可若是自己買墮胎藥流了這孩子,少不得被人發現,到時候只怕是死路一條,所以求大小姐做主,給一條活路!」
尚宛妗心裡一陣疲憊,她知道桂妮不會跟自己說實話,卻沒想到她竟然會咬死了孩子是侯爺的,當下就冷笑道:「既然孩子是侯爺的,我就做主讓你好好養胎,先不要聲張,等新夫人進了門再告訴父親,抬了你做姨娘,可好?」
說完回過頭來,一臉嘲諷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武威侯府男丁單薄,你若是一舉得男,日後少不得穿金戴銀,就是老了,也有侯府給你養老送終。」
桂妮跪在地上一呆,大小姐的反應怎麼跟她預料的有些不一樣?
尚宛妗伸手就要關窗,一副不欲與桂妮多糾纏的樣子。
桂妮心頭一慌,忙跪行幾步,上前拉住了尚宛妗的裙擺,神色多了幾分悽惶,語帶絕望,道:「大小姐且慢,是奴婢不好,奴婢說還不行麼,這孩子,不是侯爺的,是……是……是大少爺的!」
話音一落,桂妮就閉了閉眼,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了出來。她如何敢告訴侯爺這個孩子的存在,尚宛妗不知道,她自己心裡卻是明鏡似的,侯爺都沒有近過她身,如何會與她有了這個種!
尚宛妗的右手指甲摳著窗戶的窗櫺,使的力氣大了,手腕上青筋畢露,腦子裡只迴旋著一個聲音,說著「果然如此」四個字。
還好她先遇到了桂妮,不然這輩子的哥哥又會被這樁醜聞給毀了!
雖然心裡面已經認可了桂妮說的是真話,尚宛妗低著頭站在那裡想了想,不知怎麼的就起了再詐一詐她的念頭,冷笑道:「你是什麼身份,哥哥是什麼身份,哥哥房裡的琴冉和棋吟,生得並不比你差,他雖然是在邊關長大,卻是有先生教導的,是讀聖賢書的人,怎麼會染指自己父親房裡的丫鬟!」
尚宛妗似是在說給桂妮聽,似是在說給自己聽:「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是還藏著掖著,就別怪我不肯拉你一把了!」
桂妮實在是走投無路的,尚宛妗不信她,她腦子裡已經是亂哄哄的了,沒想到尚宛妗最後這一詐,真的觸及了她心裡最後的防線。
桂妮語帶哭腔:「是奴婢做了錯事,求大小姐做主,孩子留不留,奴婢也不多想了,只求大小姐能讓奴婢能在武威侯府留下來!」
桂妮再看向尚宛妗,哪裡還有之前的審視和算計,只剩下情真意切的祈求:「大小姐,婢子真的知道錯了,婢子的爹娘都在侯府,也沒有多的親人了,若是被趕出了侯府,只怕就是死路一條了!」
桂妮哭得傷心,尚宛妗腦子裡卻像炸開了煙花一樣,是真的歡喜……原來,這件事不是哥哥做下的!
她本來想著,桂妮懷的是哥哥的孩子,哥哥若是知道了,她就想法子把桂妮送得遠遠的,讓她神不知鬼不覺的生下這個孩子,哥哥若是不知道,她就一碗落子湯下去,斬草除根!
原來,竟不是哥哥的孩子!
歡喜過後,尚宛妗心裡升起一股濃濃的憤怒!
桂妮只是一個丫鬟而已,她如何敢構陷武威侯的嫡長子!
尚宛妗陰沉著一張臉,問道:「是誰讓你來找我的?」
「是婢子自己,想著大小姐是侯府的嫡長小姐,又心軟,所以想求大小姐的恩典。」桂妮心存僥倖,還不肯說實話。
尚宛妗用手指輕輕敲打著窗櫺,木質的窗櫺發出沉悶的聲響,就像是敲打在桂妮的心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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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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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00:09:20
第五十章
「你告訴了我孩子並非是侯爺和哥哥的,我以為你是誠心想要求我庇護。竟是我看錯你了,既然如此,咱們就把這事情捅到老夫人和侯爺面前,到時候是生是死,也不與我相干了。」
桂妮是個有主意的人,她心裡想著,尚宛妗縱然是侯府的嫡長小姐,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娘子,自己先前攀扯上侯爺和大少爺足夠讓她亂了心緒才是。
沒想到到最後,亂了的反而是她自己,把握談話節奏的一直都是尚宛妗。
饒是如此,她還是想再掙扎一下,緊咬著嘴唇不肯說出尚宛妗想聽的話來。
尚宛妗盛怒之下,整個人反而平靜了下來,看了滿臉算計的桂妮一眼:「你又想讓我幫你,又不肯得罪別人,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是老夫人還是兩個姨娘?亦或者是二夫人?你不說,我可就一個一個的去問了。」
桂妮這才知道自己那些小心眼在尚宛妗這裡是一個也行不通的,到底還是咬咬牙,承認了:「老夫人一心盼著奴婢能拴住侯爺的心,侯爺沒有碰奴婢,奴婢就有了身孕,這事若是讓老夫人知道了,只怕奴婢一家都沒有了活路,二夫人又唯老夫人馬首是瞻,嶽姨娘懦弱,奴婢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才在昨日夜裡尋上了顧姨娘。」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尚宛妗呼吸變得有幾分急促:「是顧姨娘教你把事情推到大少爺頭上的?」
索性已經攀扯出了顧姨娘,桂妮也不藏著掖著了,聽尚宛妗問,忙道:「奴婢是不敢攀誣大少爺的,可顧姨娘說了,奴婢如果不照她說的做,就要把這件事宣揚開來,讓奴婢不得好死。奴婢不想死……就是來尋大小姐這件事,也是顧姨娘交代奴婢的。」
「顧姨娘是想讓大少爺和大小姐離了心。」
尚宛妗倒是佩服顧姨娘了,昨晚在松鶴堂才落了下風,這麼快就找著法子報仇雪恨了!
不知道顧姨娘的陰謀也就罷了,如今既然已經知曉了她的打算,尚宛妗也就沒什麼可擔心了。只是,哥哥若是沒有近桂妮的身子,顧姨娘和桂妮如何能把這件事賴在哥哥身上?
這麼一想,尚宛妗也就問了。
桂妮這下不敢看尚宛妗的臉色了,低著頭道:「今日上午,婢子悄悄以岳姨娘的名義,去給大少爺送吃食,把大少爺的隨身香囊給順了回來,大少爺怕惹出閒話,必然去武成院取……那香囊裡面被顧姨娘加了催情的藥物……」
桂妮悄悄抬頭看了眼尚宛妗,正對上尚宛妗古井無波的眼神,忙低下頭來,猜不透尚宛妗的心思,桂妮只好繼續道:「大少爺有午睡的習慣,那藥也不知道是怎麼配的,姨娘吩咐婢子只管午後去尋大少爺便是。」
縱然如此,一對肚子裡孩子的月份,不久露餡了麼?
不等尚宛妗發問,桂妮忙繼續道:「剛剛來漱春院之前,顧姨娘找了婢子說話,給了婢子一碗湯藥,說是這樣就不用擔心胎兒的月份了。」
「……婢子從未聽說過有能改變胎兒月份的湯藥,在顧姨娘面前又不能不喝,心裡實在害怕,所以求求大小姐,好歹救婢子一條性命,只要能活著,讓婢子做什麼都行……」
尚宛妗面無表情的盯著桂妮有些發抖的身子看,心裡想著,她大概是真的怕了。
若不是被這一碗功效奇怪的湯藥嚇到了,她也不會起求尚宛妗援手的心思。
至於這改變胎兒月份的湯藥,尚宛妗倒不覺得稀奇。上輩子陸展沉最初得後宮娘娘的青眼,便是依靠這一貼改變胎兒月份的湯藥。
當時齊宣帝后宮的迎妃和自己宮的宮女都有了身孕,迎妃懷孕的日子,居然比那宮女的要晚上一個月。齊宣帝封了宮女為昭儀,卻把人安置在了迎妃宮殿的副殿。昭儀擔心迎妃知道胎兒的真實月份了會害她,就求了陸展沉。
陸展沉那時自命不凡,卻被上司打壓,好不容易有了這個顯露自己本事的機會,自然不肯錯過。就給昭儀配了這改變孩子月份的湯藥。昭儀喝了這湯藥之後,太醫診脈,診出來果然比真實時間要晚兩個月。
最後孩子足月生產,是個男嬰,昭儀對外說是早產,只是到底因為湯藥的緣故,孩子孱弱得不行,昭儀也虧了身子,成了病美人。好歹保住了母子的命,昭儀對陸展沉感激得不行。一個月後迎妃生產,生出的是個公主,那孱弱的男嬰成了齊宣帝唯一的子嗣,被大家私下裡稱為「病太子」。
陸展沉因為昭儀的力捧,開始出入後宮,名聲遠揚。
齊宣帝駕崩那年,病太子只有三歲,見不得風,受不得熱,吃不得硬食,喝不得涼水,就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齊宣帝沒有辦法,病入膏肓之時,只好心有不甘的立下傳位詔書,將皇位傳給了二王爺肅王的長子,史稱齊允帝。
眾人都說齊宣帝這是自己沒有可以挑大樑的子嗣,所以心存怨恨,此舉是要毀了大齊朝!只因這齊允帝是個舉國聞名的斷袖!
只是先帝遺詔不可不尊,齊允帝到底是登基稱帝。為了安撫天下百姓,齊允帝登基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封了在京為質的淩王世子韓懷瑾為皇太弟。
顧姨娘手裡有這秘藥的配方,這讓尚宛妗有些吃驚。
桂妮這一交代,尚宛妗才算是徹底明白了顧姨娘的謀劃。敲著窗櫺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你肚子裡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桂妮低著頭,壓低了聲音,回答得飛快:「是二老爺的。」
尚宛妗額角青筋畢露,還有完沒完了?這一番攀扯,武威侯府的男主子們,竟然只剩下尚老爺子還置身事外了!
桂妮說孩子是二老爺的,尚宛妗這會子是一點不信,尚宛妗猜測著桂妮肚子裡這孩子,充其量是哪位管事,或者是管事的兒子的。
當下就冷笑道:「我是不是脾氣太好了?還是你覺得我太好糊弄,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我?」
桂妮見自己說了實話,尚宛妗還不肯信自己,心裡又是著急又是後悔,忙道:「大小姐,奴婢這次說的是真的……那日二老爺與侯爺在聽竹軒喝酒,不知怎麼的就喝多了,侯爺吩咐奴婢扶二老爺回昭明院,二老爺錯以為婢子是他房裡的人,就……」
尚宛妗皺著眉打量桂妮,依然不是很信。
桂妮欲哭無淚,拼命回想能夠佐證自己話的證據:「……本來是要扶二老爺回臥房,在門口遇到二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雪梨,雪梨說二夫人正在裡面跟幾個管事媽媽說事情,二老爺便讓我扶他去了書房的小榻,然後就……二老爺他會功夫,婢子掙扎不得,又怕被人撞破了此事……所以趁著二老爺睡著了,偷偷的跑了……」
這話卻是半真半假了。二老爺尚知英好歹是軍器監總監事,雖然比不得侯爺,可若是因此做了二老爺的妾室,從此也算是半個主子了。因此尚知英是認錯了人,桂妮卻是半推半就。完事後她本想等尚知英醒來求個恩典,誰知這當口卻聽到外面傳來動靜,是二夫人秦氏來了,忙收拾好了自己,慌慌張張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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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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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00:09:30
第五十一章
之後桂妮也曾湊到尚知英面前三言兩語的試探,誰知尚知英面對她一臉正直,絲毫不記得曾與她有過魚水之歡。她這才絕望的發現,二老爺當時是真的認錯了人……
尚宛妗這才信了桂妮的話,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這桂妮又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又豁不出去自己,結果把自己生生逼到了今天這個困境。
她是尚知章房裡的丫鬟,就算讓二夫人看到她和二老爺躺在一處,還能殺了她不曾?桂妮雖然沒有明言,尚宛妗好歹多活過一輩子,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貓膩。
尚宛妗又扭頭看向窗外,一個穿著藕荷色襖裙的丫鬟匆匆敲了二娘尚宛儀的房門,沒一會兒,錦繡開門出來,兩人就站在簷下說話。
錦繡縮著脖子問道:「怎麼就你來了?」
那丫鬟道:「小姐說,若是看到她們倆親近,那位怕是連我們小姐都防上了……說是讓二小姐放心,等抄好了,晚些時候再由婢子送過來,她就不必過來了。」
錦繡點了點頭:「那我進去跟我們小姐說。」
說完這話,她下意識的轉頭四周打量了一番,打量到隔壁房間的窗前,正與倚著窗戶向外張望的尚宛妗的視線對上,不由得臉色一白,對著尚宛妗這邊福了福。
她對面站著那丫鬟順著錦繡的目光看過來,也嚇得臉色慘白,對著尚宛妗福了福,乾笑道:「大小姐吹風呢?天兒冷,可得注意一些才是。婢子聽說錦繡姐姐很會打絡子,所以來跟錦繡姐姐討個樣子,好回去照著打。」
尚宛妗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
錦繡臉色難看的附和:「正是呢!」然後對那丫鬟道,「弗留,你且等等,我這就去給你拿。」
然後果然折身進屋,沒一會兒拿了個五蝠的絡子出來,交到了弗留手上。弗留告辭之後匆匆離去。錦繡也低著頭迅速回身進屋,然後關上了房門。
尚宛妗恍然大悟,難怪尚宛逑會跟蹤她,原來她已經投靠了顧姨娘和尚宛儀!只是,尚宛儀是庶女,她也是庶女,怎麼就這麼快對顧姨娘和尚宛儀投誠了?尚宛逑投了誠,是不是嶽姨娘也投了誠?
尚宛妗略一琢磨,就放下了這件事,然後轉身定定的看著桂妮,正色問道:「你要我救你,是想要我怎麼救你?」
桂妮這下不敢攀扯別的,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來:「如今連奴婢自己都不能證明肚子裡的孩子是二老爺的,二老爺又是小姐的長輩,奴婢自然不敢指望小姐幫助奴婢生下這個孩子。」
尚宛妗看了桂妮一眼,心裡想著,這桂妮雖然急功近利了一些,卻也是個識時務的人。
桂妮繼續道:「能不能生下這個孩子,奴婢一點也不在意,奴婢只求小姐保住奴婢一條賤命,只要讓奴婢能活著,讓奴婢做什麼都行。」
尚宛妗卻沒有立馬回答,輕笑一聲,問道:「我為什麼要幫你?」如今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這件事怎麼也不可能再把尚奚舟牽扯進來了,置身事外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桂妮有些慌,卻還是強自鎮定跟尚宛妗開條件:「老夫人如今讓奴婢跟在了大小姐身邊,無非是想要奴婢做這個眼線,沒有了奴婢,自然還有別的人來,以奴婢微弱的見識琢磨,大小姐不如趁著這個機會,留一個自己人充當這個’眼線’。」
她這話說得算是誠意十足,尚宛妗立馬就有了幾分動心。再回頭看了尚宛儀房門前的青石臺階,想著剛剛錦繡和弗留站在那裡說的那些話,終於下定了決心。
「起來吧,你也知道我這裡是缺一個一等丫鬟的位置的,你想要留下來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保證聽我的話,我不留對我有所隱瞞的丫鬟。」尚宛妗道。
桂妮立馬從善如流的指天發誓,發完誓了才道:「婢子也知道自己說話十句裡面只能信一句,跟了大小姐,婢子說十句話,便只有對大小姐說的那一句是可信的了。」
尚宛妗看著桂妮,似在判斷她的話的真實性:「你這麼一說,我姑且這麼一信,一切還等時間來證明。」
又道:「顧姨娘剛到武威侯府就想拿哥哥作筏子,未免欺人太甚!你總要幫著我讓她自食苦果才是。」
桂妮不知道尚宛妗打的什麼主意,心裡還想著尚宛妗那句「等時間來證明」,嘴邊的話脫口而出:「但憑小姐吩咐。」
尚宛妗對於桂妮態度的轉變,很有幾分滿意,吩咐道:「這段日子,你在顧姨娘面前不要露餡,她叫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現在這時辰是不是到了你去哥哥院子裡的時候麼,我這裡有塊玉佩要送給哥哥,你就替我送過去。然後再讓哥哥給我畫一幅西北的山水畫,就說我很想要看看哥哥長大的地方,等他畫好了,你再回來。」
桂妮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提醒道:「那香囊裡面的藥……」
尚宛妗看了眼桂妮腰間的香囊,向前走了兩步,伸手把香囊取了下來,放到鼻子下輕嗅幾下,然後打開香囊,從裡面捏出兩顆草果模樣的東西,才道:「去吧,沒事了。」
桂妮看向尚宛妗的眼神立馬就帶了幾分佩服,二話不說就應了,然後告辭出門。
大小姐比自己以為的還要有本事,此時的桂妮萬分慶倖自己改變主意,向大小姐投了誠。
桂妮匆匆出了漱春院,正撞上澍音和澍玉二人,桂妮不欲與人糾纏,所以抬起頭來朝她們點了點頭,就要繼續往前走。
澍玉和澍音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本來就較南方小巧玲瓏的女子要生得高大一些,十五六歲的年紀同十八歲的桂妮站在一起,看起來倒像是年齡調了個個兒。
澍玉伸手就攔住了桂妮,下巴微抬,樣子有些驕傲,問道:「你以後是跟了我們小姐?」
「是。」桂妮心裡惦記著尚宛妗交代的事情,回答了澍玉的問題,忙道,「小姐交代我辦事,等晚間空閒了,我請妹妹們喝酒吃肉!」
丫鬟們素來是不以年齡論姐姐妹妹的,澍玉和澍音聽到桂妮叫她們妹妹,不由得臉色一變,卻沒有想到桂妮會是一等丫鬟,以為桂妮是不知道她們的身份,所以弄錯了稱呼。
於是站在澍玉身後一直沒有開口的澍音脆聲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澍玉都是小姐身邊的二等丫鬟,從彭州跟過來的。以後大家同在小姐身邊做事,你有什麼為難的,只管跟我們說,小姐身邊的老人,一點小事的主還是能做的。」
這是來她面前顯擺自己有多威風了?桂妮微微有些訝異。只是自己剛剛到大小姐手下做事,澍玉澍音兩個二等丫鬟明顯是抱團的,她倒不好把人一起得罪了。
因此桂妮收斂了臉上古怪的神色,抿著嘴兒笑著點了點頭。
澍玉看了眼桂妮手裡的錦袋,隨口問道:「你拿的是什麼?看著倒像是我們小姐的針線。」
桂妮心裡想著,得讓大家都知道她去了鶴鳴院才是。於是把那錦袋的口子微微拉開,湊到澍玉和澍音面前給她們看了一眼,笑道:「大小姐想起來有這麼一塊玉佩,中心正是雕竹子的,覺得很是適合大少爺這個年紀的男子,便讓我給大少爺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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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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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00:09:42
第五十二章
才剛到小姐跟前當差,就接了這麼輕鬆又露臉的活兒,澍玉和澍音頗有些嫉恨,看向桂妮的眼神就帶了絲惡意。
澍玉反應快,當下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就有了主意,伸手就要去拿桂妮手裡的玉佩,嘴裡道:「你才剛到大小姐手下做事,什麼都還不熟悉的吧?自己的房間也還沒有收拾好吧?你先去忙著,左右我這會子無事,這玉佩,我替你送好了。」
桂妮把手一縮,躲過澍玉伸來的手,後退了兩步,笑眯眯道:「小姐身邊這會子沒有人呢,兩位妹妹趕緊去小姐跟前伺候才是正經事。」
說完不等澍玉和澍音反應,拔腳便走了。她生得嬌小,又穿得有些臃腫,走起路來竟然不慢,等澍玉和澍音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走出七八丈開外了。
澍玉臉色一冷,低聲罵道:「真是賤人,長了張狐媚子的臉,這麼著急趕著去大少爺的院子,還不知道想做什麼呢!真不懂小姐為什麼把這種人留在身邊。」
澍音卻是知道澍玉想要做姨娘的朦朧心思的,整個武威侯府,尚奚舟年輕力壯,長得又豐神俊朗,自然是做他的姨娘最好了。
澍音和澍玉的關係好,便撿了澍玉喜歡聽的話來說:「大少爺可不是那種只看臉的膚淺的人,那鶴鳴院不是有琴冉和棋吟兩位姐姐麼,那兩個姐姐說是長得國色天香也不為過了,不也照樣沒有收了她們。」
澍玉抿起的唇微微往上翹,心裡歡喜又甜蜜,她聽著澍音道:「大少爺說不得不喜歡南方女子,喜歡北方女子呢!要說我們這些北方來的丫鬟,又有哪一個有澍玉你好看!」
兩人一個說得用心,一個聽得開心,卻也知道這些話是不能隨便混說的,於是兩個人都壓低了聲音,時不時用眼睛的餘光掃過四周。那模樣,怎麼看都有些猥瑣。
等到了尚宛妗的臥房門口,才收斂了神色,做出一副正經的模樣,打開棉布面子,走了進去。
尚宛妗正對著一本書打瞌睡,見她們進來了,二話不說就吩咐:「給我鋪一下軟榻,頭上的簪釵取下來,我要躺一會兒。」
澍玉和澍音見她困得厲害的樣子,不敢磨蹭,忙手腳麻利的上去伺候。
歪在軟榻上,迷迷糊糊間,尚宛妗叮囑了一句:「以後桂妮就是我身邊的一等丫鬟,你們要聽她吩咐才是……」
話音未落,人已經進入了夢鄉。
澍玉和澍音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桂妮做了一等丫鬟?澍玉還以為自己伺候大小姐時再用心一點,說不定大小姐一高興就提拔她來做這個一等丫鬟了呢!
因為有這個念頭,午膳才吃小半碗飯,澍玉就趕在錦書前面,拉了澍音趕來尚宛妗面前服侍。誰知竟然會是這個結果!
澍玉心裡又是不甘,又是憤恨,她覺得大小姐這是在把自己當傻子耍!
不由得就嘟嚷了一句:「瞎了眼……」
話還沒說完,就被澍音捂住了嘴巴。澍音臉色慘白的把人拖到一邊,指了指閉著眼睛的尚宛妗,臉色慘白:「你不要命了?」
澍玉咬了咬牙,到底沒再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了。
尚宛妗這些時日確實是沒有休息好,之前撞傷頭,又喝了下了毒點藥,雖然不多,到底是有些虧了身子了。所以一歪在軟榻上,整個人立馬就沉睡了去。並不知道澍玉和澍音的小動作。
這一睡就睡了大半個時辰,迷迷糊糊中聽到錦書的聲音,不知道是在跟誰說話。尚宛妗眼珠子在眼皮地下動了動,沒有醒來,又睡了過去。
又過了一小會兒,她感到有人站在她軟榻前,於是又動了動眼珠子,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睛。心裡不由得有些著急。
正著急著,就感覺到眼皮上和太陽穴的位置一涼,整個人一個激靈,終於睜開了眼睛。
錦書端了盞涼茶站在她面前,笑道:「小姐這是魘著了呢,醒過來了就好了。」
尚宛妗掙扎著坐起身來,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快申時了。」錦書答道,然後把手裡的茶盞放在一邊,打算伺候尚宛妗起身,「老夫人那邊派人來傳話,說是做衣裳的裁縫已經到了,叫小姐趕緊過去選花樣子以及量尺寸。」
尚宛妗不肯伸手去套錦書遞過來的棉衣,打了個哈欠,眼角沁出淚來,整個人有幾分慵懶:「不過是兩身衣裳罷了,真不想過去,與其到常青院看她那副嘴臉,我還不如再在這個軟榻上多睡一兩個時辰。」
「小姐不要任性。」錦書看尚宛妗這樣,忍不住失笑,「這會子睡飽了,晚上可怎麼辦?婢子可不陪小姐打饑荒。這衣裳剛剛在黃泥暖爐旁邊烤得熱乎乎的,小姐再磨蹭,可要冷了。」
尚宛妗臉一紅,她重生一世,算起來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別的女人這個年紀都兒女成群了,她卻還要自己的丫鬟哄著穿衣裳!
錦書見尚宛妗不說話了,就湊上去給尚宛妗套衣裳,倒也配合,讓伸手就伸手。錦書忍不住悶笑起來。
尚宛妗知道這會子問她問不出好話來,便撇過頭去,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
一邊伺候尚宛妗起身,錦書一邊跟她說閒話:「澍玉和澍音兩個找我抱怨呢,說一個從來沒有伺候過小姐的丫鬟坐了一等丫鬟的位置,誰知道能不能伺候好小姐……讓我三言兩語給罵了回去了。」
尚宛妗笑著點了點頭:「找個機會,讓她們把二等丫鬟的對牌換成三等丫鬟的吧,衣裳的款式也要改一下,改成跟檀緹和檀縈的一樣……名字也改了吧,改成檀玉和檀音。」
尚宛妗實在不想看到尚老夫人,因此磨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收拾好出門。
到了常青院,二夫人、四娘和五娘都在尚老夫人房裡,屋子裡說說笑笑可熱鬧。
這次請來的裁縫是女裁縫,便沒有那麼多需要避諱的了。尚宛宛抬頭看到尚宛妗進來,歡喜道:「大姐姐來了!」
尚宛妗上前給尚老夫人和二夫人請安行禮完畢,才笑著對尚宛宛點了點頭。
尚宛宛上前來拉著尚宛妗的手,搖了搖她的手臂,笑道:「大姐姐,這些衣裳都是今年最時興的樣子呢,先不量尺寸,先過來挑一挑樣式。」
尚宛妗順著尚宛宛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小圓桌上擺了一堆衣裳,各種顏色的都有,料子看起來雖不是極好的,卻也不錯了。
尚老夫人威嚴的點了點頭,施恩一般對尚宛妗開口:「去看看吧!」
話音才落,尚宛妗已經被尚宛宛拖到了桌子邊。尚宛宛歡歡喜喜的把衣裙往尚宛妗身上比劃,嘴裡又是點評又是比較,嘰嘰喳喳的,讓整個屋子多了一股生氣。
尚宛妗也不惱,由著尚宛宛往自己身上比劃。
秦婉站在一旁抿著嘴兒笑:「這是給妗姐姐做衣裳呢,宛姐姐倒比給自己挑衣裳還要興奮許多。」
二夫人也在一旁笑道:「四娘你別鬧,讓你大姐姐好好選。你們小娘子各自的喜好不同,你別給你大姐姐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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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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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00:09:52
第五十三章
「誰說我是添亂,連郭夫人都誇我有眼力呢!我肯定能給大姐姐挑一件最好看的衣裳。」尚宛宛撅了撅嘴,有些不服氣,然後把一件棉袍往尚宛妗身上比劃,眼睛一亮,道,「這個樣式的棉袍,做成寶綠色的,下面配一個杏黃色的馬面裙,然後外面加一件淡青色的罩衣,大姐姐穿著肯定好看!」
二夫人在一旁哭笑不得:「你大姐姐未必喜歡這個樣式呢!」然後轉頭對尚宛妗道,「你四妹妹不懂事,你別聽她的。」
尚宛妗抿著嘴笑了笑:「嬸娘多慮了,我倒覺得四妹妹眼光好得很!」然後對四娘道,「你要是不嫌麻煩,就幫我把另外一身也選好吧!」
尚宛宛得到了認同,整個人高興得不行,立馬歡天喜地的拿著衣裳繼續往尚宛妗身上比劃。尚老夫人在一旁卻是氣得一噎。
她說的做兩身衣裳只是隨口一說,並不是真的要給尚宛妗做兩身。按理說,小娘子矜持,一般都會在選好一套之後不肯繼續挑選的,元娘怎麼就真的打算挑第二套衣裳了呢?
尚老夫人一陣肉疼,又不好出爾反爾說只做一身衣裳,於是在一旁拐彎抹角道:「咱們府裡的小娘子最是勤儉持家,就拿四娘來說,年前大家做新衣裳,她就只肯要一身衣裳。」
二夫人在一旁笑道:「四娘還小,懂什麼勤儉持家,全憑老夫人悉心教導。」
尚宛宛沒有聽出尚老夫人的言外之意,笑道:「逢年過節就做衣裳,我又是長個子的年紀,做那麼多衣裳做什麼?都穿不完呢!」
尚老夫人便順著尚宛宛的話,抬頭盯著尚宛妗的臉,意味深長的問道:「四娘的衣裳都穿不完,元娘的衣裳也有很多吧?」
尚宛妗哪裡看不出尚老夫人的心思,她倒是不在意這麼一兩身衣裳,可若是這兩身衣裳能給尚老夫人添堵,她說什麼也非要不可了。於是裝傻笑道:「彭州哪裡比得上錦都繁華,誰家也不敢逢年過節就做新衣裳的,那得花多少銀子啊!我衣裳少,若不是祖母幫我做這兩身衣裳,只怕今年過年都沒有合適的衣裳穿呢!」
得,都哭窮到這個份上了,她這個做祖母的,當著外人的面再出爾反爾,傳出去就不好聽了。於是咬牙切齒的閉緊了嘴巴,不肯說話了。
一旁等著給尚宛妗量尺寸的裁縫忍不住在心裡偷笑,這武威侯府氣派得很,武威侯又才得了宮裡的賞賜,不過是給嫡長小姐做兩身衣裳,都要做出這副小氣吧啦的樣子來,實在是給武威侯府丟份!
終於選好了樣式,尚宛妗站在那裡任由裁縫量尺寸,尚宛宛在一旁訂得津津有味。等裁縫量完了,她就悄悄湊到裁縫面前問尚宛妗的尺寸,聽到腰間和上胸的尺寸時,眼裡猛的瞪大,默默的走回尚宛妗身側,語氣羡慕無比:「大姐姐你都是怎麼長的?」
尚宛妗哭笑不得,只假裝自己沒有聽到這問話。
二夫人見女兒說話這麼沒分寸,臉上也是一陣尷尬,又想起之前的事情來,忙道:「中午的時候,永平伯府的人送來帖子,說是後日要在府裡舉辦賞冰詩會,邀請咱們家的小娘子都去。四娘和五娘都是去過永平伯府的,永平伯夫人是最和善不過的了,只是請柬只發給了小娘子們,我和你祖母就不能去來。到時候元娘只管跟在四娘身邊一起走吧?」
永平伯夫人?
尚宛妗心裡一動,然後問道:「二娘和三娘也要去麼?」
二夫人點點頭:「自然都是要去的。你們來錦都之前,大家就對你們很好奇了,這賞冰詩會只怕是永平伯夫人特地為你們辦的,到時候將你們引見給大家,有了這麼一遭,以後你們在錦都就好行走了許多。」
尚宛宛在一旁笑道:「永平伯夫人早就想去蓬萊仙山看看,可永平伯不肯離開錦都,永平伯夫人心裡不痛快著呢!大姐姐去了,永平伯夫人只怕要纏著你說蓬萊的事情。」
尚宛妗哭笑不得:「我是在彭州,又不是在蓬萊!」
「不是挨著的麼!」尚宛宛想著自己的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量完尺寸後,尚宛妗又陪著尚老夫人說了幾句話,便推說房間裡東西還沒收拾好,要告辭回漱春院。
「怎麼還沒有收拾好?」尚老夫人皺了皺眉。
二夫人在一旁笑道:「怕是元娘的丫鬟婆子不夠用,所有收拾起來慢呢!」又對尚宛妗道,「明日我便領丫鬟來給你們選,你喜歡什麼樣的,跟嬸娘說一聲,嬸娘多給你物色物色。」
「不必了,嬸娘,我房間裡的丫鬟夠數了。」說著將自己對丫鬟婆子們的分配說了一遍,然後笑道,「這不是剛剛好了麼!」
尚老夫人左右已經把桂妮安插進去了,所以對於尚宛妗不需要這邊送丫鬟過去選了的事情並沒有不贊同的意思。二夫人神色有些僵硬,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尚老夫人的臉色,然後嘴角扯起一抹笑,隨口說了兩句話,把自己的失態掩飾了過去。
尚宛妗回到漱春院,桂妮已經回來了,正被澍玉和澍音拉了在回廊裡說話,再順著回廊往裡看,錦繡正站在簷下笑著看她們時不時的動手拉扯一下。
尚宛妗皺了皺眉,輕咳兩聲,然後便見錦繡飛快的扭頭看了她一樣,然後又飛快的低下頭去,轉身開門進了尚宛儀房間。
澍音和澍玉也看到了尚宛妗,氣衝衝的跑到尚宛妗跟前,也忘了給尚宛妗行禮。澍玉臉蛋有些紅,蹙著柳眉,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小姐,咱們真是錯看桂妮了!」
「她是一等丫鬟,你現在是二等丫鬟,按規矩,你該叫她一聲’姐姐’的。」不等澍玉把話說出口,尚宛妗就淡淡的來了這麼一句。
澍玉心想,便是叫她一聲「桂妮姐姐」又怎麼樣?等自己告完狀,這一等丫鬟的位置還是不是她的,也未可知呢!
於是也不計較那麼多,澍玉從善如流的改了口,道:「是,婢子錯了……只是,小姐可知道桂妮姐姐她做了什麼事情嗎?」
尚宛妗皺了皺眉,心裡對桂妮有些不喜,她自己身上麻煩一大堆還沒有解決,何苦招惹澍玉和澍香二人!
隨口問道:「她做了什麼?」
澍玉有些得意,正要開口,桂妮忽然大步上前,一臉急色的搶白:「婢子何曾做什麼!剛剛婢子回漱春院之後,大少爺追過來尋小姐,婢子告訴大少爺小姐不在,叫他過會子再來,哪有什麼錯!」
尚宛妗本就聰明,桂妮這麼一說,她立馬想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自己沒頭沒腦的讓桂妮去跟哥哥要畫,哥哥心裡必然是疑惑的,少不得要來問她是怎麼回事。
桂妮本來就是要做戲糊弄顧姨娘,所以哥哥來漱春院時,她恐怕是做了些什麼出格的舉動,讓澍玉和澍音看了去。澍玉和澍音便以為抓住了她的把柄。
這事怎麼能讓澍玉在這院子裡捅破,若是在這裡捅破了,她要把戲做下去,豈不是逼著她處置桂妮嗎?
尚宛妗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桂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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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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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00:10:03
第五十四章
澍玉輕蔑的掃了桂妮一眼,急忙道:「小姐,婢子要說的,可不是桂妮姐姐說的這件事情,卻也跟桂妮姐姐說的這件事脫不了干係,小姐可知道剛剛大少爺來咱們院子的時候桂妮……」
當下就臉色一沉,尚宛妗忙喝止了澍玉:「倒在我面前挑撥起是非了,大少爺的事情,也是你能管的?」
然後轉頭對錦書怒道:「這就是你管教出來的丫鬟?還做什麼二等丫鬟,我院子裡二等丫鬟的名額正好多了兩個,都降為三等丫鬟,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再到我跟前來了!」
錦書自然配合得緊,當下就誠惶誠恐的應了,嘴裡請著罪,還偷空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瞪了澍玉和澍音一眼。
尚宛妗甩袖回房,桂妮忙跟了上去,錦書留了下來。
澍玉和澍音一下子就傻了,她們不過是想告個狀,怎麼一下子就成了三等丫鬟了?澍玉茫然的看向錦書,囁嚅道:「錦書姐姐,小姐她……說的不是真的吧?」
錦書瞪了她一眼,嘴裡哈著熱氣:「咱們小姐什麼樣的人物,素來是一諾千金的,難不成還會嚇唬你一個丫鬟玩?你們也太不懂事了,小姐這段時間心情本來就不好,你還在小姐面前說大少爺的閒話。」
澍玉覺得自己委屈得不行,語帶哭腔:「錦書姐姐,我哪裡敢說大少爺的閒話,桂妮她做事讓人誤會,我不過是想在小姐面前揭穿桂妮的真面目罷了!」
澍音覺得自己更委屈:「錦書姐姐,我站在這裡還什麼都沒說呢!」
錦書扶額:「那怎麼辦,小姐這會子正不高興,難不成讓我去求小姐收回成命?這種事情我可不去!」
說完又道:「你們可別去找澍玉娘來小姐跟前求情,澍玉你娘是跟著顧姨娘的,小姐這兩日因為什麼心情不好,咱們這些做下人的還能不知道麼!你娘要是來求情,小姐可說不定就把你們往顧姨娘身邊趕了!」
說著意味深長的掃了澍玉和澍音一眼:「當然,你們若是本身就想去顧姨娘身邊伺候,去求一求小姐,咱們小姐宅心仁厚,自然是不會攔著你們的。」
澍玉臉色一變,忙道:「咱們也跟了小姐這麼多年,好好的怎麼會想去顧姨娘身邊伺候!錦書姐姐說得對,我們不找我娘說情了。」
不找劉二娘說情,又怎麼做回二等丫鬟?
澍玉和澍音想了想,道:「錦書姐姐,小姐這會子正生著氣,你不好勸她,等小姐心情好時,求求錦書姐姐替我們說說好話。」
「這個是自然。」錦書一點也不為難,滿口答應,道,「咱們認識也有這麼多年了,又共同在小姐身邊待了這麼幾年多時間,你們的事,就跟我自己的事情是一樣的。眼下你們先領三等丫鬟的對牌,好好做,過些時日小姐說不得就讓你們回來了。」
澍玉和澍音二人不傻,對於錦書這話,自然不會完全相信。可尚宛妗這些時日對她們並沒有異樣,剛剛發火也不像是有預謀的樣子,難道真的是因為心情不好?
澍玉和澍音除了這個,也想不出別的緣由了。
罷了罷了,二等丫鬟除了比三等丫鬟體面一點,就是月錢要高一點。顧姨娘平時給她們的銀錢,可比月錢多多了去了。且做一段時間的三等丫鬟,她們早晚是要回去做二等丫鬟,甚至做一等丫鬟的。
這麼一想,澍玉和澍音臉上的神色又松緩了一些,也沒有之前那麼著急了,正要說話,就見錦書對著她們身後福了福:「大少爺來了?小姐剛剛回來,正在屋子裡等著大少爺呢!」
澍玉和澍音忙轉過身行禮。
尚奚舟看都沒有看澍玉和澍音一眼,抬腳就越過了她們,嘴裡對錦書道:「教訓小丫鬟呢?別在這院子裡,元娘聽著心裡該不舒坦了。我有事找元娘,先進去了。」
他身長八尺有餘,一雙腿格外的長,步子跨得大,不等錦書接話,人就已經到了門外的石階前。
面對尚奚舟,尚宛妗猶豫了很久,到底還是把桂妮這件事跟尚奚舟說了實話,當然,隱去了她前世的事情和孩子是尚知英的不談。
出乎尚宛妗的預料,尚奚舟居然沒有站起身就要去找顧姨娘要說法,反而神色冷靜的坐在尚宛妗對面,開口徵詢尚宛妗的意見。
「這件事,妹妹想要怎麼做?我又要怎麼做才不會打亂你的計畫?」
尚宛妗一臉訝異的看著尚奚舟。
尚奚舟臉上立馬露出羞惱的神色來,眼神躲閃,顯然有幾分不自在,嘴裡解釋道:「先是被桂妮偷走香囊,後是我去武成院拿回香囊,這麼簡單多一件事,我實在沒有想到顧姨娘能在這裡面搞出這麼多彎彎繞繞來。」
「到今日,我才知道這後宅裡面的事情,說起來簡單,卻不是我能處理好的。」尚奚舟很是懊惱,「妹妹能發現這其中的陰謀,腦子肯定是比我靈活的,與其我莽莽撞撞的去對上顧姨娘,不如站在妹妹身邊,聽妹妹的指揮,做妹妹的後盾。」
說著歎了口氣:「元娘,我這個做哥哥的,是不是很沒用?」
尚宛妗沒想到他能說出這番話來。說實話,聽到尚奚舟說這些話,她心裡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她最怕的就是自己在這裡謀算來謀算去,尚奚舟卻對她的所作所為沒有一丁點理解。
當下眼眶就有些熱,柔聲寬慰道:「哥哥能這麼想,我是很高興的。哥哥怎麼會沒用呢,只要哥哥在這侯府裡,只要哥哥沒有什麼把柄落在她們手裡,哥哥就是我最堅實的後盾,最大的仰仗!」
說著抿了抿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來:「我還等著哥哥有了功名自立門戶時,帶著我一起走呢!」
尚奚舟心情本來低落得很,聽尚宛妗說了這番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哪裡還有絲毫的抑鬱之色!當下喜道:「博功名的事情元娘不必操心,我心裡有個分寸。倒是桂妮這件事,我要怎麼做,妹妹只管說就是了。」
尚宛妗笑著點了點頭,道:「我心裡有個計畫,也不肯定一定就能實現,但好歹要去試一試。哥哥不必操心太多,只需在我每次讓桂妮去鶴鳴院傳話送東西時,多留她一會便是。」
尚奚舟一聽事情這麼簡單,立馬就狠狠的點了點頭,然後想起了桂妮肚子裡的孩子,到底還是問了一句:「孩子是誰的?怎麼辦?」
尚宛妗掃了尚奚舟一眼,道:「這事我已經有了主意,哥哥就不必多問了。」又道,「後日我要同幾個妹妹們一起去參加永平伯府的詩會,這會子要看幾本詩集,就不留哥哥了。」
尚奚舟嗯了一聲,屁股動了動卻沒有起身告辭,嘴裡問道:「元娘還會做詩?」
尚宛妗笑道:「哪裡會,我在彭州的時候又沒有一個正經先生教導,不過是娘親教著認了字,自己買了幾本詩集瞎看,照著胡謅罷了。」
「錦都的官家小姐們都是有自己的西席先生的。」尚奚舟忽然有些替自己的妹妹難過,心裡想著,她會自己買詩集讀,應當是很喜歡這些的吧!便道,「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小娘子都請西席的,錦都有兩所女學,四娘和五娘也是在女學念書的,前些日子才停了課。我找時間跟父親說一說,等過了年,元娘便跟著四娘和五娘去女學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0:13
第五十五章
尚宛妗抿了抿嘴,並不是很想去。她會買詩集,並不是因為她喜歡,而是上輩子尚宛儀去參加那些詩會之前,總會逼著她一口氣寫個一二十首詩準備著。只要一聽說有人邀請尚宛儀參加詩會了,她鐵定幾個晚上不能好生睡覺了。
尚奚舟又道:「小娘子們都喜歡熱鬧,許多人都是家裡有了西席還要往女學跑的。鐘太傅家的小小姐、修遠侯家的安平縣主、甚至宮裡面的姚枝長公主等,聽說都是去女學的。」
「哥哥來錦都也沒幾個月,知道的事情倒是多。」尚宛妗打趣道,心裡卻是已經願意去女學長長見識了。
她誠然要報仇雪恨,可她的人生裡面不能只有報仇雪恨。
尚奚舟笑道:「哥哥認識了一個朋友,是鐘太傅的外甥,叫韓折塵。他可是一個妙人,看著是個滿口之乎者也的書生,這錦都城的事情,就沒有他打聽不到的。這些事情,都是他說給我聽的。等以後有機會,我給你們引見,讓那小子也羡慕羡慕我有這麼好看個妹妹!」
尚宛妗聽他這麼一說,也有些好奇,她上一世是沒有聽說過韓折塵這個人的,不由得問道:「他怎麼愛跟你說這些?這不是小娘子們聚在一起才會討論的話題嗎?」
尚奚舟的神色便有些不自在,乾笑道:「我們自然是不只說這些的,我們還說別的事情。」
然後遲疑了一下,又道:「咱們父親不是要娶鐘太傅孀居的嫡長女麼,說起來,韓折塵是她的表弟……」
尚宛妗聽了這話,愣了一下,然後語氣有些急切的問道:「韓折塵……你朋友是不是寄居在鐘太傅家裡?」
尚奚舟沒有注意到尚宛妗神色的不對,忙點了點頭:「你怎麼知道?」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掩去眸中的情緒,扯起嘴角笑道:「猜的。哥哥說起他時只說他是鐘太傅的外甥,我便猜測他自己的家是不在京城的。」
尚奚舟看著尚宛妗滿臉崇拜,覺得自己妹妹就是聰明神武,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尚宛妗卻沒有了跟尚奚舟繼續聊下去的心思,拳頭捏得死緊,面上還強壓著情緒,對尚奚舟笑著道:「哥哥,你快回去吧,我今天真的要看詩集了。」
尚奚舟雖然喜歡跟自己妹妹說話,見妹妹似乎有些不高興了,也不敢鬧她了,忙勸了她兩句別太著急,就告辭離去了。
等尚奚舟走出門,尚宛妗才身子一軟,癱坐在軟塌上。
上輩子哥哥確實有一個走得很近的姓韓的朋友,原來就是韓折塵啊!
韓駱雙,駱雙!
這個名字在尚宛妗的舌尖滾了一圈,到底沒有喊出來。
錦書打發了澍玉和澍音回來,正遇上尚奚舟一臉惆悵的離去,心下有些詫異,小姐和大少爺說什麼了這是?
等進屋看到尚宛妗臉色有些發白的癱坐在軟榻上,桂妮一臉無措的站在旁邊時,嚇了一跳,三步並作兩步上前。
自從在華榮客棧醒來之後,尚宛妗的性格跟以前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因此錦書看到尚宛妗這樣,心裡雖然著急,面上卻不敢太顯露出來。
逼著自己冷靜下來,錦書彎腰湊到尚宛妗面前,柔聲問道:「小姐,可是哪裡不舒服?」
到底是過了十幾年的事情了。錦書這一出聲,尚宛妗也回過神來,緊握的雙手鬆開了,手心被指甲剜出了血印子。
很疼。
這是尚宛妗的第一反應。過了這麼久,還是很疼啊!
看著尚宛妗臉上的脆弱,錦書心裡一酸,這會子也想不到去追問緣由了,只柔聲道:「小姐手疼,婢子去拿夫人留下來的那個玉凝藥膏抹好不好?那玉凝藥膏一兩銀子才指甲蓋那麼一點,抹上去就不疼了。」
尚宛妗收拾心緒,強迫自己不去想韓駱雙的事情,勉強笑著對錦書道:「你說得對,抹上藥就不疼了,你去拿藥吧!」
錦書不敢忤逆,忙起身去內室翻找那玉凝藥膏了。
玉凝藥膏是尚顧氏留下來的,比較貴重,一直是錦書替尚宛妗收著的。可這些日子人多事雜,東西又多,便不知道塞到哪裡去了,一時要用了,還得費心去翻找。
尚宛妗臉上已經恢復了素日裡的平靜,對著桂妮抬了抬下巴,道:「剛剛我和哥哥的話,你也聽到了。我要靠著你對付顧姨娘,你成了我院子裡的人,我就不會不管你的。」
大小姐情緒來得快,去得更快!桂妮心裡暗暗咋舌,忙上前要給尚宛妗磕頭謝恩。
尚宛妗到底是想著她肚子裡的孩子,伸手攔住了。接著道:「剛剛哥哥在,我便沒有直接說,你肚子裡的這個孩子……我是打算這幾天找機會解決掉的。」
尚奚舟跟她不同,尚奚舟是男兒,男兒有更寬廣的天地,這後宅的陰私,他們參與得越少越好。
桂妮知道尚宛妗的用意,忙指天發誓的表態:「小姐放心,婢子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這孩子也是跟婢子沒有緣分,小姐這麼處理……很好。」
又道:「小姐救了婢子一命,婢子也願意幫著小姐對付顧姨娘。」
說完,她的嘴唇抿得死緊,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明確直白的跟尚宛妗表態。
從喝了顧姨娘的藥到現在,桂妮覺得自己的肚子一直不大舒服,她心裡害怕極了,覺得自己一定要緊緊抓住尚宛妗這根稻草才行。
尚宛妗點了點頭:「你今日也累了,先下去休息休息吧!」
桂妮看了一眼尚宛妗的手,以及捏在手裡的白色錦帕上沾染的紅色,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有說,告退出了門。
錦書拿了玉凝藥膏來,正看到這一幕,心裡不由得冷笑,這也是個自私的!
尚宛妗伸出手來,乖乖的讓錦書拿了茶壺裡面的茶水擦拭了手心的傷口,然後抹上玉凝藥膏。
錦書嘴裡念叨著:「這玉凝藥膏可不好買,當年夫放下面子人求了那製藥的穆家小姐,才通過穆小姐買來了這麼一瓶。別看這小小的一瓶藥膏,那也是花了二十兩銀子的。小姐養在深閨,又有夫人的嫁妝傍身,自然是不知道這二十兩銀子有多貴重,放在普通人家,那就是全家人一兩年的用度……」
她嘴裡說著這藥膏有多麼多麼貴重,藥膏抹在尚宛妗手心的傷口上,卻跟不要錢一樣,抹了厚厚的一層。
尚宛妗心裡微暖,是啊,這輩子跟上輩子不一樣了,這輩子她是尚宛妗,身邊也有了錦書……韓駱雙自然也會跟上輩子不一樣的啊!
這麼一想,尚宛妗心情又好了許多,打起精神來,忽然對錦書道:「你也別太累了,以後桂妮跟你一樣都是一等丫鬟,她是個有心機的,你不妨讓澍玉和澍音聽她管束,你只管約束好澍荷和澍香便是。」
這哪裡是讓桂妮管束澍玉和澍音,這分明是讓她們三人鬥法呢!
錦書哭笑不得,自家小姐怎麼養成了這幅性子?剛剛明明心裡很難過,卻還注意著桂妮的舉動。
嘴裡卻是應了尚宛妗的話,等抹好了藥膏,用輕薄的紗布把手掌包起來,錦書忍不住皺眉,道:「小姐傷了手,後日的賞冰詩會還能去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0:26
第五十六章
尚宛妗道:「你不是抹了玉凝膏就會好了麼……沒事,並不是多大的傷口,等到後日,早就結痂了,哪裡就影響拿筆了。」
錦書卻高興不起來,猶豫著開口勸道:「婢子跟了小姐這麼多年,也知道這幾年小姐心裡苦,只是小姐以後心裡有事就拿婢子出氣好了,別再作踐自己,婢子皮厚不怕疼,小姐身嬌柔嫩,夫人要是知道小姐這般還不知道心疼成什麼樣呢!」
「你當你家小姐是那種一有不順就打罵下人的主子?」尚宛妗心裡有些感動,道,「你放心吧,這樣的事情,左右不會發生第二次了。」
錦書偷瞄尚宛妗的表情,見她不似在敷衍自己,便不再多說這事,轉而說起別的事情來跟尚宛妗湊趣:「……說來這錦都人也是好玩,咱們彭州哪年冬天不是處處銀裝素裹冰天雪地,賞雪賦詩的倒也見過,賞冰詩會卻是頭一遭。」
尚宛妗抿著嘴兒笑了笑,錦書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賞冰詩會可是錦都小娘子們的重頭戲,年年冬日都要上演一遭的。
只是她上輩子先是被顧姨娘拘在家裡,後是被陸展沉限制出門,這賞冰詩會聽過二十來次,卻是一次都沒有參加過。
錦書見尚宛妗笑了,心裡的石頭這才徹底落了地,一邊把玉凝藥膏收起來,一邊念叨道:「……不過也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小姐在彭州的時候可是最不愛看書的,若是在彭州,這個時候小姐定是天天出門跟蘇少爺騎馬打獵,雪地烤肉呢,如今到了錦都,小姐竟然主動看起詩集來了。」
彭州的事情對尚宛妗來說,那是忘了兩輩子的事情,錦書說起來,她雖然覺得陌生,卻也聽得有趣。倒是詩集的事情,她有些啼笑皆非,她倒不是到了錦都喜歡上了詩集……錦書沒看到詩集下面藏著的那些本醫書呢!
上輩子她跟在陸展沉身邊,可以說是嘗遍百毒,只要是常見的毒藥,拿到她鼻子下面一聞,她就知道是什麼。可望聞問切奇經八脈,最簡單的醫術,陸展沉卻是一點也沒有教過她的。
自古醫毒不分家,尚宛妗懂毒,可市面上與毒術有關的書劄都是被禁止的,多看些醫書也是好的。
到了賞冰詩會這一日,尚宛妗早早的起了床,洗漱之後由錦書伺候著在外間用早膳,桂妮則在內室裝衣裳的箱籠裡面翻找,給尚宛妗準備出門穿的衣裳。
尚宛妗先用了一個小籠湯包,湯包裡麵包了最新鮮的野雉肉,加了香菇提味,湯汁香味濃郁,口感十足,吃到嘴裡,又燙又爽,尚宛妗這才徹底清醒過來,接過錦書遞過來的一小碗粥開始喝。
剛喝了一口,就見尚宛逑上半身穿了粉白色的錦襖,下半身穿了淺綠色的馬面襖裙,袖口和裙擺都鑲了一圈白色的兔子毛,看起來嬌俏又可愛。
尚宛逑面對尚宛妗沒有一點前日才跟蹤過人家的尷尬,娉娉婷婷的向尚宛妗走過來。
見尚宛妗正在用膳,笑著道:「大姐姐,今日要去永平伯府呢,你怎麼這個時候還在用早膳?」
尚宛妗無奈的放下碗,跟她說話,不動聲色道:「這會子還早吧?天才剛亮沒多久呢!」
尚宛逑看了眼桌子上的小籠包,又一臉的關切道:「姐姐是從東北來的,聽說東北那邊的人都吃大餅,大姐姐喝得慣粥嗎?留霞閣有一個佘媽媽,很擅長做大餅,大姐姐若是想吃了,就要佘媽媽給大姐姐做。」
尚宛妗怎麼會不習慣早膳喝粥,算起來,她已經在錦都生活了二十多年了!
挑了挑眉,尚宛妗笑著道:「也不是所有彭州人都非吃大餅不可的。大約是我適應能力好,我倒是覺得早上喝粥挺好的。」
「大姐姐覺得好就行!」尚宛逑眼睛彎彎,「屋子裡怎麼只有錦書姐姐一個人伺候?別的丫鬟婆子呢?」
尚宛妗朝著內室抬了抬下巴:「桂妮在裡面給我找出門的衣裳呢!」
尚宛逑順著尚宛妗的目光望過去,只見雕花大床上已經鋪滿了錦衣,柳黃色、鴨卵青、黃櫨、霜色、綰色、水綠色、緋色……但凡適合小娘子穿的顏色,上面都有了。
尚宛逑眼裡閃過一絲精光,然後歪著頭看向尚宛妗,一臉的天真模樣:「大姐姐,我去和桂妮姐姐一起幫你挑出門的衣裳好不好?」
錦書低垂了眸子,掩去裡面譏誚的意味。尚宛妗卻想也不想就點了頭。
尚宛逑見尚宛妗一點頭,就迫不及待,三步並作兩步掀珠簾進了內室。
尚顧氏去世時,尚老夫人、尚知章以及尚奚舟都不在彭州,尚顧氏的娘家顧家是家大業大,根本看不上這點兒東西,尚顧氏的嫁妝就都落入了尚宛妗手裡。有尚家族中的長輩看著,顧姨娘也不敢昧了尚宛妗的東西去,吃穿用度,更是不甘苛刻了她。再加上蘇家夫人把尚宛妗當作自己的親閨女一樣疼愛,時不時的就給她做新衣裳。
尚宛妗衣裳多得都穿不完了,帶到錦都的這些,都是沒有穿過的和尚宛妗素日喜歡的,饒是如此,也比二娘和三娘的衣裳加起來還多了。
尚宛逑眼裡閃過一絲嫉恨,她自己身上這套衣裳還是嶽姨娘省了好幾個月的體己銀子拿出去找人做的。尚宛妗已經有這麼多衣裳了,剛到錦都就哄著祖母又給她做了兩身新衣裳,都是尚家的小娘子,憑什麼?
看著滿目錦繡,她心裡憤恨不已,面上卻還是那副乖巧柔弱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惜。
尚宛妗伸手抓了一件錦袍就往自己身上比劃。
錦書有些為尚宛妗不值,壓低了聲音對尚宛妗道:「三小姐對小姐並不友善,那些衣裳都是小姐的,她擺明瞭是來打秋風,小姐何苦由著她!」
尚宛妗重新拿起碗筷,嘴角勾了勾:「放心,她拿不走我的衣裳的。」
上輩子她只知道尚宛逑是尚宛儀的跟屁蟲,沒少幫著尚宛儀給她使絆子,倒不知道她還有這眼皮子淺的一面。
不過眼皮子淺有眼皮子淺的好處,尚宛逑進去看衣裳了,她倒是可以安安靜靜地用早膳了。
錦書對尚宛妗胸有成足的話有些詫異,然後分別打量了一下尚宛妗和尚宛逑的身形,立馬恍然大悟。
尚宛妗這話說得也不是沒有來由的。她自己生得高挑,發育得又好,胸脯鼓鼓囊囊的,腰又特別細,衣裳大多是束腰的。尚宛逑比尚宛妗矮了將近一個頭,渾身上下哪兒都細,說好聽一點那叫弱柳扶風,真要拿了尚宛妗的衣裳,那也是穿不出門的。
想到這,錦書也忍不住偷笑起來。
內室裡,尚宛逑看了好幾件衣裳,越看越喜歡,最後到底忍不住挑了一件鴨卵青的比在自己身前,問桂妮:「桂妮姐姐,我姨娘說得了一塊鴨卵青的布,想要給我做一身衣裳,你看我穿鴨卵青的好看嗎?」
尚宛逑自以為把自己的目的掩飾得很好,可她才多大年紀,桂妮一眼就看穿了她眼裡怎麼也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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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0:35
第五十七章
桂妮是個聰明人,她可不敢把尚宛妗的衣裳讓三小姐拿了去,便笑了笑道:「鴨卵青襯得人皮膚白,三小姐您本來就膚色白皙,若是再穿上鴨卵青,只怕太白了些。」
「這樣看也看不出來。」桂妮沒有誇讚,尚宛逑也不生氣,提議道,「不如我換了穿給桂妮姐姐看看?」
她可是看出來了,這件鴨卵青的錦袍是還沒有穿過的,她要是穿了比尚宛妗穿著好看,她這個做大姐姐的,怎麼也該順口把這身錦袍送給她的吧?
誰知桂妮卻沒有點頭說好,而是道:「三小姐和大小姐身形相差太多,只怕就是換上大小姐的衣裳,也是試不出效果的。」
外面錦書趁機朗聲道:「婢子記得二娘好像也有一件鴨卵青的錦袍,三小姐跟二小姐身材差不多,不如去跟二小姐借了來試?」
尚宛逑哪裡敢去要尚宛儀的衣裳,忙把那錦袍丟回朱床上,嘴裡辯解道:「其實我衣裳多得很,並不是很想做新衣裳。鴨卵青也不是我喜歡的顏色,還是算了吧!」
想著這些衣裳自己都不合身,尚宛逑對它們的興趣消散得一乾二淨,也沒有繼續幫尚宛妗挑選的心思了。
扭頭看到梳粧檯前的首飾匣子,眼睛閃過一抹亮光,忙道:「大姐姐,桂妮姐姐幫你挑選衣裳,我還是幫你挑選待會兒要戴的首飾吧!」
尚宛妗放下碗筷說了一聲「好啊」,然後才拿起碗筷接著喝粥吃小籠湯包。
終於用完早膳,尚宛妗還沒來得及放下碗筷,就見尚宛逑手裡捏著個東西朝外室走來,等尚宛逑走得近了,尚宛妗才看清楚她拿的是一支百鳥朝鳳的金釵。
那些貴重一些的首飾,尚宛妗早就讓錦書收起來了,這支金釵便成了首飾匣子裡面最惹眼的一件東西了。
尚宛妗已經看出尚宛逑的念頭,偏不說破,等著她自己開口。
尚宛逑走到尚宛妗面前忽然變得有些忸怩,捏著手裡的百鳥朝鳳釵,眼帶孺慕的看著尚宛妗,輕聲細語道:「大姐姐,我好喜歡這支百鳥朝鳳釵,你送我好不好?」
尚宛妗放下碗筷,也不催錦書收拾桌子,就那麼坐在那裡,閑閑的開口問道:「我為什麼要送你這百鳥朝鳳釵?」
尚宛逑覺得有些驚奇:「大姐姐送了四妹妹發簪,連不是尚家小姐的秦五娘都有,我和大姐姐還是親姐妹呢,大姐姐總不好厚此薄彼吧?」
說完又躊躇著解釋:「我姨娘月錢少,爹爹又不理會這些,我從留頭之後還沒有一支像樣的發釵,大姐姐的首飾匣子裡面,光是金釵都有三四個,更別說別的了。」
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模樣。
尚宛妗被氣樂了,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尚宛逑的臉,似笑非笑道:「三妹妹這是白跟我這個做姐姐的哭窮呢!聽說哥哥才給了三妹妹一支金鑲玉流蘇釵,一支比得上我首飾匣子裡面好幾支金釵呢!三妹妹跟我開玩笑呢,我這些小破爛玩意兒,哪裡入得了三妹妹的眼?」
尚宛逑臉色一白,先是覺得難堪,接著心裡就升起一股極大的憤怒。她都知道,她都知道還等著自己開口好讓自己出醜!
尚宛逑眼裡閃過一絲恨意。
正恨著,尚宛宛和秦婉就手牽手來了,頭上戴著的,正是尚宛妗送的碧玉簪。
尚宛宛看到手裡捏著百鳥朝鳳釵站在尚宛妗對面的尚宛逑時,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道:「婉妹妹還說我來早了,看來是我來遲了,三姐姐早到了,連大姐姐要戴的首飾都給大姐姐挑好了。」
尚宛逑心中懊惱面色尷尬,眼睛死死的盯著尚宛妗,期望著她給自己圓場。
尚宛妗笑了笑,並沒有接這個話,反是起身攜了尚宛宛和秦婉的手朝內室走去,嘴裡笑著問道:「正等著你們來呢……我剛到錦都,也不知道這邊的小娘子都喜歡什麼樣的打扮,怕穿錯了引起大家厭惡,四妹妹和婉妹妹替我挑一挑。」
這話是真的,她上一世根本沒有與貴小姐們交際的機會,哪裡知道這些貴小姐們的喜好。
「大姐姐不嫌我們眼光差的話,那我們就幫大姐姐挑一挑。」說著就朝桂妮面前的錦繡堆走去,看到雕花大床上鋪滿了的衣裳,一臉驚歎:「大姐姐有這麼多的衣裳啊!」
不等別人說話,她又一臉惆悵:「大姐姐長得高挑,穿什麼都好看,不像我,長這麼矮,我娘說給我做衣裳,那就是浪費料子!」
眾人失笑,秦婉抿著嘴小聲道:「你說自己就說自己,可別把我也給帶上了。」
然後兩人就真心實意替尚宛妗挑起衣服來,一件一件的往尚宛妗身上比劃,然後點評,大家湊在一堆你一句我一句,尚宛逑反而落了單。
想起剛剛自己說要給尚宛妗挑衣裳的話,再想到自己的作為,尚宛逑臉上火辣辣的疼。到底是小娘子臉皮薄,尚宛逑有些待不下去了,便道:「你們在這裡幫大姐姐挑,我去隔壁看看二姐姐。」
走之前還意味深長的刺了一句:「大姐姐衣裳又多,咱們都圍在這裡,反而顯得二姐姐那裡格外冷清了。」
這是在暗諷四娘和五娘勢利眼呢!
尚宛妗冷笑,再抬頭看已經朝門口走去的尚宛逑,手裡還捏著那支百鳥朝鳳釵呢!
她就是把東西融了打發街上的乞丐也比給尚宛逑好!尚宛妗對錦書使眼色。
錦書會意過來,忙高聲道:「三小姐,我們小姐那支百鳥朝鳳的金釵,二小姐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您別拿到隔壁去搞混了。」
尚宛逑氣得臉色通紅,匆匆折返回來,把東西往首飾匣子裡面一塞,道:「我忘記手裡還拿著大姐姐的金釵了!」
金釵二字刻意加重了語氣,似是在嘲諷尚宛妗小氣。
接著珠簾一甩,外室的門一摔,發出震天的響聲。仿佛在尚宛妗這麼受了極大的委屈。
尚宛妗冷笑一聲,不做理會,錦書撇撇嘴,三小姐跟著侯爺在西北長大,嶽姨娘抬姨娘之前不過是一個粗使的丫鬟,有幾分容貌罷了,能教三小姐什麼!
也難怪養成了這樣子的性子。
尚宛逑再不好,也算是尚宛宛的姐姐,尚宛妗不說,尚宛宛也只好當做沒看到剛剛的事情。秦婉不姓尚,更不好說這件事了。
尚宛宛和秦婉給尚宛妗挑了身藕荷色的衣裙,外面穿了柳黃色的罩衣,看起來清新俏麗,尚宛妗自己也很滿意。
尚宛宛又感慨上了:「我就說要長得高才行,你看大姐姐,穿什麼都比我們好看。」
秦婉抿著嘴兒笑了笑,不說話,眼裡卻藏著幾分羡慕。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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