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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霜降 - 《命定成妃 卷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1:12     標題: 霜降 - 《命定成妃 卷二》《全文完》

命定成妃(卷二)》作者:霜降

尚宛妗很納悶,明明她很安分,為啥麻煩偏偏老愛纏著她?
生平第一次踏入貴女圈,受邀到永平伯府參加詩會是個嶄露頭角的絕佳機會,
本來她表現良好,端莊得宜的嫡女風範得到了讚賞,
卻突然鬧出盯著陌生男子直瞧、又說錯話得罪永平伯夫人的醜態,
這一切原來是因她被魘著了,長邪上師還語帶玄機透露她和永平伯府不對盤,
這麽邪門的鬼地方她不再去也罷,無奈就算乖乖待在家她也不得安寧,
她爹武威侯與鐘太傅千金的大喜之日鬧出大風波,
蟄伏已久的顧姨娘終於出招,捅出丫鬟懷孕的事往她哥哥身上潑髒水,
無情爹偏信這寵妾的話以為這事是她指使,不問是非就要對兄妹倆上家法,
卻不知前世正是這樁事毀了她哥哥一生,她早有防範等著顧姨娘來入套,
真相揭穿後,顧姨娘被遣到莊子上,著實讓她出了口惡氣,
只是她外祖母留下的醫毒經典《天鄞論》又為她引來惡名昭彰的錦王,
他堂堂一個皇家王爺專程來找她這小女子下棋套近乎,竟是想搶這本書……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1:28

第一章
  
  姊妹三人來到常青院的時候,尚宛儀和尚宛逑已經到了,正坐在老夫人跟前湊趣。
  尚宛妗幾個上前請了安,因為之前做衣裳的事情,老夫人對她有了意見,便不跟她說話,只熱切地問她身邊的尚宛宛,「你娘不是說你早收拾好了嗎,怎麽這會子才過來?」
  尚宛宛親昵的走上前對老夫人撒嬌,「我去幫大姊姊挑衣裳了……大姊姊長得高,穿什麽都好看,祖母,你有沒有什麽長個子的法子?」
  老夫人瞪了尚宛宛一眼,「你多吃飯就能長高了。」
  秦氏在一旁笑道:「四娘還小呢,再過兩年,就會蹭蹭蹭的往上長了。」
  尚宛宛噘了噘嘴,有些不高興,「劉家妹妹比我還不愛吃飯呢,現在都比我高半個頭了!」
  「劉尚書兩口子都是高個子,劉家小姐自然是長得高的。」老夫人看了眼尚宛宛,再看向秦氏,垂了垂眼道︰「你爹爹也是個子高的。」
  那意思就是,你長不高,是因為你娘個子矮。
  秦氏被氣得一噎,昨晚尚知英怪她娘家沒本事,不能在仕途上提攜他,這也就罷了,今日連四娘不長個子的事情都賴在她身上!只是她心裡再不滿,面上也不敢表現出來,只飛快掩飾了臉上的苦笑,眼觀鼻鼻觀心,不說話了。
  尚宛宛素來知道娘親的艱難,現在見自己長不長個子的事情扯到娘親身上,忙住了口,不敢再說下去了。
  老夫人這才抬了抬眼皮,看向尚宛妗,「元娘,聽三娘說你光是冬天的衣裳就堆了一床,大多都還是沒有穿過的新衣裳?」
  尚宛妗沒想到尚宛逑這麽快就告狀了,冷眼看向尚宛逑。尚宛逑心虛,並不敢跟她對視。
  尚宛妗收回視線,開口淡淡的說︰「都是長輩們給孫女做的,孫女不敢推辭。」
  老夫人皺了皺眉,「你們在彭州未免太不知節儉了,這麽大手大腳……你娘留下來的那些嫁妝,是不是已經讓你揮霍一空了?」
  尚宛妗知道她遲早要打娘親嫁妝的主意,心中早有了應對,因此並不慌亂,緩緩道來,「父親遠在西北,發的俸祿既要與同僚往來,又要供嶽姨娘等人的吃喝,哥哥和三妹妹還要讀書,因此十幾年來不曾往家裡寄過一個銅板。
  「而咱們家在彭州的產業,祖母也是清楚的,算不得多。我娘一個婦道人家,不能跟男人一樣拋頭露臉的打理生意,漸漸的就坐吃山空了。可她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家挨餓,便拿了自己的嫁妝銀子補貼,所以等她把嫁妝交到我手裡的時候,都是一些田莊商鋪,可以花銷的現銀幾近於無。」
  事實上,尚宛妗正琢磨著找個機會出門,把母親留下的那筆八萬兩銀票以別人的名義存進錢莊,畢竟藏在家裡的軟枕裡,到底不是很安全。
  老夫人死死的盯著尚宛妗,企圖判斷她這話的真假,卻又找不到漏洞,只好按下不提,轉而繼續說起衣裳的事情來。
  「你衣裳這麽多,想來也是穿不過來的,不如送幾套給妹妹們,免得浪費了。」尚宛妗還沒開口,她就又補充道:「我知道你們身材相差大,你的衣裳給了妹妹們也是穿不出門的,不如我這個祖母的掏銀子,請裁縫來改一改,也不是什麽難事。」
  尚宛妗心裡冷笑,斬釘截鐵道:「祖母,這事我不能答應。」
  「元娘,你就這麽小氣!」老夫人生氣了,她沒想到尚宛妗居然會想也不想的就反駁了她。
  尚宛妗上前一步,抬起頭來看著老夫人的眼睛,「這些衣裳,一小部分是顧姨娘做的,我有份,二娘同樣有份。剩下的,都是我娘的閨中密友蘇夫人給我做的,蘇夫人沒有女兒,把我當成親女兒疼愛,那些她送我的衣裳,祖母若要我轉手送給妹妹們,得先等我寫一封信回彭州告知她才行。」說完之後,她還問老夫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不然人家還以為咱們武威侯府沒有規矩呢!」
  老夫人最怕的就是別人說武威侯府沒有規矩。她上面沒有婆婆,娘家又勢弱,如今好不容易沾了兒子的光成了有臉面的人家,若是讓別人說武威侯府沒規矩,豈不是在罵她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不懂規矩?
  老夫人忙乾笑著道:「既然是別人送的衣裳,自然是不好再給二娘、三娘她們幾個了,元娘你做得對。」
  她本來也打算就此賴掉之前說要給尚宛妗做的那兩身衣裳,這會子也不敢了。不由得瞪了尚宛儀和尚宛逑一眼,要不是她們來跟自己說三道四,自己怎麽可能巴巴的在元娘那裡討了沒趣,又沒有好處!
  尚宛妗譏誚的看了眼尚宛儀和尚宛逑,心道,不愧是狼狽為奸,使壞都是一起使的。
  老夫人輕咳一聲,「時間不早了,我身子不大爽利,就不去永平伯府了,老二媳婦你帶著她們出門可得好好照顧,尤其元娘和二娘剛來錦都,什麽都沒見識過,就是三娘也不曾參加過這樣的詩會,你到時候多費點心,別給咱們侯府出了醜。」
  秦氏忙答應了,領著尚宛妗等人出門。
  一出常青院,尚宛宛就跟秦氏撒嬌,「娘,我和婉妹妹跟大姊姊坐一輛車好不好?」
  秦氏素來嬌慣她,哪會不依,轉身笑著對尚宛妗道:「四娘和五娘喜歡和你親近,你們三個便坐一輛車,我和二娘、三娘坐一輛車。元娘,四娘若是太鬧你了,你是做姊姊的,只管教訓她就是,不要顧忌旁的。」
  這話說是讓尚宛妗不要客氣,實則是提醒她多擔待呢。尚宛妗抿著嘴兒笑了笑,「四妹妹說話跟唱歌一樣好聽,她若是太鬧了,我就當養了只活潑可愛的百靈鳥。」
  這話一出來,逗得眾人都樂了。偏偏尚宛宛以為她是在誇讚自己,更是得意。
  永平伯府距離武威侯府不遠,當秦氏帶著一行人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到了。
  永平伯府跟武威侯府情況差不多,女兒有不少,兒子卻只有一根獨苗。為了子嗣考慮,永平伯夫人憑著自己的手段,愣是給獨子取了兩房妻室,同時抬進了永平伯府的大門。
  這兩位媳婦一個是兵部柳侍郎的嫡長女,一個是戶部柳郎中的嫡次女,兩個柳氏女旗鼓相當,進了永平伯府也不分大小。
  她們一個住在洗翠院,一個住在紅蠟閣,旁人為了區分,便將一個喚作洗翠夫人、一個喚作紅蠟夫人。
  永平伯夫人覺得這是自己家的本事,因此不但不阻止,反而自己也跟著這麽喊了起來。
  今日在二門處迎客的是紅蠟夫人。她生得嬌小玲瓏,二十三、四的年紀,看起來跟十八歲的小姑娘差不多,見了尚家一行人,忙上前給秦氏福了福身。
  秦氏不敢受,側身讓過了,「紅蠟夫人多禮了。」
  紅蠟夫人笑道:「可算是等到尚二夫人了,母親特地交代了我,若是等您到了,要我親自迎過去呢!」
  尚宛妗上輩子也聽說過洗翠和紅蠟兩位夫人的典故,但沒見過人,此時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紅蠟夫人一眼,心裡不由奇怪,好好的戶部郎中嫡次女,生得又漂亮,怎麽會願意跟人平分正妻的位置呢?
  秦氏抓著紅蠟夫人的手拍了拍,「這怎麽好意思,天這麽冷,你怎麽不拿個手爐……永平伯夫人哪裡是讓你等我,是讓你等我們家元娘和二娘呢!」
  紅蠟夫人抿著嘴兒笑,「尚二夫人也知道,我婆婆最喜歡的就是帶著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一起玩……尚二夫人身邊這兩個小姑娘都沒有見過,只怕就是元娘和二娘了,只不知哪個是元娘、哪個是二娘?」說完,不等秦氏回答,她又笑道:「武威侯府的小姐個個都生得好看,如今來了這兩個更好看的,真是讓我自慚形穢,都不敢來問是誰了。」
  這一番話倒顯出她是個快言快語、口齒伶俐的。
  秦氏鬆開紅蠟夫人的手,一手拉著尚宛妗,一手拉著尚宛儀,笑道:「個子高一點的是元娘,另一個是二娘,元娘閨名宛妗,二娘閨名宛儀,紅蠟夫人只管叫她們妗姐兒和儀姐兒便是。」接著又給尚宛妗和尚宛儀介紹紅蠟夫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1:44

第二章

  尚宛儀搶在尚宛妗前面對紅蠟夫人福了福身,然後誇讚道:「紅蠟夫人您真好看,來錦都好幾天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您這麽好看的人。」
  永平伯夫人喜歡交際,紅蠟夫人跟在婆母身邊,什麽樣的人沒有見過,尚宛儀這樣一表現,反而讓她沒有之前喜歡了。
  被尚宛儀搶了先,尚宛妗也不惱,含著笑行了一禮,道:「宛妗初來乍到,若是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還請紅蠟夫人多多指教。」
  憑她這不卑不亢的態度,紅蠟夫人心底立刻給這武威侯府的元娘、二娘定了高下之分。心裡想著,雖然大齊朝的嫡庶之見不似前朝那般嚴重,可嫡女就是嫡女,風華氣度可不是偷奸耍滑、看人下菜碟兒的庶女能比得上的。
  紅蠟夫人從手腕上褪下來兩個平安吉祥的銀鐲子塞在尚宛妗和尚宛儀手裡,對秦氏笑道:「我是窮到打饑荒的,尚二夫人可不要笑話我。」
  尚宛儀剛剛討了個沒趣,這會子就不敢出頭了,抿著唇等尚宛妗動作,見尚宛妗大大方方的收了銀鐲子,跟紅蠟夫人道了謝,她這才學著尚宛妗的樣子謝過。
  尚宛宛和秦婉早前來永平伯府,也是收過紅蠟夫人的見面禮的,所以不覺得有什麽,倒是被忽略了的尚宛逑心裡一陣酸,她雖然來錦都有一段時間了,卻也是第一次拜訪永平伯府,可紅蠟夫人給了大姊姊和二姊姊見面禮,偏偏忘了她,這不是讓她沒臉嗎!
  若不是不敢任性胡鬧,她都有些想轉身回武威侯府了。她也是武威侯的女兒,憑什麽只有她要受這樣的委屈!
  紅蠟夫人倒不是故意給尚宛逑難堪,武威侯府喬遷之喜的時候,她和永平伯夫人一起去過武威侯府,當時她和永平伯夫人都是給尚宛逑準備了見面禮的,只是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留在永平伯府的洗翠夫人就讓人來送消息,說是永平伯夫人娘家的親戚來了,於是兩人就把給尚宛逑準備的見面禮交給了老夫人轉交,匆匆回府。
  她們哪裡想得到老夫人雁過拔毛,連給自己孫女的見面禮都能昧下。
  秦氏也不知道紅蠟夫人給過尚宛逑見面禮的事情,心中雖是詫異,可又不好提醒,左右受委屈的不是自己女兒,最後乾脆把這件事撇在一邊,跟紅蠟夫人說起話來。
  紅蠟夫人笑著提到,「……母親弄的那個暖房裡面種了許多花花草草,前日竟然開了兩朵鵝黃色的牡丹,她老人家高興得不行,見誰都顯擺,這不,被各家夫人小姐們起哄,帶著大家去暖房看牡丹了。」
  「永平伯夫人有閒心,那暖房弄得真是整個錦都也沒有幾家比得上的,聽說往年冬季還開過桃花、杜鵑?」
  先前尚知章還不是武威侯,尚知英也官位低微,秦氏自然是沒有資格受邀來參加永平伯府的宴會,可永平伯夫人在錦都的世家中是眾星拱月一般的存在,就算是沒來過永平伯府,秦氏也能聽聞到一些永平伯府的事情。
  永平伯府中富麗堂皇,就連路邊的灌木花草都比尋常人家的漂亮許多,路上鋪設的不是青石板,而是一顆一顆紋路好看的鵝卵石。
  尚宛逑悶悶地低著頭,沒一會兒就被永平伯府的美景吸引住了,四處打量起來,心裡也沒有了想回家的念頭。
  尚宛宛來過永平伯府,湊在尚宛妗身邊,小聲地跟她講哪裡有什麽好看的、好玩的。
  紅蠟夫人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姊妹倆,跟秦氏笑道:「你們家的小姊妹關係可真親密,我家裡那兩個平時跟鬥雞一樣,一言不合就要打架。」
  尚宛妗、尚宛儀和尚宛逑都瞪大了眼睛,這錦都世家的小娘子還會打架?!
  紅蠟夫人說的是自己娘家的妹妹,關於這兩位千金的不和,秦氏也是聽說過的,笑了笑問道:「柳三小姐和柳四小姐今日來了沒有?」
  紅蠟夫人一臉的無可奈何,「怎麽沒來,我婆婆喜歡她們,我總不能攔著不要她們來府裡。此時三娘陪在婆婆身邊,四娘鬧著扮了男裝,跟她哥哥去射鹿亭那邊和公子哥兒們吟詩作對了。」
  「今天少爺們也有詩會?」秦氏有些驚奇。
  紅蠟夫人笑著解釋,「是我們家爺弄出來的,他臨時帶了幾個好友回來。射鹿亭在東院那邊,和我們這兒中間隔了一片杏林,咱們就是在這邊喝酒劃拳也出不了醜的,你們家大少爺怕是也要來,我們爺吩咐我讓人拿了拜帖去貴府呢!」
  秦氏笑道:「那今兒個可是熱鬧了。」又奉承紅蠟夫人,「兩邊都要招待,只怕夫人要受累了,也就是永平伯府能把兩邊的詩會辦得這麽妥帖。」
  紅蠟夫人擺擺手道:「這話可不能說,說了就得罪人了。」然後回頭看向尚宛妗,「你還不知道我家那兩個混世魔王吧,跟你差不多的年紀,卻沒有你一半穩重。她們若是欺負了你,你只管來找我告狀。」
  尚宛妗忙說了幾句客氣話,心裡想著這紅蠟夫人倒是有趣,她之前說請紅蠟夫人多多指教,人家這就應對上來了,也難怪大家都喜歡和永平伯府來往。
  尚宛宛也小聲告訴她,「柳三娘和柳四娘是雙生子,長得一模一樣,偏偏都看不慣對方和自己一個樣,所以老是不和。還老仗著別人分辨不出她們倆,裝作自己是對方,拚命給對方抹黑。」
  尚宛妗無語了,這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嗎?
  紅蠟夫人又繼續跟秦氏聊著,「今日來的夫人小姐都等著看你們家妗姐兒和儀姐兒呢,大家都說,宛宛生得好,她姊姊肯定不差。對了,星機老人的高徒長邪上師也在我們家,好多人都找他求卦來著。」
  尚宛妗和錦書聽到這話神情微微一頓,長邪?是了,在舊書坊的時候,他確實說他暫住在永平伯府。只是他竟然真是星機老人的高徒?尚宛妗心下一驚,當時長邪確實對她這麽說過,但一個在夜裡莫名其妙闖進自個兒房裡的人所說的話,她自然是存疑的。
  她上輩子聽說過星機老人,傳言此人住在蓬萊,本事大得很,連國運都能改,因此當今聖上下旨請他進京,以國師之位待之。這星機老人倒不像傳說中的高人那般矜持,接了聖旨就帶著徒弟進京,誰知半路上竟殞了身,最後進京的只有他的關門弟子。
  當時皇帝想,既然是星機老人的關門弟子,沒有學到星機老人的七成本事,起碼也學到五成吧,因此對他禮遇有加。誰知這長邪上師是個不長進的,只會靠著他師父的名氣混吃混喝,自己什麽都不會,連天橋下擺攤算命的假道士都比不上,最後眾人漸漸失去了對他的興趣。
  尚宛妗上輩子也只是聽家裡的下人閒聊過一兩句,如今紅蠟夫人說起來,她才確信自己遇到的長邪,竟然就是那個長邪上師!
  主僕兩人立時都豎起了耳朵,繼續往下聽。
  秦氏顯然也是知道這事,一臉興奮的問道:「夫人,長邪上師在貴府,是不是星機老人也在貴府?」
  紅蠟夫人搖了搖頭,一臉的遺憾,「星機老人受不得路上的風雪,已經仙去了,等見了長邪上師,你們可不許在他面前提起星機老人。」然後她偏頭看了眼尚宛妗等人,壓低了聲音道:「鐘家那位大小姐也來了,結果當著長邪上師的面就問星機老人是不是真的會長生不死之術,被長邪上師三言兩語罵了個沒臉。我婆婆看不下去,忙著人讓我們爺進來把長邪上師請去了射鹿亭。」
  哪位鐘家大小姐?秦氏還沒開口問,立刻回過味來,可不就是馬上要成為她大嫂的那位嗎!還是高門大戶的小姐呢,說話行事竟沒有她這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女人有分寸。她對尚未進門的大嫂頓時有了一分不屑。
  秦氏一臉遺憾地說︰「上師去了射鹿亭,我等怕是沒有機會向上師求卦了。」
  紅蠟夫人笑了,「這個你放心,上師說他有天機應在咱們的賞冰詩會,你們晚點走,等鐘大小姐走了,他准定還要過來的。」
  尚宛妗想要繼續聽下去,紅蠟夫人卻止住了話頭,原來說話間一行人已到了暖房外面。
  
  紅蠟夫人帶著幾人進了暖房,暖房裡賓客們的視線立刻從牡丹花上挪了過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1:56

第三章

  尚宛妗遺傳了尚夫人的臉蛋和尚知章的身高,尚宛儀遺傳了顧姨娘的相貌,兩人都出色得很,雖然年紀還小,五官沒有徹底長開,眾人臉上還是閃過一絲驚豔之色。
  她們兩人雖不算是錦都最好看的小姑娘,可真把大家拿起來比,勝過她們的也數不出來幾個人了。
  紅蠟夫人撇開秦氏,拉著尚宛妗就往永平伯夫人身邊湊,嘴裡笑道:「母親,快,媳婦給您帶了個好的來,以後可別把四娘和五娘往一堆湊了。」
  這話說得眾人都笑出聲來。
  洗翠夫人也被她逗樂,「這下好了,不但是四娘五娘,就是咱們,在母親面前也是要失寵了的!」
  永平伯夫人伸手來拉尚宛妗,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是好孩子,也不枉咱們辦這一場賞冰詩會了!」
  尚宛妗唯恐在外人面前失了禮數,趁機把尚宛儀拉過來,兩人一起給永平伯夫人行了禮,永平伯夫人笑著送出見面禮,是一對玉做的小兔子,姊妹倆又大大方方的道謝。
  這時,眾人要麽打量著兩人的容貌,要麽在心裡偷偷評論著兩人的性格,在這些善意的目光中,尚宛妗忽然感受到一股審視的視線,於是不動聲色的瞥看過去,頓時愣了一下,原來是鐘雪盈。
  鐘雪盈對上她的視線,顯得有些尷尬,正不知所措,就見尚宛妗大大方方的對著她笑了笑,然後轉過頭回答永平伯夫人的問話。
  尚宛妗心裡也挺詫異的,她真的沒有想到鐘雪盈也會參加這賞冰詩會,正月初六就是她和尚知章的大婚,這會兒都臘月下旬了。或許鐘雪盈是聽說她要來,所以才特地參加的吧?尚宛妗轉念一想,然後心中苦笑,做為武威侯的繼室,鐘雪盈要小心的從來都不該是她這個原配所生的嫡長女,而是顧姨娘才對。
  想到鐘雪盈上輩子吃的那些苦頭,她心中起了一絲憐憫。
  上輩子萬壽案發生之前,她曾經偷偷去求過鐘雪盈這個嫡母,說想要跟陸展沉和離,鐘雪盈勸她忍下來。
  當時鐘雪盈說︰「你以為和離了之後苦日子就結束了,可你若是和離,你爹爹定然會再給你尋一戶人家,再嫁也是半路夫妻,說不定還不如陸院判呢,到時候又怎麽辦?」
  正回憶著,忽然間有一個穿著百蝶穿花襖子的中年婦人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視線在她身上掃了一圈,然後眉一揚,捏著錦帕側身對鐘雪盈道——
  「這是個好孩子,看著像是好相處的樣子,鐘家侄女,你沒有給尚家小姑娘準備見面禮嗎?」
  鐘雪盈雖然孀居在家,卻是個臉皮薄的,聽婦人這麽一說,臉色一變,格外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走這一遭。她十根手指不由自主的在身前絞著,嘴唇發白,下意識的道:「徐家嬸娘這話是怎麽說的?雪盈就是再放肆,也不好在永平伯府放肆的,這麽多伯娘、嬸娘在這裡,雪盈怎麽好越過眾多長輩呢!」
  她這話一出來,包括尚宛妗在內,在場的眾人都微微變了臉色。
  徐夫人在這個場合挑起這樣的話,確實是不怎麽合適。可鐘雪盈和武威侯府的親事是皇后娘娘撮合的,在場的眾人都很清楚,根本沒有什麽好遮掩的,平日沒有遇上也就罷了,既然遇上了,鐘雪盈作為尚家姊妹的長輩,就該在外人面前給她們做面子才是,尚家姊妹有了面子,她自己才不會被人家看了笑話。
  更何況,這場見面還是鐘雪盈自己有意為之。
  可她一句話就把自己與尚家姊妹的關係說成是和在場其他夫人小姐們一個地位,實在是讓眾人有些鄙夷。
  鐘太傅是兩朝元老、一品太傅,家業也有些基底,給孩子們準備一兩件見面禮壓根算不上難事,鐘雪盈這番話分明是當著眾人的面給未來的繼女們沒臉。
  這一刻眾人臉上都是探究,等著看尚家姊妹們如何反應。
  秦氏心中氣惱,卻不好替大房出頭,她不出頭,尚宛宛和秦婉就更沒有出頭的資格了。
  尚宛逑想起自己剛剛一路受的委屈,這會兒見尚宛妗和尚宛儀跟自己一樣沒了面子,頓時有了幸災樂禍的興奮。只是她也知道這個時候表現出來有多不合時宜,於是乾脆低下頭繼續扮委屈。
  尚宛儀氣得滿臉通紅,柳眉一豎就要鬧騰,尚宛妗見了,暗罵一聲「蠢貨」,忙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阻止她說話。
  尚宛妗盈盈一笑,上前一步,大大方方的對著鐘雪盈行禮,笑道:「原來這位就是鐘家姨娘,宛妗初來乍到,不認得鐘家姨娘,失禮了。」然後面不改色的招呼尚宛儀和尚宛逑上前行禮。
  尚宛儀和尚宛逑有心不聽她的,可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她們也不敢給自己弄出個不尊嫡姊的名聲來,只好強忍著心裡的不快,順從的上前見了禮。
  眾人聽了尚宛妗的話,先是一愣,然後都捂著嘴偷笑起來,眼睛還時不時的往鐘雪盈身上瞟。
  鐘雪盈氣得臉色通紅,沒想到她對尚宛妗不客氣,尚宛妗對她更不客氣。
  鐘雪盈尚未進武威侯府的門,尚宛妗自然是不能稱呼她為母親的,她如今孀居在家,又是尚知章的未婚妻,尚宛妗叫她鐘夫人或者鐘小姐都不合適,叫鐘姊姊就更不行了。鐘雪盈比尚宛妗母親的年紀小,進門之後又該叫尚夫人一聲姊姊,所以尚宛妗這個時候叫她一聲「鐘家姨娘」也挑不出錯來。
  可偏生「姨娘」二字又有另外一重含義。
  尚宛妗這麽一喊,既全了自己的禮數,又表明了尚家小姐們不是好欺負的,警告了未來的繼母,自己愣是摘得乾乾淨淨,讓人說不出不好來。
  秦氏飛快的掃了尚宛妗一眼,心下暗暗讚歎,想著四娘要是有這手段,她就不用擔心四娘日後成了親,在婆家受委屈了。
  尚宛妗帶著尚家姊妹笑盈盈的看著鐘雪盈,讓鐘雪盈心裡有火也發不出來,最後還是她身邊的那位夫人提醒了她,這才反應過來沖著尚宛妗姊妹笑了笑,說了兩句客氣話,但到底是沒有給尚家姊妹見面禮。
  尚宛妗心裡冷笑,她本來想著上輩子鐘雪盈曾對自己說過幾句真心話,應該不是心腸壞的人,現在她才看明白,鐘雪盈或許心不壞,可她人蠢,這樣的蠢貨難怪上輩子鬥不過出身遠不如她的顧姨娘。
  永平伯夫人因為尚宛妗的這一番表現對她多了幾分欣賞,笑著打破尷尬,把尚家姊妹往自己身邊一拉,笑道:「你們來了,洗翠和紅蠟我就不要了,你們姊妹來陪我看這牡丹花!」說著朝自己身邊的人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人更好看,還是花更好看。」
  她身邊那位是長興侯府閔家的三夫人,聞言笑道:「我可不敢說人好看,花好看是你們永平伯府自己家的花也就罷了,我要是說人好看,萬一你把人搶回來怎麽辦?武威侯還不跟你拚命!」
  這話說得眾人哄堂大笑,氣氛再次活躍起來,永平伯夫人趁機給尚家姊妹介紹在場的眾人,尚宛妗幾人禮數周全的見過禮,只是除了閔三夫人外,再沒有一個人給尚家姊妹見面禮了。
  鐘雪盈再不好,那也是一品太傅的女兒,武威侯府根基尚淺,眾人又跟秦氏沒有交情,心裡縱然不齒鐘雪盈的行為,卻也跟著看輕了尚家姊妹。
  國子監郭祭酒的夫人小聲對大理寺卿夫人嘀咕,「這尚家姊妹生得再出色又怎麽樣,未來的主母不抬舉她們,只怕也難有出頭之日。本想著尚家畢竟是錦都新貴,我家那丫頭跟他們府上的四娘交好,同齡的小姊妹正好走動,現在看來卻是不必了。」
  大理寺卿夫人跟著點頭,「誰說不是呢,她們剛來,跟她們示好本也沒錯,誰知道她們會遇上鐘家這個姑奶奶,真是可惜了!」
  話說得雖然難聽,卻是大家心裡的真實想法。
  鐘雪盈豎起耳朵也聽到隻言片語,這才知道自己莽撞了,可說出去的話好比潑出去的水,她還能怎麽辦?最後只得借著身體不舒服的藉口,跟永平伯夫人告辭離去。
  她一走,眾人評論起這事就更沒有了顧忌,反而讓尚宛妗等人的處境變得越發難堪起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2:06

第四章

  錦書心裡一陣忿恨,她本來想著有了新的當家主母,就有人管著顧姨娘了,到時小姐的日子就能轉好,誰知未來的當家主母會是這副德行,還沒有收拾顧姨娘呢,就先找上小姐的麻煩!
  永平伯夫人見狀,心裡也氣得不行,好好的賞冰詩會讓鐘雪盈那個不懂事的給毀了,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打定了主意,以後再有宴會,絕對不會邀請鐘雪盈。
  對鐘雪盈越厭惡,她就對尚宛妗姊妹越發憐惜,當下笑道:「大家到這暖房來都是看牡丹花的,怎麽看著我的花兒卻說起人來了?花兒們要是有心,這會子指不定多難過呢!」
  眾人到底不敢得罪永平伯夫人,忙止住話,順著永平伯夫人的意思誇讚起牡丹花來。
  尚宛妗松了口氣,看向永平伯夫人的眼神就帶了感激。她正要小聲跟永平伯夫人道謝,就聽暖房門口看門的一個丫鬟朗聲道——
  「大爺帶著幾位爺來了!」
  洗翠夫人和紅蠟夫人忙迎上去,道:「不是在外院嗎,怎麽這會子過來了?」
  說話間,永平伯世子穆青已經自顧自打起簾子走進來,他身後還跟了幾個俊俏的後生。
  滿屋子的女人齊刷刷的朝這邊看過來,饒是這些年輕公子哥們素日在家胡天胡地的玩,也忍不住紅了臉。
  尚宛妗也跟著眾人看過去,就見尚奚舟眼睛亮亮的看著這邊,笑著喚了聲——
  「元娘!」
  尚宛妗笑盈盈的對他點了點頭,隨後把目光挪到他旁邊的人身上,頓時僵住了。
  是韓駱雙!
  暖房裡人多,就算眾人是竊竊私語,也顯得嘈雜得很,尚宛妗站在一株開花的牡丹前,神色僵硬的看著那個欺霜傲雪的少年。
  韓折塵與尚奚舟不同,模樣有些文弱,他身上穿了件竹葉暗紋的氅衣,風度翩翩,像極了畫冊裡下凡的文曲星。
  他正笑著跟柳三小姐說話,感受到尚宛妗的注視,不慌不忙的扭頭看了她一眼,含著笑對她點了點頭。
  他跟自己記憶中的樣子一模一樣。尚宛妗鼻子有些酸,她沒想到過了十幾年,自己還記得這個少年的模樣。那些刻意想要遺忘的記憶,如潮水般湧進她的腦海裡,她臉色變得難看了幾分,茫茫然然,幾乎不知今夕何夕。
  韓折塵愣了一下,然後上前拱手一禮,皺著眉頭小聲問道:「這位姑娘可是身子不適?」
  尚奚舟也發現了妹妹的異樣,快步上前,擔憂的喚道:「元娘?」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不自覺的喊出一個名字來,「駱雙?」
  韓折塵詫異了一下,心道原來這就是尚兄說的那個妹妹,果然生得不凡。
  聽見尚宛妗對著他又喚了一聲「駱雙」,韓折塵對著臉色不善的尚奚舟攤了攤手,跟尚宛妗解釋,「姑娘怕是認錯人了,在下韓折塵,並不是小姐口中的駱雙。」
  尚奚舟滿意了,把韓折塵往身後一拉,正要跟尚宛妗說話,就聽到身後有人嗤笑了一聲。
  「她這是被魘住了。」
  說話這人的聲音實在是熟悉,尚宛妗立刻回過神來,抬頭看去,剛看清那人的樣子,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用冷茶潑了一臉。
  要說長邪其實還是挺有本事,半盞冷茶一滴不漏的都潑到了尚宛妗臉上,衣裳愣是沒有打濕分毫。
  尚奚舟嚇了一跳,忙掏出錦帕給尚宛妗擦臉,回頭反手把長邪往前一扯,怒道:「你做什麽!」
  眾人都被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盯著這邊,面面相覷,猜測剛剛發生了什麽。
  尚宛妗皺了皺眉,一臉不悅的看向長邪,今日她是初次出現在錦都世家的交際場面,被他當面潑了茶,算是出了個大醜,只怕回去之後就會成為大家私下的談資了。
  秦氏見狀,也忙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跟前來,問她有事沒事。
  長邪一臉無辜的看著尚奚舟,攤了攤手解釋道:「她魘住了,本上師幫幫她不成嗎?」
  「你這個人好生無禮!」尚宛宛氣不過,率先開口反駁,「大姊姊不過是一時走神,你拿了涼茶就潑到大姊姊臉上,分明是故意給她難堪,還胡說什麽魘住了,真是不知所謂!」
  秦氏雖然不愛惹事,卻也是個聰明的,她看到長邪身上穿著的道袍,立刻就猜到了他的身分。因長邪畢竟是永平伯府的客人,她不好問罪,便轉身跟永平伯夫人討說法。
  「穆夫人,我家元娘初來乍到,就算是沒有了親娘,那也是武威侯府的嫡長女,如今在永平伯府受此欺負,穆夫人作為東道主,還請您為元娘討個公道才是!」
  她身分低微,本來就不敢在這些身分尊貴的夫人、太太面前說話,就算是開口,也是專挑一些奉承話來說,只是眼下這個情況,她若是不強硬一些,只怕未來武威侯府在眾人眼裡就成了一個笑話。
  永平伯夫人上前來,笑盈盈的拉了尚宛妗的手,介紹道:「這位就是長邪上師,星機老人唯一的弟子。」說著看向秦氏,一本正經的解釋,「長邪上師不會無緣無故對妗姐兒出手的,他既然說妗姐兒是被魘住了,就真的是被魘住了。長邪上師向來不輕易出手,在場的眾人還指不定怎麽羡慕妗姐兒呢!」
  因星機老人盛名遠播,所以永平伯夫人這話確實有幾分可信度,秦氏將信將疑的扭頭往四周打量了一下,果然在眾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豔羨,這才松了口氣。
  別說是秦氏,就是尚奚舟臉上的不豫都消散了泰半。
  尚宛妗實在搞不懂,自己被人當頭潑了涼茶,居然還會有人羡慕她?
  永平伯夫人轉頭吩咐紅蠟夫人,「到底是愛漂亮的小姑娘,你快帶了元娘下去淨臉。」吩咐完了之後,又來安撫秦氏,「讓孩子先下去吧,咱們說說話。」
  秦氏這才緩了臉色,對尚宛妗點點頭。
  尚宛妗歎口氣,當著這滿屋子人的面,她總不能跟長邪計較,再說了,大家這會子把長邪當高人供著,她若是計較,只怕不但討不回公道,還會引起眾怒。
  她於是對著眾人福了福身,向紅蠟夫人道:「那就麻煩紅蠟夫人了。」
  紅蠟夫人抿著嘴笑道:「這哪有什麽,正好我對你喜歡得緊,咱們路上可以說說話。」
  柳三小姐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眼珠子一轉,忙道:「我也和姊姊一起去。」
  永平伯夫人素來嬌慣她,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於是她便跟著尚宛妗一起和紅蠟夫人出了門。
  等出了暖房,尚宛妗聽到身後永平伯夫人把永平伯世子叫上前問話——
  「怎麽忽然間來暖房這裡了?你是主人家,你來了這裡,射鹿亭那邊怎麽辦?」
  然後便是穆青無奈的聲音,「聽聞鐘大小姐走了,上師便不肯在射鹿亭待著了,要回暖房這邊來。我本來是要讓鳴煙陪上師進來的,可又覺得怠慢了上師,這才親自帶著人過來。射鹿亭那邊……有錦王殿下看著呢!」
  眾人聽到了錦王的名號,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走在尚宛妗身前的紅蠟夫人也呵了一聲,卻顧忌著身後還有尚宛妗在,並沒有說什麽。
  柳三小姐卻是個驕縱慣了的,什麽話都敢說,當下就脫口而出,「大姊夫這會兒不在射鹿亭,錦王殿下指不定要在那邊玩什麽新花樣呢!」
  「姣姣!」紅蠟夫人沉聲喝道,然後扭頭對尚宛妗笑道:「這孩子總跟沒長大似的,口無遮攔,妗姐兒你別當真。」
  尚宛妗知道紅蠟夫人是怕自己把柳三小姐的話傳出去,當下道:「柳姊姊快人快語,旁人聽了這話也只當她率真,斷不會跟她計較的,紅蠟夫人大可放心。」
  紅蠟夫人見尚宛妗這麽識趣,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對她也多了一分好感。
  柳姣姣卻輕哼了一聲,並不領尚宛妗的好意。
  紅蠟夫人面上有些尷尬,狠狠的瞪了柳姣姣一眼。
  尚宛妗心中詫異,剛剛在暖房,她與柳姣姣一句話也不曾說過,看現在這樣子,柳姣姣似乎是記恨上了她?
  說話間就到了紅蠟夫人住的紅蠟閣,紅蠟夫人吩咐人去打熱水,又轉頭吩咐貼身丫鬟把洗臉用的香胰子拿來給尚宛妗選。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2:19

第五章

  柳姣姣是個心裡存不住事的人,趁著她姊姊跟丫鬟說話的功夫,就湊到了尚宛妗面前,開門見山的質問:「你是不是喜歡三哥哥?」
  尚宛妗嚇了一跳,又疑惑道︰「你說的三哥哥是誰?」
  「自然是韓三郎!」柳姣姣瞪了尚宛妗一眼,覺得她是在裝模作樣,「剛剛你直勾勾的盯著三哥哥看,我都看到了,你別想狡辯!」
  難怪柳姣姣忽然對自己有這麽大的敵意……尚宛妗哭笑不得,又想起剛剛柳姣姣與韓駱雙說話的樣子,小女兒情態盡顯,是了,韓駱雙那樣的少年,合該是被滿城少女放在心上的人物。
  尚宛妗還記得,上輩子韓駱雙狀元及第,遊街時所過之處香囊、錦帕齊飛,也不知是哪個小娘子把自己的發簪混著一起丟了出去,紮到了旁邊探花郎的白馬眼睛,馬受了驚,好一陣混亂,差點就踩死了人。
  尚宛妗垂了垂眼睛,心裡有些難過,可惜,這樣的韓駱雙只當了三天的狀元郎。
  韓駱雙是被她害死的。
  上輩子她在武威侯府的泥潭裡掙扎時,在長輩不顧她的意願將她許給陸展沉時,只有韓駱雙站出來說喜歡她,要娶她為妻,甚至還為她考了狀元。
  誰知他才做了三天的狀元,連媒婆都沒來得及上門,韓駱雙就因為尚宛儀的一句玩笑話,死在了野獸的口下。
  尚宛妗來不及傷心,就被塞進了陸府前來迎親的花轎。
  那個時候鐘太傅已經退下來了,再加上因為韓駱雙不肯娶鐘太傅的幼女,與鐘家鬧翻了,竟是連一個替他討公道的人都沒有。
  尚宛妗跟在陸展沉身邊十數年,每次被逼著試各種稀奇古怪的藥,忍受著穿腸爛肚般的疼痛時,她就會想,若是韓駱雙沒有死,自己是不是也能跟戲文裡的女子一樣,與他過上神仙眷侶一般的日子?
  她倒不是多愛韓駱雙,只是把他當成了拉自己出泥潭的救命稻草,又心懷愧疚,所以才惦記了他這十幾年。
  要不是剛剛看到韓折塵,她都快回憶不起韓駱雙的模樣來了。
  柳姣姣怒視著尚宛妗,冷笑道:「韓三郎文采出眾,你們武威侯府在錦都腳跟還沒有站穩呢,你也好意思惦記他!」
  不管韓折塵是不是韓駱雙,自己總不能再連累韓駱雙一次吧?尚宛妗想通之後,對柳姣姣一本正經道:「我覺得柳姊姊您說得很對,只是我並非惦記上韓三郎,剛剛實在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那你叫的『駱雙』是誰?」柳姣姣可不是那麽好騙的,她剛剛離得近,什麽都聽到了。
  尚宛妗抿著嘴兒笑,矢口否認,「我有叫什麽駱雙嗎?難怪長邪……上師說我是魘著了。」
  說話間,紅蠟夫人已經扭過頭來,她只聽清尚宛妗說「長邪上師」和「魘著了」幾個詞,以為兩個小姑娘被嚇到了,笑著對柳姣姣道:「你妗妹妹還小,人家叫你一聲柳姊姊,你這會子怎麽好嚇唬人家?」又刻意放柔了聲音對尚宛妗道︰「長邪上師是有本事的,又心善,他既然出手幫了你,你定然會沒事的,你別放在心上。」
  尚宛妗點了點頭,一副乖巧的模樣。
  柳姣姣在一旁冷眼旁觀,見她確實不是輕浮的樣子,再加上對長邪的迷信,就真的信了尚宛妗的說詞。
  柳姣姣只有對上雙胞胎妹妹柳媞媞時才會蠻橫不講理,大多數時候還是講道理的,所以信了尚宛妗的說詞之後,她也覺得自己剛剛質問尚宛妗的話有些過分,有心想要跟尚宛妗道歉,可看著人家一副笑咪咪,不把剛剛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樣子,她道歉的話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正不知道怎麽辦,就見丫鬟領著一個婆子端了熱水、拿了毛巾過來,忙上前一步對紅蠟夫人道:「姊姊您別羅哩囉嗦了,妗妹妹臉上被潑了冷茶,這會子難受著呢,快讓妗妹妹淨臉才是正經。」
  尚宛妗心道這柳姣姣竟然是這般直率的一個人,一邊覺得有些愧疚,一邊真誠的對她點了點頭,兩人算是和解了。
  
  等尚宛妗淨了臉,重新抹了脂膏之後,紅蠟夫人便帶著她和柳姣姣回去暖房。
  紅蠟夫人見柳姣姣這會兒對尚宛妗小心討好的樣兒,便知道自家妹妹又做錯事了,便故意引著尚宛妗說話,緩解兩人之間的關係,而尚宛妗和柳姣姣對於她這投其所好的舉動,自是配合。
  等到了暖房外面,兩個小姊妹已經親密的手挽手湊在一起走了。
  錦書見狀,跟著松了口氣。她有些想不明白,自家小姐素來是小心謹慎、聰明得體的人,今天怎麽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看一個男人看得愣住了,甚至嘴裡還喊出了她從來沒有聽過的名字。
  難不成小姐認識那位元韓公子?可小姐嘴裡喊的是「駱雙」,那位公子卻說自己的名諱是韓折塵,兩者怎麽聽也聯繫不到一塊來。
  好在除了一直密切關注著韓折塵的柳姣姣以及看著小姐的大少爺,方才旁人都關注著那個道士那邊,並沒有注意到小姐的出格舉動。再加上那個道士「魘著了」的說法,旁人就是注意到小姐的舉動,也不會多想。
  錦書一邊琢磨著,一邊跟在尚宛妗身後進了暖房。
  進了門之後,她先目光警惕的掃了一眼,發現穆青已經領著尚奚舟、韓折塵等人出去了,只剩下長邪坐在眾人中間說話,不由得松了口氣。
  她又想到那些人叫長邪「上師」,很是尊崇的樣子,對長邪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尚宛妗同樣松了口氣,她心裡也隱隱覺得自己先前的舉動不妥,卻只拿自己乍見故人、心緒不寧來說服自己,又見長邪在眾位夫人、小姐中高談闊論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
  今日到底是賞冰詩會,永平伯夫人見紅蠟夫人帶著尚宛妗回來,便道:「花園水渠那邊的石桌上準備了好些冰雕,大家這會子身子也暖和了,不如同我一起過去看個新鮮?」
  小姑娘們都歡欣鼓舞,夫人、太太們湊在長邪跟前說話,說上話了的還好,那些還沒說上話的心裡就不太願意。
  永平伯夫人把大家的心思看在眼裡,笑道:「上師自然也是跟我們一起過去的。」
  眾人這才挪步。
  誰知一出暖房,長邪就閉口不言了,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眾人不敢勉強他,只好住了嘴,說起別的事情來。
  秦氏領著尚宛宛等人同尚宛妗走在一起,此時當著眾人的面,她也不好問別的,只憋出一句,「元娘,你還好吧?」
  尚宛妗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然就聽到身後陰沉的一聲——
  「尚大小姐。」
  尚宛妗和秦氏都嚇了一跳,回頭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長邪已經走到尚宛妗身後來了。
  尚宛妗跟紅蠟夫人去淨臉那段時間,秦氏已經徹底被長邪折服了,對「長邪上師」的尊敬程度一點也不輸於其他人,忙頷首一笑,恭恭敬敬的打了聲招呼,「上師。」
  長邪並不理會她,而是目光探究的看著尚宛妗,「你剛剛被魘住了。」
  長邪在尚宛妗心裡早已是仗著星機老人名號騙吃騙喝的人,所以她是不信自己剛剛被魘住的說法的。可長邪剛剛確實是給她解了圍,所以她便學著秦氏的樣子一禮,「剛剛多謝上師了,以後若有機會,小女子定然厚報。」
  凡事點到為止,尚宛妗以為自己這麽說了,長邪必然不會再繼續糾纏。
  誰知長邪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看向她的目光隱隱帶了些審視,「你的玉佩呢?」
  尚宛妗有些詫異,不由得問道:「什麽玉佩?小女子今日並沒有佩戴什麽玉佩啊。」
  長邪沉了臉,正要追問,可眼睛的餘光看到眾人不動神色朝這邊看來的探究視線,話到了嘴邊便改了口,「姑娘容易被邪氣侵襲,玉能養人,也能護人,你若是時常帶著玉佩之類的靈物,就不會發生今日這種被魘住的事情了。」
  他說得一本正經,尚宛妗雖然不是很信,可當著眾人的面還是乖乖巧巧的點了頭,跟長邪道謝時,甚至還喊了好幾聲「上師」。
  長邪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覺得自己的師父簡直蠢透了,那麽重要的玉佩都不說清楚就給了尚家大小姐,人家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就隨身攜帶?說不定早丟了,或者拿去打發下人了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2:30

第六章

  長邪想到從前自己被星機老人逼著布星陣,養「養魂玉」的那些苦日子,覺得此刻心裡非常苦。
  說話間,眾人已經到了花園。
  一路上錦書跟在尚宛妗身邊看風景看得津津有味,心道這南邊和北邊果然不一樣,北邊寒天裡都是銀裝素裹的,哪能看得到這綠意盎然的景色?
  武威侯府的花園雖也不錯,可哪比得上永平伯府這花了大錢精心打理的好看,尚宛儀心中也是讚歎不已。只是她剛經歷了鐘雪盈的事,更不敢行差踏錯一步,免得讓人恥笑,所以這會子心裡縱然是歡喜的,也不肯表現得太過明顯,反而偷偷瞧著尚宛妗的舉動,一切都跟著尚宛妗學。
  尚宛妗自然也注意到她的舉動,可尚宛宛和柳姣姣一左一右的拉著她說話,便也再顧不上尚宛儀,心裡想著,來日方長,尚宛儀這會子只要不給自己添麻煩,自己也不理會她。
  到了水渠附近,就見了此處設了好幾個石桌,上面擺著各色冰雕,旁邊有穿了一色華服的嬌美小娘子侍立在石桌旁邊。
  這些小娘子們看裝扮不像是丫鬟,頭上一律挽了飛仙髻,身上華服的料子在這個季節雖然顯得有些單薄,倒襯出好身材來。
  尚宛妗微微詫異,忍不住小聲問了尚宛宛一句,「這是什麽規矩嗎?」
  尚宛宛搖搖頭,她也是第一次參加這賞冰詩會呢,哪裡知道那麽多。
  柳姣姣有些得意,在一旁笑道:「妗妹妹你一定猜不到她們是誰。」
  「是誰?」尚宛妗看她那樣子,知道她要賣弄,便如她所願問了一句。
  尚宛宛等人也好奇得厲害,睜大了眼睛盯著柳姣姣,等她解惑,周圍有好幾個也是第一次參加賞冰詩會的夫人小姐也都盯著她看。
  柳姣姣更得意了,抬了抬下巴才道:「這是府裡養的戲子呢!這些全部都是旦官,年紀小生得好,基本功又扎實,身段兒一流,夫人便給她們量體裁衣。」說著,促狹的笑了笑,「你們數數,正好是七個,夫人當自己這是養了七仙女解悶兒呢!」
  這話一出來,眾人都樂了,樂完之後,大家心裡就忍不住嘀咕,這永平伯府真有錢,養戲子雖然花費高,可這錦都世家也不單單只有永平伯府一家養了戲子,卻也沒有人家像他們這樣,光是女旦都足足養了七個的。
  一些機敏的人立即湊到永平伯夫人面前表示佩服,永平伯夫人是見慣了這場面的,雖然歡喜,卻沒有放在心上,笑盈盈的往那些冰雕一指,笑道:「咱們這些老貨就不湊熱鬧了,你們這些小娘子,平日家裡兄弟老是在學堂顯擺自家姊妹有什麽詠絮才,今兒個可都跑不掉了!」
  「詠絮才算什麽,上次聽我家大郎說,學堂裡的某家少爺平日連文章都是拿回去找妹妹幫忙寫的!」一個穿著赭色常服的圓臉婦人附和道。
  這話出來,逗出了眾人的一陣歡笑。
  尚宛妗看著那滿石桌的冰雕,晶瑩剔透、好看得緊,又見大家其樂融融笑成一團的樣子,不由得想,原來與人交際有這麽多好玩事情,難怪上輩子尚宛儀逼著她幫忙寫詩也要去參加錦都貴女們的宴會。
  但她也不是沒有警惕,大家說一句話就要在肚子裡拐七、八個彎,若是不注意就得罪人了。
  尚宛妗抿著嘴兒跟眾人笑,一副大方知禮的樣子,任誰也挑不出錯來。
  尚宛宛想著眾人的話有些心虛,她和秦婉一起去女學念書,秦婉認真上進,她被秦婉一襯托就顯得不學無術起來,儘管她學得並不差,在這方面卻總沒有自信。又想到前兩日尚宛妗還在抱著詩集苦讀,不由得有了同病相憐的感覺,皺著眉小聲問尚宛妗,「大姊姊,你猜永平伯夫人會出什麽樣的題目?」
  尚宛妗攤了攤手,「猜到題目了又怎樣?」
  尚宛宛愁道:「早些知道的話,我就可以早些琢磨了啊!」然後一臉求助的看向秦婉,「五娘,等會兒你可不能不幫我!」
  秦婉是個謹慎小心的性子,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呢,她待會兒也不敢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耍小聰明,就回絕了尚宛宛,「宛姊姊你文思泉湧,一定沒有問題的,哪裡用得著我幫忙。」
  尚宛宛一聽,眉頭皺得更緊了。
  旁邊一直注意著這邊的尚宛儀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居然湊過來兩步,笑著對尚宛宛道:「不怕,二姊姊幫你。」
  尚宛宛眼睛一亮,正要高興,又想起尚宛儀和顧姨娘陷害尚宛妗的事情來,她如今跟大姊姊親近,自然不願意讓大姊姊傷心,於是神色複雜的看了尚宛儀一眼,懨懨的道了謝,「多謝二姊姊了,只是此處人多,宛宛怕到時候連累了二姊姊名聲,此事還是算了吧。」
  尚宛儀在一旁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她早就發現了,武威侯府目前主持中饋的是老夫人和秦氏,老夫人那裡要討好,秦氏這邊,她也應該跟尚宛宛打好關係才是。
  尚宛儀心裡計較著,尚宛宛這丫頭傻,大不了就是多一個跟屁蟲,說不定多給幾樣首飾就可以哄得她替自己做事了,雖然不好掌握,卻比尚宛逑這個親娘出身低微的庶女有用多了。
  對於如何哄得尚宛宛拋棄那個碗精跟在自己屁股後面轉,尚宛儀覺得自己起碼有一百種方法,萬萬沒想到的是,尚宛宛居然會拒絕自己的示好!
  尚宛妗聽到尚宛儀這話,也覺得挺稀奇的,上輩子尚宛儀每次參加詩會,都要猜測幾個主題出來,提前讓她作好詩,如今竟然敢誇下海口說要幫尚宛宛?想到這裡,她嘴角勾了勾,帶了些興致等著看尚宛儀的表現。
  永平伯府為了這一年一度的賞冰詩會,專門在府裡養了好幾個冰雕師傅,都是從北邊請來的,個個身懷幾十年的老手藝,不是一般的冰雕師傅比得了的。因此石桌上那些冰雕,或者瓊樓玉宇、或者美人拜月、或者亭臺樓閣……雖然個頭不大,卻是內有乾坤,精緻無雙。
  在場的夫人和小姐們都看呆了,尚宛妗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冰雕,也看得出了神。
  柳姣姣拉著尚宛妗上前,忽然問道:「妗妹妹覺得哪個最好看?」
  尚宛妗心裡想著這些都很好看啊,卻不知怎麽的,忽然就抬手指了那個美人拜月的,笑答,「這個最好看,別的尚可。」
  旁人這個時候誇讚冰雕,就算是格外喜歡某一個,也不會說出「別的尚可」這樣的話來的,柳姣姣嚇了一跳,她沒想到這尚宛妗看著聰明伶俐,卻是個傻大姊,要捂她的嘴巴已經來不及了。
  永平伯夫人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和眾人一起看向尚宛妗,眼裡閃過一絲不悅,明顯是惱了尚宛妗。
  秦氏心下也奇怪得很,元娘在家時的表現,雖說不是滿身心眼,卻也不是蠢的,怎麽就當著眾人的面說出這種話來了?忙站出來打圓場,陪著笑臉道:「元娘還小,不會說話,你們看她眼珠子都釘在這些冰雕上了,哪裡是尚可的樣子。這孩子,就是口是心非!」
  和秦氏的目光對上,尚宛妗回過神來,有些心驚。她不認為剛剛那話是她能說得出來的,更何況還是在別人家裡做客,忙挽救道:「我是看柳姊姊一臉得意的樣子,故意跟她開玩笑呢!這些冰雕巧奪天工,就是在彭州也是少見,可見永平伯府冰雕師傅的技藝高深!」
  她說得誠心誠意,眾人這才稍稍信服了一些,永平伯夫人又重新露了笑臉,引著眾人一個一個的品鑒這冰雕。
  七個女旦聲音婉轉動聽的輪流著給大家介紹這些冰雕的典故。
  柳姣姣瞪了尚宛妗一眼,想了想,人家到底叫自己一聲「柳姊姊」,便叮囑道:「你以後再跟玩伴開什麽玩笑,一定要小聲些,人家都生了一顆七竅玲瓏的心肝,你若是不注意,只怕連骨頭都被啃得不剩了!」
  得,這是真的把她當成傻大姊了。
  尚宛妗也不惱,乖乖巧巧的應了,心裡卻覺得有些不對勁,自從進了這永平伯府之後,她好像總是犯蠢,她又不是真正十三歲的小丫頭,說話行事怎麽反而連小丫頭都不如了?
  尚宛妗扭頭看了眼興奮的看冰雕,時不時發出讚歎聲的尚宛宛和安靜的秦婉,頓時更覺得自己不如這兩個妹妹。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2:42

第七章

  哄了柳姣姣去看冰雕,她跟在後面正微蹙柳眉琢磨著,忽然就聽到身後一聲歎息,頓時嚇了一跳,轉頭卻發現長邪又悄悄到了她身後。
  長邪湊上前來,小聲叮囑她,「你的星格跟永平伯府不對付,詩會結束之後,趕緊回武威侯府去。」
  說完這句,他就後退了幾步,沖著尚宛妗眨了眨眼睛,等尚宛妗回過神來要細問時,他已經到了另一張石桌,指著桌上的冰雕對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說話,也不知道說到了什麽有趣的,那小姑娘笑得花枝亂顫。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便回過頭來對她點了點頭,才繼續和那小娘子說話。
  星格是什麽?尚宛妗滿頭霧水。對於長邪這人,她實在是琢磨不透,所以長邪的話她都是信兩分疑八分的。只是長邪這次有句話說對了,她不該再在這永平伯府待下去了,要趕緊回去才是。
  那邊永平伯夫人笑著對眾人道:「既然尚大小姐覺得美人拜月最好看,咱們這次的主題便是美人拜月吧!大家可要抓緊時間琢磨,若是寫得好,便由我出銀子,給大家印一本詩集,就叫……就叫……《錦都群美錄》如何?」
  眾人自是不反對。
  等到一行人賞完冰雕去了花廳,尚宛妗隨手寫了一首,見時間差不多了,便與眾人一起放下筆。
  眾人嘻嘻哈哈的互相評判,最後竟然是不聲不響的秦婉拔了頭籌。
  秦婉寫的是首律詩︰盤裡玉冰凍地明,琥珀銀光美人鎖。提筆婉轉月無瑕,挽上銀瓶照天閣。窈窕身姿雙飛眉,水晶心肝勝芙蓉。一時清夢尋不見,怕上宮樓十二重。
  尚宛妗看了都忍不住點頭,難怪尚宛宛總覺得自己不如人,別說是她們這些小姑娘了,就是射鹿亭那邊都不一定有人寫得出這樣的詩句來。
  一邊感歎,尚宛妗一邊還記得去看尚宛儀寫的詩,只是拿過來一看,雖然不如自己的,卻也規規矩矩讓人挑不出錯來,心裡不由得詫異,尚宛儀有這本事,上輩子何苦每次都逼著她來代筆?
  等看到尚宛逑交了白卷,尚宛妗微微一哂,就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
  眼見著大家一個個出聲讚美別人的詩,一派熱鬧景象,尚宛妗卻是心頭一凜,想起自己之前犯過的蠢來。擔心這次又糊裡糊塗說了得罪人的話,忙找了秦氏,道:「嬸娘,我有些不舒服,不如先回府去,等我回去了再讓車夫回來接你們好不好?」
  秦氏還沒說話,尚宛宛就湊了過來,一臉的遺憾,「等下伯府的戲班子還要唱《玉榮華》給咱們聽呢!大姊姊這個時候回去,豈不是可惜了?」
  《玉榮華》是錦都正流行的新話本,講的是前朝戰神鎮南王與黎姜國玉初公主風花雪月的故事,受到世家貴女們的歡迎與吹捧,因此除了尚宛妗這種剛進錦都城的人,就沒有一個是沒有看過《玉榮華》的。
  永平伯夫人也趕上這一波風潮,專門請了人將話本改編成戲文,讓家裡的戲班子排練這齣戲。
  「大姊姊,要不然你看完戲再走吧?」尚宛宛忍不住勸道。
  尚宛妗不是很癡迷看戲,便搖了搖頭,裝作一副難受得緊的樣子,「我這樣子留下來怕是掃興,四娘你好好看,看完回來再跟我講講好不好?」
  尚宛宛猶豫著,又見尚宛妗看起來確實難受,只好點了頭。
  這時,戶部莫侍郎家的女眷忽然起身跟眾人告辭,莫小姐剛剛在花園裡面玩得有點瘋,丫鬟又由著她不穿披風、不拿手爐,這會子她臉色通紅,隱隱有風寒的跡象。
  尚宛妗趁機也以身子不舒服的理由跟眾人告罪,跟主人家告了辭。
  秦氏見莫夫人都陪著莫小姐一起走了,就有些猶豫,想要開口說她送尚宛妗回去,可又實在是捨不得《玉榮華》的戲,一時糾結得很。
  還是尚宛妗先開了口,「並不是大事,讓馬車護送我回去就好了,沒道理因為我一個人,掃了二娘、三娘、四娘和五娘的興,嬸娘還是留下來陪妹妹們吧。」
  秦氏心裡歡喜,這才笑著把尚宛妗送出府,看著她上馬車。
  馬車駛離永平伯府,尚宛妗頓時感覺整個人一下子輕鬆起來,撩開窗簾看著漸漸遠去的永平伯府,眉頭漸漸皺得死緊。
  難不成長邪說的那沒頭沒腦的話是真的?
  尚宛妗走了,秦氏到底不能專心看戲,還是尚宛宛先開了口,跟她撒嬌,「大姊姊不舒服,她重孝道,必然不會去叨擾祖母,娘,要不然咱們不看《玉榮華》了,還是回家吧。」
  尚宛儀和秦婉在一旁默默聽著,只有尚宛逑,低下頭掩飾眼裡的不滿。
  秦氏想了想,道:「元娘剛剛搭一輛馬車走了,剩下的一輛車,咱們人多怕是擠不下。再等一會兒,等馬車回來了咱們就走。」
  這一坐就看完了一折戲,趁著伶人上來討賞,準備下一折戲的時候,秦氏就帶著尚宛宛等人前去告辭,永平伯夫人留了她們幾句,見她們堅持要走,就讓紅蠟夫人送了她們出門,只是她沒有說讓她們再來玩的話,顯然是不大把她們看在眼裡了。
  倒是紅蠟夫人,笑著對秦氏道:「你們家的小娘子都生得好看,等開了春,我約她們一起去踏青,好教那些沒見過世面的看了驚歎一番。」
  秦氏笑著讓尚宛儀等人道了謝,等上了馬車,她對著尚宛宛歎息一聲,忍不住道:「以後這永平伯府,咱們怕是不能進了。」這麽一說,就有些怨鐘雪盈和尚宛妗的意思,「看著都挺聰明的,說話做事卻沒有一點兒機靈樣!」
  這輛馬車裡只坐了自家母女倆,所以她說起話來也沒有了平時的顧忌。
  尚宛宛安慰她,「娘親別惱,今日出格的也不只是咱們武威侯府,再說,大姊姊的事情不是都解釋得過去嗎?」
  秦氏搖搖頭,她不願意在尚宛宛面前說那些彎彎繞繞,只開口吩咐外邊,「這就啟程回家吧,路過食味齋的時候停一下,那裡有老夫人喜歡的栗子糕。」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敲了敲車窗,語帶笑意的喊了一聲,「尚二夫人?」
  秦氏忙越過尚宛宛掀開車窗簾,一看,來的不是長邪又是誰!
  此時的他已經換去一身道袍,穿的是白色棉服,嘴角上翹,含著笑往馬車裡面看。
  尚宛宛抬頭,正好跟長邪的臉對上,剛剛他穿著道袍時還不覺得有什麽,如今他換了常服,真真成了舉世無雙的美男子,她不禁覺得,就是剛剛在暖房看見的韓折塵,跟此時的長邪上師比起來也要遜色兩分。
  尚宛宛忍不住紅了臉。
  秦氏一臉激動,手忙腳亂想要下車,長邪伸出一隻手示意不用,然後道:「不慌,我們同路。」
  秦氏一時間有些呆愣,下意識就問道:「不知上師要去哪裡?今兒個風大,怎麽這會子要出門了?」
  長邪上師笑了,道:「自然是去你們武威侯府作客啊!」
  秦氏和尚宛宛都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
  長邪這才收起惡作劇得逞的促狹笑容,解釋道:「尚大少爺開口邀請我去武威侯府作客,我已經應了。」然後示意她們看自己背上的包袱,「我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怎麽,尚二夫人不歡迎嗎?」
  秦氏頗遲疑,長邪上師在永平伯府住得好好的,她忽然把人帶走,豈不是得罪了永平伯府?
  長邪看出她的顧慮,又道:「永平伯夫人和世子那裡已經知會過,他們都點頭同意了,無礙。」
  秦氏這才忙扯起笑容道:「我們武威侯府自然是極歡迎上師的,妾身這就和小女下車,給上師讓座。」
  長邪擺擺手,「就這麽走吧,我騎馬跟著你們。」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一肅,帶了些威嚴,秦氏就不敢再說,忙應了,吩咐車夫上路。
  她心裡卻是奇怪,長邪上師在永平伯府住得好好的,大少爺邀請他去武威侯府作客必然不是邀請他過去小住的意思,難不成是長邪上師會錯意了?她看了眼放下來的車窗簾,並不敢把自己的疑惑說出。
  尚宛宛卻是極高興,剛剛在永平伯府人太多,她雖也想跟上師說話,卻因身分不如其他人,不敢貿然擠上前,如今可好了,上師住進她家,那她豈不有的是機會跟上師說話?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2:53

第八章

  得,這是真的把尚宛妗當成傻大姐了。
  尚宛妗也不惱,乖乖巧巧的應了,心裡卻覺得有些不對勁,自從進了這永平伯府之後,她好像總是在犯蠢!她又不是真的十三歲的小娘子,說話行事怎麼反而連十三歲的小娘子都不如了?
  尚宛妗扭頭看了眼一臉興奮的看冰雕,時不時發出讚歎聲的尚宛宛和安靜如畫的秦婉,頓時覺得自己是連十歲的小姑娘都不如了。
  哄了柳姣姣去看冰雕,自己跟在後面正微蹙柳眉琢磨著,忽然就聽到身後一聲歎息。
  嚇了一跳,轉頭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長邪又到了尚宛妗身後。
  長邪忽然湊上前來,小聲叮囑她:「你星格跟永平伯府不對付,詩會結束之後,趕緊回武威侯府去。」
  說完這句就後退了幾步,沖著尚宛妗眨了眨眼睛,等尚宛妗回過神來要細問時,長邪已經到了另一個石桌,指著桌上的冰雕對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娘子說著什麼,也不知道說到了什麼有趣的,那小娘子笑得花枝亂顫。
  大概是察覺到尚宛妗正看向這邊,便回過頭來朝著尚宛妗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和那小娘子說話去了。
  星格是什麼?尚宛妗滿頭霧水。長邪這人她實在是琢磨不透,所以對於長邪的話,她都是信兩分疑八分的。
  只是長邪這次有句話說對了,她不該再在這永平伯府待下去了,要趕緊回去才是。
  那邊那永平伯夫人笑著對眾人道:「既然尚家大小姐覺得美人拜月最好看,咱們這次的主題便是美人拜月吧!大家可要抓緊時間琢磨,若是寫得好了,便由我出銀子,給大家印一本詩集,就叫……就叫……《錦都群美錄》如何?」
  眾人自是不反對。
  等到一行人賞完冰雕去了花廳,尚宛妗隨手寫了一首,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與眾人一起落了筆。
  眾人嘻嘻哈哈的互相評判,最後竟然是不聲不響的秦婉拔了頭籌。秦婉寫的是首律詩:
  盤裡玉冰凍地明,琥珀銀光美人鎖。
  提筆婉轉月無暇,挽上銀瓶照天閣。
  窈窕身姿雙飛眉,水晶心肝勝芙蓉。
  一時清夢尋不見,怕上宮樓十二重。
  尚宛妗看了都忍不住點頭,難怪尚宛宛總覺得自己不如人,別說是她們這些小娘子了,就是射鹿亭那邊都不一定有人寫得出這樣的詩句來。
  一邊感歎,尚宛妗一邊還記得去看尚宛儀寫的詩,只是拿過來一看,雖然不如自己的,卻也規規矩矩讓人挑不出錯來,心裡不由得詫異,她有這本事,上輩子何苦每次都逼著她來代筆?
  等看到尚宛逑交了白卷,尚宛妗微微一哂,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眼見著大家一個個的出聲讚美別人的詩,一派熱鬧景象,尚宛妗卻是心頭一凜,想起自己之前犯過的那些蠢來。擔心這次又糊裡糊塗說了得罪人的話,忙找了二夫人,道:「嬸娘,我有些不舒服,不如派馬車送我回去,等我回去了再叫馬車回來接你們好不好?」
  尚二夫人還沒說話,尚宛宛就湊了過來,一臉的遺憾:「等下伯府養的戲班子還要唱《玉榮華》給咱們聽呢!大姐姐這個時候回去,豈不是可惜了?」
  《玉榮華》是許公子寫的新話本,前朝戰神鎮南王與黎姜玉初公主風花雪月的故事,也不知道這勳貴女眷裡面是誰看了,講給了自己的手帕交聽,如今整個在錦都城勳貴女眷圈子裡面,除了尚宛妗這種剛進錦都城的,就沒有一個是沒有看過《玉榮華》的。
  永平伯夫人甚至還專門請了老先生改編成戲文,讓家裡的戲班子排練了這齣戲。
  「大姐姐,要不然你看完戲再走吧?」尚宛宛忍不住勸道。
  尚宛妗卻不是很癡迷看戲,便搖了搖頭,一副難受得緊的樣子:「我這樣子留下來怕是掃興,四娘你好好看,看完回來跟我講好不好?」
  尚宛宛猶豫著,又見尚宛妗確實一副難受的樣子,只好點了頭。
  這時,戶部莫侍郎家的女眷忽然起身跟眾人告辭,莫家小姐剛剛在花園裡面玩得有點瘋,丫鬟又由著她不穿披風不拿手爐,這會子臉通紅,隱隱有風寒的跡象。
  尚宛妗趁機也以身子有些不舒服的理由跟眾人告了罪,跟主人家告了辭。
  尚二夫人見莫夫人都陪著莫小姐一起走了,就有些猶豫,想要開口說她送尚宛妗回去,可又實在是捨不得那《玉榮華》的戲,實在是糾結得很。
  還是尚宛妗先開了口:「並不是大事,讓馬車護送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沒道理因為我一個人,掃了二娘、三娘、四娘和五娘的興,嬸娘還是留下來陪妹妹們吧!」
  尚二夫人心裡歡喜了一瞬,這才笑著把尚宛妗送出府,看著她上了馬車。
  馬車駛離永平伯府,尚宛妗頓時感覺整個人一下子輕鬆起來,撩開窗簾看著漸漸後退的永平伯府,眉頭皺得死緊,難不成長邪在她耳邊說的那沒頭沒腦的話是真的?
  尚宛妗走了,尚二夫人到底不能專心看戲,還是尚宛宛先開了口,跟尚二夫人撒嬌:「大姐姐不舒服,她重孝道,必然不會去叨擾祖母,娘,要不然咱們不看《玉榮華》了,還是回家看看吧!」
  尚宛儀和秦婉在一旁聽著什麼都沒說,只有尚宛逑,低下頭掩飾眼裡的不滿。
  尚二夫人想了想,道:「元娘剛剛坐走了一輛馬車,咱們人多,怕是擠不下。再坐一會兒,等馬車回來了咱們就走。」
  這一坐就看完了一折《玉榮華》,趁著伶人上來討賞,準備下一折的時候,尚二夫人帶著尚宛宛等人跟眾人告辭,永平伯夫人留了她們幾句,見她們堅持要走,也沒有說什麼,讓紅蠟夫人送了她們出門。
  卻沒有說讓她們再來玩的話,顯然是不大把她們看在眼裡了。倒是紅蠟夫人,笑著對尚二夫人道:「你們家的小娘子都生得好看,等開了春我約她們一起去踏青,好教那些沒見過世面的看了驚歎一番。」
  尚二夫人笑著讓二娘等人道了謝,等上了馬車,尚二夫人對著尚宛宛歎息一聲,忍不住道:「以後這永平伯府,咱們怕是不能進了。」
  這麼一說又有些怨鐘雪盈和尚宛妗:「看著都挺聰明的,說話做事卻沒有一點兒機靈樣!」
  這輛馬車裡面只坐了尚二夫人和尚宛宛,所以尚二夫人說起話來也沒有了平時的顧忌。
  尚宛宛安慰她:「娘親別惱,今日出格的也不知是咱們武威侯府,再說,大姐姐的事情,不是都解釋得過去麼!」
  尚二夫人搖搖頭,她素來把尚宛宛養得單純,此刻也就不願意在尚宛宛面前說那些彎彎繞繞,只開口吩咐外邊:「這就啟程回家吧,路過食味齋的時候停一下,那裡有老夫人喜歡的栗子糕。」
  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敲了敲車窗,語帶笑意的喊了一聲:「尚二夫人?」
  二夫人忙越過尚宛宛掀開車窗簾,一看,不是長邪又是哪個!自是此時的他已經換去了一身道袍,穿的是白色的棉服,居然沒顯一點兒臃腫,嘴角上翹,含著笑往馬車裡面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3:03

第九章

  尚宛宛抬頭,正好跟長邪的臉對上。剛剛穿著道袍時還不覺得有什麼,如今他換了常服,真真成了舉世無雙的美男子,就是在暖房看到的韓折塵,跟長邪上師比起來也要遜色兩分。
  尚宛宛忍不住紅了臉。
  尚二夫人一臉激動,手忙腳亂想要下車,長邪伸出一隻手示意不用,然後道:「不慌,我們同路。」
  尚二夫人一時間有些呆楞,下意識的就問道:「不知上師要去哪裡?今兒個風大,怎麼這會子要出門了?」
  長邪上師便笑了,道:「自然是去你們武威侯府作客啊!」
  尚二夫人和尚宛宛都x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長邪這才惡作劇得逞一般解釋道:「尚大少爺開口邀請我去武威侯府作客,我已經應了。」
  然後示意她們看自己背上的包袱:「我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怎麼,尚二夫人不歡迎嗎?」
  尚二夫人頗有些遲疑,長邪上師在永平伯府住得好好的,她忽然把人帶走了,豈不是得罪了永平伯府。
  長邪知道她顧慮,又道:「永平伯夫人和世子那裡已經知會了一聲,他們都點頭同意了,無礙。」
  尚二夫人這才忙扯起一張笑臉道:「我們武威侯府自然是極歡迎上師的,妾身這就和小女下車,給上師讓座。」
  長邪擺擺手:「就這麼走吧,我騎馬跟著你們。」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一肅,帶了些威嚴,尚二夫人就不敢再說,忙應了,吩咐車夫上路。
  心裡卻是奇怪得緊,長邪上師在永平伯府住得好好的,尚奚舟邀請他去武威侯府作客必然不是邀請他過去小住的意思,難不成是長邪上師會錯了意?
  尚二夫人看了眼已經放下來的車窗簾,並不敢把自己的疑惑說出聲。尚宛宛卻是極高興的,剛剛永平伯府夫人小姐太多,她也想跟上師說話,卻因為身份不如人家珍貴,並不敢擠開別人。如今可好了,上師住進了她家,那她豈不是有的是機會跟上師說話了?
  尚宛妗回了武威侯府之後,略一琢磨,便想起華榮客棧收的那塊玉佩來。長邪是星機老人的徒弟,難不成星機老人就是她們在客棧遇到的那老者?
  尚宛妗想起那老者送她玉佩時說的話來,「這塊玉佩不值什麼錢,卻是能吸死劫星殘留下來的戾氣的,你帶在身上,不可取下來。」尚宛妗當時只覺得一頭霧水,這會子卻是有些明白了。
  難不成她在永平伯府的反常就是因為老者說的什麼「死劫星殘留下來的戾氣」?可是她統共也沒有掛那玉佩兩日,怎麼這一路都好好的,怎麼到了永平伯府就不對勁起來了?
  尚宛妗自己是琢磨不透這其中的關節的,心裡想著,眼看著要到年節了,自己可不能在這種時候再犯蠢。因此一回漱春院,尚宛妗就連忙吩咐錦書:「幫我把那個裝了玉佩的香囊找出來。」
  錦書知道尚宛妗說的是哪個,她當時聽尚宛妗說玉佩貴重,尚宛妗不佩戴之後,她便把東西和尚宛妗手裡那些銀票放在了一起,藏在軟枕裡面。
  等錦書從軟枕裡面掏出那裝了玉佩的香囊,尚宛妗拿過來,取出裡面的玉佩,觀察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看出什麼端倪來。
  她神色凝重,錦書在一邊便不自覺的皺了眉頭,擔憂道:「小姐,可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尚宛妗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把東西又收回香囊,然後把腰間那個繡了五蝠的香囊換了下來。
  錦書對這玉佩到底是心有忌憚,見自家小姐又掛上了這塊玉佩,到底忍不住,勸道:「小姐之前戴了兩日就沒有戴了,怎麼這會子又翻出來了?是好東西也就罷了,萬一真的有問題怎麼辦?」
  尚宛妗搖搖頭,解釋道:「送我們玉佩那老者怕就是星機老人。」也難怪長邪會問她玉佩了。
  錦書瞪大了眼睛,裡面寫滿了驚歎。在永平伯府的時候,她聽了太多關於星機老人的溢美之詞,此時正滿心崇拜呢!
  既然玉佩是星機老人送的,錦書就沒有什麼好擔憂的了,反而有些遺憾,咬了咬下嘴唇一臉的可惜:「早知道咱們遇到的就是星機老人,婢子說什麼也不能讓他悄悄離去才是。」
  然後又看了眼自家小姐腰間的香囊,忍不住有些自得:「咱們小姐是好福氣的,竟然能得高人的青眼。這麼一來,全天下的小娘子都算是被小姐比下去了。」
  此事尚宛妗只有九分把握,心裡還是有一縷擔心的,擔心之餘,便想起長邪來。他雖然沒有本事,到底是最瞭解星機老人的人,什麼時候能夠再見上一面,把裡面的事情問清楚就好了!
  琢磨了一會兒,尚宛妗又拿出一本詩集,半臥在軟塌上,身後靠了大迎枕,津津有味的看著。
  錦書便住了嘴,拿了自己的繡活坐在腳踏上,守著尚宛妗。她以為自家小姐是真強好勝,不服氣秦婉拔了頭籌,所以剛回家就又抱著詩集啃了,哪裡知道這詩集的內裡已經被尚宛妗換成醫術了。
  尚宛妗跟了陸展沉那麼多年,她自己又不是蠢笨的人,縱然陸展沉不肯教她醫術,她自己在一旁也琢磨出不少東西來。因此這時再看這些醫書,不但不覺得吃力,許多內容,反而讓她有恍然大悟之感。
  這一看就入了迷,等聽到桂妮在外面和人說話才回過神來。
  尚宛妗放下書揉了揉眼睛,正揉著,就見桂妮一臉興奮的走了進來,上前來稟報:「小姐,常青院那邊的人來通知咱們,今日晚膳不必去松鶴堂了,改在了蘭廳。」
  尚宛妗微微有些詫異,蘭廳是武威侯府宴客的地方,不由得問道:「家裡面來了什麼貴客麼?」
  桂妮一臉的激動,臉上帶了些得色:「現在錦都城裡面最風光的人物,大家前兩銀子只求一敘的長邪上師,來咱們府上暫住了!」
  然後想起自己現在是跟著尚宛妗的,又給她出主意:「如今夫人、小姐和姨娘們都聚在花廳裡和上師說話呢,小姐快換了衣裳過去,您是武威侯府的嫡長女,她們怎麼也不能越過小姐去的!」
  尚宛妗和錦書面面相覷,兩人眼裡都有驚詫,只是錦書眼裡除了驚詫就是激動,尚宛妗眼裡除了員警卻只剩狐疑了。
  這事情任誰都能看出來不對。尚宛妗覺得,這長邪上師怕是沖著她來的。只是,她雖然貴為武威侯府的嫡長女,這錦都城尊貴的人多了去了,他為什麼要跟著她?
  還是因為華榮客棧那件事?可兩人不是都說清楚了麼,她是在彭州出生,從來沒有去過即墨。
  尚宛妗咬了咬牙。她倒是要過去看看他打的什麼主意!因此立馬起身。換了身衣裳,帶著錦書匆匆出門。
  桂妮陪著她們往外走,剛走到漱春院門口。就聽見尚宛妗隨口道:「今晚由桂妮值夜吧!」
  離正月初六不遠了,桂妮肚子裡的孩子還是早解決的好。
  桂妮臉上松了口氣,歡喜是應了。等尚宛妗和錦書走得遠了,臉上的激動之色還沒有褪去。
  她也不過才十八九歲。知道自己有身孕之後,驚喜還沒有一天時間。便掉入了絕望的地獄裡面,從此擔驚受怕被人威脅,對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又如何憐愛得起來,只有憎恨。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3:13

第十章

  如今終於要去掉這個孽種了。她只有大事已定的輕鬆,哪裡有作為一個母親的難過。
  尚宛妗也是不想看到桂妮那反應添堵,這才拉著錦書走得飛快。
  錦書是練武之人。尚宛妗走多快她都能毫不氣喘的跟上。知道長邪住進武威侯府的激動心情壓下去之後,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聽桂妮那話。二夫人她們豈不是也已經回來了……」
  錦書說不下去了,小姐是以身子不舒服先回來的,老夫人和姨娘們也就罷了,就連小姐之前示好的二夫人和四娘五娘,都忙著討好上師不曾過來,這武威侯府的人,不但沒有真正關心小姐的,就連做樣子也做得這般敷衍。
  「大少爺一定是還沒有回來。」錦書怕尚宛妗傷心,想了想安慰道。
  尚宛妗哪裡在意這個,只嗯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剛到花廳外面,就聽到尚老夫人的聲音:「……上師是星機老人的高徒,只怕也已經窺得天機了,如今能暫住在我們武威侯府,實在是我們侯府的榮幸。老身聽聞永平伯府的宅子佈局是四十多年前一個術士根據天上的星辰排布的,大家都傳言說永平伯府的風光是因為宅子裡的星陣布得好,敢問上師可看出來,這傳言的真假?」
  尚老夫人的語氣不算平穩,尚宛妗聽著這話腳下一頓,然後心中冷笑,這「上師」剛到武威侯府,還沒吃上一口飯呢,她就已經開始往人家身上討好處了!
  她這樣的人,尚宛妗兩輩子也只見到這麼一個。
  然後臉色一變,永平伯府是佈陣了的?難怪長邪會叫她儘快離去……可長邪不是不學無術招搖撞騙的嗎?
  尚宛妗有些想不明白了。
  錦書瞅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尚宛妗,小聲問道:「小姐?」
  他有沒有真本事又如何,兩人之間沒有交集,他會跟著自己只是一場誤會,尚宛妗稍一琢磨,又想明白過來,神色變得清明而淡定,道:「走吧!」
  尚宛妗進去,長邪已經說起命宮和星動來,尚老夫人雖然聽不懂,卻做出一副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聽見身邊丫鬟說「大小姐」來了,才抬頭看了尚宛妗一眼,然後指了指尚宛儀身邊,示意她別說話,過去坐下。
  尚宛妗不在這個上面跟她爭,含著笑坐在了尚宛儀旁邊,尚宛儀為了表示自己不待見她,想要把錦杌往旁邊挪一挪,卻又怕發出聲音讓尚老夫人生氣,便稍稍側身。
  尚宛妗看不上她這點小把戲,給錦書使了個眼色,錦書便悄悄拉了尚宛宛身邊伺候的大丫鬟宣萱出門說話。
  尚宛妗聽著長邪東拉西扯,最後果然確定了永平伯府有陣法庇佑這個說法。尚宛妗隱下心頭的那抹譏誚,抬頭去看尚老夫人。
  只見尚老夫人兩眼發光,面頰紅潤,目光灼灼的盯著長邪,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開口道:「我們永平伯府根基尚淺,我兒又是武將,老身心裡頗多擔憂。上師是星機老人的高徒,老身便在這裡斗膽,請求上師庇佑我武威侯府。」
  頓了頓,見長邪沒有動靜,又補充了一句:「武威侯府定不會虧待了上師!」
  長邪都驚呆了,他還沒有見過這種人,第一次見面,不是大家聊聊星術,聊聊別人家的家長里短小道傳言就好了嗎,這統共還沒坐半個時辰呢,怎麼就開口求他幫忙佈陣了?
  長邪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尚老夫人笑眯眯的,一副慈祥的樣子,神情帶著些討好和篤定盯著長邪看,就等著長邪點頭答應。
  這是為了侯府好,請長邪佈陣花的銀子應該從官中的賬上支,倒不必講價引起上師不快。尚老夫人心裡想著。
  二夫人臉色有些不好看,她在永平伯府是見識了眾人對長邪的尊敬和敬畏的,她有些擔心尚老夫人這行為會得罪了上師。
  只是尚老夫人這個人固執且記仇,她哪裡敢勸!
  尚宛妗饒有興趣的盯著長邪看,她心裡覺得他應該是不會答應尚老夫人這件事的,想要看看他會用什麼辦法拒絕。
  長邪對上尚宛妗揶揄的目光,有些氣惱,頓時覺得尚家人可惡,一個比一個可惡。笨的可惡,聰明的可惡,貪小便宜的可惡,上不得檯面的也可惡。
  當下便冷了臉,義正詞嚴道:「家師曾叮囑過在下,占星窺探天機是逆天而行,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出手。」
  然後看了尚老夫人一眼,似笑非笑:「尚家子孫封侯,也算是祖上陰功,富貴榮華皆有天命,哪裡用得著在下出手!」
  尚老夫人一噎,卻還有些不甘,眼皮一垂,道:「老身年紀大了,有些糊塗,說錯了話上師別怪罪才是。上師如此說,怕是覺得我武威侯府不夠誠意?若真的是逆天而行,永平伯府的庇佑是從哪裡來?學道不就是為了替人相命安家宅掙錢麼,上師有什麼要求只管提出來,老身定當竭力滿足。」
  尚宛妗看著一臉精明的尚老夫人瞠目結舌,真不愧是雁過拔毛的性子,長邪現在在大家心目中那就是活神仙。活神仙來府上暫住,她腦子裡想的竟然不是如何招待好這位活神仙,而是從這位活神仙身上扒拉好處!
  長邪哭笑不得,他長這麼大,連他師父那麼大的年紀了都沒有仗著自己年紀大勉強他做過什麼,尚老夫人居然在他面前以老賣老了起來!
  若不是想留在武威侯府,長邪真想一頓尖酸刻薄之後拂袖而去。
  斜睨了尚老夫人一眼。長邪臉一沉。冷聲道:「老夫人這是把長邪當成外面道觀的道士了?」
  「哪裡哪裡,」尚老夫人猶不怕死,「道觀裡面的道士們的修為如何比得上上師!」
  長邪聽了這話才算是真的生了氣。這世間道士雖多。占星術士卻寥寥無幾。在普通人眼裡,占星術士和道士沒有多大的區別,可他們自己是不認可這種歸屬的。
  就好像長邪之前穿的那身袍子,粗看是道袍。上面的符文卻是長邪親手畫上去的,一般的道袍上哪裡有!
  他平時也不算是十分愛笑的人。可發起怒來,就笑得比酒樓迎客的小二還要燦爛了,臉上笑著,目光卻似淬了冰一樣。尚老夫人對上他的目光,心裡總算是打了個突,隱隱有些不安起來。
  然後便聽到長邪語氣誠摯的跟尚老夫人建議:「聖上召家師和在下來京。實有封家師為國師之意。如今家師仙去了,皇上並未對在下作出安排。不甘擅作主張……老夫人既然想要在下替武威侯府布一個長盛不衰日興月旺的陣,怕是要去請示聖上才行。」
  尚老夫人雖然自私自利,卻不是個蠢的,長邪這話一出來,她立馬變了臉色,忙道:「佈陣的事情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裡敢勞動上師,還請上師不要介意才是!」
  尚知章是武將出身,手下是有兵的,大齊朝皇帝素來重文輕武,他一個武將做到封侯的地步,已經算是走到頭了。
  如今跑去跟皇帝說要長邪上師給自己家布一個長盛不衰日興月旺的陣……你一個武將要什麼長盛不衰日興月旺?這不是給皇帝上眼藥,說自己想謀反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3:24

第十一章

  尚家眾人除了尚宛妗都嚇得不輕,大家雖然料到了長邪會生氣,卻沒有料到長邪一生氣就給武威侯府扣了這麼大一頂帽子!
  尚老夫人心有餘悸的改口討好長邪:「上師肯把仙駕落在我們武威侯府,實在是我們的尊榮。衣食住行,上師若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吩咐一聲,老身定給上師準備得妥妥帖帖的。」
  卻是再也不敢招惹長邪了。
  及至傍晚,尚老爺子、尚知章、尚知英和尚奚舟回來,見到長邪都吃了一驚,這段時間朝堂上下,討論得最多的就是長邪的安置,他們沒有想到一回到家,大家嘴裡的活神仙居然在自己家裡。
  長邪年紀小,面嫩,尚知章看在眼裡,心裡就對他有了些不以為然。可他到底是個穩重的人,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熱情得很。
  尚奚舟也沒想到長邪這麼快就來了自己家,等聽說長邪上師是自己邀請來的時候,更是哭笑不得,心裡不由得想,高人不都是很高冷的麼,這長邪上師心眼怎麼這麼實?當時他們一夥人邀長邪來府上作客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難不成他十家八家的挨著住一個遍?
  尚奚舟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些荒唐,可人到底是自己「邀請」來的,來都來了,也只有好好招待著了。
  更何況,長邪上師肯在武威侯府落駕,在旁人眼裡,確實是武威侯府的尊榮。
  等到用完晚膳回去,尚宛妗就找機會幫桂妮神不知鬼不覺的流了腹中的胎兒,好在月份實在是小,桂妮只覺得腹中一痛,就跟來了葵水一樣,尚宛妗便告訴她孩子已經沒有了。
  尚宛妗看著她只知歡喜的樣子,有些心寒。
  下午的時候,尚老夫人讓長邪自己挑住處,長邪選了花園深處的芝蘭苑。芝蘭苑距離常青院不過走一炷香的時間,當時尚老夫人還歡喜得很,覺得自己可以多跟這位上師親近,能不能得好處另說,至少說出去風光啊!
  後來被長邪那帽子一扣,尚老夫人算是徹底老實了,哪裡敢去芝蘭苑招惹長邪。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尚二夫人管著,自然也是沒有時間去芝蘭苑的,姨娘們沒有資格進芝蘭苑,爺們還要去衙門點卯,小姐們要避嫌,最後只剩下一個尚奚舟,每日抽出時間去陪長邪。
  奈何兩人實在說不到一塊兒去,總不能你看羅盤我舞劍吧!一開始兩人還跟對方客氣,時間一長就成相互嫌棄了。
  尚奚舟覺得自己心裡苦,他不過是跟著大家一起客氣客氣,怎麼這尊菩薩就跟著他回來了,還要他小心翼翼的招待伺候著!
  接下來武威侯府裡就忙了起來,不,應該說是整個大齊朝都忙了起來,除夕一天一天接近,祭祖、團圓飯、年禮……等等都要準備。
  尚老夫人是個喜歡權力的人,為了不把主持中饋交到別人手上,是一點都不肯讓尚宛妗和姨娘們插手,尚宛妗倒是落得自在。
  尚知章等人卻是在除夕當日才休朝放假。按照往年的慣例,一般除夕前七八日官員們就可以開始休沐了。誰知今年眼見著就要放假,齊宣帝卻在早朝時查出十來個沒來上朝也不曾告假的官員,大怒,懲處了十來個官員之後,也不提放假的事情了。
  被懲處的官員裡面就有禮部尚書,這種情況下,禮部的官員們也不敢替大家陳情,大家只好規規矩矩的上朝,然後去衙門管事。
  尚老爺子和二老爺尚知英怨聲載道,尚知章在外面打了十幾年的仗,最能吃苦,哪裡把這些放在眼裡,他封侯的風光還沒有過去,每次上朝前後都會遇到稱讚他的人,反而覺得每日去上朝是一件爽快事。
  這一切尚宛妗都不理會,她這段時間最關心的就是桂妮的肚子了。因為怕到時候鬧將起來了查出來,尚宛妗不敢讓人去藥鋪買流產的藥材,只好找人在一個普通的醫婆手裡買了針灸用的銀針。
  尚宛妗上輩子曾聽陸展沉跟同僚說過,用銀針紮孕婦的合谷和三陰交兩個穴位會引起流產。可這個方法不如藥物來得安全,所以醫書上不曾紀錄,大夫們也是禁止使用的。
  尚宛妗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一來是桂妮肚子裡的孩子月份還小,二來是她需要賭一把。到底是佯借著桂妮值夜,給桂妮施了針。
  桂妮什麼都不清楚,反而信心滿滿,沒有絲毫的擔心。好在一番施針,兩個時辰之後桂妮就落了紅。桂妮自己只覺得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尚宛妗卻不敢就此放鬆警惕。於是接下來這幾天,尚宛妗都一直注意觀察著桂妮的狀態。
  除夕之後就是大年初一。尚宛妗早早的起床。帶了錦書去常青院請安。到的時候尚宛儀等人早已經到了,嶽姨娘正幫著尚老夫人捶腿,顧姨娘卻拿了把象牙梳篦給尚老夫人梳頭。
  梳粧檯上放著一個小匣子。尚宛妗請安的時候微微抬眼,看到裡面放著些時興的金飾,應當是一整套的,再看尚老夫人身上的衣裳。只見她穿了一身銀挑金的襖子,緞面光滑。一看就是極好的料子,十成新,應當是今天才上身的新衣裳。
  不由得有些詫異,尚老夫人是個捨得對自己花錢的人。卻也沒有這般捨得。那衣裳和首飾加起來起碼要兩三千兩銀子的了。
  尚老夫人心情好,也不為難尚宛妗,擺擺手讓她跟尚宛儀她們坐在一處喝茶吃點心等著。
  尚知章早已經到了。坐在尚宛儀上首問話,不過是問一些昨晚幾時睡的、可犯困之類的。他心情極好。尚宛妗來行禮,他居然忘記了前些日子的不快,一臉慈和的讓她坐在了尚宛儀前面一個位置。
  剛坐下,二房的人就齊刷刷的來了,除了尚知英和二夫人、尚宛宛和秦婉,尚知英的兩個姨娘也跟著來了。
  尚知英房裡的兩個姨娘素來不得尚老夫人的待見,尚二夫人也不敢讓她們近前,只好自己上前,想要伺候尚老夫人。
  素來被尚二夫人伺候慣了的尚老夫人這次居然沒有給二夫人這個臉,隨口道:「你去那邊坐著吧,有人伺候我。」
  說著居然還對給她梳頭的顧姨娘笑了笑。
  尚宛妗都看在眼裡,心裡更是覺得奇怪。等到用早膳的時候,尚宛宛才來給尚宛妗揭開謎底。原來,昨日顧家的年禮到了。
  除了以顧府名義送給武威侯府的東西,顧老夫人還以自己的名義,給尚家各房單獨送了禮單。
  顧家有顧吟風在,最不缺的就是銀錢,他們又大方,難怪哄得武威侯府眾位主子都歡歡喜喜的。
  尚宛宛抿著唇跟尚宛妗道謝:「我得了一把琴,是前朝名士薛右庵用過的,可以說是千金難買,大姐姐哪日有空,來我院子聽我彈琴好不好?」
  尚宛妗覺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含著笑應了。
  秦婉坐在一旁,她得了一份棋譜,講的是最近錦都城難倒眾人的殘局,也是極珍貴的東西,現在聽尚宛宛跟尚宛妗道謝,也忙跟著同尚宛妗道謝。
  三人正說著,就聽見尚宛逑纏著尚宛儀問她得了些什麼東西,尚宛儀掃了眾人一眼,抬了抬下巴,臉上終於露出得意的神色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一盒南珠,一盒珍珠,一盒貓眼石外加幾團軟黃金的刺繡線罷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3:35

第十二章

  眾人聽得咋舌,尚宛宛一臉興奮的問尚宛妗:「大姐姐得了什麼?說出來讓我們也聽一聽。」
  尚宛妗笑而不語。尚宛儀哪裡肯放過她,似笑非笑的看著這邊,略帶挑釁的問尚宛妗:「外祖母給大姐姐送了什麼好東西,要藏著掖著?」
  尚宛妗放在餐桌下面的手捏得死緊,臉上努力維持著雲淡風輕的表情,含笑道:「食不言寢不語,都好好吃飯,沒得在新年的頭一天就壞了規矩!」
  眾人這才放過她。尚宛妗心裡怒氣騰騰,她得了什麼?她什麼也沒有得,她甚至連顧家送的年禮到了都不知道!
  上輩子她是「庶女」,所以顧家的年禮到了她不知曉,也沒有她的份,這輩子她是嫡女,她才是顧家正經的外孫女,居然依然不知道顧家的年禮到了,顧家準備的東西也依然沒有她的份!
  這裡面要是沒有鬼,打死尚宛妗也是不肯信的!
  問題是出在顧家還是出在顧姨娘身上,抑或是出在尚老夫人身上?尚宛妗暗自琢磨。
  尚宛儀一邊喝粥,一般充滿惡意的打量著尚宛妗的臉,見她臉上始終沒有露出異色,這才撇撇嘴,興致缺缺的收回自己的視線。
  大年初一是不能出門的,早膳之後,一家人坐在一起說話。因為年禮的關係,尚老夫人今日對顧姨娘和尚宛儀格外的親切。尚宛妗想著顧家的事情,心情不是很好。
  她倒不是在意這點子年禮,她在意的是顧家的態度。
  各房的年禮是尚宛儀和顧姨娘一個一個去送的,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眾人必然就會覺得,這顧家其實是站在顧姨娘和尚宛儀身後的。
  當著眾人的面,顧姨娘笑著對尚宛妗道:「元娘,之前是婢妾誤會你了,婢妾手裡有一串頂好的紅珊瑚手串,元娘以前是極喜歡的,等會子就送給元娘,當是婢妾的賠禮好不好?」
  尚宛妗不動聲色的看著顧姨娘,沒有說話。
  顧姨娘又道:「聽丫鬟們說元娘不怎麼喜歡大少爺房裡的琴冉和棋吟,總是讓漱春院的桂妮去鶴鳴院?」
  這話引得眾人都朝尚宛妗看過來,尚宛妗哪裡不明白,顧姨娘這是在為初六的事情造勢呢!
  抿了抿嘴兒,做出一副心虛的樣子來:「琴冉姐姐和棋吟姐姐都很好,我怎麼會不喜歡她們呢!再說了,桂妮去鶴鳴院,是替我送東西過去的,跟琴冉和棋吟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那婢妾就放心了。」顧姨娘也不深究,笑著對眾人道,「元娘是婢妾看著長大的,婢妾關心元娘,就跟關心二娘一樣。如今鐘大小姐就要進門了,婢妾總要把元娘和二娘好好交到鐘大小姐手裡才行。」
  上夠了眼藥,顧姨娘就不再提鶴鳴院和桂妮的事情了,勾著尚老夫人說起鐘家的年禮的事情來。
  鐘家送來的年禮自然是沒有顧家送來的豐厚,尚老夫人心裡便有些不喜。面上卻是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對顧姨娘越發的和顏悅色了。
  就好像顧家送年禮來武威侯府是因著顧姨娘一樣。
  好不容易散了,尚宛妗謝絕了尚宛宛聽琴的提議,跟了尚奚舟一起走。
  尚奚舟見尚宛妗情緒不是很好的樣子,想了想,道:「我今日不去陪上師了,舞劍給元娘看好不好?」
  尚宛妗心裡一暖。搖了搖頭:「今日是除夕。上師在錦都城也不像是有朋友的樣子,星機老人又不在了,哥哥還是多陪陪他。我跟著哥哥。是有事情要問哥哥。」
  尚奚舟見她說得一本正經,便停了腳,找了處假山站著,讓身後的丫鬟們遠遠的守著。然後才急切的問道:「出什麼事了?」
  他想起早上顧姨娘「敲打」尚宛妗那話,不由得有些擔憂:「難道是那事敗露了?」
  「桂妮的事情。哥哥就別管了,只當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尚宛妗失笑,然後問道,「哥哥。顧府送來的年禮,私下裡有你一份麼?」
  尚奚舟有些不解,隨口答道:「年年都不曾有過啊。怎麼了?」
  尚宛妗腦子嗡的一響,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是了。顧姨娘和尚老夫人敢昧下她那一份東西,卻是不敢昧下尚奚舟的。如今連哥哥都沒有那一份年禮,只怕問題是出在了顧家!
  尚宛妗和尚奚舟是顧家嫡女的嫡子嫡女,顧家沒有給他們二人送東西,反而給顧姨娘那個庶女和尚宛儀那個庶女的庶女送了,這是明擺著告訴尚家,他們顧家支持的,是顧盼雪這個庶女,而不是尚宛妗和尚奚舟的母親尚顧氏!
  「怎麼了?」尚奚舟見尚宛妗一下子變得臉色雪白,嚇了一跳,「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大夫進來看看?」
  尚宛妗搖了搖頭,努力平復了自己的心情,見沒有人來這邊,忙問尚奚舟:「娘親的事情,哥哥還記得多少?」
  尚奚舟一愣,他沒想到尚宛妗會問起尚顧氏,想了想,就覺得有些愧疚,低著頭道:「我離開彭州的時候還小,對娘親的記憶……實在是少。」
  尚宛妗哪裡還有心思注意尚奚舟的傷心,聽他這麼說,立馬有些失望,想了想,還是語氣急切的問道:「那哥哥記得,娘親和顧家的關係怎麼樣嗎?」
  尚奚舟聽了這話,先是失笑,然後臉色沉了下來:「元娘這麼問是什麼意思?顧家是娘親的娘家,關係自然是好的,往年我在西北不知道,今年卻是知道的,聽下人們說,顧家送來的年禮是極豐厚的,娘親去世這麼多年,顧家看在娘親的面子上……」
  「他們哪裡是看在娘親的面子上,他們分明是看在顧姨娘的面子上!」見尚奚舟還這麼護著顧家,尚宛妗又是憤怒又是難過,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哥哥不知道嗎,整個武威侯府,除了我們兄妹兩個,都是收到了’外祖母’單獨準備的禮物的!」
  尚奚舟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下意識的替顧家解釋道:「咱們沒有了娘親,外祖母這是怕咱們受欺負呢,她自然是好意的。」
  「好意?」尚宛妗冷笑,嘴角扯起一抹譏誚,「連顧姨娘和尚宛儀都有,獨獨咱們沒有,這是好意?」
  尚奚舟這才明白自家妹妹為什麼這麼憤怒,當下有些難以置信,等消化了尚宛妗話裡的意思,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跟尚宛妗確認:「她們都有,只有我們兄妹沒有?」
  尚宛妗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尚奚舟繼續問道:「只有今年如此,還是往年也如此?」
  往年尚知章在西北打仗,尚老爺子和尚老夫人跟了二房住在錦都,顧家的年禮自然是往彭州寄的。
  尚宛妗自己是記不得了,不過剛剛她就問了錦書:「從六年前開始,外祖母就不曾私下給我和娘送過東西。」
  尚奚舟一下子愣在了那裡,他想不到顧家竟然會這般對待他娘親,心裡難過得不行,又覺得尚宛妗應該比他還要難過才是,於是強打起精神,拍了拍尚宛妗的頭頂,勉強笑道:「咱們不在乎,元娘咱們不在乎好不好?你想要什麼,哥哥努力給你掙來便是。不要為那些人難過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3:47

第十三章

  尚宛妗搖搖頭,正色道:「哥哥,我不難過,只是覺得這裡面有蹊蹺。娘親是外祖母的親女兒,哪裡有不疼親女兒疼一個庶女的?顧家那邊不對勁,我手裡沒有人,哥哥你想法子讓人去打探一下。」
  「好,我讓人去打探。」尚奚舟也覺得這事情透著詭異,自然不會拒絕尚宛妗的要求的。
  尚宛妗本來覺得初六自己可以一舉將顧姨娘打得再也無法翻身了的,沒有了顧姨娘,尚宛儀就是鬧出花兒來她也不怕的。
  如今出了顧家這事情,尚宛妗隱隱覺得自己可能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等到了初六這一日,武威侯府張燈結綵,尚知章換上喜袍,在眾人的簇擁下前往鐘府迎親。
  女眷們是不能跟著去的。顧老夫人帶著眾女眷在家裡面等著,二夫人又要照看廚房裡,又要叮囑迎賓客的下人們……忙得兩隻腳都快飛起來了。
  尚宛妗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顧姨娘,可能是覺得今日便能讓尚奚舟和尚宛妗永世不能翻身,就算尚知章要娶別人為妻了,顧姨娘臉上還是帶著笑意的,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情願。
  誰坑誰還不一定呢,尚宛妗冷笑。這會子她也不在乎能不能一下子就弄得顧姨娘無法翻身呢,只要顧姨娘陰謀無法得逞,她就算贏了。
  鐘府距離武威侯府實在是算不得遠,等尚知章迎著花轎到了武威侯府門口,吉時還沒有到。於是尚老夫人匆忙讓尚二夫人準備了一袋銅錢,拿出去交給迎親的隊伍,繞著武威侯府又走了一圈。
  三步撒一大把銅錢,銅錢裡面還混著新手絹和小纓絡,別說是小孩子跟著撿了,就是許多跟著看熱鬧的成年男女也跟著哄搶。
  裡三層外三層,車隊後面跟著的人把一條街都堵了,有了這份體面,沒有在吉時準時到武威侯府門口這件事,就顯得比較微不足道了!
  鐘雪盈坐在花轎裡面。聽著外面的人聲鼎沸鼓樂鞭炮聲,心裡的那一絲不滿消弭殆盡。
  到了吉時,停轎、下馬、踢轎門,一氣呵成,叫好聲此起彼伏。
  尚知章和鐘雪盈雖然都是二婚,可這紅線是當今皇后娘娘牽的,眾人不敢怠慢了。因此婚禮辦得倒比人家頭婚的還要熱鬧許多了。
  走紅毯、過火盆、入正堂。鐘雪盈心裡滿是對新生的期待。
  她上一任丈夫,剛成親不到半年,就因為跟人打架傷了頭部。拖了七日到底是沒了。婆婆小姑都與她相處不好,她是鐘太傅的嫡女,哪裡能受此等侮辱,便寫信給父親。把她接回了家。
  只是,家雖然還是自己的家。她沒想到,出了一趟嫁,她卻成了家中的外人。在鐘府孀居整整七年,一開始還好。眾人念著她命苦,都憐惜她,到了後面幾年。就有些嫌她了,幾個嫂嫂拐著彎勸她母親再給她找一戶人家。
  她母親一開始不同意。拒絕了四五次之後,態度也軟化了,只是給她找的那些人家一個不如一個,她自然是死都不肯嫁的。幸好皇后娘娘是她兒時的手帕交,心裡還惦念著她。
  武威侯年紀不算大,也才三十多歲,長得又周正,剛封了侯,跟她也算是門當戶對。若是錯過了他,只怕再也尋不著這麼好的人家了!
  鐘雪盈從紅蓋頭的流蘇間隙往外看,正看到尚知章的鞋子,步子沉穩,堅定有力。
  聽著喜娘高呼「拜堂」,觀禮人群中忽然發出一聲驚呼,不知是誰家夫人,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高聲喊道:「哎呀,這是誰家的丫鬟,暈倒了!」
  尚宛妗同別的小娘子躲在屏風後面看拜堂,聽到驚呼,忙向混亂的源頭看過去,自然是什麼都沒有看到的。
  尚二夫人著急上火,她一直擔心著婚禮上會出亂子,這不,果然出亂子了!忙帶了人上前把那昏倒的丫鬟扛了下去。
  尚宛儀哎呀一聲,驚呼道:「那不是爹爹房裡的丫鬟嗎?」
  聲音不算大,可鐘雪盈帶來的嬤嬤就靠近屏風站著,把這話聽得清清楚楚的。當下心裡一動,拉過鐘雪盈身邊跟著的貼身大丫鬟雀兒,壓低聲音知會了一聲,就匆匆朝著那暈倒的丫鬟追了過去。
  尚知章看在眼裡,怒火驟然就升了起來,他認得那丫鬟,原先是他房裡的,後來老夫人做主給了元娘。心裡暗罵尚宛妗不懂事,在這種時候居然沒有看好丫鬟,當著這麼多人耽誤了他的吉時丟了他的臉!
  鐘雪盈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一雙手死死的絞著喜綢,心裡驚疑不定。
  接著便是拜堂,送入洞房。
  送入洞房之後,尚知章出去陪眾人喝酒,尚二夫人則帶了尚家的小娘子們進來陪新鮮出爐的尚大夫人說話。
  二夫人笑得有些勉強,語氣乾澀,一一讓尚家姐妹們上前給尚大夫人見了禮,然後道:「大嫂,讓她們這些小孩子在這裡陪著你,我外面還有事情,就先走了,改日再來跟大嫂請罪。」
  鐘雪盈心裡驚疑不定,輕聲細語的應了,聽著人走了,才問一句:「剛剛拜堂的時候,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尚宛宛沒有什麼心機,怕鐘雪盈太過擔心,解釋道:「是大姐姐的丫鬟,不知怎麼的暈了過去,不是什麼大事。」
  鐘雪盈松了口氣,點了點頭:「難怪大小姐沒有過來呢!」
  尚宛儀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扭頭看到尚宛逑,眼珠子一轉,拉著尚宛逑附耳吩咐,然後就不動聲色的看著尚宛逑,等著她開口。
  尚宛逑抿了抿唇,壓下心裡的不快,面色天真,語氣輕快道:「母親不必擔心,我剛剛過來的時候,看到姨娘帶了大夫進來,要給桂妮姐姐把脈呢!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鐘雪盈因為這話又驚疑不定起來,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打算等自己嬤嬤回來了再問問。
  不一會兒,曲嬤嬤就神色複雜的回來了,強打著笑臉支走了尚家小姐們之後,曲嬤嬤關上門,義憤填膺的對鐘雪盈道:「那丫鬟懷孕了。」
  鐘雪盈先是一驚,然後神色譏誚,冷笑道:「聽說尚大小姐之前是在彭州的,果然沒什麼教養,連自己房裡的丫鬟都管教不好!」
  「那丫鬟雖然是尚大小姐院子裡的,」曲嬤嬤說起來有些咬牙切齒,「可尚大小姐來錦都之前,那丫鬟卻是跟著侯爺的!」
  「什麼!」鐘雪盈猛地站起身來,蓋頭下麵的一張俏臉難看得不行!
  「小姐,你才剛過門,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曲嬤嬤握著鐘雪盈的手,對於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的遭遇很是心疼,「若是就這麼算了,只怕從此他們就當你是好拿捏的了!」
  大丫鬟雀兒跟著附和:「小姐,這才剛進門呢,就出了一個懷孕的丫鬟,放任下去,以後再鬧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來,小姐可怎麼辦?嬤嬤說得對,這事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
  鐘雪盈緊咬著嘴唇,心裡又是生氣又是難過,最後到底是聽進了曲嬤嬤和雀兒的話,回握住曲嬤嬤的手,帶了些哭腔:「嬤嬤,我該怎麼辦?嫁都嫁了,我該怎麼辦?」
  曲嬤嬤眼珠子一轉,吩咐雀兒道:「等下我和小姐往外走,你跑快些去通知侯爺,就說我們小姐要回鐘家了,攔不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3:59

第十四章

  然後跟聽得呆愣住了的鐘雪盈解釋:「這婚事是皇后娘娘撮合的,只怕晚些時候娘娘還會派人來送賀禮。武威侯府本來就不占理,這種時候,他們肯定不敢放咱們走。小姐只管大著膽子鬧一鬧,逼著他們處置了那懷孕的賤人,趁機拿捏住侯爺!」
  鐘雪盈還有些猶豫:「真的要這樣鬧?嬤嬤,我怕……」
  「怕什麼!」曲嬤嬤給鐘雪盈鼓氣,「您是鐘府的大小姐,這件事就算是鬧大了,還有鐘府給您擔著。到時候沒臉的是他們武威侯府。侯爺打了十幾年的仗,在邊關哪裡見識過什麼女人,小姐你先是一鬧,讓他們忌憚了,過了這段時間再對侯爺柔情蜜意一些。到時候整個武威侯府還不是小姐說了算!」
  頓了頓,曲嬤嬤又道:「也就是出了這件事,就是沒出這事,老奴也打算找個由頭讓小姐立威呢!只有小姐在武威侯府站穩了腳跟,日後小姐的孩子才不會被先夫人的一雙兒女比了下去!」
  聽到這裡,鐘雪盈慌亂的心一下子變得堅定起來,她抽回自己的手。猛的把蓋頭一掀。疊得四四方方的放在剛剛坐過的朱床上,沉著臉對雀兒道:「你去找侯爺!」然後拉著曲嬤嬤就要往外走,「咱們走。」
  「慢著慢著!」曲嬤嬤哭笑不得的上前走了兩步。把鐘雪盈疊好的蓋頭拿到手裡抖了抖,隨後丟在地上,「小姐,您是在生氣。這會子還能惦記著把這蓋頭疊好放在這裡,落在尚家人眼裡像什麼話!」
  鐘雪盈看了一眼地上的蓋頭。有些心疼,上面的鴛鴦是她自己一針一線的縫的,採用的是蘇州的雙面繡的繡法,費了好大的功夫。
  「走吧!」鐘雪盈收回目光。滿臉陰鷙的抬腳往外走。雀兒忙飛快的往前院擺酒宴的地方跑,鐘雪盈急匆匆的往外走,看到尚家下人一概不理會。
  尚家下人有那機靈的。見狀忙抬腳飛跑著去尋尚老夫人和尚二夫人,這外面的酒席還沒有散去呢。新娘子就要跑了!
  鐘雪盈自然是沒能走出武威侯府大門的,她剛走到二門,就被尚二夫人帶人攔了下來。
  尚二夫人出身地位,又是弟妹,矮了鐘雪盈不止一頭,因此不敢強拉鐘雪盈,只攔在鐘雪盈面前,苦口婆心的勸著。
  「……大嫂,今日是您和大伯的大喜之日,若是有丫鬟或者別的人怠慢了您,只管讓人跟我說一聲,我自然會請老夫人來替嫂子主持公道,何苦這個時候走,讓人家笑話咱們武威侯府!」
  鐘雪盈冷著臉不說話,曲嬤嬤一臉憤怒的呵斥:「笑話你們武威侯府?你們做出那種事情來,我們再不走,被笑話的可就是我們鐘家了!」
  尚二夫人眼睛的余光看到有幾個不是武威侯府穿著的小廝正晃悠著往這邊來,不由得急了,忙道:「嫂嫂進了武威侯府的大門,人家笑話武威侯府,嫂嫂臉上也沒有光。不如先跟我一起進去,有什麼事情咱們慢慢說,沒得在這裡丟人現眼!再說了,嫂嫂出身尊貴,我等如何敢對不起嫂嫂?」
  見她這麼慌亂,曲嬤嬤心裡有些得意,面上卻一點都沒有輕緩,依然怒氣衝衝:「你們武威侯府好得很,我們鐘家可是高攀不起,這人才進門呢,就聽說有丫鬟懷了侯爺的孩子,若是再在你們府上住個一年半載,是不是我們小姐的骨頭都讓你們啃乾淨了?」
  尚二夫人一呆,心裡暗罵不已,這桂妮的事情,她們自己都還沒有搞清楚呢,怎麼就傳到鐘雪盈主僕二人的耳裡了!
  這一呆,鐘雪盈就開了口,她拉著曲嬤嬤冷著臉抬腳就繼續往外走,嘴裡冷笑道:「跟她有什麼好說的,咱們只管回去,讓我爹爹來做這個主!」
  然後目光森冷的盯著尚二夫人:「你最好是別攔我,我鐘家就是再不濟,也不會把女兒往火坑裡面推。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這裡面的內情,只怕也不會怪罪我鐘家悔婚的!」
  尚二夫人嚇了一跳,哪裡顧得上想她們是如何知道桂妮的事情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攔住鐘雪盈,若是讓她走出了武威侯府的大門,只怕不等今天過完,武威侯府就成了錦都城的笑話。
  於是也顧不得誰的出身尊貴了,尚二夫人咬咬牙,一個箭步上前,便親自動手拉住了鐘雪盈的胳膊,嘴裡道:「嫂嫂得罪了,嫂嫂跟我一起回去,武威侯府總要給嫂嫂一個交代的。」
  說著便拉著鐘雪盈往裡走,鐘雪盈自是不從,只是她嬌嬌弱弱的,哪裡是尚二夫人的對手!
  曲嬤嬤忙一邊喊著「放開我們小姐」,一邊上前來掰尚二夫人的手。
  三個人正拉扯著,尚老夫人就由越嬤嬤扶著趕了過來,喊了兩聲作孽,急忙讓人把她們三人分開。
  鐘雪盈硬氣得很,尚老夫人好說歹說,又是百般伏低做小,才讓她終於松了口,答應先跟尚老夫人回常青院。
  對著一臉慍怒的鐘雪盈,尚老夫人也不敢擺架子了,一路上舔著臉跟她陪小心:「那丫鬟現在就在常青院,顧姨娘帶了大夫來把脈,剛剛出來之前,我正審問著,總要給你一個交代才是!」
  剛走到常青院門口,就見尚知章怒氣衝衝的趕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路小跑著的雀兒。
  尚老夫人看了一眼臉色難看至極的尚知章,責備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只問道:「你進來了,外面怎麼辦?」
  尚知章深吸一口氣,勉強平緩了自己的語氣,道:「爹和二弟在外面招呼著呢!」
  然後看了眼鐘雪盈,軟了幾分語氣:「進去吧,我總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鐘雪盈愣了一下,心裡升起一股怒氣,這個人,都已經東窗事發了,他面對自己時怎麼還敢這般理直氣壯!
  於是堵了一口氣,抬腳便往院子裡面走。她倒是要看看,他要如何給她交代!
  鐘雪盈心裡苦,尚知章心裡更苦!他有沒有碰過桂妮,他自己比誰都清楚,如今鬧出這種事情來,他恨不得一腳踢死桂妮!
  走進內堂,尚知章就看到桂妮跪在地上對著顧姨娘和嶽姨娘泫然欲泣,元娘跟根木頭似的站在旁邊,一臉茫然。
  尚知章心裡怒氣上湧,到底是忍不住一腳把桂妮踢到一邊,然後反手就扇了一巴掌尚宛妗。
  別說是尚宛妗了,就是顧姨娘、尚老夫人都沒有想到尚知章會什麼都不問就這麼乾脆俐落的打元娘一巴掌!
  震驚之後,顧姨娘只覺得快意,為自己的這出計謀感到得意。
  就是鐘雪盈,心裡也舒服了幾分。
  尚二夫人嚇了一跳,忙上前扶起尚宛妗,只見尚宛妗白皙的小臉上立馬紅腫起來。錦書立馬擋在尚宛妗跟前,目光跟要吃人似的盯著尚知章,似乎他再有舉動就要跟他拼命!
  尚老夫人看不過去,沖著尚知章喝道:「好好的,你打孩子做什麼?」
  她倒不是為尚宛妗抱不平,只是擔心這事若是傳出去了,會影響到尚知章的名聲。
  雖然說父親打女兒,女兒不該受也得受著,可要是傳出去說武威侯搞大丫鬟的肚子,新婚妻子在大喜之日鬧將了起來,武威侯一怒之下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了尚宛妗巴掌。只怕全天下人都要說武威侯是為了討新人歡喜打亡妻的孩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4:12

第十五章

  尚宛妗吐了一口血沫子,眼睛裡裝滿了恨意,死死的盯著尚知章,伸直了脖子,像是要打架的天鵝:「父親真是好大的手筆。敢問父親,女兒有什麼錯?」
  她什麼都算到了,她也知道尚知章對自己無情,卻沒想到竟然無情到了這個地步,什麼都不問,就先扇了她巴掌!
  就是上輩子,她挨了那麼多次家法。也不曾被人打過巴掌!這一巴掌把她心裡對父親的最後一絲眷念打得煙消雲散。
  「你有什麼錯?」尚知章打了一巴掌之後回過神來。心裡雖然依舊憤怒,卻是不敢抬手再打人了,等看清尚宛妗眼裡的憤恨。語氣又拔高了三分,「你還好意思問你有什麼錯,這丫鬟,是不是你的丫鬟?」
  「章兒!」尚老夫人看不下去。把尚宛妗往自己身後一拉,「這丫鬟才跟元娘還不到一個月!」
  尚宛妗站在尚老夫人身後冷笑道:「大夫給桂妮把脈。說是妊娠快有一個月了,父親這麼說,是覺得女兒還能讓桂妮懷孕,給父親戴一頂綠帽子?」
  「你……你……」尚知章氣得不行。右手蠢蠢欲動,又有些忍不住想要打人了,卻顧忌著尚老夫人攔著。到底是不敢上前動手了,勉強壓抑著自己的怒氣。
  鐘雪盈在一旁看戲看得心裡歡喜。曲嬤嬤見狀,忙拉了鐘雪盈一把,附耳嘀咕了幾句。她不能讓鐘雪盈落下一個逼自己夫君刻薄亡妻子女的名聲來。
  鐘雪盈素來聽曲嬤嬤的勸,便抬腳往前走了兩步,沉著臉冷聲道:「尚侯爺好大的威風,說是要給我交代,就是打自己的女兒給我交代嗎?這要傳出去,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我剛進府就逼著你打殺繼女?你這是給我交代,還是逼著我回鐘府?」
  尚知章回過頭來:「我自然會給你交代!」然後走到桂妮跟前,居高臨下,怒問道,「桂妮,我問你,我不曾要過你的身子,你是怎麼懷上我的孩子的?」
  桂妮早與尚宛妗商量好了應對,便故意看了尚宛妗一眼,怯怯道:「回侯爺的話,桂妮不曾懷孕啊!」
  這話一出來,除了尚宛妗和錦書,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顧姨娘心中詫異,這跟她之前教的不一樣啊!然後心裡暗罵桂妮膽子小,這種事都辦不好!
  大夫把完脈之後就被尚老夫人請人送了出去,武威侯府的醜聞,自然不能有外人在場的!
  顧姨娘上前一步,皺著眉道:「你這丫鬟還不快說實話!剛剛王大夫給你把脈,分明是喜脈,二夫人和我們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尚知章先愣了一下,然後回過神來,怒道:「怎麼回事?」
  「回侯爺的話,奴婢真的不曾有過身孕啊!今日顧姨娘說外面給客人倒茶水的丫鬟不夠,吩咐奴婢去幫忙。奴婢早上忙著給大小姐梳妝打扮,來不及用早膳,這才暈倒的。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麼王大夫會給奴婢診出喜脈來啊!」
  桂妮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眾人聽在耳裡只覺得荒誕。
  武威侯府因為桂妮懷孕的事情,已經出了大亂子了,她這會子卻說自己沒懷孕?
  尚知章氣得不行,又要去踢桂妮。尚老夫人卻想著武威侯府男丁單薄,桂妮肚子裡要是真的有了尚知章的種,少不得要保一保,於是伸手把尚知章攔住了!
  然後吩咐自己身邊的越嬤嬤:「你去,再把王大夫給我請回來!」
  頓了頓,又道:「多請兩個大夫過來,要嘴嚴實的,跟咱們武威侯府有交情的!」
  越嬤嬤忙答應著去了,尚老夫人這才轉頭對尚知章和鐘雪盈道:「你們也別急,這事兒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總會查個水落石出。到時候該罰誰就罰誰,該給誰交代就給誰交代!」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鐘雪盈也不鬧了,點了點頭,打算冷眼看著他們處理這事。
  顧姨娘看著桂妮的反應,她第一反應就是,這賤人是被侯爺嚇著了,打算臨時反悔了,心裡冷笑,她肚子裡那就是鐵打的證據,豈是她想反悔就能反悔的?
  顧姨娘看了眼劉二娘,對劉二娘使了個眼色,然後自個兒上前忽然跪在地上給尚老夫人和尚知章磕了個頭,愧疚萬分道:「有件事情婢妾不曾稟報老夫人、侯爺。前日桂妮曾來武成院尋過婢妾,說是要求婢妾救命。」
  眾人的視線猛的落在顧姨娘身上。尚老夫人擰著眉開口問道:「怎麼回事?之前怎麼不說?」
  顧姨娘看了一眼尚宛妗,然後才道:「婢妾先前得罪了元娘,一來是不相信元娘真的能做出這種事情,二來是怕元娘因此更加怨恨婢妾,三來是擔心大家只相信元娘,不肯相信婢妾!」
  顧姨娘泫然欲泣,狠命的磕起頭來:「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婢妾為了侯爺的清白,是不得不說了!」
  這事果然跟元娘有關係!元娘果然還因為那晚的事情還記恨著自己這個做父親的!
  尚知章雙目通紅,像是地獄裡面出來的惡鬼,渾身微微顫抖,咬牙切齒對顧姨娘道:「你說,我看誰敢不信你,我看誰敢秋後算帳對付你!」
  他的眼睛要吃人一般盯著躲在尚老夫人身後的尚宛妗,顧姨娘心下得意,這是怒極了的反應啊!
  顧姨娘先為自己開脫:「婢妾從剛剛就一直暗示元娘放手,也是為了侯府的名聲,元娘的名聲,誰知元娘竟然半句不肯聽婢妾的勸,一意孤行!」
  然後才心中快意嘴上為難的說出「真相」來:「桂妮腹中的孩子,不是侯爺的,只怕是……大少爺的。」
  要是能再打尚宛妗幾巴掌就好了,顧姨娘心裡想著。
  「怎麼可能!」尚老夫人下意識的就開口怒斥,尚奚舟是武威侯府小輩中唯一的男丁,尚老夫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人往他頭上潑髒水的!
  尚老夫人惡狠狠的目光盯得顧姨娘頭皮發麻,語氣中帶了些威脅的意味:「顧姨娘,此事非同小可,自前你丫鬟逃跑的事情冤枉了元娘的事情我們沒有跟你太過計較,若是再攀汙尚家的嫡長子,可要想清楚自己的下場!」
  顧姨娘仿佛被尚老夫人嚇到了,整個人一個哆嗦,縮成一團,看起來委屈又可憐,然後泫然欲泣道:「之前的事情,婢妾也知道自己是對不起元娘,所以先前也曾跟元娘示好道歉。大少爺是侯爺的獨子,婢妾自己又沒有兒子,等年紀大了還要靠著大少爺過活,婢妾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隨意攀汙大少爺啊!」
  尚宛妗站在一旁看她做戲,忍不住在心裡想著,難怪她能把尚知章哄得團團轉,這屋子裡再沒有比她更會做戲的了!
  鐘雪盈卻是眼睛一亮,有些歡喜,只要這個孩子不是尚知章的,她還是很好說話的。再說,孩子是尚奚舟的這事情若是確定了的話,與父親房裡的丫鬟有染,只怕尚奚舟也沒有什麼名聲可言了,到時候她生下男丁,不用使什麼手段,尚奚舟就該給自己兒子讓路了。
  鐘雪盈在心裡越琢磨越滿意。
  顧家先前給尚老夫人送年禮換來的那點子好感,這下子是蕩然無存。尚老夫人此刻心裡恨顧姨娘恨得牙根直癢癢,當下就冷笑道:「你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4:41

第十六章

  然後轉頭對尚知章道:「後宅安寧,男人才會有大出息,顧姨娘口舌生非。按著我的性子,就該把她打一頓趕去莊子才是。念在她給咱們家添了一個女兒,就收拾一個小院子,把人拘起來吧!」
  尚知章一時之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對於尚老夫人的提議,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顧姨娘卻似是怕極了,驚恐萬分的提聲喊道:「侯爺!」
  尚知章低頭看向顧姨娘。忍不住上前走了兩步。伸出手來,似乎是想摸摸顧姨娘的頭,可當著一屋子人的面。到底是縮回來了。
  顧姨娘忙跪行兩步,匍匐在尚知章的腳下:「侯爺,婢妾冤枉,婢妾說的話都是真的。這麼大的事情,婢妾哪裡敢信口雌黃!」
  說完。豆大的眼淚珠子砸在地上,尚知章看了,面上就帶了一些不忍。
  沉吟了一番,開口道:「娘。盼雪不會騙人。」
  尚老夫人見自己兒子居然向著一個姨娘,登時大怒,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一般。臉色漲得通紅,尖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顧盼雪不會騙人。她不會騙人,舟哥兒那樣的好孩子就會做出辱及長輩房裡丫鬟的事情來麼?」
  「我倒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被糊塗油蒙了心,居然不信自己的兒子,信一個賤女人!」尚老夫人也是氣得狠了,屋裡還有尚宛妗這個小輩在,還有鐘雪盈這個新娘子在,都已經開始口不擇言了。
  「娘!」尚知章居然還要護著顧姨娘,「盼雪她是個好女人!」
  這話一出來,屋子裡眾人都冷笑不已,尚宛妗臉上毫不掩飾的掛著一抹譏誚,冤枉她的事情才過去沒多久,尚知章就敢開口說顧姨娘是個好女人了,這心都偏到胳膊肘去了!
  鐘雪盈臉色也變得不是很好,她這才發現顧姨娘其實是自己的一個勁敵,因為尚知章的一顆心都在顧姨娘身上。
  她想起之前雀兒說的話來,要是武威侯寵妾滅妻……鐘雪盈不敢想下去了,心裡無比怨恨自己的第一任夫君為什麼要去跟人打架,他要是活著,自己也不用面對這些麻煩事。
  尚老夫人忍不住了,拔高聲音,吩咐越嬤嬤:「請家法來,我要親自打死這個禍家精!」然後瞪著尚知章,「我看誰敢攔我,誰要是敢攔我,我就死給誰看!」
  尚知章氣得手直發抖,顧姨娘見狀,也怕自己玩過了頭,忙高聲喊道:「婢妾不是信口胡說的,婢妾有證據!」一句話說得又快又急,生怕越嬤嬤真的請了家法來。
  她這樣,落在尚知章眼裡,就成了被逼急了,不得不道出實情了,心裡的憐惜更甚!
  尚知章伸手攔住了越嬤嬤,然後吩咐自己的人在門外守著,誰也不許放出去,誰也不許放進來,然後又半強迫的扶著尚老夫人坐在了雕花黃梨木太師椅上,然後才沉聲對顧姨娘道:「什麼證據,你說!有我在,看誰敢拿這件事來作賤你!」
  尚宛妗聽了這話,深吸一口氣,從開始到現在,她的一顆心就像是在被一把鈍刀子磨一樣。
  錦書是知道尚宛妗的打算的,擔心等下尚知章氣得失去理智又要打自家小姐,錦書便不動聲色的往尚宛妗身前一站,隨時準備著替自己小姐擋住尚知章。
  顧姨娘心裡甚是得意,不同聲色的在心底誇讚了自己幾句,這才小心翼翼的看了尚宛妗幾眼,開口。
  那樣子,就好像尚宛妗欺負了她一樣。
  「……桂妮跟了元娘之後,就總是往鶴鳴院跑,婢妾覺得這事兒有些不對,桂妮還在武成院的時候,有人看到大少爺去武成院找過桂妮。婢妾怕出事,就讓劉二娘去元娘院子裡拐彎抹角的打聽,劉二娘的女兒澍玉之前是元娘的二等丫鬟,劉二娘拖了澍玉去問元娘,誰知元娘大罵澍玉多管閒事,直接把人降成了三等丫鬟。」
  說著扭頭看向尚宛妗:「元娘,你自己說是不是有這事情?」
  尚宛妗腫著一張臉點了點頭,忍著疼開了口:「是我讓桂妮去鶴鳴院的,我十幾年來沒有見過哥哥,自然是想和哥哥親近一些。」
  顧姨娘盈盈看向尚知章:「誰知前兩天桂妮就來尋婢妾,說是懷了侯爺的孩子,她還叫婢妾救她。婢妾心裡覺得奇怪,又想著這兩日都在忙新夫人進門的事情,所以只好逼迫桂妮把這事情瞞下來,打算等新夫人回門之後,把桂妮交給新夫人處置。」
  尚知章不傻,他一聽顧姨娘這話,就聽出了問題所在,皺起了眉頭,問道:「她求你救命?」
  顧姨娘點點頭:「婢妾也是傻,當時沒有看出來問題,現在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她若是真的有了侯爺的孩子,多半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被侯爺抬為侍妾的,又如何會找婢妾救命?除非她懷的不是侯爺的孩子,卻有人逼著她說這是侯爺的孩子!」
  這話說完,她目光怨毒的看向尚宛妗,眼裡的惡意、恨意與快意再也掩飾不住了。
  房間的門被人拉上了,窗戶上糊的是琉璃紙,所以屋子裡也還算亮堂。
  尚宛妗冷眼旁觀,將眾人的反應看得清清楚楚的。
  顧姨娘語氣帶著些憤恨:「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婢妾有沒有說謊,劉二娘、武成院的丫鬟、鶴鳴院的丫鬟甚至是漱春院的丫鬟,都可以給婢妾作證。侯爺,這件事您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婢妾清白,也還自己一個清白!」
  劉二娘猛的上前砰地一聲跪在地上,高呼道:「侯爺,姨娘對侯爺的一片真心,老奴都是看在眼裡的,老奴敢拿性命擔保,姨娘的話句句都是真的,沒有半句謊言!」
  尚知章哪裡需要去查證,只聽她們的話已經信了她們。就連尚老夫人,也對自己的堅持不確定起來。
  孫子重要,哪裡有兒子重要!
  尚老夫人冷著臉吩咐:「越嬤嬤,你派人去把武成院的萱筲、鶴鳴院的琴冉和棋吟、漱春院的澍玉都叫過來,不要說什麼事情,只管把人帶過來就好!」
  越嬤嬤低頭應了。
  尚老夫人臉上閃過一絲痛心:「你再親自去前院,把舟哥兒叫進來!」
  越嬤嬤答應著去了。
  尚知章壓抑不住胸中的熊熊怒火,煩躁的在尚老夫人面前走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惡狠狠的道:「要按著我的意思,就直接讓人把那個畜生綁了進來!」
  尚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安撫道:「外面那麼多客人呢……若是事情查清楚了,是舟哥兒的錯,你要請家法要怎樣,我都不攔著你!」
  尚知章猶不滿意。抬腳便走到尚宛妗跟前,一把拽開錦書,看著尚宛妗咬牙切齒的撂狠話:「你倒是漲本事了,倒是連親爹都敢算計了!我這會子不打你,等那畜生來了,問清楚了罪,別怪我翻臉無情不認你們這雙兒女!」
  尚宛妗抬著下巴。冷冷的跟尚知章對視。因為臉頰疼痛腫脹,開口說出的話就有些含混:「父親這是要將我和哥哥趕出武威侯府?」
  尚老夫人皺了皺眉,喊了尚知章一聲:「大郎。他們到底是你的孩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4:53

第十七章

  尚知章並沒有回頭看尚老夫人,面如修羅一般看著尚宛妗,道:「你們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就是打殺了你們也不為過。趕你們出府,已經算是我這個做爹爹的仁慈!」
  尚宛妗早已對尚知章死心。聽了這話心裡也不難過,卻還是忍不住問道:「我和哥哥也是您的孩子,為何您的眼睛裡只看得到顧姨娘和二娘?您出征在外,我娘在家裡苦苦操持家中事務。沒……」
  「住口!」話音未落,就被尚知章喝止了,他臉色漲得通紅。也不知道是羞惱還是氣憤,「你娘那個蛇蠍女人。如何能夠跟盼雪比!」
  尚宛妗愕然,她對尚顧氏已經沒有了記憶,她長什麼樣,她是什麼性子,她有什麼喜好,尚宛妗全然不知道。可她怎麼也不信她娘會是一個蛇蠍女人。
  當下冷笑:「顧姨娘還不配跟我娘比,這個女人都從心爛到骨子裡面,也只有你還當她是個寶!」
  「元娘!」尚宛妗說了這話,尚知章還沒來得及有反應,顧姨娘先尖叫了一聲,然後壓低了聲音,滿是委屈與失望,道,「婢妾自問這麼多年來不曾虧待過你,你怎麼能這般說婢妾?」
  她這麼一說,屋子裡的人就更覺得尚宛妗可惡了。
  尚知章一甩衣袖,盯著尚宛妗道:「你現在說得越難聽,待會兒挨起罰來,我就越不會手下留情,你自己看著辦吧!」
  然後冷哼一聲,轉身彎腰把還跪在地上的顧姨娘扶了起來。
  尚宛妗低頭玩著自己的手指,涼涼的開口:「我和哥哥什麼也沒做過,今日這事來得突然,武威侯府斷不可能瞞得嚴嚴實實,等查清楚了到底是怎麼回事,父親到時候可別護短才是。」
  她話音剛落,跪在地上的桂妮就緊跟著來了一句:「大少爺和大小姐真的是被冤枉的,婢子不曾主動找過顧姨娘,肚子裡也沒有身孕。」
  若不是這個時候氣氛太過嚴肅,眾人就要被她們主僕二人給氣樂了!
  不一會兒,尚奚舟就跟著越嬤嬤匆匆而來,尚奚舟到嘴邊的「爹爹」還沒有喊出口,就聽到尚知章劈頭蓋臉一聲吼:「孽障,你給我跪下!」
  尚奚舟一臉詫異,對上尚知章想要殺人的視線,猶猶豫豫的屈膝跪了下來,然後茫然問道:「怎麼了?」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尚知章猛的拿起一個茶盞朝尚奚舟丟去,明明瞄準了的,誰知尚奚舟身子一側,躲了過去,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尚知章氣得手直發抖:「你做出這等醜事,還好意思問怎麼了?」
  「爹爹,兒子自認為循規蹈矩,何曾做過什麼醜事!」尚奚舟樣子無辜得很,然後抬頭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了尚宛妗的腫大的臉上,看到那可怖的顏色,神色一凜,整個人被一股子怒氣所籠罩起來!
  當下沉聲問道:「元娘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尚知章聽了又要發火,卻被尚老夫人拉住了。她不願意看到父子倆事情一句都還沒說清楚就鬧翻了臉,開口問道:「舟哥兒,我問你,你與桂妮可曾有過首尾?」
  「祖母這話問得奇怪,」尚奚舟看著尚宛妗臉上的傷,心疼得不行,對這一屋子的人更是恨得要死,可想著之前尚宛妗的交代,只好強壓著怒氣回答尚老夫人的話,「孫子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桂妮曾是父親房裡的丫鬟,奚舟怎麼可能做出這種混帳事來!」
  說著,他到底是沒忍住,看了尚知章一眼,咬牙切齒道:「不顧人倫,這是畜生才會做的事情!」
  「你這個畜生……」尚知章話剛說了一半,武成院的萱筲、鶴鳴院的琴冉和棋吟、漱春院的澍玉已經到了。
  於是暫且放過尚奚舟,當著眾人的面審問起幾個丫鬟來。
  尚宛妗不動聲色的挪到尚奚舟身側,拉著尚奚舟的衣袖要他起身,冷笑道:「顧姨娘都沒有跪,你跪什麼!」
  尚奚舟神色複雜的看著尚宛妗的臉,語氣中帶了些陰狠,問道:「是他打的對不對?」
  尚宛妗沒答話。
  尚奚舟卻已經認定了自己心裡的猜測,越發的難過起來:「是我這個哥哥沒做好,我比你大,該我護著你才是,你這樣,我如何跟咱們死去的娘親交代?等會兒他發火,你一定要記得躲在我身後才是,那些頂撞他的話,你就不要說了,咱們不爭這一時之氣。」
  尚宛妗勉強笑了笑,臉頰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嘴裡寬慰著尚奚舟:「你這叫什麼傻話,等會兒他發火了,你這個做哥哥的不擋在我前面,難道還指望我擋在你前面啊?」
  然後又冷笑著補充了一句:「你且看著吧,他現在越過分,待會兒顧姨娘的下場就越慘。我挨了一巴掌,定要顧姨娘拿三十個大板子還我才行!」
  丫鬟審問出來之後,自然是「證明」了顧姨娘說的都是實情,尚知章怒不可遏,眼睛通紅,不斷的在屋子裡亂踱著步子,半晌停在尚奚舟和尚宛妗面前。
  陰狠的斥責:「好,你們好得很!早知道你們會成為今天這樣,當初生下來,老子就該掐死你們!」
  尚老夫人、二夫人以及一直看戲的鐘雪盈都有些錯愕,她們沒有想到看著乖乖巧巧的兩個孩子,居然能做出這種有悖人倫的事情來!
  尚老夫人甩著袖子坐會黃梨木的太師椅,一疊聲道:「我不管了,這事兒我再也不管了,你們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尚老夫人說不管了,二夫人就更沒有資格管了。尚老爺子和尚知英在外面待客,這個時候,尚知章就是要打殺尚奚舟和尚宛妗都沒有人攔著。
  只聽尚知章高聲吩咐:「來人,請家法!」
  屋子裡山雨欲來之勢,壓抑得不行,尚知章這吩咐一出來,下人們哪裡敢耽擱,立馬有兩個小廝飛快的往外跑,一個前往祠堂取家法,另一個則是去尋寬條凳了。
  鐘雪盈這才相信自己之前那場鬧是白鬧了,又擔心武威侯和尚老夫人因此不喜她,滿腔想要拿捏住武威侯的心思瞬間轉成了要好好表現討好武威侯。
  當下心思一動,向前走了兩步,柔聲道:「侯爺,您雖然生氣,妾身有一言卻不得不說。侯爺如何能讓他們把家法請到父親和母親的房間裡來,可別髒了這地兒。不管是對大少爺還是大小姐動家法,都該挪步到祠堂去才是!」
  尚知章一聽,倒覺得頗有道理。點了點頭,轉頭對尚老夫人道:「娘,請爹爹回來,開祠堂吧!」
  尚老夫人氣得一噎,在她屋子裡對舟哥兒和元娘打也好,罵也好,左右屋子裡的下人都是家生子。敲打一番。也沒有誰敢傳出去。可此時外面的客人還沒有散去,這個時候開祠堂,只怕不等明日。這事兒就在錦都城傳得滿城風雨了!
  尚老夫人掃了兄妹二人一眼,歎了口氣又要勸尚知章。
  誰知還沒有開口,就聽見顧姨娘對尚知章道:「侯爺,還是新夫人考慮得周全。若是把家法請到老夫人的屋子裡來。說不得日後反而玷污了侯爺的名聲,去祠堂就不必擔心這個了。多少有個見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5:05

第十八章

  一邊說,她眼睛的餘光一直看著鐘雪盈,心裡想著,這也是個長了毒牙的。存心要徹底毀了尚奚舟和碗精的名聲呢!倒是幫了她一把。
  今日這事鬧得大,與其遮遮掩掩讓別人胡亂猜測,還不如光明正大的處置。兒子的名聲。總比孫子的名聲來得重要!尚老夫人聽了顧姨娘的話,剛升起的勸說的心思。又打消了。
  尚宛妗冷笑一聲,看夠了他們的嘴臉,這才打算開口。尚奚舟知道她要說什麼,忙拉了尚宛妗一把,沉聲道:「你好好呆著,我來!」
  尚宛妗搖了搖頭,她都打算好了,只讓尚奚舟走個過場,別的什麼都不要管。尚奚舟知她是不想自己摻和進後宅陰私,壓低了聲音冷笑道:「他都好意思摻和在裡面,我連一句話都不能說了?你臉頰腫得這麼厲害,不過是說幾句話就等著看戲,元娘,讓哥哥來好不好?」
  尚宛妗遲疑了一下,看到尚奚舟眼裡的堅定和心疼,到底是點了點頭。
  尚知章正要開口吩咐人上來押了尚奚舟和尚宛妗去祠堂,就見尚奚舟冷著眼開了口,語氣倒還算平淡:「爹爹打算開祠堂對我和元娘用家法?」
  尚知章冷哼:「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嗎?」
  尚奚舟搖了搖頭:「那麼,用完家法之後呢?」
  尚知章幾乎是立刻馬上,想也不想的就說出了自己心裡想好的處理辦法:「你們做下這等混帳事情,就是打殺了你們,旁人也說不出個不好來,今日大喜之日,我且放你們一馬,一人五十下家法,要是還有命,你們就離開錦都吧,從此與我尚家再無瓜葛。」
  尚奚舟失望的看著尚知章,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裡的情緒一掃而空,平靜得像面對的是一個陌生人。
  尚奚舟歎了口氣:「爹爹這話,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還請爹爹不要後悔才是。開祠堂也好,只是大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等大夫再給那丫鬟把了脈,再請祖父開祠堂吧!」
  「這事兒豈容你討價還價?」尚知章冷笑,怒道,「就沖你這態度,我也要打死你這個不孝子才行!」
  尚奚舟素來不與人爭口舌之快,今日被尚知章的態度刺激到了,忍不住脖頸僵直,跟著尚知章冷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爹爹要打死我,我就是再不願,也得受著。只是左右是要打死的,爹爹難道連這麼一會兒就等不了了嗎?」
  尚宛妗之前計畫的時候,就猜到自己和尚奚舟可能是要吃點苦頭的。可現在看尚知章這態度,分明是想弄死他們!尚宛妗自然不肯給他這個機會,眼珠子一轉,使了一個激將法。
  「還是說爹爹怕大夫來了之後檢查桂妮的脈相,發現這事其實是顧姨娘設局陷害我們,所以要趁著大夫沒來,先把我和哥哥的罪名給定實了?」
  「孽障!孽障!」尚知章像一頭發怒的豹子,神色恐怖得很,仿佛手裡的拳頭隨時都會落在尚宛妗身上。
  可到底還是中了尚宛妗的計,決定等大夫來了再開祠堂。心裡想著,等大夫把了脈,證據確鑿,這一雙兒女就可以不要了。武威侯府有沒有尚宛妗,他一點都不在意,除了尚宛妗他還有兩個女兒,只要養在鐘氏的名下,都算是武威侯府的嫡女,跟尚宛妗沒什麼差別。
  他唯一覺得可惜的就是尚奚舟,畢竟那是他唯一的兒子!
  看著尚奚舟帶著冷意的臉,尚知章搖了搖頭,養兒子養出孽障來,還留著做什麼!他還年輕,別說是一個兒子,就是十個八個兒子,也不是生不出來的。
  也沒有等多久,王大夫、李大夫和余大夫都到了。三人都算是杏林高手,尚知章回錦都沒幾個月,不清楚,尚老夫人和鐘雪盈卻是對他們信任得緊的。
  三人都是見多識廣的人,此時見屋子裡氣氛怪異,並不多問,只依次給桂妮把脈。
  這種情況下,眾人也沒想到讓尚宛妗回避,尚奚舟只好讓尚宛妗站在了自己身後,替她擋著三位大夫。
  余大夫個子高,一眼就看到了尚宛妗紅腫不堪的臉,皺著眉搖了搖頭。
  王大夫把完脈之後不肯開口,李大夫和余大夫卻是肯定得不行。
  「……尚老夫人,侯爺,這位大姐實在不是有了身孕的脈相,可是誰誤……」
  後面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兩位大夫想到那誤診的大夫,好像就是跟他們一起來的這個王大夫!
  「此話當真?」
  尚知章一張臉又黑又紫,難看得不行,整個人有些懵,那丫鬟說自己沒懷孕不是撒謊?
  除了尚宛妗、尚奚舟、錦書和桂妮幾個知情者,屋子裡所有人都懵了,難以置信的看向桂妮的肚子。
  「這個賤人真的沒有懷孕?」尚老夫人忙問道。
  幾位大夫都是杏林高手,常出入內宅,什麼樣的後宅陰私沒有見識過。此時看眾人反應,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余大夫醫術最好,他父親當年是太醫院的院判,若不是他這人太過嫉惡如仇,太醫院也當有他的一席之位才是。
  尚宛妗那腫脹開始發紫的臉頰,一下子觸動了余大夫的俠肝義膽,他也不怕得罪了武威侯府的人,冷笑道:「自然是沒有懷孕的。老夫人和侯爺不信我們大夫的判斷,只信自己的私心,又何必讓我們跑這一趟?」
  余大夫雖然是一個大夫,尚老夫人卻也不敢因為他話裡的諷刺翻臉,誰知道自己日後會不會生病求到他頭上去呢!
  當下便好聲好氣的笑著討好余大夫:「幾位大夫都是杏林中的高手,老身就是老糊塗了,也不敢懷疑三位的醫術的。您說那丫鬟沒有懷孕,自然是沒有懷孕的。」
  然後耐著性子說了好一番好話,取了診金,由二夫人親自送著出了大門。
  王大夫卻是留下來了。
  顧姨娘心下一慌,隱隱覺得事情可能要壞,聲音變得尖利刺耳,指著桂妮道:「不可能,王大夫明明說這賤人有了身孕!余大夫和李大夫醫術好,王大夫的醫術難道就是不入流的了?」
  王大夫本來心裡就已經後悔了,如今聽了顧姨娘這話,又是生氣又是羞惱。一張老臉脹得通紅!
  尚老夫人誰也不看,死死的盯著桂妮的肚子,勉強壓抑著怒氣,問道:「王大夫,您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等王大夫開口尚知章已經斂容,提聲質問:「王大夫莫不是看我剛剛回京,這武威侯府又是新建起來的。所以小覷我們尚家。故意拿這種事來消遣我們尚家?」
  尚宛妗冷笑,尚知章對顧盼雪果然是真愛,都到了這會子了。腦子裡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替顧盼雪撇清關係!
  只可惜顧姨娘為了讓他們兄妹永世不能翻身,下了那麼多功夫,可不是想撇清就能撇清的。
  果然,王大夫聽了尚知章這話。氣得嘴唇直哆嗦,怒道:「這件事是我辦得不對。侯爺怪罪我也是應當的,只是我們行醫的是靠著名聲吃飯,侯爺不能把什麼髒水都往我身上潑!」
  顧姨娘見情勢不好,忙先發制人。厲聲道:「王大夫,你是嶽姨娘請進來給這丫鬟把脈的,有孕在身這話也是你自己說的。如今又想怎麼推脫?」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5:15

第十九章

  「怎麼推脫?」尚宛妗忍者臉疼冷笑,「姨娘這是怕王大夫說出事實。偷雞不成蝕把米麼?」
  尚宛妗扭頭看向尚知章:「我和哥哥都敢聽丫鬟們的那些證詞,父親這會子卻不敢聽王大夫說出真相了麼?」
  尚知章篤定了是尚奚舟和尚宛妗使壞,都已經跟兄妹倆翻臉了,才知道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心裡不免有些後悔,覺得自己應該晚一點再發作的。
  看了眼尚宛妗眼裡的不屑,登時心裡怒火熊熊:「讓他說,我倒要看看他能夠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
  尚宛妗松了口氣,她就怕尚知章為了保顧姨娘不肯讓王大夫開口,當下從尚奚舟身後走出來,站在王大夫面前盈盈一拜,正色道:「此事關乎我與兄長的生死與名聲,小女子還請王大夫知無不言。」
  尚老夫人看了眼臉上帶著驚恐的顧姨娘,又看了眼可憐兮兮的尚宛妗,以及渾身散發著冷氣的尚奚舟,心裡一歎,哪裡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此事與尚奚舟和尚宛妗無關也是尚老夫人樂意看到的,她並不想白白損失一個孫子一個孫女。
  當下便上前一步,站在王大夫深淺,鞠了一禮,懇切道:「王大夫,老身的一雙孫子孫女命苦,日後好賴都在王大夫一念之間。都說大夫聖手仁心,老身這廂有禮了!」
  王大夫本來就後悔了,他心裡覺得是顧姨娘利用了他,就是尚宛妗和尚老夫人不求他,他也是要把事情說清楚,免得玷污了自己的名聲的。
  他之前受了尚宛妗一禮心中已然愧疚,此時忙側身讓過了尚老夫人的禮,歎了口氣,道:「此事原也是我不妥。」
  一句話引得眾人都看向他,顧姨娘雙手緊緊捏著自己的衣角,心中忐忑無比,面上還強自鎮定,謀算著現在再把自己從這件事中摘出來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第一次到貴府把脈,卻不是今日,乃是二十多天前,當時這位大姐兒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尚知章臉一沉,皺眉道:「那為何今日你會說是二十來日?」
  王大夫遲疑了一下,從自己隨身帶著的藥箱的夾層裡面翻出一張紙來,是女子平時用來剪花樣子的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藥材的名字,字跡娟秀。
  王大夫深深的看了眼顧姨娘:「是我起了貪念!」
  尚宛妗探頭一瞧,一眼就認出了那上面的字跡是顧姨娘的字跡。
  尚老夫人皺著眉接過那張紙,湊在眼前看了幾眼,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便又遞給了尚知章。
  「貪念?」尚知章捏著那張紙,也是一頭霧水。
  王大夫目光緊緊的落在尚知章手裡的那張紙上,滿臉羞愧,忽然就朝前走了兩步,跪拜在尚知章的腳下,道:「是侯爺身邊那位夫人,說是侯府與鐘家結親,那位大姐兒有了身孕的事情若是讓鐘家知曉了,只怕會不甘休!」
  一直站在旁邊看戲的鐘雪盈聞言眉頭一皺,心裡暗暗把顧姨娘記恨上了,當成自己在武威侯府的頭號敵人。
  王大夫繼續道:「那位大姐兒當時兩個多月的身孕,等到今日,就是三個多月的身孕,少不得噁心、乏力、嘔吐,顯露出懷孕的症狀來。那位夫人說她手裡有一味藥,喝了可以改變胎兒在腹中的月份!在下從未聽說過這藥,又聽夫人說得真切,夫人答應把這藥房給在下,猶豫了一番,我便同意了幫忙隱瞞。」
  「今日是侯爺的大喜之日,在下被請來給這位大姐兒把脈,發現並沒有喜脈的跡象,便猜測可能是夫人那藥的功效。誰知道這大姐兒竟是真的沒有妊娠現象。」
  「我擔心若是給大姐兒安一個別的病症,胡亂吃藥恐傷了腹中的胎兒,到時候我就萬死難逃其咎了。私心裡又想著既然是這位夫人請我,當是已經做好了應對之策,前面已經拜堂,我就算是說出大姐兒有孕在身的事情,侯府應當會瞞下來才是,並不會礙著我什麼……」
  王大夫這話一出來,大家哪裡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顧姨娘臉色慘白,手指死死的絞在一起,指著王大夫道:「你為何要撒謊害我!」
  「你是不是收了誰的好處,所以要把這些事情都推到我身上?」
  王大夫一聽,立馬明白孩子的事情是顧姨娘自專,如今事情敗露了,所以想往他身上推了,當下猛的抬起頭來,看著顧姨娘的方向,正色道:「這位夫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在下每次出診,什麼時候、去了哪裡、誰人所請,醫館都記錄得清清楚楚,二十多天前來侯府給那位大姐兒把脈,也是從侯府的正門進來的,門房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絲毫不給顧姨娘辯駁的餘地。
  尚宛妗送了口氣,想著這下終於可以安心看好戲了。
  誰知尚知章忽然抬腳走到桂妮身邊,居高臨下問道:「你二十多天前讓王大夫診過脈?王大夫說你當時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是誰的孽種?孩子呢?」
  桂妮愕然,愣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侯爺這是還懷疑她與大少爺有首尾呢!腦子裡就閃過一個念頭:這侯爺可真不是東西!
  然後怯怯開口,道:「侯爺,婢子真的從未有過身孕,至於王大夫為什麼給婢子診出兩個多月的身孕。怕是因為姨娘給我喝的那碗藥……」
  桂妮知道尚知章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人,掃了尚宛妗一眼,立馬當機立斷自作主張,露出一副羞赧的樣子來,飛快的看了尚知章一眼,紅著臉頰道:「姨娘說那是調理身子的藥,叫婢子喝了。又找大夫來診了脈。說是侯爺子嗣單薄,婢子身子若是沒什麼問題,她就抬舉婢子……」
  顧姨娘瞪大了眼睛。滿臉慍怒與難以置信,撲到桂妮面前指著她的鼻子道:「你這個賤人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說要抬舉你了?你也不看看你長的這醜樣!」
  然後身子一轉就抱著尚知章的大腿,哭哭啼啼了起來:「侯爺,您信婢妾。婢妾真的沒有做過這種事情!且不說婢妾一介女人,哪裡有喝了能讓人摸出喜脈來的藥。就說桂妮那長相,也不可能入婢妾的眼啊!而且桂妮先前是侯爺房裡的丫鬟,婢妾哪裡敢抬舉!」
  尚知章沒有說話,他此時已經不十分信顧姨娘了。顧姨娘害他們父子反目,他心裡這會子怪煩的。再說,他覺得桂妮一點都不醜。柔柔弱弱的樣子,雖然比不上顧姨娘。卻也算不上醜。
  桂妮的舉措讓尚宛妗很滿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對著尚知章手裡的紙張,道:「姨娘何苦自謙,你連改變腹中胎兒月份的藥方都有,那喝了能讓人摸出喜脈的藥又算得了什麼呢!」
  顧姨娘扭頭跟尚宛妗帶了絲得意的目光對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時隔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再一次落入了尚宛妗的圈套。
  她這個惡鬼!
  顧姨娘眼睛變得有些紅,她恨不得此刻就撲上去生啖尚宛妗的肉,可她不能這般做,她不能連累了二娘。
  顧姨娘淒淒切切的哭著辯駁:「那藥方,說不得就是王大夫拿來害婢妾的,婢妾怎麼可能有改變腹中胎兒月份的藥方!這種東西,婢妾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5:24

第二十章

  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尚知章對顧姨娘還抱著一絲僥倖,鐘雪盈看在眼裡,氣得不行,不顧曲嬤嬤不斷拉她的衣袖,開口就道:「顧姨娘說那藥方不是自己的,想來這麼重要的東西,顧姨娘也不會讓丫鬟代筆,不如取紙筆來,讓顧姨娘寫幾個字,我們驗一驗字跡!」
  看到顧姨娘聽了這話整個人都僵硬了,尚知章臉上終於對顧姨娘怒出怒容來,鐘雪盈終於有了幾分得意。
  鐘雪盈扭過頭對還跪在地上的王大夫道:「什麼狗屁夫人,不過是我們武威侯府的一個妾罷了,王大夫您這次是眼拙了。」
  這一番話才算是徹底戳到了顧姨娘的心窩子,來錦都之前,她滿心以為這侯府夫人的位置是她的,誰知突然冒出個鐘雪盈來,在她眼裡,鐘雪盈就是搶了原本屬於她的位置,現在還來對她落井下石。
  尚知章惡狠狠的一腳踢開顧姨娘,心裡這才十成十的認定了顧姨娘的罪,冷笑道:「這下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顧姨娘哭得梨花帶雨,白皙的臉上被嘩啦啦的淚水一沖,露出一道道黝黑的痕跡來,只讓人覺得是那戲臺子上的丑角。
  尚知章平日看到皮膚白皙嬌嫩的顧姨娘哭還能起八分憐惜之心,如今看著這一道道的黝黑,心裡哪裡還有半分憐惜,尤其是被新進門的鐘雪盈看著,他只覺得不堪惱怒。
  顧姨娘知道自己這次是栽了,她不甘心,所以只好抓住尚知章這根救命稻草,她並不知道自己臉上的樣子,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引起尚知章憐惜卻把人越推越遠。她心裡清楚這事情的癥結在哪裡,千言萬語,就是不肯承認那藥方是她的東西。
  就算字跡一樣又怎麼樣,字跡一樣,還能是別人模仿了她的字跡來陷害她的呢!比如說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尚宛妗,就有的是這種機會。
  「……侯爺,婢妾只是一個深閨婦人,別說是藥方了,就是那藥方上的藥材名字,婢妾也認不全啊!這是有人要害死婢妾啊!侯爺明鑒……」
  說著又要去抱尚知章的大腿。
  尚知章猛的一退,嘴裡喝道:「夠了!」
  尚知章盯著顧姨娘冷笑:「你到這個時候還想著騙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糊弄?顧盼雪,這麼多年,我在邊關無時不刻不在掛念著你,擔心你在她手下會受欺負,沒想到你已經變了,不再是以前的你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岳母大人那部上冊醫經下冊毒經的《天鄞論》是在你手裡麼!」
  聽到這話,顧姨娘才知道真的是什麼都完了,當下慘白著一張臉,癱軟在地上。
  尚宛妗卻是猛地抬頭看向尚知章,她知道《天鄞論》,上輩子她剛嫁到陸府,陸展沉連洞房花燭都沒有來,就是在研究偶得的《天鄞論》中毒經的其中兩卷。
  原來那書是外祖母的?它如今在顧姨娘手裡,到底是外祖母給顧姨娘的,還是顧姨娘從她娘親尚顧氏手里弄來的?
  尚知章與顧姨娘是少年相識,縱然十數年未見,那縷少年情懷還是縈繞在心頭的。所以在一開始偏信了顧姨娘之後,又百般為她開脫。
  如今抽絲剝繭,顧姨娘的醜陋與惡毒一層一層的被撕去美麗的外衣,展現在他面前,除了憤怒,他感受到最多的便是被戲弄後的不堪。
  這就是他當成天下第一慈悲人的回報!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恨顧姨娘欺騙自己多,還是恨顧姨娘算計自己多,當下臉色鐵青,當著眾人的面,吩咐道:「來人,請家法,將顧姨娘打三十鞭子,關起來!」
  他以為自己這樣子已經是恨極了顧姨娘的表現了,落在屋子裡旁人們的眼裡,卻依然是還在憐惜著顧姨娘。
  顧盼雪癱軟在地上,隱隱松了口氣,只要還讓她留在府裡就好,只要還讓她留在府裡,她就能東山再起報仇雪恨!這麼一想,視線就落在了尚宛妗身上,怨毒而不甘。
  是他小覷了尚宛妗,所以才一敗再敗,早知道尚知章並不十分重視尚奚舟這個兒子,她就不該圖謀將她與二娘互換身份,應該直接把人弄死才是!
  尚老夫人皺了皺眉,也覺得尚知章這處置很不公平,她不用看尚奚舟和尚宛妗的臉色,也猜得到他們兄妹二人心裡有多冷。
  當下便道:「大郎,顧姨娘算計的可是你,構陷的可是我們武威侯府嫡出的孩子,只打這三十個板子,恐怕是不合適。」
  鐘雪盈此刻心裡已經忌憚上了顧姨娘,跟在尚老夫人後面便道:「侯爺剛剛可是要開祠堂打大少爺和大小姐各五十大板,然後逐出錦都城!」
  尚知章扭頭對上尚奚舟和尚宛妗的視線。心裡有些惱怒與不堪。
  顧姨娘柔情百轉帶了幾分怯意的喚了一聲:「侯爺~」
  語氣中帶著委屈,神態間也帶著委屈。
  尚知章登時火起,心裡想著,我之前那麼信你,連自己的血脈都不顧了,如今你證據確鑿,我已經這般難做了。你還想要我護著你!縱然我們有年少的情誼。我如今已經貴為侯爺了,你不過是一個妾,憑什麼要讓我為了你落下荒唐的名聲?
  當下便袖子一甩。帶了些賭氣的意味:「那便打五十杖家法,然後趕出武威侯府,若是有命的話!」
  然後低頭看到顧姨娘看向他那難以置信的目光,到底是不忍。又補充了一句:「若是挨了五十家法之後還有命的話,就送到莊子裡面去吧。為了不影響二娘的名聲,對外就說是病了。」
  尚奚舟和尚宛妗一陣失望,尚老夫人和新入門的夫人一起開了口,他對顧姨娘依然下不了死手!若不是相信自己娘親的為人。尚宛妗甚至要懷疑自己和尚奚住不是尚知章的血脈了!
  尚知章看向尚奚舟和尚宛妗,到底是覺得有些沒臉面對他們,半晌才道:「祠堂就不要開了。到時候對外說是顧姨娘生了病,所以著急請大夫進府。再以生病的由頭把人送出府去。左右那五十大板你們也能解氣,二娘是你們的親妹妹,不能因為這事兒壞了二娘的名聲。」
  若是讓人知道尚宛儀有這樣一個惡毒的姨娘,只怕她這輩子都別想說到一家好親事了。
  尚奚舟和尚宛妗抿緊了嘴唇不肯接話,顯然是對這個結果心有不滿。
  尚知章為了尚宛儀,竟然也能耐著性子跟他們好聲好氣的解釋:「元娘你也還沒有說人家,你和二娘是姐妹,她名聲壞了,少不得也會影響到你。顧姨娘心壞了,做下這等傷天害理的事情,二娘卻是不知情的,不能混為一談。再說,事情已經真相大白了,你們也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他的視線落在尚宛妗已經腫脹得沒有個人樣的臉上,後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改口道:「元娘,爹爹知道這次委屈了你,爹爹那裡還有一瓶聖上賞賜下來的活血化淤膏,等下讓人給你送過去,你用那個擦臉,最多兩三日,臉上就大好了。爹爹保證,只要你們姐妹和睦相處,爹爹少不了你好處的。」
  他越說,語氣越乾巴巴的起來,屋子裡不管是下人們還是王大夫這個外人,心裡都覺得荒唐無比,他一個做爹的,為了一個庶女,跟自己的嫡女服軟求情,還要軟硬兼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0:15:36

第二十一章

  尚宛妗哪裡聽不明白,尚知章這是說,她這次若是放過二娘,武威侯府自然會好好待她,若是不放過二娘,只怕她也沒有好日子過了!
  她怎麼樣都沒有關係,可尚奚舟羽翼未豐,她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尚知章有藉口對尚奚舟出手。
  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開了口:「父親要我姐妹情深,我尚宛妗又如何能夠拒絕呢?只是顧姨娘面黑心更黑,二娘若是和她接觸多了,少不得要被教壞了。」
  尚宛妗充滿惡意的看了顧姨娘一眼,顧姨娘心裡登時又慌亂了起來,心跳像是緊鑼密鼓的雨點。
  尚宛妗努力使自己語氣平靜,對尚知章道:「女兒覺得,不如對外說顧姨娘得了會傳染人的病,也不必通知二娘了,等施了家法,直接送去距離侯府遠一些的莊子裡吧,二娘也只當親娘死了,就不要去探望了。這也是對二娘好,父親您覺得怎麼樣?」
  她話音一落,屋裡眾人心思各異,顧姨娘尖叫著要撲上去打尚宛妗,被錦書擋在尚宛妗身前一腳踢了回去,嘴裡聲嘶力竭的咒駡著:「尚宛妗你不得好死,你這個惡毒的賤人,這樣狠毒的主意也想得出來……侯爺,您不要什麼都聽她的……」
  話音未落,就被尚知章一記飛腳踢得眼前黑了一瞬,差點兒暈過去,半晌回不過神來。
  他心裡這會子心裡本來就怨恨顧姨娘,顧姨娘這麼一鬧,心裡更是嫌惡,本來覺得尚宛妗的提議有些荒唐的尚知章一怒之下反而應了尚宛妗的請求。
  「……就這麼辦吧,以後管教孩子的事情有鐘氏來做,二娘少見她一些也好。」
  尚宛妗對於這結果,心裡已經有幾分滿意,尚知章的那顆心都偏到胳膊肘去了,能得到現在這個結果,已經很是不錯。
  尚奚舟卻猛地抬頭,目光似箭的看向顧姨娘,冷聲問道:「這一送走顧姨娘,父親打算什麼時候再把人接回來?」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他心裡已經不信尚知章了。
  這話一問出來,屋子裡的眾人都提起了一顆心,等著尚知章回答,顧姨娘也回過神來,滿臉期待的看著尚知章。
  她是生了病去莊子裡,又不是犯了錯去莊子裡,這養病總有一個期限吧?
  屋子裡一片靜默,香案上供著的小尊白玉觀音一臉慈悲的看著眾人,似悲,又似什麼情緒也沒有,仿佛站在佛的高度看著一場鬧劇。
  尚宛妗忽然就冷笑出聲,抬著下巴看向尚知章:「父親覺得是一個月合適,還是三個月合適?」
  目光裡的嘲諷與譏誚毫不掩飾。
  尚知章被刺得暴跳如雷,再看到眾人不信任的目光,脫口而出:「就讓她老死在莊子裡面,再不接回來了行了吧?」
  尚宛妗滿意的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父親以前是做過大將軍的人,令出無悔,我們相信您。」相信才怪!
  顧姨娘這才知道大勢已去。她原想一箭三雕,誰知到頭來是自己被雕啄瞎了眼。
  尚宛妗是什麼時候變得這般……這般難以對付的?她不信,她身邊一定有高人!顧姨娘忽然想起剛住進武威侯府沒多久的長邪來,笑得面目猙獰,若是這次能保全性命,就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尚宛妗是看著顧姨娘挨完那五十大板才會漱春院給臉上上藥的。武威侯府的家法是一根上百年的木棒,是用油熬過的,放了這麼多年,不但沒有腐朽,反而越來越結實。
  尚知章心裡憋著一口氣,不肯再幫顧姨娘,因此給顧姨娘施家法的不是尚知章的人,而是常青院的人。尚老夫人想著今日是侯府的大喜之日,打死了人傳出去不好,便吩咐了施刑的人,只要不把人打死,能打多狠打多狠。
  怕顧姨娘的慘叫聲傳了出去。越嬤嬤還拿了屋子裡擦桌子的帕子塞進她嘴裡,整個人綁在條凳上,綁得結結實實的,根本不能挪動半分。
  尚宛妗冷著眼看著顧姨娘猙獰的表情,再聽到木棒打在肉上發出的沉悶響聲,心裡不知道有多解恨!在華榮客棧醒來之後心裡一直憋著的那口氣,總算是出了一半。
  顧姨娘之前一心想著自己能對付尚奚舟和尚宛妗。穩操勝券。又怕二娘來了日後會傳出什麼不好聽的名聲來,所以早叮囑了二娘今日萬事不動聲色,以不變應萬變。就是她自己,也只帶了劉二娘這麼一個心腹。
  如今劉二娘被看住了,她又尚未來得及在常青院裡面安插眼線,竟是連一個給二娘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了。
  等五十家法打完。顧姨娘已經奄奄一息,尚知章心狠起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能有多狠。當下也不顧顧姨娘的傷,直接讓人扯了一塊布裹著,扛了從武威侯府的後門出去,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一路顛簸著朝莊子去了。
  顧姨娘咬著舌尖努力讓自己清醒,想要再看看二娘,直到上了馬車。這才絕望的暈過去。
  尚知章神色複雜的看著鐘雪盈,心裡有些懊惱。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開口,還是鐘雪盈盈盈一拜,先開了口。
  「今日之事是雪盈莽撞了,還請侯爺不要放在心上……這個時辰,外面的客棧也該散去來,侯爺且收拾收拾心情出門送客,雪盈這就同曲嬤嬤和雀兒一起回新房。」
  頓了頓,又道:「妾身的丫鬟和嬤嬤都不是多嘴的人,侯爺不必擔憂。」
  尚知章笑不出來,勉強緩了緩語氣,道:「依你所言。」
  等鐘雪盈走了,尚老夫人才對尚知章道:「你也出去應付應付吧,這裡還有我和你弟媳婦善後呢!」
  尚知章甩了甩袖子,嗯了一聲,二話不說就告退了。出了常青院,他整個人臉上就露出一種如釋重負的神色來,仿佛剛剛甩的不是袖子,而是一樁煩心事而已,甩掉了,就可以當什麼都沒有發生了。
  尚老夫人神色複雜的看向尚奚舟和尚宛妗。
  「可憐的孩子。」她歎了口氣,然後目光灼灼的盯著二人,「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你們爹爹也算是為你們討了公道,心裡不可暗生怨恨,要常存感恩之心才是。」
  尚宛妗心裡冷笑,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能顛倒黑白的人。只是這會子她也沒有力氣再跟尚老夫人掰扯這些了,迎著尚老夫人的目光點了點頭,努力讓自己眼神中透露出幾分孺慕來:「祖母說得對,宛妗都聽祖母的。」
  尚老夫人又盯著尚奚舟,尚奚舟急著回去給尚宛妗的臉上藥,自然不會這會子再跟尚老夫人逞口舌之利,忙點了點頭:「今日還多虧了祖母從中斡旋,爹爹之前被顧姨娘蒙蔽,才會那麼對孫兒,孫兒心中都明白著呢!」
  至於以後到底要怎麼做,他心裡自有一桿秤。
  尚老夫人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擺擺手放了他們一馬:「你們也回去吧,元娘是女孩子,臉最重要,派丫鬟去把你們爹說的那個活血化淤的膏藥要來塗,元娘臉未好之前,就不必來給我請安了,只你們父親和繼母那裡每日去一趟就行……桂妮先留下來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6:28

第二十二章

  尚宛妗看了桂妮一眼,出了這種事,她想繼續留在她身邊已然是不可能的了。尚宛妗還記得自己與桂妮的約定,抬起頭來對尚老夫人請求道:「桂妮並沒有做錯什麼,她也是遭了無妄之災,上天有好生之德,請祖母好歹留她一條性命!」
  桂妮到底是尚老夫人的人,尚老夫人當下就爽快的應了,尚宛妗和尚奚舟這才告退出門,出了大門,就聽見尚老夫人對一直被遺忘在地上跪著的王大夫道:「王大夫也請起來吧,我兒已經走了,我一介老婦人也當不起你這麼大的禮……」
  尚奚舟緊緊拉著尚宛妗的手,出了常青院之後徑直朝漱春院走去,一邊吩咐了身後跟著的錦書去武成院要藥膏……人是他打的,憑什麼不要他的藥膏!
  尚宛妗抿著嘴兒笑出聲來,臉頰疼得直吸冷氣,她嘟嚷著對尚奚舟道:「哥哥,我真歡喜,我心裡真痛快。」
  說話間已經到了漱春院門口,尚奚舟還沒來得及回一句「哥哥也歡喜」,就與身上換了一套新衣裙的尚宛儀迎面對上。
  尚宛儀看到尚奚舟和尚宛妗先愣住了,姨娘之前說得把握十足,怎麼尚奚舟和尚宛妗不像是遭了大罪的樣子?
  然後她的視線落在尚宛妗的臉上,恍然大悟,是了,今日是武威侯府的大喜之日,尚奚舟和尚宛妗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錯誤,也會先壓下不發……等外面的客人們都散去了,尚奚舟和尚宛妗的「好日子」就來了!
  這麼一想,尚宛儀臉上就帶上了一些意味深長的笑容來,跟尚奚舟和尚宛妗的目光對上,她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的甜美,故意假裝沒有看到尚宛妗臉上挨巴掌的痕跡,語調微微上揚的跟兩人說話。
  「哥哥、大姐姐這是要去哪裡?尤夫人還等著我去說話,我就先行一步,不打擾哥哥和大姐姐了。」
  說是先行一步,腳下卻沒有動,頓了一下,狀若好意道:「哥哥和大姐姐還不知道尤夫人是誰吧?她夫君是火器營翼長尤平尤大人,手握重拳,大姐姐若是得了尤夫人的歡喜,說不得不等兩個月,就能給哥哥安排一個差使呢!」
  說著自顧自又笑了起來:「看我說的什麼話,尤夫人哪裡有那麼好討好,她看得上的人,怎麼樣她都喜歡,她看不上的人,就是使盡了手段她還是看不上,大姐姐若是去了,只怕也是白費力氣。」
  尚宛妗嘴角掛著一抹譏誚看著尚宛儀自說自話,剛收拾了顧姨娘,她心情好得很。別說是尚宛儀在這裡拐彎抹角的刺她,就是對她破口大駡,她都不一定生得起氣來。
  尚奚舟卻不能看著尚宛妗被欺負,他簡直不能想像尚顧氏去世後那些年,尚宛妗與顧姨娘和二娘住在彭州,沒有他給尚宛妗撐腰,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夠了!」尚奚舟皺著眉頭怒斥。「你還不走?」
  尚宛儀見尚奚舟生了氣。不但不害怕,反而有幾分得意,嫡子嫡女又怎麼樣。她一個庶女照樣能給他們氣受!
  尚宛儀笑盈盈道:「都是妹妹,哥哥怎麼能只幫著大姐姐?再說宛儀也是好心。」
  然後目光落在尚宛妗的臉上,仿佛這一刻才看到尚宛妗被人打腫了的臉,驚呼道:「哎呀。大姐姐這是被誰打的?哥哥這麼護著大姐姐,怎麼讓大姐姐被人打了呢?還是說大姐姐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尚奚舟一聽更是氣得不行。他有不打女人的習慣,這一刻卻有些想把尚宛儀打成一個豬頭。
  尚宛妗忙拉住了尚奚舟的手,剛鬧了一場,這個時候再鬧起來。對他們兄妹二人不一定有好處。
  尚宛妗努力笑著看向尚宛儀,開口就帶了一絲惡意:「二娘不必為我擔心,我受了欺負。哥哥自然會為我討回公道,倒是顧姨娘出了府。二娘身為人女,不去送一送麼?」
  尚宛儀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收起來,就扭曲成了錯愕:「你說什麼?」
  尚宛妗點了點頭,道:「顧姨娘被送出府了啊,挨了五十大板就等著你去見一面……二娘還不知道嗎?」
  「我姨娘……我姨娘……」尚宛儀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起來,「你們把我姨娘怎麼樣了?」
  尚奚舟護著尚宛妗,冷著臉開口:「善惡到頭終有報,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姨娘做了什麼事情。」
  「我不信!」尚宛儀慌裡慌張,拉了錦繡一把就大步往外走,她要去找爹爹問個清楚。
  沒走幾步就聽見尚宛妗在後面喊了她一聲:「二娘!」
  尚宛儀停下腳步回過頭去,她心裡有些忐忑,期望尚宛妗這會子會開口告訴她姨娘還是好好的。
  尚宛妗再次充滿惡意的笑了:「尤夫人那般尊貴,能看上二娘是二娘的福氣,二娘這會子不出去陪尤夫人說話了嗎?」
  然後拉了尚奚舟一把,兩人繼續往漱春院裡面走,心裡充斥了解氣的快意。
  武威侯府裡面辦喜事,到處都是人,錦書擔心有人趁亂進漱春院動尚宛妗房裡的東西,便早早吩咐了澍香和澍荷不必去前面幫忙,只留在屋子裡一邊做針線活,一邊看著箱籠妝台等。
  此時見自家小姐腫脹著臉被大少爺送回來,澍香和澍荷登時急了,手裡的東西一丟,就快步走了過來,眼裡幾乎盈滿了淚水。
  澍香咬牙切齒道:「小姐是被誰打成了這樣……小姐疼不疼啊!」
  澍荷唾了澍香一口,心疼道:「都腫成這個樣子了,怎麼可能不疼。」然後快速的吩咐道,「澍香你扶小姐坐下,把屋子裡的暖爐旺一旺,我去廚房要幾個雞蛋來給小姐滾一滾。」
  然後小心翼翼的哄尚宛妗:「小姐忍一忍,婢子馬上回來,滾了雞蛋上了藥就不疼了。」
  尚宛妗心裡一暖:「去吧!」
  等澍荷回來時,錦書已經從武成院取了藥回來了,三個丫鬟一人拿了一個熱雞蛋,小心翼翼的在尚宛妗臉上滾著,尚奚舟被擠在外面,又是心疼,又是躍躍欲試,他覺得錦書也就罷了,澍香和澍荷滾雞蛋似乎還沒有他滾得好。
  可惜尚宛妗不讓他上手……他是男子,又是習武的,下手難免會失了輕重。
  滾完雞蛋之後,錦書又用暖爐上煨著的熱水給尚宛妗淨了面,然後小心翼翼的擦了那活血化瘀的膏藥。
  膏藥搽在臉上就是一陣清涼,尚宛妗一哆嗦,嘟囔道:「這還不如滾雞蛋好呢!」
  澍香和澍荷淨了手,把之前滾過的雞蛋剝了殼喂給尚宛妗吃,一臉心疼的勸尚宛妗:「小姐這會子還笑,存心要招婢子們哭是吧?」
  尚宛妗乾咳一聲,嗯了一聲,然後抬頭與一臉擔憂與自責的尚奚舟說話。
  尚宛妗沖著澍香和澍荷點了點下巴,兩人機靈,立馬把最後一口蛋清塞在尚宛妗嘴裡,自己吃了尚宛妗不愛吃的蛋黃,然後一前一後出了門守著。
  尚宛妗這才語氣嚴肅的對尚奚舟道:「哥哥,上次我讓你叫琴冉來見我,你後來也忘了,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只是剛剛在常青院那麼一鬧,琴冉和棋吟是誰的人,你心裡也應該有數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6:42

第二十三章

  尚奚舟楞了一下,他沒想到尚宛妗這個時候首先想到的還是關心他,歎了口氣,坦誠道:「我一開始就知道她們是誰的人,所以不讓她來漱春院……我想著只要我不碰她們……」
  「哥哥你糊塗!」話還沒說完,就被尚宛妗打斷了。尚宛妗眉頭皺得死緊,「哥哥以後是要做大事的人,留著兩個狐媚子在鶴鳴院,縱然哥哥心志堅定,萬一有人要借她們的手害哥哥,哥哥還能天天防著她們不曾?」
  「……以後這事……」尚宛妗扯動臉頰,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就聽到澍香在外面大聲道:「琴冉姐姐怎麼這會子來了?來找大少爺的麼?」
  然後便聽到琴冉嗯了一聲,嬌滴滴道:「外面的人來鶴鳴院找大少爺,說是錦王殿下要大少爺去陪著打馬吊。」
  打馬吊?被打斷說事情的兄妹倆面面相覷,錦王今日也來武威侯府喝喜酒了?
  尚奚舟側身擋住琴冉看向尚宛妗的視線,皺著眉頭問道:「錦王殿下要我出去陪他打馬吊?」
  西北邊關是沒有馬吊牌這種東西的,尚奚舟回來來錦都沒幾個月,卻也知道馬吊牌是後宅婦人們的娛樂活動。錦王好端端的,找他打什麼馬吊?
  剛剛在常青院的時候琴冉就隱隱看到大小姐的臉被打了,可惜常青院氣氛緊張不敢細看。如今見大少爺把大小姐擋得嚴嚴實實,這才肯定了自己不是眼花。
  又聽到尚奚舟問話,琴冉收回視線,低下頭,道:「說是錦王殿下忽然覺得無聊,想與人打馬吊打發時間,可一時之間湊不齊牌搭子,想著武威侯府辦喜事,有的是人,便來了咱們這裡打馬吊……」
  尚奚舟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他來錦都不過幾個月,對於錦王的任性也是早有耳聞,今日才算是徹底見識了他是一個多麼恣意妄為的人。
  尚宛妗也不由得苦笑,苦笑之後拉了拉尚奚舟的衣袖,勸道:「我這邊已經無礙,哥哥不必擔心,自去吧!」
  尚奚舟苦著張臉不肯挪步,尚宛妗先是狐疑,然後腦中靈光一閃,失笑道:「哥哥莫不是不會打馬吊?」
  尚奚舟嗯了一聲,覺得心情有些憋屈,他從小在邊關長大,不是念書就是習武,不會打馬吊是很奇怪的事情嗎?
  就是不知道妹妹是不是喜歡打馬吊。她要是喜歡,自己學一學也是可以的。
  尚宛妗正要開口勸慰,忽然想到琴冉還在屋裡,便改口道:「琴冉先回鶴鳴院,給哥哥重新準備一套比較華麗的衣裳。哥哥再跟我說一句話,自會回鶴鳴院。」
  錦王好錦衣,這事兒是錦都百姓都知曉的事情。琴冉雖然有些不願自己先走。卻不敢說什麼……她還能明著懶著人家兄妹倆說體己話不成?
  等琴冉出了門,尚宛妗才壓低了聲音對尚奚舟道:「錦王殿下名聲荒唐,我卻覺得他未必是名副其實的人。他這個人胡鬧,卻是個極有分寸的,不然當今聖上就是再大方,也不能處處容忍了他。哥哥到時候就直說不會打馬吊。今日是武威侯府的喜日子,他定不會為難了哥哥。」
  然後又把當初在狐狸嘴和小客棧發生的事情跟尚奚舟說了。
  一本正經的叮囑尚奚舟:「我之前是想著把事情賴在二娘身上。後來想想,這其中其實是漏洞百出,錦王性子讓人難以捉摸,不如咱們先表明心跡。日後圖報方能兩不相欠。哥哥待會兒見了他,多少露出一些口風。」
  尚奚舟這才知道自家妹妹在來錦都這一路有多危險,當下又是心疼又是自責。正要說話,就見澍香走了進來。
  澍香對尚宛妗稟報道:「小姐。沈嬤嬤來了,說是身子已經大好了,來給小姐請安。」
  尚宛妗嗯了一聲:「讓她進來吧!」然後對尚奚舟道,「人家在外面等著,哥哥快去吧,咱們兄妹倆哪裡還找不到好好說話的時候?」
  尚奚舟這才答應著去了,臨走之前還囑咐錦書看著尚宛妗,讓她好好休息。
  錦書苦笑,小姐現在主意大著呢,她一個丫鬟要怎樣看著小姐?
  尚奚舟前腳剛走,沈嬤嬤後腳就進來了。尚宛妗懶得跟她說話,由錦書扶了歪在軟榻上,她的臉朝著裡側,露出受了傷的半邊臉露著。
  沈嬤嬤請安之後驚訝萬分,急道:「小姐這臉是怎麼回事?怎麼腫得這般厲害,可曾上藥了?」
  錦書神情有些難看,她見尚宛妗沒有出聲,便冷笑著擠兌沈嬤嬤:「嬤嬤這病好得可真夠及時的,嬤嬤這些日子一直在下人房裡養病,不知可曾聽說顧姨娘被送出府的事情?」
  沈嬤嬤不過是感染了風寒,這一病就病了二十日才好,這讓人怎麼可能不生疑?早不好,晚不好,偏偏在這個時候好了,尚宛妗和錦書心裡哪裡不清楚,沈嬤嬤怕是料到尚宛妗和顧姨娘有這一場鬥,所以早早的裝病,免得把自己牽扯進去呢!
  沈嬤嬤乾巴巴的解釋:「老奴剛剛來請安的路上,遇到了二小姐,聽到她和丫鬟說什麼找侯爺問個清楚,心裡還覺得奇怪,現在看來只怕就是因為這件事了。」
  然後又問:「顧姨娘被送出府……小姐可曾在她手裡吃了虧?」
  錦書心裡暗恨這死女人狡猾得像一條泥鰍,嘴裡道:「顧姨娘是得了病,會傳染人,所以這才送到莊子上去,我們小姐在她手裡能吃什麼虧!」
  沈嬤嬤一噎,沒想到錦書會瞞著她,當下就指了指尚宛妗的臉,露出一副心疼的神色來:「那小姐的臉是怎麼回事?」
  「自然是……」錦書說不下去了,她就是不想按照沈嬤嬤的預料說話,誰知竟給自己挖了個坑。
  尚宛妗見錦書沒有辦法了,悶聲悶氣說了一句:「自然是摔的!」
  誰摔跤能把半張臉都摔腫了!
  沈嬤嬤心中腹誹,臉上卻不敢顯露出質疑。
  尚宛妗忽然翻了個身,目光灼灼的盯著沈嬤嬤,開口問道:「沈嬤嬤可知道《天鄞論》?」
  沈嬤嬤聞言一驚,尚宛妗能夠弄出那些毒藥來對付她和顧姨娘等人,她早就猜測那本《天鄞論》是顧老夫人傳給了尚顧氏,尚顧氏又偷偷給了尚宛妗。
  可現在尚宛妗這麼一問,她反而遲疑起來。
  書若是在尚宛妗手裡,她問自己一個老婆子做什麼?於是眼珠子一轉,試探道:「小姐說什麼論?是花樣子還是棋譜琴譜之類的?老奴是粗人,雖然不懂這些,小姐好好說說,老奴說不定能將東西給小姐找來。」
  尚宛妗問沈嬤嬤《天鄞論》的事情,也不過是突發奇想隨口一問。她想著,那麼重要的書,沈嬤嬤不過是一個下人,怎麼可能有它的消息。因此沈嬤嬤這麼一扯謊,她竟然絲毫沒有懷疑。
  懨懨的擺了擺手讓沈嬤嬤下去,說是乏了要睡一會兒。
  只是到底沒有睡成,沈嬤嬤剛下去,越嬤嬤就帶著桂妮來給尚宛妗道別了。
  越嬤嬤在後宅待了幾十年,什麼沒有見識過,今天這事表面看尚宛妗是受害者,她雖然沒有證據,卻也猜得到這位大小姐在這整件事裡面沒有表面上看著那麼無辜,因此心裡對尚宛妗也多了幾分忌憚,幾分敬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6:52

第二十四章

  「……老夫人感念大小姐慈悲心腸,所以留了桂妮一命,只是出了這樣的事情,就不能讓她繼續待在小姐身邊了。所以老夫人打算把桂妮送去莊子裡,專門伺候顧姨娘……」
  聽到這裡,尚宛妗眼神一厲。
  尚老夫人會如何處置,尚宛妗想到了十來種處置方法,就是沒有想到尚老夫人會把人放到顧盼雪身邊去。
  想起剛剛自己問沈嬤嬤的事情,心裡有了一個猜測,尚老夫人雁過拔毛,這次怕是看上了那《天鄞論》!
  越嬤嬤說完,桂妮上前給尚宛妗磕頭,磕完頭,桂妮不動聲色道:「婢子跟著小姐的時間雖然不長,卻也知道小姐是難得的好主子。小姐對婢子的恩情,婢子都銘感五內,總有一日會報答小姐。」
  她話裡感激尚宛妗,語氣卻實在不是那麼回事,越嬤嬤聽在耳裡,就覺得桂妮這是在因為自己的遭遇對尚宛妗起了怨忿之心……若不是尚宛妗把她要來漱春院當一等丫鬟,她這個時候還好好的待在武成院呢!
  尚宛妗卻聽明白了,桂妮這是在向她表忠心呢!
  尚宛妗點了點頭,借著身子不舒服,沒說幾句話就讓錦書把人送出去了。錦書也想到了《天鄞論》的事情,心裡暗罵這老夫人眼皮子淺,那明明是顧家的東西,也想抓到自己手裡來。顧姨娘前腳剛走,她後腳就派了丫鬟去,吃相不要太難看!
  錦書歎了口氣,覺得自家小姐來錦都之後就沒有過過一天安生日子,還不如在彭州的時候自在呢!在彭州的時候至少有族裡的長輩主持公道,至少有蘇夫人護著……今日發生這麼多事情,只怕小姐又該休息不好了。
  得讓廚房煮點安神湯才是!錦書心裡暗暗想著。
  誰知等她回來,就看到尚宛妗歪在軟榻上已經睡著了。呼吸綿長而輕緩,睡得甚是香甜,不由得哭笑不得。她怕搬動尚宛妗會把人鬧醒了,就去里間扛了被子出來給尚宛妗蓋上,又把暖爐往軟榻這邊挪了幾分。
  尚宛妗說得沒錯,尚奚舟有些尷尬的跟錦王殿下表明了自己不會打馬吊之後,錦王殿下並沒有為難他。而是轉身就讓身後的韓平安去把韓折塵找來。
  韓折塵作為送親隊伍裡面的一員。酒席之後就同來吃酒的翰林院侍讀一起找了個茶房醒酒,聊些詩詞格韻方面的事情。
  韓折塵算是錦都城裡少數幾個敢對錦王殿下橫眉冷對的少年才俊,每次他當眾對錦王殿下「出言不遜」。眾人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生怕這謫仙一般的傲竹就折在錦王這個混世魔王手裡了。
  誰知一物降一物,錦王竟然覺得這樣的韓折塵難得,就算是被忤逆了也不會發作韓折塵。只自己默默的生氣,生完氣之後又會默默的找韓折塵一起玩。
  只是錦王派人請韓折塵十次。韓折塵總要推拒個七八次,並不是很想跟錦王殿下一起玩。
  韓平安跟在錦王身邊的時間長,對於自家主子和韓謫仙之間的「恩怨」自然是門兒清,不用說就知道自己若是說錦王請他去打馬吊。韓謫仙十有八九是會拒絕的。
  因此他對韓折塵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道:「韓公子,我家主子和武威侯府武威侯府大少爺、淩王世子一起請您過去。有事相商。」
  說完之後就閉緊了嘴巴,只口不提打馬吊的事情。
  果然。韓折塵應了下來……錦王一個人也就罷了,他總不能一下子不給三個人面子。
  錦王是個講究情調的人,武威侯府的花園雖然不如錦王府的好看,卻也還能入眼。因此他讓人把牌桌擺在了花園的涼亭裡,尚奚舟忙吩咐了人弄暖爐過來。
  石凳上鋪了錦墊,錦王在上面坐了一會兒,發現四面透風,就算是有暖爐還是覺得有些冷,於是又讓尚奚舟吩咐人去尋了屏風來把四面擋上。
  尚奚舟心裡失笑,這四面擋上了屏風還有什麼情調可講?不如去花廳,又暖和又寬敞!
  韓折塵到的時候,就見涼亭處四面都圍了屏風,屏風上的圖案或仙鶴指路,或四大美人,或劉阮遇仙,除了幾個抱了手爐的丫鬟在屏風外面站著,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登時心跳快了半分,想著,這麼神神秘秘的,是要商量大事啊!
  走到亭子的臺階前,那守在外面的丫鬟就主動打開了屏風的一角,放韓折塵和韓平安進去,等人進去了之後立馬就把屏風又圍起來。
  手腳麻利,倒不像是個丫鬟,像是個暗衛!
  韓折塵盡了屏風之後,忙不動聲色的打量,想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然後就看到錦王殿下和淩王世子正一臉嚴肅的盯著面前鋪了錦布的石桌,石桌上擺著已經分成四堆的馬吊牌。尚奚舟端了個錦杌坐在錦王殿下身側,一副規規矩矩等著看人牌的模樣。
  韓平安抬腳就去空著的兩個位置中的一個坐下,然後同他主子一樣,面色嚴肅的等著韓折塵落座。
  竟然是叫他來打馬吊牌!韓折塵皺了皺眉,覺得錦王殿下的荒唐事又多了一樁。
  可來都來了,縱然不高興,他也知道不能掃了眾人的興,聽著錦王說:「尚奚舟不會打馬吊,所以只好讓人去請你了。」
  韓折塵到底在最後一個空位上坐了下來。
  韓折塵他爹抬了很多房的姨娘,祖母又是個喜歡打馬吊牌的,他年紀小的時候,她們甚至會拉上他一起打。所以韓折塵的馬吊牌打得竟然不錯。
  尚奚舟是外行人,看著韓折塵一把一把的贏,一愣一愣的,根本沒有看出來他是怎麼贏的。
  尚奚舟想起自己妹妹的交代,見錦王面前的茶盞喝幹了,便開口對錦王道:「錦王殿下,舍妹當初在狐狸嘴差點兒遇險,還多虧殿下出手相助。我在這裡替舍妹道個謝,以後若有機會,定當圖報。」
  說著就親自給錦王把杯盞中的茶水給續上了。
  錦王韓閬毫不在意的一飲而盡,然後玩世不恭的笑道:「聽說你有好幾個妹妹,是哪個妹妹跟我道謝?」
  韓平安坐在錦王對面,不由得扶了扶額,自家主子又要欺負老實人了!
  尚奚舟見之前錦王好說話,再加上自家妹妹說錦王的那些好話,心裡便覺得錦王是個好人了,因此沒有看出來錦王的意圖,老老實實道:「是嫡妹。」
  韓閬聽了挑了挑眉,也不知道從哪裡打聽了尚家有幾個小娘子,笑道:「那不就是你的大妹妹?」
  說著打出了一張八索。
  韓折塵聽了一愣,想起那個在永平伯府暖房對著他叫「駱雙」的小娘子,那個花癡……
  這一走神,就忘了吃牌,讓他的下家淩王世子韓懷瑾吃了去。
  尚奚舟點了點頭,就聽到韓閬問道:「聽說你們家女孩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都是習過武的,就是那兵書陣法也是讀過一些,那是你比較厲害還是尚大小姐比較厲害?」
  韓閬這麼一問,韓懷瑾也好奇起來,隨手丟了一張二十萬貫,然後滿臉興趣的看向尚奚舟,等著他回答。
  尚奚舟也不清楚韓閬是問他們誰的武功比較厲害還是問誰學的兵書陣法比較厲害,這兩樣他都沒有同尚宛妗比較過,想起自家妹妹收拾顧盼雪的手段,他忽然有些得意,下巴一抬,語氣帶著些驕傲:「自然是我妹妹比較厲害!」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7:08

第二十五章

  「真的呀!」韓閬感歎了一聲,然後打出一張八十萬貫,挑了挑眉,「你是尚大,以後得叫你妹妹尚大大才行!」
  尚奚舟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覺得有些懵。
  韓懷瑾輕笑一聲,附和韓閬:「六王叔這名字取得好!」
  韓折塵皺了皺眉,他雖然覺得尚宛妗是個花癡,卻更討厭韓閬拿人家姑娘家開挖笑,不由得冷了臉。帶了些怒氣指責道:「錦王殿下此舉怕是不妥,人家好好的閨中女兒,就這麼被錦王殿下當眾取笑,還要不要名節了?」
  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
  尚奚舟知曉自家妹妹不容易之後,本來就恨極了別人欺負自己妹妹,如今見韓閬拿尚宛妗打趣,心裡對韓閬的那點子好感立馬消弭殆盡。
  若此人不是連當今聖上都讓著的錦王韓閬。尚奚舟說不定就跟人翻臉了。
  五個人。兩個人生了氣,韓平安又是個不怎麼說話的悶葫蘆,錦王殿下登時覺得沒趣。等手裡這一圈馬吊打完,就一言不發翻臉走人。
  尚奚舟看著韓閬拉著韓懷瑾憤然離去的樣子有些擔心,韓折塵卻是早已習慣,安慰他:「你別理他。他就是這個性子……他這樣的人,從小活得肆無忌憚。上有聖上寵著,下有滿朝文武慣著,自然不知道什麼是尊重人,等他哪日從雲端跌到了泥裡。說不定才能學會如何對待別人!」
  尚奚舟沒有接話,他隱隱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卻又想不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他覺得自己聰明的妹妹一定能夠看穿問題所在。卻不敢把這事告訴尚宛妗。
  到底是女孩子,若是知道自己被一個男子取了綽號。該是會傷心的吧!
  都怪錦王張口胡說!尚奚舟心裡有些不滿。韓折塵等了尚奚舟許久,也不見尚奚舟說話,心裡不由得有些失望,哼了一聲也不再多說。
  兩人剛轉過假山,就與長邪面對面遇上了。
  尚奚舟忙停下來,畢恭畢敬的打招呼:「上師這是要去哪裡?這兩日武威侯府熱鬧,可影響了上師修行?」
  長邪見到尚奚舟身旁的韓折塵愣了一下,然後挑眉笑道:「今日武威侯府伙食好,本上師吃得撐了一些,所以隨便走走,消消食。武威侯府有喜事,我若說是這熱鬧影響了我修行,豈不是會被陳摶祖師怪罪?只是這兩日尚兄不來與我說話,有些寂寞。」
  然後抬著下巴打量了韓折塵一番,臉上露出不耐的神色來:「你還叫韓折塵?」
  韓折塵被長邪語氣裡的輕慢弄得有些氣惱,只是他能得罪錦王,卻不能得罪長邪,於是斂容,一本正經問道:「上師這話問得奇怪,在下不叫韓折塵,卻應該叫什麼?」
  他立馬就想到了那日尚宛妗喃喃出口的駱雙二字。
  自然是叫韓駱雙啊!
  長邪看著韓折塵眼角幾不可見的三顆小白痣,下意識的就要脫口而出,然後就想起永平伯府暖房的事情來了,長邪雙手背在身後掐了掐自己手臂,他掐得很是用力,不用看就知道已經起了紅痕。
  長邪勉強把那句話憋回去,道:「就應該叫韓折塵,你且記住了,以後誰叫你改名,都不可以改……還有,以後幾年時間,都不要靠近閨名裡面五行有土又有木的女子。」
  他為了替尚宛妗遮掩,阻了韓折塵的狀元命,心裡覺得愧疚,所以才破例點出他命裡的一劫。
  若是尚宛妗在這裡,立馬會反應過來,長邪說的這有土又有木的女子指的怕是尚宛儀,上一世韓折塵就是因為尚宛儀的一句玩笑話死在野獸口裡的。
  可聽在什麼都不知道的韓折塵耳裡,卻是立馬跟尚宛妗對上了號……她那日見了自己反應那麼奇怪,她閨名宛妗,是有土又有木的,韓折塵心裡默默的想著,這位長邪上師雖然性子不十分好,可到底是星機老人的高徒,他的規勸多少得放在心上才是。
  尚奚舟見長邪給韓折塵相面,忽然想起自己那個多災多難的妹妹,忍不住就問道:「上師可會做平安符之類的?若是會,奚舟想要跟上師求一道。」
  「給誰求的?」尚奚舟到底給自己解了這麼長時間的悶兒,再加上他是尚宛妗的兄長,長邪對尚奚舟的態度還算好。
  尚奚舟並不瞞他,直接道:「舍妹也不知是犯了哪個方位的小人,多災多難的,所以想求個平安符保平安。」
  誰知長邪聞言嗤的一笑,翻了個白眼,道:「你還給她求平安符?她雖然多災多難,卻少有比她更好命的了。再說她現在……有東西護著,不管遇到什麼事情總能化險為夷。」他本來想說有他師父給的玉佩護著,可轉念一想,那玉佩雖然不是萬分的難得,可到底獨一無二,若是讓別人知道了,說不得還會給尚宛妗引來事端,於是話說了一半,又把玉佩的事情隱了下來。
  長邪這麼一說,尚奚舟立馬高興了,之前因為錦王胡說八道引起的不快消失得無影無蹤,倒是錦王韓閬,跟韓懷瑾分手,回了自己的錦王府之後反而忍不住發了脾氣。
  錦王府流水亭台、雕樑畫棟,修建得極盡奢華,錦王府的丫鬟們也個個美豔絕倫,落在畫師們的眼裡,那就是一幅動態的畫卷。
  此時錦王府的下人們卻戰戰兢兢,除了韓平安,沒有人敢靠近暴怒的錦王殿下韓閬。
  書房裡韓平安板著張臉面無表情的勸諫韓閬:「殿下明知韓折塵那個人有些……今日又何必去招惹他,反而連累了無辜的尚大小姐。」
  「你也覺得他過分是不是!」韓閬像是一頭受了委屈的豹子,圍著韓平安亂轉,「本王叫尚大小姐尚大大又怎麼樣,不過是無傷大雅的玩笑……早些年的時候,本王給吏部的李尚書女兒取綽號叫李大臉,怎麼沒有人說什麼!他倒是好,一句話就扯上尚大小姐的名節來,若是本王顧及尚大小姐的名節,不再提此節,就成了本王向他服軟,若是本王不服軟,就又多了一個惡意損害人家姑娘名節的名聲……」
  韓閬越說越氣。
  「叫尚大大有什麼不好,前朝那個叫邱曉曉得才女,還青史留名了呢!尚大大比李大臉好聽多了,人家李大臉就算是被大家叫李大臉,還不是找了一個人人稱羨的如意郎君!」
  「我不管,他越是這樣,我越要叫她尚大大,我叫她一輩子的尚大大!」
  韓平安苦笑:「人家尚大小姐遇到那樣的姨娘和庶妹,已經夠可憐的了。又沒有親娘,殿下何必拉她下水!」
  韓閬冷哼:「本王不管,本王又不娶她,管她可憐不可憐,她要怨恨,就怨恨韓折塵去!」
  然後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忍不住笑了:「原來她是尚大小姐。不是尚二小姐。能夠那麼乾脆俐落的想出求生的法子來,算她是條好漢!可憐又怎麼樣,但凡有那樣的手段。日子都不能難過!」
  然後低頭看了眼丟得滿地都是的書冊、毛筆、硯臺、宣紙等東西,亂得跟書房裡面進了野狗一樣,韓閬臉上不由得一僵,問韓平安:「這次是不是演得有點過頭了?」
  韓平安面無表情的點頭:「殿下知道就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7:22

第二十六章

  韓閬便擺了擺手:「你稍稍收拾一下再叫她們進來收拾吧。本王去地牢看一看董倔強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本王說。」
  說著就頭也不回的抬腳出了書房,看到躲在不遠處偷看的小廝丫鬟們。冷著臉哼了一聲,眾人頓作鳥散,這才滿意的朝著地牢的方向走去。
  大齊朝有初婚拜堂於戌,二婚拜堂於午的習俗。尚宛儀一直纏著尚知章,求著要去看顧姨娘,直到尚知章在戌時進了洞房。也不曾對尚宛儀鬆口。
  尚宛儀看著尚知章頭也不回的甩開她的手,讓嬤嬤帶她回漱春院禁足。然後滿臉紅暈的進了新房,心裡恨意陡生。
  她流了一下午的眼淚,這個時候眼睛又脹又疼,想著挨了五十家法的姨娘,心裡更是難受得不行。
  她恨尚奚舟,恨尚宛妗,甚至是恨鐘雪盈,這會子,卻是連尚知章也一起恨上了。
  此時天色已暗,嬤嬤借著廊下紅燈籠的光把尚宛儀眼裡的恨意看得清清楚楚,她心裡有些不以為然,到底是小娘子,連最基本的掩飾都不懂。
  然後開口道:「二小姐,跟老奴回去吧!」
  這嬤嬤不是尚宛儀從彭州帶過來的人,而是到武威侯府之後,二夫人塞過來的。
  熱鬧了一天的武威侯府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觸目所及都是紅色的燈籠,錦繡膽子小,有些害怕,哆嗦著牙齒開口勸道:「小姐,要不然咱們還是先回去吧?回去再好好想想辦法!」
  尚宛儀把臉上已經乾涸的淚痕用袖子是勁兒的擦了擦,擦得臉頰火辣辣的疼。
  她說:「咱們回去!」
  接下來幾日,尚宛妗和尚宛儀竟然都安靜了下來,呆在自己房間裡,極少出門,就是要用膳,也是讓丫鬟去廚房取了,然後用食盒拎回來。
  只是,尚宛妗的理由是要養傷,尚宛儀的理由是被禁足了。
  尚知章心裡覺得有些憤怒,尚老夫人免了尚宛妗的請安,他和尚鐘氏可沒有免,這人竟然借著養傷一次都沒有去給他們請過安!至於尚宛儀,他明明是被纏得煩了,又急著洞房花燭,所以趕她回漱春院,不過是要禁她一夜的足,怎麼就成了長長久久沒有期限的禁足了?
  尚知章一開始只覺得生氣,若不是鐘雪盈攔著,說不得就又要訓斥她們一頓了。過了幾天,尚知章忽然發現府內變得安詳了許多,就又覺得她們兩個不出門也挺好的了。
  尚宛妗這一養病,就養到了二月下旬。尚老夫人覺得尚宛妗委屈受大了,因此慣著她,並不敢十分說她。
  等到二月二十三的時候,尚宛妗收到柳姣姣送來的帖子,後日花朝節賞紅,她想越尚宛妗一起。
  尚宛妗已經答應了尚宛宛二月二十五會去踏青,所以收到帖子後立馬就給柳姣姣回了帖子,約好了到時候在西城門見面。
  晚膳的時候尚宛宛又跟尚老夫人撒嬌,說起賞紅的事情來,尚知章忽然道:「二娘這些日子在房間裡做針線,想來也是悶著了,二十五就是後日,到時候你們姐妹都去,大家也都散散心。」
  然後他想要叮囑尚宛妗多照看照看尚宛儀,張了張嘴,到底是說不出口,於是對尚宛逑道:「你大姐姐有四娘帶著,我不擔心,你二姐姐初來錦都沒幾個月,這還是第一次參加花朝節,你到時候多顧著你二姐姐,別讓她被別人欺負了。」
  尚宛逑面上乖乖巧巧的答應,心裡恨死了尚知章的偏心……尚宛儀她是第一次參加這錦都的花朝節,她尚宛逑就不是了麼!
  尚宛儀依然還在「禁足」中,並沒有來松鶴堂跟大家一起用晚膳。因此晚膳後,尚宛儀就是再不樂意,還是跟著尚宛妗一起回了漱春院,尚知章叫她去告訴二姐姐這個「好消息」呢!
  出了常青院月亮門,尚宛妗跟尚宛宛和秦婉道別之後,抬腳就往漱春院的方向走,並不理會跟在後面的尚宛逑。
  尚宛逑心裡有些委屈,府裡就這麼幾個小娘子,哥哥忽然又忙起來了,秦婉是個不愛說話的,尚宛宛又總跟著尚宛妗,尚宛妗又不理會她,尚宛儀又整天呆在屋子裡面不肯出來,她一個人都快無聊死了!
  尚宛逑心裡有些不甘,大家都是姐妹,憑什麼被孤立的就是自己呢!
  尚宛逑越想越覺得委屈得不行,心裡不斷的埋怨著,自己為什麼是一個姨娘的女兒,自己的姨娘為什麼要那麼聽顧姨娘的話,連累得自己也不得不聽尚宛儀的話。
  她想著,自己長得雖然不如尚宛妗和尚宛儀好看,可總是要比長得矮的尚宛宛和眉眼平平的秦婉要好看一些的。自己若是嫡母肚子裡出來的孩子,被孤立的還不一定是誰呢!
  這麼一想,尚宛逑就抬腳追上了尚宛妗,喊道:「大姐姐。」
  她聲音不小,周圍的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尚宛妗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面不理她,只好頓了頓腳步,問道:「三娘叫我有事嗎?」
  尚宛逑就微微低下了頭,一副受了欺負的模樣,淒聲問道:「大姐姐喜歡四妹妹,甚至是喜歡秦家來的五娘,就是不喜歡我,只是因為我不是嫡出的姑娘麼?」
  尚宛妗被她氣樂了,一臉的驚奇:「三娘為什麼會這麼覺得?」
  尚宛逑控訴道:「她們和大姐姐之間的血緣關係,還沒有我與大姐姐親近呢,可大姐姐見了她們,要麼是送禮物,要麼是有說有笑,大姐姐見了我卻多半是不理我的。不是因為我是庶出的姑娘,還能是因為什麼?」
  尚宛妗不想她以後纏著自己,也不跟她拐彎抹角,微微放低了聲音,淡淡道:「你問我是因為什麼?你且想一想。我剛到錦堵那一日,你做了什麼?」
  尚宛逑瞪大了眼睛,失聲道:「大姐姐你怎麼這麼小氣!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就因為你回來那拉了大哥哥去上香,你就怨責我這麼久?再說,現在哥哥只肯跟大姐姐好,平時見了我也少了許多話。大姐姐還要怎麼樣?」
  尚宛妗失笑。提醒她:「不只是上香的事情,你還把哥哥準備好要送給我的禮物要了去呢!」
  尚宛逑當即道:「不過是一件東西,也值得大姐姐連妹妹都不肯認了。大姐姐那麼多首飾,我攏共才那麼幾件,加起來也比不得大姐姐一件好。大姐姐若是心中實在介意,我就把那簪子還給大姐姐!」
  這尚宛逑還鐵了心了要跟她一起玩!
  尚宛妗頓時覺得她有些可憐。卻沒有因為這點兒憐憫心軟,她搖了搖頭:「也不全是因為簪子的緣故。三娘,我就跟你明說了,那一起去書坊,你跟在我後面的事情。我並不是一無所知的。」
  尚宛妗一聽這話,立馬臉色一變,看向尚宛妗的眼神。就跟看一個怪物一樣!這事兒她做得那麼隱秘,尚宛妗居然都知道。她不是怪物是什麼!
  趁著尚宛逑愣神,尚宛妗拉著錦書快步走了。
  走了一段距離後,錦書回頭看到尚宛逑磨磨蹭蹭走得很慢,顯然是怕了尚宛妗了,忍不住抿著嘴兒笑,對尚宛妗道:「小姐,三小姐也是個可憐人,您何苦嚇她?」
  尚宛妗搖搖頭:「你不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種人要起人來不疼,卻是綿綿的要人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7:36

第二十七章

  錦書一聽,立馬就擔心了起來:「既然這樣,她既然示好,小姐這般對她,豈不是讓她心中記恨!應該趁著這個機會拉攏才是。」
  尚宛妗搖了搖頭,並不贊同:「她這樣的人是喂不飽的。你只看到顧盼雪和尚宛儀使喚她,卻不知道她們給了岳姨娘和尚宛逑娘倆多少好處,如今顧盼雪被送去了莊子,尚宛儀失去了仰仗,你可見她平時在父親和祖母面前為尚宛儀說過什麼求情的話麼?」
  錦書仔細一想,還真是這樣,心裡對尚宛妗越發的信服起來。
  等到了二十五這一日,尚宛妗早早的起了床,錦書拉著澍香和澍荷給尚宛妗選出門要穿的衣裳。
  如今雖然是料峭春寒,卻多少比冬天暖和,那厚重的棉衣早可以脫下來了。各色春裝堆了一床,尚宛妗正是春困的時候,卻被錦書趕下了床,站在一旁看著那些衣裳直打哈欠。
  嘴裡嘟嚷道:「不過是一個花朝節,值得你們費這麼大的功夫!」
  錦書正色道:「如今已經過了年,小姐便是十四歲了。侯爺是那般的人,老夫人眼裡又只有那些黃白之物,新夫人視小姐為眼中釘,覺得小姐擋了她未來孩子的路……定然都不會仔細為小姐打算的。」
  她說著,就覺得有些傷心。
  尚宛妗聽了歎氣:「這才十四歲呢,大齊朝的小娘子們可都是十七八歲才成親,甚至還有二十歲才成親的呢!這還早著呢!」
  她上輩子十六歲就嫁給了陸展沉,其實已經算是嫁得比較早的了。
  「哪裡早了!」尚宛妗說起自己的親事來,一點也不像尋常小娘子那麼害羞,錦書也不覺得奇怪,解釋道,「小姐是女孩子,不能時常出門的,一年間,能出門的時候,也無非是花朝節、七夕節、中秋節、重陽節、上元節等節日,再加上各種詩會、賞花會等宴會,次數實在是算不得多。
  若是小姐規規矩矩的,人家不會記得小姐的好,若是小姐稍稍出了一丁點的糗,人家說不定記一輩子呢!這怎麼能夠不上心呢!」
  尚宛妗被錦書一番話說得瞪大了眼睛,她沒想到錦書這丫鬟考慮起事情來,比她這個多活了一輩子的人還要考慮得周到!
  可仔細想來,這又沒有什麼稀奇的,她多活了的那個上輩子,哪裡有機會出去參加個什麼集會宴請!
  尚宛妗的衣裳多,錦書也挑花了眼,最後挑了一套繡桃花的褙子,銀色的布料裡夾雜著霜色的暗紋絲線,桃花繡得栩栩如生,又不會太過豔麗搶了穿衣人的眼。尚宛妗看了滿意得不行。
  錦書連連搖頭,有些嫌棄的樣子:「這衣裳還是蘇夫人給小姐做的,雖然小姐還不曾穿過,卻是去年的舊款式了。只是也沒有比它更好的了,小姐今兒個就將就穿它吧,咱們箱籠裡面還有一套粉水晶做的桃花頭面,婢子去給小姐找出來。」
  澍香和澍荷都一臉崇拜的看著錦書,覺得錦書這個一等丫鬟還真不是白做的,懂的事情比她們可多多了!
  尚宛妗被錦書這話說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打趣道:「咱們家錦書眼光高著呢,恐怕只有宮中貴人衣櫥裡面的衣裳能讓錦書心甘情願的說出一個好字了!」
  這話說得澍香和澍荷都樂了,去翻箱籠的錦書卻是沒有聽清楚尚宛妗說的什麼。
  牛頭不對馬嘴的回道:「小姐,左右咱們體幾銀子不少,不如找時間出去讓人做幾套時興的衣裳,做好了悄悄拿進府來,到時候就說是蘇夫人以前送的,想來旁人也不能說小姐什麼的!」
  尚宛妗這下是徹底無語了,再看澍香和澍荷也是一臉贊同神情自然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愕然,難不成自己失憶前在彭州就是這樣……奢靡?
  自己被顧盼雪弄得失憶,再跟尚宛儀對換身份,重活一世,她竟然連自己原本過慣了的日子都覺得有些刺眼了!尚宛妗忍不住苦笑。
  尚宛妗換上衣裳,梳妝好了之後就帶著錦書往常青院走。
  她今日梳的是雙丫髻,陪著粉水晶的首飾看起來是小女孩的嬌俏中又帶了些少女的豔麗。
  她不是最早到常青院的,她到的時候,除了她和尚宛儀,眾人都已經到了。
  二夫人站在尚老夫人身邊伺候,往茶水裡面加蜂蜜,鐘雪盈則坐在尚老夫人下首,無比自在的喝著熱茶。
  見尚宛妗來了,忍不住就飛了一個白眼:「喲,元娘,稀客啊!」
  她最近很是得意,尚知章在她面前一次都不曾提過顧姨娘,夜夜都來她房裡,嶽姨娘、通房們那裡是一次都沒有去過!
  鐘雪盈想著,說不定自己肚子裡已經有了尚家的孩子!
  再加上她出身高,別說是尚二夫人讓著她了,就是尚老夫人,也不敢十分要她立規矩。所以鐘雪盈越發的輕飄飄起來,覺得整個武威侯府,除了尚知章,眾人都唯她馬首是瞻了!
  只是尚宛妗這段時間裝病,尚宛儀這段時間被禁足,都不曾來見她的面,她不好欺負二房,對著尚宛逑一個不知反抗的庶女抖威風又實在是掉價!昨日她沒有去用晚膳,所以尚宛妗去了她也沒見著。這會子見了尚宛妗,整個人立馬就精神了起來。
  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奚落尚宛妗的機會的。
  尚宛妗並不理會她,表情平淡的給長輩們請了安,然後落座。
  尚宛妗剛坐下,就被尚宛宛撲了滿懷!
  尚宛宛穿了碧紗的留仙裙,腰間掛了翠色的帶流蘇的纓絡和珠子。衣襟處繡了精緻的鈴蘭花,頭上梳的是單螺髻,戴的是翠色的飄絲帶的絹花。
  尚宛妗看得都愣住了,忍不住問道:「你這一身,是嬸娘給你弄的還是丫鬟給你選的?」
  說著忍不住看了眼二夫人,正撞上二夫人瞪尚宛宛的視線。
  尚宛宛得意道:「她們哪裡有這麼好的眼光,這都是我自己配的!這裙子還是大哥哥給了我錢。我偷偷找人做的呢!」
  「大姐姐你不知道。我今天要扮演一隻柳鶯!」
  尚宛妗目瞪口呆:「為什麼要扮演一隻柳鶯?這不是花朝節嗎?」
  尚宛宛跟她解釋:「花朝節年年都是踏青賞紅,我們早覺得沒意思了,於是我和幾個好朋友約好了。每年花朝節要依題扮一個物事讓大家猜,誰扮得最像,就是拔得了頭籌,大家要出錢給她做第一件夏裝呢!今年出的題目就是鳥!」
  尚宛妗聽了不由得感歎了一句:「你們錦都城的小娘子可真會玩!」
  尚宛宛一臉得意。指著秦婉道:「五娘膽子小,每年都扮不好。你看她這一身打扮,能猜得出來是白耳畫眉嗎?我要給她耳朵上多撲點粉,她死活不讓!我可就厲害了,我去年拔了頭籌呢!」
  尚宛妗想像了一下,實在是想像不出來要如何梳妝打扮才能讓大家猜得出來!登時就對尚宛宛多了幾分佩服!
  尚宛宛還擔心尚宛妗因為她沒有早點告訴她這件事而生氣,跟她解釋道:「我是想著大姐姐你剛來。未必就能扮好,參加了這個遊戲也是白掏錢給人家做夏裝。所以沒有跟你說。你今年好好看看,明年花朝節再加入也不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7:47

第二十八章

  尚宛妗忙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不不,我覺得我比五娘還要膽子小,一定扮不好的,明年也不要去浪費這個錢。」
  尚宛宛盯著尚宛妗看了半晌,見她沒有改變主意,不由得歎了口氣,這武威侯府參賽的就只有她一個小娘子了,她贏就是武威侯府贏,她輸就是整個武威侯府輸,登時覺得肩上多了一副重擔!
  難不成以後要邀請尚宛逑參加?尚宛宛抬頭看了眼尚宛逑,尚宛逑見了,忙對尚宛宛點了點頭,尚宛宛打量了一番尚宛逑的容貌,覺得是可塑之才,於是立馬就給了尚宛逑一個燦爛的笑臉。
  尚宛逑見尚宛宛主動跟自己示好,立馬歡喜起來。歡喜之後又有些擔憂,尚宛妗那麼壞,會不會使壞不讓尚宛宛跟她玩呢?
  尚老夫人喝了加了蜂蜜的熱茶,擺擺手讓二夫人入座,然後輕咳一聲,對身邊站著的柳枝道:「你去漱春院看看,二娘怎麼這個時辰了還沒有到!」
  柳枝答應著去了,尚老夫人點點頭,笑著對鐘雪盈道:「大郎媳婦,你以前做姑娘的時候也是時常去花朝節的,又是大家出身,懂得自然是比旁人要多不少。武威侯府的小娘子們交給你,我也放心。」
  然後抬頭對尚宛妗等人道:「今日雪盈帶你們一起去賞紅,你們可不能欺負她是剛進門沒多久的,胡鬧讓她難做!要是讓我知道是誰胡鬧了,就罰你們幾日不能吃肉,今年夏天的新衣裳也沒有了!」
  眾人忙應了,尚老夫人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
  鐘雪盈抿了抿嘴,慢悠悠的開口:「母親這是說的哪裡話,咱們武威侯府的小娘子,都乖著呢!」
  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那空著的位置,不動聲色的在尚老夫人面前給尚宛儀上了一記眼藥。
  於是等尚宛儀到常青院時,還來不及請安,就先被尚老夫人斥責了一頓。
  也不知道是因為少了顧盼雪這個靠山,還是「禁足」這麼多日轉了性子,尚宛儀靜靜地聽完尚老夫人的指責,竟然爽快的承認了自己的錯誤,然後給在場的眾人一一道了歉,尚宛妗一直注意著她,並沒有在她臉上看到絲毫不滿的情緒。
  鐘雪盈帶著武威侯府一干小娘子們出了門,尚宛妗和尚宛儀同她乘一輛馬車,尚宛逑、尚宛宛和秦婉同乘一輛馬車跟在後面。
  鐘雪盈一上馬車就開始拿話刺尚宛妗,誰知尚宛妗竟然不忍著,她刺一句,尚宛妗不聲不響的堵回去一句,半點好沒討到,反而存了一肚子氣!
  於是又轉頭把怒火發洩在了現在「很好欺負」的尚宛儀身上。
  她這作態,錦書看得目瞪口呆,哪裡有正經夫人對小輩們使這種手段的,這分明是姨娘們才會耍的手段!
  等到了地方下了馬車,鐘雪盈就帶著眾人往裡走,剛走沒兩步,就聽見有人喊住了她,轉頭一看,只見一個男子騎著馬朝這邊奔過來。
  等那人到了面前翻身下馬,眾人才覺得這人樣貌有些眼熟,應當是武威侯府的家丁。
  那人躊躇著不肯當眾說是怎麼回事,男女有別,鐘雪盈就讓曲嬤嬤上前去聽,曲嬤嬤聽了之後,回來附在鐘雪盈耳邊嘀咕了一番,然後問道:「夫人,怎麼辦?」
  鐘雪盈問那家丁:「老夫人和二夫人怎麼說?」
  那家丁道:「老夫人沒說話,二夫人說,以前沒有大夫人,她幫著管管大房的事情也就罷了,如今大夫人進府了,她再管,那就是逾越了!大夫人前腳剛出門,事情就傳了來,二夫人問明白之後立馬讓小的騎了快馬來追大夫人。」
  鐘雪盈停了點點頭,然後對幾個一頭霧水的小娘子道:「四娘和五娘都是年年都來賞紅的,來都來了,都回去就掃興了!你們跟緊了四娘五娘,玩盡興了就坐馬車回來。」
  然後叮囑幾個丫鬟婆子:「我們侯府的小娘子個個都是精貴的,你們可要把人看好了,出事了就不要怪我下手狠辣!」
  鐘雪盈說完這些話就匆匆而去。
  尚宛妗心下狐疑,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只是她是武威侯府的大小姐,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個時候丟下眾人,自個兒回府去。
  再說,她已經跟柳三小姐約好了見面呢!
  尚宛宛一臉擔憂的拉著尚宛妗的衣袖,問道:「大姐姐,大姐姐,家裡是出什麼事情了嗎?」
  尚宛儀和尚宛逑一聽,也忙不動聲色的關注著這邊,等著聽尚宛妗是怎麼說的。她們雖然不喜歡尚宛妗,卻不得不承認,尚宛妗比她們倆都要聰明許多。
  尚宛妗搖了搖頭,笑著對尚宛宛道:「你怕什麼,咱們玩咱們的不就好了。我也不知道家裡到底是出什麼事情了,只是估摸著應該跟咱們是沒多大關係的。」
  秦婉笑著拉了尚宛宛一把,眨了眨眼睛:「四姐姐你糊塗了,若是跟咱們有關係,大夫人就不會把咱們留下來繼續遊玩了!」
  尚宛宛恍然大悟!
  一行人繼續往裡走。
  今日京都貴眷基本上都來了這峪水河畔過花朝節,怕出亂子,所以五城兵馬司的人立馬加派了人手把這峪水河畔女眷們活動的地方給圍了起來。到了入口處,尚宛妗等人對一個面色嚴肅的軍卒表明了身份,又拿出了武威侯府的信物,這才被放行。
  往裡走沒多遠,就聽到前面輕聲細語的說話聲,再繞過一棵古樹,就看到花花綠綠的帷帳,帷帳間隙隱隱看到娉娉婷婷的身姿走過。
  出門之前尚老夫人就已經提過,武威侯府早派了人來占好位置達好了帷幔。跟長興侯府的帷幔是挨在一處的。
  然後便見河畔站了一個眼熟的婆子,正眼不錯的朝著這邊張望,見了尚宛妗等人,臉上露出小模樣,忙迎了上來。
  「老奴是越嬤嬤手下的粗使婆子,小姐們叫我許婆子便是。因為力氣大,又有幾分眼力見。所以越嬤嬤派了我帶著男人們趁著天色早。各家小姐都還未到,趕著搭好了帷幔。小姐們走了這麼遠的路,怕是累了。老奴前來領路。」
  尚宛妗笑著點了點頭,連說了兩聲好。錦書立馬就掏出一角銀子拋給許婆子,許婆子見了銀子,臉上笑得皺紋跟菊花一樣。忙道:「謝大小姐賞,謝大小姐賞。小姐們請隨老奴來。」
  尚宛儀看著這許婆子,心裡冷笑,難怪先前說那麼多話都轉身走呢,原來是等著這一角銀子!
  冷笑完了又覺得自己先吃蘿蔔淡操心。左右那一角銀子又不是自己出的!
  剛到了一處藏青色帷幔前,許婆子就點頭哈腰道:「就是這裡了,小姐們可還滿意?」
  尚宛妗打量了一下。武威侯府搭的這帷幔差不多有漱春院半個廂房大小了,與隔壁的長興侯府家算是這一片最大的帷幔了。不由得點了點頭,贊了許婆子一句:「挺好的,等回家了,我得替許媽媽在越嬤嬤面前討個功才是。」
  許婆子剛剛得了一角銀子,早不指望再得賞賜了,如今猛地聽到尚宛妗這承諾,立馬千恩萬謝,然後歡天喜地的打開了帷幔的一角簾子:「小姐們請。」
  尚宛妗剛準備抬腳,就聽到身後有人朝著這邊喊,仔細一聽,喊的居然是尚宛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7:58

第二十九章

  一行人詫異的回頭,然後就見一個穿了粉紅色半臂交領儒裙,頭上戴著絹花的小娘子一邊朝這邊跑一邊喊。
  那小娘子跟尚宛宛差不多大小的年紀,身後跟了個十八九歲的大丫鬟,走得不緊不慢的。尚宛妗一眼就看出來她對這個主子應該是很不上心的了。
  小娘子跑到尚宛妗等人面前時,臉色通紅,一邊歉意的跟尚宛妗等人福了一禮,然後看向尚宛宛,嘴裡道:「宛宛妹妹,咱們許久未見了,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尚宛宛有些為難,她這走了一段路,正覺得累,就有些不想動了,打算歇息一會兒好去找跟她一起玩扮演鳥兒的遊戲呢!
  那小娘子見她遲疑,神色立馬慌張起來,眼裡還帶了幾分苦澀,好像尚宛宛拒絕了她,她立馬就會哭出來似的。
  不少人都注意著這邊了,若真的在武威侯府的帷幔前鬧了起來,到時候武威侯府面子上也不好看。
  尚宛妗開口對尚宛宛道:「既然是你朋友,就請進來坐一坐。」然後又對那小娘子道,「我家長輩都不在,你不用太拘束,就進來坐一坐吧!」
  小娘子如臨大赦一般,忙福禮跟尚宛妗道了謝。然後紅著臉介紹自己:「姐姐好,我叫鄭琬宜,姐姐叫我琬宜便好。我舅舅是禮部的劉尚書。」
  她這麼一說,尚宛妗就對上了號。
  年前官員偷偷逃早朝,就連禮部尚書也偷懶逃了兩次,沒想到第二次就被發現了,齊宣帝大為光火,不但懲罰了逃早朝的人,還一氣之下讓所有官員當值到除夕夜才肯放假。
  也不知道是齊宣帝當時憋著的火沒有一氣發完,還是禮部尚書後來又哪裡做得不對得罪了本來就對他印象不好了的齊宣帝,於是元宵節後第二天,齊宣帝突然就擼掉了禮部尚書頭頂上的烏紗。
  禮部尚書還來不及認錯求情,齊宣帝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工部尚書劉懷安調來做了禮部尚書。
  百官雖然覺得齊宣帝此舉有些不合適,可因為年前逃早朝一事,竟是沒有一個人敢出言勸諫,於是好好的工部尚書,一個早朝的功夫,就變成禮部尚書了。
  這件事朝堂內外津津樂道了許久。
  尚宛妗記得尚宛宛來找自己閒聊的時候說過劉尚書府上的千金跟她是手帕交……難不成說的其實是劉尚書府上的表小姐?
  尚宛妗一邊心裡琢磨,一邊帶著眾人進了帷幔。
  帷幔裡面桌椅都是準備周全的,眾人落座歇腳,尚宛妗注意到,那鄭小姐落座時是自己拉的椅子,那大丫鬟站在一旁玩著自己的手指甲,根本沒有動彈的意思。
  心裡不由得皺了皺眉。這人連自己的丫鬟都管不好,性子想來是十足軟弱,怎麼跟尚宛宛玩到一起的?
  剛坐下,一口茶水都沒來得及喝,就聽到帷幔外面有人高聲問道:「請問這是武威侯府的帷幔嗎?」
  尚宛妗聽著聲音耳熟,就放下杯子親自出去看,剛走兩步,尚宛宛忽然也把手裡的杯子一放,抬腳就追著尚宛妗往外走。
  「……誰來了?我也要去看看。」
  等兩人走到了帷幔門口,尚宛妗感到尚宛宛拉了她一下,然後聲音幾不可聞:「大姐姐,我跟鄭家小姐不過是見過兩面,並不熟識。等會兒賞紅的時候,大姐姐千萬記得不要帶她一起。」
  尚宛妗奇了,小聲問道:「你們倆不熟識,她來找你做什麼?她那個丫鬟又是怎麼回事?」
  尚宛宛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然後又說起那個丫鬟:「聽說鄭琬宜老是克扣她月錢,所以人前人後都擺臉色給她看。」
  兩人說著已經出了帷幔,自然而然的止住了話頭。
  一抬眼,就看到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娘子沖著她們揮手笑。
  兩人大吃一驚,尚宛宛驚呼出聲「哎呀」,逗得那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娘子笑彎了腰。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娘子在春光裡鈴鈴笑語,任誰看了,都會心情愉悅,再也想不起那些煩心事來。
  尚宛妗和尚宛宛驚訝之後,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其中一個少女見她們跟著笑,就有些惱了,哎呀一聲上前:「你們笑什麼!快猜猜我和她誰是誰啊?」
  「哪個她啊?」尚宛妗眼珠子一轉,笑盈盈的問道。
  那小娘子跺了一下腳,隨手往另外一個小娘子身上一指:「就是柳媞媞啊!」
  「噢~」尚宛妗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原來柳四小姐閨名是媞媞二字啊!」
  「撲哧~」尚宛宛笑道,「我大姐姐真聰明,一下子就猜對了!」
  柳三小姐這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不由得有些懊惱,為了迷惑尚宛妗,她還特地把自己和柳媞媞的丫鬟給對換了!
  柳四小姐面上笑容一僵,然後露出慍色來,當下就瞪了柳姣姣一眼,然後怒道:「你這麼蠢怎麼好意思跟我長一樣的臉!」
  然後把自己身後跟著的那丫鬟一推,再伸手把自己的丫鬟拉回自己身邊,冷哼道:「柳姣姣你這麼蠢,你的丫鬟也一樣的蠢,剛剛走路都踩到我腳跟了!」
  柳三小姐因為說漏嘴的事情,本來有些心虛,見柳媞媞這麼不給自己面子,立馬也怒了,把被柳媞媞推了一把的丫鬟拉到自己身後,冷笑道:「你丫鬟就不蠢了?你丫鬟剛剛還踩到我裙角了呢!」
  尚宛妗和尚宛宛站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那兩個丫鬟竟然也是雙胞胎,穿了一身的衣裳,別人能不能分辨出誰是誰尚宛妗不知道,反正尚宛妗一眼看過去是找不出一點兒不同的。
  然後在她們目瞪口呆中,被柳姣姣拉到身後的那個丫鬟苦著一張臉,欲哭無淚的沖著對面的柳媞媞道:「小姐啊……婢子才是小悠!」
  柳媞媞身後那丫鬟跟著補充:「四小姐,婢子是小落啊!」
  說來這也是個烏龍,柳姣姣和柳媞媞打定了主意讓別人來猜她們倆誰是誰。柳姣姣自作聰明的悄悄對換了兩人的丫鬟,沒想到柳媞媞也自作聰明的對換了兩人的丫鬟。
  這麼一弄,當著尚宛妗和尚宛宛的面,柳姣姣和柳媞媞也不好意思繼續鬧下去了。只好一臉尷尬的上前來跟尚宛妗和尚宛宛打招呼。
  就好像剛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似的。
  尚宛妗看到兩個丫鬟手裡提著的變得精巧的柳條籃,裡面裝了五色彩箋和紅繩,不由得笑道:「柳三姐姐和柳四姐姐這是打算跟我們一起去賞紅?」
  一邊說,一邊同尚宛宛攜了兩姐妹的手往帷幔裡面走。
  賞紅一直是錦都花朝節的保留節目,最開始只有江南才有祭花神、賞紅的習俗。後來前朝皇室從江南遷都錦都,這賞紅的習俗就被帶過來了。
  所謂賞紅,就是花朝節這一天,大家聚在一起祭祀花神禮結束之後,閨中女兒把自己剪好的五色彩箋用紅繩結在花樹上。賞紅結束之後,大家還要一起前往花神廟燒香,祈求花神降幅。
  柳三小姐聽到尚宛妗這麼一問,眼睛一亮:「你說得不錯,我和柳媞媞要跟你們一起去賞紅。」
  尚宛妗失笑:「你們本來是怎麼打算的?可別跟別人約好了又臨時改變主意,到時候讓人家怨恨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8:13

第三十章

  「尚大妹妹放心。」在這件事上柳媞媞倒是跟柳姣姣達成了一致意見,「大姐姐今日也來了,她總擔心我和柳姣姣打架,跟她在一起,我和柳姣姣不打架好像都說不過去!」
  她們的大姐姐是永平伯府的紅蠟夫人。
  尚宛妗因為上次在永平伯府被魘著的事情,心裡下意識的就有些想遠著永平伯府,因道:「既然如此,讓你們丫鬟過去說一聲,那邊若是同意了,兩位姐姐就跟我們一起。若是那邊沒有同意,兩位姐姐還是先回去,左右去花神廟的時候姐姐們還可以來找我們玩。」
  她這麼一說,兩人哪有不應之理。於是忙吩咐了小悠和小落前去稟報。
  倒不是這麼一件小事要兩個丫鬟才說得清楚,實在是,兩人都不願意只使喚自己的丫鬟,所以乾脆讓兩人一起去了。
  尚宛妗和尚宛宛還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姐妹,看著她們的相處模式心裡只咋舌,又想起上次紅蠟夫人說到兩人沒有在一處的慶倖表情。頓時就對紅蠟夫人的心情有了八分理解。
  幾人進了帷幔,尚宛儀尚宛逑秦婉以及鄭琬宜紛紛笑著迎了上來,眾人湊在一堆,親親熱熱的相互見禮。
  柳家姐妹視線落在鄭琬宜身上時,雖然打招呼的語氣依然熱情,可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有些不自然了。
  尚宛妗聽了尚宛宛之前的陳述之後,心裡本來就對鄭琬宜存了幾分忌憚,如今見了柳姣姣柳媞媞臉上一模一樣的嫌棄神情,心裡不由得咯噔一跳,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對之前邀請鄭琬宜進帷幔的事情有了幾分後悔之意。
  一個小娘子,若是只有一兩個人不喜歡,可能是別人的問題,可若是連著好幾個人都不喜歡……這樣的小娘子還是少接觸為妙。
  眾人見禮之後,就紛紛就坐,柳姣姣特意坐在了尚宛妗身旁,然後拉著尚宛妗的袖子,附耳小聲問道:「妗妹妹,你怎麼跟她玩在一處了?多沒意思啊!」
  尚宛妗聽著她的話,不動聲色的掃了鄭琬宜一眼,眾人都說說笑笑,只有她一個人身子僵硬的坐在那裡,眼觀鼻口關心,面前茶盞裡面的茶水一口都沒有動過……就像是蠟做的人一樣。
  尚宛妗給了柳姣姣一個疑惑的眼神,小聲道:「她自己來的,都到了門口,拉著四娘說敘舊,我總不能把四娘跟她留在外面。」
  兩人湊得近,聲音很小,鄭琬宜坐在距離她們最遠的一個位置,按理說應該是聽不到尚宛妗說的話的,誰知尚宛妗話音剛落,鄭琬宜忽然扭頭看向這邊,笑著對尚宛妗點了點頭。
  尚宛妗心裡的疙瘩也就更大了……這個鄭琬宜不簡單。
  尚宛妗有種背後說人是非被別人聽到了的尷尬,柳三小姐卻沒有注意到這個,猶自幫尚宛妗出主意。
  「你也別太過擔憂,讓我來出手,保管讓她乖乖回去,還不會覺得咱們故意趕她。」
  柳姣姣是個性格衝動的人,不然也不會跟柳媞媞姐妹倆把姐妹不和鬧得人盡皆知了。
  因此,尚宛妗還來不及阻止,柳姣姣就對鄭琬宜開了口:「鄭妹妹的彩箋和紅繩準備得怎麼樣了?」然後指了指自己丫鬟手裡的籃子,「我們和妗妹妹約好了一起去呢!」
  鄭琬宜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羞赧的對柳三小姐笑了笑,道:「柳三姐姐和尚大姐姐感情真好!」
  擺明瞭在裝傻,尚宛妗看得明白,心裡清楚這鄭琬宜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打定了主意是要跟著她們的了。
  柳姣姣心思單純,卻是沒有看出來以為鄭琬宜沒有聽懂自己的言外之意,於是又道:「那麼鄭妹妹有約好一起去賞紅的人嗎?」
  鄭琬宜依舊裝傻,笑道:「左右不過是那麼幾棵樹,大家都在一處,有什麼約好不約好的啊!」
  柳三小姐一噎,她以前也只是聽說過鄭琬宜這麼一個人,今天才算是第一次與鄭琬宜交鋒。很顯然,她低估了鄭琬宜。
  尚宛妗拉了拉柳姣姣的衣袖,正要給她解圍,柳媞媞卻坐不住。
  柳姣姣跟她勢均力敵,如今卻連一個鄭琬宜都對付不了,這不是丟她的人麼!
  當下就對著鄭琬宜單刀直入,道:「鄭妹妹不如先回去準備彩箋,不然到時候大家都有,只有你沒有,豈不尷尬?」
  這話似乎是戳到了鄭琬宜的痛處,當下臉色一變。尚宛妗松了口氣,心裡想著,雖然有些不禮貌。可總算是能把人給送走了。
  誰知鄭琬宜忽然對著尚宛妗勉強一笑,問道:「尚大姐姐也不想讓我跟著一起去賞紅麼?」
  尚宛妗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其實已經怒了。
  大家本來就沒有交情,你自己莫名其妙的湊上來了。婉言讓你離開已經是給你面子,可你拼著臉皮不要來為難我,是不是有些恩將仇報了!
  尚宛妗止住要發怒的尚宛宛,似笑非笑的看著鄭琬宜,語氣帶著不容忽視的強硬:「我是不是不歡迎鄭妹妹。鄭妹妹心裡難道不清楚嗎?」
  這時,現在鄭琬宜身側,一直玩手指的丫鬟猛的抬起頭來,語似嘲諷的開了口:「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咱們這樣的,誰又會真心歡迎呢,可別給臉不要臉反而連累了人家。」
  說完這話,她又是一聲冷笑。
  在場眾人除了鄭琬宜,都是臉色一變。這貼身丫鬟說的話比她們這些外人說的要難聽多了。
  鄭琬宜居然能面不改色的微笑:「烏蘇,你這話可說錯了,尚大姐姐這麼好的人,怎麼會像你說的那樣,這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尚大姐姐既然邀請我們進帷幔,自然是真心對咱們的!」
  一番話說得尚宛妗也是服氣,世上竟有如此臉皮厚之人。
  她這是打定主意不肯走了,眾人心裡想著。
  鄭琬宜能不要臉巴著她們,她們卻不能不要名聲硬把人趕出去。
  正在這時,帷幔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喊聲:「鄭琬宜。你有本事躲,你有本事今天別回去了,快給我滾出來!」
  尚宛妗等人面面相覷,默默地看著鄭琬宜臉色變得蒼白。
  尚宛宛皺了皺眉。小聲問身邊的秦婉:「是劉輕葶的聲音嗎?」
  秦婉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拿不准。
  鄭琬宜穩坐不動,外面又傳來喊聲:「鄭琬宜,你給我滾出來,再不滾出來,我可就沖進來了……雪瑞。這是誰家的帷幔?」
  然後聽到一個戰戰兢兢的聲音回答她:「這是武威侯府的帷幔……小姐,我們快回去吧,出門前夫人吩咐了不許鬧事!」
  誰知那小娘子不但不就此甘休,反而沖著武威侯府的小娘子叫嚷上了:「武威侯府的小姐們也欺人太甚了,都這個時候了還窩藏劉琬宜嗎……」
  她連窩藏二字都用上了,尚宛妗氣得不行,尚宛宛和秦婉已經確定了那小娘子就是劉輕葶,眼裡都是震驚之色。
  尚宛儀原本就是個火爆性子,之前因為顧姨娘的事情才沉寂了一段時間,此時被劉輕葶的話一激,立馬怒了,要出去跟她理論。
  「二娘,坐下!」尚宛妗沉臉吩咐。
  尚宛儀當下就沖著尚宛妗冷笑:「人家都到門口來叫駡了,我可沒有你那麼能忍。」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8:26

第三十一章

  尚宛妗這時候不跟她計較,示意她看看端坐著等她們出頭的鄭琬宜,譏誚道:「鄭大小姐跟劉大小姐有什麼誤會,還是快出去解釋清楚吧,別連累我們武威侯府被禦史們在聖上面前參上一本!」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強硬,沒有一絲笑容,幾近於命令了。
  劉琬宜這擺明瞭是想借她們對付劉輕葶,她也沒有必要再給她留面子了。
  劉輕葶面色難看,眼睛望向尚宛妗,露出哀求之意,見尚宛妗鐵了心不管她,又扭頭望向尚宛宛。
  外面劉輕葶還在叫駡,她的丫鬟不斷的勸說她,可惜沒什麼效果。
  柳媞媞忽然嗤笑一聲,對鄭琬宜道:「鄭大小姐,這是你和劉大小姐的恩怨,你就是看著尚家妹妹們,她們也沒有辦法呀!」
  誰知都已經這樣了,鄭琬宜嗯了一聲之後,依然穩坐不動。
  她身後的丫鬟冷笑一聲,開口嘲諷道:「我家小姐沒有別的本事,就縮殼的本事比誰都要爐火純青!」
  尚宛儀一怒,抬腳就往外走,親自掀開了帷幔,對著外面道:「劉家妹妹,鄭琬宜就在裡面坐著,她不肯見劉家妹妹,還請劉家妹妹進來見她!」
  鄭琬宜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然後便見一個穿著火紅色裙子的小娘子怒氣衝衝的進來,她身後還跟著一個一臉擔憂的丫鬟,兩人也沒有看別人,走到鄭琬宜面前拉著鄭琬宜的手臂就往外走。
  劉輕葶顯然下了狠力,鄭琬宜疼得臉色都變了。
  之前還躲著不肯出去,這會子卻不敢反抗了,不過是瞬間功夫,幾人已經出了武威侯府的帷幔,剩下尚宛妗等人若有所思。
  尚宛宛和秦婉一臉震驚的對視,半晌才回過神來:「劉輕葶那麼溫柔的一個人,怎麼短短兩個多月不見,就變成這樣了?」
  尚宛妗想著劉輕葶剛剛暴怒,進來之後眼睛又只看得到鄭琬宜的樣子,心下了然,劉家小姐這分明是中毒了啊!
  「這劉大小姐是不是瘋了啊?」柳姣姣一臉的震驚,「在這裡鬧,她是不是不想要名聲了?剛剛動靜那麼大,只怕以後連婚事都困難了!」
  這次柳媞媞難得的沒有跟她唱反調,點了點頭:「蠢貨二字都不能形容她了,只能說是瘋了。」
  尚宛妗在心裡歎了口氣,沒有告訴她們,如果再這麼下去,只怕那劉大小姐離瘋也不遠了,也就十來天的事情了。
  尚宛妗扭頭,正看見尚宛宛擰著眉,一副很擔心的樣子。
  她們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吧?尚宛妗想著,等回去還是提醒一下尚宛宛的好,至於要不要幫劉輕葶,那就是尚宛宛的事情了。
  當下便拍了一下手,笑道:「先前忘了,在家的時候我還說要看看你們這些京都貴小姐剪的彩箋是什麼樣子呢,我初來乍到,怕是剪得不好。」
  柳姣姣知道她用意,也就撇開鄭琬宜和劉輕葶的事情不提,而是把自己的柳條籃子拎到大家面前,笑道:「我剪得不好,尚家妹妹們不要笑話我才是!」
  然後戳了一下尚宛妗的鼻子,促狹笑道:「有尚四妹妹和秦五妹妹在,我不信你會不知道錦都的彩箋長什麼樣。」
  眾人都湊上來看柳姣姣的彩箋,柳媞媞卻撇了撇嘴,一臉嫌棄,然後故意提高聲音道:「這錦都城的小娘子,要說剪綵箋,誰也比不上酈陽長公主!」
  尚宛妗頓時頭疼不已,生怕兩姐妹在她們的帷幔裡面就打了起來。
  誰知出乎眾人意料,柳三小姐居然沒有生氣大怒,反而一臉認同的點了點頭:「這錦都城的小娘子,誰敢跟酈陽長公主比啊!」
  酈陽長公主是大齊朝最小的長公主。今年豆蔻的年華,才華容貌本事卻是大齊朝一等一的。尚宛妗上輩子也聽說過,當時齊宣帝都放出話來了,要想尚酈陽長公主,需得有狀元之才。
  於是接下來幾場科考,參考的士子們多如過江之鯽,甚至有公侯子弟放棄祖上封蔭。寒窗苦讀參加科考。
  只是一連好幾屆的狀元郎不是年歲已大就是形貌醜陋。配不上酈陽長公主。等到韓駱雙中舉時,宮裡卻傳出酈陽長公主沒了的消息。
  尚宛妗便問道:「今日酈陽長公主有沒有來賞紅?」
  酈陽長公主雖然常年住在宮中,在宮外也是有府邸的。她六哥哥錦王韓閬跟禦史們吵了幾天架,給她要來一塊宮門出去自由的腰牌。
  柳姣姣搖了搖頭:「本來有消息說是她要來的,可到現在都還沒有見到公主的儀仗。」
  柳媞媞嗤笑:「她是長公主之尊,我們不等著她。難道要她來等我們?」
  見兩姐妹又要起爭執,尚宛妗忙打斷兩人的話頭。笑著對尚家姐妹們道:「那今天咱們可是有眼福了,一覽酈陽長公主天資,也好教我們這些井底之蛙知道知道什麼才是國色天香,什麼又是蒲柳之姿。」
  別人也就罷了。尚宛儀卻是不滿,她嘴上也知道這話不能說,心裡卻是想著。那酈陽長公主若不是長公主,說不得人家評她一個清秀尚可也說不定呢!
  正說著。就見一個模樣陌生的丫鬟前來她們帷帳,行了禮,道:「婢子是隔壁長興侯府的丫鬟,我們三夫人叫婢子前來通稟各位小姐,巫娘到了,祭祀馬上開始了,就在小姐們之前路過的,有著一塊人高的大石頭的河畔。還請小姐們準備一下移步前去。」
  頓了頓,又道:「三夫人囑咐婢子提醒小姐們一聲,彩箋和紅繩都帶上,祭祀結束之後大家一同前往福樹那邊,帷幔裡千萬要留下人看守,免得丟了東西。」
  尚宛妗笑著對長興侯府這個丫鬟道了謝,然後對錦書點了點頭,錦書取了一個粉紫色的小錦囊,塞給長興侯府的丫鬟,笑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可這裡面東西的樣式卻是我們小姐親自設計的,別的地方買不到,給姐姐拿著打發小丫鬟。」
  錦囊裡面裝的其實是一個半兩的銀裸子,以前在彭州的時候,尚宛妗喜歡在這些東西上花心思,就畫了許多櫻桃、花生、彎月等東西的樣子,蘇大少爺覺得有趣,便找銀匠照著做了模子,然後化了銀水,打了一堆這種分量不大的小銀裸子送給尚宛妗。
  這事兒尚宛妗早不記得了,還是錦書翻出這些東西來給她看,她才知道。
  長興侯府的丫鬟大大方方的收了東西,然後道謝告退。
  因為著急看看酈陽公主到底是什麼樣的天姿,尚家小娘子們和柳家姐妹連忙收拾好了東西,吩咐許婆子帶著人看好帷幔,然後匆匆朝著祭祀的地方走去。
  這個時候家家的小娘子們都出來了,一眼望過來,姹紫嫣紅、五顏六色,到處都是娉娉婷婷的身姿,人人身後跟了一個提柳條籃或是竹籃的丫鬟,說是一年一度的盛會也不為過。
  讓尚宛妗等人比較失望的是,到了之後一問,才知道酈陽公主沒有來。據說是出了門之後被旁人邀請去百花山那邊賞遊了。
  柳姣姣一臉的後悔:「早知道我也悄悄去百花山了!」
  柳媞媞哼了一聲沒有說話,顯然也是後悔了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8:37

第三十二章

  素來愛熱鬧的尚宛宛卻沒有什麼反應,她心思還放在劉輕葶身上,好好的一個小娘子變成了那樣,她心裡覺得有些堵得慌。
  她最討厭的人有兩種,一種是潑辣不講道理的,一種是不講道理欺負人的,如今劉輕葶兩種都占了,尚宛宛不想跟自己討厭的人做朋友,又不想因為劉輕葶變了性子就失去這個朋友。
  剛剛劉輕葶進帷幔之後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小小的尚宛宛覺得自己被朋友傷害了。
  她難過得連那些同她一起扮鳥兒的小娘子們都不想去找了。
  尚宛妗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歎了口氣,卻沒有說什麼。心裡卻是明白,自己若跟尚宛宛說了真相,尚宛宛鐵定是要去幫劉家小姐一把的了。
  不管什麼原因,對自己的表妹下這種惡毒的藥,鄭琬宜未免太過狠毒了一點。尚宛妗想著,由尚宛宛去提醒一下劉家,也好。
  到底是第一次與這麼多小娘子一起過花朝節,尚宛妗雖然心理年齡比小娘子們大了許多,興致卻是比誰都高的。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巫娘祈福,然後虔誠的在福樹上結了彩箋,因為生得高挑,結彩箋的時候又墊著腳,別人又沒有往高處結的意思,所以她結的彩箋比一般的小娘子要稍稍高一點。
  尚宛宛本來就嫌棄自己個子矮,見尚宛妗的彩箋結得高高的,不甘示弱,非要丫鬟背了自己,把彩箋結在了高處。
  她也不是最高的,還有一個長了張圓臉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是誰家的,腳尖一點就上了福樹,引得眾人一陣喝彩……她的彩箋結在了樹梢。
  尚宛宛一陣羡慕,盯著樹梢的彩箋看著不肯走。尚宛妗哭笑不得,好一番勸,這才收了心思,一本正經對尚宛妗道:「等回去了,我也要學爬樹,明年我要比大家都要高!」
  「已經很高了,」尚宛妗有點不敢想尚二夫人的反應,「嬸娘要是知道你出來踏個青回去就要爬樹了,說不定以後都要把你拘在家裡了。」
  然後一行人又熱熱鬧鬧的去了花神廟上香。
  這邊小娘子們剛走,錦王韓閬就拉著淩王世子韓懷瑾從福樹不遠處的幾塊大石頭後面轉了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個黑著臉的韓折塵。
  韓閬率先朝著福樹走去,還催著跟在後面的韓折塵:「你倒是快點,咱們看看她們的彩箋上面都寫了什麼!」
  韓折塵一陣氣結,他今日明明跟尚奚舟等人約好了踏青,誰知剛出鐘府,就被去找淩王世子的錦王撞了個正著,然後就被半強迫的約著一起「踏青」了!
  他們去哪裡踏青不好,偏偏要來這浣汀溪,明知道今日小娘子們會來這裡祭祀賞紅……如今還要來看人家小娘子的彩箋上寫了什麼……他就知道錦王韓閬這個人腦子裡出不了好主意!
  韓閬已經隨意挑了一棵福樹,然後信手從上面解了一條紅繩,取下上面的彩箋。一邊打開準備看,一邊回頭一本正經的叮囑另外幾人:「每個人只需取一個看,聽說這紅線也是渡姻緣的,若是取得多了。怕是福厚難承。」
  他說這話的樣子就跟天橋下麵騙人的算命道士一模一樣。
  韓懷瑾很給面子的點了點頭,一臉的信服:「還是六叔懂得多。」
  韓折塵一如既往的黑著臉,別說是一張了,那是人家小娘子祈福的,他連半張都不想偷看啊!
  韓閬看了眼韓折塵。轉而似笑非笑對跟著他們的幾個小廝道:「你們幾個也就罷了,跟你們沾惹上,那是侮辱了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韓平安來取一張就是了。」
  「謝殿下。」韓平安板著張臉,回答得一本正經。
  韓閬不管他們,自顧自的打開手裡的彩箋,只見上面寫著:滿眼芙蓉又故城,蔽日浮雲春蕾尋;戾玉火上燒三日,舊魂歸來錦上春。
  登時臉上表情一僵,句子是好句子,字是好字。可好好的賞紅,不祈福也就罷了,寫這麼晦澀的東西做什麼?倒不像是給花神看的,倒像是給佛祖看的!
  韓閬有心再取一張彩箋來看,可想到自己剛剛說的一人只能取一張的話,到底是乾咳一聲,重新把彩箋綁了回去。
  再看韓懷瑾等人,也都取了一張彩箋來看,韓懷瑾取的那張彩箋上不知道寫了什麼,小少年滿臉通紅。眼珠子亂轉,一副就怕韓閬發問的表情。韓平安也取了一張,看完之後一言不發的又綁了回去。
  韓閬放過了韓懷瑾,戲謔的看向韓折塵:「韓大公子懶得動手?不如本王去都去下來。韓大公子慢慢挑?」
  韓折塵皺了皺眉,他知道韓閬是做得出來這種事情的。當下神色難看道:「不必勞煩殿下,在下自己來。」
  說罷信手取了一張彩箋,心裡對著彩箋的主人道了歉,然後當著韓閬的面,打開彩箋看了裡面的內容。
  剛看完。還來不及多想,就見韓懷瑾一臉的見鬼看著他:「那張彩箋是本世子剛剛看的,你沒注意到嗎?」
  韓折塵聞言來不及多想,一臉窘迫,又讓韓閬逮住機會好好取笑了一番。心裡更是打定主意,下次死也不要跟錦王一起同遊了。
  小娘子們去花神廟上香之後,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尚宛妗這一行人沒有長輩,因此見有人折返歸家,尚宛妗忙同柳家姐妹和一起搭過話的小娘子們告別,帶著尚家姐妹們上了馬車回武威侯府。
  尚宛妗一路上沒有找到與尚宛宛單獨相處的機會,所以便想著等晚一點的時候再去找尚宛宛說劉輕葶的事情。
  誰知剛回到武威侯府,就見下人們臉色詭異,時不時的偷看尚宛妗和尚宛儀。尚宛妗面上不動聲色,心裡早犯起了嘀咕,難不成是讓鐘雪盈趕回來的那件事?跟她和二娘有關?
  正想著,就見越嬤嬤匆匆趕來,到了她們面前隨意福了福,就急切道:「老夫人和大夫人正等著大小姐和二小姐呢,請大小姐和二小姐快隨老奴來佛堂。」
  然後又對別的小娘子道:「老夫人說三小姐、四小姐和表小姐玩了一天也該累了,各自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就好,不必去給她請安了。」
  尚宛宛等人面面相覷,看著尚宛妗和尚宛儀跟著越嬤嬤離去。
  尚宛妗一路心思百轉,到底是沒有猜出來是怎麼回事,再看尚宛儀錶情擔憂中帶著一些茫然,應當也是不知情的,心裡就更覺詫異了。
  佛堂的門緊緊關著,越嬤嬤敲了敲門,隔著門稟報道:「大小姐和二小姐來了。」
  等聽到裡面一聲「進來!」,這才推開門把尚宛妗和尚宛儀放了進去,然後攔了她們的丫鬟,把門又給拉上了。
  佛堂分為外室和內堂,尚宛妗和尚宛儀在外室一個人都沒有看到,正打算開口詢問,就聽到內堂傳來尚老夫人的聲音:「元娘,二娘,到這邊來。」
  尚宛妗對尚老夫人的情緒還算熟悉,她此時這語氣,分明是憤怒到了極點,壓抑得不行。
  出了什麼事情?這一刻,尚宛妗一下子就想到了顧盼雪,難不成是顧盼雪在莊子裡出了事情?
  尚宛儀已經抬腳往內堂走去,尚宛妗來不及多想,忙提腳跟了上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8:51

第三十三章

  尚老夫人的表情陰沉得很,鐘雪盈神色間卻帶了一絲幸災樂禍。
  她這些日子過得太順心了,幾乎整個武威侯府不是順著她就是讓著她,因此這絲幸災樂禍,她並沒有掩飾的意思。
  連越嬤嬤都在外面守門,鐘雪盈身邊的曲嬤嬤和雀兒自然也是不在這裡的,整個佛堂,只有一個啞妞在這裡掌燈。
  啞妞的娘是跟著尚老夫人從李家來的,懷著啞妞,七個月的身孕還跪在地上給尚老夫人洗腳,結果倒水的時候滑了一跤,早產,生下了啞妞,自己卻沒有了命。
  啞妞剛生下來的時候不是啞巴,兩個月大的時候因為啞妞奶奶看管孩子不注意,啞妞著了涼,於是變成了聾子。俗話說,十聾九啞,啞妞聾了沒辦法學說話,就變成了啞巴。
  尚老太太還記得啞妞娘的忠心,她爹又是個不管孩子的酒鬼,就把啞妞留在了身邊養大。啞妞長大後,尚老夫人又怕別人欺負她,就派了她來管理人跡罕至的佛堂。
  尚宛妗以前沒少見啞妞,她上輩子,尚知章懲罰她,多是關祠堂罰跪,尚老夫人罰她,多是關佛堂罰抄經書,兩人很默契,都不愛給她飯吃。
  那個時候,她抄經書,啞妞就蹲在她旁邊舉著油燈幫她照明,她無聊極了的時候,也會跟啞妞說話,可啞妞除了傻笑,什麼都不會。
  尚宛妗一不經心又陷入了上一世的回憶,聽著尚宛儀請安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收斂了表情,請安。
  尚老夫人並沒有讓她們起身,而是沉著臉道:「顧姨娘跑了。」
  「什麼?」尚宛妗驚呼出聲。猛地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看著尚老夫人,見她不像說謊的樣子,皺眉道,「不是有人看著……」
  話說到一半,她就閉緊了嘴巴,這話意思太像是在質問尚老夫人。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惹怒尚老夫人。
  尚宛儀卻顧不了這麼多。瞪大了眼睛看著尚老夫人,語氣帶了些質問:「不可能,我姨娘受了那麼重的傷。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才兩個多月,她怎麼可能跑了?」
  看她這樣子,卻是完全不知情的。
  尚老夫人和鐘雪盈卻是不信她真的不知情。
  鐘雪盈不等尚老夫人開口。冷笑道:「二娘這是在跟誰說話呢?還是在審問誰?你姨娘是怎麼跑的,你這個做女兒的會不知情?」
  「不可能的!」尚宛儀惡狠狠的看向鐘雪盈。「我還在這武威侯府,我姨娘怎麼可能丟下我不管,自己跑掉?一定是有人要害她,或者是有人故意把她弄走。好栽贓我姨娘!」
  然後猛地給尚老夫人直磕頭:「祖母,求求您還我姨娘清白,她一定不會自己逃走的!」
  尚宛儀對顧盼雪的感情是真感情。所以磕起頭來也沒有算計力道,在地上發出悶響聲。尚宛妗聽了都替她覺得疼。
  尚老夫人還記恨著尚宛儀剛剛「審問」她那幾句話,並沒有理會她,而是板著臉問尚宛妗:「元娘,這件事你怎麼看?」
  尚宛妗拿不准尚老夫人是在試探自己,還是真的想要知道她的想法,略一琢磨,便輕聲細語道:「回祖母的話,孫女這段時間在漱春院養傷,我的丫鬟婆子們也留下院子裡陪我解悶兒。孫女連武威侯府門口的事情都不知曉,又如何知道莊子裡面的事情?」
  尚老夫人聽她這麼說,倒也沒有對她發怒,尚宛妗這段時間是什麼情況,她心裡是清楚的,她疑心的人不是尚宛妗,而是尚奚舟。
  只是尚奚舟是武威侯府小輩裡面唯一的男丁,她沒有證據之前,也不會把他牽扯進來。
  見尚宛儀額頭上都開始發青了,尚老夫人這才開口:「顧盼雪自然不是自己逃走的。」
  尚宛儀動作猛地一頓,然後急切道:「祖母,求您告訴孫女,現在姨娘怎麼樣了?」心裡卻是生出一絲歡喜來,既然尚老夫人說她姨娘不是自己逃走的,那至少姨娘的一條命保住了。
  「二娘也不必太過擔心,不過是姨娘罷了,你應當多和你母親親近才是。」她說的母親是指鐘雪盈,尚老夫人見尚宛儀終於點了頭,這才大發慈悲的開口,「顧盼雪現在好好的在莊子裡呢……來人還不少,足足有五六個,帶了顧盼雪就要走,好在我們莊子裡也有會武的,把顧姨娘搶了下來,那些人卻是跑脫了。」
  「……莊子裡的人回來稟報,個個人高馬大,蒙著臉,聽口音,怕是從北邊來的了。」尚老夫人皺著眉,「你們在彭州的時候,可有什麼可疑人士與顧盼雪來往?」
  尚宛儀瞪大了眼睛,臉色變得慘白。尚宛妗心裡想著,尚老夫人這是懷疑顧盼雪在府外有人了!
  尚宛儀顧不得多想,當下脫口而出:「祖母這是什麼意思?」
  尚老夫人皺了皺眉,對尚宛儀更多了一些不耐煩。鐘雪盈似笑非笑的看著尚宛儀:「二娘這麼氣急敗壞,難不成這裡面真的有什麼事兒?」
  「你胡說!」尚宛儀雖然還跪在地上,氣勢卻一點不減,雙眼通紅怒視鐘雪盈,「你這是想要逼死我姨娘!」
  鐘雪盈當下就臉色一變:「我犯得著逼死她麼,跟我有什麼關係!」說完這話到底是不敢再多說了,剛成親沒幾個月,她還不敢傳出逼死良妾的名聲來。尤其是顧姨娘還給武威侯添了一個女兒。
  尚老夫人面色冰冷,跟之前一樣,她並不理會尚宛儀,而是轉頭問尚宛妗:「元娘,你可清楚?」
  尚宛儀死死的盯著尚宛妗,生怕她說出一句什麼話來就把顧姨娘定了罪。
  尚宛妗倒是想,可她沒了記憶,就算是現在編一個,人家一查就能查出真假,反而惹禍上身。於是搖了搖頭,道:「孫女不清楚。」
  就在尚宛儀松了口氣的時候,尚宛妗又開口了:「祖母,來人是救顧姨娘的,咱們不知道是誰,顧姨娘未必不知道。左右顧姨娘現在還在莊子裡,不如問問她?」
  她怎麼這麼惡毒!尚宛妗話音剛落,尚宛儀就嗷的一叫,手腳並用的撲向了尚宛妗,雙手準確無誤的掐上了尚宛妗的脖子!
  她說自己不清楚彭州的事情,可轉頭就說顧姨娘認識那些人,這哪裡是給尚老夫人出主意,分明是要弄死姨娘啊!
  都是因為尚宛妗,自己才會是一個庶女,姨娘才會挨了打被送到莊子去!尚宛儀想著,面上露出瘋狂之色,手勁也大得很……她這是同歸於盡也要弄死尚宛妗了,剛剛鐘雪盈那些用心險惡的話,她這會子都一併算在了尚宛妗身上。
  尚宛儀瘋狂的舉動,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誰也沒想到尚宛儀會不顧女兒家的體面和未來的前程,毫無預兆的對自己的嫡姐動手。
  尚宛妗反應倒快得很,立馬把手墊在自己的脖子上,她是習過武的,又生得高挑,按理說應該沒這麼容易被生得弱柳扶風一般的尚宛儀給制住。
  尚宛妗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卻沒想到尚宛儀比她想像中要厲害一些!不但一雙手像是鐵鉗一樣有力,一雙腳攀在尚宛妗身上,穩穩地制住她企圖掙扎的雙腿,尚宛妗一時之間竟被禁錮住了!
  「這還得了!這還得了!」尚老夫人又驚又怒,忙對外喊道:「快來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9:04

第三十四章

  然後自己親自撲上前去掰尚宛儀的手,誰知尚宛儀力氣大,她竟奈何不得,眼見著尚宛妗開始翻白眼了,尚老夫人一抬頭看到鐘雪盈瞪大了眼睛站在一旁一動不動,登時就怒了,叱責道:「還不快上來幫忙?你要眼睜睜的看著武威侯府的嫡女被掐死麼!」
  鐘雪盈哪裡敢擔這樣的罪名,忙上前去幫忙。啞妞啊啊啊的叫著,伸手抻著尚宛儀的腳往外拖。
  越嬤嬤聽到裡面的響動,忙打開門進來,錦書先她一步跑到了內室,見尚宛儀掐著自家小姐的脖子,揎拳捋袖,哪裡顧得了那麼多,喊了一聲「小姐」上前就抻住尚宛儀的頭髮往後拖。
  跟著尚宛儀一起來的丫鬟是錦繡,她也是會武的,可這種時候,她哪裡敢幫尚宛儀,只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場鬧劇。
  尚宛儀的頭皮被錦書連著頭髮扯下來一小塊。受不住疼,手上的動作就一松,錦書眼疾手快,立馬一拳搗在尚宛儀的穴位上,讓她暫時失力,然後迅速把人給制住了。
  尚宛妗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脖子上火辣辣的疼。她皮膚白。脖子上的掐痕呈青紫色,看起來格外恐怖。
  「元娘?」尚老夫人心有餘悸,不顧形象的癱坐在地上喘氣。
  尚宛妗沒有理會尚老夫人。甩了甩手腕,站了起來,走到尚宛儀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尚宛儀。冷笑著開口,聲音沙啞得很:「我是欠著你的嗎?」
  尚老夫人閉了閉眼睛。掩去失望之色,尚家嫡女這麼沒有血性,還不如二娘這個瘋子!
  誰知念頭剛一閃而過,就見尚宛妗忽然飛快的出手。反手就是兩耳光,也不知道是使了多大的力氣,尚宛儀粉嫩白皙的兩頰上立馬就多了幾道手指印!
  尚宛儀被錦書制住。動彈不得,恨恨的看著尚宛妗:「你害我姨娘!」
  尚宛妗冷笑:「尚宛儀。你要搞清楚,我才是尚家的嫡長女,你姨娘不過是一個妾,你不過是一個庶女,別說你姨娘這次的事情跟我沒關係,就是有關係,那又如何?」
  然後上前又是兩巴掌,力度一點兒也不比剛才輕,打完之後,尚宛妗矜傲的抬了抬下巴:「就好像現在我打你一樣,打了也就打了!」
  尚老夫人已經被越嬤嬤扶著坐在了黃梨雕花太師椅上,看著尚宛妗打尚宛儀,遲疑了一下,並沒有阻止。
  尚宛妗不想跟尚宛儀多糾纏,轉身就看向尚老夫人,行了一禮,語氣中帶著到武威侯府之後從未有過的強硬:「祖母,尚宛儀庶女之身謀害嫡女,是什麼罪名,想必祖母比我還要清楚。宛妗我今天非要求個公道,若武威侯府給不了我公道,想必京都府衙能給,若是府衙都給不了我公道,那宛妗就是拼了這一條命,也要上達天聽!」
  她的嗓子有些受損,說話聲音沙啞,這番話沒有說出半點兒氣勢來,與鏗鏘有力毫不沾邊,可落在屋裡眾人的耳裡,卻像是炸開了一道道驚雷!
  鐘雪盈強自鎮定,眼神卻飄忽得很,到處尋找曲嬤嬤和雀兒。可惜這兩人不知跑到哪裡去了,竟然沒有跟著越嬤嬤和錦書等人一道進來。
  她心裡害怕得很,這事若是鬧到聖上面前,尚宛儀固然罪書難撤,可她剛剛一開始的時候抱著看好戲的態度並沒有立即上前分開兩人,鬧出來,也是難辭其咎的!
  心思百轉,鐘雪盈做了決定,立即對尚老夫人道:「母親,二娘此舉實在是可惡,若不是錦書有些本事,只怕元娘今天就交代在這裡了。若是武威侯府嫡女被庶女謀害而死的消息傳出去,只怕整個武威侯府都難辭其咎。今日若是不懲戒了二娘,媳婦第一個不同意!」
  她心裡想著,此刻按照尚宛妗的意思先處置了二娘,如了她的意,自己方能脫身。因此這番話,她完全站在了尚宛妗的角度上來說,無比的真心實意。
  尚老夫人記恨她剛剛動作不夠麻利,並沒有理會她,而是沉聲問尚宛妗:「元娘,你這是要告禦狀?」
  尚宛妗毫不示弱的看向尚老夫人:「宛妗告不告禦狀,全在祖母一念之間!」
  「好!好!好!」尚老夫人忽然連說三個好字,臉上的神色一斂,教人看不出她半點兒喜怒來。「
  「尚家還未出過庶女謀害嫡姐的事情來,這件事要如何解決,元娘才算滿意?」
  按著剛剛尚宛妗打尚宛儀的勢頭,尚老夫人和鐘雪盈都猜測,尚宛妗這次不弄死尚宛儀,只怕也要讓她臭名昭著的了。
  尚宛儀張嘴就破口大駡:「碗精你這個賤女人,不過是仗著自己是嫡女……」話還沒說完,就被錦書捂住了嘴,發出嗚咽聲。
  尚宛妗看了她一眼,冷笑:「對啊,我娘是嫡女,所以我也是嫡女,你娘自己是庶女,還便宜嫁給人家做小妾,所以你也是庶女。你要怪,就怪你的好姨娘去吧!」
  然後看向尚老夫人,正色道:「孫女要尚宛儀以養病的名義,去家廟修行!她年紀輕輕能做出謀害嫡姐的事情來,想來跟身邊丫鬟婆子的教唆也是少不了關係的,這樣背主的奴僕,都賣掉吧!」
  尚宛妗倒是想打殺了尚宛儀或者弄臭她的名聲,可不必試,她也知道尚老夫人不可能答應她的要求,反而還會因此忌憚她,對付她!
  果然,尚宛妗這話一說,尚老夫人眼角就帶了一絲欣慰,當下就對尚宛妗點了頭:「這事元娘你受驚了,尚家是傳承了幾百年的世家大族,最是注重規矩。尚宛儀不懂規矩,此事就按元娘的要求處置吧!」
  尚宛儀一聽這話,立馬瞪大了眼睛,更加奮力掙扎了起來。
  尚宛妗掃了她一眼,又補充了一句:「尚宛儀得了疫病。」
  尚老夫人審視的看了尚宛妗半晌,終於點頭:「是,武威侯府二小姐尚宛儀,因疫病隔絕在家廟,疫病一日不好,一日不得見人。」
  尚宛妗臉上這才松了口氣,只要尚宛儀進了家廟,她就要教她這病一輩子都好不了了!
  鐘雪盈目光複雜的看著尚宛妗,心裡想著,原來她才是武威侯府裡面最聰明的一個人,才短短一個月?顧盼雪母女就已經折在她手裡了……下一個,是不是要輪到自己了?
  尚老夫人那邊是如何審問顧盼雪的,尚宛妗沒有去管,尚宛儀身邊的丫鬟婆子,包括與顧盼雪親近的丫鬟婆子,都被尚老夫人雷厲風行的發賣了。
  處理這事的是尚二夫人,尚宛妗本來是想順勢處理了沈嬤嬤,可想著顧家那邊的事情還沒有弄明白,於是想了想還是把人留下來了。
  沈嬤嬤逃過一劫,心裡對尚宛妗千恩萬謝,當下就到尚宛妗閨房來給尚宛妗磕頭謝恩,她這下子倒真的對尚宛妗生出了幾分忠心的意思來。
  尚宛儀在第二日就被尚老夫人以患了疫病的名義,送去了家廟。同行伺候的只有一個粗使的婆子和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鬟。
  粗使婆子從來沒有近身伺候過主子,小丫鬟又還是愛玩鬧的年紀,哪裡是送去服侍尚宛儀的,分明是送過去監視她的!
  尚宛儀哭過鬧過,可惜這次她犯的錯實在是太大,又證據確鑿,尚知章就算是心疼她,也不能昧著良心把人留在府裡。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9:16

第三十五章

  若是把人留在了府裡,元娘真的去告禦狀了可怎麼辦?大齊朝的禦史除了錦王的事情不敢說,別的可是進諫得很勤快,一張嘴能說死十個將軍!
  尚知章是真的有些怕了自己這個大女兒,也不知道她是隨了誰,不聲不響的就能攪得武威侯府地覆天翻!再說這次的事情尚宛妗本來就沒有錯,尚知章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後,自然是更願意尚宛儀住進家廟全了武威侯府的安寧了。
  尚宛儀一走,尚宛妗又過上了不給長輩們請安,整天躲在自己屋子裡不出門的日子了,理由還是上次那個理由……養傷!
  這次的傷。可比上次嚴重多了!尚宛妗覺得自己起碼需要再養個半年一載才能出門見人!
  尚宛妗不肯出門了,倒不是想跟尚家長輩們賭一口氣,而是她真的有別的事情需要靜下心來做了……顧盼雪「逃跑」的第二天,桂妮竟然想辦法從顧盼雪那裡得到了《天鄞論》,想方設法找了可靠的人,借著給尚大小姐送五彩絲線的幌子,把書給尚宛妗送來了!
  那書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破舊得不行。可裡面的方子卻記載得很全。不管是毒經還是醫經。
  顧盼雪到底是庶女出身,就算是再聰明,學識不夠。沒有引領她入門的先生,《天鄞論》裡面的那些個奇方,她也只能依樣畫葫蘆照搬,再深層次一些的東西。她卻是琢磨不來了。
  尚宛妗想起上輩子顧盼雪確實找了個醫婆來教導尚宛儀醫理……只怕是打了要把這本《天鄞論》傳給尚宛儀的主意吧!
  可這是她外祖母從娘家帶來的書,就算不傳給舅舅舅母表兄弟表姐妹們。也該傳給她的母親才是!
  如何落到了顧盼雪手裡?
  再聯想到顧家,尤其是外祖母對他們兄妹二人的態度,尚宛妗隱隱覺得有些不好……這本《天鄞論》不能留!
  腦子裡剛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尚宛妗就有些瘋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等不及多想就開始死記硬背《天鄞論》書裡面的內容。
  這件事除了尚宛妗,只有錦書一個人知道。尚宛妗背書。她就幫尚宛妗望風。毒經還好,尚宛妗背起來不算太難。醫經就不一樣了,裡面有很多字都是尚宛妗不認識的,意思也晦澀得很,尚宛妗只好買了本說文解字,一邊認那些生僻的字,一邊揣摩它們的含義,一邊背誦。
  這樣一來,速度就慢了下來。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她竟然真的把整本書背了下來。錦書知道自家小姐有記住了就不容易忘記的本領,問道:「小姐,既然您已經記住了,這書是要燒掉嗎?」
  尚宛妗沉吟了一番,搖了搖頭:「不能燒!」
  尚宛妗解釋道:「這書是桂妮從顧盼雪那里弄來的,又找別人給咱們送過來的,對桂妮來說,送書的人是可靠的,對於咱們來說卻不是。老夫人、侯爺,甚至是新夫人,早晚會知道《天鄞論》在我手裡的事情。」
  「那怎麼辦?」錦書有些急了,「難不成等他們知曉了,小姐就要給他們送過去?這樣的書可不能落入他們手裡!還不如現在就燒了!」
  錦書雖然不懂這本書的價值,可那能改變胎兒月份的藥方就是出自這本書,錦書不是蠢笨的丫鬟,如何願意除了她家小姐之外,這本書再落入別人手中!
  「咱們說咱們已經把書燒了,你覺得誰會信?他們心腸黑似炭,為了得到這書,還不知道要使出什麼樣的手段來對付咱們呢!」尚宛妗跟錦書分析道,「若是消息傳到了外邊,只怕咱們這輩子再無寧日了。」
  見錦書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擔心得不成樣子,尚宛妗失笑,忙道:「你也別太著急來,我有辦法呢。」
  「小姐有什麼辦法?」錦書立馬瞪大了眼睛。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促狹道:「咱們把書裡的內容都給改了!」
  她說得輕鬆,這事兒做起來卻是極難的,要想把這《天鄞論》改得人不知鬼不覺,第一就是要找到合適的紙張,第二就是要能夠把它的筆跡模仿得十成十,再然後就要把重新書寫的內容做舊,拆了原書,小心翼翼的合在一起。
  這要求極高的手段和精細度,才能叫人看不出來。
  錦書可不知道自家小姐還有這仿書的本事,於是滿臉的疑惑:「小姐什麼時候學會了仿造古籍的本事?」
  自然是上輩子學的,尚宛妗笑著解釋:「我在一本雜書裡面看到過古籍仿造、修補過程的記載,應當可以一試!」
  她這麼一說,錦書立馬又犯起愁來:「我的小姐哎,您都從來沒有動手做過這方面的事情,好多老先生做了幾十年的學徒才出師,小姐您就看了一本雜書,如何仿造得出來?這不是瞎胡鬧麼!」
  被自己的丫鬟指責瞎胡鬧,尚宛妗哭笑不得,只好答應錦書:「好錦書,你就讓我試一試,要是不行,咱們再燒掉好不好?反正都是要燒掉的,難不成你還害怕把書給弄壞了?」
  錦書想了想,覺得這話也有道理,便點了頭。
  尚宛妗吩咐錦書:「仿造、修補這本《天鄞論》需要用到一些東西,咱們去買顯得奇怪,你讓澍荷去鶴鳴院看看哥哥回來了沒有,若是回來了,就回來跟我說一聲,我親自過去交代哥哥,免得弄錯了。」
  錦書答應著出門吩咐澍荷去了,尚宛妗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回憶上輩子仿古籍的事情來。她沉得下心吃得了苦,在這方面又確實有些天分,陰差陽錯得了高人指點,做出來的東西,竟足以以假亂真了。因為擔心陸展沉拿她做的書出去冒充古籍蒙人,所以她總會在仿本上做一些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標記。
  錦書回來見尚宛妗閉著眼睛,便以為她是累了,於是輕悄悄的開錢箱拿了一小塊碎銀子出門,親自去了廚房,跟廚娘說晚上多做一些補腦的食物。
  背了這麼大一本書,得耗費多少心力啊!錦書這樣想著。
  尚宛妗想著上輩子仿書的事情,臉上不自覺的帶了些笑容,她上輩子活了那麼多年,恐怕只有在仿書的時候,她才能忘記那些煩心事,心裡只剩下歡喜的情緒。
  正想著,就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一睜眼,就見尚奚舟走了進來,趕緊起了身,失笑道:「哥哥怎麼親自過來了?」
  尚奚舟立志要博得功名,好帶著尚宛妗出府單過,尤其是尚宛妗的脖子被尚宛儀掐了之後,他每天早起晚睡,要麼是在練武,要麼是在苦讀詩書,每次來見尚宛妗,都是匆匆來匆匆去的。
  這次尚奚舟臉上帶著喜色,對朝著他迎過來的尚宛妗歡喜道:「元娘,你知道嗎,外祖母要來錦都看咱們了!」
  尚宛妗心裡咯噔一跳。
  尚奚舟說完外祖母要來的消息,尚宛妗不但不歡喜,反而擔憂起來。尚奚舟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住了。
  問道:「元娘,可是出什麼事情了?」
  尚宛妗皺了皺眉,之前連外祖母祖傳的《天鄞論》都落入了顧盼雪手裡,她懷疑外祖母的心早就向著顧盼雪了。可這做母親的哪裡有不偏心自己的親生女兒,而偏心丈夫的一個庶女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9:30

第三十六章

  尚奚舟聽說外祖母要看,歡喜表情藏都藏不住,想來也是存了孺慕之情的,她懷疑外祖母這話,又怎麼能在他面前說出口!
  尚宛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尚奚舟擺擺手,讓澍荷出去守著門,小聲對尚宛妗道:「你上次不是讓我去查查顧家有什麼不對麼,我拜託人去了,可惜隔得太遠,也沒打聽出什麼來。現在外祖母來了,不是正好有機會弄清楚是怎麼回事麼!」
  尚宛妗一愣,她沒有想到尚奚舟打的是這個主意。
  上次去查顧家的事情她說了之後,尚奚舟再沒有跟她提過這件事,她以為尚奚舟把這事兒忘了呢!
  她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氣,道:「哥哥,你坐一坐,元娘有東西要給你看。」
  尚奚舟心裡疑惑,卻還是坐了下來,然後就見尚宛妗走進內間,然後鑽到朱床下面,摸索了半天,摸索出一個灰撲撲的布包來。
  尚奚舟見她這樣,失笑,忍不住逗她道:「藏這麼好,銀票啊?」
  尚宛妗默默的白了尚奚舟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的打開布包。露出書冊的封面來給尚奚舟看。
  尚奚舟看到上面的《天鄞論》三個字,愣了一下,很吃驚的樣子,猛的站起身來,盯著那書問尚宛妗:「元娘,這書怎麼在你手裡?」
  當初在常青院,尚知章提到過這本《天鄞論》。尚奚舟知道也不奇怪。可他這反應實在是有點奇怪。讓尚宛妗不多想都不行。
  於是尚宛妗先問道:「哥哥為什麼這麼問?」
  尚奚舟心裡把尚宛妗當成自己最親的親人,因此不懷疑她,想也不想就跟她說了原因:「這本《天鄞論》是爹爹之前提到的那一本?我這幾日卻聽說裡面記載了長生不老的丹方……錦王殿下正全力尋找這本書。」
  尚奚舟的回答。尚宛妗完全沒有料到,因此吃驚得很:「誰跟哥哥說這裡面記載的長生不老的丹方的?」
  「自然是錦王殿下親口對我說的。」尚奚舟皺了皺眉,「我便想著可能是爹爹弄錯了……難道不是?」
  「自然不是。」尚宛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錦王韓閬又是從哪裡知道了《天鄞論》?《天鄞論》裡面記載的是長生不老丹方的說法。是別人告訴韓閬的,還是韓閬自己編出來的?
  再說了。哥哥不是愛玩樂的紈絝子弟,最近又為了早日取得功名辛苦練武讀書,他和錦王的關係,什麼時候好到連長生不老丹方這種事情都可以告知哥哥了?
  錦王殿下莫不是沖著武威侯府來的?
  尚宛妗連忙問尚奚舟:「哥哥。這事,是錦王單獨跟你說的,還是當著眾人的面說的?他是一本正經的說的。還是開玩笑的說的?」
  尚奚舟人老實,哪裡看得出來這麼多彎彎繞繞。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尚宛妗問的那幾個問題,回答起來就有些遲疑了:「約莫是單獨跟我說的吧,這種事情,又怎麼能宣之於眾!不過他是一本正經,還是開玩笑,哥哥就看不出來了。」
  然後又問道:「元娘手裡為什麼會有這本書?裡面記載的到底是醫經和毒經還是丹方?」
  尚宛妗聽尚奚舟的話,便已經確定錦王韓閬應該是不知從哪裡聽說了《天鄞論》在武威侯府的人的手裡,故意跟尚奚舟提起,想要從他那裡套話了。
  她想了想,沒有再把思緒糾結在錦王身上,而是正色對尚奚舟道:「這書我已經看過了,確實是如父親所說,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醫經,一部分是毒經,記載了不少已經失傳、或者甚少人知曉的方子和病例。是桂妮從顧盼雪手里弄來讓人給我送進來的……跟錦王說的丹方怕是沒有半點關係。」
  「既然如此,外祖母的東西,錦王殿下為什麼會知道?」尚奚舟皺起了眉頭,「再過幾天外祖母就要來了,那這書……」
  已經到了暮春初夏的時節,天氣已經變暖,尚宛妗剛剛鑽到朱床下麵取書,鼻尖就沁出汗來。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焦急。
  「錦王殿下是怎麼知道的,我不知道。」尚宛妗皺著眉頭對尚奚舟說,「這本書我已經全部背誦下來了,今天本來是想找哥哥,幫我買一些東西,將裡面的內容挑著重要的改一改,然後做舊,拆了之後,把修改過的內容加進去,然後按照之前的痕跡重新裝訂。
  為的就是防著覬覦這本書的人。如今外祖母來的時候有些奇怪,我倒不怕她是為著這書,我擔心的是她向著顧盼雪母女……」
  尚奚舟聽了尚宛妗這話,他才知道自己妹妹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是在做什麼,他竟然真的信了下人們的話,以為她是在跟父親鬧彆扭。
  尚宛妗想了想,遲疑著對尚奚舟道:「不管這《天鄞論》有沒有記載丹方,錦王殿下在找這本書總是沒錯了。左右我還欠著錦王殿下人情,不如讓人把書給他送過去?」
  到時候尚知章和尚老夫人等人就算知曉桂妮把書給她送來了,也拿她沒有辦法了。
  尚奚舟卻不同意:「這書你若是送過去,便算是私相授受,我若是送過去,便算是投名狀,所以把書給錦王殿下送過去,實在有些不妥。再說了,這書畢竟是外祖母的東西。」
  這書裡面記載的東西太過驚世駭俗,之前落在顧姨娘手裡,是因為她不懂醫理,才沒有鬧出什麼大事來。若是落在了懂醫理和毒理,卻心術不正的人手裡,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把書送給錦王的念頭不過是在尚宛妗腦海裡一閃而過,她並沒有真的就下定決心了這麼做。因此尚奚舟一勸,她便不再提這個話頭了。
  「元娘。」尚奚舟看了眼那本《天鄞論》,如今這書已經成了燙手山芋,不如乾脆燒了吧!」
  他倒是跟錦書的想法一致。尚宛妗哭笑不得,把對錦書說過的話又對尚奚住說了一遍。
  尚奚舟琢磨了一下,笑道:「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他們既然不信,咱們就乾脆當著大家的面……甚至是當著外祖母的面,把這本書燒了!」
  「心中有佛,看別人才是佛。」尚宛妗搖了搖頭,「你怎麼向大家證明你燒的就是真書?」
  她從知道外祖母要來,就一直思索著解決辦法,這會子腦子裡才稍稍有了些頭緒:「哥哥幫我把我需要的東西找來,再幫我去找一個人。
  不管是重金相請也好,還是許以榮華富貴,你都要把那個人給我悄悄帶來……這本書既然能落在顧盼雪手裡,外祖母清楚這書裡面的具體內容,所以我要趕在她來之前,把裡面能改的內容都改了。」
  「不過就幾天時間了,怎麼可能來得及!」尚奚舟有些吃驚。
  「自然是來不及的。」尚宛妗目光灼灼的看向尚奚舟,「所以我才要你給我找一個幫手來,不管行不行,我總要試一下才行。如果能趕在那之前把書改了,未來一段時間裡,我們將免去不少的麻煩。」
  尚奚舟從來沒有見過尚宛妗這樣子說話,當下心裡一熱,熱血上頭,就對尚宛妗道:「好,你告訴哥哥那個人是誰,在哪裡,就是打暈了哥哥也給你扛過來!我那裡書房大,這幾日元娘就借著和我談心的藉口,每日來書房弄,哥哥親自給你們打下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9:41

第三十七章

  自從上次顧姨娘的事情出了之後,鶴鳴院的琴冉、棋吟等別有心思的丫鬟都被尚宛妗打發出去了,她自己出錢從人牙子手裡買了幾個懂事聽話的,已經調教得差不多了。鶴鳴院如今乾淨得不行,只要是尚奚舟不想別人知道的事情,基本上是不會傳出來了。
  尚宛妗想著自己讓尚奚舟找的那個人,是男子,讓尚奚舟送來自己院子裡,他肯定不願意,便答應了尚奚舟的提議。
  尚宛妗要找的人姓陶,潯陽陶氏分支下的一個偏門子弟,很小的時候父母沒了,帶著妹妹來錦都投奔做京官的舅舅,誰知剛到錦都,那個做京官的舅舅就因為得罪了錦王被下了獄。
  陶牧南帶著妹妹這一路已經花光了積蓄,也沒有盤纏回潯陽了,只好在錦都留了下來,靠著修補書籍的本事,在一家小書坊討生活,勉強糊口。
  尚奚舟也沒有帶人,隻身一人前往尚宛妗說的城西小巷子找人。
  城西小巷子這一片房屋破敗,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走在路上都可能被人打劫了,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地方。住的也大多是窮人。
  尚奚舟雖然穿著錦緞衣裳,可他生得人高馬大,眼亮有神,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人。自然沒有人敢上前來為難他。
  他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這一帶的環境,一邊揪著偷眼看他的人打聽陶氏兄妹的消息。
  等真的打聽打陶氏兄妹就住在這一片時,尚奚舟臉上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元娘比他還要晚來錦都呢,自己連城西這小巷子都不曾聽說過,她怎麼知曉陶牧南這個人的?
  還沒琢磨出個答案來,他就已經到了路人給他指的地方,只見一個面黃肌瘦,荊釵布裙打著補丁、十七八歲的小娘子正拿了根細竹條在門口青石板縫隙中掏東西。
  尚奚舟駐足觀看,那小娘子也沒有發現他,一心對付那青石板縫隙裡面的東西,掏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終於掏出一個銅板來。
  小娘子歡歡喜喜的丟了細竹條。用袖子把那銅板擦了又擦,然後一抬頭看到了盯著這邊看的尚奚舟,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帶了些苦澀,捏著銅板的手往前一伸:「這錢是公子掉的嗎?」
  尚奚舟搖了搖頭,然後就見那小娘子松了口氣,飛快的縮回手。把銅板收了起來。然後對尚奚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讓公子見笑了。」
  她倒是不懼生,見尚奚舟穿著跟這一片破落地方格格不入,又問道:「公子是迷路了嗎?」
  「我來找人。」尚奚舟說出了自己的來意。「請問您是陶家的小娘子嗎?」
  「正是。」陶珠不由得有些疑惑,「不知公子是……」
  找對地方了!尚奚舟松了口氣,然後道:「我乃武威侯府尚奚舟,聽聞令兄陶牧南有修補古籍的本事。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本《浮生錄》的真本,丫鬟不知輕重。弄壞了幾頁,那書又是我心愛的,所以想找令兄試試。」
  這說法是與尚宛妗商量好的,那陶珠聽了果然不起疑。只臉上帶了些歉意對尚奚舟道:「哥哥去書坊了。」
  尚奚舟便道:「那我等他回來就是。」然後看了陶珠一眼,想到對方是未出閣的小娘子,跟她共處一室難免壞了人家的名聲。於是又補充了一句,「小娘子有事自去便是。我就在這外面等。」
  陶珠確實是有事情做的,她答應幫三陽街裁縫鋪釘扣結,還有一大半沒有做完。書坊開工錢的日子還早,家裡就等著她釘扣結的錢買米呢!
  可尚奚舟這打扮明顯是貴公子,來了她家就算是她家的貴客,她怎麼好讓人家一個人站在這外面久等,家裡連口茶水都拿不出來。
  於是她咬了咬牙,對尚奚舟道:「尚大少爺請稍等,奴這就去叫哥哥回來。」
  說完不等尚奚舟說話,抬腳就往巷子口跑了。尚奚舟心裡的忐忑少了兩分,做妹妹的這麼熱情好客,做哥哥的人品也應該差不到哪裡去。就算不能在改書的事情上幫上元娘,至少不會給元娘帶來麻煩。
  又等了一會兒,就見一個瘦弱得像根竹竿一樣的男人氣喘吁吁的往這邊跑,後面跟著陶珠,一邊跑一邊大聲催他:「哥哥你跑快些,別讓人家貴客久等了。」
  陶牧南跑到尚奚舟面前,自以為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尚奚舟一番,然後開口問道:「爺要小的幫忙補書?」
  顯然陶珠已經跟他說過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尚奚舟點了點頭:「事情比較急,你若是願意,現在就可以跟我走了,書坊那邊,若是可以跟老闆告假,就告半個月的假,若是不能,就先辭了吧,事情結束之後,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除了應有的酬勞,再給他找一份工作也不是什麼難事。
  陶牧南有些懵,他還沒有見過這樣的雇主,不由得問道:「爺是從哪裡聽說小的有修補古籍的本事的?」
  尚奚舟見著人,光想著趕緊把人帶回去給妹妹幫忙了,倒忘了問問陶牧南的本事,這會子想起來,又見陶牧南模樣年輕,心裡不由得犯起了嘀咕,問道:「不知你修補古籍的本事師從何門?」
  「爺不知道小的的本事如何,就敢讓小的幫忙修補,倒是讓人意外。」陶牧南也不邀請尚奚舟,就站在外面跟尚奚舟說話,尚奚舟穿著惹眼,所以周圍有不少人窺探著這邊。
  陶牧南壓低了聲音對尚奚舟道:「爺既然找到了這裡來,想來對小的的本事有所耳聞。小的修補古籍的能力如何,要看爺給的報酬如何了。」
  尚奚舟皺了皺眉:「報酬不是問題。」
  「那小的還有一個要求。」陶牧南道,「爺這事兒這般著急,想來小的需要在武威侯府待一段時間了,可我妹子年紀小,家裡又沒有別的人,我不放心。」
  「那便一起帶上。」尚奚舟很爽快。爽快的同時,他又隱隱覺得這個陶牧南似乎有些不對勁。
  倒不是懷疑他的本事,而是覺得他這個人身上有一種違和感。
  若不是事情緊急,又答應了尚宛妗無論如何也要把人帶回去,他一定要先好好查一查這人才行。
  最後,陶牧南和陶珠二人收拾了個小包袱,跟著尚奚舟一起走出了小巷子。上了馬車,悄無聲息的到了武威侯府。
  這時天色將暗,尚奚舟從後門把人帶到了鶴鳴院,又吩咐人給他們兄妹二人換上了鶴鳴院家丁和丫鬟的衣裳。然後才派人去漱春院請尚宛妗。
  這麼容易就把人請來了?尚宛妗有些意外。她記得上輩子的陶牧南可是傲氣得很。
  當時陸展沉從太醫院同僚手中借了一本醫書,是古籍,不小心弄壞了一點點,那同僚愛書如命,陸展沉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得罪他,就打算自己悄悄把書修好,結果就尋訪到了陶牧南。誰知陶牧南雖然生活貧困,卻對陸展沉開出的豐厚酬金不屑于顧,死活不肯接這個活。
  還是後來陶珠生了重病,不得不求到陸展沉手下,才答應了修補那本古籍。陸展沉又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見他確實算是這門行當中的翹楚,就借著陶珠的病,逼著他把這門手藝教給別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39:54

第三十八章

  陸展沉對這門手藝沒有興趣,他只是為了報復,尚宛妗那段時間試毒勤勤懇懇,討了他的歡心,於是這門手藝就便宜了尚宛妗。
  這樣的陶牧南,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就答應了她哥哥?尚宛妗心裡咯噔一跳,忙換了身衣裳帶著錦書往鶴鳴院走。
  尚宛妗到了鶴鳴院,便被小丫鬟帶去了鶴鳴院小書房。
  鶴鳴院的小書房外面種了一片翠竹,尚宛妗穿過竹林小道,踩在落地竹葉上發出窸窣的聲音,小書房的窗戶敞開,一個瘦高的年輕男子正拿著一堆東西跟她哥哥解說著什麼,旁邊還站了個陶珠,瞪大了眼睛四處張望著。
  上輩子陶珠明明是個害羞內斂的小娘子,跟陸展沉說話都不敢看陸展沉的臉。尚宛妗一見到這對兄妹,心裡就肯定了他們是有問題的。
  她不動聲色的勾起嘴角,露出親和的笑容來,也不進書房,就站在窗外跟裡面說話:「哥哥。」
  尚奚舟扭過頭來,歡喜道:「元娘,快進來!」
  陶牧南剛剛跟他講的那些關於修補古籍的話,他一個行外人雖然聽不懂,卻也從那些話中,隱隱聽出這人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尚宛妗抿著嘴兒笑了笑,視線落在陶牧南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問尚奚舟:「哥哥怎麼讓陶先生穿上了武威侯府家丁的衣裳?這豈不是折辱了陶先生?」
  尚奚舟楞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元娘為什麼會這般看中陶牧南這麼個窮夥計。
  陶牧南忙道:「大小姐多慮了,小人不過是一個書坊的活計,哪裡擔得起‘先生’二字!再者,這武威侯府家丁的衣裳比小的過年節時穿的衣裳還要好,又怎麼算是折辱小的呢!」
  哪裡有上輩子那股傲氣!
  尚宛妗低下頭來,掩去眼底的譏諷,然後點了點頭,抬腳往書房的正門走去,等進了書房,錦書留在外面和尚奚舟的丫鬟一起守著們。
  尚宛妗這才目光灼灼的看向陶牧南:「我還以為要請陶先生。還需得費一番功夫呢!沒想到陶先生是這麼好說話的一個人。」
  說完就光明正大的審視著陶牧南的神色變化。
  陶牧南心裡咯噔一跳,這武威侯府的大小姐,不過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娘子。難道看出什麼來了?
  面上卻不動聲色:「小的和家妹連飯都快吃不上了,哪裡敢有什麼傲氣。」
  陶珠笑嘻嘻的對尚宛妗道:「哥哥聽說是大小姐慧眼。才賞識了他的本事,還跟我說回去之後要給小姐立一塊長生牌位呢!」
  「要那個做什麼!」尚奚舟不樂意了,「你們只管把事情辦妥帖了便可。」
  尚宛妗點點頭:「哥哥說的是……不知陶先生把紙張做舊的本事如何?」
  「小姐但可一試。」陶牧南的神色看起來很是自信。
  尚宛妗便點了點頭,然後不再理會陶牧南,而是對尚奚舟開口:「哥哥把找來的洛紙給我,我回去之後把東西寫了,分成兩半,一半交給陶先生弄。一半我自己在漱春院弄吧!」
  「不是說好了……」尚奚舟吃了一驚。
  尚宛妗打斷尚奚舟的話,一邊不動聲色的看著陶牧南的反應,一邊慢條斯理道:「我身子不好,正養著呢,怎麼好整日往哥哥院子跑。」
  陶牧南果然臉色一變:「大小姐也會做舊?」
  尚宛妗抬頭看向陶牧南,皮笑肉不笑故意道:「是呢,陶先生也不必擔心看了內容會有什麼麻煩,到時候我給你的內容都是岔開的,就是別人知曉了,也只能看個一知半解。還不如不看呢!」
  尚宛妗注意到,陶牧南果然神色一變。
  陶珠看著熱情開朗沒什麼心眼,卻比陶牧南要有主意多了。當下就一副驚奇的樣子,問尚宛妗:「大小姐,奴雖然不懂這些個事情,可若是沒有原書對照著,要是哥哥做砸了怎麼辦?」
  「這倒不必擔心。」尚宛妗剛剛來的那一路上光想著怎麼刺探兄妹二人的目的了,自然不會被她這個問題難倒,「我先做兩張,然後陶先生再照著我做好的弄就好了。」
  是她大意了,光想著陶牧南手裡有仿古籍修補古籍的本事。卻忘了查一查他背後是不是有什麼勢力,就冒冒失失的讓哥哥去找人了。
  尚宛妗那話讓陶牧南和陶珠心裡咯噔一跳……她要真這樣做的話。陶牧南豈不是連一頁真實內容都看不到了?
  兩人對視一眼,覺得這個尚大小姐倒比尚大少爺還不好糊弄。
  陶牧南正色道:「倒不是小的懷疑大小姐的本事。只是小姐的書頁已經是仿的了,小的再照著小姐的書頁仿,只怕就與原來的書籍差距大了。所以,大小姐若是不介意的話,還是給小的看一下原書的好。」
  說完又補充道:「小的不是那不懂事的人,不該小的知曉的東西,小的也無意窺探……」
  「我介意!」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尚宛妗笑眯眯的打斷了!
  怎麼會有這麼難纏的人!陶牧南心裡一陣煩躁,面上卻不得不笑著應付尚宛妗:「既如此,全聽大小姐安排。」
  尚奚舟把陶牧南和陶珠就安排在了鶴鳴院的兩間小廂房裡面,尚宛妗拿著尚奚舟準備的東西,就回了漱春院。
  她特意安排了錦書值夜,《天鄞論》裡面有哪些地方可以改得讓人神不知鬼不覺,尚宛妗心裡早有了數,挑燈就照著原本的字跡在新的洛紙上仿寫起來。
  錦書倒不知道自家小姐什麼時候有了模仿字跡的本事,看得嘖嘖稱奇。
  時間來不及,尚宛妗也不貪心,一整本書,前前後後只挑了三十四頁的內容進行修改,所以抄寫起來並不算吃力。
  她白日裡補了覺,這會子就不肯休息了,直到雞鳴時分把三十四頁修改後的內容全部抄到裁好的洛紙上,這才松了口氣,讓錦書點牛油燈。
  要把新鮮的洛紙做舊,第一步就是用把洛紙放在牛油燈上烤,烤得半軟之後,再用枯茶的熱氣熏,等熏到半濕又放在牛油燈上烤……這個過程,複雜而精細,若不是練過千百次,別說是把書頁做舊了,洛紙易燃,只怕是烤的時候就已經屍骨無存了。
  錦書不知道這工序有多複雜,卻想著自家小姐一宿沒睡,很是心疼,打著哈欠勸道:「小姐哪怕是眯一會兒半會兒也好啊……小姐說個時辰,奴婢到時候叫醒您便是了,何苦這麼拼……」
  「把牛油燈拿來!」尚宛妗搖了搖頭,打斷錦書的話,「這工序複雜,一次又只能弄一張紙,我早點弄完,早膳後就把東西給鶴鳴院那邊送過去。陶牧南也好多做一些。」
  尚宛妗睨了錦書一眼:「咱們有三十四頁,就送二十頁過去好了。到時候他自去熬夜,我還怕沒有時間休息麼?」
  錦書瞪大了眼睛,哪裡用得著尚宛妗再勸,抬腳就急急忙忙去找尚宛妗要的東西了。
  尚宛妗看著一疊自己寫好的書頁,扯了扯嘴角,冷笑,管你陶牧南背後的靠山是誰,既然敢打我這裡的主意,我就要你偷雞不成蝕把米!
  若不是怕陶牧南實在忙不過來反而誤事,她巴不得把所有的書頁都交給陶牧南做呢!有人用不使喚那是傻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40:05

第三十九章

  尚宛妗親自把那二十頁紙給陶牧南送了過去。這上面的內容改動得不多,卻讓人看不出到底改了哪裡。尚宛妗看著陶牧南變得難看的臉色,心滿意足的回了漱春院。
  尚宛妗走了,陶牧南拿著她仿出來的那張書頁,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有些不對了。
  陶珠詫異:「哥哥怎麼了?尚大小姐心思重,咱們沒辦法……」
  「不是這件事。」陶牧南打斷了陶珠,「她做舊書頁的法子用的是燈烤法和茶熏法,還有這殘缺、濕黴和造蛀,這一晚上的時間,根本弄不過來!「
  「哥哥是說,」陶珠的臉色也凝重起來,掃了眼周圍並無外人,壓低了聲音問道,「她用了陸氏八箋的法子,怎麼可能?」
  陸氏八箋的法子是潯陽陸家一位先祖發明的,誰知子孫凋敝,這門手藝漸漸失傳,最後不得不打破傳男不傳女的規矩,傳給了女輩後人。這個女輩後人叫陸敏,正是陶牧南和陶珠早逝的嫡母,陶陸氏。
  「她用燈火燎去紙毛,然後用茶水熱氣熏黃,火燒細鐵仿輕微蟲蛀。」陶牧南一邊指著尚宛妗仿的那頁紙,一邊一一道來,「哪樣手段不是出自陸氏八箋?最讓人不解的是,她這手藝絲毫不輸於我,絕不是一朝一夕練出來的。」
  「可是尚大小姐之前在彭州,距離潯陽山高路遠,娘親又說那陸氏八箋到她那一脈已經是孤傳。」陶珠皺起了眉頭。「尚大小姐如何知曉的?更何況,哥哥學這陸氏八箋已經十二載有餘,她不過是十四歲的孩子。如何……」
  「我也不知道。」陶牧南神色複雜的搖頭,「這武威侯府怕不是主子說的那般簡單。」
  「那這件事要跟主子說麼?」陶珠輕聲道,「陸氏八箋如何能落在外人手裡?」
  「糊塗!」她這話一出來,陶牧南就低聲斥責,「主子什麼身份,難道還為咱們出頭不曾?尚大小姐這陸氏八箋的手法不可能是從咱們手中學去的,那說明大齊朝會陸氏八箋的。肯定不止咱們一脈。咱們是正統,焉知別人就不是正統?」
  「那怎麼辦?」陶珠神色間帶著不甘。
  「等吧。」陶牧南歎了口氣。「做好手裡的事情,等主子那邊的新指示吧!」
  陶牧南看向陶珠的眼神有些淩厲,陶珠饒是心有不甘,在陶牧南的迫使下。也不得不答應了下來。親自為陶牧南準備好材料,對付這二十張書頁。
  尚宛妗知道自己的手法瞞不過陶牧南,可她不在乎。他就是看出自己用的是「陸氏八箋」的手法又如何?子不語怪力亂神,誰會往她多活了一輩子上面猜呢!
  回到漱春院,已經到了午膳時間,用了午膳後,錦書有心押著尚宛妗補覺,卻被尚宛妗拒絕了。
  在她十分順手的情況下,仿一張書頁都花去了她將近一個上午的功夫。她手裡還有十幾張要做舊,也不知道外祖母到底是哪日來,她不抓緊時間怎麼行!
  錦書說不過她。只好幫她泡了一盞又一盞的濃茶。
  一連三日,錦書都陪著尚宛妗茶飯不休,等到尚宛宛來漱春院,就看到頂著黑眼圈的主僕二人。
  尚宛宛嚇了一跳,然後有些心疼,大姐姐只怕是上次被二姐姐嚇壞了。夜裡難眠,所以才把自己折騰得這般憔悴!
  這麼一想。尚宛宛就先不提自己的事情了,擔憂道:「大姐姐,不如請大夫來看看,開一些安神的藥?」
  尚宛妗惦記著自己手忙腳亂藏在珠簾後面的東西,勉強笑道:「這幾日驚了風,所以沒怎麼休息好,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可是……」尚宛宛皺著眉頭,還要再勸。
  尚宛妗打斷了她的話:「剛剛喝了一碗百合湯,有些犯困,正打算小憩一會兒,四妹妹就來了……四妹妹今日沒有去女學,可是有什麼事情?」
  她之前本來還想同尚宛宛、秦婉等人一起進女學的,可出了一連串的事情,進女學的事情只好暫且押後了。倒是三娘尚宛逑去了女學,還在女學裡面交了好些朋友,不再每日想方設法與尚宛妗、尚宛宛等人靠近了。
  尚宛宛聽說尚宛妗犯困,立馬猶豫著要不然自己先回去吧,可轉念一想,劉輕葶那邊的事情也挺急的,於是不再耽擱,立馬道:「大姐姐,是這樣的,劉家找大夫看了,發現輕葶確實是中了毒。」
  然後小心翼翼的看了尚宛妗一眼,臉上帶了些愧疚:「大夫說只要不再下毒,屋子裡放些安神的東西,時日久了,總會好的。」
  尚宛妗被她這表情弄得一愣,心裡忽然升起一種不妙的念頭來。
  果然,尚宛宛接下來的話帶著憤怒:「輕葶取了香囊之後,性子確實越來越平和,不似之前那般暴躁了。可今日劉家讓人到女學來給我帶話,說是前日輕葶突然性情大變,已然有些神志不清。」
  她這話說得委婉,若是直白來說,那便是劉輕葶已經瘋了。
  尚宛宛看著尚宛妗,呐呐道:「劉家人氣得不行,錦都城能請的大夫都已經請了,如今錦都已經傳出些劉家小姐不好了的風聲來了,可那麼多大夫,竟然沒有一個看得出原委來。」
  尚宛宛低下了頭:「所以劉家想請大姐姐過去看看……讓我先跟大姐姐說一聲,大姐姐若是願意,她們就以別的名義,給大姐姐下帖子。」
  「劉家小姐中毒的事情,你跟劉家說了是我告訴你的?」尚宛妗皺起了眉頭,她沒想到尚宛宛是個這麼靠不住的人,當初明明千叮嚀萬囑咐,叫她瞞著,旁敲側擊的。
  尚宛宛神色有些不自然,語氣也滿是愧疚:「大姐姐,是我不對,可輕葶好端端的一個小娘子,這事若是還找不到解決的法子,劉家為了遮醜,只怕就要把人送到家廟去了!」
  尚宛妗一聽這話,就覺得有些不對了,立即問尚宛宛:「劉家讓誰給你帶話的?」
  「鄭琬宜啊!」
  尚宛妗心裡咯噔一跳。她當初為了不被這樁麻煩事拖累,並沒有告訴尚宛宛,劉輕葶的毒很有可能是出自鄭琬宜之手。
  尚宛宛還在一臉感慨:「輕葶出事,鄭琬宜一臉憔悴,聽說在劉家照顧了輕葶好些日子了。以前我只跟著大家一起厭煩她,現在想來,卻是我們錯看了人,沒想到她竟是這般重情重義以德報怨的人。」
  尚宛妗不蠢,又是多活了一輩子的人,幾乎是立即就想明白了鄭琬宜的用意。
  以考慮考慮為由打發走尚宛宛之後,錦書皺著眉頭,抱怨道:「四小姐也真是的,小姐這邊的事情都忙不過來了,四小姐還替小姐攬事兒!」
  「這若要是拒絕了,只怕就要流傳出小姐輕賤人命的謠言來呢!」錦書很為尚宛妗感到發愁。
  「二夫人就是把四娘養得太單純了。」尚宛妗歎了口氣,「你真當是她替我攬事?她心腸軟,哪裡抵得住有心人的算計!」
  錦書立即問道:「是有人算計四小姐?誰會算計四小姐啊!」
  然後她就恍然大悟:「這分明是在算計小姐您啊!顧姨娘和二小姐都成了拔了爪子的老虎和拔了毒牙的蛇,難不成是新夫人在算計小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40:17

第四十章

  不怪錦書總往武威侯府的人身上想,她只是覺得自家小姐統共沒有出門幾次,又與人為善,不可能跟那些嬌滴滴的小娘子們結仇。
  尚宛妗沒有回答錦書的話,琢磨了半晌,才道:「咱們趕一趕,爭取明日能空出半日來,去劉府走一趟吧!」
  她之前沒有在四娘面前說出鄭琬宜來,就是不想摻和進她們的破事裡面來。可鄭琬宜明顯不是這麼想的……既然她要對她尚宛妗出手,那就別怪尚宛妗剁掉她的爪子了!
  做了決定之後。尚宛妗就吩咐了澍荷去尚宛宛院子裡傳話,也好讓劉家那邊趕緊送帖子來。
  劉輕葶性情大變之前,一直是劉夫人最驕傲的嫡女。但凡有一絲治癒的可能,她都不想放棄。因此聽說尚宛妗松了口,當下立即就親自寫了帖子,派自己身邊的心腹送來武威侯府。
  劉家大小姐的事情如今也算不上什麼秘密,尚老夫人也是知道一些隻言片語的。尚宛妗被叫到常青院的時候,就見劉家婆子傷傷心心的跟尚老夫人回話。
  「老夫人您也知道,我們大小姐和貴府的四小姐是極好的。之前花朝節上對貴府的大小姐也是一見如故。我們夫人的意思,就是請兩位小姐去劉府坐一坐。見我們大小姐最後一面,也算是全了她的念想。」
  尚老夫人歎了口氣,問道:「你們家元娘現在還能認人?」她問這話也沒有別的用意,就是擔心自家孩子過去了。萬一劉家孩子突然發作,傷了她們可怎麼辦!
  劉家婆子忙道:「我們大小姐雖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可她心裡是清楚的!再說也不是讓貴府的小姐跟我們大小姐坐在一處說話,就是遠遠的看一眼,周圍都有丫鬟婆子跟著,我們夫人也在,斷不敢傷害了貴府的小姐的。」
  尚老夫人正要說話,抬頭看到尚宛妗走進來。
  此時尚宛妗特地換了身見客的衣裳,為了掩飾自己的黑眼圈。臉上也撲了厚厚的粉,尚老夫人看在眼裡,第一反應就是。原來她把自己關在院子裡真的不全是在鬧脾氣,看她這憔悴的樣子,怕是被二娘嚇壞了。
  若是再在劉府被嚇一著就不好了。
  於是剛準備答應的尚老夫人等尚宛妗請安落座之後就改口道:「元娘也就罷了,明日讓四娘過去一趟吧!」
  劉家婆子沒想到尚老夫人會被拒絕,立馬就扭頭去看尚宛宛。尚宛宛撲上去跟尚老夫人撒嬌:「祖母,我害怕。你叫大姐姐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你要是害怕,就讓五娘跟你一起去!」尚老夫人語氣不容置疑。說著還扭頭看了眼尚宛妗。
  尚宛宛不樂意:「不行,婉妹妹要是跟我去了劉府,誰去女學聽課啊!到時候我和婉妹妹都不知道女先生講了什麼,多丟咱們武威侯府的人啊!」
  然後眼珠子一轉,就丟開尚老夫人的手去撲尚宛妗:「大姐姐,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花朝節那日,你還誇輕葶生得好看呢!」
  尚宛宛這演得實在是有點誇張,尚宛妗覺得有些尷尬,不敢再讓尚宛妗演下去,忙拉住尚宛宛的手,對尚老夫人道:「祖母,我在家悶了這麼多日,您就讓我和四妹妹一起去吧!」
  一直不肯出門不肯見人的尚宛妗主動開口了,尚老夫人詫異的同時也送了口氣。立即就答應了下來。
  嫡出的大小姐相對于庶女來說,對武威侯府的用處更大。可這嫡出的大小姐若是不肯出門不肯交際,那就算是養廢了。
  尚老夫人本來還想著,等顧老夫人來過之後,尚宛妗還是這個德行,她就要放棄尚宛妗,轉而抬舉尚宛逑了。
  還好,尚宛妗沒有那麼讓她失望。
  等到第二日一大早,尚宛妗就收拾好準備前往常青院聽尚老夫人教誨,然後同尚宛宛一起前往劉家。誰知還沒出門,漱春院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來人是長邪。
  尚宛妗有些驚奇,長邪自從住進武威侯府之後,一開始武威侯府的眾人還會去找他看命,可他性子冷淡,對人不假辭色,漸漸的就沒人敢去了,只有尚奚舟每日為了待客之道會去陪他說說話。
  這幾個月過去,長邪安安靜靜地待在武威侯府,沒有一絲一毫的存在感,尚宛妗幾乎都要忘記他這個人了。
  所以他主動住進武威侯府到底是為了什麼?尚宛妗心裡疑惑。
  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笑著讓錦書上茶,問道:「上師這麼早來我這漱春院,可是有什麼事情?」
  長邪不說話,盯著尚宛妗的腰間看。
  尚宛妗注意到他的視線,心裡有些惱,拔高聲音喊道:「上師?」
  「你叫我長邪便可。」長邪抬起頭來對她笑了笑,然後問道,「你怎麼又沒有帶那塊玉?」
  尚宛妗知道他說的是哪塊玉,下意識的就脫口而出:「在家帶什麼玉啊!」
  「你當你家裡就沒有是非了?」長邪不贊同的看著她,然後意味深長道,「你還是帶上那塊玉比較好。」
  尚宛妗抿了抿嘴,還沒開口說話,就聽見長邪吩咐她的錦書:「去給你們小姐把星機老人送的那塊玉找出來戴上,以後最好是不要取下來。」
  錦書居然還真的轉身去找那塊玉了。
  長邪喝了一口茶,一副愜意極了的樣子,對尚宛妗道:「這茶葉不錯,等你回來之後,讓丫鬟給我送幾兩過去吧,我愛喝。」
  說完就起身走了。尚宛妗看得目瞪口呆,這人是來提醒她戴上玉佩的,還是來蹭茶水的?
  錦書拿著玉佩走出來,嘴裡念叨道:「這長邪上師怎麼知道小姐今日沒有戴這玉啊?」
  從永平伯府回來之後,尚宛妗心有餘悸,就一直戴著這玉了。也就這幾日為了《天鄞論》的事情忙得暈頭轉向,換衣裳的時候把裝玉的香囊取了下來忘了戴上。
  尚宛妗聽了錦書這話,心裡也是咯噔一跳,對啊,他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他真的有掐指一算的本事?
  這麼一想,尚宛妗又覺得自己糊塗,他是占星術士,又不是道士……占星術士也會掐指一算嗎?
  尚宛妗還是戴上了裝了那塊玉的香囊,去常青院坐了一遭,就同尚宛宛一起出了門。
  劉家算不上遠,尚宛宛一路上有些興奮,仿佛只要尚宛妗去了,劉輕葶這瘋病就能好了一樣。
  尚宛妗一心想著待會兒如何對付鄭琬宜,因此並沒有理會尚宛宛。
  等到了劉家遞了牌子,立馬就有人領著尚宛妗等人往裡走,另有人小跑著進去報信,剛走到二門,就見鄭琬宜扶著一個衣著華貴面臉憔悴的婦人,後面跟著一大堆的丫鬟婆子,迎了上來。
  來人正是劉夫人。
  劉夫人是認識尚宛宛的,因此上來就攜了尚宛妗的手,聲音帶了些急切:「這便是尚大小姐吧!您看,我那女兒可還有救?」
  她一上來就問這種話,尚宛妗皺了皺眉頭,然後抬頭朝鄭琬宜望去,只見她滿臉都是擔憂之色,並沒有什麼異常。
  尚宛宛跟劉輕葶關係好,對劉夫人自然與別人不同,當下便安慰道:「夫人莫怕,輕葶吉人自有天相,斷不會有事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40:27

第四十一章

  她拿這話安慰人,原也是沒錯的。偏生鄭琬宜這個時候笑盈盈的來了一句:「對啊,姑母,尚大小姐真心來幫輕葶妹妹治病,自然是妙手回春的。」
  尚宛妗聞言,心裡冷笑。鄭琬宜這是在給劉夫人上眼藥呢!自己若是沒有治好劉輕葶,那就不是真心要治療劉輕葶了!到時候傳出去。自己的名聲,還要麼?
  於是尚宛妗對劉夫人道:「大夫也講究個望聞問切,宛妗沒有見到人。不敢下定論!」
  又道:「花朝節的時候輕葶妹妹來我們帷帳找琬宜妹妹,那個時候我看還不怎麼嚴重,夫人不要怪我多嘴,這輕葶妹妹身邊的人,怕是不乾淨。」
  劉夫人皺了皺眉:「知道輕葶是被人下毒以後,她院子裡的丫鬟婆子,我都已經換過了。只有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奶娘還跟在她身邊。」
  尚宛妗看了眼鄭琬宜,意味深長道:「這樣惡毒的法子。下人又怎麼想得出來?夫人應該往別處再想想,比如誰跟輕葶走得最近。」
  鄭琬宜聽了她這話,立馬臉色一變,後背沁出一層細密的汗來。
  劉夫人這會子卻沒有往鄭琬宜身上懷疑。苦笑著對尚宛妗道:「當務之急,還請尚大小姐同我去看看輕葶,別的事情,都容後再說。」
  她笑容苦澀,尚宛妗也不好再說什麼,一低頭,卻看到劉夫人松綠色的衣袖上有一塊深色的痕跡,仔細看去,竟然是血跡!
  不由得臉色一變。問道:「夫人今日可去看過輕葶妹妹了?」
  「現在大家都怕她,我這個做娘的再不去,輕葶就真的完了!」劉夫人語調哀戚。若不是當著一干小輩的面,怕是要哭出來了。
  尚宛妗駭然,劉輕葶是真的瘋了,她都已經開始傷人了!
  難怪尚宛宛之前跟她說,她若是不來,劉輕葶就算是完了!尚宛妗沒有想到。這短短時間,劉輕葶就瘋得這麼厲害了。
  尚宛妗不動聲色的看了鄭琬宜一眼。心想,自己真是低估了她的手段,難怪她敢把自己拖下這趟渾水來。
  這一路上一開始還能遇見下人給劉夫人行禮請安,後面的路,漸漸的就安靜了下來,景致是極好的,卻少了人煙。
  劉夫人解釋道:「輕葶如今性子跳脫,不喜被拘著,平時都是她奶娘看著她,一沒看住,就跑了出來。」
  難怪,這劉府的人怕是怕了這位大小姐,所以都刻意避開這一片地方呢!
  說話間就到了一個院子,院子裡面種滿了合歡樹,這正是合歡花開的季節,到處都是粉粉白白的花朵。
  進了院子,一行人往劉輕葶閨房的方向走,劉夫人感歎道:「琬宜是個好孩子。她和輕葶是住在一個院子的,大家都怕了輕葶,只有她說什麼也要留下來,不敢搬走,說是怕輕葶清醒過來了之後寒了心。」
  尚宛妗看了鄭琬宜一眼,笑道:「你們表姐妹感情真好。」
  鄭琬宜嗯了一聲:「我跟輕葶一起長大,自然是與別人不同的。」
  劉夫人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琬宜命苦,早早的就沒了娘。我見她跟輕葶合得來,就接了過來放在一起養著。兩人雖然說是表姐妹,卻比許多親姐妹關係還要好的。」
  正說著,就聽到前面的屋子裡傳來咒駡聲,和一個婆子的安撫聲。劉夫人臉色一變,快步走上前去。
  尚宛妗等人忙跟了上去,推開門,就見劉輕葶穿了一身紅衣,正在指著跪在地上收拾茶盞碎片的婦人罵。婦人的頭上纏著白紗,額前的白紗上有鮮紅的血跡,可她對劉輕葶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柔聲安慰著她。
  應當就是劉夫人說的劉輕葶的奶娘了。
  「你們來做什麼?」劉輕葶看了眼眾人,不再罵奶娘,而是惡狠狠的瞪著尚宛妗等人。
  劉夫人並沒有走到劉輕葶的身邊,想來也是有些忌憚她的,她小心翼翼的對劉輕葶道:「是尚四小姐,你最好的朋友,輕葶,你還記得嗎?」
  劉輕葶冷笑:「你們都要把我當瘋子關起來了,還要叫人來看我的熱鬧麼!」
  「我怎麼會看你的熱鬧!」尚宛宛急忙解釋,「輕葶,你是不是吃了好多苦?」
  尚宛妗忙拉了尚宛宛一下,當著人家娘的面,問人家是不是吃苦了,讓劉夫人怎麼想?劉府就算是虐待了劉輕葶,也輪不到武威侯府的人開口詢問。
  尚宛宛被拉了一下,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閉緊了嘴巴。這還是花朝節後她第一次看到劉輕葶,整個人可以用形銷骨立四個字來形容,原先清亮的眼睛現在渾濁得很,嘴上時刻帶著一抹譏誚,她的頭髮有些亂,仔細看指甲裡面還有黑紅的血跡污漬。
  她這樣子,就是在明明白白告訴別人,她已經瘋了!
  尚宛妗視線落在劉輕葶腰間,那裡已經沒有了之前看到的那個香囊,在扭頭去看鄭琬宜的腰間,瞳孔瑟縮了一下,她竟然依舊佩戴著那個跟劉輕葶一模一樣的香囊。
  正驚疑著,劉夫人忽然開口問道:「尚大小姐要不要看看輕葶吃的藥?」
  之前還好一些,請了大夫看治之後,反而變本加厲了。劉夫人會懷疑到藥上面,那也正常。
  尚宛妗又沒有學過醫術,那些藥方,就是給她,她也看不懂。可她要想讓劉夫人放心的讓她來治療劉輕葶,就不能說這種話。
  只好道:「如果有藥渣的話,拿些來給我看看。」
  她不懂醫術,卻便嘗百毒,藥渣拿來,她只管看看裡面有沒有毒就好了。
  她們這邊說這話,被無視了的劉輕葶又開始發作了,也不知她什麼時候摸著了一個錦杌,舉著就朝鄭琬宜撲了過來。
  「快攔住她,快攔住她!」劉夫人尖叫!
  鄭琬宜明明站在劉夫人左側,此時她卻已經不動聲色的站到了劉夫人後面,然後一邊把劉夫人往自己身後拉,一邊驚叫道:「輕葶妹妹,這是你娘親啊,你就算是腦子再糊塗,也不能打自己的娘親啊!」
  她這話一出來,劉夫人果然臉色一變,再看向劉輕葶時,就少了兩分心疼,多了兩分失望。
  倒是劉輕葶那奶娘,想都不想就沖上去攔腰抱住了劉輕葶。
  「錦書!」尚宛妗喊道。
  錦書會意,立馬上前使了個巧勁兒把錦杌從劉輕葶手裡奪了下來。並且幫助奶娘制住了尚宛妗亂揮舞的雙手和亂踢的雙腳。
  她整個人看著形銷骨立,可力氣卻是出乎意料的大,好在錦書是練家子,制住劉輕葶還不算吃力。
  尚宛妗問奶娘:「大夫有開安神的藥嗎?」
  奶娘滿眼心疼。抬起頭來回答尚宛妗的話:「開了,可小姐喝了安神藥之後反而鬧得更加厲害,就不敢熬給小姐喝了。」
  尚宛妗皺了皺眉:「請的是哪家大夫?」
  「都是平常慣請的。還有別人推薦的好幾個大夫,都是這樣。次數多了,那些大夫怕壞了自己的名聲,也不敢來了。」劉夫人歎了口氣。
  尚宛妗嗯了一聲,又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鄭琬宜一眼,她面帶擔憂,可這擔憂之下還藏著一份有恃無恐。
  那就不是藥的問題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40:41

第四十二章

  果然。藥渣取來之後,尚宛妗拈起藥渣聞了聞。裡面並沒有有毒性的東西。既然藥沒有出問題,劉輕葶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尚宛妗視線又落在鄭琬宜身上。她想了想,道:「輕葶妹妹這個樣子,怕是已經好久不曾安睡了。就是一個好好的人,這麼久不睡身子也會被拖垮。劉夫人,我這丫鬟是習過武的,您若是信得過我的話,不如讓輕葶妹妹安靜的休息幾個時辰?」
  劉輕葶這種情況,她不敢輕易的使用安神香等東西,只好從點穴上下手了。錦書雖然不是什麼武林高手,可點個睡穴,還是能勉強讓人睡個一兩個時辰的。
  用點穴這種方法讓人入眠。其實是有很多後遺症的,所以大夫們輕易不使用。可劉輕葶現在這個情況,情緒這麼亢奮。其實已經是掏空了身子,只要能讓她休息一會兒,有什麼後遺症,那都是利大於弊。
  尚宛妗以為劉夫人不會同意,畢竟對這些貴人們來說,點穴都是旁門左道的做法。誰知劉夫人想也不想就點了頭。對尚宛妗道:「那就麻煩尚大小姐了。」
  倒是劉輕葶的奶娘,神情帶了幾分戒備。似是有些想阻攔錦書。
  可錦書動作快,她還沒來得及阻攔,劉輕葶的身子就軟倒在她懷裡。
  把人搬到了朱床上,奶娘紅了眼眶,可礙于劉夫人在這裡,她並不敢哭泣。尚宛妗上前,讓錦書掰開劉輕葶的口舌看了看,再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
  「毒入肺腑。」
  劉夫人臉色慘白,立即問道:「還有救嗎?」
  尚宛宛也拉著尚宛妗的衣袖,幾乎帶了哭腔:「大姐姐!」
  鄭琬宜不等尚宛妗回答,就先開口「安慰」劉夫人:「姑母,別的大夫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獨獨這尚大姐姐能看出來,可見得尚大姐姐是個有本事的人。姑母您且放心,只要尚大姐姐肯拿出真本事來,輕葶妹妹這病,肯定能好起來的!」
  劉夫人一聽,立馬幾步上前,拉著尚宛妗的手,帶著哭腔道:「求尚大小姐救救小女,只要尚大小姐救了輕葶,只要是我能出得起的報酬,尚大小姐只管開口!」
  說著就不顧兩人的輩分要往地上跪。
  尚宛妗給錦書使了個眼色,錦書立馬攙住了劉夫人,不讓她跪。這邊攔住了劉夫人,那邊鄭琬宜卻是麻利的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求尚大姐姐救救輕葶妹妹!」
  尚宛妗氣得嘴唇直哆嗦。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尚宛宛也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怒道:「若是能救,我大姐姐自然會救,你們這樣子做,是在逼我大姐姐嗎?」
  她一臉失望的看著鄭琬宜,眼裡閃過一絲恨意與後悔。
  劉輕葶是她的好朋友,可尚宛妗是她的大姐姐啊!大姐姐並沒有說有十成把握能救回劉輕葶,可劉夫人和鄭琬宜這麼一來,卻是把刀架在了大姐姐脖子上。
  大姐姐治好了劉輕葶還好說,若是沒有治好,她們這番作態在先,大家只怕會覺得是大姐姐故意沒有盡全力了!
  大姐姐的名聲還要不要?
  尚宛宛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別人利用了。
  鄭琬宜語氣淒婉哀絕:「尚四妹妹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姑母不過是關心則亂,那床上躺著的是我姑母的嫡長女,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了救命稻草,情緒激動了些也是有的,如何就成了逼迫尚大姐姐?」
  尚宛宛氣急,就要跟她爭吵,卻被尚宛妗攔了下來。尚宛妗柔聲對劉夫人道:「夫人不必多禮,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再加上輕葶妹妹和我家四妹妹是好友,我無論如何都會施以援手的。夫人若是跪了我,那豈不是折了我的壽,讓外面的人罵我冷血無情?」
  劉夫人一聽這話,也回過味來,她的一時情急,反而會害了尚宛妗。因此也不敢再往地上跪了,神情盡是尷尬。
  然後看了眼自己臊得滿臉通紅的侄女,心裡歎了口氣,自己這個侄女就是太單純,想事情不夠周全。以後還是要讓她和輕葶多跟尚大小姐這樣的人交往才是。
  鄭琬宜此時卻有些著急,尚宛妗說得這麼胸有成足,難不成她真的有辦法治好劉輕葶?
  朱床上的小娘子十多歲的年紀,一張臉還沒有張開,皮膚卻是極好的。睡著了之後,臉上已經沒有了醒著時的那分淩厲與傲氣,蒼白而脆弱得讓人心疼。
  尚宛妗看了劉輕葶一眼,道:「咱們去外室說吧,不要打擾了輕葶妹妹休息。」
  「好好好。」劉夫人連忙點頭,然後吩咐奶娘,「你在這裡守著輕葶,那人參水時不時的給她潤潤唇。」
  奶娘應了,一行人跟著劉夫人一起移步到了外室。
  等大家都走到珠簾處,尚宛妗回頭看了一眼,正看到鄭琬宜身邊的丫鬟扶著鄭琬宜起身。那丫鬟神態恭謹,對鄭琬宜畢恭畢敬,並不是之前花朝節時跟著鄭琬宜的那丫鬟。
  等落了座,尚宛妗忽然問道:「琬宜妹妹身邊的丫鬟換了?」
  「嗯。」鄭琬宜對於丫鬟的事情並不避諱,大大方方道,「尚大姐姐上次也看到了,那丫鬟欺主,姑母知道後,趁著給輕葶妹妹換丫鬟,也一併將那丫鬟換了下去。」
  劉夫人道:「我這侄女就是性子太好了,那丫鬟欺主到了那種程度,她居然還幫著那丫鬟瞞著我,若不是被我無意中撞見那丫鬟對琬宜冷嘲熱諷,我還不知道琬宜在我們府上過的是水深火熱的日子呢!」
  「是麼。」尚宛妗不置可否,然後又指著鄭琬宜腰間的香囊,一臉驚奇的問道:「輕葶妹妹中毒,可能就是因為香囊的緣故,琬宜妹妹為什麼還敢把這個香囊佩戴在身上?」
  「這……」鄭琬宜面露遲疑,心裡卻是在猜測尚宛妗到底知道多少。
  劉夫人替鄭琬宜解釋道:「那香囊是輕葶親手做的,做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是輕葶送給琬宜的生辰禮物。琬宜說到底是輕葶的心意,她戴了這麼久都沒有被影響到,香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所以不肯取下來。」
  說著,她感歎道:「我再沒有見過像琬宜這麼重情義的小娘子了,輕葶要是清醒了過來,以後一定得好好跟琬宜相處才是。」
  香囊沒有問題的?可尚宛妗上次明明聞到這香囊有鈴蘭花的香氣!長期聞到少量的鈴蘭香氣,會讓人緊張、易怒、頭疼、產生幻覺。時間長了,就會讓人記憶混亂,變得癲狂。
  那香囊裡面的鈴蘭不算多,要靠著聞那鈴蘭發瘋,起碼要一兩年的功夫……劉輕葶的這種情況,顯然不是因為鈴蘭的緣故了!
  香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尚宛妗琢磨著這句話,然後想起剛剛進院子的時候看到的橙色的麗春花,忽然就想起陸展沉曾經跟她說過的話來。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努力的回憶,陸展沉當時說的好像是:「櫻桃核佐以養顏湯食之,配之麗春花香,可使人易怒,三旬至癲狂,四旬至癱瘓,五旬藥石無靈,六旬白骨腐肉。若佩有鈴蘭,可緩之,若常食杏仁,可防之。若欲救之,取觀音掌刺,灸角孫穴、風池穴、太陽穴、膻中穴、肩井穴……」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40:51

第四十三章

  尚宛妗正回憶著,鄭琬宜忽然開口打斷了她,問道:「不知尚大姐姐要如何救輕葶妹妹?」
  尚宛妗不欲理她,可劉夫人也跟著問:「尚大小姐,這……」
  尚宛妗只好道:「辦法倒是有……」她正欲把陸展沉的那番話說出來,視線落在鄭琬宜身上,就頓了一下,改變了主意。
  尚宛妗眨了眨眼睛,道:「四妹妹上次跟我說,輕葶妹妹很會做一種櫻桃蜜餞,不知道府上還有沒有?我在彭州連櫻桃都很少吃過,更別說櫻桃蜜餞了。」
  她這話來得突然,眾人聽了之後都有些沒反應過來。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劉夫人,她立即吩咐身後的丫鬟去取櫻桃蜜餞:「都被輕葶放在小廚房的櫃子裡,用細瓷的小罎子裝了,每年都要做好幾壇。你用碟子裝一碟來,另取兩壇,讓尚大小姐和尚四小姐帶回去嘗嘗鮮。」
  她雖然不喜尚宛妗在這種時候提到吃食,卻也沒有懷疑,心裡想著,尚大小姐看著行事大方周到,到底是十四歲的小娘子,還沒有過饞嘴的年紀呢!
  眾人神色各異,尚宛妗卻不放在眼裡,一心一意的等著那櫻桃蜜餞,等丫鬟端著蜜餞來了,她吃了一顆,心裡就有數了。
  劉輕葶做的這櫻桃蜜餞是沒有去核的,大概是醃得久了,這櫻桃裡面的核有些脆弱,不小心就咬破了。
  尚宛妗臉上露出幾絲歡喜之意來。眾人看在眼裡,就更加認定了她貪嘴。
  陸展沉說的那一套是他自己摸索出來的,尚宛妗此時就算是說出來,也沒有人會信。因此,她眼珠子一轉,道:「夫人不必擔心,我既然吃了輕葶妹妹的櫻桃蜜餞,就一定能把她治好。」
  她話音剛落,鄭琬宜就追問道:「尚大姐姐不如說一說輕葶妹妹到底是中的什麼毒?我們知道了,也好找出線索,抓到害輕葶妹妹的人,這才能夠清了禍根。」
  鄭琬宜這話雖然問得有些莽撞,卻是一針見血,就沒有人指責她的莽撞了。
  尚宛妗心裡早有對策,她笑道:「輕葶妹妹不是中毒,是被人下了蠱。」
  「下了蠱!」劉夫人驚呼,「怎麼會被人下了蠱呢?」
  鄭琬宜也是滿臉吃驚……難道是她高看了尚宛妗,其實這個武威侯府的嫡長小姐根本是個到處胡說八道的蠢貨?她之前看出劉輕葶中毒,難不成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尚宛妗正色道:「輕葶妹妹之前那狀態,看著確實像中毒。可這麼多大夫看了,輕葶妹妹喝了藥,不但沒有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她被人下了蠱。」
  劉夫人將信將疑,尚宛宛卻是完全信了,眼淚吧嗒吧嗒的掉:「輕葶那麼好的人,誰這麼惡毒,會給輕葶下蠱呢?」
  尚宛妗沒想到尚宛宛會這麼配合,心下一喜,語氣更是斬釘截鐵:「要找出這個下蠱之人也不難,養蠱之人一般愛吃杏仁。」
  她這個就是完全胡謅了。
  距離錦都不遠就是苗疆,雖然他們不與漢人往來,漢人們卻沒少聽聞他們的傳說。關於苗蠱的傳聞自然也是不少的,卻沒有誰聽說過養蠱的人愛吃杏仁!
  尚宛妗注意到鄭琬宜的臉色變了。
  她笑著對將信將疑的劉夫人道:「我知道我年紀輕,夫人未必信我的話。可輕葶妹妹已經到了檣櫓之末,不如交給我,我若是替她解了蠱,夫人再信我的話也不遲。」
  然後似笑非笑對鄭琬宜道:「琬宜妹妹跟輕葶妹妹親姐妹一般,真是不錯,可以經常吃到這櫻桃蜜餞呢!琬宜妹妹皮膚這麼好,怕是每日喝的那養顏湯的功效,若每日堅持喝下去,只怕皮膚就跟剝了殼的熟雞蛋一般了!」
  鄭琬宜哪裡還不明白,尚宛妗這是要逼著她不吃杏仁,慢慢的也中劉輕葶中的這毒呢!
  她正斥責尚宛妗的「下蠱」之說是胡說八道,就聽到劉夫人開了口:「好,你試試,怎麼解這蠱毒,整個劉府都配合你。」
  尚宛妗沒有明著揭穿鄭琬宜,可她若是真的治好了劉輕葶,鄭琬宜也就被逼到了絕境。她笑盈盈的看著鄭琬宜,一副純良無害的樣子。
  鄭琬宜卻覺得,自己看到的是勾魂的鬼差!
  顧老夫人眼見著就要來武威侯府了,尚宛妗不敢多耽擱時間。
  見劉夫人都應了下來,就讓劉夫人把閒雜人等請了出去,取了觀音掌刺,用龍井濃茶滌三遍之後,灸角孫穴、風池穴、太陽穴、膻中穴、肩井穴、太沖穴和足三裡。
  一炷香之後將觀音掌刺都拔出來,然後取新的觀音掌刺灸角孫穴、風池穴、太陽穴、膻中穴、肩井穴、太沖穴和足三裡幾個穴位。
  尚宛妗為了圓自己之前說的話,一邊針炙,一邊回憶著自己上輩子見過的神婆的樣子,嘴裡念念有詞。連著針炙了三遍之後,劉輕葶的皮膚開始沁出汗來,只是這汗是乳白色的,匯在一起,就跟白乎乎的蟲子無異。
  劉夫人看在眼裡,心裡是徹底信了劉輕葶是被人下蠱了的說法。
  炙穴之後,劉輕葶就會變得安靜起來,好好靜養著,再過兩三個月的功夫,就可以恢復如常了。
  只是尚宛妗想著鄭琬宜的存在,到底不敢大意。
  於是對劉夫人道:「大家常說巫蠱,蠱自然是離不開巫的,輕葶妹妹如今還沒有完全好起來,若是那下蠱之人再對她動手,只怕就是神仙也難救了。」
  「那怎麼辦?」劉夫人如今對尚宛妗的話起碼有了九成的信服。
  尚宛妗道:「護國寺香火濃郁,又有聖僧舍利子加持,一般的污穢之物。自然是難以侵襲的。不如在護國寺請一間禪房,只留輕葶妹妹的奶娘貼身伺候,讓輕葶妹妹抄足了十卷金剛經再回來。」
  劉輕葶這個樣子。沒有三四個月,是抄不完十卷金剛經的。尚宛妗這麼一說,劉夫人就有些遲疑,她不放心把女兒送到一個都是和尚的地方,更不忍心劉輕葶還沒有徹底好轉就要去寺廟裡面吃苦,想了想道:「白月庵的香火也很好,不如把輕葶送到白月庵。還能多留幾個丫鬟伺候她。」
  尚宛妗搖了搖頭:「不可……夫人有沒有想過,若是對輕葶妹妹下蠱之人起了殺心。幾個丫鬟婆子可防得住?」
  「這……」劉夫人皺了皺眉頭。
  尚宛妗道:「護國寺有一半的和尚是武僧,規矩又嚴,那人要想在護國寺害輕葶妹妹,怕是不容易。再者。咱們錦都城,又不是沒有小娘子去護國寺清修數月的先例。」
  劉輕葶的事情,劉夫人本來就是病急亂投醫才找上了尚宛妗。如今尚宛妗是她抓住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自然不會懷疑尚宛妗這個提議的用意。
  她琢磨了一會兒,到底是應下來了:「那便依尚大小姐所言,我這就讓人收拾東西,等輕葶醒過來了,就立即送到護國寺去……再過兩日便是佛誕節了,我早預定了一間禪房。如今正好給輕葶用上了。」
  尚宛妗嗯了一聲,提醒道:「輕葶妹妹大概還有一個時辰的樣子便要醒了。」
  劉夫人立即道:「那我現在就吩咐人替她收拾行李,等她醒了正好就可以出發了。」劉府裡面有人要害輕葶。她如何敢讓劉輕葶再在家裡多留半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41:01

第四十四章

  輕葶沒有吃過苦,到了護國寺之後,沒有同齡人陪著怕是無聊。不好往那邊送丫鬟婆子,倒是可以讓琬宜陪輕葶一起去,表姐妹同吃同住,無聊了還可以湊在一起下小棋、翻花繩。劉夫人這樣想著。
  怕人家說自己把鄭琬宜當成劉輕葶的丫鬟用。劉夫人並沒有跟尚宛妗說自己的這個想法。
  尚宛妗叮囑道:「夫人,您別怪我多嘴……輕葶妹妹年紀小。一不留神就被人害了。這次能救回來已然是運氣好了。現在人還沒有好徹底,下蠱之人也沒有找出來,除了那位奶娘,旁人皆不可信。」
  「我知道。」劉夫人點了點頭,心裡想著,她一個多活了二三十歲的婦人,難不成還沒有一個十幾歲的小娘子想得周到了?面上卻是不敢得罪尚宛妗的,殷切的笑道,「輕葶這次是多虧了尚大小姐,尚大小姐救輕葶一命,等輕葶好了之後,我再帶她來武威侯府磕頭謝恩,大小姐有任何要求,只要我能辦到,定不推脫。」
  「磕頭謝恩就不必了。」尚宛妗指著桌子上的那一罎子櫻桃蜜餞,「謝禮不是已經放在那裡了麼!」
  她心裡記掛著《天鄞論》的事情,又陪著劉夫人說了幾句話,也不等劉輕葶醒過來了,就帶著尚宛宛,匆匆告辭。
  尚宛宛單純,卻不蠢,回去的路上,她把自己丫鬟趕到外面車轅上坐著,壓低了聲音問尚宛妗:「大姐姐,輕葶真的是被人下蠱了麼?」
  「四妹妹,你需記得,知多必失。」尚宛妗歎了口氣,看著尚宛宛,正色道,「輕葶是你的朋友,你為她擔心無可厚非,別的事情就不是你該操心的了,就是要操心,也該由劉家來操心。」
  尚宛妗顧忌著她的情緒,並沒有把話說太重,尚宛宛卻是立馬聽懂了尚宛妗的意思。她臉上露出幾分歉疚來,又帶著兩份自責,跟尚宛妗道歉:「大姐姐,對不住,是我錯了。」
  「你是我的四妹妹,我又怎麼能怪你呢!」尚宛妗抿著嘴笑了笑,又叮囑道,「這事情就算是已經過去了,回了武威侯府之後,不管是對誰,都不可再提起。」
  「嗯!」尚宛宛用力的點了點頭,「我知道的,大姐姐這是要韜光養晦呢!府裡人若是知道大姐姐有這等本事,只怕心生忌恨,大姐姐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放心吧,我是站在大姐姐一邊的,肯定誰也不告訴!」
  她一邊說,一邊仰著小臉看著尚宛妗,很是得意的樣子。
  尚宛妗哭笑不得,問道:「四妹妹,你可知道禍從口出這四個字?」
  尚宛宛吐了吐舌頭:「我又不傻,我對著大姐姐才會說這些話,對著別人自然不會多說的。」
  兩姐妹說著,馬車就停在了武威侯府正門。錦書先下了車,然後先後把尚宛妗和尚宛宛扶下來。
  尚宛妗一出馬車,就看到前面那輛華麗的馬車以及板著張臉坐在車轅上無所事事的車夫。
  心裡不由得詫異,武威侯府這是來客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下了馬車,她身後的尚宛宛立即大聲嚷道:「這寶馬雕車是誰家的?也太鋪張浪費了吧!」
  尚宛妗阻止不及,只好沖著尚宛宛翻了個白眼。遇到這麼個不長記性的堂妹,她也只好認了。
  然後聽到身後有人道:「小的回小姐們的話,這是錦王府的馬車。」
  一回頭,就看到剛剛還坐在車轅上的車夫已經單膝跪地,給她們行了禮了。
  尚宛妗和尚宛宛都沒有想到前來造訪武威侯府的竟然是錦王韓閬。尚宛宛心裡想著,自己回去之後一定要立即回到自己院子裡躲起來,那錦王是個混世魔王,自己可不要被她看到了才行!
  她思索了一下,居然還記得提醒尚宛妗,一邊挽著尚宛妗的手往裡走,一邊叮囑:「大姐姐,你長得這麼好看,回去之後一定要躲好了啊!」
  尚宛妗被她這話弄得哭笑不得,敷衍道:「是是是,我一定躲好了!」
  心裡卻是比尚宛宛想得更多一些。上輩子韓閬也是與武威侯府有交集的,不過那都是在淩王世子韓懷瑾看上尚宛儀之後,如今韓懷瑾連尚宛儀的面貌都沒有記住,他來做什麼?
  難道還是為了《天鄞論》?
  一邊走一邊琢磨著,剛走到二門處,就見沈嬤嬤在那裡探頭探腦的,登時皺了皺眉,停下了腳步。
  沈嬤嬤知道尚宛妗不耐煩自己,平時也不大敢在尚宛妗面前晃了,細數起來,她差不多有二十來天沒有見過尚宛妗了。今日卻不同,今日她是得了錦王的吩咐在這裡等著的。
  「小姐,」沈嬤嬤小心翼翼的看了尚宛妗一眼,「錦王殿下說,聽聞小姐棋下得好,他得了個殘譜,請小姐過去看看。」
  「他在哪裡?」尚宛妗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小娘子該會的東西,她什麼都會一點。就是這下棋是一竅不通。這錦王又是從哪裡聽聞她棋技了得的了?
  沈嬤嬤道:「錦王殿下和大少爺現在都在長邪上師的院子裡,錦王殿下讓奴婢在這裡等著,說是小姐一回來。就叫小姐過去。」
  他們怎麼湊在一起了?尚宛妗心裡暗暗思忖了一下,然後道:「我回去換件衣裳。」
  尚宛宛一臉同情的看著尚宛妗,提議道:「大姐姐,不如我去漱春院幫你選衣裳吧!」
  「你幫我選什麼衣裳?」尚宛妗失笑,「出去這麼一趟,嬸娘心裡不知道怎麼擔心你呢,你也該過去在嬸娘面前轉悠轉悠。好教她放心才是。」
  尚宛宛琢磨了一下,也覺得尚宛妗說的是正理。於是她扭頭去叮囑錦書:「錦書姐姐,你一定要挑最最老土的衣裳給大姐姐換上!」
  說著她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跟尚宛妗解釋:「錦王殿下那個人,名聲不怎麼好!」
  尚宛妗失笑。尊榮華貴的錦王殿下,在小娘子們心裡,都成了洪水猛獸一般的存在啊!
  她思索了一番,也隱約猜到了韓閬的來意,所以並不是很擔心這個。可又不能拒絕尚宛宛的好意,於是她哄尚宛宛:「還有上師在啊,就是上師不管,哥哥也在啊!哥哥從小習武,錦王殿下身邊的侍衛都不一定打得過哥哥。有哥哥護著我,你還擔心什麼呢!」
  尚宛宛一聽,也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吐了吐舌頭,道:「我忘了還有大哥哥呢!」
  說著兩人道了別,尚宛妗回了漱春院之後隨意換了身衣裳,就帶了錦書往長邪住的院落走。
  長邪住的院落裡面種滿了淩霄花,這個季節正是淩霄花開的時節,枝蔓上。地上,都是花團錦簇。尚宛妗覺得若是踩爛了落花有些噁心,破壞了這意境,就格外小心的下腳。
  她兩隻眼睛盯著地面,提著裙角,專挑沒有落花的空地落腳,若是實在沒有落腳的地方了,就輕輕的用腳尖把前面的落花撥開。
  正走著,忽然就聽得一聲嗤笑。尚宛妗抬頭一看,就看到錦王拿了把摺扇,一臉笑意的站在前面的回廊裡。
  錦王今日穿了浮光錦的衣裳,領口、袖口和要帶邊緣都用金線繡了鎖子紋,腰帶正中間鑲了三顆鴿蛋大小的明珠,腰間懸著兩塊乳白色的玉佩,頭上金冠束髮,整個人看起來端的是英俊無雙……珠光寶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41:16

第四十五章

  韓閬往前面走了走,就走出了回廊,沐浴在了陽光裡面。
  尚宛妗不動聲色的頷首請安,剛剛陽光在錦王身上一晃,她覺得刺得眼睛有些疼。
  錦王笑著問尚宛妗:「雖然日薄西山,太陽不是很烈,可小娘子的皮膚是嬌嫩的,你怎麼不撐把傘過來?」
  那語氣熟稔得兩人似是認識了好幾年一般。
  尚宛妗嘴角抽了抽,客客氣氣道:「勞殿下費心了,不過是幾步路,又時值傍晚,哪裡就曬著了。」
  錦王身子往旁邊側了側,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宛妗妹妹請!」
  尚宛妗正準備抬腳,一聽到「宛妗妹妹」四個字,立馬就呆了,然後額角青筋畢露,心裡一下子變得煩躁無比,這錦王是怎麼回事,宛妗妹妹是他該叫的麼!
  神色一肅,正要開口,就見錦王一臉無辜,瞪大眼睛看著她:「宛妗妹妹怎麼不走?要我扶嗎?」
  這是一個任性妄為的人,不能跟他計較!尚宛妗這樣子勸自己,強壓下自己的怒火,努力做到神色平靜,抬腳走在了前面:「不必,宛妗身子康健,不敢勞煩錦王殿下。」
  韓閬滿意的點了點頭,抬腳跟了上去,他刻意放慢了步伐,始終慢了尚宛妗半步。錦書心裡覺得這錦王就是個登徒子,看向他的眼神充滿了警惕,卻礙于錦王的身份,不敢有絲毫動作。
  尚宛妗心裡歎氣,她是怎麼也沒想到韓閬會孤身一人在這裡等著她的……說到這個,錦王身份尊貴,他來了,哥哥肯定要在旁作陪才是,怎麼讓他自己一個人出來了?
  正欲開口問,就聽到韓閬忽然湊近了半分,在她耳邊問道:「聽說宛妗妹妹是偽造書籍的好手,不知宛妗妹妹師從何人?」
  尚宛妗腳下一頓,心跳猛地慢了半拍,她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尚宛宛把錦王當成洪水猛獸了!
  她強自鎮定,不動聲色道:「原來陶家兄妹是殿下的人。」
  「是我的人,當年遇上他們窮困潦倒,正趕上我想做一樁善事,就收下他們了。」韓閬承認得很爽快,然後似笑非笑的看著尚宛妗,「陶家兄妹與宛妗妹妹的身份那是雲泥之別,我倒是好奇宛妗妹妹是怎麼知道他們二人的。」
  不等尚宛妗開口,他又補充了一句:「可別告訴我是奚舟兄說的!」
  哥哥明明要比他小,這人真是任性妄為,什麼稱呼張口就混叫!尚宛妗被他氣得沒有脾氣了,淡淡的回了一句:「殿下說笑呢,宛妗與陶家兄妹是雲泥之別,殿下比宛妗身份尊貴得多了,與陶家兄妹豈不是比雲泥之別還要雲泥之別?」
  斜陽向晚,韓閬看著面色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尚宛妗,好半晌才從她目光中分辨出一絲狡黠來,忍不住笑了笑。
  尚宛妗這才知曉什麼叫做「一笑春生」。
  韓閬接著問道:「宛妗妹妹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呢!」
  尚宛妗心裡苦笑,反問道:「錦王殿下是想知道宛妗師從何門學了這門手藝,還是比較想知道那本《天鄞論》的事情?」
  她猜著韓閬對這本《天鄞論》是志在必得了,所以才主動提起《天鄞論》,好教韓閬不要繼續糾纏在她會偽書這件事情上。
  誰知韓閬卻一本正經的跟她說:「我都想知道啊!宛妗妹妹一樣一樣的告訴我好了!」
  尚宛妗臉上表情一僵,有些懊悔,她捏著小拳頭抵在自己額頭的太陽穴捶了捶,覺得自己實在是有夠愚蠢。
  韓閬見她這樣,又失笑:「宛妗妹妹可以慢慢組織語言,不著急,我這幾日都會來尋宛妗妹妹下棋的。」
  尚宛妗皺了皺眉,加快了腳步,然後就見前面的前面敞著窗的廂房裡面,檀香嫋嫋,自家哥哥與長邪正爭論得面紅耳赤。
  「我看了那麼多兵書,排兵佈陣,還沒有這麼草率的!」
  「如何是草率?這走法是根據星辰排布推衍出來的,看著雖然簡單,卻是破局的唯一辦法!」
  「上師,占星方面的事情我不懂,不好說什麼,可就是下個棋,又不是真的行兵打仗,怎麼就用得上星盤推演了?」
  「這不是就用上了麼!」
  ……
  尚奚舟不擅與人起爭執,他素來願意謙讓著人家。這會子居然能跟長邪因為一個殘譜爭成這樣,尚宛妗有些吃驚。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她,她抬腳往前走,從門進去,然後笑盈盈的打斷了他們:「哥哥和上師好興致呢!」
  她一出聲,兩人立馬停下了爭執看過來,長邪面上還算鎮定,尚奚舟驚喜之後卻是滿臉疑惑:「殿下剛剛還在這裡,什麼時候出去了?也沒讓人跟著,這怎麼行!」
  韓閬笑著對他點了點頭:「我覺得有些悶,出去走走,跟你們說了,你和上師爭論得入港,想來是沒有聽見。後來遇見大小姐,便一起過來了。」
  尚奚舟還是有些狐疑,他扭頭看向長邪。長邪一本正經道:「錦王殿下走的時候,確實是跟你說了的。」
  長邪的話,尚奚舟還是信的,尚宛妗看著尚奚舟臉上露出自責的神色來,對韓閬道:「是我招待不周了,還請殿下不要怪罪才是。」
  她心裡想著,自家哥哥這麼實誠可不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人騙了!等外祖母來武威侯府的事情過去之後,一定得在這方面好好提點一下哥哥才是。
  韓閬在尚奚舟面前比在尚宛妗面前表現得有禮有度多了,至少不會故意拿言語來挑逗尚宛妗了,他提也不提之前兩人說的話題,跟尚奚舟周旋幾句之後,就幾步走到前面的棋桌前,似模似樣的看了半晌,搖頭:「這個路子之前也有人試過,走不通。」
  然後抬頭看向尚宛妗:「尚大妹妹來試試看?」
  長邪往旁邊走了兩步,讓開位置讓尚宛妗湊過來看那棋桌上的黑白棋子,尚宛妗從善如流的上前,看著韓閬信手撿掉幾顆棋子。
  「這個是長邪走的,看似破了局,實則尤是困獸。你看看這幾個目,看似很好的落子點,其實一環套一環,落子在這裡就是進了陷阱。」
  尚宛妗看著韓閬動作,他的解說也聽得無比認真。眉頭微微蹙著,似乎陷入了沉思。
  韓閬等人見狀,不由得就安靜了下來,不敢打擾她了。這棋局雖然是韓閬為了見尚宛妗找的藉口,可若真能有人把這局給解了,那也是一件讓人歡喜的事情。
  半晌,還是尚奚舟先沉不住氣,問道:「妹妹可有思路了?」
  「啊?」尚宛妗有些茫然,然後問道,「哥哥,什麼是目?」
  幾個人的表情立馬就變得微妙精彩起來!韓閬難以置信的看著尚宛妗:「你連什麼是目都不知道?」
  尚宛妗點點頭:「也沒有人說一個閨閣小娘子要琴棋書畫樣樣都會吧!」然後挑眉看向韓閬,眼神中帶了些揶揄,「我來錦都城尚不曾與人談論過下棋方面的事情,倒不知錦王殿下是從哪裡聽說小女子棋技了得的事情的。」
  這就有些尷尬了,韓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對著看向自己的尚奚舟和長邪,嘴硬道:「可能是本王記錯了。」
  然後又問:「琴棋書畫,尚大妹妹不會下棋,還會什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41:27

第四十六章

  尚宛妗不想跟這人牽扯太多,正要說自己什麼都不會,尚奚舟卻先開口了,他大概是覺得錦王這問話是有些小看了他妹妹,於是他語氣格外得瑟,帶著傲氣:「我妹妹寫的字可好看了,與一般小娘子喜歡的簪花小楷不同,妹妹喜歡顏錫止的字,一手顏體寫得筆法精妙,行筆瀟灑飄逸,筆勢委婉含蓄,有如行雲流水。她前些日子給我寫的扇子,折塵兄看到都自歎弗如呢!」
  尚宛妗還是第一次聽到尚奚舟在外人面前誇自己,那熟練的語氣以及自然的作態,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了。登時臉上就覺得有些燒得慌!忙拉了拉尚奚舟的衣袖,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然後就見錦王韓閬挑了挑眉,看向尚宛妗,道:「原來尚大妹妹還有這等本事!正好我前兩日得了個扇子,扇面上是許澤愷畫的月明千里圖,許澤愷畫畫可以,一手字卻寫得慘不忍睹,我正琢磨著找誰題字呢,既然尚大妹妹有這本事,我少不得要求一求尚大妹妹了。」
  尚宛妗皺了皺眉,就聽到韓閬又道:「去年尚大妹妹進京,我還替尚大妹妹料理過幾個不長眼的敗類呢!咱們這樣的交情,尚大妹妹總不忍心拒絕我吧?」
  他提到之前路上相助的事情,明顯是攜恩求報,尚宛妗如何還能拒絕他!
  尚奚舟反應過來,在心裡拍了自己一巴掌……他平日裡跟好友炫耀自己的妹妹炫耀慣了,怎麼在錦王面前也沒忍住嘴賤了呢!
  不過是提幾個字罷了!
  尚宛妗神色自然的笑了笑,道:「不是什麼大事,殿下若是不怕我把你的扇面寫壞了,就讓人把扇子送過來,或者哥哥派人去取,等寫好了再讓人送到錦王府去便是。」
  「那不行!」韓閬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扇子珍貴,我是不敢讓它落入別人手裡的。不如我明日親自送過來……到時候也正好可以跟尚大妹妹再說幾句話。」
  尚宛妗臉色一變,立馬就明白了韓閬此舉的用意。
  對於要什麼有什麼的錦王韓閬來說,一個扇子算什麼。他真正的目的是來纏著尚宛妗,好從她手裡得到那《天鄞論》!
  尚宛妗有些哭笑不得。她之前還跟哥哥說過,不如乾脆把《天鄞論》交給韓閬,既報了恩,又免去了自己的一些麻煩,算是一箭雙雕。可現在見錦王對這本書的態度,她心裡變得驚疑不定起來。
  他如何知道《天鄞論》這本書的?他為什麼非要得到《天鄞論》?
  在尚宛妗看來,《天鄞論》這種書,任誰知道了它的存在都會心動不已,然後想方設法的要得到它。可這些人裡,不應該包括錦王韓閬才是。
  他的身份尷尬,看著是要什麼有什麼,可註定有些東西他註定不能碰,一旦碰了,就打亂了某種平衡。《天鄞論》單單是醫經也就罷了,偏偏它還有一半記載的是世間奇毒,韓閬執著於它,如何不會引起聖上和朝中老臣們的忌憚?
  韓閬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尚宛妗琢磨不出來。外祖母再過幾日便要到了,她時間本來就緊迫,哪來的精力再與韓閬來耗?
  她咬了咬牙,拋去腦海裡紛繁的思緒,對那珠光寶氣的錦王殿下道:「只不過是一個扇面罷了。宛妗手裡有一本字帖,是顏錫止傳下來的,最是珍貴不過,算得上是古籍了。有心將此字帖贈予殿下,可宛妗也是剛得到此帖,私心裡想要多留一段時間。等宛妗過了眼癮,就讓哥哥轉交給殿下,還望殿下不要嫌棄才是。」
  主動獻上《天鄞論》和被迫交出《天鄞論》,那感覺還是不一樣的。尚宛妗說完這番話,心裡有一種憋屈感。這種憋屈,讓她對韓閬這個人的心思從退避三舍變成了退避三十舍不止!
  只是,憋屈的同時,她又松了口氣,她相信韓閬能聽明白自己在說什麼,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不會再在哥哥和她身上下功夫了。
  誰知韓閬突然嗤笑一聲,道:「尚大妹妹這話說的,未免也太小看本王了,本王像是那種奪人所好的人嗎?尚大妹妹喜歡顏體,那字帖又是顏錫止流傳下來的,珍貴無比,更是尚大妹妹的心愛之物,本王怎麼能與尚大妹妹搶?」
  他不要《天鄞論》?尚宛妗覺得腦子中有根弦斷了,狐疑的看向錦王,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相信他是沒有聽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
  尚奚舟已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心疼的看了眼自家妹妹,覺得自己這個做哥哥的蠢死了,早知道錦王來是這個目的,他就該自己解決了,如何也不讓妹妹來費心神才是。
  於是他開口道:「不過是一本字帖罷了,我和妹妹感激殿下之前的搭救之恩,真心贈予殿下,如何算是殿下奪人所好了?殿下不必有此擔憂。」
  「尚兄和尚大妹妹都這般說了,本王一味推辭,反而顯得本王不講情義了。」韓閬手裡捏了兩顆棋子丟著玩,「不如這樣,左右本王無所事事,接下來幾日都來武威侯府造訪,尚大妹妹把那字帖給我看看就成……或者是說一說。」
  尚宛妗皺起了眉頭。這人是真的不想要從她手裡拿走《天鄞論》……是一開始就這麼打算的,還是臨時起意?
  韓閬這人性子變化不定,與傳言裡面相符甚多,又相去甚遠,捉摸不定得很。她自認為有些小聰明,又仗著比別人多活了一輩子,多了些通透,可只要對上韓閬,她就只剩下了頭疼。
  尚宛妗不欲把時間用在應付韓閬上面來,可礙于對方尊貴的身份以及混世魔王一般的名聲,又不得不順著韓閬來。思前想後,只好把睡覺的時間也用在仿書頁上面來。
  不過兩日的功夫,尚宛妗就又憔悴了許多。背地裡,錦書把韓閬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也拿他沒有辦法。
  韓閬的頻繁造訪,到底是引起了尚老夫人的關注,這日韓閬前腳剛走,越嬤嬤後腳就把尚宛妗請到了常青院。
  見到尚宛妗時,越嬤嬤嚇了一跳,心裡想著,這才多久不見,大小姐就變成這樣了!
  尚宛妗到常青院的時候,正遇上往外走的鐘雪盈和尚宛逑。見了尚宛妗的樣子,也露出驚疑的神色來。她們有心刺尚宛妗幾句,可鐘雪盈因為之前尚宛儀謀害尚宛妗的事情,並不敢得罪她,尚宛逑一個庶女,就是再蠢也不敢在嫡母面前諷刺嫡姐的。因此兩人的話在嘴裡滾了滾,都又咽了回去。
  這一猶豫,尚宛妗跟她們打了個招呼,已經錯身進了常青院。
  「神氣什麼!」尚宛逑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然後一抬頭就看到鐘雪盈陰沉難看的臉色,嚇得一口氣噎在心口,小心翼翼的不敢再開口。
  「走吧!」鐘雪盈嫌惡的看了她一眼。
  越嬤嬤帶著尚宛妗進了內室,尚老夫人犯懶,正躺在軟榻上,讓一個小丫鬟給自己捏肩膀,另一個小丫鬟給自己捏腿,她是這武威侯府裡面最會享受的人了。
  尚宛妗面不改色的請安,尚老夫人早聽著她們進來的聲音了,如今聽到尚宛妗請安,這才懶洋洋的扭過頭來看她。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41:38

第四十七章

  然後就嚇了一跳,猛地坐了起來,失聲驚呼:「元娘,你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了?」
  尚宛妗自然不能在尚老夫人面前說實情的,只道:「最近夜裡難眠,氣色自然也就差點,並不是什麼大事。」
  正是年少不知愁的年紀,有什麼事情能讓一個十四歲的小娘子夜裡難眠?尚老夫人立馬就想到之前尚宛妗被尚宛儀掐脖子的事情來。
  她有些後悔,當時想著家醜不可外揚,那樣的痕跡,如果讓外面的大夫看到了會怎麼想?因此就給了尚宛妗去瘀痕的藥膏,並沒有請大夫來給尚宛妗診治。
  現在看來,掐脖子這件事給尚宛妗帶來的影響,比她想像中還要大一點!元娘若是因為這點事情出了問題,她豈不是白疼愛這個嫡長孫女了!
  尚老夫人皺了皺眉,吩咐小丫鬟端了錦杌給尚宛妗坐下,道:「這樣下去不行,今日是晚了,明日我讓人請余大夫來看看,開副安神的藥。」
  尚宛妗知道自己不需要什麼安神的藥,可她也知道自己若是不讓大夫來看看,安了尚老夫人的心,只怕更沒有清淨日子過,於是一臉感激的應了。
  尚老夫人見她這樣,心情好了幾分,又道:「你外祖母一行人說是如今已經到了惠州城,最多再過三日便能到錦都,錦王名聲不好,想來你外祖母對他也有些忌憚。明日錦王來了,你就跟錦王說說,讓他到時候在你外祖母面前表現一番……你娘走得早,你的事情,你外祖母那邊不鬆口,我們這邊做了決定,說不得還會傳出仗勢欺人的謠言來!」
  尚宛妗臉色一變,心裡騰起一股子怒火來。
  尚老夫人是什麼性子,尚宛妗比誰都要清楚。
  尚老夫人這人最喜歡貪小便宜以及結交權貴,這幾天錦王韓閬時常出入武威侯府,尚老夫人這邊沒有一點動靜,尚宛妗以為尚老夫人也被韓閬的惡名給嚇退縮了。
  沒想到是在這裡等著她呢!
  上輩子她的身份是庶女,尚老夫人把她送給了陸展沉做繼室,這輩子她的身份是嫡女,尚老夫人居然想要用她搭上錦王府!
  尚宛妗被氣得有些暴躁,只想抓住個什麼東西好一陣破壞!她深吸幾口氣,壓抑住這股子暴躁,冷笑著看向尚老夫人:「祖母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尚老夫人嗔怪的看了尚宛妗一眼,慈愛的笑道,「元娘,你娘去了這麼多年,你外祖母又不管你,我這個做祖母的卻不得不為你打算。你年紀也大了,有了那個心思,若是在別人家,少不得被教訓抄女誡,你是祖母的大孫女,祖母又如何捨得呢,少不得為你打算,成全了你。」
  她這話的意思,倒是尚宛妗先跟韓閬看對了眼,她是來幫尚宛妗的。
  尚老夫人心裡想著,她這麼說了,尚宛妗作為一個小娘子自然是害羞的,心裡的第一反應是辯駁自己與錦王沒有私情,而不是怪她自作主張……就算他們真的沒有私情,自己一個做祖母的,為孫女打算,會錯了意,那也是好心不是!
  她想得倒美!尚宛妗目光灼灼的看向尚老夫人,嘴角微微勾起,問道:「祖母是自己想要替孫女做主,還是有人求了祖母為孫女做主?」
  尚老夫人一噎,她沒有想到尚宛妗居然會問這話,然後心念一動,難不成她真的和錦王有私情?
  於是尚老夫人笑得更加和藹,道:「元娘,祖母心裡最喜歡的小輩就是你了,祖母對你怎麼樣,你心裡也清楚。若不是真心器重你,祖母又怎麼會這麼為你打算呢!」
  尚宛妗聽了這話,收斂了神色,神色嚴厲極了,再不見一絲一毫的笑容,她看著尚老夫人冷冷道:「原來在這武威侯府裡面,除了顧姨娘和二娘,還有祖母也是想要逼死我才甘休的啊!」
  「不知宛妗犯了什麼錯,大家都這麼不喜歡宛妗?」她說著臉色一變,盈盈欲泣起來,「祖母若是不喜歡宛妗,要麼讓宛妗清清白白的去死,要麼把宛妗送到莊子裡面去,宛妗再也不回來了,何苦要……」
  她說不下去了,眼睛水汪汪的,臉頰上兩行淚水誠摯無比。
  尚老夫人沒想到尚宛妗說變臉就變臉,心裡打了個突,急忙道:「元娘這是什麼話?祖母分明是為你好,你怎麼能說祖母不喜歡你呢!再說了,你是武威侯府的嫡長女,好好的,祖母怎麼會逼你去死?」
  尚宛妗看向尚老夫人,一臉控訴:「對於女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名聲二字。錦王殿下光明正大的來武威侯府拜訪,光明正大的跟我借字帖看,每次都有哥哥和長邪上師在場,就這樣祖母便要把孫女和錦王殿下湊在一起,那不是逼著孫女去死又是什麼?」
  「胡鬧!」尚老夫人有些心虛,她提高了聲音,「這如何就是逼你去死了?錦王殿下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要錢有錢,要權有權,人又生得俊朗,配你綽綽有餘,我是為了你好才會提這件事,你怎麼反而往我身上扣帽子了?」
  她這話才是真正的強盜邏輯,尚宛妗上輩子見識得夠多了,越媽媽等人跟在尚老夫人身邊也沒有少見,只有錦書,目瞪口呆的站在尚宛妗身後,心裡因為尚老夫人說的話產生了一股子怒意。
  尚宛妗正色道:「我與錦王殿下並沒有私情,祖母慫恿我讓錦王殿下在外祖母面前好好表現,豈不是要天下人都以為我和錦王殿下有了私情?到時候錦王不承認,天下人恥笑,孫女還不如死了算了!」
  尚老夫人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這話了。
  尚宛妗冷笑,抬了抬下巴,看著尚老夫人:「還是說,祖母打算對錦王殿下進行逼婚?」
  她神色間帶著嘲諷。自從尚知章被封了武威侯之後,尚老夫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充滿諷刺之意的表情了,如今見尚宛妗這樣看著自己,登時心頭火起。
  口不擇言道:「誰知道你們之間是不是有私情,你早不說清楚,我會誤會也是正常!」
  她倒是理直氣壯,尚宛妗今日卻是不打算讓著她了,冷笑道:「祖母這是生怕孫女頭上沒有扣上不守婦道這個帽子呢!既然祖母不信孫女的話,明日錦王殿下若是來了,就讓錦王殿下見祖母一面,祖母親自問問殿下是不是和我有私情。」
  然後提點尚老夫人道:「錦王殿下是當今皇室子弟,祖母污蔑他和孫女有私情,那就是在污蔑皇室。污蔑皇室是什麼罪名,孫女年紀小,並不是很懂。祖母不如問問父親去!」
  「你……你……」尚老夫人被氣得不行,猛地站起身來,一隻手哆嗦著指著尚宛妗,「你這個逆女!」
  尚宛妗皺了皺眉:「祖母,孫女行得正坐得端,您要是對孫女不滿,孫女願意把事情拿到府衙掰扯,讓大家評判評判,這樣子的孫女到底算不算得上祖母口中的逆女!」
  這錦都繁華,繁華的背後卻是藏滿了陰私。有哪個大家族的後宅完全是乾乾淨淨規規矩矩的?大家都是秉承家醜不可外揚的原則,能掩飾的,都掩飾掉了。只有尚宛妗才會動不動就要去府衙要說法!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2:13

第四十八章

  尚老夫人被尚宛妗氣得不行,她明知尚宛妗這麼說是故意要在這件事上拿捏自己,可卻也只能任她拿捏。
  武威侯府的面子是她丟不起,污蔑皇室的罪名,她也承擔不起,她還能怎樣?
  尚老夫人一甩袖子,乾巴巴道:「既然你不領情,我又何必巴巴的對你好!這件事以後不必再提,免得你再以為我這個做祖母的是要害你!顧老夫人來的消息你已經知道了,這便回去吧,我這裡也不要你伺候!」
  尚宛妗眼神桀驁的看了尚老夫人一眼,眼見著尚老夫人心裡升起了一絲緊張,她忽然一笑:「那孫女告退!」
  尚老夫人看著尚宛妗的背影,神色複雜無比,在過去這段時間裡,她實在是小覷這個十多歲的小娘子了!
  離開常青院之後尚宛妗心緒難平,外祖母還有三日就到錦都了,比她預期的要早了幾日,而那三十四張書頁,統共才完成一半。
  錦書跟在她身後憤憤不平,壓低了聲音道:「小姐遇上老夫人這樣子的祖母,真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然後她眼睛有些紅:「要是夫人還在,小姐又怎麼會被人欺負成這樣呢!」
  尚宛妗聽著她低聲抱怨,忽然問道:「錦書,我娘是怎麼死的?」
  錦書嚇了一跳:「夫人是病死的啊,小姐你不記得了麼?」
  尚顧氏死的時候,尚宛妗已經記事了,這才過去三四年的時間,尚宛妗忘記什麼也不能忘記自己娘親的死因才是。
  錦書憂心仲仲:「小姐,您這段時間太累了,是不是有些糊塗了?」
  「我自然知道我娘是病死的。」尚宛妗搖了搖頭,小聲問道,「只是我娘還那麼年輕,怎麼說病死就病死了?錦書你好好想想,這件事上面是不是還有什麼疑點?」
  「原來小姐是問這個。」錦書松了口氣,不知想到了什麼,剛鬆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小姐您當初也在懷疑這個,鬧著說是大夫給夫人開的藥方有問題。可族裡的長輩找人驗了藥方,發現並沒有什麼問題。小姐您不相信是這個結果,還特地寫了封信給顧家,要顧家出面查這件事。」
  尚宛妗聽了心裡一凜,問道:「顧家那邊是怎麼回復的?」
  「小姐是把信寫給顧老夫人的。」錦書記憶很深刻,那段時間都是她和錦繡陪著尚宛妗,尚宛妗天天在她耳邊問外祖母的回信是不是到了,「顧老夫人說小姐不該這麼多疑,傷了尚家族人們的心。」
  尚宛妗停下腳步,扭頭看向錦書。
  錦書繼續道:「小姐覺得尚老夫人說得對,又有蘇夫人整日安慰小姐,小姐不想讓大家擔心,便不再糾纏此事了。」
  尚宛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她雖然失憶了,卻不認為以自己的性子會這麼輕易作罷才是。別的事情也就罷了,這件事關乎著她娘的死因,她怎麼可能就這麼算了呢?
  「小姐?」錦書見她神情不對,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
  「走吧,回漱春院。」尚宛妗轉身,抿了抿嘴,並沒有把自己心裡的疑惑說出來。
  錦書也不在這事情上糾結下去,她一邊走在尚宛妗一側匆匆而行,一邊狐疑的問道:「顧老夫人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這麼快就要到錦都了。」
  「你也覺得她來得甚是匆忙?」尚宛妗心裡一動,問道。
  錦書點了點頭,老老實實的說自己的想法:「咱們當初要趕在年前到錦都,所以一路趕著有些辛苦,饒是那樣,路上也花了一個月左右的功夫。大少爺收到顧家的消息才半個月,顧老夫人從家裡出發也不到一個月,這算起來路上花的時間竟比咱們當初還要少上許多!」
  「難不成老夫人走了小道?」錦書猜測。
  尚宛妗搖了搖頭,顧家有錢不是什麼秘密,顧老夫人是個喜歡排場的人,就是走官道都未必安全,又如何會去走小道?
  再說了,若是真的走小道了……她有什麼事情非要冒著危險走小道趕時間?
  「快回漱春院吧,那本書早些弄好,咱們也早些安心。」尚宛妗提快了腳步。
  第二日錦王殿下再來,她就推脫說病了,不肯出去見面了。尚奚舟看著自己妹妹越來越憔悴,心裡對錦王恨得有些牙癢癢,現在尚宛妗說不見,他就鐵了心要攔著錦王。
  錦王撞了兩顆釘子有些不高興:「昨日尚大妹妹並沒有說今日不見本王。」
  尚奚舟強硬道:「昨日妹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會生病。」
  「也不是多大的事情!」韓閬轉身吩咐跟在自己身後的韓平安,「咱們府上的那個王妙花,花大夫,你去叫來給尚大妹妹看看。」
  然後轉頭抬著下巴安撫尚奚舟:「花大夫妙手回春,讓她看看尚大妹妹,保證藥到病除。」
  「等等!」尚奚舟攔下韓平安,氣急,沉著臉,有些沒好氣,對韓閬道,「殿下,我們兄妹二人若是有得罪殿下的地方,請殿下朝著我來,不要再折騰宛妗好不好?」
  韓閬撇了撇嘴,故意裝作沒有聽懂他的話,笑道:「本王讓大夫來給尚大妹妹看病,怎麼就是折騰尚大妹妹了?奚舟兄你這話本王就有些聽不懂了。」
  尚奚舟想著尚宛妗那形銷骨立的樣子,以及厚重的黑眼圈,忍不住心裡一酸,眼眶有些紅:「殿下,算是我求您了,宛妗是我妹妹,她有個什麼事情,我恨不得自己代她受過,她這一天比一天憔悴,我看在眼裡,就跟剜我的心一樣。」
  他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今天也不知怎麼的,這話就順順溜溜,用一種滿含著心疼愧疚的語氣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他就後悔了,膝蓋一軟,正打算給錦王韓閬磕頭請求,就聽到韓閬開口說了個「好」字。
  尚奚舟有些錯愕的看向韓閬,他是個多麼惡劣的人,尚奚舟這段時間多少也有些體會,萬沒有想到韓閬這麼輕易的就松了口。
  韓閬不知怎麼的,神色有些怔忪,看向尚奚舟,重複道:「好,以後我再也不會為難尚大妹妹了。」
  然後抬腳就往外走,嘴裡吩咐韓平安:「咱們走,這就回錦王府。」
  他這麼一來,尚奚舟心裡反而有些忐忑,心裡想著,錦王這該不是生他們兄妹二人的氣了吧?
  正想著,就見韓閬腳步一頓,頭也不回的對他道:「等會兒我會派個人過來,你叫……你妹妹好好休息,等顧沈氏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再來找她。」
  說完就抬腳走了。尚奚舟聽得滿頭霧水,可韓閬已經上了馬車,他要問也沒地兒問去了。
  等過了正午,就有一個五六十歲年紀的健碩老者找上門來,說是錦王殿下派來給陶牧南打下手的。把人領回鶴鳴院,一問,才知道是翰林院修書的老吏。他雖然只是修書的老吏,仿書這種事情也是做得來的。
  錦王這是在幫他們?尚奚舟心裡想不明白,親自去了漱春院,把來龍去脈一股腦的說了。
  「既然如此,」尚宛妗比尚奚舟想得開,「你把這剩下的書頁都帶回鶴鳴院,讓他們二人弄吧,我也正好休養生息……錦王殿下這段時間,怕不是真與咱們為難,具體是怎麼回事,等外祖母來了之後再看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2:24

第四十九章

  尚奚舟一聽,立馬高興了,自家妹妹終於不用這麼辛苦了!
  尚老夫人說是三天,誰知才兩天的功夫,顧老夫人就到了。
  《天鄞論》還沒有弄好,尚宛妗只好硬著頭皮先去見顧老夫人,希望顧老夫人能不要立即提到《天鄞論》,再拖一拖。
  按理說外祖母提前到了,尚宛妗應該感到驚喜。可對顧家的疑惑,對顧老夫人的疑惑,讓尚宛妗此時是驚大於喜。
  她一邊讓錦書給自己找會客穿的衣裳,一邊暗自調整自己的情緒。等出漱春院的時候,已經同一般急著見外祖母的小娘子無異了。
  如今已經是四月的天氣,院子裡繁花似錦,下人們知道尚宛妗不喜歡踩爛了的落花,所以時時刻刻注意著把青石路上的落花掃到旁邊的草上堆著。
  尚老夫人和鐘雪盈、二夫人在花廳裡面接待顧老夫人,已經有下人出門稟報尚知章。尚宛妗一邊匆匆往花廳趕,一邊猜測顧老夫人的模樣。
  她上輩子失憶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顧老夫人,因此並不記得顧老夫人的長相。所以琢磨了半天,也沒有琢磨出顧老夫人的樣子來。
  於是她低聲問身邊的錦書:「錦書,你見過外祖母嗎?」
  「顧老夫人?」錦書點了點頭,「見過,小姐六歲的時候,顧老夫人還特地來彭州尚家給小姐送過生辰禮。」
  「外祖母親自來的?」
  得到錦書肯定的回答之後,尚宛妗更是詫異起來。會親自來彭州給一個外孫女送生辰禮,那應該是極喜歡她和娘親才是。為什麼她看到的,卻是外祖母時時刻刻站在顧盼雪一邊,絲毫不把她和娘親當一回事?
  尚宛妗忍不住又問道:「外祖母長什麼樣子的?」
  六歲的時候已經記事了,尚宛妗素來是過目不忘,卻忘記了顧老夫人的模樣,按理說錦書應該起疑的。可錦書心裡最信服的就是尚宛妗,如今她問什麼,錦書都不會覺得奇怪。
  仔細回想了一下,錦書道:「婢子記得,顧老夫人長得有些富態,眉眼比較祥和,臉上時常帶著幾分笑意。那個時候小姐和二小姐總爭著跟老夫人一起玩,老夫人很有耐心,教你們一筆一筆的寫字畫畫。」
  這樣的外祖母,怎麼會那樣對她和娘親呢?尚宛妗聽著錦書的描述,心裡更是狐疑了。然後轉念一想,難不成是顧家有什麼麻煩了?外祖母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這麼一想,她心裡就急切了幾分,擔心顧老夫人路上這麼趕是遇著什麼事兒了,加快腳步,匆匆朝著花廳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花廳外面,就聽到裡面寒暄的聲音,二夫人正說著話,抬頭看到尚宛妗,忙笑道:「看,說曹操曹操到,元娘這不是來了麼!」
  尚宛妗掃了花廳裡面一眼,把視線落在一個衣著華麗、兩頰無肉、眼神淩厲,看起來不是很好相處的老夫人身上。
  想著剛剛錦書的描述,心裡不由得有些狐疑,遲疑著走進了花廳。
  難不成來的人不是外祖母?尚宛妗皺了皺眉,心裡更擔憂了……她怕顧老夫人真的是在路上出了什麼事情。
  可是,如果這人不是顧老夫人,她為什麼會穿這麼華麗,身後會有那麼多的丫鬟婆子伺候?
  尚宛妗正驚疑著,二夫人已經起身走了過來,笑著把尚宛妗往那老夫人的面前一推,笑道:「這乍見親人,元娘還害羞上了呢!」
  然後對尚宛妗道:「傻孩子,這是你外祖母,還不快上去打個招呼!」
  尚宛妗心裡吃了一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上前,有些急切的跪下來給顧老夫人磕頭請安。
  雖然說禮不可廢,可許多長輩,為了表示對晚輩的喜愛,要麼會親自阻止晚輩跪下去,要麼會讓身邊的丫鬟、婆子把人給拉起來。
  顧老夫人當著眾人的面,卻是端坐著不動,眼睜睜的看著尚宛妗把一套大禮行完了,也沒有叫人起來。
  語氣威嚴而冷冽的問跪在地上的尚宛妗:「宛妗……長這麼大,我都有些不認識了。怎麼就你一個人來了,你姨娘和妹妹呢?」
  岳姨娘也是從顧家跟過來的人,因此顧老夫人這話一出來,大家都以為她問的是嶽姨娘和三娘尚宛逑。尚宛妗心裡卻不這麼想的。
  她不動聲色道:「岳姨娘和三妹妹與宛妗並沒有住在一起,她們知曉外祖母來了,應當已經在路上了。」
  「誰問她們啊!」顧老夫人皺了皺眉,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手指不斷的擊打著自己的大腿,似是有些焦躁,「盼雪和儀姐兒呢?」
  她叫尚宛妗這個嫡親的外孫女「宛妗」,卻叫尚宛儀「儀姐兒」,親疏立現。尚宛妗跪在地上,臉色一變,心裡對這個外祖母更是琢磨不透起來。
  前些日子尚宛妗才頂撞過尚老夫人,尚老夫人有心讓尚宛妗吃些教訓,因此也不開口給尚宛妗解圍。鐘雪盈巴不得尚宛妗倒楣呢,就更不會開口幫尚宛妗說話了。
  尚宛妗心底歎了口氣,嘴裡老老實實道:「顧姨娘身子不好,去了莊子裡休養,二妹妹得了疫病,怕傳染人,於是送到家廟去了。」
  「你們把盼雪送到莊子裡面去了?」顧老夫人語氣一厲,轉頭看向了尚老夫人。她眼神兇狠,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尚老夫人也嚇得一個激靈!
  被嚇了一跳之後,尚老夫人心裡升起一股子惱怒來,她顧家再厲害又如何,尚家現在可是京中權貴,她兒子在邊關為保衛大齊受過傷流過血的,她顧沈氏有什麼資格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眉頭一皺,尚老夫人正要拿話刺顧老夫人幾句,就見尚奚舟匆匆來了。
  尚奚舟進了花廳之後,被花廳裡面的氣氛嚇到了,然後視線就落在了跪在顧老夫人面前的尚宛妗身上。
  眼裡燃燒起一股子憤怒來。之前心裡因為馬上要見到外祖母了產生的喜悅,這會子消弭殆盡。
  顧老夫人看了尚奚舟一眼,什麼表示也沒有,而是繼續質問尚老夫人:「盼雪從小在我跟前長大,就跟我的女兒一樣。她到底犯了什麼錯,你們要把人送到莊子裡面去?」
  其他人聽著這話是什麼感覺,尚宛妗不知道,她只知道,這話剛入耳,她的整顆心都涼了。
  她剛剛在路上還在為外祖母以前的做法找藉口,覺得她可能有什麼苦衷……現在看來,能有什麼苦衷!還會有什麼苦衷!
  尚奚舟大步走上前,一把把尚宛妗拉了起來,然後沉聲問顧老夫人:「顧姨娘有心謀害我們兄妹二人,自然去了莊子裡面。她是罪有應得!外祖母問顧姨娘犯了什麼錯,我們要把人送到莊子裡面去,那麼奚舟就要問問外祖母,妹妹犯了犯了什麼錯,你要讓她一直跪著?」
  尚奚舟生得人高馬大的,皮膚又黑,沉聲說話的時候就帶了些氣勢,有些嚇人!每當他這樣的時候,尚老夫人一般是順著他的,就是鐘雪盈,偶爾也會服軟。
  誰知顧老夫人卻是脖子一梗,皺著眉頭,訓斥尚奚舟:「你這是什麼態度?這就是你面對長輩時該有的態度嗎?一進門也不請安,倒先訓斥起外祖母來了!也不知道盼霜是怎麼教導你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2:36

第五十章

  盼霜就是尚顧氏,尚奚舟和尚宛妗的生母,顧老夫人嫡親的女兒。
  顧老夫人不提顧盼霜還好,一提顧盼霜,尚奚舟心裡的怒火更甚,他冷聲對顧老夫人道:「我是騎馬射箭的武夫,又不是知書達禮的書生,這輩子印象裡也不曾見過外祖母,自然不知道見了外祖母應該如何行禮了。我從小跟著爹爹在邊關長大,外祖母如何能因此怪罪我娘親?」
  然後他冷笑一聲:「是了,娘親雖然是外祖母的嫡女,可她已經死了,在外祖母心目中自然比不上一個給人當妾的庶女了!」
  「你說的這是什麼混帳話!」顧老夫人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來,「你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外祖母放在眼裡?還是說是尚家教你說這種話的?」
  她這話一出來,大家的臉色都變了,尚老夫人冷著臉對顧老夫人道:「顧老夫人,奚舟是我武威侯府的嫡長子,他爹是武威侯,以後可是要請封世子的。你這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訓斥,怕是有些不合適吧?」
  尚老夫人心裡雖然想給尚宛妗一個教訓,卻不願意自己唯一的嫡孫被連累了。
  顧老夫人一聽,立馬就暴怒起來,正要說話,她身後的一個老嬤嬤卻拉了她一把,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尚宛妗的視線一直落在顧老夫人身上呢!也不知道那老嬤嬤說了什麼,顧老夫人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平和,最後徹底恢復平靜。
  她擺擺手,坐了下來,對尚奚舟和尚宛妗道:「是我著急,所以說錯了話,你們兄妹倆別放在心上……外祖母年紀大了,總是口不擇言。」
  她說著還笑了笑。
  顧家家大業大,顧老夫人來這一趟帶了很多的禮物。因此,她這一服軟,尚老夫人等人就不跟她計較了,繼續好言好語的說起話來。
  尚奚舟也不是一個小肚雞腸會胡攪蠻纏的人,顧老夫人畢竟是長輩,她都這麼說了,尚奚舟也不好計較下去,上前一步給顧老夫人請了安,然後拉著尚宛妗在顧老夫人下首坐下。
  說了一會兒閒話,顧老夫人又提起顧盼雪的事情來:「盼雪年紀小,不懂事,都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娘了,還行事不知輕重。她謀害舟哥兒和妗姐兒實在是她不對,可恨山高路遠,隔著千里萬里,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使不上力。」
  她這麼一說,尚奚舟心裡舒服了一些,以為顧老夫人終於要斥責顧盼雪了。尚宛妗卻是皺了皺眉頭,顧盼雪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年紀小?有那成親早,生孩子早的人,這個年紀都做祖母了!
  顧老夫人繼續道:「好在舟哥兒和妗姐兒也沒有出什麼大事……盼雪在莊子裡有一段時間了吧?應該也知道自己錯了,該處罰的都處罰了,我難得來一次,不如把人先放出來,我們娘倆也聚一聚,說說體己話吧!」
  她這話一出來,眾人的神色都變得有些精彩了。大家都沒有想到第一個給顧盼雪求情的居然會是尚奚舟和尚宛妗嫡親的外祖母。
  尚宛妗難以置信的看著顧老夫人,心底一片冰涼:「外祖母,顧姨娘差點兒害得我和哥哥挨家法去族譜逐出錦都城!」
  「你們不是沒事麼!」顧老夫人皺了皺眉,「盼雪不也挨了家法?她犯了錯,都已經受罰了,宛妗,你怎麼就沒有學到盼霜一絲半點兒的大氣?這點小事也要斤斤計較?」
  「這是小事?」尚宛妗目瞪口呆。
  顧老夫人看向尚宛妗:「你和舟哥兒好好的坐在我旁邊呢,盼雪和儀姐兒一個在莊子裡,一個在家廟裡面,誰享福誰受苦,難道還看不出來麼?」
  「那是外祖母您沒有看到我受苦的時候!」尚宛妗忍不住脫口而出。
  顧老夫人一臉嫌棄的看著尚宛妗,就跟看著一個滿口謊言的小輩一樣:「你娘去世四年了,都是盼雪在照顧你,你有吃有喝衣著光鮮,出門是大小姐的排場,盼雪可有一點苛刻你的?」
  她這話說得沒錯,在彭州那些年,顧盼雪確實沒有在這些方面苛刻過她。可那是因為有族裡長輩和蘇夫人看著,她不敢苛刻尚宛妗!
  尚宛妗心裡有些堵,一時半會兒說不出話來。
  尚老夫人看了眼旁邊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鐘雪盈,皺了皺眉,忽然就開口道:「親家這麼遠來,一路奔波,想來是累了。漱春院二娘的屋子空著呢,我前幾日已經找人打掃收拾乾淨了,元娘,你還不快領親家去歇息歇息。」
  然後又對顧老夫人笑道:「等大郎回來了,我讓他去跟你請安。」
  她不是為顧老夫人著想,而是為尚奚舟著想,怕這樣的外祖母會墮了尚奚舟這個武威侯府大少爺的面子。
  顧老夫人心裡卻想著,顧盼雪這事兒,只怕還要從尚宛妗身上著手才是。受害人是尚奚舟和尚宛妗,尚奚舟不好說話,尚宛妗若是開口要求顧盼雪回來,只怕顧盼雪就可以回來了。
  或者,她還可以想法子讓尚知章休了顧盼雪,自己把人帶回顧家去!
  鐘雪盈和尚二夫人送顧老夫人到了漱春院,然後都借著手裡還有事情沒做完,告辭而去。
  尚奚舟和尚宛妗陪著顧老夫人進了尚宛儀的房間,然後看著顧老夫人身邊的老嬤嬤指揮人把行李整理出來。
  顧老夫人之前的言行,已經耗盡了二人的孺慕之情,還在這裡陪著,不過是因為顧老夫人是長輩,他們應該在這裡陪著罷了。
  正僵持著,顧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大丫鬟湊到顧老夫人身邊,小聲道:「老夫人,該吃藥了。」
  難怪外祖母不像錦書說的那般富態,原來是病了!尚宛妗下意識的抬頭朝顧老夫人看去,正看到顧老夫人眼裡一閃而過的歡喜,心裡立馬就生了疑惑,吃藥有什麼好高興的?
  然後便見顧老夫人起身,對他們二人道:「舟哥兒回去吧,妗姐兒在這裡等等我,咱們待會兒說說話。」
  說完不等兩人回答,就進了內室。
  看步態,竟是有些急不可待。
  尚奚舟擔心妹妹待會兒受排揎,於是假裝沒有聽到顧老夫人的話,依然在尚宛妗身邊穩坐不動。
  尚宛儀房間的外室和內室跟尚宛妗的房間一樣,用珠簾隔開的。顧老夫人進去之後,立馬有丫鬟把珠簾放了下來,然後只聽到顧老夫人低聲吩咐了句什麼,老嬤嬤立即帶著人搬了個屏風在珠簾後面擋著。
  尚奚舟和尚宛妗面面相覷,心裡都升起一股子疑惑,不過是吃藥而已,又不是吃什麼長生不老的仙丹,至於這麼小心翼翼麼!
  尚宛妗小心翼翼的聞了聞,隱約聞到有硫黃的氣味,接著便是檀香的香味了,心下了然,顧老夫人只怕是為了掩蓋她吃的藥的氣息,特地點了檀香。
  又等了一會兒,便見老嬤嬤帶人挪開了屏風,大丫鬟打起了珠簾,顧老夫人面色紅潤的走了出來。
  尚宛妗心下一動,問道:「外祖母的氣色比之前好了許多,不知外祖母吃的是什麼金貴的丸藥?」
  顧老夫人心情看起來很好,臉上帶了笑模樣,對尚宛妗道:「不是什麼金貴的東西,只是比較難得罷了,補氣養身的東西。」對於尚宛妗「丸藥」的說法,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2:46

第五十一章

  她看到尚奚舟還坐在尚宛妗身邊,只是略頓了頓,竟然沒有生氣,而是笑盈盈的擺手讓兩人趕緊坐下。
  問起尚奚舟成家的大事來:「……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早些年你在邊關,自然是沒什麼好說的,如今到了錦州,這親事也該上心了。」
  她笑著對身後的老嬤嬤道:「我之前還想著讓舟哥兒跟咱們家的五丫頭親上加親,沒成想姑爺封了侯爺,舟哥兒以後是要請封世子的,咱們家五丫頭可就配不上舟哥兒了。」
  顧老夫人這態度,跟之前完全是兩個樣,兄妹二人心裡驚疑不定。
  尚奚舟勉強笑了笑,對顧老夫人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心不上心,也不該是奚舟考慮的……而且奚舟身無功名,又如何配得上人家小娘子!」
  顧老夫人雖然是尚奚舟的外祖母,也管不到尚奚舟的親事上來。尚奚舟這麼說,她便點了點頭,很贊同的樣子:「你這話是正理……如今可有念書?」
  竟是又關心起尚奚舟的功課來了。
  尚奚舟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有的。」
  顧老夫人便滿意了,轉身對身後的老嬤嬤道:「我記得我箱篋裡面有幾本書,是三郎淘來的,是不是一起帶了過來?你去看看,若是一起帶了過來,就拿給舟哥兒,算是我這個外祖母送的見面禮了。」
  那老嬤嬤果然進內室去翻找顧老夫人說的那幾本書。
  顧老夫人又問尚宛妗:「……習字了麼?女紅如何?平日裡都玩些什麼?跟家裡的姐妹相處可好?」
  尚宛妗都一一答了。
  正說著話,那老嬤嬤就拿著幾本舊書出來了,她當著顧老夫人的面翻了翻書頁,然後才呈給顧老夫人:「老夫人記得可真准,這書,可不是帶了過來了!」
  顧老夫人看也沒看,就道:「你給我做什麼,直接給舟哥兒。」
  尚宛妗心裡覺得有幾分奇怪,然後就聽到尚奚舟笑著打趣道:「原來外祖母身邊的嬤嬤也是識字的……嬤嬤年紀這麼大了,眼神倒是極好的。」
  尚奚舟這麼一笑,尚宛妗也反應過來哪裡不對了。老嬤嬤剛剛看似隨手翻動,卻是幾本書都翻了一遍的,倒像是在檢查這書。
  尚宛妗看了眼顧老夫人,顧老夫人笑道:「她可是個女翰林,你們好些人都比不上的。」別的卻不肯多說了。
  尚奚舟收了書道了謝,顧老夫人打了個哈欠,有些犯困的樣子。那老嬤嬤開口問道:「老夫人可要歇息一會兒?」
  顧老夫人看了尚奚舟和尚宛妗一眼,點了點頭。
  老嬤嬤便對尚奚舟和尚宛妗道:「表少爺,表小姐,請先回去吧,老夫人舟車勞頓,也累了,要歇息一會兒。」
  尚奚舟和尚宛妗見狀,便答應了行禮告退。誰知剛走到門邊,顧老夫人忽然開口,道:「舟哥兒回去,妗姐兒留下來伺候我小睡。」
  尚奚舟臉色一變,就要開口,尚宛妗忙對他搖了搖頭,開口道:「哥哥先回去吧,宛妗難得見到外祖母,心裡正想好生跟外祖母親近親近呢!」
  尚奚舟無法,只好先出去了。
  尚宛妗抬腳走到顧老夫人身邊,笑著問道:「外祖母,我扶你去朱床上還是去軟榻上?」
  朱床比軟榻舒服,可要上朱床的話,就要換一身中衣,比較麻煩。
  顧老夫人卻道:「怪麻煩的,幫我去了頭上的首飾和身上的外衣,就在軟榻上躺一躺吧!」
  尚宛妗便扶著顧老夫人進了內室,幫她去了頭上的珠釵,褪了身上的外衣和腳上的軟面鞋,扶著人在軟榻上躺了下來。
  這時內室已經滿室檀香,讓人聞不出半點兒端倪。
  尚宛妗抬頭掃了眼內室的桌子上,只見那上面有一個琉璃碗,碗裡有些褐色的水漬。心下覺得奇怪,難道外祖母剛剛吃的不是丸藥,而是沖水服用的米分狀藥?
  她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對顧老夫人道:「外祖母,這枕頭有些低了,要不要墊一墊?」
  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顧老夫人答話,低頭一看,竟然已經睡著了。
  尚宛妗以為,顧老夫人留她下來伺候,是因為有話要跟她說。沒想到顧老夫人真的是要留她下來服侍!
  老嬤嬤走過來遞了把絹扇放在尚宛妗面前,道:「這屋子窗戶外面是幾株合歡樹,怪多蟲子的,老夫人不喜歡關窗,表小姐既然留下來伺候老夫人小睡,就拿這扇子幫老夫人趕一會兒小蟲子吧!」
  長輩身邊年長的奴僕地位是比小主子們還高的。老嬤嬤使喚尚宛妗,尚宛妗也不好說什麼,伸手拾起絹扇,就坐在了軟榻下的腳踏上,動作輕柔的扇著。
  老嬤嬤又轉身對錦書道:「姑娘若是無事,就過來幫老奴整理一下老夫人的衣裳。」
  錦書看向尚宛妗,尚宛妗對她點了點頭,然後眼神往桌子上的琉璃碗瞄了一眼。
  錦書會意,答應著跟著老嬤嬤去了。
  顧老夫人這一睡就是一個時辰,尚宛妗換了左手換右手,兩隻手都酸了。見顧老夫人醒了,總算是松了口氣。
  她收了絹扇,笑著問顧老夫人:「外祖母先起身穿衣裳,還是先用蜂蜜水漱漱口醒神?」
  顧老夫人皺了皺眉,厭惡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尚宛妗:「是你啊!」
  尚宛妗臉上的笑容一僵。
  顧老夫人不等她反應過來,劈頭蓋臉的問道:「盼雪和儀姐兒呢?」
  尚宛妗不動聲色的笑道:「外祖母忘記了?顧姨娘去了莊子裡,儀姐兒去了家廟啊!」
  顧老夫人眯了眯眼睛,又揉了揉太陽穴,徹底清醒過來,想起之前的事情,皺著眉頭道:「你也太會作妖,容不得人,好好的姨娘和庶妹,怎麼就趕走了呢?你要是看不得她們在眼前,就跟你爹爹說去,我把人帶回顧家。」
  她說這話不像是信口說的胡話,倒像是真的有這個意思!尚宛妗沒有多餘的心思計較顧老夫人不過是小憩了一會兒,怎麼對她的態度又變了,只道:「這事兒宛妗說了不算,武威侯府還是父親當家的。」
  「沒出息的東西!」顧老夫人嫌棄的看了尚宛妗一眼,然後朗聲喊道,「如眉,來伺候我起身!」
  然後便見一直跟在顧老夫人身邊那老嬤嬤匆匆走了過來:「老夫人這便醒了?可是沒有睡舒坦?」
  「哪裡比得上家裡!」顧老夫人撇撇嘴,「要不是為了……我才不來這兒呢!」
  尚宛妗聽著這話,猛地抬起頭來,與如嬤嬤警惕的眼神剛好對上。如嬤嬤語氣有些嚴厲:「表小姐是怎麼打扇的?為長輩做這麼點小事也想著偷懶麼?」
  顧老夫人有些不耐煩:「你給我穿衣裳,跟她有什麼好說的!」
  然後似乎不願意尚宛妗杵在自己面前,又開口對尚宛妗道:「你先下去吧……等晚膳的時候你跟你爹爹說一說,明兒個咱們去莊子裡看盼雪!」
  竟是要去莊子裡看一個犯了錯的姨娘!還要她給尚知章開口!外祖母這是瘋了麼?尚宛妗難以置信的看向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又有些焦躁起來:「你還不快走?傻愣在這裡做什麼?難不成還指望從我這裡得點什麼好處再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2:57

第五十二章

  尚宛妗就是再好的性子,也呆不下去了,忍住鼻子裡的酸澀,朗聲道:「錦書,咱們走。」
  錦書立馬把手裡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往箱篋裡面一丟,快步走到尚宛妗身邊,同尚宛妗一起出了門。
  等回了尚宛妗閨房,錦書心疼極了:「小姐還從來沒有給誰扇過那麼久的扇子!」她扶著尚宛妗在雕花梨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手裡按揉著尚宛妗的手腕。
  「也還好。」尚宛妗抽回自己的手來,吩咐倒茶水的澍香去門口守著,然後問錦書,「你剛剛也見到外祖母了……她跟你之前描述的樣子,完全不同。」
  錦書知道尚宛妗想問什麼,她幫尚宛妗茶盞裡面的茶水吹涼了遞給尚宛妗,然後才道:「也才過去七八年,老夫人身上就發生了這麼多變化。要不是錦書記性好,幾乎以為那人不是老夫人,而是別的什麼人假冒的了。」
  尚宛妗抿了口茶,不說話了。
  錦書說外祖母變了許多,幾乎以為是別人假冒的外祖母了,意思其實是,雖然外祖母身上的變化有些大,但是她的的確確是外祖母無疑。
  外祖母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從錦書口中那個富態和氣的老太太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正琢磨著,錦書把一方絹帕遞到尚宛妗面前來:「小姐看看這個,可能看出什麼問題?」
  尚宛妗嚇了一跳,有些激動:「這是……」
  錦書笑著點了點頭:「鼻子見小姐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往那琉璃碗上面飄,就趁著大家不注意,用絹帕沾了沾碗裡的水漬。」
  尚宛妗看著那絹帕,興奮得不行,猛地撲上去抱住錦書的腰,一張俏臉漲得通紅:「錦書你最好了!」
  錦書抿了抿嘴,有些羞赧:「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小姐的忙,這上面水漬都幹了。」
  「不礙事。」尚宛妗鬆開手,接過錦書手裡的絹帕,道,「你洗一個茶盞,裝一杯熱水來。」
  錦書忙答應著去了。
  等熱水取來了,尚宛妗把絹帕放在茶盞裡面泡了。等茶盞裡面的水涼了,她伸出一根手指蘸了蘸,就打算往嘴裡送。
  錦書急了,拉著不讓,跺腳道:「這絹帕婢子用了好些日子了,髒著呢!小姐如何能入口!」
  又道:「若非要嘗嘗,婢子替小姐嘗吧!」
  「你能嘗出什麼來?」尚宛妗失笑。
  錦書一琢磨,就泄了氣。只好由著尚宛妗把手指頭往舌尖送。
  錦書的絹帕料子不是很好,一股布料和染料的味道,再加上之前沾上的琉璃碗裡面的水漬確實挺少的。尚宛妗這一嘗,除了辨別出裡面有硫黃的味道,還真辨別不出有別的什麼。
  錦書問道:「小姐,可知道是什麼了?」
  尚宛妗老老實實道:「我之前便聞到硫黃的氣味,這一嘗,果然有硫黃的氣味。」
  錦書一聽,就急了:「那豈不是白嘗了?」
  「也不是白嘗了。」尚宛妗抿了抿嘴,接過錦書遞過來的茶盞漱了漱口,「至少說明了外祖母吃的真的不是丸藥,而是沖服的米分末。」
  有什麼藥是米分末狀的需要沖服?尚宛妗陷入了疑惑。
  尚宛妗上一世給陸展沉試藥,各種稀奇古怪的毒藥她都吃過,所以這個世界上,除了陸展沉,沒有人比她更瞭解毒藥的了。
  可她對毒藥再瞭解,對醫理卻是一竅不通的。
  於是她略一琢磨,便對錦書道:「你去夫人那裡要牌子,夫人若是不給,你就去老夫人那裡去要。要來了牌子立即讓人去把余大夫請進府來。」
  錦書嚇了一跳:「小姐身子不舒服?」
  「對!」尚宛妗眼睛亮亮的,「就說我身子不舒服,讓余大夫來看看。她們若是問起來了,就說我突然頭疼,反胃,吐得厲害。」
  如今正是初夏時節,小娘子貪涼吃壞了肚子,也是常有的事情。尚老夫人和鐘雪盈停了,都不會起疑。
  錦書聽她這麼說,才知道所謂的身子不舒服不過是個托詞,知道尚宛妗身體沒事,錦書松了口氣。道:「婢子讓澍香進來伺候小姐睡一會兒,婢子這就去找夫人要牌子。」
  尚宛妗的憔悴大家是看在眼裡的,再加上如今顧家來人了,鐘雪盈也不敢推三阻四,立即給了錦書出門的牌子。錦書拿著牌子找了鶴鳴院的小廝望舒跑腿,然後才回了漱春院。回到漱春院之後她先拐去小廚房,讓小廚房的張嬸子燒了熱水,又吩咐澍玉來端了,這才回了尚宛妗的閨房。
  之前因為尚宛儀謀害尚宛妗的事情,顧盼雪和尚宛儀身邊伺候的人基本上都發賣了。澍玉的娘親劉二娘本來也是在內的,也不知道她們怎麼找到門路了,居然讓二夫人身邊的劉嬸子替她說了話,劉嬸子是跟在二夫人身邊的老人了,她開口也有些分量,因此二夫人給劉二娘施了恩,允了她給自己贖身。
  劉二娘本來想一併把澍玉的賣身契也贖走的,可惜尚宛妗不肯讓她如願,捏緊了賣身契不肯放人。二夫人自然不會為了一個下人得罪尚宛妗,此事便作罷了。
  澍玉自己倒是不願意被贖身,贖身之後,回家穿的是荊釵布裙,吃的是粗茶淡飯,哪裡有在武威侯府來得體面舒適!知道尚宛妗把自己留下來了,她反而高高興興的去給尚宛妗磕了頭。
  只是事情過去將近兩個月了,尚宛妗再也沒有讓她近身伺候過,這讓澍玉心裡擔憂得很。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端熱水去主屋的差事,澍玉激動得不行,打定了主意要趁著尚宛妗身子不舒服好好伺候,好讓尚宛妗記得她的好。
  錦書帶著澍玉進屋的時候,尚宛妗已經除去了身上的累贅躺在了朱床上,澍香弄了個錦帕疊起來放在她額頭上,似模似樣。
  澍玉不等吩咐,上前一步,擔憂的看著尚宛妗,問道:「小姐可有哪裡不舒服?」
  尚宛妗沒有理她。澍香嗤笑道:「你又不是大夫,問了小姐哪裡不舒服,是能代小姐受苦還是能夠醫到病除?」
  澍玉被澍香這話擠兌得小臉漲得通紅,心裡忿恨又不能拿澍香怎麼樣,畢竟現在澍香是二等丫鬟,澍玉是三等丫鬟,她呐呐道:「婢子只是關心小姐。」
  澍香指了指那盆熱水,吩咐道:「你要是真關心小姐,就拎了毛巾,晾一晾然後給小姐擦一擦身子。」
  澍玉巴不得有活兒幹呢,哪裡會反駁她,立馬就手腳麻利的動起來了。
  等澍玉給尚宛妗擦了一遍身子,就有小丫鬟跑來稟報說余大夫來了。錦書認得那小丫鬟,是武成院小廚房周嬸子的女兒,叫阮阮,因為年紀小,又生得可愛,這段時間很討鐘雪盈的歡心。
  果然,阮阮稟報完了之後並不走,笑嘻嘻的跟錦書說話:「錦書姐姐,我在這裡玩一會兒,等夫人來了,再跟著夫人一起走。」
  錦書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把尚宛妗平日裡用來提神的薄荷糖取了幾塊給她,道:「大小姐病了,我也走不開,阮阮你去院子門口玩,替我迎一迎夫人可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3:08

第五十三章

  阮阮接了糖塊,立馬笑嘻嘻的答應著蹦蹦跳跳的去了院子門口。
  錦書跟著她去了院子門口,略等了一等,就見望舒領著余大夫朝這邊匆匆而來,錦書給余大夫行了禮,引了人進屋。
  不動聲色的給尚宛妗透了個話:「阮阮在院子門口等夫人呢,夫人等下怕是要過來給小姐探病。」
  尚宛妗會意,沖著錦書點了點頭。澍香機靈,立馬叫了澍玉跟自己一起出去,還體貼的把門給拉上了。
  余大夫放下手裡的藥箱,隨口問道:「聽說大小姐頭疼,吐了?」
  「不過是苦夏罷了,余大夫您給我開兩幅避暑的藥就好了。」她一邊說,一邊坐起身來,錦書拿了件衣裳給他披上,尚宛妗沖著余大夫眨了眨眼睛,「都說余大夫是杏林中的高手,宛妗最近在家沒事也看看醫書,遇到一些不懂的地方,正想找個人問問,不知余大夫是否願意替宛妗解惑?」這才初夏,哪裡有人這麼早就開始苦夏了,尚宛妗這藉口,不用細思就知道是編造的。
  只是,上次顧盼雪陷害尚奚舟和尚宛妗的時候,余大夫也被請來給桂妮把脈。當時尚宛妗挨了一巴掌,臉頰腫得老高,余大夫都看在眼裡,當時就覺得這對兄妹有些可憐,起了憐惜之心。
  這次見到尚宛妗,她比上次又要瘦了一些,想來在武威侯府的日子是頂不好過的。這麼一想,余大夫就對尚宛妗裝病把他請來這件事生不起氣來了。
  「你問,但能解惑,餘某人一定知無不言。」余大夫語氣溫和,神色間甚至還有些滿意。他這人並不迂腐,與那些認為女子不宜學醫的人相反,他覺得後宅中的女子就該懂一些醫理,方能更好的保全自己。
  尚宛妗抬起頭來看向余大夫,眼神裡帶了絲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狂熱,直接問道:「如今大夫們開的藥方,要麼是需要煎熬的,要麼是制好的丸藥,可以沖服的米分狀藥卻很少。不知這可以重複的米分狀藥中,有哪些是加了硫黃的?」
  余大夫也不生疑,他琢磨了一下,開口道:「硫黃有補火助陽通便的功效,多是炮製後入丸,這沖服的方子卻不常見……」
  正說著,就聽到外面有人大力敲門,澍香高聲喊道:「如嬤嬤,小姐病了,大夫正在把脈呢!」
  屋裡的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門砰地一聲,如嬤嬤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
  嘴裡大聲嚷道:「表小姐,老夫人聽說那本《天鄞論》在表小姐這裡,不知表小姐可否找出來,交給老奴!」
  她說著就往內室走,澍香和澍玉一臉急切的跟在後面,顯然是攔人沒有攔住。
  尚宛妗已經在她推開門的一瞬間虛弱的躺回了床上,錦書給她按著太陽穴,余大夫的手還放在尚宛妗左手的脈搏上。
  一副被如嬤嬤的大動靜嚇到的樣子。
  余大夫不悅的皺起了眉頭,錦書臉上帶著擔憂的表情,對如嬤嬤道:「嬤嬤,小姐病了,大夫正在把脈呢!」
  如嬤嬤看了眼尚宛妗,正要開口說話,余大夫就不甚高興的開口了:「有什麼出去說,別影響了我看病。」
  錦書便把澍香留下來在尚宛妗身邊守著,自己引了如嬤嬤往外室走:「嬤嬤有什麼事情,等小姐好一些了再說好不好?」
  如嬤嬤便道:「小姐病了,你去把書找出來也一樣。」
  錦書搖了搖頭:「婢子並不知道什麼《天鄞論》。」
  她心裡卻是覺得奇怪,《天鄞論》在尚宛妗手裡的事情,連尚老夫人都還沒有察覺,顧老夫人又是如何這麼快就發現了的?
  如嬤嬤倒沒有懷疑錦書的話,她覺得《天鄞論》那麼重要的東西,尚宛妗是不可能交給錦書一個丫鬟保管的。於是她頓住了腳步,不肯往外走了,轉身對尚宛妗道:「老夫人那邊著急,表小姐不如先起來把書找出來,然後再接著讓大夫診治。」
  錦書目瞪口呆的看著如嬤嬤:「我家小姐剛剛吐過,又頭疼得厲害,渾身酸軟無力,如何有力氣起來找書?」
  「不過是取一本書罷了,難不成這點力氣都沒有?」如嬤嬤站著不動,盯著尚宛妗看。
  余大夫收回手,澍香把尚宛妗的手塞回被子裡。他身長八尺有餘,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了如嬤嬤一眼,問道:「這位嬤嬤是哪位夫人身邊的人?」
  錦書忙微微行了半禮,道:「是小姐外祖母顧老夫人身邊的如嬤嬤。」
  余大夫皺起了眉頭,對如嬤嬤道:「這位嬤嬤,尚大小姐都病成這樣了,你還要她起來取書?到底是人重要,還是書重要?」
  「人重要,書也重要。」如嬤嬤倨傲的看了余大夫一眼,吊梢著眼睛,道,「請表小姐起身取一本書,又不會要了表小姐的命,大夫這話問得刻薄,是想陷我們老夫人於不義麼?」
  她這不要臉的話,讓屋裡眾人都吃了一驚。余大夫看向尚宛妗的眼神,又多了兩分心疼和憐憫……他的小女兒也這個年紀,家裡條件雖然不如武威侯府好,可他小女兒若是生了病,全家人要哄著她,連根手指頭都捨不得她動一動的。
  這尚大小姐沒了親娘,不但祖母、爹爹不是她的靠山,就連外祖母都不把她當回事,實在有夠可憐!
  「誰要陷顧老夫人於不義?」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一個咄嗟叱吒的聲音,然後就聽到環佩叮噹,衣角摩擦的窸窣聲,鐘雪盈領著人走了進來。
  她本來是不關心尚宛妗的,巴不得尚宛妗過得越差越好!可今兒個顧家的人來了,她想要拿出正室大氣的風範,這先夫人留下來的孩子,她少不得就要管一管了。
  更何況,如此一來,她正好可以借著護尚宛妗的名頭擠兌顧家,又何樂而不為呢!
  進了內室,鐘雪盈一臉關切的快步走到朱床邊,做作的彎腰捧起尚宛妗的臉看了看,歎息道:「我可憐的孩子!」
  然後抬頭看向如嬤嬤:「顧老夫人還是我們元娘的親外祖母呢,元娘病著這樣,不求她來探望元娘一二,還要這麼作踐元娘嗎?」
  「夫人,這如何是作踐表小姐?」對於鐘雪盈的斥責,如嬤嬤有些不悅,她皺了皺眉頭,語氣變得有些強硬,「百行孝為先,表小姐不過是有些不舒服,取一本書又費不了多少精力……」
  「住口!」鐘雪盈臉色一厲,道,「取一本書是費不了什麼力氣,可我聽說之前元娘給顧老夫人搖了一個多時辰的扇子,百行孝為先是沒錯,可滿屋子的丫鬟婆子下人,這種小事就非得我們元娘來嗎?」
  說著,她橫了如嬤嬤一眼:「你是什麼東西?在顧老夫人面前再青眼有加,那也是下人。本夫人是武威侯夫人,正一品的誥命夫人,本夫人進門這麼久,誰允許你不行禮的?」
  看著像是為尚宛妗出頭。尚宛妗微微合著眼睛,心裡沒有一丁點感激……她心裡明白得很,鐘雪盈這不過是為了在顧家人面前耍侯府夫人的威風罷了!
  余大夫也皺了皺眉,若是真關心尚大小姐,又怎麼會在尚大小姐的病床前這般上綱上線,跟一個奴僕計較,饒了尚大小姐的清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3:18

第五十四章

  如嬤嬤臉色一變,忙行了禮,鐘雪盈冷笑一聲,不肯甘休,問道:「可還要我們元娘起身取書?」
  「不敢,不敢!」如嬤嬤連聲道,「等表小姐好些了再說。」
  她說的是好些了再說,而不是大好了再說。屋子裡眾人聽在耳裡,都有些不屑。如嬤嬤待不下去了,磕頭告辭:「老夫人那邊離不得人,老奴就不在這裡打擾表小姐診病了,先回去了。」
  鐘雪盈冷哼一聲,放過了她,然後又刻意多坐了一會兒,這才趾高氣揚的帶著自己的人出了漱春院。
  錦書依舊讓澍香帶著澍玉守在了門外等著,自己伺候尚宛妗坐了起來。
  澍香臉色難看得很,看著院門的方向,撇撇嘴,小聲道:「都是些不把小姐放在心裡的。」
  澍玉卻抿了抿嘴,捏緊了手心的一塊薄荷糖……是剛剛阮阮趁亂塞給她的,阮阮還說,讓澍玉不當值了就去武成院找她玩。
  尚宛妗坐在朱床上,微微低頭,曲起手指在被子上叩了叩,算是給余大夫行了禮,感激道:「剛剛多謝您了。」
  余大夫搖搖頭,道:「我不過是個大夫,你們武威侯府的事情,我也不敢多摻合……那加了硫黃沖服的藥,我確實是聽說過,似乎還有鐘乳、赤石、白石英、紫石英幾味。具體是什麼,我翻了所有的醫書,都沒有翻出個所以然來,只怕是禁藥。大小姐問我這個,只怕是問錯了人。」
  尚宛妗有些詫異:「余大夫不知道它是什麼,又如何知曉其它幾味藥?」
  「因為錦王府的人來問過。」余大夫說完這話,給尚宛妗寫了副防暑的方子,然後匆匆告辭離去。
  走之前,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對錦書道:「我雖不願摻和武威侯府的事情,可一點小忙還是能幫的,以後大小姐遇到了什麼事情,實在沒有辦法了,錦書姑娘可以來承杏醫館尋我。」
  余大夫說完這話就匆匆離去。
  在錦都,余大夫的醫術雖然比不上太醫院裡面的太醫,在民間的大夫裡面,卻也是魁首一般的存在。尚宛妗以為問他就算不能完全解惑,也能得到一些有用的資訊。誰知問完余大夫之後,事情反而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韓閬怎麼知道這藥方的?尚宛妗心裡詫異得緊。
  錦書送余大夫出門,送到二門,正好看到望舒正在幫管花木的婆子剪枝,便把藥方和銀錢交給瞭望舒,讓他跟著余大夫一起回醫館抓藥。
  等她回到漱春院,尚宛妗還在愁眉不展。
  不由得道:「小姐,左右錦王殿下說等顧老夫人走了之後就來尋你,到時候問問,不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尚宛妗搖頭:「他既然到處問人,便也是不知道這藥方究竟為何物的,問他有什麼用!我只是奇怪,他為什麼會知道這藥方。」
  「怕是跟那書有關係。」錦書猜測道。
  尚宛妗點了點頭,不再開口說話。她心裡隱隱覺得,這件事裡面摻和著的人,除了外祖母、顧盼雪和錦王韓閬,應該還有一個她不知道的存在,在幕後推動著這件事的發展,或者說是造成了這件事的發生。
  那幕後的人是針對韓閬,或者顧家,或者武威侯府?尚宛妗不敢肯定。
  把這件事翻來覆去琢磨了大半天,尚宛妗才又開口問錦書:「陶牧南那邊怎麼樣了?」
  錦書一直在漱春院忙前忙後,還沒有去過鶴鳴院,也拿不准那邊的進度,只道:「後面錦王殿下送來的那個范先生,大約是做慣了這種事情,動起手來倒比陶公子要乾淨俐落幾分。他今日來的時候又帶了一個幫工。」
  「他帶了幫工?」尚宛妗皺了皺眉頭,錦王韓閬手裡能仿書的人肯定不止范先生一個,可他只吩咐了范先生來,范先生受錦王的信任由此可見一斑。
  《天鄞論》的事一旦流傳出去,還不知道會引起什麼亂子呢,韓閬送來的范先生是可信的,可范先生帶來的幫工,是不是韓閬的人還不一定呢,尚宛妗一聽,心裡自然是不放心的。
  「怎麼早先沒有跟我說這事兒?」
  錦書解釋道:「本來是要說的,可顧老夫人來了,一樁事接著一樁事,哪裡來得及說。」
  又道:「那幫工是范先生的兒子,今年四十好幾的年紀,看起來忠厚老實得很。或者是跟范老先生學過這手藝,又或者是耳濡目染,倒是能幫上不少忙……范先生似乎是有意將小范先生舉薦給錦王殿下。」
  錦書這麼一說,尚宛妗稍稍松了口氣。
  錦王府的門客不是那麼好做的,若沒有機會顯露自己的本事,光憑自己父親的一張嘴,想要投靠上錦王殿下,怕是一點可能性都沒有的。
  尚宛妗又忍不住失笑,覺得錦書有些促狹:「什麼小范先生不小范先生的,你這稱呼倒是省事……你且說說,若是小范先生的兒子來了,你又該怎麼稱呼人家?」
  「小姐這會子海闊天空了倒來捉婢子的錯處了!」錦書故意撅了撅嘴,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小姐還想問婢子什麼事情,婢子可就不告訴小姐了。」
  兩人正說笑著,就聽到門又被人敲響了,這次倒溫和得緊。
  澍玉不知道哪裡去了,澍香幫澍荷找花樣子去了,尚宛妗不肯讓沈嬤嬤和別的丫鬟靠前伺候,所以這屋子裡就只有尚宛妗和錦書兩人。
  尚宛妗忙道:「你快去看看,怕是哥哥來了。」
  嘴裡說著,自己卻坐在朱床上沒有動。她擔心來的人不是尚奚舟。
  錦書答應著快步去了,尚宛妗坐著等了一會兒,就聽到錦書朗聲道:「如嬤嬤又來了,可還是為了取書?」
  倒是執著!尚宛妗心裡唾了一口,然後躺下側身面壁睡臥。
  接著是珠簾一陣響動,如嬤嬤語氣有些不悅:「大夫都走了,怎麼還躺著不動?」
  「嬤嬤,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有大夫前腳走,病人後腳就活蹦亂跳了的?」如嬤嬤逼人太甚,錦書對她也實在拿不出好臉色來忍讓了,她語帶嘲諷,「小姐身子不舒服,我這個做丫鬟的總不能隨意翻動小姐的東西。不如錦書這就去請夫人來問問?」
  提到鐘雪盈,如嬤嬤臉色一變,道:「我不過是來探望表小姐,哪裡就用得著驚動夫人了?那書左右是我們老夫人的,表小姐是老夫人嫡親的外孫女,在表小姐手裡在放個一兩日又有什麼關係。」
  「如嬤嬤覺得沒有關係就好。」錦書說得意味深長。
  然後兩人都沒有說話了,尚宛妗隱約感覺到有人站在床側,於是闔上了眼睛假裝已經睡著了。
  如嬤嬤站在床側老不走,這夏天又最容易犯困,尚宛妗這一眯,就真的睡著了。等尚宛妗醒來時,就看到錦書在朱床前的腳踏上坐著搓線。
  「什麼時辰了?」尚宛妗問道。
  錦書忙把手裡的東西規整到一邊,伺候尚宛妗起身:「已經戌時三刻了,松鶴堂那邊剛用完了晚膳。婢子說小姐病了,還在睡覺,老夫人她們也沒說什麼。倒給小姐留了四個菜,放在小廚房裡面溫著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3:31

第五十五章

  尚宛妗嗯了一聲,心裡覺得有些荒誕,顧沈氏這麼一來,尚老夫人等人倒對她好了幾分,雖然顧沈氏本人並不看重她這個嫡親的外孫女。
  錦書繼續絮叨:「大少爺掏錢買了只野雞帶回來,交給小廚房燉了雞湯,咱們從彭州出發前,蘇夫人給小姐裝了幾包乾鬆茸,正好取了些燉在雞湯裡面,小姐這段時間太過勞累,虧了身子,等下就用雞湯泡飯吃,也補補身子。」
  尚宛妗又嗯了一聲,算是接了話。
  錦書吩咐了澍香和澍荷取水來伺候尚宛妗洗漱,自己悄悄從尚宛妗的梳妝匣裡面掏出一疊書頁來,眼裡帶著笑意,奉到尚宛妗面前:「小姐,這些書頁好了!」
  「這麼快!」尚宛妗很是驚喜,接過來小心翼翼的翻閱了一下,又從朱床的一個暗格裡取出那本天鄞論,發現後來仿的書頁,一點都看不出來跟原本書冊的書頁有什麼不同,激動道,「今晚我熬夜把它們重新裝訂了,再拿出來,就算是外祖母看了,也察覺不到有哪裡不對勁。」
  然後問道:「什麼時候送過來的?」
  錦書笑道:「事關重大,大少爺怎麼敢假手於人!大少爺去松鶴堂用了晚膳之後,回到鶴鳴院發現已經都弄好了,就親自送了過來。小范先生已經歸家,范先生還留著,怕小姐有什麼需要。」
  尚宛妗又熬了一夜,把《天鄞論》拆了,替換了書頁,按照原來的痕跡重新裝訂,等天濛濛亮的時候,《天鄞論》重新成冊,看起來跟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錦書一邊拿了銅盆當著尚宛妗的面燒替換下來的書頁,一邊覺得很是驚奇。
  尚宛妗看著那些書頁都燃盡了,這才自己褪了衣裳躺在了床上,她往裡面挪了挪,對錦書道:「你也累了,就在我外側躺一躺吧!」
  然後看了眼錦書眼睛下面的青影,抿了抿嘴,又道:「等待會兒澍香她們過來了,你就留她們在我身邊伺候,我放你一天假,回房間好好睡一天。」
  說完也不等錦書回答,眼睛一閉,就進入了夢鄉。
  她雖然之前睡了半下午,可重新裝訂《天鄞論》是一件很費神的事情,因此看起來倒比一直沒有睡覺的錦書還要累上三分。
  錦書失笑,收拾好殘局,這才依著尚宛妗所說,在尚宛妗外側躺了下來。
  才躺沒多一會兒,錦書就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自己耳邊尖聲呵斥叫喚,頭昏腦脹的醒轉過來,就見如嬤嬤氣勢淩人的站在朱床前,澍香和澍荷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
  她剛醒過來,還有些茫然,視線往稍遠的地方一挪,就看到顧老夫人鐵青著臉坐在桌前的雕花梨木椅上。
  嚇得她一個激靈,連滾帶爬的下了床,給顧老夫人磕頭請安。
  鬧的動靜太大,尚宛妗也醒了過來,她還沒搞清楚狀況,皺眉道:「別鬧,讓我再睡一會兒!」
  「這都什麼時辰了還睡!」顧老夫人厲聲呵斥,「你這樣子,像是哪家的大家閨秀?管不好自己,也管不好丫鬟,哪裡還有半點侯府小姐的樣子!」
  然後又去罵錦書:「小姐年紀還小,就是你們這些不懂事的丫鬟給帶壞了的!我沒來也就罷了,我既然來了這錦都一遭,就要給妗姐兒肅清你們這些沒大沒小的賤蹄子,等過了今日,就找人牙子來發賣了你們!」
  尚宛妗嚇了一跳,徹底清醒過來,急忙坐起身,自己取了疊在床尾的衣裳往身上套,嘴裡有些著急:「大早上的,外祖母這是怎麼了?錦書跟在宛妗身邊這麼多年了,一直都好好的啊,好端端的,怎麼就要發賣了?」
  「和主子同榻而眠叫好端端的?」顧老夫人臉色難看,「你倒是善心人兒,對一個下人比對自己親妹妹還好!」
  尚宛妗不用問,就知道她說的是尚宛儀,登時覺得有些心累。卻不好跟顧老夫人硬碰硬,顧老夫人若真的鐵了心要發賣了錦書等人,她一個小娘子,能護得住誰?
  於是稍稍軟了語氣,對顧老夫人道:「外祖母要是覺得錦書她們做得不好,宛妗就罰她們。何必發賣了,一來是賣人我們武威侯府名聲不好,二來是宛妗用慣了她們,再換別的丫鬟來,也不習慣。宛妗知道外祖母是為宛妗好……」
  「你用慣了的丫鬟賣了不習慣,盼雪和儀姐兒用慣了的丫鬟賣了她們就習慣了?」顧老夫人打斷她的話,「賣盼雪和儀姐兒的丫鬟的時候怎麼不想著武威侯府的名聲?」
  尚宛妗臉色一變,到了這個時候,她要是還聽不出來顧老夫人這是在故意找茬,就白活了這麼多年了。
  顧老夫人又道:「你趕緊收拾,我們去莊子裡看盼雪。」
  尚宛妗吃了一驚:「祖母和父親同意了這事兒?」
  顧老夫人皺了皺眉:「我去哪裡,難不成還要請示你祖母和父親?快點兒,你姨娘在莊子裡住了那麼久,于情於理,你都該去探望才是,你姨娘養育了你這麼多年,你再不去,她該多心寒!」
  尚宛妗哪裡不明白,顧老夫人也知道尚老夫人和尚知章未必同意這事,是想要用她的名義,先斬後奏呢!
  「表小姐有心護著自己的丫鬟,反而不願意去探望自己的姨娘?」如嬤嬤見尚宛妗抿著嘴不說話,掃了錦書和澍香澍荷一眼,意味深長的提示著。
  尚宛妗心裡苦笑,面上扯起一抹笑容來:「怎麼會,宛妗早就想去看姨娘了,只是一直身體不好,未能成行。如今能跟外祖母一起去,自然再好不過了。」
  然後吩咐錦書等人:「錦書和澍香來伺候我梳洗,澍荷你去準備些精緻的吃食,姨娘在莊子裡住了那麼久,只怕早已吃膩了莊子裡的膳食。」
  說著扭頭去看顧老夫人的臉色,只見她神色稍霽,應該是滿意了尚宛妗的舉動。
  錦書和澍香忙上前伺候尚宛妗熟悉,澍荷說是去小廚房,出了房門腳一拐,就要往漱春院門口跑。
  顧姨娘因為什麼事情去了莊子裡,澍荷心裡清楚得很,哪裡敢就這麼讓顧老夫人把尚宛妗帶到莊子去。她一邊跑一邊猶豫,到底該去武成院報信,還是該去常青院報信。
  結果還沒跑到院子門口,就聽到身後有人陰測測的問道:「澍荷妹妹要去哪裡?」
  回頭一看,卻是顧老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叫貝珠的。
  她心思轉得飛快,臉上立馬堆起討好的笑容來:「貝珠姐姐,小姐吩咐我去準備些精緻的吃食,我正打算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可以帶呢!」
  「我看漱春院小廚房裡面的東西就很多。」貝珠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澍荷妹妹跑得這麼急,莫不是想借機去別的院子裡串門?」
  澍荷沒有辦法,只好灰溜溜的轉身去了小廚房。
  顧老夫人有備而來,尚宛妗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等府裡其他人知曉他們去莊子裡看顧盼雪時,顧老夫人和尚宛妗的馬車已經距離武威侯府的莊子只剩下兩三裡地了!
  莊子裡的人都很熱情,領著她們去了顧姨娘「住」的地方,先看到的人是桂妮,桂妮見到尚宛妗和一個不認識的老夫人來了,嚇了一跳,忙上前來請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3:46

第五十六章

  顧老夫人皺了皺眉,有些不耐:「還不快帶我們去看盼雪。」
  桂妮不知道她的身份,登時有些猶豫,拿眼睛去看尚宛妗,尚宛妗對她點了點頭,這才不卑不亢的在前面領路。
  沒走幾步,顧老夫人忽然問道:「她還好嗎?」
  桂妮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顧老夫人問的是誰,回答道:「挺好的,傷都養好了。」然後神色奇怪的看了尚宛妗一眼,又道,「只是今天早上不知怎麼了,突然就來了精神,梳妝打扮起來了。」
  尚宛妗心裡咯噔一跳,顧姨娘難不成早已知曉她們今日會來?
  這裡面,到底是誰在通風報信?
  桂妮引著,一行人到了一個簡陋的單獨的院子,院子門口坐了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身上穿著粗布衣裳,舉止有些粗鄙。
  看到桂妮引著一行衣著光鮮的人來,知道來的是主子,忙站起身來,一臉諂媚的笑著。
  桂妮對二人道:「這是顧老夫人和大小姐。」
  兩個婆子連忙上前磕頭請安,顧老夫人看都沒有看她們一眼,抬腳就要往裡走,尚宛妗柔聲道:「都起來吧,辛苦你們了。」
  將近兩個月前,有人來劫過顧盼雪,當時沒有成功,尚宛妗猜測莊子裡的人大概是擔心那些人再來,於是安排了這兩個婆子在這裡守著。
  現在正是農忙時節,能夠分出兩個人來守顧盼雪,已是不容易。
  兩個婆子都是第一次見府裡的主子,見尚宛妗生得好看,人又和氣,就不大緊張了,臉上堆著笑,諂媚的討好尚宛妗:「大小姐菩薩身邊龍女一樣的人物,還親自來咱們莊子裡,我們兩個能見到大小姐實在是福氣,等他們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羡慕我們兩個呢!」
  尚宛妗抿著嘴兒笑了笑,問道:「今天莊子裡收成如何?大家日子都過得怎麼樣?」
  那兩個婆子聽尚宛妗問收成,心裡更是歡喜,激動道:「都好,都好,咱們莊子是附近幾個莊子第二好的地,收成比別的莊子都好呢!大家日子也過得好,平時還能吃上葷腥!」
  說著又開始邀功:「府裡的姨娘來了咱們莊子,咱們可是頓頓好吃的伺候著呢!過年的老臘肉、地裡的田雞、剛出來的包穀、香甜的紅薯……都是換著花樣做了給姨娘送過來。」
  尚宛妗笑了笑,這些東西雖然好,顧姨娘卻未必喜歡。顧姨娘那個人最是講究了,吃東西喜歡吃精細的食物,上輩子尚宛儀嫁了韓懷瑾,每日二兩燕窩煮了給顧姨娘早起用來漱口。
  婆子熱情道:「大小姐,這些東西雖然入不得你們眼,可都是我們親手種出來的,吃個新鮮還是很香甜的。我們給大小姐挑好的裝了,走的時候一定放馬車裡帶上,讓府裡的人也嘗嘗鮮。」
  「好,那我先謝謝你們了。」尚宛妗笑道。
  正說著,前面就傳來顧老夫人不悅的聲音:「武威侯府難道還短了你吃的不成?你跟一個泥腿子說什麼,侯府小姐的體面還要不要?還不趕緊跟上來!」
  這話一出來,眾人臉色一變。尚宛妗作為武威侯府的主子,第一次到莊子裡來,跟莊子裡的人說說話,本屬應該。她沒想到顧老夫人在莊子裡的佃戶面前都會這麼不給她面子。
  兩個婆子嚇了一跳,面面相覷,然後小心翼翼地喊尚宛妗:「大小姐……」
  「沒事。」尚宛妗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然後趁著顧老夫人等人沒有回頭看,指了指腦袋,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東西別給我準備太多,吃不完放壞了反而作孽!等走的時候,我讓我身邊這位管錢的錦書姑娘給你們賞銀!」
  她說著眨了眨眼睛,要多俏皮有多俏皮。
  兩個婆子立馬歡喜了起來,嘴裡連聲說著「怎麼能要大小姐的錢呢,大小姐肯收我們東西就是看得起我們了」,告了退。
  等出了院子走了老遠,估摸著院子裡的人聽不到她們說話了,其中一個婆子才撇了撇嘴,不屑道:「難怪一臉凶相,對咱們大小姐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原來腦子有問題啊!」
  另一個道:「咱們大小姐不光長得像菩薩身邊的龍女,就是那心腸,也是一等一的菩薩心腸,那顧老夫人對她那麼差,她還能面不改色,真真是個好孩子!」
  顧老夫人見兩個婆子走了,才把心思收回來打量這院子裡的房屋,房屋雖然是泥砌的,卻還算乾淨整潔。只住了顧姨娘一個人,東西卻是齊全,也不知道是哪戶人家騰出來讓顧姨娘住的。
  進了堂屋,並沒有見到顧盼雪,等再進了裡屋,才看到顧盼雪端坐在窗前的條凳上。
  這裡屋的窗戶砌得大,倒還算亮堂。顧盼雪梳妝打扮整齊,看不出絲毫的憔悴,這屋子不隔音,她早聽到了外面顧老夫人和尚宛妗來的聲音,卻端坐不動,等著人走了進來。
  顧老夫人聲音有些顫抖,像是激動壞了,喚道:「盼雪!」
  顧盼雪回過頭來,眼睛一亮,然後恢復鎮定,意味深長的看了尚宛妗一眼,然後才抬頭對顧老夫人道:「您來了!」
  「我來了!」顧老夫人並不怪罪她的冷淡,走上前去,然後站在顧姨娘面前。尚宛妗心裡皺了皺眉頭,她怎麼覺得外祖母似乎是有些懼怕顧盼雪?
  尚宛妗視線落在顧老夫人紅潤的臉上,心裡想著,這懼怕中又帶著些興奮和激動。
  顧盼雪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扯起一抹充滿惡意的笑容,問顧老夫人:「母親,書呢?」
  書?
  尚宛妗還沒有反應過來,顧老夫人神色一厲,猛地問她:「書呢?昨天我讓你把書拿出來,你拿到哪裡去了?」
  尚宛妗注意到她的手微微顫抖,然後抬頭對上顧盼雪帶著挑釁的眼神,恍然大悟,顧盼雪這是在告訴她,顧老夫人會找她要《天鄞論》,是因為她顧盼雪想要,顧盼雪這是在向她挑明,她嫡親的的外祖母顧老夫人,是站在她顧盼雪一邊的!
  自己的外祖母與自己為敵,這種滋味怎麼可能好受得了?顧盼雪得意的看著尚宛妗,期待著她的反應。
  尚宛妗明白顧姨娘的用意之後,反而冷靜了下來,這事她早有猜測,腦子裡又沒有與顧老夫人親近的記憶,要太傷心,也不大可能。
  她神色不變,對顧老夫人道:「外祖母莫急,等回去了,我立馬取了書交給外祖母。書是外祖母的,誰也搶不走。」
  「對,書是我的!」顧老夫人又高興起來,「我想給誰,就能給誰。」
  顧盼雪見尚宛妗不如自己預料的那般傷心,臉色難看了幾分。她還沒開口說話,就聽到顧老夫人忽然開口問她:「我的好盼雪,天行呢?」
  顧盼雪臉色一變,連忙打斷顧老夫人的話,對顧老夫人道:「我有事跟你說,你讓尚宛妗和她的丫鬟先出去!到院子外面去!桂妮去門口守著!」
  顧老夫人對她簡直是言聽計從,立馬吩咐道:「妗姐兒,你先帶著你的丫鬟出去。」
  尚宛妗神色不變,規規矩矩的給顧老夫人行了禮,然後帶著錦書匆匆出了門,又出了院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3:56

第五十七章

  院子門口站了幾個顧家的人守著,尚宛妗看了他們一眼,對錦書道:「許久不曾出過門,咱們到那邊走一走,也趁機看看這田園風光。」
  那些顧家的人對她們不當回事,也沒攔著,由著主僕二人走遠了。
  等走到了沒人的地方,尚宛妗才沉下臉來冷笑:「她倒是好,連最基本的體面都不要了!」
  錦書見尚宛妗這樣,就知道她是真的生了氣。
  尚宛妗生氣,她比尚宛妗還要生氣,看著比自己還要矮一頭的小姐,錦書心裡又是憤怒,又是心疼。可顧老夫人是尚宛妗的親外祖母,她又不能在尚宛妗面前說顧老夫人的壞話!
  半晌,錦書壓下心裡的不快,滿臉不解道:「小姐,婢子怎麼覺得顧老夫人似乎有些怕顧姨娘?」
  可不是怕顧盼雪,說唯命是從也不為過!尚宛妗心裡明白過來,顧老夫人怕是早就跟顧盼雪取得了聯繫,難怪她會知道那本《天鄞論》在自己手裡!
  上次要帶走顧盼雪的黑衣人們,莫不是外祖母派來的?尚宛妗腦子裡靈光一閃。然後算了一下時間,黑衣人們行動失敗,傳信回到顧家,外祖母再親自動身前來錦都……時間剛剛好。
  她想起外祖母剛剛問顧盼雪「天行」,難道是董天行?董天行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當初華榮客棧一別,董天行去了哪裡?
  尚宛妗腦子裡的疑惑一個接一個的冒出來,她覺得自己有一個點沒有琢磨明白,要是琢磨明白了,這些事情就可以串起來來!
  甚至韓閬那邊的事情也可以串起來!
  錦書見尚宛妗皺眉思索,也不開口打擾她了,就陪著尚宛妗慢慢的走著,注意著尚宛妗腳下的路和周圍的情況。
  「大小姐,錦書姑娘!」兩人正走著,身後就傳來喊聲,回過頭一看,卻是剛剛那兩個婆子中的一個,她跑得有些急,喘氣喘得有點厲害。
  尚宛妗回過神來,忙道:「大娘,別急,你慢慢走過來,我不走,你有什麼事情慢慢說!」
  花大娘果然放慢了步子,等到了跟前,她才道:「大小姐,荷花田裡的荷花開得好,我想著摘一些讓大小姐放水裡養著好看,就遇到一個長得蠻俊的姑娘,說是姓韓,有話要跟大小姐說。」
  「姓韓?」尚宛妗有些詫異,她可不認識姓韓的小姐。
  花大娘點頭,又道:「那位韓姑娘說,只要說酈陽兩個字,大小姐就知道是誰了。還說是與大小姐早就約好了的。」
  尚宛妗聽了這話一頭霧水,她什麼時候跟韓酈陽約好了的!她都不認識韓酈陽這麼個人……酈陽……酈陽!尚宛妗神色一變,連忙問道:「那位韓姑娘是一個人?身邊可還有別的人跟著?」
  「就韓姑娘一個人。」花大娘肯定道。
  尚宛妗心下覺得奇怪得緊,韓是皇姓,酈陽長公主自然是姓韓的,可她都沒有見過酈陽長公主,酈陽長公主怎麼會有話跟她說?還是約好了的?再說,若真的是酈陽長公主,她怎麼會孤身一人出現在尚家的田莊裡?
  「小姐?」錦書見尚宛妗陷入了沉思,花大娘還等著回話呢,忙喚了她一聲。
  尚宛妗回過神來,道:「去看看。」
  花大娘忙在前面帶路。
  錦書好歹是會功夫的,又是在自家田莊,對方又是一個姑娘,尚宛妗倒不擔心安全問題。有什麼想不明白的,等見了那位韓姑娘就知道了。
  到了荷花田邊,花大娘指了指亭亭玉立站在那裡的姑娘,就鑽進了荷花田,尚宛妗朝那位韓姑娘看去,打量了一下,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年紀,生得雖然俊俏卻也算不上絕色,衣著雖然華麗卻頗多限制,看起來不像是哪家的小姐,倒像是某個權貴人家的體面丫鬟。
  更不可能是酈陽長公主了。
  尚宛妗帶著錦書走了過去,那位韓姑娘見狀,忙迎了上來,不等尚宛妗開口問,就先福了一禮,開口道:「尚大小姐安好,婢子韓九,奉主子命令,邀尚大小姐去前面柳條湖相見。」
  「你家主子是誰?」錦書問道。
  尚宛妗聽到這人自稱韓九時,心裡已經有了一個猜測。果然,韓九笑道:「婢子的主子,是錦王殿下。」
  是了,除了他,還有誰敢濫用酈陽長公主的名頭!
  「煩請韓九姐姐前面引路。」尚宛妗笑著點了點頭,錦王韓閬的性子她再清楚不過了,人家已經派了自己的侍女來相邀,她若不去,只怕到時候鬧起來不好收場。
  再說,她欠了他那麼多人情,前幾日又新加了一件,不去說聲謝謝,也不大好。
  她心裡疑惑的是,韓閬怎麼在這裡?
  柳條湖已經算是尚家莊子的邊緣,周圍沒什麼人,顯然已經被韓閬清了場。韓九笑著解了尚宛妗的疑惑:「這裡寬敞,適合散心,爺今日有空,陪長公主殿下來放紙鳶,聽說有人看到尚家的馬車來了莊子,就讓婢子去請一請……倒是跟尚大小姐的緣分了。」
  原來是陪妹妹放紙鳶來了,尚宛妗恍然大悟,然後眼睛一亮:「酈陽長公主殿下也在?」
  韓九笑著點頭:「長公主殿下聽說你可能在,也鬧著要跟你一起玩呢!」
  酈陽長公主殿下鬧著要跟她一起玩?尚宛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酈陽長公主殿下跟她差不多的年紀,以才貌雙絕出名,就算是想見她,也不會做出「鬧著」這種小孩子行徑才是!
  還是說傳言有誤,酈陽長公主其實是名不副實?
  正想著,就聽到前面傳來歡快的笑聲,尚宛妗抬頭,已經看到了韓閬和一個穿了一身紅的小娘子,那小娘子身邊還站了兩個宮裝的侍女。
  韓九低聲道:「那便是長公主殿下。」
  尚宛妗看過去,酈陽長公主正揪了一把米分紫色的小野花,撕得碎碎的,忽然手一拋,那些零碎的小野花就全落在了韓閬的頭上,肩上。
  酈陽長公主哈哈大笑起來,滿是歡喜和得意。
  尚宛妗看得目瞪口呆,她再也沒有想到酈陽長公主會是這樣的。
  韓閬也不生氣,笑著抖掉身上的碎花,然後抬頭看到尚宛妗等人,臉上笑意頓消,閃過一絲尷尬:「你來啦!」
  尚宛妗點點頭,快步上前給韓閬和酈陽請安,韓閬擺擺手:「以咱們這關係,出門在外,不必拘禮!」
  尚宛妗皺了皺眉,然後就見酈陽長公主一個箭步走到她面前來,打量著她的臉,歡喜道:「你就是六王兄說的尚大大?」
  尚宛妗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她注意到酈陽長公主面色有些潮紅,似乎興奮得有些過了頭。不由得詫異的看向韓閬。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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