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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霜降 - 《命定成妃 卷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4:29     標題: 霜降 - 《命定成妃 卷三》《全文完》

命定成妃(卷三)》作者:霜降

尚宛妗本以為把顧姨娘和二妹分別送進莊子和家廟,
家裡就可以恢復平靜,誰知麻煩事還是一樁接一樁來!
先是來武威侯府作客的外祖母遭到顧姨娘餵食「仙藥」控制,
變得暴躁易怒,對她跟哥哥冷言冷語,還逼著她讓顧姨娘回府;
劉尚書之女病重身亡,罪卻被扣到只幫劉小姐看過一次病的她頭上,
她家那個渣爹一聽到這件事,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斷她一隻手,
要不是錦王韓閬及時趕到,說動太后把她召進宮,
她一條小命就真的要沒了!只是說也奇怪,
太后不只要替她跟劉家人說情,賞她連公主都沒有的翡翠手鐲,
還用看媳婦的眼光看她,勸錦王要對她溫柔點……
等等,錦王救她,不是因為酈陽長公主也吃了「仙藥」,
要留著她幫忙研製解藥,好救妹妹嗎?
怎麼太后說得好像他幫她是因為心儀她,而他居然還不解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4:42

第一章
  
  酈陽長公主見尚宛妗沒有回自己的話,而是去看韓閬,立刻就生了氣,一巴掌拍在尚宛妗的手臂上,怒道:「你看誰呢!」
  尚宛妗手臂上一痛,再看酈陽長公主,手都拍紅了,登時目瞪口呆,這酈陽長公主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啊?
  詫異之中,她忙對酈陽長公主道:「長公主,民女只是不知道長公主口中的尚大大……」是什麽意思。
  可她話還沒說完,酈陽長公主就轉身走了,嘴裡碎念道:「你這人真沒勁!」
  尚宛妗再次感到莫名其妙,韓閬卻面不改色,笑著對韓九道:「你陪酈陽去放紙鳶……她想怎麽放,就怎麽放吧。」
  韓九應了,快步追上酈陽,語氣恭敬的說:「長公主,咱們不理尚大小姐,去那邊放紙鳶好不好?」
  酈陽長公主回頭看了眼尚宛妗,認真道:「我六哥脾氣最好,他不是喜歡你才對你笑的,他對所有人都笑。你要是多想,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然後她就拉著韓九的手跑了起來,一邊說:「我們去放紙鳶!」
  酈陽長公主那樣子看起來有些急切,她身後的兩個宮裝侍女看向韓閬,見韓閬點了點頭,就拔腳追了上去。
  尚宛妗忽然覺得,酈陽長公主這脾氣,倒跟她外祖母有些相似。
  正思索著,韓閬已經走了過來,他對錦書笑道:「你也不用這麽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們家小姐……給你放會兒假,你去那邊走走,我跟你家小姐說說話。」
  尚宛妗有些無語,心想,酈陽長公主剛剛那話說得沒錯,韓閬果然是見誰都笑……才這麽想,她又覺得有點不對,外界分明傳言,錦王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就連尚奚舟平時跟她說起韓閬來,大多時候都是用「陰沉冷冽」四個字來形容的。
  可她幾次見到他,他卻都沒有露出那樣的姿態……
  錦書徵詢的看向尚宛妗,見尚宛妗頷首,她這才往韓閬指的方向走了幾步。直到保證聽不到主子們的談話聲,才停下了腳步,也沒有胡亂走,就站在那裡盯著尚宛妗這邊。
  這防備警惕的樣子讓韓閬覺得好氣又好笑,他笑著問尚宛妗,「我是不是像洪水猛獸啊,這麽防著我?」
  尚宛妗不禁想著,你在小娘子們心目中,可不就是跟洪水猛獸差不離,嘴裡卻不動聲色道:「殿下說笑了。」然後又道:「殿下有什麽事情,宛妗洗耳恭聽,還請殿下直說……宛妗是同外祖母一起到莊子裡來的,出來時也沒有跟外祖母說,等會兒怕是要找人。」
  她這是提醒韓閬有事說事,閒話少敘呢!
  韓閬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我本來是想著過些日子再想法子去見你的,沒想到今天就有了機會……這柳條湖隔開兩個莊子,一邊是武威侯府的田莊,另一邊是我錦王府的田莊,倒是巧了。」
  尚宛妗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韓閬這是在跟她解釋他為什麽會在這裡呢。思及此,尚宛妗心裡的疑惑就更大了,韓閬是什麽樣的身分,做什麽事情哪裡用得著跟她交代解釋,他這樣坦承相待,只怕要說的事情小不了。
  韓閬不給尚宛妗多想的機會,伸手朝著正歡呼著拿線軸快跑的酈陽一指,問道:「你覺得酈陽怎麽樣?跟傳言相比如何?」
  尚宛妗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又說到酈陽長公主,想了想,謹慎的開口,「傳言多不可信,錦都的女眷圈子裡,都傳言尚家大小姐是個傻大姊呢!」
  韓閬卻不放過她,追問道:「那你現在對酈陽是什麽印象?」
  不好聽的話,尚宛妗是不敢說的,她抬眼看著酈陽長公主的身影,挑著好話說:「貌若天仙,機靈活潑。」
  韓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八個字來,當下就深深看了尚宛妗一眼,意味深長道:「能找出這麽兩個詞來形容,也真是難為你了。」
  尚宛妗抿了抿嘴,沒有接話。
  地上放有軟墊,韓閬席地而坐,然後拈起一個墊子放在自己旁邊,示意尚宛妗坐下來說話,等尚宛妗抱著膝蓋坐在了軟墊上,他才開口道:「興奮過度,喜怒無常。」
  尚宛妗猛地抬頭看向韓閬。酈陽長公主是韓閬一母同胞的妹妹,按理說他們應該比誰都要親昵才是,她沒有想到韓閬會拿這兩個詞來形容酈陽長公主!
  見尚宛妗被嚇到了,韓閬露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來,他生得俊俏,臉上不管做出什麽樣的表情,都讓人厭惡不起來。尚宛妗看著這樣的韓閬,有些無語。
  韓閬扭過頭,不再看尚宛妗的表情,而是看著妹妹,再開口時帶了絲歎息,「我自己的妹妹,我比誰都瞭解……她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酈陽長公主以前是什麽樣子的?」尚宛妗忍不住問道。
  韓閬笑道:「就跟傳言一樣,風華絕代!」
  韓閬這話一出來,尚宛妗頓時覺得自己又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然後便聽到韓閬忽然問道:「聽說你治好了劉尚書嫡女中的蠱毒?」
  尚宛妗聽到這話,慌亂了一瞬,然後又鎮定下來,她去劉家的事情不是什麽秘密,劉輕葶瘋了的消息在錦都城也不是什麽秘密,再加上她去了之後,劉輕葶就被送到護國寺清修了,韓閬只要使手段查一查,就能查出這些事情來。
  只是,韓閬為什麽會關注這件事?除非……
  尚宛妗詫異的看向韓閬,「錦王殿下懷疑長公主也中了蠱?」
  韓閬笑了笑,「你當本王是傻的?苗疆的蠱毒要真能這麽輕而易舉的害人,他們也不會縮在尺寸之地了,不過是中毒罷了。」
  尚宛妗聽著這話,又吃了一驚,倒不是因為韓閬查出來劉輕葶是中毒而不是中蠱了,而是因為他話裡的另一重意思,「您是說長公主這是中了毒?」
  韓閬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尚宛妗立時想起余大夫跟她說的事情——錦王府的人也悄悄的在查一帖藥方,應該跟外祖母吃的是同一個,再想到酈陽長公主和外祖母的性情似乎有些相似,尚宛妗哪裡還能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只是,那藥竟然是毒藥?可外祖母吃了,確實是面色紅潤心情舒暢了許多呀!再說了,若真的是毒藥,外祖母又怎麽會吃……
  她正琢磨著,韓閬忽然轉過身看著她,正色道:「尚大小姐,你把以前那個風華絕代的酈陽還給我好不好?」
  尚宛妗嚇了一跳的同時,也有些手足無措,「殿下,長公主若是中了毒,太醫院還有許多御醫……」
  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韓閬不耐煩的打斷了,「那群草包根本沒用!」
  「以錦王府的地位,要尋訪民間神醫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韓閬點了點頭,「所以我找到了你呀!」
  尚宛妗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韓閬這是在說她就是錦王府找到的那個民間神醫,只好道:「殿下,事關長公主的身體,兒戲不得……宛妗不通醫理,這事兒無論如何也不敢應下來的,殿下若是為了長公主好,就不該找宛妗才是。」
  「劉輕葶現在在護國寺,性情已經平和了許多……劉夫人讓鄭家小姐去陪她,本王吩咐了人暗中盯著。
  「尚大小姐在華榮客棧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絕地求生,實在是好手段,而董天行欲行搭救,落入本王手中,只是他嘴實在是太硬,到現在還關在錦王府秘牢。
  「翰林院的老吏不是誰都能使喚得動的,陶家兄妹那一對暗棋更是本王精心培養了多年,如今為了替尚大小姐偽那《天鄞論》,都暴露在了人前。」
  錦王韓閬人長得好看,說話聲音也好聽,有如珠玉敲擊,當他刻意溫柔時,落在別人耳裡,就是溫潤又撩人心弦,給人一種親切之意。
  尚宛妗也恍惚了一瞬,然後才反應過來,韓閬提起這些恩情,是要她知恩圖報,他這時自稱「本王」,是要她識時務者為俊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4:54

第二章

  「殿下,民女真的不通醫理,劉家小姐的事情是個意外,殿下神通廣大,只要讓人查一查,就該知道民女沒有說謊。」尚宛妗心裡苦澀起來,她一直想要還錦王的人情,結果這人情越欠越多,如今終於有了還清的機會,她卻有心無力。
  韓閬意味深長的看了尚宛妗一眼,然後淡淡的開口,「本王查不到。」
  查不到什麽?
  等尚宛妗想明白韓閬話中的意思,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原來錦王已經查過她了……她多活了一輩子,所以知道劉輕葶中了毒,也才知道怎麽解劉輕葶身上的毒,可韓閬再怎麽查也不可能查出她多活了一輩子的事情來……
  韓閬說的查不到,是這個意思!
  尚宛妗袖子下的兩隻手都捏得死緊,微微顫抖,心裡也有些慌亂,後背甚至沁出細密的汗來,她要怎麽跟韓閬解釋這一切?
  慌亂的同時,她又覺得韓閬可惡,與其拿這樣的法子來試探她,還不如直接給她定了罪名來得舒服。
  不過一瞬的功夫,尚宛妗卻覺得時間過了好久,有一種已過萬年的感覺。
  韓閬不是個願意逼迫小姑娘的人,可他更不願意看著妹妹這樣下去。因此他看著尚宛妗強忍著不顫抖,看著尚宛妗強忍著害怕,一句話都沒有說,無聲的給她壓力。
  等尚宛妗閉了閉眼,要認命時,韓閬才開口道:「不過這些跟本王都沒有關係。」
  尚宛妗猛地睜開眼睛,心裡唯一的想法不是劫後餘生的喜悅,而是眼前這個人果然很可惡!
  「酈陽吃的藥,你等下帶一些回去,我不管你怎麽研究,只要還我一個正常的酈陽就好。」他看著尚宛妗,不容拒絕的說。
  尚宛妗因他的話一顆心起起落落,聽到他最後的要求,她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問道:「那藥長公主還在吃?」
  韓閬點頭,又恢復了之前隨意的樣子,「吃啊,不吃就發狂,又摔東西又打人。左右這藥吃了不會立時要了人的命,可斷了卻會!」
  尚宛妗聞言,沉默了一瞬,她上輩子跟在陸展沉身邊那麽多年,從來沒有聽過如此害人的毒藥,然後問道:「殿下之前找《天鄞論》,也是為了長公主的毒?」
  「不然我要那個做什麽?我又不想做個大夫!」韓閬嗤笑。讓人趨之若鶩的《天鄞論》,在他眼裡就跟別的醫經沒有多大區別。
  「那為何後來又不要了?」尚宛妗有些不解,「殿下未曾看到《天鄞論》的內容,如何就肯定裡面沒有解毒的良方?」
  「因為我看到你外祖母了啊!」韓閬說。「你真以為顧沈氏沒有覺察到自己的不對勁嗎?《天鄞論》是從她手裡流出來的,裡面若真的有解毒方法,她怎麽不先救一救自己?」
  尚宛妗瞪大眼睛,是了,外祖母也中了這讓人會興奮過度、性情大變的毒,這毒甚至還會讓人上癮!如此外祖母對她和哥哥的態度,以及多變的性格,就都說得通了!
  再想到顧老夫人對顧姨娘的態度,尚宛妗的心頓時跟明鏡似的,這毒,只怕是顧盼雪給外祖母下的!
  顧盼雪有毒藥,那她有解藥嗎?
  但說到這個,顧盼雪既然有這毒,自己又是顧盼雪的眼中釘,顧盼雪為什麽沒有給她也下這毒藥,讓自己做她的傀儡?
  不,顧盼雪不通醫理,不懂毒術,之前給桂妮下藥,也不過是仗著手裡有《天鄞論》,她肯定《天鄞論》中沒有關於這讓人上癮的毒藥的記載,那顧盼雪是從哪裡得到這毒藥的?
  外祖母一看到顧盼雪,就問天行……她嘴裡的天行是董天行?難不成毒藥是董天行給顧盼雪的?
  尚宛妗本來就聰慧,聽韓閬一句話,腦子裡就轉過了數個念頭。想到董天行現在在韓閬手裡,她眼睛一亮,抬頭看著韓閬,有些激動的說:「殿下,我想見董天行,要快!」
  「跟董天行有關?」韓閬有些詫異,然後心裡生出一股愉悅來,尚宛妗這般機敏,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他也不要尚宛妗跟他解釋緣由了,直接道:「我回去就安排,安排好了之後,讓人拿酈陽的帖子來請你。」
  尚宛妗直點頭,她這會子也忘了剛剛自己認為韓閬可惡的事情來了,只覺得不多加追問就答應自己要求的韓閬體貼。
  她想著,酈陽長公主的毒要解,外祖母的毒也要解,於是正色對韓閬道:「我也不能保證一定能解了這毒,只能說盡力,殿下那邊也要多打聽打聽,這毒既然能制得出來,就不可能沒有人知道它。」
  她說完,韓閬忽然笑了起來,讓她有些莫名其妙。
  「我覺得你說得很對!」彷佛看出了她的疑惑,韓閬解釋道,然後指了指腳邊放著的一個小布袋,說:「你那丫鬟是習武的吧?叫她過來剝核桃和松子兒。」
  不等尚宛妗開口,他隨意往地上一臥,右手撐著頭,左手朝著錦書招了招,一副紈褲浪蕩的模樣。
  錦書抬腳朝這邊走,等她走得近了,韓閬就把一小布袋的堅果丟到錦書懷裡。
  「你家小姐要吃核桃,你剝給你家小姐吃。」
  自己什麽時候說過想吃了,明明是他想吃!
  尚宛妗哭笑不得的對著錦書點了點頭。韓閬的下人都被他打發走了,不在身邊,總不能讓他堂堂錦王殿下自己剝核桃吃吧。
  錦書二話不說就蹲在尚宛妗旁邊剝起核桃來,她手勁兒大,輕輕一捏,堅硬的山核桃就裂開了縫,然後一掰,飽滿的核桃肉就完整的取了出來。
  尚宛妗在韓閬面前鋪了一張錦帕,讓錦書把剝好的核桃肉放在上面,等錦書把一小袋的核桃和松子都剝完了,錦帕上的果仁堆得跟小山一樣,尚宛妗立即起身告辭。
  韓閬擺了擺手讓她們走,似乎這一小袋堅果剝完了,她們就是廢人,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尚宛妗對自己腦海裡的念頭哭笑不得,但確實擔心外祖母那邊找人,於是帶著錦書就往回走,沒走出多遠,就聽到身後韓九驚呼,「爺,您怎麽把長公主的零嘴兒都吃了?」
  尚宛妗腳下一頓,然後拉著錦書飛快的往回走,幾乎跑了起來,等走得遠了,她才笑出聲來。
  兩人剛到顧姨娘住的院子外面,就見院子門外守著的顧家下人們已經不在了,桂妮一臉著急的在那裡張望著。
  見到尚宛妗,桂妮快步迎了上來稟報,「大小姐,快走快走,她們套好馬車都到村口了!」
  「就一輛馬車,顧老夫人走了,小姐怎麽辦!」錦書一聽就急了。
  尚宛妗饒是知道顧老夫人是因為吃了毒藥性情無常,心裡也忍不住憤怒起來,她強壓著火氣問道:「走多久了?」
  「還在村口。」桂妮急忙道,「花大娘她們來送瓜果,知道顧老夫人沒等小姐,追上去攔了下來。」
  尚宛妗這才松了口氣,帶著錦書往村口趕,桂妮跟了上來。
  尚宛妗隨口道:「你回去照看顧姨娘吧,不必送我們了。」
  誰知桂妮卻道:「顧老夫人把姨娘也一併帶走了!」
  尚宛妗一聽,額角青筋直跳。這會子跟她說外祖母不是吃藥吃壞了腦子她都不信,但凡外祖母還有一絲理智,就做不出把受罰的顧盼雪帶回去這種事來!
  「小姐,怎麽辦,要攔下來嗎?」錦書急了。
  尚宛妗氣極反笑,「攔什麽攔,我倒要看她們能翻出什麽風浪來!」
  三人趕到村口的時候,就聽見有人在吵吵嚷嚷,亂成一團,等走近了,才發現顧老夫人竟然親自跟幾個村婦吵了起來,顧姨娘坐在馬車裡面,從車窗探出頭來,滿臉笑意的看戲。
  那藥果然霸道,竟然能讓一個書香世家的閨秀變成與村婦對罵的潑婦!
  尚宛妗心疼起顧老夫人來,再對上顧盼雪的目光,眼裡就多了幾分兇狠和恨意。
  「都做什麽呢!」尚宛妗大步上前,喝道。
  她長得秀氣,平素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這一怒,反而讓大家愣了一下。
  花大娘率先告狀,「大小姐,這統共就一輛馬車,她們要走,被我們攔下來了,還不讓我們把瓜果放上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5:06

第三章

  顧老夫人冷笑,「這些東西,我們顧家平時都是拿來喂豬的!」
  「原來外祖母還知道豬是怎麽喂的?我怎麽瞧過這些瓜果被送進侯府?」尚宛妗皺了皺眉,她雖然開始心疼顧沈氏,卻也不能看著她胡鬧,於是正色道:「外祖母要帶姨娘回侯府?外祖母若是不同意宛妗帶上這些瓜果,宛妗也不同意外祖母帶上姨娘,這樣才公平不是?」
  她這話就有些胡說八道了,誰知顧沈氏聽了,竟真的點了點頭,皺著眉催促,「動作快點!」
  眾人頓時目瞪口呆,顧姨娘氣得咬碎一口銀牙,這就是把她跟那些瓜果相提並論了?又想著小不忍則亂大謀,自己這個時候若是鬧起來,只怕侯府就回不去了,只好忍氣吞聲,心裡把尚宛妗千刀萬剮了又萬剮千刀。
  到底是把那些瓜果弄上了車,尚宛妗讓錦書拿碎銀子分給大家,然後笑著道:「這些日子多謝大家對顧姨娘的照顧了,這些錢你們拿著給家裡的孩子置辦兩套新衣裳,可不許推辭,要是心裡過意不去,下次姨娘來了,你們就給姨娘多做點好吃的!」
  她這話說得意味深長,村裡人淳樸,不會多想,忙要給尚宛妗磕頭謝恩,被錦書攔住了。接著,錦書扶著尚宛妗上了車,顧老夫人早上了馬車,她似乎有些不舒服,煩躁的皺著眉頭,如眉給她按著後頸。
  而尚宛妗剛坐下,就對上顧姨娘憤怒的目光,她扯起嘴角對顧姨娘笑了笑。
  顧姨娘明知尚宛妗這是在佃戶面前立威,卻拿尚宛妗沒有辦法,只好收回目光,在心裡告訴自己事情要從長計議……不過是一些粗鄙的莊戶罷了,就算尚宛妗收攏了他們又怎麽樣?後宅從來都是女人與女人的鬥爭,這些莊戶就算成了尚宛妗的助力,能幫她的時候也有限得很!
  她不會讓自己再落到被趕到莊子裡的地步的!顧姨娘暗下決心。
  一行人回到武威侯府時,整個侯府都要鬧翻天了!
  顧老夫人抬腳就回了漱春院,尚宛妗卻不得不跟著岳嬤嬤前往常青院領罪。
  越嬤嬤看到跟在顧老夫人身後的顧姨娘臉色一變,老夫人不知道顧姨娘也回來了,所以沒有叫她把顧姨娘也帶過去,越嬤嬤只好就帶了尚宛妗覆命。
  這武威侯府的主子,越嬤嬤都是不願意得罪的,眼看著常青院要到了,她忽然壓低了聲音問尚宛妗,「大小姐如何把顧姨娘帶回來了?」
  她這語氣,聽似指責,實則提醒。
  越嬤嬤知道,以尚宛妗跟顧姨娘之間的仇怨,絕不可能是她想把人帶回府,肯定是顧老夫人的意思,然而顧老夫人是尚家的親家,做出這種事來,老夫人不好對她出手,只好把事情怪罪在尚宛妗身上了。
  上一世越嬤嬤對尚宛妗可沒有這麽好心過,尚宛妗聽了,只抿著嘴兒笑了笑,不說話。
  越嬤嬤詫異,心道大小姐難道有什麽應對之策不成?嘴裡卻不再說什麽了。
  進了常青院,到了正房,就見老夫人臥在軟榻上,秦氏坐在她跟前說著給丫鬟們發月錢的事情,秦婉坐在軟榻邊上給老夫人捏著肩膀,尚宛宛坐在軟榻裡側,研究手裡的一個小玩意兒。
  打扇的、削水果的、添香的、插花的……丫鬟婆子們來來去去,倒顯得整個屋子裡熱鬧非凡。老夫人這是故意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訓斥尚宛妗,好挫挫她的銳氣呢!
  大家都知道老夫人的用意,因此看到尚宛妗進來了,都假裝沒看到她,偏尚宛宛是個單純的,開口就笑道:「大姊姊,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看這個是怎麽玩的!」
  她手裡拿的是一個魯班鎖,也不知道是誰送她的,看起來比一般的魯班鎖要精巧複雜多了。她扭了大半天,鼻尖都沁出汗來了,都沒有找到規律。
  尚宛妗笑著給老夫人和秦氏行了禮,然後對尚宛宛道:「我那裡有本書,是教木匠做魯班鎖的,講得淺顯。知曉了它的構造,解起來就容易多了。你若是喜歡,讓人去我院子裡拿。」
  「真的?」尚宛宛眼睛一亮,然後道,「大姊姊你真好!」
  秦婉似乎也來了興致,忍不住問了一句,「大姊姊為什麽會有教木匠做事的書?」
  這話一出來,不但老夫人臉色沉了下來,就是秦氏,臉色也難看起來了。照她這麽說,尚宛宛看了那書,豈不是成了木匠?
  秦婉素來敏感纖細,見狀就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臉上頓時添了慌亂與幾分後悔。
  尚宛妗不跟她計較,安撫的朝秦婉眨了眨眼睛,然後道:「五娘這話就說差了,那些琴譜,咱們都看了,也沒人說那是教人做樂師的呀!」
  「大姊姊說的是,是我說錯了。」秦婉低垂了眼眸,不敢再說話了。
  老夫人見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來了,尚宛妗還一點都沒有做錯事的自覺,心裡憤怒更甚,忍不住開了口,「元娘好心情,許久都不願意踏出漱春院的大門,今兒個倒是出了府,真稀奇!」
  她自以為這話說得威嚴,落在尚宛妗耳裡卻只剩下陰陽怪氣。
  尚宛妗聽了這話,猛地往地上一跪,情真意切道:「祖母,宛妗今日得知外祖母想念姨娘,天兒又早,不想打擾了祖母休息,就擅自帶了外祖母去莊子裡看望姨娘。到了莊子之後,知曉姨娘是誠心悔過,又思家心切,所以就自作主張將姨娘帶回了侯府。宛妗做事有失妥當,還請祖母責罰宛妗。」
  這話一出來,大家都愣住了。
  尚宛宛失聲道:「大姊姊,不是說你是被顧老夫人拉著走的嗎?」
  尚宛妗抬頭看了尚宛宛一眼,然後輕聲道:「外祖母來武威侯府做客,沒有經過主人家的允許,怎麽會一句話都不說就去莊子裡看犯了錯誤的姨娘呢?」
  尚宛宛一噎。
  老夫人也很意外尚宛妗會說出這番話來,不由得問道:「顧盼雪回府的事情,也是你做主的?」
  尚宛妗點頭,語氣中帶了點忐忑,「都是宛妗的主意,還請祖母責罰宛妗。」
  鬼話,她說的都是鬼話!老夫人心裡叫囂著。
  要問整個武威侯府誰最不願意顧盼雪回府,肯定是尚宛妗!顧盼雪心思惡毒,幾次三番的針對尚奚舟和尚宛妗,尚宛妗和顧盼雪的仇恨可以說是不共戴天,尚宛妗會原諒了顧盼雪,除非她傻了!可尚宛妗這會子確確實實是把人帶回了侯府。
  老夫人看向尚宛妗的目光充滿了難以置信,又有一種火氣發不出來的憋悶感。她準備了一肚子訓斥的話,因為尚宛妗「認罪」乾脆,都沒有了用武之地。
  尚宛妗態度誠懇,言辭情真意切,「祖母,姨娘是真的知錯了,祖母允了姨娘留下來,宛妗願意自罰閉門思過。」
  老夫人一聽這話,心裡又騰起一股火氣,覺得自己這個大孫女太會欺負人了,尚宛妗平日裡就不大出門,閉門思過這種懲罰對別人來說可能挺嚴重的,對她來說算是懲罰嗎?
  老夫人被尚宛妗一連串的認錯、討罰行為堵得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尚宛妗卻只當老夫人是默認了她的話,砰砰砰就是幾個響頭,磕完之後,她正色道:「宛妗知道祖母的意思了,宛妗這就回去領罰。祖母不必心疼宛妗,宛妗做錯了事情,受罰也是應該的。」
  說完她立即起身,對秦氏道:「祖母因為宛妗心情不好,就麻煩嬸娘陪著祖母說點高興的事情了。」然後不等屋子裡眾人反應,抬腳就帶著錦書飛快的出了常青院。
  
  等出了常青院,主僕二人臉上的笑就憋不住了。
  錦書樂道:「小姐您剛剛低著頭,沒有看到老夫人臉色鐵青的樣子。」
  尚宛妗抿了抿嘴,心情好得很,「她這個人最好面子,咱們趕緊回院子關了房門,她若是派人來了,就說我在誠心領罰,不願因為祖母的喜愛就無法無天逃了懲戒,不然幾個妹妹們有樣學樣就不好了,她必拿咱們沒有辦法。」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5:17

第四章

  「可到底是把老夫人給得罪了。」錦書皺了皺眉,小聲問道:「顧老夫人都那樣對待小姐了,小姐又何必為她背黑鍋?再說,咱們做什麽要讓顧姨娘回來,她回來了,還不知道要想什麽法子害小姐呢!」
  替顧老夫人背黑鍋,是不想顧老夫人跟尚家鬧得太難看。聽錦書的描述,她外祖母以前是挺和氣的一個人,對她和娘親也很好,若是把毒解了,說不得以後就是自己的靠山,至於由著顧盼雪回來,自然是為了方便查那毒藥的事情了。
  這些原因一時半會兒也不好跟錦書解釋,尚宛妗便挑了挑眉,道:「你看你家小姐什麽時候願意吃虧了?」
  錦書聞言,一張臉就拉了下來,「小姐今日不是吃虧是什麽?」
  尚宛妗失笑,故意逗她,「老人家都說吃虧是福,你怎麽一點虧都不肯讓我吃?」
  誰知錦書卻是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正色道:「蘇夫人曾經說過,吃虧是福,那這福氣就讓別人享去,咱們家妗姐兒只要不吃虧,這福不享也罷!」
  尚宛妗聞言一愣。
  說話間已經到了漱春院,剛走到階前,就看到如眉站在門口等著。
  尚宛妗心裡不悅,面上卻不顯,快步走了過去,笑道:「澍香和澍荷也真是的,竟不先請嬤嬤進去坐……《天鄞論》好好的收著呢,我這就去取給嬤嬤。」
  如眉聞言,臉色稍霽,隨著兩人進了屋子。
  錦書陪著如眉在外間,尚宛妗進內室取了《天鄞論》,又出來交給如眉,如眉低頭看了眼封面,隨手翻了翻,然後朝尚宛妗點了點頭,道:「多謝妗小姐了。」說著就轉身出了門,去了隔壁。
  尚宛妗看著門口,若有所思。
  錦書上前喚了一聲,「小姐?」
  尚宛妗回過神來,問道:「這次跟著外祖母一起來的下人裡面,可有你認識的?」
  錦書搖了搖頭,「顧老夫人來彭州尚家時婢子才剛入府不久,正和錦繡一起習武呢。」
  尚宛妗聞言,皺了皺眉頭。
  錦書又道:「婢子不認識,可有一個人認識。沈嬤嬤是顧老夫人給咱們夫人的陪房,顧老夫人身邊的人若是沒有都換掉,總有沈嬤嬤認識的。」
  她這話倒是提醒了尚宛妗,尚宛妗沉吟了一番,道:「讓人去把沈嬤嬤叫來,就說我無聊得緊,想聽故事。」
  錦書答應著,正好澍香帶著人拎了香茶糕點進來,就吩咐澍香去了。
  沒一會兒,沈嬤嬤就來了,她匆匆給尚宛妗磕了頭,然後畢恭畢敬問道:「小姐要聽什麽樣的故事?」
  尚宛妗對澍香點點頭,澍香立即帶著小丫鬟出去了,她自己站在門外守著。
  「想聽外祖母身邊的故事。」尚宛妗饒有興趣的對沈嬤嬤道。
  沈嬤嬤嚇了一跳,猛地看向尚宛妗。
  尚宛妗挑了挑眉,「嬤嬤不願意講給我聽?」
  沈嬤嬤經過尚宛妗的整治,心裡早就服服帖帖,這次顧老夫人來,她都沒有想過跟故主訴苦,此刻見尚宛妗不高興了,沈嬤嬤哪敢遲疑,連忙道:「小姐明察,老奴是小姐的人,小姐想聽什麽,老奴但凡知曉,就一定講給小姐聽。只是,老奴跟了先夫人多年,這顧老夫人身邊的故事,老奴實在是知之甚少。」
  曾經張揚跋扈敢欺主的沈嬤嬤變成如今這般小心翼翼,錦書看在眼裡,覺得有些好笑,更是佩服自家小姐的手段。
  尚宛妗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然後道:「有多少說多少……外祖母身邊的如眉嬤嬤,你可認識?」
  沈嬤嬤這兩天雖然沒有湊到顧老夫人跟前,如眉之前鬧到尚宛妗屋裡的事她卻是知曉的,聞言立即道:「是認識的。如眉因為蒔花弄草有一套,所以以前是老夫人院子裡專門負責這部分的。因為她性子太綿軟,老夫人不喜歡,所以素來不怎麽待見她。老奴的娘去世後,老夫人一直更喜歡身邊的如月和如桂,如月和如桂的母親都是伺候過老夫人的老嬤嬤。」
  這次外祖母來,身邊倒沒有看到叫如月和如桂的嬤嬤,而且……
  「你說如眉的性子綿軟?」尚宛妗問道。
  沈嬤嬤點了點頭,「以前是挺綿軟的,她是從外面帶回來的,顧家也是幾代的書香世家,府中關係盤根錯雜,她一個外面來的,總是要被家生子欺負。其他外面買來的下人都湊在一起,連成一氣,她卻不,任由大家欺負,就是有人想給她做主,她也和稀泥。也不知道如今怎麽變得這般……厲害了。」
  尚宛妗聽了這話,忍不住愣了。外祖母性情大變是因為吃了毒藥,如眉性情大變難道也是因為吃了毒藥?
  可她以前並不得寵,誰吃飽了撐著給一個不受寵的下人下毒?
  尚宛妗心下狐疑,面上不顯,又問道:「外祖母身邊帶的這些人,有誰是你以前認識的?」
  沈嬤嬤怕尚宛妗誤會自己這兩日借機跟顧家人接觸,想要背叛她,忙道:「小姐,眼見著天越來越熱了,小姐新做的兩套羅紗裙腰上的尺寸稍稍大了點,老奴帶著檀緹和檀縈修改呢,也不知道都有誰跟著顧老夫人一起來了。」
  尚宛妗見她忙不迭的解釋避嫌,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忙那個做什麽,裁縫給做了衣裳,尺寸不對,你告訴她,她自然會給咱們改得好好的。」
  沈嬤嬤訕訕的看著尚宛妗,忙道:「是。」
  尚宛妗又道:「咱們府裡,從顧家跟過來的人,除了顧姨娘就只剩下你一個了。她們來者是客,你跟她們認識,又是咱們侯府的人,接下來這些日子就多跟故人們打打交道,帶她們熟悉熟悉這侯府,免得人家說咱們不熱情不好客。」
  一聽這話沈嬤嬤有些詫異,她拿不准尚宛妗這是不是在試探她,於是道:「老奴跟她們也有十幾年沒見面了,就是還認得出來,也多半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尚宛妗便道:「不知道說什麽好,就說一說如眉的性子是怎麽變成現在這樣的。」
  沈嬤嬤到底聰明,尚宛妗都說到這個分上了,她立即明白過來尚宛妗的用意,滿臉堅定,就差沒拍著胸脯保證的說:「小姐放心,老奴一定熱情好客,不讓人家說咱們冷淡!」
  等送走了沈嬤嬤,錦書才小聲問道:「小姐懷疑如眉嬤嬤有問題?」
  尚宛妗點了點頭,低聲把韓閬告訴她的事情說了,並且叮囑,「不管我做什麽,你總是在我身邊的,所以這些事情我也不瞞你,只是需記得,這些事情非同小可,你聽了就忘了吧,之後我再做什麽你也不要問我了。」
  「是。」錦書卻一臉憂愁,「小姐,咱們要是解不了長公主的毒,依錦王殿下那喜怒無常的性子,豈不是會找咱們麻煩?」
  「你真以為他喜怒無常?」尚宛妗問了一句,然後搖了搖頭,阻止了錦書回答這個問題,「咱們盡力而為,別的不用多想,也不必多問,免得摻和進更大的麻煩裡面。」
  她這麽說,錦書果然不問了。
  到了晚膳的時候,嶽姨娘竟然親自來漱春院叫尚宛妗去松鶴堂用晚膳,還說是尚知章的吩咐,這讓尚宛妗很是意外。
  等到了之後才知道,是酈陽長公主的請帖送到了武威侯府,說是明日下午酈陽長公主邀了錦都官宦權貴人家的小娘子們去挽月山莊小聚,看她新得的一對白孔雀,讓尚大小姐及其姊妹們若是有空,也過去看看。
  尚宛宛拉著尚宛妗的手說得歡喜,尚宛妗才知道尚知章為什麽會特地把自己叫過來,因為請帖上寫的是邀「尚大小姐及其姊妹們」!
  尚宛妗哭笑不得,這果然是錦王的手筆。
  酈陽長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兒,所以很受兄長們寵愛,其中最為溺愛她的兩位,便是皇帝和錦王。這挽月山莊便是皇帝登基之後,讓人在宮外給酈陽長公主修建的別館,天熱時避暑,無聊時解悶兒,韓閬又一股腦的弄了許多珍禽異獸、奇花異草養在裡面,倒與皇帝修在洛邑的行宮差不了多少。
  酈陽長公主這還是第二次在挽月山莊宴客,第一次只請了幾個親近的王侯之家的小姐,卻讓整個錦都津津樂道了許久。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5:28

第五章

  尚知章是閒散侯爺,本來就沒有什麽政務要忙,這幾個月顧姨娘被送到了莊子裡,他和鐘雪盈反而親近了起來,這些事情,都是鐘雪盈說給他聽的。
  鐘雪盈說得越多,他就越覺得自己要想手握權力,徹底打入錦都權貴圈子,就需要後宅的女人們替他開疆拓土。
  可惜二娘不在……尚知章遺憾的搖了搖頭,然後板著臉對尚宛妗道:「作為武威侯府的嫡長女,如何結交貴女,又如何行事說話方能不丟了武威侯府的面子,你都清楚了嗎?」
  尚宛妗悄悄撇了撇嘴,然後道:「宛妗會小心的。」
  「光小心有什麽用!」尚知章皺了皺眉,然後扭頭看著鐘雪盈,道,「還得麻煩你今晚費心教導一下,不然明天出了醜,丟的也是咱們武威侯府的面子。」
  尚宛妗臉色不豫,正要拒絕,一抬頭看到鐘雪盈不情願的眼神,立時便笑了,起身盈盈對著鐘雪盈行了一禮,笑道:「勞母親費心了。」她說著抿嘴垂首,一副羞澀的模樣。
  鐘雪盈咬著嘴唇,她看著尚知章,勉強道:「妾身看著元娘是個知禮守節進退有度的姑娘,聰明得緊,明日又有三娘四娘和五娘跟著,哪裡會出什麽岔子。」
  尚知章卻不聽她的,反而把在座的小娘子都指了一遍,「三娘、四娘、五娘年紀小,平素也沒見過明日那等場面,等會兒讓她們一起到武成院,你……」他說著眼神變得有些淩厲,看向鐘雪盈,「難道你不願意教導我們武威侯府的小娘子們?」
  「哪裡,妾身是怕自己本事不足,教不了大家什麽呢!」鐘雪盈只好答應下來尚知章的要求,語氣多了幾分苦澀和怨恨。
  老夫人看了眼眾人,開口道:「上菜吧!」
  於是眾人不再提這個話題。尚知章如了願,心情大好,居然有心思考校起尚奚舟的功課來。
  但他自己是武官出身,在邊關打了十幾年的仗,一有閒暇不是出門應酬,就是同嶽姨娘廝混,文采方面,也不過是粗通筆墨罷了,連寫文章如何起題立意都不知道,別說是考校尚奚舟了,就是考校七、八歲的孩童都不能夠。
  只是一個孝字壓著,尚奚舟又怕他心情不好會找妹妹的麻煩,因此刻意配合,讓尚知章考了一個痛快。
  用完晚膳之後,尚宛妗和尚宛宛等人果然跟在尚知章和鐘雪盈身後往武成院走。到了武成院之後,曲嬤嬤吩咐人泡了茶上來,鐘雪盈有些心神不寧的對幾個姑娘們說著明日可能去挽月山莊的貴女們的喜好。
  尚知章一口氣喝完一盞茶,然後撣了撣衣服,站起身來。
  鐘雪盈見狀語氣有些慌張,立刻尖聲問道:「侯爺去哪裡?」
  尚知章愣了一下,然後漫不經心的道:「你先忙,我去找嶽姨娘說說話。」
  他哪裡是去找嶽姨娘說話,分明是去找顧盼雪!顧盼雪今日才回府,也不知使了什麽手段,之前還跟她濃情密意的尚知章,一顆心立刻就飛到顧盼雪身上去了,為了不讓人打擾他和顧盼雪,還特地找了藉口絆住她!
  鐘雪盈氣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指甲深陷入手心,眼裡的恨意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一下,可惜尚知章並沒有看到,他已經抬腳出了正房的門,留給鐘雪盈一個毫不遲疑的背影。
  他怎麽能這麽無情!鐘雪盈猛地把怨毒的目光放在尚宛妗身上,都怪她,若不是她把顧盼雪那個賤人弄回來,尚知章怎麽會想起那個賤人來!
  尚宛宛和秦婉面面相覷,尚宛逑低垂了頭,極力不讓人注意到她,尚宛妗則不動聲色的端坐著。
  曲嬤嬤輕聲提醒,「夫人,幾位小姐都還等著呢,早些教導完,好早些讓她們回去休息。明日若是在眾人面前昏昏欲睡就不好了。」
  鐘雪盈素來聽曲嬤嬤的勸,好歹收斂了怒氣,教導起來。
  等離開武成院,尚宛宛走在尚宛妗身邊,小聲道:「大姊姊,這下大伯母怕是要恨死你了。」
  尚宛妗嗯了一聲,心裡有些不以為然,鐘雪盈從沒有打算要跟她和睦相處。
  「大姊姊……」見尚宛妗這樣,尚宛宛皺了皺眉,然後留下一句話就拉著秦婉匆匆走了——「大姊姊你做事三思而後行,好自為之吧!」
  「小姐……」四小姐說疏遠就疏遠,錦書擔憂的看著尚宛妗。
  尚宛妗搖了搖頭,「沒事,她這是恨鐵不成鋼呢!」說著不理旁邊試圖跟她搭話的尚宛逑,也抬腳匆匆走了。
  尚宛宛願意跟她親近,是因為兩人之間的血脈親情。她若是被人欺負了,尚宛宛自然會護著她,可她自個兒放過了害過她的顧姨娘,尚宛宛就有些不能理解了,勸說無用,便失望遠離了她,這也是人之常情。
  第二日一大早,尚宛妗還在用早膳,尚宛逑就過來了。
  尚宛妗有些詫異,她這些日子早上都沒有去請安,尚宛逑今日也沒去請安?
  不等她問,尚宛逑先笑著開了口,語氣有些得意,「大姊姊,我去給爹爹請安,爹爹叫我過來看看大姊姊穿什麽衣裳,好讓嶽姨娘幫我挑衣裳,免得咱們一個穿紅,一個穿綠,鬧了笑話。」
  她只說給尚知章請安,沒有提到鐘雪盈,難道是去顧盼雪的房裡請安的?尚宛妗心裡閃過一絲嘲弄。
  她對澍荷道:「你和澍香把衣裳都找出來,讓三小姐看看哪件的顏色跟她的衣裳比較搭。」
  尚宛逑聞言,臉上的笑意難看了幾分……她明明沒有做錯什麽,尚宛妗為什麽總要針對她?尚宛逑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偏偏澍荷還大聲應了,把尚宛妗的時令衣裳都翻了出來,滿滿的鋪了一床。
  尚宛逑頓時臉色難看,泫然欲泣,似乎受了極大的屈辱,淚眼看著尚宛妗,「大姊姊,我知道你不像喜歡四妹妹一樣喜歡我,可我也是你妹妹啊,你為什麽要這麽羞辱我?」
  尚宛妗詫異的看向她,「我什麽時候羞辱你了?」
  尚宛逑指著那一床的衣裙,道:「大姊姊這難道不是在諷刺我在衣服上,比不得大姊姊嗎?」
  「我們都是武威侯府的小姐,我做什麽羞辱你?羞辱你對我有什麽好處?」尚宛妗臉色一沉,「還是說三妹妹又要像上次一樣跟我吵?」
  對呀,她是來示好的,又不是來吵架的,怎麽說著說著又跟大姊姊杠上了?尚宛逑回過神來,連忙補救,討好的笑道:「大姊姊,我跟你鬧著玩呢,自家姊妹,哪裡說得上羞辱不羞辱的。」說著,她走向床邊,「不過大姊姊這衣裙倒不必照顧著我來挑,姨娘用自己的體己給我新做了幾身衣裳,顏色全著呢,我來替大姊姊挑一身最好看的,大姊姊長得好看,一定要把所有的小娘子都比過去才是。」
  錦書目瞪口呆,看看尚宛逑又看向尚宛妗。一下子變得這麽乖巧,這還是三小姐嗎?
  尚宛妗輕輕搖手,倒不是很意外。之前顧盼雪去了莊子,尚宛儀去了家廟,沒了使喚岳姨娘和尚宛逑的人,這段時間她過得不知多快活呢!可現在顧盼雪回來了,她要是吩咐尚宛逑做什麽她不想做的事情,她也不敢拒絕。然而顧盼雪是自己的手下敗將,所以尚宛逑這是打算找自己當她的靠山了,自然要曲意逢迎。
  尚宛逑果然給尚宛妗挑了一件最適合她的衣裳,是繡蛺蝶的齊胸襦裙,鵝黃色的直袖上襦、粉藍色的下裙、金銀粉繪花的薄紗羅做的披帛以及宮絛束腰,不管顏色還是樣式,都是極搭配的。這樣一穿,矜持而不失俏皮,加上尚宛妗的好容貌,雖不見得能把大家都比下去,卻也是數一數二的出眾。
  「大姊姊今天穿這個好不好?大姊姊穿這個,肯定好看極了。」尚宛逑歡快的湊到尚宛妗面前,一臉的期待,也不知道是期待尚宛妗答應她居多,還是期待尚宛妗誇獎她居多。
  尚宛妗剛用了早膳,正就著錦書手裡的茶盞漱口。等漱完口,她才對尚宛逑道:「不穿這個,你是要我把所有的小姐們都得罪光嗎?」然後她擺了擺手,「你回去吧,我自個兒挑,等挑好了再讓丫鬟過去跟你說一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5:39

第六章

  尚宛逑頓時有些懵,傻愣愣的看著尚宛妗,她以為自己都這麽曲意逢迎了,兩人又是姊妹,本就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尚宛妗就算不會一下子跟她親近起來,也不會讓她難堪才是,誰知,尚宛妗卻是全然不給面子。
  原來尚宛妗比她想像中還要討厭她!尚宛逑把手裡的齊胸襦裙往身邊的澍荷手裡一塞,白了臉色,帶著怒意道:「那大姊姊就慢慢挑吧,我先回去了。」
  然後她又覺得自己丟了面子,走到門口的時候,又頓住腳步,刻意道:「是爹爹讓我來的,我本不想來,可又怕不來的話爹爹追究起來不好回答,打擾大姊姊了。」說完就帶著丫鬟氣衝衝的走了。
  等人走了,錦書才關了房門,看了澍荷手裡的裙子一眼,道:「小姐,這襦裙顏色不過分豔麗,樣式不過分花俏,也不是今年錦都流行的款式,小姐人長得好看,自然是穿什麽都好看,哪裡就得罪人了?」三小姐這次給小姐選衣裳,確實是用了心的。
  尚宛妗搖了搖頭,苦笑道:「我怎麽能不知道她的意思?我就是太知道她的意思了,才不能讓她如願。」
  「小姐的意思是,三小姐是顧姨娘派來接近小姐的?」錦書一驚。
  「這倒不是。」尚宛妗解釋道:「她有意跟我交好,我若是給了她好臉,只怕這一整天都要黏在我身邊了。」到時候還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去見董天行?
  錦書恍然大悟,失笑道:「三小姐今兒個可真是不趕巧了。」
  尚宛妗不置可否。
  尚宛妗早上來這麽一出,果然傷了尚宛逑的心,等到早早的用了午膳出發時,尚宛逑在馬車裡刻意挑了個距離尚宛妗最遠的位子坐下,這樣她還有些不滿,使勁的朝著遠離尚宛妗的方向縮著身子,以表達自己是真的很不願意跟尚宛妗親近。
  尚宛妗對此只覺得無奈,她其實也沒有惹她討厭的意思,但這種時候也不能說什麽,便自顧自的微微掀起窗簾,看看外頭情況。
  還沒到挽月山莊,先看到一路的華麗馬車,時不時有人透過馬車車窗看到自己好友的車子,便停一停,呼喚起自己的手帕交來,然後說說笑笑並驅前進。好在路夠寬,倒不算擁擠。
  等到了挽月山莊,就看到出來迎客的酈陽長公主今日穿了金色的宮裝,臉上的妝容精緻,再加上頭上的金釵步搖,配著這宮裝看起來貴氣逼人。前來聚會的小娘子,不管是第一次見她,還是曾經見過她多次,都被她的氣勢震懾,心裡感歎,名譽天下的長公主果然與尋常的小娘子是不一樣的。
  尚宛妗心裡詫異,這樣的酈陽長公主跟上次她在柳條湖看到的,根本就是兩個人!她這個樣子,倒跟傳言中驚才絕豔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
  尚宛妗下了馬車,帶著妹妹們朝著大門走過去,跟酈陽長公主見禮。
  酈陽長公主見了她,眼睛一亮,語氣中帶了絲熟稔的說:「你來了!」接著她對自己身邊聚著的一干小娘子道:「咱們都進去吧,也別在這裡乾站著了。」
  她拉了尚宛妗的胳膊,一邊帶頭往裡走,一邊跟其他人說話,「今日不單可以賞花看白孔雀,我還讓人準備了幾匹性子和軟的馬,到時候誰有興趣,可以跟我一起跑幾圈。還有鬥雞、鬥魚可以看,算不得新鮮物事,可至少不是平日玩慣的花樣。」
  她右後方一個長得有些圓乎乎的小娘子道:「那你不早說,我可沒有帶騎裝啊!」
  她是五王爺陳王的獨女裕合郡主,五王爺陳王是除了韓閬之外,唯一留在錦都的王爺。跟韓閬不一樣,他自己是有封地的,只是封地在閩南一帶,瘴氣太重,氣候濕熱,陳王是個病秧子,適應不了那邊,就帶著妻兒老小留在了錦都不肯去封地。
  裕合郡主算起來應該叫酈陽長公主一聲「姑姑」,只是兩人年紀相差不大,她又常進宮找酈陽長公主玩,於是像是姊妹一般。
  「放心,我準備了好幾套,都是嶄新的。」
  正說著,一行人就走到了一個岔路口,酈陽長公主忽然不顧身後跟著的一群小娘子,拉了尚宛妗就往偏左那條路走了,然後頭也不回的道:「我跟尚大大有體己話要說,裕合你帶大家去右邊看孔雀。」
  尚宛妗還來不及說話,酈陽長公主的腳步忽然就快了起來,把她帶得踉踉蹌蹌,後面尚宛宛、秦婉和尚宛逑三人似乎都喊了幾聲「大姊姊」,可惜被挽月山莊的侍女攔住了。
  尚宛妗加快腳步跟上酈陽長公主,心下了然,對方大概是帶她去見董天行的,只是……尚宛妗苦笑著搖了搖頭,她之前還以為是要等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過去,沒想到這才剛進別院,就被長公主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走了。
  
  酈陽長公主走路有些快,尚宛妗小時候是習過武的,倒是能跟上,錦書也還好,可那些跟著酈陽長公主的侍女們都得小跑著才能跟上酈陽長公主的腳步。
  尚宛妗偷偷看了眼她那張半斂了笑容的俏臉,不知怎麽的,覺得她似乎是有些生氣。
  走過一條鋪滿鵝卵石的路,然後穿過湖心橋,前面是一片假山林,一路上可見的護衛、僕人越來越少,走到假山林前,酈陽長公主忽然停了下來,一把甩開尚宛妗的手,轉過身一臉嫌棄的看著不動聲色的尚宛妗,高傲道:「沒想到你有幾分本事,走了這麽遠居然不喘,難怪能夠勾搭上我六哥!」
  「宛妗少時跟著武師習武,所以身子骨比較好。」尚宛妗先是解釋了一下,然後又道,「宛妗與錦王殿下也不過幾面之緣,長公主如此說,宛妗倒不覺得有什麽,倒是錦王殿下,豈不是被辱沒了?」
  她這話一出來,酈陽長公主琢磨了一下,點了頭,「你說得對!」然後轉身領著尚宛妗繼續往前走,不再糾纏這件事了。
  尚宛妗松了口氣,一言不發的跟在她身後繼續往前走。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她發現中了毒的外祖母喜怒無常,最忌諱的就是有人跟她對著來,因此猜測酈陽長公主也是這樣,故剛剛寧可自謙,也不敢跟她一本正經的解釋辯駁。
  假山的深處有一座亭子,建在高高的石台上面,亭子的周圍種了幾株夾竹桃,故而石台下面的人能看到亭子的輪廓卻看不見裡面的人。
  酈陽長公主領著尚宛妗拾階而上,繞過最大的那株夾竹桃,就看到韓閬穿了身玉白色的大袖長衫,髮髻半落,頗有魏晉名士之風。全身上下只有腰間一塊玉佩為飾,若是讓沒見過他的人看見了,定然想不到他就是文武百官間不可說的錦王。
  尚宛妗有些詫異,她以為酈陽長公主會直接帶她到關押董天行的地方去的。
  韓閬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在面前白玉盤裡的葡萄上撥來撥去,看到尚宛妗來了,便伸了手,讓旁邊的侍女用雪白的錦帕給自己擦乾淨,笑盈盈的對尚宛妗點了點頭,「你來了。」
  他語氣熟稔得跟認識好幾年了似的,讓尚宛妗皺了皺眉。
  酈陽長公主也皺了皺眉,不高興道:「六哥,你都沒有跟我打招呼,居然先理她!」
  韓閬笑呵呵的哄她,「你還在下面的時候我就跟你打招呼了,你可能沒聽到。」
  尚宛妗嘴角抽了抽,這種糊弄小孩子的把戲,也能哄長公主?
  誰知,她就看到酈陽長公主笑了起來,猶如燦燦春陽,「真的呀,那就好!」
  韓閬端了那裝了葡萄的白玉盤起身,塞給酈陽長公主殿下身邊的侍女,道:「去那邊剝葡萄給你們主子吃。」然後轉頭問尚宛妗,「你怎麽不說話?誰惹你不高興了嗎?」
  「沒有。」尚宛妗正色,問道,「他呢?」她不確定酈陽長公主是不是知道董天行的事情,因此不敢在酈陽面前挑明瞭說。
  韓閬道:「且等等,就來了……想不到你倒是一個急性子。」他說著輕笑了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
  尚宛妗瞪大了眼睛,掃了眼四周,問道:「在這裡?」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5:49

第七章

  「地牢醃臢,不是你們小娘子該去的地方。」韓閬示意她在自己對面坐下來,然後壓低了聲音道,「酈陽不知道有地牢。」
  聽到這話,尚宛妗腦子嗡的一響,對於自己剛剛問的那個問題後悔極了……董天行之前是關押在錦王府的,挽月山莊是酈陽長公主的別院,這個長公主都不知道的地牢又沒有關押拷打過董天行,為什麽會醃臢?
  這種問題稍稍一深思,不管得出什麽答案,那都是令人心驚膽跳的。
  大約是尚宛妗臉上顯露了太多惶然,韓閬輕笑一聲,打趣她,「不是什麽大事,你出身武將之家,膽子怎麽這麽小啊!」
  尚宛妗欲哭無淚,這挽月山莊出力最多的就是當今聖上和錦王殿下,地牢不管是誰建的,既然建在了長公主的別院裡面,就是為了掩人耳目。試問全天下有誰突然之間知曉了這個秘密還會面不改色?沒有當場哭出來,已經是她作為武將子孫的驕傲了!
  她不搭腔,韓閬也不生氣,又笑咪咪的去逗妹妹,「這葡萄好吃嗎?」
  「酸!」酈陽長公主皺了皺眉頭,她勉強吃了兩顆,覺得牙齒快不是自己的了。
  韓閬點了點頭,「我也覺得好酸。」
  酸你還給自己心愛的妹妹吃?尚宛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韓閬挑了幾顆青色的水晶葡萄放在最上面,「這種比別的都酸,你嘗嘗看。」
  酈陽長公主吃了顆,眉頭糾結起來,「園子裡今年結的葡萄就沒有甜的嗎?」錦都地處南方,倒是有些早熟的葡萄。
  「有。」韓閬點了點頭,「你親手種的那株胭脂葡萄就挺甜的,可惜沒掛多少果,被鳥雀糟蹋了不少,前些日子下雨,又都打掉了,只剩下二十來顆……剛剛我嘗了嘗,倒比皇兄賞下來的貢品葡萄好吃。」
  酈陽長公主一愣,韓閬還笑道:「等明年你可以嘗嘗看。」
  也就是說那二十幾顆胭脂葡萄都被韓閬吃光了。尚宛妗小心翼翼的看了酈陽長公主一眼,覺得她可能要跟韓閬翻臉了。
  酈陽長公主確實要生氣,卻看到韓平安拎著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從石階走了上來,那人穿著倒是乾淨,頭髮也束得整齊,低著頭,看不清臉。她有點好奇,便決定暫時不生氣了,問道:「這是誰?」
  韓閬對著韓平安點了點頭,韓平安把人丟在了地上,開口道:「回長公主的話,此人名叫董天行,曾在尚大小姐進京途中對尚家人下毒手。殿下路見不平,便把人帶回來了。」
  董天行本來趴在地上,韓平安這話一出來,他猛地抬起頭來,眼睛死死的瞪向尚宛妗。他面目猙獰,嚇得尚宛妗心跳驟然頓了一瞬。
  日暖天高,這時節已經有了明顯暑意,只是這院子裡綠意頗多,又有和風習習,倒不顯得燥熱。本該是讓人覺得愜意的好時光,尚宛妗卻是額角青筋一跳一跳的。
  上一次她看到董天行的時候,這人還豐神俊朗,雖然說不上虎背熊腰,卻也是結實健壯。這才幾個月過去,竟然瘦得眼窩深陷,全身上下只剩下皮包骨了!想來在錦王府地牢的日子是十分的生不如死。
  董天行忽然站了起來往尚宛妗這邊撲,但韓平安功夫一等一的好,怎麽會容他造次,伸腳一踢,就踢到了關節處,董天行疼得摔倒在地。
  他對著尚宛妗的方向破口大駡,「你這個毒婦,蛇蠍女人!不得好死,天定要收你!當初就不該留你一條賤命……」
  韓閬聽不下去,皺著眉頭輕咳了一聲,韓平安立刻朝著董天行的臉踢了一腳,又點了他啞穴,董天行吐了口鮮血,就叫不出聲兒來了,卻依然死死的瞪著尚宛妗,帶著一嘴血,發出「呵呵」如破風箱的聲響。
  酈陽長公主那樣尊貴,又自小被兄長們寵著,哪裡見過這等兇狠又言語惡毒的人,當下被嚇了一跳。見人罵不出聲來了,才對韓閬道:「六哥,何苦把這樣的人弄來髒了我們的眼睛?」
  「你先別管,且等著。」韓閬側了側身子,擋住妹妹的視線,然後對尚宛妗道:「錦王府不缺那麽一口吃的,他大約是水土不服,剛抓住他的那段時間還好,這時間一長,他自個兒便消瘦了下來,用來綁他的繩子都斷了好幾條。」
  董天行上輩子來錦都可沒有水土不服這種情況發生,而繩子斷了的話,更是前言不對後語,尚宛妗又不傻,覺得這似乎在暗示著什麽,略一思索,總算明白過來韓閬話裡面的意思,神色間帶了一絲懼意……難不成董天行自己也吃那個藥,到了錦王府地牢沒有藥吃,就把自己折磨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尚宛妗疑問的看向韓閬,韓閬點了點頭,肯定了尚宛妗的猜測。
  「你問吧!」韓閬開口,跟聰明人說話讓他覺得很輕鬆,心情多了分愉悅,語氣也柔和了許多,「別怕,有我呢!」
  尚宛妗怔了半晌,然後想到自己要救外祖母,而韓閬要救酈陽長公主,便起身走到距離董天行兩三步的地方蹲了下來,看著猙獰的董天行,問道:「那藥哪裡來的?」
  韓平安彎腰伸手要給董天行解了啞穴。
  「先別解!」尚宛妗阻止了他,然後笑咪咪道,「他不會乖乖回答我的問題的,只會罵我。」
  「可是,」韓平安有些不明白,「不解開啞穴,他就是想回答也回答不了啊。」
  「沒關係啊,我又沒有指望他大發慈悲告訴我解決之道……再說,關於藥的事我都知道得差不多了,也不需要他答疑解惑了,找出對策只是需要時間。」尚宛妗說著,眼睛越來越亮,神色又輕鬆了幾分,接著她扭頭看向韓閬,「殿下,請問可否摒退左右?」
  「都下去吧!」韓閬嘴角扯起一抹笑來,一副興味盎然的樣子……這許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尚宛妗這麽有趣的小娘子,讓人捉摸不透。
  韓平安同一干侍女告退,錦書得了尚宛妗的眼色,也跟著眾人一起走了,迎風亭裡面就只剩下尚宛妗、韓閬、酈陽長公主和董天行四人。
  按照尚宛妗的想法,這種事情酈陽長公主也該回避,可韓閬把酈陽長公主留在迎風亭,明顯是有自己的用意,尚宛妗也就不開這個口了。
  「你不要他答疑解惑,那你見他做什麽?由我六哥解決了豈不乾淨,縱然有人知曉了,也不會牽扯到你的名聲。」
  酈陽長公主好奇的看著尚宛妗。之前韓閬讓她幫忙把尚宛妗單獨帶過來,她以為她六哥跟這尚家的大小姐是有了首尾,所以不高興。如今誤會解除了,她又素來欣賞有主意的小娘子,再者尚宛妗行事頗出乎她的意料,於是對尚宛妗也就只剩下好奇了。
  「他害我的陰謀被我識破,害我的伎倆被我拆穿,作為贏家,我總要在輸家面前炫耀一番才合適。」尚宛妗對著酈陽長公主笑了笑,還真有幾分得志倡狂的樣子。「我見他,自然是為了跟他說說華榮客棧之後的事情。」
  尚宛妗語氣透著愉悅,令酈陽長公主一噎,她什麽樣的小娘子都見過,這等……直白的,還是第一次見。
  就連董天行都一時沒再發出聲響,對尚宛妗的想法有些驚疑。
  尚宛妗蹲著有些腿麻,這亭子裡面是玉石凳子,搬不動,一扭頭看到亭子的角落裡面有兩張侍女們坐的竹凳,便搬了一張過來坐著,對著董天行絮絮叨叨起來。
  「你們倒是挺有本事的,連我母親留給我的沈嬤嬤都能買通,可我卻覺得你們蠢,左右是想把我和二娘換個身分,死人不是更安全?到時候武威侯府的大小姐還在,二小姐卻香消玉殞,顧盼雪這個親娘豈不是人人稱讚?還是說,你們覺得,顧老夫人吃了你們那藥,就再不可能站在我這邊,你們是萬無一失了?
  「這樣的蠢主意到底是你想出來的,還是顧盼雪想出來的?說起來,你們還真同病相憐,你是落入錦王殿下手中,顧盼雪被打了板子送去莊子裡面,消瘦的樣子,卻是誰也不輸給誰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6:02

第八章

  「尚宛儀雖然是個蠢貨,卻比你們乾脆俐落多了,居然想直接掐死我一了百了……可惜她力氣不夠,沒有把我掐死,反而把自己送去了家廟。尚家是將門,家廟裡面想來也是一片肅殺的,也不知道二娘這麽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能不能習慣那邊的生活?不過,我是不敢去看望她的,新夫人恨透了顧盼雪,家裡面也沒人敢去看二娘。
  「對了,外祖母前不久來了府裡呢,許久未見,我心裡只剩下孺慕,可惜外祖母不是為著我來的,是為著我手裡的《天鄞論》來的。她不認我這個外孫女,我卻不能不認她這個外祖母,只可惜《天鄞論》我已經獻給了錦王,忠孝不能兩全,只好委屈外祖母了。
  「這些話不跟你說,以後就沒人能聽得懂我的話了……你和顧盼雪都這般瘦骨嶙峋,想來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你們一死,所有的陰謀罪惡就埋進了土裡,就算你背後的主子還有別的計畫,那也跟我一個小娘子無關了對不對?你看,你們機關算盡,我依然是風光的侯府嫡女!」
  越聽,董天行的臉色越難看,「呵呵」聲越來越急促,聽到最後,他猛地直起脖子,一口鮮血噴出來。
  見狀,尚宛妗起身,對著韓閬點了點頭,示意他解穴,可韓閬臉上的笑意化作了尷尬。
  「我不會解穴。」
  尚宛妗一時愕然,但想想也是自己想錯了。
  大齊朝重文輕武,皇室成員習武的人確實比較少,再加上錦王又是紈褲中的紈褲,一看就不是吃得了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之苦的人,所以不會解穴也在情理之中。
  尚宛妗覺得有些尷尬,她剛剛才讓韓閬把韓平安遣退,這會子又得把人叫回來了。
  好在韓平安不像他主子性子不好,給董天行解了啞穴之後,就又退下了。
  尚宛妗紅著臉輕咳兩聲,然後才挑眉看著董天行,「給你一個說遺言的機會,你若是再敢罵我,就先去黃泉給顧盼雪鋪路吧!」
  董天行在華榮客棧之後,就知道尚宛妗不好惹,可實際聽她說了那些話,心裡不由得駭然,此刻又受到威脅,到了嘴邊的髒話就沒了音兒。或許是因為剛吐了血的緣故,他的臉色又青白了幾分。
  「你想救顧老太婆?」董天行聲音乾啞,像是破舊的風箱發出的聲音。
  尚宛妗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能救就救,若是不能救……她當年不也沒有救我母親嗎,就當是我親緣淺薄吧。」
  「你……」董天行咬牙切齒,「想不到尚家重情重義,尚家大小姐卻這麽鐵石心腸!」
  鐵石心腸四個字對於一個小娘子來說,已經是很重的指責了。酈陽長公主聽了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但韓閬並沒有替她說話的意思,只專注的看她作何反應。
  「尚家重情重義?」尚宛妗失笑,「那又如何?你死了,顧盼雪死了,誰會知道我其實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呢?」
  「得了,左右也擔了鐵石心腸的名聲了,我還等你說什麽遺言!」尚宛妗轉身對韓閬道:「殿下,民女沒見過什麽世面,這人該怎麽處理,就全憑殿下做主了吧。」
  「那就讓韓平安殺了。」韓閬看著尚宛妗背對著董天行,使勁擠眉弄眼提醒他配合的神情,覺得有些好玩。
  酈陽長公主本來要開口,看到尚宛妗的表情,也閉了嘴巴,安安靜靜的看好戲。
  「等等。」董天行心慌起來,他拿不准尚宛妗和韓閬是不是在詐他,卻也不敢賭,趕緊開口道:「我知道如何解了顧老太婆身上的藥性。」
  「那又如何,你又不肯告訴我。」尚宛妗心跳驟然急了幾分,但她強壓著激動,故作無謂的道:「那你是不是知道解除藥性的法子,又有什麽打緊的呢?」
  韓閬沒想到董天行還真被尚宛妗半真半假的言詞給詐得開口了,心裡多了一絲歡喜,手有些顫抖,怕被董天行看出來,便不動聲色的用大袖攏了攏手,把雙手遮了起來。
  董天行在錦王府的地牢裡面已經關了數月,韓平安什麽樣的手段都使了出來,他愣是沒有說出一句有用的話,可見有副硬骨頭。也不知道尚宛妗剛剛那番話到底是哪句戳了他的軟肋,逼得他不得不開口。
  她對董天行,應該還沒有他瞭解,如何就知道這個法子有效?
  韓閬狂喜之後,腦子裡閃過一絲興味,這個尚大小姐,比他想像中還要出乎意料。
  董天行開口跟尚宛妗談條件,「我可以告訴你方子,但是你要答應我讓盼……顧姨娘和儀姐兒歸府。還有,我要那《天鄞論》。」
  「我憑什麽要答應你?」尚宛妗有些惱,如今顧盼雪已經回了武威侯府,《天鄞論》也交給外祖母了,這麽算起來,答應董天行的條件也不算吃虧。可想到如果尚宛儀也回來了,她之前幾個月的部署以及努力算是都白費了,她就怎麽都有些氣不過。
  「時間恐怕沒你想的那麽多,而且……」董天行目光死死的盯著尚宛妗,似乎是恨不得能按著尚宛妗的頭讓她點頭答應。他一字一頓道:「除、了、我,普、天、之、下、再、沒、有、人、知、曉、那、個、法、子、了。」
  尚宛妗咬了咬嘴唇,正要開口,眼睛的餘光忽然看到酈陽長公主的臉,頓了一下,點頭道:「好!」
  若中毒的只有她外祖母,她自然有辦法跟董天行討價還價,至少把二娘留在家廟。可等著解毒的人還有酈陽長公主,韓閬愛妹心切,並不一定能理解她的心思,到時候若是誤會她不想救人,麻煩可就大了。
  尚宛妗是知曉董天行和顧盼雪母女間的「情深意重」的,所以有把握讓董天行走進自己設的套裡面,可韓閬不知道這個,她便不能冒險行事了。
  說實話,要不是她多活了一輩子,她也想不到董天行和顧盼雪母女關係會那麽親密。
  韓閬是朝堂內外公認的比當今聖上還不能招惹的存在,還不如痛痛快快的答應了下來,先把解毒的法子騙來再說。
  董天行又道:「我要你先把人接回府,書冊我也要先拿到手……不,我人在你們手裡,書冊你們交給顧姨娘。」
  尚宛妗聞言正要開口,就聽到韓閬嗤笑一聲,「你打的好主意,尚大大把人接回府了,《天鄞論》拿出來了,你再告訴她你是騙她的,她又如何自處?還是說你覺得她會那麽蠢,寄望於你有誠信?」
  尚宛妗點了點頭,道:「我會想法子先把顧盼雪接回府……你也要先把你知道的說一半出來才行。別的,等你把法子都告訴了我,試過有效再說。」
  「我和酈陽來給你們做見證。」韓閬挑了挑眉,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玩。
  這整件事情,酈陽長公主事先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聽了這麽一大串話,也就聽個半懂,現在糊裡糊塗的被自家六哥拉著做了什麽見證人,心裡不知怎麽的就騰起一股怒火。
  這個狀態是不對的,酈陽長公主很快想到,壓住了火氣。
  她不能在外人面前給自己六哥沒臉,她不能鬧!
  酈陽猛地站起身來,對韓閬道:「六哥,我吃藥的時間到了,去去就來。」
  吃了藥就好了,吃了藥心裡就舒坦了,說飄飄欲仙也不為過。
  韓閬聽了這話,剛剛還覺得好極了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到了穀底,酈陽長公主要去吃什麽藥,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
  「你坐下!」他難得拿出兄長的威嚴來,朝著酈陽厲聲道。
  酈陽長公主有些不安,有些暴躁,又有些委屈,於是對兄長的語氣不復溫婉,甚至嗓音有些尖利,「我吃藥的時間到了。」
  董天行也是聽說過酈陽長公主的名聲的,這會子看到她對著自己兄長大聲說話,先是驚了一瞬,然後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癲狂的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堂堂長公主也吃了那仙藥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6:12

第九章

  「二娘雖然是個蠢貨,卻比你們乾脆俐落多了,居然想直接掐死我一了百了……可惜她力氣不夠,沒有把我掐死,反而把自己送去了家廟。尚家是將門,家廟裡面想來也是一片肅殺的,也不知道二娘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能不能習慣那邊的生活……不過,我是不敢去看望她的,新夫人恨透了顧盼雪,家裡面也沒人敢去看二娘。」
  「對了,外祖母前不久來了府裡呢,許久未見,我心裡只剩下孺慕,可惜外祖母不是為著我來的,是為著我手裡的《天鄞論》來的。她不認我這個外孫女,我卻不能不認她這個外祖母,只可惜《天鄞論》我已經獻給了錦王,忠孝不能兩全,只好委屈外祖母了。」
  「這些話不跟你說,以後就沒人能聽得懂我的話了……你和顧盼雪都這般瘦骨嶙峋,想來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你們一死,所有的陰謀罪惡,就埋在了狐狸嘴的雪裡面,就算你背後的主子還有別的計畫,那也跟我一個小娘子無關了對不對?你看,你們機關算計,我依然是風光的侯府嫡女!」
  這些話說出來,董天行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呵呵」聲越來越急促,聽到最後,只見他猛地直起脖子,一口鮮血噴出來。
  尚宛妗起身,對著韓閬點了點頭,韓閬臉上的笑意化作了尷尬:「我不會解穴。」
  大齊朝重文輕武,皇室成員習武的人確實比較少,再加上錦王又是紈絝中的紈絝,一看就不該是吃得了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苦的人,所以不會解穴也在情理之中。
  尚宛妗覺得有些尷尬,她剛剛才讓韓閬把韓平安遣退,這會子又得把人叫回來了。
  好在韓平安不像他主子那樣有惡趣味,給董天行解了啞穴之後,就又退下了。
  尚宛妗紅著臉輕咳兩聲,然後才挑眉看著董天行:「給你一個說遺言的機會,你若是再敢罵我,就先去黃泉給顧盼雪鋪路吧!」
  董天行沒想到以前柔弱可欺的尚宛妗會變得這般心辣,心裡不由得駭然,到了嘴邊的髒話就沒了音兒。或許是因為剛吐了血的緣故,他的臉色又青白了幾分。
  「你想救顧老太婆?」董天行聲音幹啞,像是破舊的風箱發出的聲音。
  尚宛妗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能救就救,若是不能救……她當年不也沒有救我母親麼,就當是我親緣輕薄吧!」
  「你……」董天行咬牙切齒,「想不到尚家重情重義,尚家大小姐卻這麼鐵石心腸!」
  鐵石心腸四個字對於一個小娘子來說,已經是很重的指責了。酈陽聽了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韓閬專注的看著尚宛妗,並沒有替她說話的意思,而是置身事外等著看她作何反應。
  「尚家重情重義?」尚宛妗失笑,「那又如何?你死了,顧盼雪死了,誰會知道我其實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呢?」
  「得了,左右也擔了鐵石心腸的名聲了,我還等你說什麼遺言!」尚宛妗轉身對韓閬道,「殿下,民女沒見過什麼世面,這人該怎麼處理,就全憑殿下做主了吧!」
  「那就讓韓平安殺了。」韓閬看著尚宛妗背對著董天行使勁擠眉弄眼提醒他配合的神情,覺得有些好玩。
  酈陽本來要開口,看到尚宛妗的表情,也閉了嘴巴,安安靜靜的看好戲。
  「等等。」董天行心裡氣得不行,他拿不准尚宛妗和韓閬是不是在詐他,卻也不敢打賭,趕緊開口道,「我知道如何解了顧老太婆的藥性。」
  「那又如何,你又不肯告訴我。」尚宛妗心跳驟然急了幾分,強壓著激動,故作無謂,道,「那你是不是知道解藥的法子,又有什麼打緊的呢!」
  韓閬沒想到董天行還真被尚宛妗半真半假的給詐得開口了,心裡也多了一瞬的歡喜,手有些顫抖,怕被董天行看出來,便不動聲色的用大袖攏了攏手,把雙手遮了起來。
  董天行在錦王府的地牢裡面已經關了五個月左右了,韓平安什麼樣的手段都使了出來,這董天行愣是沒有說出一句有用的話,可見是一個硬骨頭。也不知道尚宛妗剛剛那番話到底是那句戳了他的心窩,逼得他不得不開口。
  她對董天行,應該還沒有他瞭解,如何就知道這個法子有效?韓閬狂喜之後,腦子裡閃過一絲興味,這個尚大小姐,比他想像中還要出乎意料。
  董天行開口跟尚宛妗談條件:「我可以告訴你方子,但是你要答應我讓盼……顧姨娘和儀姐兒歸府。還有,我要那《天鄞論》。」
  「我憑什麼要答應你!」尚宛妗有些惱,如今顧盼雪已經回了武威侯府,《天鄞論》也交給外祖母了,這麼算起來,答應董天行的條件也不算吃虧。可想著尚宛儀再回來了,她之前幾個月的部署以及努力算是都白瞎了,尚宛妗怎麼都有些氣不過。
  董天行目光死死的盯著尚宛妗,似乎是恨不得能按著尚宛妗的頭讓她點頭答應。他一字一頓,道:「除、了、我,普、天、之、下、再、沒、有、人、知、曉、那、個、法、子、了。」
  尚宛妗咬了咬嘴唇,正要開口,眼睛的餘光忽然看到酈陽長公主的臉,頓了一下,點頭道:「好!」
  若是中毒的只有她外祖母,她自然有辦法跟董天行討價還價,至少把二娘留在家廟。可等著解毒的人還有酈陽長公主,錦王韓閬愛妹心切,並不一定能理解她的心思,到時候若是誤會她不想救人,麻煩可就大了。
  尚宛妗是知曉董天行和顧盼雪母女間的「情深意重」的,所以有把握讓董天行走進自己設的套裡面,可韓閬不知道這個,她便不能「冒險行事」了。說實話,要不是尚宛妗多活了一輩子,她也想不到董天行和顧盼雪母女關係會那麼好。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韓閬是朝堂內外公認的比齊宣帝還不能招惹的存在,還不如痛痛快快的答應了下來,先把解毒的法子騙來再說。
  董天行又道:「我要你先把人接回府,書冊我也要先拿到手……不,我人在你們手裡,書冊你們交給顧……姨娘。」
  尚宛妗聞言正要開口,就聽到韓閬嗤笑一聲:「你打的好主意,尚大大把人接回府了,《天鄞論》拿出來了,你再告訴她你是騙她的,她又如何自處?還是說你覺得她會那麼蠢寄望於你有誠信?」
  尚宛妗點了點頭,道:「我會想法子先把顧盼雪接回府……你也要先把你知道的說一半出來才行。別的,等你把法子都告訴了我,試過有效再說。」
  「我和酈陽來給你們做見證。」韓閬挑了挑眉,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玩。
  這整件事情,酈陽事先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聽了這麼一大通,也就聽個半懂,現在糊裡糊塗的被自家六哥拉著做了什麼見證人,心裡不知怎麼的就騰起一股怒火。
  這個狀態是不對的,酈陽想著。
  她不能在外人面前給自己六哥沒臉,所以她不能鬧!酈陽猛地站起身來,對韓閬道:「六哥,我吃藥的時間到了,去去就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6:23

第十章

  吃了藥就好了,吃了藥心裡就舒坦了,說飄飄欲仙也不為過。
  韓閬聽了這話,剛剛還覺得好極了的心情,一下子就跌到了穀底……酈陽要去吃什麼藥,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了。
  「你坐下!」他難得的拿出六哥的威嚴來,沖著酈陽厲聲道。
  酈陽有些不安,有些暴躁,又有些委屈,於是語氣不復溫婉,甚至有些尖厲:「我吃藥的時間到了。」
  董天行也是聽說過酈陽無雙的名聲的,這會子看到酈陽沖著自己兄長大聲說話,先是驚了一瞬,然後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癲狂的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堂堂長公主殿下,也吃了那仙藥啊!」
  酈陽本來正沖著自己六哥生氣,忽然聽到董天行這話,猛地沖到董天行面前,死死的瞪著他,眼珠子紅得瘮人,怒問道:「你怎麼知道仙藥的?」
  尚宛妗心裡歎了口氣,酈陽這麼說,便是不打自招了,要想再哄董天行乖乖的跟自己做交易,怕是難了!
  韓閬應當也是想到這一重,臉色難看得不行。只是這會子再想阻止酈陽,已經晚了。
  董天行這反應,看來之前是不知道酈陽也中毒了的,那就說明酈陽吃那藥,跟董天行並無關係。再說,董天行之前一直在彭州,沒有機會接觸酈陽,也沒有給酈陽下藥的動機。
  那麼酈陽吃的那藥是從哪裡來的?又是誰給她的?
  剛知道酈陽反常的時候,韓閬便找別的藉口將酈陽身邊的侍女婆子僕從都控制了起來,審問了一番,竟是誰也不知道那藥是從何而來的。他又在酈陽那裡旁敲側擊過,可惜酈陽在這件事上很警惕,不曾向他透露半分關於這藥的事情。
  酈陽越來越喜怒無常,韓閬試著讓她不吃藥之後,發現時間一長,酈陽簡直是生不如死,便不敢真的停了藥了。又擔心酈陽有什麼出格的舉動,甚至連藥有問題的事情也不敢讓她知曉了。
  此時此刻,酈陽已經處於暴怒之中,見董天行只掛著一副噁心的表情沖著她笑,並不回答她的問題,便越發狂躁起來。
  她轉身從石桌上拖起那裝著葡萄的白玉盤往董天行身上砸了下去:「你是怎麼知道仙藥的?」
  白玉盤當場破裂,可見力度之大。
  「酈陽!」見酈陽拔下頭上的金簪就要去紮董天行的臉,韓閬忙喝止,強勢道:「你去吃藥!」
  「六哥?」酈陽有些茫然。
  韓閬放柔了聲音,甚是溫柔,勸她:「六哥守著他,你身子不舒服,去吃了藥再過來。到時候酈陽要他說什麼,他就得說什麼。」
  酈陽狂躁的時候力氣有多大,他是見識過的,這亭子裡就他們幾個人,他沒習武,想要制住酈陽有些困難……總不能讓尚大大跟自己一起打妹妹吧!左右那藥是不可能不吃的,這會兒吃了,至少能舒緩狂躁的情緒。
  「好,我去吃藥。」酈陽把金簪插回頭上,起身就出了亭子沿著石階往下走,「六哥可不許騙我!」
  「嗤~」董天行看著酈陽的背影,嗤笑一聲,然後發出呵呵的怪聲,似乎心情很不錯,幸災樂禍。
  酈陽聽到這聲嗤笑身形一頓,似乎又想回來拿金簪紮董天行的臉了,可到底是「仙藥」的誘惑力更大,她只猶豫了一瞬,就匆匆下了臺階。
  董天行看向韓閬:「殿下,罪民手裡的砝碼,似乎是多起來了呢!」
  「你待如何?」韓閬強壓著心頭的火氣,冷笑著看著董天行,那目光,就跟淬了毒的刀子似的。
  此刻的董天行雖然跟剛剛一樣趴在地上,心境卻完全不一樣了。剛剛還是弱勢的一方,被逼得不得不答應不平等條件。如今卻成了條件任由他開的局面。
  他嘲諷的笑著,絲毫不介意韓閬目光帶來的壓力,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幾分難以忽視的惡意:「聽說酈陽長公主在天下女子中是舉世無雙,當今聖上和錦王殿下甚寵之,就不知道這份寵愛,值多大的代價了。」
  「你最好是不要自作聰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本王不信連一個能解這毒的神醫都沒有!」韓閬橫行霸道慣了,禦書房都敢鬧的人,哪裡會讓董天行幾句話給拿捏住!
  「你就剩下提供解毒法子這點兒用了,你要是不肯說,那便是連這點兒用處都沒有了,還留著你做什麼!」
  「你……」董天行聽了這話,臉上閃過幾絲怒意,然後不知想到什麼,他又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的聲音實在是難聽,尚宛妗看在眼裡,倒不是很擔心董天行不肯開口這個問題……董天行這樣,應當是是想多講講條件,並不是要死磕的意思。
  韓閬不是那麼容易被人左右情緒的人,他冷冷的看著笑得大聲咳嗽的董天行,神色不變,誰也不知道他心裡面在想什麼。
  「解毒?」董天行笑夠了才一臉嘲諷道,「那是仙藥,找杏林聖手有什麼用?仙丹一般的好東西,怎麼可能是毒呢!」
  「怎麼可能不是毒!」尚宛妗見韓閬盯著董天行不開口說話了,少不得自己開口代勞,問了一句。
  「難不成是蠱?」尚宛妗忽然想起自己看過的那些閒書,腦子裡靈光一閃。
  「不是毒,也不是蠱,是讓人飄飄欲仙的好東西,戒不掉的好東西。」董天行指了指自己,「不是好奇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德行嗎?那仙藥,我也是吃的。」
  韓閬還是沒有說話,尚宛妗心裡一動,忽然厲聲問道:「是誰逼你吃的?」
  「這麼好的東西,怎麼可能有人逼我吃呢!」董天行身子本來就比較虛弱,又是被打,又是心神激蕩,又是說了這麼久的話,便有些受不住了,不再昂著脖子,整個人一軟,乾脆完全趴在了地上。
  「若真是你說的好東西,又怎麼會不給顧盼雪吃呢?」尚宛妗冷笑。
  她之前一直以為這件事的主謀是董天行和顧盼雪,如今知道了董天行自己也吃這藥,事情就有些不簡單了……董天行顯然是知道這藥的危害的,不然也不會同顧盼雪一起給顧老夫人下藥了。
  他既然知道這藥的害處,自然就不會自個兒吃這藥了……如此猜測下來只有一種可能,這藥是別人給他的,他自己吃這藥,是為了向那幕後的人表忠心!
  尚宛妗又道:「既然是好東西,那我回頭給二娘送一些到家廟去……這東西雖然貴,錦王府財大氣粗,殿下知曉我與二娘姐妹情深,想來是願意送一些給我的。」
  董天行又抬起頭來,錯愕的看著尚宛妗。
  尚宛妗長得俊俏,笑起來的樣子比他見過的許多小娘子都要好看。可此時看著尚宛妗笑彎了眼睛的樣子,董天行只覺得渾身發寒。
  「外祖母的藥怕是都是從你手裡得的吧,顧盼雪想來也覺得這藥只有你才有,要是她知曉二娘吃了這藥,當是歡喜得幾近癲狂的吧!」
  「你!你這個……」董天行被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看尚宛妗的眼神就跟看餓鬼似的。他沒想到,尚宛妗小小年紀,竟然能想到這麼惡毒的辦法!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6:35

第十一章

  她或者不敢真的這麼做,可她的身邊還站著錦王韓閬!
  尚宛妗是不是被這藥毀了,他是不在乎的,可他在乎顧盼雪!尚宛儀若是因為他出了事情,只怕對他從此也只有恨意了。
  董天行看著自己視線裡的繡鞋,是一雙繡了戲蓮圖的銀白色平安鞋,他突然就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個時候他還是一個乞丐,大雪天又冷又餓,快要死了。顧盼雪就是穿了雙這樣的平安鞋,出現在了他面前,給了他一口吃的。
  那是在北方,天寒地凍,別人家的小姐外出穿的都是兔毛或者狐狸毛的鹿皮靴子,顧盼雪卻穿了雙夏天的繡花鞋,整個人冷得直哆嗦,看來在家裡也是不受寵的。
  後來與顧盼雪重逢了,親近了之後,他才知道,那日是郡守府上的夫人辦宴會,要給自己的女兒挑一個伴讀的小娘子,顧盼雪是庶女,本來沒有機會去的,她姨娘哄了顧老爺好久,顧老爺才松了口,讓顧夫人一起把人帶過去。
  顧夫人不喜顧盼雪,心裡又有氣,便故意幫顧盼雪置辦了一身顏色老成的裝束。顧盼雪本來就生得黑,再穿那些老成的顏色,就真的跟廚房裡的煤球一樣了。所以她便把自己所有顏色鮮豔一些的衣裳都找了出來,不管春秋,都搭配著往身上套了。
  當時長得黑黢黢的顧盼雪一邊冷得發抖,一邊對他道:「等我成了郡守千金的伴讀,就求爹爹讓你進府,做我的小廝好不好?」
  董天行答應了,之後再顧家門外等了足足半個月,聽聞絹帛劉家的三小姐做了郡守千金的伴讀,這次離開顧府大門,去尋自己的前程。
  「你想好了嗎?」韓閬見董天行一直盯著尚宛妗的繡鞋發愣,皺了皺眉,有些不悅……他覺得董天行這是不尊重尚宛妗。
  尚宛妗也不知道董天行這是犯了什麼魔怔,一直盯著她的繡鞋看,不由得挪了幾步,站在竹凳的後面,讓竹凳擋住了自己的繡鞋。
  「董天行,我們可沒有時間跟你耗!」尚宛妗開口,「二娘一個人在家廟裡面孤獨寂寞,若是有仙藥相伴,想必是極好的。」
  「這仙藥,便是《虞史》裡面記載的,被虞朝文成帝禁止了的寒石散,因為裡面加了鐘乳石、紫石英、白石英、硫黃、赤石脂五種石藥,所以又叫五石散。」董天行心裡歎了口氣,終於開口。
  「怎麼會!」尚宛妗吃了一驚,「藥方明明已經在幾百年前焚燒殆盡!」
  「方子從何而來,我也無從得知。」董天行剛剛受的刺激不小,所以聲音更加發虛,「吃了這藥,一開始確實是面色紅潤飄飄欲仙。所以顧……姨娘要給顧老夫人尋藥,我便給了她這仙藥。她見顧老夫人氣色好了許多,自己也想吃的。」
  「好在我比她先吃,發現了這藥的不對勁,讓她免去了這一遭劫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在彭州還好好的,到了錦都,她反而中了招。」
  顧盼雪也吃了這五石散是尚宛妗編出來糊弄他的,這會子見他對此深信不疑,尚宛妗自然不會提醒他。
  韓閬聽著董天行的話,沉吟了一番,開口問道:「史書對這方子的記載甚少,你先說說你當時是如何發現這藥不對勁的,藥又是誰給你的?」
  董天行卻不肯再說下去了,語氣帶了些苦澀和不為瓦全:「尚大小姐不是說先說一半嗎?把顧……姨娘好生接回武威侯府,再把《天鄞論》交給她了之後,再來聽後面的一半吧!」
  艱難的抬起頭來,看到韓閬帶著怒意的神情,董天行「呵、呵」的笑了起來:「還是說,堂堂錦王殿下左右知曉了這仙藥是什麼,想找解毒法子輕而易舉,所以並不需要我這個將死之人再講後面半段了?」
  「這哪裡就有一半了?」韓閬氣惱。若真的是五石散,他哪怕是殺了全天下的大夫也找不到一個解毒法子的。
  若是好解,雄才偉略青史留名的大虞文成帝也不會下那麼嚴苛的命令銷毀所有的五石散藥方了、殺掉會配五石散的醫者了。
  董天行看他這樣便已了然,臉上掛著一抹嘲諷:「左右我已經做了我該做的,別的,奈何橋上等個幾十年,總是能夠解釋清楚的。」
  他這話是對尚宛妗說的。
  「好,就當你說了一半了。」尚宛妗抿了抿唇開口,她知道不能逼急了董天行,適可而止方是妥善之舉。
  尚宛妗問道:「等我完成了你的要求,要如何向你證明?」
  「到時候殿下的人帶著我在武威侯府走一圈,讓我有機會看到她不久好了……放心,我只遠遠的看一眼,不會惹事。」
  然後他眼睛掃過尚宛妗,事先落在韓閬身上:「尚大小姐替我辦了兩件事情,堂堂錦王殿下不勞而食,似乎是有些不好看。」
  「那你說怎麼才好看?」韓閬故意斜了董天行一眼,然後挑挑眉,語氣有些惡劣,「本王就是喜歡吃軟飯,你奈我何?」
  董天行被這話激得有些呼吸不暢,他緩了緩之後決定不理會韓閬這話,徑直道:「我要你拿酈陽長公主殿下發誓,事情結束之後,放我離開錦都。」
  「你要離開錦都?」韓閬聽了皺了皺眉,看向尚宛妗,「這個你怕是得問問尚大小姐。」
  「我不是要帶她們母女二人一起走。」董天行搖了搖頭,「我自己一個人走。」
  「你一個人走,把顧盼雪和尚宛儀留在錦都?」尚宛妗有些意外,脫口而出問道。
  「錦王殿下只管表態,是否答應我便是。」董天行沒有理會尚宛妗的問題。
  韓閬臉色很是難看:「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要本王拿酈陽來發誓?」
  他說這就站起身來,然後就看到亭子外面酈陽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此時的酈陽已經不再喜怒無常狂躁驕傲,兩頰粉紅粉紅的,氣色果然很好。
  她朱唇輕啟,問道:「六哥要拿我起什麼誓?」
  尚宛妗抬頭看到酈陽眼裡帶著的喜意,心情很好的樣子。
  董天行看了看臉色鐵青的韓閬,又看了看愉悅的酈陽,臉上扯起猙獰而充滿惡意的笑來。
  尚宛妗心道不好,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聽到董天行對酈陽道:「長公主殿下,你是草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子,可漂亮有什麼用呢!過不了多久,只要……」
  啪!
  韓閬伸手就把石桌上的茶盞拿起來朝董天行頭上一砸,發出清脆的瓷器碎裂聲,然後就見董天行的額頭破了一道口子,流出血來。
  「……只要停了那仙藥,呵,呵,你就變成草民這個樣子了!」董天行不顧額頭上的血流了自己一臉,似乎沒有感覺到這疼,笑著把後面半截話說了出來。
  那樣子猙獰至極,竟是想要拿這話毀了酈陽長公主。
  韓閬和尚宛妗俱是一變。
  董天行得意得不行,聲嘶力竭的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咳嗽。
  出乎幾人的意料,酈陽並沒有因為那話生氣或者懼怕,表情都沒怎麼變。眉眼間還是愉悅的笑意:「沒關係呀,本宮是天下最尊貴的長公主,這仙藥再貴,本宮也吃得起。」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6:46

第十二章

  那意思便是,不停藥便沒事了。
  怎麼可能沒事,顧老夫人才吃那藥不過五六年的工夫,面容便已經變得猙獰了起來!
  董天行冷笑著正要開口,尚宛妗忽然一個箭步走到他面前,一腳踢在太陽穴,把人給踢昏了過去。
  然後施施然跟韓閬和酈陽長公主請罪:「臣女莽撞,只是這人說話不知虛實,若是無狀,衝突了長公主殿下,殺了他不值什麼,壞了長公主殿下的好心情,就得不償失了。」
  有點意思!韓閬心裡提著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笑眯眯的誇獎道:「尚大大真是好身手,你一個小娘子便有這等身手了,想來尚奚舟作為你嫡親的兄長,也不會差到哪裡去。聽說尚奚舟想要自己博一份功名,他有此心,將來定當成就一番事業羨煞旁人!」
  尚宛妗有些愣。
  酈陽長公主殿下撇了撇嘴:「六哥你誇她就是了,誇她兄長作甚……聽說武威侯同秦將軍一起戍守邊關十二年,大大小小的戰役打了數百場,沒有一次是有退縮的。虎父無犬女,尚大大有這身手,原也應該。」
  是啊,誇她也就罷了,怎麼誇到她大哥去了?
  尚宛妗猛地回過神來,忙提了提裙子跪在地上給韓閬行了一個大禮:「臣女多謝殿下!」
  見酈陽好奇的朝她看過來,於是又補充了一句:「多謝長公主!」
  酈陽奇道:「你們兩個倒是有意思,一個誇人誇到了人家的哥哥去了,一個不過是白得了一句誇人的話,就行上了五體投地的大禮!」
  尚宛妗見韓閬沖著自己點了頭,這才起身,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怎麼能不行大禮!韓閬剛剛那話的意思,分明是在告訴她,日後若是有合適的機會,便會提攜哥哥一二。
  韓閬看了眼地上昏迷的董天行,一臉嫌惡的撇了撇嘴,然後笑著對酈陽道:「你不是要騎馬嗎?這會子還不去?大家等急了,可就走了。」
  「可……」酈陽有些猶豫,「這裡……」
  韓閬輕輕提了尚宛妗的衣袖把人往酈陽面前一拉:「今日之事,不要對旁人提起,人家尚大大第一天來你的別院做客,總不能一直只看這迎風亭的景致吧。乖,帶著人一起去玩。」
  酈陽一聽尚宛妗也是跟自己一起去的,便松了口氣,笑道:「好……六哥不去嗎?」
  韓閬失笑:「你請的都是小娘子,我跟了去,只怕那些禦史們又要去撞金鑾殿的柱子了……你們下去的時候把韓平安叫上來,好歹把人拖回去,不能汙了妹妹的別院。」
  「好!」酈陽臉上的笑意變得明顯起來,兄長對自己的看重讓她很滿意。於是拖著尚宛妗往迎風亭外面走,嘴裡道:「六哥,你先別急著走……蓮花池裡有蓮蓬,我讓婆子們去采了,你帶些回去。」
  尚宛妗回頭看到韓閬對著自己點頭……那意思,應當是叫她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別的不用操心。於是會心的笑了笑,跟著酈陽一起拾階而下。
  到了高臺下方,就看到錦書、韓平安以及兩個宮裝侍女站在一處假山的背陰處等著。兩人走了過去,酈陽對著迎上來的韓平安矜傲的點了點頭,韓平安會意,越過了她們朝迎風亭走去。
  錦書迎上來行禮,酈陽神情淡淡的沒說什麼,尚宛妗卻知道錦書在下面等得有些久了,腦子裡想太多,大概是自個兒把自個兒給嚇到了。
  看到尚宛妗好生生的同酈陽一起走下來,錦書在心裡感謝了一遍剛剛在心裡求到的菩薩,心裡想著下次小姐抄寫佛經的時候,她也跟著抄一些,算是還願。
  酈陽問其中一個侍女:「木柳,各家小姐們都在何處?還在看孔雀嗎?」
  木柳福了福,回道:「大家先去看了孔雀,起先還新鮮,過了一會兒覺得無聊,裕合郡主就叫金簪姐姐取了喂孔雀的吃食來給大家喂著玩兒。只是吃食取來了,各家小姐都被嚇得不輕。」
  見尚宛妗疑惑的表情,木柳解釋道:「咱們挽月山莊的孔雀喂得金貴,用的都是新鮮的蟲子。」
  女孩子大多是怕蟲的,尤其是肉乎乎的軟蟲子,更別說還是活的了。尚宛妗嘴角抽了抽。
  木柳接著道:「於是裕合郡主就帶著大家去蓮花池那邊了,這會子應當還在那邊。」
  酈陽點了點頭:「咱們便去蓮花池,她們若是玩夠了,就叫去騎馬,若是不想騎馬的,就讓她們去沾花亭打馬吊。」
  說著就抬腳朝蓮花池走去,才從迎風亭下來,酈陽對尚宛妗的態度又變得冷淡陌生了,尚宛妗也不多想,只管跟著酈陽往蓮花池走。
  她知道錦書心裡擔驚受怕了,便偷偷往錦書手裡塞了顆東西。錦書把手縮在袖子裡面捏得緊緊的,趁著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看了……卻是一顆桂花糖。
  桂花糖雖小,可含在嘴裡總會讓人看出來的,錦書忍不住失笑,用錦帕包了那糖不動聲色的放進衣袖的暗袋裡面。
  心裡鬆口氣的同時,忍不住想,小姐到底還是個小孩子,也不知道這桂花糖她是什麼時候藏在身上的。
  還沒到蓮花池,就聽到了大家的打鬧聲。
  剛進園子的時候,大家還矜持得很,可這過了好一會子了,遠離了家中長輩,長公主殿下又一直沒有現身,小娘子貪玩的秉性就都暴露了出來了。
  到了蓮花池,就看到裕合郡主正帶著幾個小娘子跟採蓮的漁娘鬧,尚宛妗仔細看了一下,尚宛逑也在其中,就站在裕合郡主的右側。
  漁娘滿臉為難:「主子們要划船,原不應該攔著主子們,實在是一來擔心主子們不小心落水,二來長公主殿下吩咐了婢子們采蓮蓬,那邊等著要呢!」
  裕合郡主道:「你有什麼好擔心的,這全錦都城的小娘子,有誰不知道本郡主水性好啊?再說了,姑姑要蓮蓬,我們幫她采了來,你們倒省了不少事情,還攔著我們做什麼!」
  錦都城不少達官顯貴都是跟著皇室從江南遷過來的,江南人基本上是沒有不懂水性的,所以錦都的官眷們也大多是會水的。
  幾個漁娘的擔心,她們才不會放在眼裡。
  裕合郡主扭頭問身邊幾個小娘子:「你們也都是識水性的對吧?」
  眾人都笑嘻嘻的點了頭,尚宛逑略一遲疑,也跟著點了頭。尚宛妗卻知道,尚宛逑在西北邊關長大,頂多不怕水罷了。
  裕合郡主指著尚宛逑,得意的對漁娘道:「你看,這是尚家三小姐,跟著武威侯在西北邊關殺過敵寇的,她都會鳧水呢,你們還有什麼好怕的?還不快讓開!」
  尚宛逑見裕合郡主特意提到自己,有些歡喜,挺了挺胸脯,引以為榮的樣子。
  幾個漁娘犯了難,其中一個扭頭看倒遠遠走來的酈陽長公主,忙對另外一個使了眼色,然後跪下來請安:「長公主殿下。」
  裕合郡主聞言,猛地轉過身,看到酈陽,笑嘻嘻的湊了上來,抱著酈陽的胳膊道:「好姑姑,我想泛舟,她們不讓。」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6:58

第十三章

  尚宛妗心想,不管長公主心裡是怎麼想的,斷沒有在自己侄女面前維護幾個下人的,這幾個漁娘怕是要遭殃了。
  誰知酈陽卻道:「我讓她們給六哥采蓮蓬,你要泛舟,再等等吧!」
  竟是駁回了裕合郡主。周圍的小娘子俱有些吃驚,紛紛不動聲色的關注著這邊。然後看到跟著長公主一起走來的尚宛妗,心裡都打了個突。有些疑惑,尚大小姐什麼時候搭上了長公主這條線?
  裕合郡主聽了酈陽的話,並沒有覺得難堪,反道:「姑姑,裕合也可以給六王叔采蓮蓬呀,裕合一定給六王叔才最大個的。」
  酈陽搖了搖頭:「來不及了。」等她們采好蓮蓬,六哥早就不耐煩走人了。
  裕合郡主吃了一驚:「原來六王叔就在……」
  「裕合!」酈陽呵斥了一聲,打斷了裕合郡主的話。
  眾小娘子們心裡卻是了然,原來錦王韓閬這會子也是在挽月山莊的!今天是小娘子們的宴會,他來做什麼?剛剛酈陽長公主拉著尚大小姐離群,難道就是為了去見錦王韓閬?
  尚宛妗心裡暗罵裕合郡主是個沒腦子的,這下子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的,只好裝傻。
  酈陽不理會這些,掃眼看了眾人一眼,問道:「誰想騎馬?誰想打馬吊?誰想四處走走看看?」
  立馬有人回應。
  「我想打馬吊。」尚宛妗看了一眼,也認識這人,四娘和五娘就跟她站在一處,是國子監郭祭酒的千金郭弗月。
  「園子裡花開得好,誰跟我去行花令?」這是長興侯府的六小姐韓曲蕊。
  她話一出來,立馬有好幾個小娘子應和。
  見沒有人說要去騎馬,酈陽想了想,道:「我那裡準備了七八套騎裝,有想騎馬的,就跟我一起去更衣。」
  她這話一出來,裕合郡主、尚宛逑等好幾個小娘子都笑嘻嘻的應了說要去騎馬。裕合郡主點了一下人數,扭頭看向一個沒有開口的穿著湖綠色齊胸裙的十五歲左右的小娘子,問道:「鐘雪姣,你不跟我們一起去騎馬嗎?」
  尚宛妗抬頭看向鐘雪姣,隱隱覺得有些眼熟。
  誰知那鐘雪姣也朝尚宛妗看過來,抿著嘴兒問道:「尚大小姐要玩什麼?我跟著尚大小姐一起玩好了。」
  尚宛妗吃了一驚,連忙去看裕合郡主的臉色……她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卻無緣無故把裕合郡主給得罪了。
  裕合郡主視線在鐘雪姣和尚宛妗之間移了移,竟沒有生氣,反而笑眯眯的點了點頭:「我忘了還有她了……尚大小姐要跟我們一起去騎馬麼?」
  尚宛妗想著她們現在已經有六個人了,酈陽長公主又說是準備了七八套騎裝,除了莫名其妙的鐘雪姣,還有尚宛宛和唐婉等著自己呢,人數肯定是多了的。
  於是尚宛妗笑了笑,對裕合郡主道:「宛妗才從北方來錦都城沒幾個月,看多了大漠孤煙,這南方園林的景致,怎麼看都覺得心喜。尤其是長公主的別院,萬紫千紅百花爭豔,宛妗想多看幾眼。」
  酈陽看了尚宛妗一眼,然後對裕合郡主道:「咱們走吧……其他人要是還有想騎馬的,就跟侍女們說一聲便是。」
  說著,她頓了一下,到底還是轉頭對尚宛妗說了句話:「你叫人陪著你逛,別迷了路。」
  尚宛妗連忙道謝。
  於是小娘子們四散開來,尚宛妗趁機拉住尚宛逑,怕她得罪了人,或者被人欺負了,想囑咐她幾句話。誰知尚宛逑還記恨著早上的事情呢,撇撇嘴,甩開尚宛妗的手就走。
  「大姐姐不是看不起我麼?有人看得起我。」
  尚宛妗皺了皺眉,心裡升起一股怒火……若不是為了武威侯府小娘子的顏面,她何苦操這份心。
  正生氣著,就感覺到錦書拉了拉自己的衣袖,順著錦書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鐘雪姣站在自己不遠處,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尚宛妗收斂了神色,也換上一副笑盈盈的樣子,尚宛宛拉著唐婉走到了尚宛妗身邊,尚宛宛眉頭未展,從酈陽長公主拉走尚宛妗到現在,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寧,生怕尚宛妗在這挽月山莊出了什麼事情。
  雖然恨鐵不成鋼,到底是自己的大姐姐。
  尚宛妗還沒來得及開口,鐘雪姣就走了過來,跟她似乎很親近的樣子,笑著道:「尚大妹妹,是在這裡坐一會兒,還是走走?」
  「隨便走走吧!」尚宛妗看了眼目光有意無意探尋的望著這邊的小娘子們,開口道。
  她說完看了眼尚宛宛……尚宛宛年紀還小,有的話她能問,尚宛妗卻不好開口問。尚宛宛會意,做出一副好奇的神色來,道:「宛宛倒是第一次見鐘家姐姐,鐘姐姐跟大姐姐很熟絡?」
  尚宛宛是看著尚宛妗問這話的,尚宛妗便把眼神落在鐘雪姣身上。
  這麼明顯的把戲,鐘雪姣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只是她不計較,笑眯眯的解釋:「我與你大姐姐雖未見過面,卻應該是熟絡的……如今的武威侯夫人,便是我嫡姐。」
  原來是鐘雪盈的妹妹!尚宛妗恍然大悟,面上雖然神色不變,心裡卻是冷淡了幾分……鐘雪盈對她簡直是欲除之而後快,沒道理鐘家的小娘子會與她親厚。
  「原來鐘姐姐是大伯母的妹妹!」尚宛宛覺得有些沒意思。
  「四妹妹,你這話說錯了。」尚宛妗斂了笑容,正色道,「既然是夫人的妹妹,就不該叫姐姐了,那豈不是差了輩分?」
  尚宛宛不喜歡鐘雪盈,連帶著對鐘雪姣也沒有好感,聽了尚宛妗的話,便笑眯眯的改口,從善如流:「鐘家姨娘,是宛宛叫錯了,姨娘大人有大量,別怪宛宛才是。」明明就是鐘雪姣自己先搞亂了輩分!
  尚宛妗聽了這稱呼,差點兒失笑……這稱呼,跟當初她在永平伯府對鐘雪盈的稱呼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鐘雪姣聽了這稱呼,臉色果然變了變,只是她琢磨了半晌,也沒有想到可以反駁的話來。
  只好道:「無礙。」
  只是心裡實在是氣不過,鐘雪姣想了想,抓住了尚宛妗的一個錯處,問道:「尚家……侄女,這話原不該我說,只是你剛剛稱呼我姐姐為夫人,而不是母親,若是讓外人聽見了,豈不以為我嫡姐與繼女之間失和?」
  「鐘家姨娘也知道是繼女。」尚宛妗聽鐘雪姣說這話,神色變得淡淡的,連表面的熱情都不想維持了,「是不是失和,不是一個稱呼就能決定的。」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周圍不止尚家和鐘家的人,要是再說下去,傳出去,鐘家和武威侯府的閒話就有些熱鬧了。尚宛妗是正經的嫡女,最多關幾天禁閉,她一個不甚受寵的庶女,還不知道會被自己的嫡母怎麼搓磨呢!
  鐘雪姣恨恨的閉了嘴,她這才知道自己表哥說的武威侯府大小姐不好相處是什麼意思來,真真牙尖嘴利……要是別的小娘子,被人拿住了這樣的錯處,還不知道怎麼求饒呢!
  尚宛宛見尚宛妗態度再次變得「強硬」起來,心裡有些高興,試探性的抓住尚宛妗的手,喚了聲:「大姐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7:11

第十四章

  尚宛妗扭頭對她笑了笑:「四妹妹撒嬌呢!」
  姐妹二人之前的彆扭,這一刻消失殆盡。又因為「共同對敵」的緣故,反而比之前更親近了一些。
  鐘雪姣見她們這樣,心裡更氣,只是轉念想到表哥跟自己提過的話,少不得強壓了火氣,問道:「怎麼不見尚二小姐和尚三小姐?」
  她說著一頓,眉宇間帶了些不悅:「還是說因為尚二小姐和尚三小姐是庶女,所以尚大小姐不願意帶著她們出門?」
  她自己是庶女,所以在這方面格外在意。在鐘府的時候,她跟表哥韓折塵打聽武威侯府的事情,韓折塵只不過跟尚奚舟認識罷了,哪裡知道人家內院的事情,只好告訴她,尚大公子似乎對自己的嫡妹很看重。
  鐘雪姣一聽就道:「那尚大小姐是不是經常欺負尚家的庶女?」
  韓折塵搖了搖頭……他不知曉的事情,從來不亂說的。
  誰知鐘雪姣就上了心,平日裡沒有機會見面也就罷了,今日尚宛妗等人也受邀來了挽月山莊,酈陽長公主待尚宛妗又與別人不同,她心裡就更加不舒服了,心裡打定主意一定要問住尚宛妗。
  尚宛妗一聽鐘雪姣這話,就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了。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她上輩子以為自己是庶女,受的也是庶女的對待,可從來沒有因此怨恨起全天下的嫡女來!
  這會子跟鐘雪姣吵起來,反而壞了自己的名聲。尚宛妗淡淡的開口:「三妹妹剛才騎馬去了,二妹妹身體不好,沒有出門。」
  鐘雪姣聽她這麼一說,立馬想起剛剛站在裕合郡主身邊的就是尚三小姐,心裡不由得一陣懊惱,臉頰有些發熱。
  都是尚宛妗太狡猾了,故意引著她說錯話!鐘雪姣心裡想。
  這麼一想,她又覺得自己是站在正義的一方了,咄咄逼人的問道:「尚二小姐生的是什麼病?我怎麼不知道?你說病了就是病了?我聽人說,尚二小姐生得花容月貌,還極有才情呢,當初在永平伯府的賞冰會做的詩叫好聲一片呢!」
  這話的意思就是在說尚宛妗因為怕尚宛儀搶了自己的風頭,所以故意說尚宛儀病了,不帶著人出門呢!
  尚宛妗聞言頓住了腳步,冷冰冰的看著鐘雪姣,隱隱帶著些嫌惡,鐘雪姣雖然是庶女,好歹是當朝太傅的女兒,尚宛妗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又蠢又難纏。
  若是沒有好處,她素來是一分都不願意忍讓別人的。尚宛妗眼睛掃了眼四周不動聲色看著這邊的小娘子,稍稍提高了聲音,一本正經的問鐘雪姣:「鐘家姨娘這話說得奇怪,閨閣中的小娘子,本來就諸多忌諱,二娘是武威侯府二小姐,她生病的事情,怎麼好大張旗鼓的通知鐘家姨娘?」
  尚宛妗把武威侯府和鐘家幾個字說得特別重,眾人一聽這話,看向鐘雪姣的眼神就明顯帶了許多鄙夷。
  你們鐘家是把女兒嫁去了武威侯府做侯夫人,可人家武威侯府的二小姐又沒有許給你們鐘家,憑什麼生病的事情也要通知你?
  「你……你……」鐘雪姣找不出話來反駁。
  尚宛妗心裡冷笑,也不知道這鐘家是怎麼在教女兒,一個嫡女,一個庶女,都是沒腦子的蠢貨!
  這時,一旁走過來一個小娘子,沖著尚宛妗甜甜的笑了笑,開口道:「尚大姐姐,你們跟我們一起去打馬吊好不好?」
  卻是素來與尚宛宛交好的郭弗月,一看就是來給尚宛妗等人解圍的。
  尚宛妗心裡想著,宛宛看起來天真無邪,心思卻最是清明,所以她交的朋友也很不錯。想罷就要點頭,她實在不耐與鐘雪姣這樣的人糾纏。
  誰知還沒開口,就聽到郭弗月身後不遠處一個小娘子笑道:「弗月,你傻不傻,人家尚大小姐說了要去看景致。」
  「打馬吊就不能看景致了?咱們把桌子擺在花園裡不就好了。」說著扭頭對尚宛妗笑,落落大方的跟尚宛妗撒嬌,「尚大姐姐,你是宛宛的大姐姐,也就是我的大姐姐,就跟我一起去吧……聽說彭州那邊馬吊的打法跟我們錦都不一樣,平時都是她們贏我的體己,今兒個就讓我趁人之危,也贏一回吧!」
  她長了張圓臉,讓人一看就覺得可親,開這樣的玩笑,也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尚宛妗失笑,打趣她:「弗月妹妹想要贏我錢是假,想跟四妹妹湊在一起玩是真吧?」
  「那大姐姐是去還是不去呢?」郭弗月見尚宛妗叫了自己「弗月妹妹」,就覺得自己得到了尚宛妗的認可,與別的小娘子是不一樣的了,便省掉了「尚」字,跟尚宛宛一樣,喊起了「大姐姐」。
  「那你可悠著點兒,我沒帶多少銀子。」尚宛妗這就是應了的意思。
  尚宛宛在一旁笑道:「大姐姐放心吧,弗月她贏了你多少,我給你雙倍贏回來。」
  幾個人站作一堆旁若無人的說笑,鐘雪姣站在旁邊又是生氣又是氣憤,又是覺得委屈……她覺得大家這麼對她,就是因為看不起她庶出的身份。試著插了好幾次嘴都沒有插進話,鐘雪姣看著幾人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走了,到底沒好意思厚著臉皮跟上去。
  等走遠了,郭弗月才撇撇嘴,壓低了聲音對尚宛妗道:「大姐姐不要跟那種人計較,計較得多了,還不知道人家給你蓋什麼帽子呢!」
  不過是二娘沒有來參加挽月山莊的聚會,鐘雪姣就給她蓋了一個打壓庶妹的帽子!尚宛妗對郭弗月的提醒深以為然。
  一行人果然在花園裡面置了桌子打馬吊,尚宛妗雖然不甚熟悉規則,可有尚宛宛照拂著,倒也沒有輸太難看。
  沒玩一會兒,就見一個侍女端著白玉盤款款而來,白玉盤裡面裝的是水晶葡萄。
  侍女找了個錦杌把白玉盤放下,口齒伶俐的稟報:「這水晶葡萄是園子裡種的,去年第一次掛果,不能吃,都便宜了鳥雀,今年倒是結了不少。長公主殿下讓婢子們給各處都送一盤,洗了之後又在冰窖裡面走了一遭,吃著涼快……長公主殿下說,這葡萄雖然酸了點,可就吃個新鮮,還望各家小姐不要嫌棄才是。」
  她一通話說完,在場的小娘子臉上都帶了歡喜的笑意……都是官宦家眷,誰還沒吃過葡萄啊,不過是高興長公主殿下的貼心。
  大家一溜兒的都說了好些喜慶話,那侍女一一聽了,然後禮數周全的告退。
  等人走了,大家都朝著白玉盤伸手,可又想著自己是要打馬吊的,不能髒了手,就讓自己的丫鬟去不遠處的涓涓泉水洗了手,然後剝了喂給她們吃。
  尚宛妗盯著那葡萄愣了一愣,這葡萄,分明是之前酈陽長公主說酸的那種葡萄,酈陽長公主這會子正騎馬呢,怎麼突然有心思給大家送酸葡萄了?這作風,仔細想想,倒不像是酈陽的風格,倒像是錦王韓閬!
  尚宛妗嘴角抽了抽,搖了搖頭,這錦王殿下再無聊,也不會無聊到請滿園子的小娘子吃酸葡萄吧!
  她笑著道:「我一吃酸,牙齒就有些受不了,好幾天吃飯都覺得牙軟,錦書就不必喂我吃葡萄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7:24

第十五章

  她這麼說,一是真的不想吃這葡萄,二是想要提醒一下大家。
  話音剛落,就見大家果然都酸得齜牙咧嘴後悔不已。
  郭弗月叫苦不迭:「早知道我就聽大姐姐的話了。」
  大家說笑著,不再去動那盤葡萄,幾個丫鬟心裡好奇,都去試了試那葡萄,然後同樣被酸得齜牙咧嘴的,倒讓她們主子心情好了不少。
  也沒玩多久,就聽說酈陽長公主在送客了,大家都愣了一瞬,這才不到幾個時辰,怎麼就趕人走了呢?這話,說起來多少有些不好聽。
  尚宛妗開口道:「長公主住在宮裡,自然與我等不同,或者宮裡有什麼事情找她,總不能把我等丟在這挽月山莊不管。」
  幾個小娘子聽她這麼一說,立馬回過神來,紛紛應和……周圍還站著挽月山莊的侍女呢,若是說了什麼不好聽的傳到酈陽耳裡,或者傳到別的什麼人耳裡,只怕是飛來橫禍。
  尚宛妗松了口氣,率先起身,拍了拍衣服,道:「時間也不早了,咱們也去跟長公主殿下告辭吧。」
  自己告辭,總比人家來通知她們離開要好。
  幾個小娘子沒有不同意的。
  一路問著找過去,果然看到酈陽在送客,尚宛妗同幾個小娘子走過去,一邊笑著感謝酈陽的款待,說著告辭的話,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酈陽。
  只見她眼睛有些紅,整個人有些暴躁,卻強壓著這種暴躁,語氣不耐煩的對著作別的小娘子說著一路小心之類的話。
  只怕是藥丨癮又犯了!
  尚宛妗吃了一驚,酈陽也不知道吃了多久那五石散,這犯勁兒的時辰,倒跟她外祖母差不多了!
  然後又有些詫異,藥丨癮丨來了,酈陽不去吃飯,把大家往家趕是幾個意思?
  尚宛妗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這種事情也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能說的,她佯作什麼都沒有看出來,問道:「長公主殿下,我三妹妹剛剛與長公主殿下一起去騎馬了,不知道現在人在何處?」
  「尚宛逑?」酈陽雖然不耐煩,可看了眼尚宛妗,還是開口回答了她的問題,「已經走了。」
  尚宛宛微微一愣,開口道:「長公主殿下,我……」
  「既然如此,長公主殿下,我和妹妹們便告辭了。」尚宛妗打斷了尚宛宛的話,拉著人就往外走,酈陽也沒有理她們,繼續不耐煩的應付別的告辭的小娘子。
  尚宛妗一路拉著尚宛宛出了挽月山莊的大門,尚宛宛才有機會開口。
  她微微蹙眉:「大姐姐,三姐姐跟我們一起來的,怎麼可能先走呢?長公主會不會是記錯人了啊?」
  尚宛妗看了眼周圍的小娘子,沉聲道:「長公主斷不會記錯的,三妹妹跟她一起騎馬了……先上馬車看看,說不定三妹妹在馬車裡等咱們。」
  於是跟郭弗月告辭,姐妹幾人找到了武威侯府的馬車,剛靠近,就聽到尚宛逑抱怨的聲音:「還要等多久?」
  這話是問馬車夫的。
  馬車夫看到尚宛妗等人走過來,沒有回尚宛逑的話,而是下了馬車跟尚宛妗等人行禮。尚宛妗對馬車夫點了點頭,禮貌的說了句辛苦了,上了車。
  這馬車夫不是一般的馬車夫,叫裘大莊,是尚知章從西北邊關帶回來的,他是尚知章親兵中的一員,尚知章被封侯之後,身邊的親兵盡數解散,只留下這裘大莊……這裘大莊父母早沒了,參軍就是為了一口飯吃。
  裘大莊這人腦子有些「木楞」,也不大會說話,只是通曉馬語,在戰場上救過尚知章一命。尚知章怕裘大莊沒有去處,就把他暫時留在了武威侯府做馬車夫,想著慢慢給他尋找合適的營生,再讓人給他尋一門媳婦,在錦都城安定下來。
  尚宛妗看到過裘大莊小手臂上的傷,一道道的,都是刀傷,看起來在戰場上也是吃過不少苦頭的。因此對他十分的敬重,每次見到他都會說幾句誇人的話。去年冬天還賞了他一些上好的棉花,再給他錢讓他自己去找裁縫做襖子。
  裘大莊知道好賴,他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所以總喜歡給尚宛妗行禮。
  尚宛逑見那車夫不理自己,反而下車給尚宛妗行禮,更是生氣,臭著一張臉,看到尚宛妗進來了,連個招呼都不打。
  尚宛妗懶得理她。
  尚宛宛卻問道:「三姐姐不想等我們一起走了?」
  這話尚宛逑是不敢認的,賭氣道:「大姐姐四妹妹和五妹妹這麼久沒有出來,我還以為你們是被山莊裡面的景色給迷住了不走了呢!這車夫也是膽大,都欺起主來了!一句話都不跟我說,無聊死了。」
  這趟出門,得了裕合郡主的青眼,又同酈陽長公主一起騎了馬,尚宛逑心裡有些得意,說起話來就比平時多了幾份底氣,明裡暗裡的譏諷尚宛妗等人沒見過世面,想要賴在人家長公主的別院裡不走了。
  尚宛宛柳眉一豎:「三姐姐這話說得奇怪,我回去跟祖母好好學一學。」
  尚宛逑聽她搬出尚老夫人,心裡有些懼怕,卻強撐著道:「我說什麼了?」
  說完之後又補充道:「車夫欺主,我還不能說了不成?」
  這馬車車廂壁有些薄,尚宛逑聲音又大,裘大莊坐在外面趕車,是能聽見尚宛逑說的話的。
  尚宛妗沉了臉色:「尚宛逑,是誰把你教得這麼輕狂的?裘叔是趕車的車夫,你要無聊,和自己丫鬟說話去,有什麼話是一定要跟裘叔說的?」
  尚宛逑在尚宛妗面前吃了幾回啞巴虧,本來就有些怕尚宛妗,她這一發怒,尚宛逑就不敢再說什麼了,小聲嘀嘀咕咕著換到了距離尚宛妗最遠的位置,縮成一團坐下,那樣子,生怕尚宛妗動手打她似的。
  尚宛妗都氣樂了。
  回了武威侯府,剛進二門,就被早已等著的越嬤嬤帶著去了常青院。常青院裡,尚老夫人正同二夫人坐著說中饋的事情。尚宛宛一行完禮就湊上去黏著尚老夫人撒嬌。
  尚二夫人止住話頭,笑道:「這孩子,心裡最緊著的就是老祖宗,一刻也離不得老祖宗!」
  說著拉過秦婉的手,笑道:「好在,我還有一個侄女,就跟女兒一樣,不然媳婦可該吃婆婆的醋了!」
  尚宛宛笑道:「明明是娘喜歡五妹妹不要我。」
  尚老夫人失笑:「你還說我呢,明明是你自己的問題,心肝都說了。」
  心肝長心肝短的說了一番,尚老夫人才想起還有一個尚宛妗和一個尚宛逑。枯站著等了這麼久,尚宛妗神色如常,尚宛逑眼裡卻隱隱帶著些不滿和怒意。
  聽說尚宛妗得了酈陽長公主的青眼,被拉到半邊說了好一會子的話,又聽說尚宛逑搭上了裕合郡主,還跟酈陽長公主一起騎馬了,尚老夫人好一陣歡喜,笑得臉上的皺紋又深了幾分。
  她起身想要拉尚宛妗的手,對上尚宛妗平淡的眼神,頓了一下,轉而去拉尚宛逑的手,把尚宛逑和尚宛宛一起摟在懷裡,高興道:「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很會為武威侯府做貢獻。」
  這話直白得有些粗鄙了,尚宛妗心裡有些不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7:35

第十六章

  尚宛逑還是第一次被尚老夫人這麼摟著,心裡立馬就忘了剛剛枯等的不悅,激動得不行。
  她覺得自己壓過了尚宛妗一頭,於是得意的朝尚宛妗看過去。
  然後就聽到尚老夫人對尚宛妗道:「你是咱們武威侯府的大小姐,不似四娘,與這些人相交,也不算是太高攀,言行間不要讓人小覷了才是。」
  尚宛妗含著笑點了頭。
  落在尚宛逑眼裡,那禮節性的笑容卻成了嘲諷,登時大怒。
  也沒有多想,尚宛逑開口便道:「老祖宗不知道,大姐姐厲害著呢!」
  「哦?怎麼厲害?」尚老夫人問道。
  尚宛妗皺著眉看了尚宛逑一眼,知道她要說的肯定不是好話,卻不能當著尚老夫人和尚二夫人的面不許她說話。
  然後便聽到尚宛逑洋洋得意道:「長公主殿下拉著大姐姐離開了好一陣子,聽說錦王殿下也在挽月山莊呢!」
  尚宛逑好長一段時間在顧姨娘和尚宛儀手下小心翼翼的求生存,自然知道怎樣說話才能既坑了別人又摘乾淨了自己。她這麼說,看似沒說什麼,聽的人只要不笨,自然就會按著她的想法猜下去了。到時候就算是錯了,也怪不到她身上來。
  尚宛妗笑了笑,在尚老夫人開口之前問道:「三妹妹怎麼知道錦王殿下也來了挽月山莊?我們都不曾聽說這事……再說,長公主殿下再周全不過的人,在自己的別院組織小娘子們的聚會,怎麼會讓外男進山莊?」
  輕飄飄幾句話,就把尚宛逑的意圖堵了回去。
  尚宛逑心裡暗恨不已。
  尚老夫人卻突然問道:「酈陽長公主殿下將原娘單獨叫去,所為何事?」
  尚宛妗愣了一下。
  尚宛宛撅了撅嘴,笑著替尚宛妗說話:「老祖宗這話可問差了,酈陽長公主和大姐姐年紀相當,同大姐姐私下裡,除了說些女孩子的話,還能為了什麼事不曾。」
  尚二夫人見尚宛宛開口幫尚宛妗說話,便知道兩姐妹又重歸於好了,於是笑道:「老祖宗,元娘是個膽小的孩子,若是長公主殿下不許她說,咱們問了,元娘也是不敢說的。」
  尚老夫人心情高興,尚二夫人和尚宛宛素來又得她的心,因此聽了這話,並沒有覺得不高興,反而難得的笑著對尚二夫人點了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到。」
  然後吩咐道:「荷草帶兩個小丫鬟去我庫房裡挑幾匹錦緞出來,讓元娘、三娘和四娘都挑兩匹吧!」
  她說完正要轉身跟尚宛妗說話,就看到尚二夫人捏著秦婉的手有些僵,秦婉神色間有一絲來不及掩藏的愕然與失落,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江南那邊運過來的團扇,你挑兩把喜慶好看的,給五娘拿去賞人。」
  兩把團扇才值什麼錢,用來正經打賞一等丫鬟都有些拿不出手了!尚二夫人壓下心裡的不快,扯著笑臉讓秦婉道謝。
  秦婉眼裡閃過一絲難堪,卻也沒有讓人挑出她的禮來,規規矩矩的福了福,對尚老夫人說了些感恩的話。
  尚老夫人很是滿足。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大方的人,在她看來,秦婉不是尚家的姑娘,自然不能要求她一視同仁了。她若是來做客,自然不能虧待了人家,可她偏是長久住在武威侯府的,今天兩匹布,明天一對簪,她又不是散財童子!
  尚二夫人和秦婉自己都沒說什麼,別人更不好替她說話了,都順著尚老夫人的意思說起想要做什麼衣裳,要找哪家裁縫來。
  秦婉失望的看了眼尚宛宛……她覺得自己同尚宛宛從小一起長大,怎麼也該比尚宛妗親近的。可尚宛宛剛剛開口替尚宛妗說話,卻對自己的委屈視而不見。
  她是寄人籬下,可她爹媽並不是沒有給她留下一份家產,住在尚家,她不曾占過尚家一粒米的便宜,就連丫鬟,都是她自己出的月錢,逢年過節也曾對尚老夫人厚禮相待……如今在兩匹布上跟她計較,實在叫她心寒。
  秦婉又扭頭朝尚宛妗看去,只見她正抿著唇兒聽尚宛宛說今年京裡流行什麼佯的款式,與去年的有什麼不同,目光不由得有些發寒……這也是個偽善的,平日裡對誰都和顏悅色,等人家真有事了,縮頭比烏龜還要快!
  大約是尚老夫人這次是真的高興得狠了,讓荷草拿出來的布料居然都不差,是六錢銀子一尺的軟淩綃,夏天做衣裳,好看又涼快,輕薄而不輕浮,風一吹,就跟畫上的仙子一樣。
  尚宛妗是武威侯的嫡長女,理應她先挑的。若是以往,尚老夫人是不屑講這個規矩的,今天尚宛妗得了酈陽長公主的青眼,她就又願意給尚宛妗這份臉面了。
  尚宛妗掃了眼軟淩綃,特地留下了尚宛逑喜歡的鵝黃色和尚宛宛喜歡的粉紅色、粉紫色,挑選了一匹水綠色的和鴨青色的。
  接著是尚宛宛和尚宛逑挑選,尚宛逑雖然長於尚宛宛,可到底是庶女,斷沒有她排在前面的道理。
  她自己倒不是很介意,畢竟屋子裡還有個五娘只得了團扇呢,自己好歹有兩匹好布料!
  等小娘子們挑選完畢,尚老夫人很是滿意,得意道:「下個月是章兒的生日,你們就拿這些料子去做兩身好衣裳,到時候接待賓客,好教人知道咱們府裡的小娘子養得精細,不是什麼樣的人家都能來求的!」
  她說著這話看了眼尚宛妗,尚宛妗如今十四歲,等到年底就十五歲了,及笄之後便是說親的大事,作為武威侯的嫡長女,理應給侯府帶來一份尊榮才是!
  這也是為什麼知曉酈陽長公主對尚宛妗青眼有加後尚老夫人會那般高興。
  尚宛妗壓下心裡的厭惡,同大家一起點頭應了是。
  等回到漱春院,錦書就隨意把手裡捧著的布匹交給一個小丫鬟,道:「讓你澍香姐姐收起來吧。」
  尚宛妗心裡那點不高興不翼而飛,失笑道:「你就會打懶主意,指使這樣小的孩子給你幹活。」
  那小丫鬟脆生生的開口替錦書辯解:「團兒願意幫錦書姐姐做事,團兒看著年紀小,力氣大著呢!小姐以後有什麼事情,也可以吩咐團兒。」
  錦書笑道:「小姐有事都吩咐你了,那我做什麼?」
  小丫鬟笑嘻嘻道:「錦書姐姐監督團兒做得好不好啊!」
  尚宛妗聽她說話有趣,停下腳步來,笑著問她:「你錦書姐姐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樣幫著你錦書姐姐說話?」
  團兒脫口而出:「錦書姐姐給我們吃糖。」
  尚宛妗撲哧一樂:「那好,你把東西交給你澍香姐姐了,就來找我,我今兒個也給你吃糖。」
  團兒一聽,高興極了,匆匆給尚宛妗行了禮,抱著布匹撒腳便跑了。尚宛妗抬腳上了臺階,進了抄手遊廊。
  錦書低聲跟她解釋:「這團兒是武成院曲嬤嬤的小孫女,武成院沒有一般大的小孩子陪她玩,曲嬤嬤又時刻陪在夫人身邊,她便跟常青院的小丫鬟松夏玩得好了。婢子給松夏送松子糖,遇到過她幾次,那個時候並不知道她是曲嬤嬤的孫女。這一個月來松夏被常青院的大丫鬟拘著學做事,團兒也不知怎麼的,就見天往咱們漱春院跑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7:46

第十七章

  尚宛妗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你不給她糖吃,她能見天往漱春院跑?」
  錦書抿了抿嘴,笑道:「小姐這話可是冤枉婢子了,她一個小孩子,來漱春院了,婢子連顆糖都捨不得,像什麼話!」
  兩人正說著,前面不遠的廂房門就打開了,裡面走出來兩個人,居然是如嬤嬤和曲嬤嬤,尚宛妗愣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對錦書道:「讓曲嬤嬤知道了,仔細她揭了你的皮。」
  如嬤嬤和曲嬤嬤抬頭看到尚宛妗朝這邊走過來,曲嬤嬤正要上前打招呼請安,卻被如嬤嬤往後一拉,門被啪的一聲關上了。
  尚宛妗隱約聽到外祖母問話的聲音:「怎麼了?」
  如嬤嬤道:「喪門星在外面。」
  只是這房間隔音效果太好,門一關上,饒是如嬤嬤聲音大,尚宛妗也沒聽清楚她說的到底是什麼。
  她沉著臉和尚宛妗回了房間,一進房間,就看到澍荷坐在屋子裡做繡活,見尚宛妗進來,忙放下手裡的東西給尚宛妗倒茶水。
  錦書有些詫異,問道:「你怎麼在這裡做針線了?」
  尚宛妗拿起澍荷做的繡活看了眼,卻是一個昭君套,已經繡了一半的花色了。不由得失笑:「這才多早晚,就開始做這個了!」
  澍荷道:「趁著小姐不在,剛剛領著大家掃灰呢!這會子才剛出去。最近院子裡沒什麼事情,手絹、荷包婢子都繡了不少,想來想去,也只好繡昭君套了。」
  尚宛妗和錦書一聽她這話就知道這裡面有鬼,院子裡哪是沒什麼事情,澍香整天忙得嘴角都有些上火了。
  尚宛妗端著茶在黃梨花木的椅子上坐下來,聽著錦書問澍荷:「怎麼回事?你可少在小姐面前打馬虎眼。」
  澍荷本來就是想把事情在尚宛妗面前說道說道的,聽到錦書問,她自去門口叫丫鬟守著,然後關上了門,匆匆走回來對尚宛妗道:「小姐,您可認識鶴鳴院不久前新進來的陶珠?」
  尚宛妗聽她提到陶珠,心裡一動,點了點頭。
  澍荷繼續道:「陶珠和她兄長最近得了大少爺的恩典,賞了他們一筆銀子,出府做自己的營生去了。大少爺出手闊綽,兄妹二人置好小生意的家當後,手裡還有些余錢,陶珠便打算去當鋪裡面贖一件舊物。」
  她說著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錦書,然後道:「小姐可能不知道當鋪這種地方……」
  澍荷擔心自己在小姐面前說這些,回頭錦書再教訓她胡亂說話。
  「我知道當鋪是做什麼的。」尚宛妗開口,打算了澍荷的話,示意她繼續講。
  尚奚舟給陶式兄妹銀錢置業的事情,尚宛妗是知曉的。韓閬只要陶氏兄妹潛伏在市井,只要銀錢來源清白,不會引人懷疑,他是不管的。
  澍荷松了口氣,繼續道:「昨兒個後門院牆外面來了一個賣涼糕的婆子,府裡好些不當值的丫鬟跑出去買,婢子也跟著去了。然後就被陶珠拉到了一邊,說是有一點事情要跟婢子說。」
  澍荷生怕自己說漏了,所以把話說得特別詳盡,尚宛妗和錦書都聽得有些心急。
  錦書催她:「你再磨磨嘰嘰,天都要黑了。」
  尚宛妗問她:「陶珠可是在當鋪看到了咱們府上什麼人?」
  澍荷吃了一驚:「小姐如何知道……小姐已經見過陶珠了?」
  尚宛妗搖頭:「你剛剛說到當鋪,我便有此猜測。」
  澍荷一副我家小姐真聰明的得意表情,把尚宛妗和錦書給氣笑了,然後才趕緊道:「陶珠遇到的,是小姐外祖母身邊的丫鬟。顧家人進武威侯府的時候,陶珠跟著大家一起去看熱鬧,看到過那丫鬟。」
  她怕尚宛妗不信,趕緊又補充了一句:「陶珠記性好,只要是見過一面的人,都不會認錯的。」
  尚宛妗問道:「是外祖母身邊的哪個丫鬟?」
  澍荷道:「聽陶珠描述,應當是那個叫含貞的姐姐。陶珠說,含貞姐姐是去當一串紅珊瑚的珠子,珠子成色頗好,不像是一個丫鬟能有的東西。」
  尚宛妗和錦書恍然,難怪她要守在屋子裡,這是怕人家來尚宛妗房間裡渾水摸魚順手牽羊呢!
  尚宛妗哭笑不得,搖了搖頭:「哪裡就有你想的那麼沒臉沒皮了。」
  那個含貞她有印象,人有些懶洋洋的,總是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與如嬤嬤關係卻很好。她看到過含貞叫如嬤嬤「乾娘」。
  澍荷正色道:「小姐這話不對,那串紅珊瑚的珠子,聽陶珠說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當鋪老闆開價,死當二十兩銀子,活當十五兩銀子,那含貞想也不想,直接就選擇了死當。看來是十分缺錢的。」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她若是當紅珊瑚珠子的錢還不夠,少不得就會打別的主意了。顧老夫人在武威侯府住不長久,早晚是要回顧家去的,打誰的主意能有打小姐的主意方便?左右到時候同老夫人一起回了顧家,小姐難不成還追過去問責不成?」
  錦書起先還不覺得是什麼大事,現在聽澍荷這麼一說,臉色也凝重了起來,對尚宛妗道:「這含貞怕是有問題,她也算是一等一的丫鬟了,身上的首飾卻樸素得很,就連衣裳,都洗得有些發白了。」
  尚宛妗皺著眉頭沉吟,錦書和澍荷不敢打擾她,就盯著她看。
  她穿的還是出門那身裝扮,美麗大方,澍荷看著看著就開始走神,心裡想著,我家小姐可比畫上的人兒還要好看。
  「澍荷。」尚宛妗喚了她一聲,見她還在發愣,哭笑不得,提高了聲音,「澍荷!」
  澍荷臉一紅,忙回過神來,問道:「小姐?」
  尚宛妗吩咐道:「你安排……」她說到這裡一頓,本想叫澍荷安排人多注意含貞那邊的,可轉念一想,她身邊可信的下人只有錦書、澍香和澍荷,還能安排誰去?
  於是她開口道:「你去把沈嬤嬤給我找來。」
  澍荷忙答應著去了。等澍荷走了,尚宛妗歎了口氣,身子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憊的樣子。
  「小姐?」錦書走到她身後,給她按著太陽穴,「勞思傷身,這些事情,不操心不放心,操心太多就累壞了身子,何苦來。左右顧老夫人頂多住到侯爺大壽之後便會離開。含貞怎樣,只要不偷到咱們屋子裡來,也不關咱們的事情。」
  尚宛妗苦笑著搖頭:「倒不是為了含貞……你說,曲嬤嬤為什麼會在外祖母的房間?」
  錦書遲疑了一下,道:「顧老夫人是咱們夫人的娘家,新夫人在咱們夫人牌位前都是要執妾禮的,別說是派個人來給顧老夫人請安了,就是她自己親自來,也是應該的。」
  「也許吧!」尚宛妗有些頭疼,不置可否。
  心裡卻很清楚,以鐘雪盈的性格,外祖母把顧盼雪從莊子裡接回來了,她不恨也就罷了,怎麼可能派人來給外祖母請安!
  正想著,就聽到外面有丫鬟朗聲道:「大少爺來了!」
  哥哥是要心無旁騖考取功名的人!尚宛妗不欲這些事情影響了哥哥,忙收斂了神色。左右她現在辛苦一點,等哥哥考取了功名,搬出府去,萬事有哥哥做主,她就不必再煩惱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8:00

第十八章

  因此,等尚奚舟走進來時,尚宛妗臉上已經帶了淡淡的笑意,拿著澍荷剛剛繡的昭君套跟錦書說上面的針腳。
  尚宛妗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迎尚奚舟:「哥哥怎麼來了?」又吩咐錦書備茶。
  尚奚舟臉色有些不好看,問道:「元娘今日去挽月山莊,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這錦都城的小娘子別看她們年紀小,心眼卻是比誰都多的,尚奚舟擔心自家妹妹沒人護著被人欺負了去。
  尚宛妗笑道:「參加長公主殿下籌備的集會,能有什麼不順心的!那挽月山莊的景致真個兒好,妹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好的景致。」
  尚奚舟臉色稍緩:「妹妹開心就好。」
  尚宛妗點點頭,一副歡喜的樣子:「回府之後還得了老祖宗兩匹軟淩綃呢!」
  「元娘喜歡什麼,跟哥哥說便是。」他說著,頓了一下,道,「我是武威侯的嫡長子,月例上倒沒有人敢苛刻我。哥哥的便是元娘的,元娘喜歡什麼就買,不比忍著。」
  「那好。」尚宛妗忍著笑,「我聽哥哥的,等我需要用錢了,就去找哥哥院子裡的丫鬟要。」
  尚奚舟被她這俏皮而依賴的話逗得一笑,心裡泛起一股溫暖。
  歎息了一聲:「元娘,你要什麼,只要哥哥有,哥哥都給你。」
  尚宛妗見他心情好了起來,這才開口問道:「哥哥心中似有不樂,可是有什麼事情?雖說書山有徑勤勉為舟,可太過勤勉也不是好事。哥哥閑下來也該出去見見朋友才是。」
  尚奚舟在西北邊關時每天有一半的時間在舞刀弄槍,尚宛妗擔心他這幾個月把自己拘在屋子裡看書看膩了。
  尚奚舟搖了搖頭,張了嘴又閉上,似乎有些猶豫。
  尚宛妗看著錦書把茶盞放在尚奚舟面前,看著尚奚舟喝了一口茶,才柔聲道:「哥哥這是覺得宛妗不能替哥哥分憂?」
  尚奚舟見她說著神色一黯,哪裡忍心,忙道:「並不是什麼大事,不說是不想讓元娘跟著我一起不開心。」
  「昨日宮裡面來了一道旨意,也不知道是怎麼傳的,竟然沒有驚動闔府上下,悄無聲息的到了長邪上師手裡。當今聖上要見長邪上師。」尚奚舟說著看了看尚宛妗的神色,「長邪上師當即便進宮去了。」
  「聖上可算是想起長邪上師這麼個人了。」尚宛妗笑了笑,問道,「哥哥因為捨不得長邪上師所以不高興?也對,上師待在咱們府上這幾個月,都是哥哥招待的。上師這麼一走,哥哥不習慣也正常。」
  別說是當今聖上了,長邪住在武威侯府悄無聲息的,尚宛妗自己忙起來的時候都不記得有這個一號人了。
  「我怎麼會因為這個不高興,他本就是來投奔聖上的,聖上隔了這麼久還願意覲見他,本是好事。再說,他走了,我不必再每日同他閒話,多出時間來看書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尚奚舟說著這有些小氣的話,自己都忍不住失笑了。
  等笑容一收,尚奚舟繼續道:「當今聖上並沒有讓他在宮中留下來,可巧,他剛出宮門就遇到了淩王世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開口就問淩王世子願不願意給他一口飯吃。」
  尚奚舟憤憤不平:「弄得好像這些日子武威侯府刻薄了他一樣。」
  「上師呢?」尚宛妗不由得問道。
  尚奚舟道:「今日上午便已經包袱款款的去了淩王世子的府邸了。說是想當面跟你告辭的,可你去了挽月山莊,便讓我給你帶句話。」
  尚宛妗皺了皺眉,覺得很是詫異,當初來武威侯府,也是長邪自己主動要求來的。那淩王世子在錦都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長邪之前不去投靠,在武威侯府生生蹉跎了這許多日子,是何為?難道跟淩王世子那張臉有關係不成?不然怎麼見了人家的面就要跟人家走了。
  尚宛妗問道:「哥哥,上師讓哥哥帶的是句什麼話?」
  「只四個字,後會有期。」尚奚舟猶有些不高興,嚴肅了臉色對尚宛妗道,「他這個人,有人說他有真本事,有人說他是打著星機老人的旗號招搖撞騙混吃混喝。我是完全看不透他的行事作風的,世間最難得得便是安然二字。元娘,你以後可要遠著長邪。」
  「原本就不是多近的關係。」尚宛妗有些惻然,她本來就看不透長邪這個人,如今看來,更是添了一分神秘莫測了。
  兩人正說著,錦書出去了一趟,回來對尚宛妗道:「沈嬤嬤到了。」
  「讓她在茶屋等等吧!」尚宛妗道。
  然後回頭勸尚奚舟:「他本來跟咱們就不是一路人,跟誰走,不跟誰走,跟咱們有什麼關係。哥哥之前同他閒話,那也不過是作為武威侯嫡長子應有的待客之道。何必因為這個不高興。」
  尚奚舟仔細琢磨了一下尚宛妗的話,頗有些醍醐灌頂的感覺,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失笑:「是我多思了。」
  這一想透,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想著剛剛錦書來稟報說沈嬤嬤來了,猜測尚宛妗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於是道:「元娘切勿太過勞累,我這便回去看書,有什麼事情,讓人來鶴鳴院找我。」
  「讀書的事情,哥哥也不可操之過急。」尚宛妗頓了頓,道,「父親的大壽在下個月,哥哥是父親的嫡長子,卻無一個西席先生,大壽上被人問起來難免丟臉。我猜測父親或者老祖宗最近便會跟哥哥說請西席先生的事情。哥哥不如出去跟朋友們聚一聚,打聽一下哪些西席先生比較好,總要選一個合哥哥意的。」
  「還是妹妹思慮得周全,我這便打聽去。」說完轉身出了門。
  沈嬤嬤聽到珠簾的響動,猜著大少爺已經走了,這才從茶室裡面走了出來。
  這茶室並不是待客的茶室,而是與尚宛妗閨房一牆之隔的小房間。平日裡尚宛妗無事,當值的丫鬟婆子便在那邊等著聽命。
  沈嬤嬤進了房間,就見尚宛妗端著盞茶聽錦書說事情。
  說的似乎是隔壁顧老夫人的事情。
  錦書壓低了聲音,道:「婢子看著如嬤嬤送走了曲嬤嬤,只送到院子門口,言笑晏晏的樣子。澍荷說的那丫鬟卻是跟著曲嬤嬤走了。」
  錦書問道:「小姐,她們可是要對那位下手?」她說著用手指比劃了一口鐘。
  沈嬤嬤卻是駭然,連忙往後退,生怕聽到更多的「機密」。
  尚宛妗抬起頭來笑道:「嬤嬤來都來了,走什麼?」
  「老奴等小姐和錦書姑娘說完話再進來不遲。」沈嬤嬤額頭直冒汗。她在尚宛妗面前吃了不少虧,哪裡敢再行走踏錯半步。
  「無礙。」尚宛妗招招手讓她過來,然後問道,「我之前讓你多跟外祖母那邊的人接觸,怎麼樣了?」
  原來是問這事!沈嬤嬤送了口氣,道:「少數幾個搭上話了,別的也都記住了名字,不知小姐要問誰?」
  尚宛妗略一沉吟,道:「你先說,我且聽著,等說的我想問的了,自然會提醒你。」
  然後轉身對錦書道:「給沈嬤嬤賜座。」
  錦書便給沈嬤嬤搬了個錦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8:12

第十九章

  沈嬤嬤戰戰兢兢的坐下了,然後不幹耽擱,開口道:「……別的事情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倒是有一件讓老奴覺得詫異的事情,不知顧府這些年是不是經營不善,錢財方面有些手緊。跟在顧老夫人身邊的下人,原都該是體面的,老奴這一接觸,才發現似乎個個都有些缺銀錢。」
  「嬤嬤怎麼看出來人家缺銀錢了?」錦書有些詫異,不由得問道。大家又不是很熟,人家有多少錢怎麼可能主動透露出來。
  沈嬤嬤知道錦書現在在尚宛妗面前得寵,因此不敢不回答她的問題,道:「原是不知道的,只是接觸得多了,才發現這許多日了,大家換來換去就只有一套首飾,衣服也就只有外面一件是簇新的。老奴看見一個丫鬟與另一個丫鬟玩鬧,露出來裡面衣服的袖子,上面竟然打了補丁。」
  跟在主子身邊伺候的下人是最要體面的,主子為了自己體面,也願意多打賞些銀錢讓她們體面。難怪沈嬤嬤會有顧府這些年經營不善的猜測了。
  錦書奇道:「婢子看如嬤嬤身上的首飾換來換去都不帶重樣的,甚至還看到了一對足金的耳環,顧府若是經營不善,她哪來的錢買這些?」
  沈嬤嬤立即道:「那如眉與以前性情大變,老奴以前也跟她能說一兩句話,現在舔著臉上去,人家也不願意搭理老奴了。不過如眉她……似乎真的是富貴起來了。」
  若不是人看起來太過陰沉,走出去,誰還以為是哪家的當家老夫人呢!
  尚宛妗皺了皺眉,外祖母屋子裡的下人都很窮,唯一不窮的如眉又太富貴……尚宛妗覺得自己還缺一條線,若是把那條線接上了,就能夠觸碰到事情的真相了。
  「還有呢?」尚宛妗問道。
  沈嬤嬤想了想,道:「這些下人裡面,有一個叫含貞的,過得最為拮据。她連罩在外面的那件衣裳都半新不舊的了,聽說還借了別的丫鬟的錢沒有還。聽說她是這些下人裡面最先跟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平日裡得的賞賜應該是最多的。若是一個有算計的丫鬟,得了那些錢財,只怕早就在外面置起一套產業了。」
  「跟著外祖母久,得到的賞賜也多,卻窮得典當東西,還四處舉債……」尚宛妗低語著沉吟。
  「倒像是……倒像是被骰子勾去了魂兒的賭鬼!」錦書脫口而出。
  可就算是賭鬼,她們平日裡出門的時間少,能跟誰賭,也只能跟自己人賭!大家都這麼窮,難不成都輸給了如嬤嬤?
  這猜測實在是荒唐。
  沈嬤嬤開口道:「老奴也猜測她們是賭錢吃酒花掉了,於是旁敲側擊的問,才發現她們並不吃酒賭錢。」
  尚宛妗愣了一下,問道:「還有什麼別的嗎?」
  沈嬤嬤想了想,道:「顧老夫人身邊的丫鬟下人似乎比別人家的都要懶,每天看起來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
  那不是跟含貞一樣麼!
  尚宛妗忽然就想起外祖母和酈陽長公主吃了那五石散之後的愉悅以及沒吃藥時的狂躁焦急,心裡忽然就想到了之前一直缺的那根弦。
  如嬤嬤在賣五石散給那些丫鬟下人!
  尚宛妗心裡駭然,她又是誰的人,跟顧盼雪和董天行是一夥的嗎?這些日子以來,她與其說是跟在外祖母身邊伺候,不如說是在提點外祖母的一言一行。
  如嬤嬤是顧盼雪的人?
  這個猜測入情入理,尚宛妗自己卻不怎麼相信。
  「小姐?」正想得出神,就聽到沈嬤嬤忐忑不安的喚她。
  尚宛妗回過神來,道:「無事,你且繼續關注著那邊吧,事無巨細,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立馬告訴我。」
  說完看著沈嬤嬤要告退,她眼珠子一轉,道:「嬤嬤先別走,這段時間您辛苦了,我也該賞賜您點東西才是。」
  沈嬤嬤一聽這話忙說自己受不起……尚宛妗不找她麻煩,便已經是最大的賞賜了,她哪裡還敢奢求別的?
  「該賞的,就得賞。」尚宛妗意味深長道,她說完自己去翻了一個首飾匣子,從裡面挑了兩個足金的手鐲、一對紅寶石耳環、兩個紅寶石的戒指,拿著朝沈嬤嬤走過去。
  沈嬤嬤看得眼都紅了……那些東西,也只有在下人立功了,才會被主子當作賞賜拿出來。有一件都足以炫耀得讓整個侯府的下人羡慕了。
  尚宛妗把東西放在沈嬤嬤面前,笑道:「嬤嬤看著我長大,也算是奶娘的情分。這些東西給了奶娘,奶娘可別捨不得,一定要天天戴在身上才是。好教全府的人都羡慕你才是!」
  竟然真的是賞賜給她的!
  沈嬤嬤心裡忐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也不知道該磕頭謝恩還是該磕頭請罪。
  尚宛妗道:「磕個頭,然後帶著東西出去吧!」
  等人走了,錦書才壓低了聲音問尚宛妗:「小姐此舉……」沈嬤嬤害過小姐,那些東西賞賜給沈嬤嬤,真是可惜了。
  尚宛妗倒不可惜:「釣魚,總要把魚餌放下去才是。」
  錦書恍然大悟。
  第二日錦王就遣人給武威侯府投了拜帖,說是許久未見尚奚舟,聽聞他念書長進了不少,過會兒要來看看。
  錦王是整個大齊朝上下說不得的存在,他要做什麼,何須跟人解釋。就算是要找哪個勳貴子弟一起招貓逗狗,那也用不著先給人家投一個拜帖啊!
  算起來,錦王韓閬這一輩子,給人投過的拜帖,只怕兩隻手都數得過來。這麼一來,武威侯府在錦都城權貴中的地位,怕是要微妙起來了。
  尚奚舟拿不准韓閬為何而來,也不知道自家妹妹和韓閬的打算,但是想起韓閬給自己妹妹取個綽號叫「尚大大」的事情,還是讓人給漱春院送了個消息。
  不管韓閬是來做什麼的,讓妹妹有個心理準備總是好的。
  尚宛妗一接到消息就知道韓閬這是要帶著董天行過來驗證了。於是把澍荷招來問道:「顧姨娘現在還在父親房裡?」
  也不知道尚知章到底喜歡顧盼雪什麼,之前鬧了那麼一場,顧盼雪什麼樣的醜態他都已經看過了,理應已經對她這個人完全厭棄,誰知顧盼雪回來沒幾日,又把尚知章一顆心籠絡了過去,氣得鐘雪盈恨不得用燒紅了的鐵烙爛顧盼雪的臉。
  澍荷道:「那邊夫人去常青院鬧了一場,那邊夫人畢竟是當朝太傅的女兒,老夫人雖不喜,卻也不敢太過得罪,所以昨日將老爺叫過去敲打了一番。」
  就是說顧盼雪昨晚並未同尚知章在一處了。
  「那便是在嶽姨娘屋裡?」尚宛妗問道。
  澍荷點了點頭,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婢子今兒個早上見到嶽姨娘身邊的春兒背地裡和三小姐身邊的綠早抱怨,說是這顧姨娘去了一趟莊子,人變得越發難伺候起來了。以前也就使喚使喚岳姨娘的丫鬟,現在竟要嶽姨娘親自伺候她洗腳了!」
  顧盼雪是什麼東西,跟嶽姨娘一樣也不過是個妾。一個妾哪有資格叫另外一個妾洗腳?沒有主母的命卻比主母會使喚人,也不怕損了陰德。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08:58:22

第二十章

  尚宛妗想到這個又忍不住失笑……她顧盼雪哪裡還有什麼陰德可損!
  澍荷被自家小姐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小姐不喜歡岳姨娘?」
  「談不上喜歡,也說不上有多討厭。」嶽姨娘耶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罷了,「行了,你守著屋子,我和錦書去那邊看看。」
  嶽姨娘之前沒有自己的院落,為了方便伺候尚知章,住在一個武成院的廂房裡面,身邊統共也就春兒和秋兒兩個使喚丫鬟,之前還送了個給顧盼雪。日子也就比一等丫鬟過得稍稍要體面一點。
  後來鐘雪盈進府,看不慣顧姨娘與尚知章的情深意重,也看不慣岳姨娘與尚知章十幾年的相守。她也不是十足的蠢,再加上身邊有個曲嬤嬤,知曉一進府就打發姨娘會留下善妒的名聲。好在顧盼雪很快就被送到莊子裡面去,又忍了幾個月,她才收拾了一個小院子,說是不忍嶽姨娘遭受這般辛苦,把人辦到小院子裡面住了下來。
  又給嶽姨娘配了一個丫鬟改名叫夏兒使喚。
  澍荷撇撇嘴:「小姐,那白知院旁邊是猴園,裡面養了五隻猴子,是老太爺和二老爺剛弄來的。聽說是峨眉山上面抓來的,這才過去幾天,野性大著呢!小姐若是去那邊,被猴子傷了可怎麼是好!」
  尚宛妗有些遲疑。
  澍荷繼續道:「聽府裡的婆子們嚼舌根的時候說,峨眉山的猴子最是頑劣,別說是女子了,就是好些青壯年男子遇到它們了,也會被它們捉弄個沒法。就連老爺,也是不去白知院的,他之前還怕猴子傷了顧姨娘,要顧姨娘就住在武成院的廂房。」
  這件事尚宛妗倒沒有聽說過,不由得問道:「顧姨娘就沒答應?她若是願意,父親少不得把正房隔壁的廂房劃給她,還安排人伺候她。」
  錦書這兩日跟著尚宛妗忙裡忙外,也沒有聽說這件事,聽澍荷說了,也面露驚奇。
  澍荷道:「說來也怪,顧姨娘對老爺說,她跟嶽姨娘情同姐妹,岳姨娘能住那白知院,她也能住,正好跟岳姨娘姐妹二人交流交流感情。」
  錦書正要開口發問,忽然扭頭看到日晷,哎呀一聲:「小姐,一聊就停不下來了,白知院咱們還去不去?」
  她倒是不怕那猴子……她是習過武的,怎麼也不會連幾隻猴子都收拾不了吧!
  尚宛妗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神色一凜:「咱們不去了,叫他們過來……澍荷,你去把今兒個早上買的蓮蓬都剝了,放在鍋裡蒸一小會兒,然後放入冰鎮的燕窩。錦書,你去白知院,跟嶽姨娘說,昨兒個得了老祖宗賞賜的軟淩綃,我一時之間不知道做什麼樣的衣裳好,聽說嶽姨娘擅長針線,請她來看看。」
  頓了頓,又道:「你把晾衣服的棍子拿一根走,那猴子要是敢惹你,你只管打便是了,有什麼事情,就推到我身上。」
  尚宛妗的吩咐,錦書和澍荷雖然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卻也沒有多問,答應著就出門辦事去了。
  錦書剛走到抄手遊廊,就聽到尚宛妗在身後急聲喚自己,忙又折返了回去。
  尚宛妗壓低了聲音,神色嚴肅道:「你試探一下,看岳姨娘和顧姨娘願不願意讓你進白知院的大門……若是顧姨娘要跟著一起來你便隨她來。」
  「那她要是不開口跟婢子來漱春院怎麼辦?」錦書有些愁。
  她知曉尚宛妗這是要把顧盼雪引出來讓董天行見一見,但要是只來了嶽姨娘,沒來顧姨娘,董天行那邊該怎麼辦?
  她有些不懂,明明可以直接把顧姨娘叫出來,為什麼非要拐嶽姨娘這一道彎。
  尚宛妗也不解釋,只道:「這是漱春院,她會跟來的。」
  錦書不好多問,只好答應著去了。走出抄手遊廊,正好看到一個竹掃帚,想著澍荷說的猴子,到底還是把竹掃帚掂了掂,拿在了手裡。
  尚宛妗交代下去之後就耐心的等著,澍荷剛提著食盒進來,錦書就帶著嶽姨娘和顧盼雪走了進來。
  嶽姨娘膽子比之前好像更小了,整個人有些畏畏縮縮的,跟尚宛妗行個禮都要扭頭去看顧盼雪的臉色。顧盼雪神色帶著些愉悅,心情很好的樣子。
  尚宛妗笑著起身,看也沒看顧盼雪,對嶽姨娘點了點頭,道:「早上丫鬟們從後巷叫賣的小販那裡買了些蓮蓬,便叫她們剝了做了燕窩蓮子羹。外面天氣很好,花園裡的花也都開了,不如咱們去亭子裡面坐坐,吃完燕窩再說衣服的事情。」
  嶽姨娘瞟了顧盼雪一眼,哆哆嗦嗦道:「聽……聽大小姐的。」
  尚宛妗狀似隨意的問道:「怎麼,嶽姨娘吃個啥,去個哪裡,還要經過顧姨娘的許可不成?」
  嶽姨娘聽了這話臉色一白,整個人戰戰兢兢的,一疊聲的否認:「沒……沒有,婢妾……是……婢妾不好!」
  尚宛妗也沒想到一句話能把岳姨娘嚇成這樣。
  顧盼雪倒沒事兒人似的,似乎還有些得意:「大小姐這話怎麼說的,府裡的女人雖多,卻不是我和嶽姨娘能高攀得上的。她膽子小,我與她守望相助,自然要幫她看著點兒,免得落入了豺狼虎豹的口中。」
  尚宛妗有些驚奇,尚宛儀還在家廟,董天行也不知去向,她自己也剛從莊子裡回來不久,哪來的膽子自稱「我」,又哪來的底氣對她指桑駡槐呢?
  嶽姨娘十分怕她們吵起來的樣子,忙柔聲勸道:「這會子天光正好,再過會兒,太陽該烈起來了……大小姐想賞花,這便走吧!」
  尚宛妗也沒有跟顧盼雪逞口舌之快的意思,她剛剛不過是想試探一下,試探的結果出來了,就沒有必要再浪費自己的唇舌了。
  澍荷提了描金雕花的食盒,乖巧的跟著大家一起往花園的亭子走。
  尚宛妗和錦書落後了兩步子,錦書把聲音壓得極低,對尚宛妗道:「婢子要進白知院的大門,岳姨娘臉色白得跟什麼似的,然後顧姨娘也立馬出來攔著了。婢子見狀也不好硬闖,只好站在院子外面說明了來意,然後顧姨娘便要跟著一起來了。」
  尚宛妗臉色變了幾變,道:「你沒有堅持闖進白知院,是對的。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再去白知院那邊了,不管有什麼事情,只要沒有我開口,都不許去白知院那邊了。」
  錦書見她神色嚴肅,立即答應了下來。
  尚宛妗松了口氣,又問道:「那些猴子怎麼樣?」
  「那些猴子實在是惱人得很,突然躥出來就想搶婢子的東西,婢子跟它們打,手裡的竹掃帚都打散了。」她說著又道,「去的時候好一頓比拼,回來的時候那五隻猴子卻沒有出來,連吱都沒有吱一聲。應該不會是被婢子打壞了呀,婢子跑的時候,它們還跟在婢子身後追了好遠。」
  「它們追到了什麼地方才回去的?」尚宛妗問道。
  錦書想了想時辰,然後道:「一開始還真沒注意,等婢子到了白知院門口,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婢子身後跟著的那幾隻潑猴已經散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2:31

第二十一章

  錦書腦子不笨,她看著尚宛妗的臉色,立即問道:「那些猴子有問題?」
  尚宛妗搖了搖頭:「這件事我們後面再細說。」
  正說著就到了花園,尚宛妗讓澍荷取出燕窩給大家分食。她本來就不愛跟嶽姨娘講話,這會子有顧姨娘守著,更不可能從嶽姨娘嘴裡挖出有用資訊了。於是乾脆遵循起食不言寢不語來,直到燕窩吃完,也沒有跟嶽姨娘說一句話。
  顧盼雪在一旁看得有些疑惑,卻沒有表露出來,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尚宛妗,想要猜出她心裡到底是什麼打算。
  吃完了燕窩,尚宛妗依然不開口說話,嶽姨娘就這麼枯坐在尚宛妗對面,有些受不了這沉默的氣氛。忍不住開口道:「大小姐喜歡什麼樣式的衣裳?襦裙還是留仙裙?」
  然後兩人便一本正經的談起做衣裳來的事情。
  顧盼雪聽著,更是狐疑了起來,心裡直起嘀咕……尚宛妗找嶽姨娘,難道真的是為了衣裳的事情。
  尚宛妗和嶽姨娘很快就聊完了衣裳的話題,尚宛妗正要找些別的花來說,就看到尚奚舟同一個男子走進了花園。
  那男子身後跟了一個韓平安,以及一個穿著太監服的內侍。正是錦王韓閬。
  尚奚舟看到尚宛妗在花園裡,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有些後悔帶韓閬來逛花園了。可遇都遇到了,裝沒看到更不好。尚奚舟只好引著韓閬上前,讓兩人打個招呼。
  尚宛妗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那位內侍,長得有些高大,卻很瘦削,臉上基本上沒有肉……可那張臉卻不是董天行的模樣。
  她下意識的朝韓閬看去,韓閬笑著,幾不可聞的點了點頭。
  顧盼雪察覺到一股難以忽視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抬頭一看,卻是錦王身邊的太監,她並沒有認出那是董天行,不由得有些惱怒。可想著錦王的地位和名聲,少不得咬牙忍了,不敢發作出來。
  她心裡卻轉念把賬記在了尚奚舟身上。
  尚奚舟和錦王韓閬並沒有在亭子裡站多久,便與尚宛妗告辭了。易容成內侍的董天行忽然朝顧盼雪撲過去,好在韓平安一直注意著他,一看他有異動,就抓住人往自己身邊一帶,然後點了啞穴,強硬的拖著人跟在韓閬身後。
  這一情狀,落在顧姨娘等人的眼裡,卻是錦王身邊的內侍不知怎麼的,腳絆到了臺階,差點兒摔倒,被韓平安一把拉了起來了。
  董天行計畫失敗,有些不甘,卻無可奈何。
  他們一走,尚宛妗便起身,道:「花園裡面有外男,咱們也不便久留,回去吧。」
  她說著,臉上忽然帶了絲關心,對嶽姨娘道:「那白知院旁邊的猴子,聽說兇悍得很,姨娘經過的時候,可要小心些。」
  岳姨娘忙應了,神色有些慌張,卻並沒有懼怕……她不怕那猴子,說明那些猴子從來沒有騷擾過她!尚宛妗更加肯定了自己心裡的猜測。
  等回了漱春院,尚宛妗便讓錦書準備紙筆……這事兒她不好查,得交給韓閬來辦才行。
  正看著錦書研墨,隔壁的如嬤嬤便找上門來了,抬了抬眼皮子,不甚恭敬的樣子,道:「表小姐,老夫人請你過去一敘。」
  「不知外祖母找我有什麼事情?」尚宛妗看著如嬤嬤問了一句,身形卻是半分未動。如嬤嬤不由得有些惱。
  「表小姐去了不就知曉了。」
  然後嫌棄的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紙筆,有些不屑,道:「有道是,長者喚,不可耽,寫字難道還比老夫人重要?表小姐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女子無才便是德。」
  尚宛妗奇怪道:「嬤嬤跟誰學的這些話?」她又想起上次如嬤嬤拿著《天鄞論》翻閱的事情來,這如嬤嬤明顯是識字的,哪裡像是一個曾經不得寵的下人!
  如嬤嬤神情一慌,然後臉色越發淩厲起來,皺著眉頭訓斥尚宛妗:「表小姐,是誰教得你這般無禮,面對長輩也敢頂嘴麼!」
  尚宛妗沒有被她的色厲內荏嚇到,似笑非笑:「我何時與長輩頂嘴了!」
  有些話尚宛妗說出來是丟了大家小姐的臉面,錦書來說卻不必有這樣的顧慮了。
  錦書開口就指著如嬤嬤的鼻子罵道:「你算什麼東西,也敢以小姐的長輩自稱?簽了奴契還有膽子訓斥起小姐來了,早晚要被天打雷劈!」
  「也就是顧家,你這樣的下人,我們武威侯府可要不起!」錦書著重強調了一下顧家和武威侯府幾個字,如嬤嬤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她之前見尚宛妗拿捏住顧盼雪,只覺得是顧盼雪沒用,居然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拿住了。現在才曉得原來尚宛妗沒有她看起來那麼軟弱可欺。
  尚宛妗沉了臉色,取了只筆桿雕花鏤空的毛筆在手裡把玩,看也不看如嬤嬤一眼,道:「送客。」
  如嬤嬤瞪大了眼睛:「表小姐與我生氣,連老夫人的吩咐也不聽了嗎?」
  尚宛妗不開口,似乎心神全都被手裡的毛筆吸引了過去,根本沒有聽到如嬤嬤說什麼。錦書使著巧勁兒把如嬤嬤往門外推:「走吧走吧走吧,如嬤嬤在這裡,別把丫鬟們給帶壞了……我們跟主子說話,可沒有一個人你啊我啊的。」
  把人推出門之後,就俐落的關上了門,發出砰地一聲。
  尚宛妗手一抖,寫壞了一張紙。
  苦笑道:「你何苦拿那門撒氣,如嬤嬤性格不好,又不是那門性格不好,壞了咱們還得找人來修。」
  她說著重新寫了一張紙,用的是簪花小楷,統共也就寫了三個字:「白知院」。然後裁下一個紙條來。
  吩咐錦書:「廚房應當還有剩下的燕窩,你趕緊盛一些送去鶴鳴院請哥哥和錦王吃,這紙條,務必悄悄的塞到錦王手裡。」
  錦書也是識字的,還是當年尚宛妗的母親親手教的。她看到紙條上的白知院三個字,立馬就明白之前自己對白知院的微末懷疑並不是空穴來風。
  按理說這種家事不應該讓外人插手,可這武威侯府裡面能為尚宛妗所用的人不多,尚宛妗與韓閬又是合作關係,韓閬對武威侯府的家醜不該知道的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所以找他幫忙也不是什麼壞事。
  想透這一層,錦書把紙條疊起來捏在手心,立馬往外走,嘴裡道:「小姐放心,錦王殿下一定會幫咱們的。」
  尚宛妗失笑,她可不認為韓閬去查白知院是幫她。
  只催促錦書:「你快一些,不然人可回去了。」
  錦書聽到這話,立馬又加快了步伐。剛出門沒兩步,就看到牆角站著的尚宛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錦書頓住腳,沉了臉色,問道:「三小姐什麼時候來的?」
  尚宛妗正得意著呢,自然不會把一個下人放在眼裡,抬了抬下巴,傲慢道:「你一個下人管我什麼時候來的!」
  尚宛妗正打算懸腕在被裁過的宣紙上寫一篇字呢,就聽到外面的動靜,忙放下手裡的毛筆走到門口。
  她對錦書揮了揮手:「你下去做正事吧,這裡有我呢!」
  錦書答應著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2:43

第二十二章

  尚宛逑眼睛亮亮的,看著尚宛妗:「大姐姐。」
  這語氣,一點也沒有平時打招呼的不情不願。
  尚宛妗隱約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稍有些頭疼,問道:「三妹妹來做什麼?」
  尚宛逑得意道:「聽說大姐姐跟我姨娘討教那兩匹軟淩綃怎麼做衣裳?大姐姐決定要做什麼款式了嗎?」
  她不過是為了把顧盼雪引出來打的幌子罷了,明明是跟嶽姨娘商量,怎麼到她嘴裡就成了討教了?
  皺了皺眉正不高興,抬頭就看到尚宛宛提著裙子匆匆往這邊跑,一副著急的樣子,她的丫鬟跟在後面忙不迭的叫她慢一點兒。
  尚宛妗看不慣尚宛逑這個樣子,於是乾脆不理她,抬腳朝尚宛宛迎去,嘴裡關切問道:「這是怎麼了?」
  等走得近了,才發現尚宛宛的眼睛有些腫,臉上的淚痕未幹。
  也不知道是跑太快灌了風,還是因為之前哭太厲害,到了尚宛妗面前,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先一個接一個的打嗝了。
  「先進來喝盞茶!」尚宛妗忙把尚宛宛往屋里拉。
  尚宛逑見尚宛妗不理自己理尚宛宛,本來是要生氣的,可她又好奇尚宛宛為什麼哭,心思幾轉,抬腳就跟著往屋裡走,也不想生氣的事情了。
  隔壁的大門打開,如嬤嬤匆匆出來,皺著眉道:「表小姐竟是不願意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了嗎?」
  尚宛妗心裡哪能不清楚,自己帶著嶽姨娘和顧盼雪在花園裡面遛了一圈,外祖母這個時候叫自己過去,是想試探自己呢!
  也不知道想試探的人是外祖母,還是如嬤嬤!
  尚宛妗低頭看了眼淚人兒一樣的尚宛宛,冷聲道:「顧家就是這般教你胡說八道的?」
  說完就砰的一下把門關上了。
  尚宛逑一直盯著尚宛妗的舉動,覺得她甩上門的那個動作頗有些霸氣……同是武威侯府的小姐,她好幾次被如嬤嬤跟訓孫子一樣說教,沒有一次敢給如嬤嬤臉色看的。
  尚宛妗看到尚宛逑跟了進來,皺了皺眉,倒不好敢她走。
  好在尚宛宛並不計較是不是還有個三姐在場。
  尚宛妗一邊端了茶給尚宛宛喝,一邊給她拍背,嘴裡問道:「五娘沒有跟在你身邊?」
  尚宛宛終於步打嗝了:「五娘只怕這會子也在自己房間裡面掉眼淚呢!」
  「到底怎麼了?」尚宛妗吃了一驚。她們兩個一個活潑,一個內斂,卻都是心性堅韌的人,並不是愛哭的小娘子。
  尚宛宛看著尚宛妗,哭哭啼啼:「大姐姐,劉輕葶死了!」
  尚宛妗腦子一下子轉不過彎來,盯著尚宛宛不要錢一樣往下流的淚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劉輕葶是誰:「怎麼會!」
  「是真的!」尚宛宛道,「劉家人剛剛送來信。」
  「那鄭琬宜呢?」尚宛妗脫口而出問道。劉輕葶去護國寺,護國寺裡面多是武僧,又是得道高僧坐鎮,能謀害劉輕葶的,除了跟著去照顧劉輕葶的鄭琬宜,尚宛妗實在是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尚宛宛搖了搖頭:「信裡面沒有提到鄭琬宜,她應當是沒事的吧!」
  尚宛逑瞪大了眼睛,呵了一聲,然後高聲道:「怎麼會死了,不是被大姐姐治好了的嗎?現在人死了,劉家不會來找大姐姐麻煩吧!」
  她這話一出來,尚宛宛心頭一驚,抬頭去看尚宛妗,果然見尚宛妗眉宇間也有些發愁。不由得道:「劉家人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應該不會……」
  「劉家來送信的人呢?」尚宛妗問道。
  尚宛宛把嘴裡的話憋回去,道:「在花廳,同祖母說話呢!」
  尚宛妗又問:「來送信的人是誰?」
  尚宛宛臉色變得駭然:「是劉夫人身邊的陪房劉雲家的。」
  武威侯府與尚書府關係算不得多親密,派了自己最得力的陪房前來,顯然不只是為了報喪了。
  「大姐姐,都是我不好……」尚宛宛這會子也不哭了,替尚宛妗著急起來。
  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個小丫鬟匆匆跑來,慌慌張張的在地上跪著行了禮,急切道:「大小姐,侯爺叫您去花廳一趟,現在立馬就過去。」
  「侯爺回來了?」尚宛妗扭頭朝尚宛宛看去。
  尚宛宛立馬道:「我過來的時候,大伯還沒有回來的。」
  小丫鬟不是別人,正是團兒,她急切的跟尚宛妗報信:「侯爺叫人取家法去了呢!小姐快讓人去通知大少爺一聲才是。」
  她年紀雖然小,腦子卻通透,知曉這整個武威侯府,除了尚奚舟,再沒有旁人會護著尚宛妗。
  尚宛逑聽到「家法」二字,眼裡閃過一絲亮光。張了張嘴,到底沒有敢把冷嘲熱諷落井下石的話說出口來。
  尚宛妗倒是沉著,正巧錦書和澍荷匆匆走了進來,她一邊吩咐錦書去鶴鳴院報信,一邊吩咐澍荷伺候自己再多穿幾件衣裳。
  尚宛宛急得不行:「這會子了還穿什麼衣裳啊!」
  尚宛逑腦子靈光一閃,倒跟尚宛妗的想法重合上了:「大姐姐多穿點,待會兒挨起打來,也稍稍輕緩一些。」
  尚宛妗沒點頭,也沒搖頭,只道:「父親這次鐵了心要打我,哥哥未必攔得住父親。」
  她心裡暗恨,怎麼偏偏這個時候鬧出來這件事了……這幾日尚知章和顧盼雪蜜裡調油,心裡少不得有為顧盼雪報上次的仇的心思。這次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了她。
  情況危急,她倒沒有心思去怨恨劉家人做事不地道了。腦子裡閃過一絲疑惑……錦王的人在護國寺守著,劉輕葶死了,他剛剛怎麼一個字都沒有跟她說?
  尚宛妗磨磨蹭蹭的往花廳走,尚知章那邊等得不耐煩了,剛出漱春院的大門,就見兩個粗壯婆子快步走了過來,一個字都不說,拉著尚宛妗便在青石的小道上跑了起來。
  尚宛宛提著裙子跟在後面追,又是喊叫又是威脅的。
  那兩個婆子是在武成院做事的,哪裡肯聽尚宛宛的。
  尚宛宛這會子心裡一萬個後悔,早知道會害了大姐姐,當初劉輕葶就是病死了,她也不該替劉家人跟大姐姐說情!
  錦王悄悄看了錦書放在燕窩碗下面遞給自己的紙條,吃了燕窩之後,正要帶著韓平安和董天行告辭,就見錦書跑得滿臉通紅的沖了進來。
  禮數周全的她這會子也顧不得規矩不規矩了,撲通跪在地上,眼睛通紅:「大少爺快去救救小姐,再不去,小姐就要挨家法了!」
  等喊完這話,才看到錦王韓閬還在屋子裡沒有離開。
  到底是家醜,錦王知道了,還不是人盡皆知!到時候小姐還怎麼做人啊!錦書心裡有些後悔。
  尚奚舟聽說尚宛妗要挨家法,猛的站起身來,聲音有些顫抖:「怎麼又要挨家法了?」
  他不敢想像棍棒落在自己妹妹嬌弱的身體上,不等錦書回答,拔腳就往外跑……他人長得高大,手長腳長,又是習武的,這一邁開步子跑,倒沒有人追得上他的。
  錦書聽到尚奚舟跑之前說的那個「又」字,臉色一白。侯爺不聽大少爺的,急起來了連大少爺一起打,大少爺就是去了,只怕也是阻止不了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2:53

第二十三章

  上一次要不是小姐聰明,抓住了顧姨娘害人的證據,又挑撥了顧姨娘和侯爺的感情,只怕當時就被打殘了。
  錦書抬頭看向韓閬,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跪行了幾步挪到韓閬面前,然後就開始砰砰砰的磕頭:「求王爺再幫我家小姐一次,做牛做馬,錦書銜草結環相報!」
  韓閬皺了皺眉:「這是武威侯府的家事。」
  別的府上的家事他插手了也就插手了,武威侯府的卻不行!
  錦書聰慧,立馬明白了韓閬的意思,急忙道:「小姐並非因為家事受罰,乃是因為在護國寺休養的劉家小姐,突然沒了。劉家人找上門來,以我家侯爺的性子,只怕不等小姐開口解釋辯駁,就動手了!」
  劉輕葶死了?
  韓閬臉上閃過一絲愕然。
  然後飛快的起身,對韓平安道:「你把人送回去再過來,我去看看尚大大。」
  「殿下!」韓平安不慎贊同。
  韓閬冷笑:「怎麼,我現在連看個熱鬧都不可以了嗎?」
  韓平安不敢回答這話,又見錦書一臉著急的看著韓閬,她額頭上還有新鮮的青紫通紅痕跡,心裡歎了口氣:「屬下遵命。」
  尚知章看著跪在地上的尚宛妗氣得要死,他就不明白了,顧盼霜待字閨中的時候在北四州是聲名遠揚,怎麼結婚之後不但不知道討好丈夫,就連女兒也教導不好了!
  上次跟他這個做爹的頂嘴也就罷了,這次居然連擅自行醫這種事情也做得出來了,還醫死了禮部尚書的女兒!
  尚知章在邊關打了十幾年的仗,對京官們不是很熟悉,卻也知道,這劉懷安是皇上手下的紅人。他靠著鐘雪盈背後的鐘家,剛開始在錦都建立起自己的人脈呢,劉懷安若是拿痛失愛女的事情參自己一本,只怕他這輩子也只能做一個手無實權被人遺忘冷落的閒散侯爺了。
  當今聖上重文輕武,這侯爺的爵位本來就給得不情不願的,說不定趁此機會就擼下來了!
  想到這,尚知章接過下人取來的家法,恨不得當著劉家下人的面,親手把這個孽女打死!
  劉雲家的見武威侯叫下人取家法,以為只是做做樣子給她看,好平息平息劉家的怒火。現在看這勢頭,竟是真的要對尚大小姐施家法了!
  當下就嚇了一跳,反勸道:「侯爺不必如此動怒,我家夫人也不過是想找尚大小姐問問清楚是怎麼回事,並不是想要尚大小姐受罰!」
  武威侯眼睛通紅,怒道:「出了這樣的事情,就是你們尚書府心軟,我們武威侯府也非要打死這個不守規矩的孽女不可!」
  劉雲家的聽了滿臉駭然……聽聞武威侯在軍中時對下屬賞罰嚴苛,現在看來,他在教導自己兒女時也是不遑多讓啊!這樣的人,會是一個好將領,卻不可能是一個好父親。
  劉雲家的是劉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陪房,跟了劉夫人好多年了,也算是看著劉輕葶長大的。劉輕葶死了,她也痛心的狠。心裡自然也是怨恨尚宛妗的……這會子卻覺得尚宛妗有些可憐了。
  尚老夫人就坐在上方看著,根本沒有阻攔尚知章的意思。她之前對尚宛妗好了一點,是因為她覺得尚宛妗做為武威侯的嫡長女,又跟長公主交好,能給武威侯府攀一個好親家。可現在,若是大家知道尚宛妗醫死了禮部尚書的嫡女,高門大戶傻了才會來求取!
  尚二夫人心裡倒是不忍,她知道這件事裡面也有自己女兒的手筆,因此想要幫尚宛妗說話。誰知尚知章根本沒有給她們說話的機會,她總不能上去跟自己的大伯搶家法,只好焦急的站在那裡,不斷的往外探頭,希望尚奚舟能夠快點兒到。
  尚宛宛追進花廳,看著尚知章親自拿了家法要打尚宛妗,嚇得臉色慘白,跪下就要說明實情。
  誰知尚老夫人早有準備,她還沒有開口,尚老夫人就吩咐越嬤嬤帶著人捂住了尚宛宛的嘴,把人帶回院子關了起來。
  這是鐵了心了要弄死尚宛妗了。
  尚宛妗腦中百轉千回,想著自救的法子……雖然錦書去請哥哥了,可她不能把希望全部寄託在哥哥身上,哥哥現在身無功名,在尚知章面前又說不上話,他能怎麼辦!
  尚知章是在戰場上拼殺過的武將,行起家法來,定是比下人們下手重的!
  早知道就把冬天的棉襖翻出來套在身上了!
  尚知章也不等人把尚宛妗翻在地上趴著,一棒子便劈頭打了過來,尚宛妗奮力掙扎往旁邊一躲,棍子落在手臂上。她幾乎聽到了骨頭碎裂的悶響聲。
  然後便是撕心裂肺的疼,幾乎把人疼暈了過去。
  尚知章這是要她的命啊!
  劉雲家的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這般打女兒的人家。當下臉色慘白,匆匆跟尚老夫人告辭:「小姐走了,夫人正傷心著,家裡還有好些事情等著老奴呢!老夫人,老奴這就告辭了。」
  不等尚老夫人點頭,她匆匆離開,就怕慢了一步就被武威侯府的人留下來繼續看武威侯打女兒。讓尚宛妗親自去劉府祭拜劉輕葶的話也是不敢說了。
  尚知章下手無情,心裡也沒有絲毫的心疼,第二棒就要打下來,然後手腕一疼,手裡的棒子掉在地上,發出響聲來。
  尚知章瞪向來人,兩人站得太近,他這才發現,不過幾個月的時間,自己的兒子已經長得這般高大魁梧了,比起他來也不遑多讓。
  「你這個逆子!」尚知章罵道。
  尚奚舟看著尚宛妗臉色慘白疼得直冒冷汗的樣子,心疼得不行,眼睛通紅的瞪著尚知章,脫口而出:「父慈子孝,有您這樣的父親,我也只好做一個逆子了!」
  「舟哥兒,你胡說什麼!」尚老夫人猛地站起身來,喝道,「你腦子糊塗了不成?元娘犯下那樣的大錯,還打不得了?」
  尚奚舟不理她,依然惡狠狠的瞪著尚知章。
  尚宛妗眼淚立馬就流了出來,輕聲喚道:「哥哥……」
  她上輩子也是挨過家法的,上輩子挨家法的時候尚奚舟也在,雖然平日裡尚奚舟不怎麼搭理她,可當時那麼多人,也只有尚奚舟開口幫她求了情。
  正劍拔弩張,就聽到一聲輕笑:「原來武威侯是這樣教導兒女的啊!」
  眾人抬頭朝著門口看去,就見錦王韓閬搖著扇子吊兒郎當的走了進來。
  韓閬身後跟著錦書,尚知章哪裡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心裡怒火更甚,只是當著韓閬的面,卻是不能發出來的。
  他勉強露出還算平和的表情,帶著屋裡眾人給韓閬行禮:「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只是今日本侯家中有事,不能招待王爺,還請王爺見諒。」
  韓閬自顧自走到上位坐下,擺擺手:「武威侯怕是誤會了,本王來你侯府,自然有奚舟兄招待本王,武威侯就不必操心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挑著眉,讓人看著,倒看出一種「你武威侯還沒有招待本王的資格」的意思來。
  明顯就是故意在抬高尚奚舟,貶低尚知章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3:03

第二十四章

  尚知章心頭怒火更甚,他怎麼不知道自己那對孽子孽女什麼時候勾搭上了這全天下都不敢惹的紈絝!
  若是換了別的哪個王爺如此行事,尚知章還可以跟他理論理論,或者跑到皇帝面前告禦狀,可錦王韓閬名聲在外,他雖未親自見識過,也耳聞了不少,哪裡敢跟他對著來!
  可韓閬那話又太難聽,於是幹站著不動,也不應聲。
  一屋子的人就這麼安靜了下來。
  韓閬似乎覺得挺有趣的,輕笑一聲,然後抬頭看向尚知章,對著尚宛妗努了努嘴:「武威侯還要繼續打嗎?」
  「王爺見笑了,本侯教女無方,自然是要打的。」尚知章沉著臉,明知道韓閬是為救尚宛妗來的,卻不肯讓他們如了願。
  他就不信了,他這個做爹的教女兒,還能讓一個外人插手了!錦王若是非要干涉,鬧出些不好聽的流言來,吃虧的還是尚宛妗。錦王舍不捨得不知道,那個孽子是一定捨不得的!
  尚知章眼裡閃過一絲得色……十萬大軍他都奈何得了,還能奈何不了一雙兒女?
  尚宛妗一聽這話就知道事情不好,要命還是要名聲,她一時之間也做不出抉擇,只能心裡著急。她是想要命的,可對一個女子而言,名聲沒了,命自然也沒了。
  不過是一個死得乾淨,一個死得不乾淨罷了!
  尚宛妗都拿不出一個章程來,尚奚舟整日只知道用功,學的是為國為民之道,哪裡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情況!
  大不了他帶著妹妹離開武威侯府,離開錦都,隱姓埋名另立門戶算了!
  尚奚舟臉上閃過一絲決絕。
  然後就聽到韓閬忽然為尚知章:「武威侯可知道和親的事情?」
  「和親……」尚知章愣了一下才轉過彎來,道,「王爺是說姚枝長公主嫁給黎姜國七王爺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嗎?」
  姚枝長公主是酈陽長公主的姐姐,因為生母是一個地位低下的宮女,被教導得有些畏畏縮縮的,所以平日不如酈陽得寵。她是前年及笄的,今年十七歲,齊宣帝本來想從朝中給她選個性格好的青年才俊,偏偏黎姜國七王爺的原配沒了,聽聞大齊朝有一位適齡的長公主,便前來求娶。
  齊宣帝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答應七王爺的求親,他覺得給人做續弦有些委屈了姚枝,又覺得黎姜國太遠,姚枝受了欺負,娘家人都得不到消息。
  韓閬挑著眉毛,道:「可不是,大婚的日子,欽天監還在看,武威侯如今得到了消息,可得好好準備一份賀禮才是。」
  「恭喜皇上,恭喜王爺,恭喜長公主殿下,本侯回頭便吩咐賤內準備賀禮以及添妝。」尚知章面上道喜,心裡卻疑惑了起來,明明前一刻還在講打女兒的事情,怎麼這會子又聊起天家嫁妹妹的事情來了?
  「添妝就不必武威侯準備了。」韓閬伸手一指,指著尚宛妗,道,「倒是尚大小姐,該給姚枝準備一份添妝才是。」
  尚宛妗怎麼跟姚枝長公主也有交情了?屋裡眾人疑惑得不行。
  尚宛妗反應快,立馬對韓閬磕頭,道:「多謝王爺提醒,民女定然不會忘記。」
  韓閬見她果然能夠領會自己的意思,心裡有些愉悅,他笑眯眯的看向尚知章,道:「武威侯繼續教導女兒吧!不過太后娘娘憐惜姚枝遠嫁,想讓她跟京裡的朋友多聚聚,明日在宮裡安排了宴會,也算是讓小娘子們道別。姚枝托了本王前來通知尚大小姐。武威侯便是教訓女兒,好歹也給人留兩條腿罷,免得耽擱了明兒個的宴會。」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尚知章當即氣得臉色一變,怒道:「還請王爺回絕長公主殿下,臣女身體不適,明日怕是不能去宮裡參加長公主殿下的宴會了,免得掃了大家的興!」
  雖說教女兒是他自己的事情,可好好一個小娘子,被他打殘了或者打死了送到太后面前,太后是吃齋念佛的人,豈會不放在心上!只要人沒有到宮裡去,任誰去告了狀,他總有話給自己辯解的。
  韓閬臉色一變,隨手拿起一個茶盞啪的摔在尚知章的腳下,登時就發了怒:「你算什麼東西?武威侯你算什麼東西!」
  他情緒變得太快,大家有些沒回過神來。
  韓閬指著尚知章的鼻子罵道:「姚枝要遠嫁了,本王的二皇嫂懷著身孕還進宮陪姚枝說話,本王的皇兄,當今的聖上,每日公務那麼繁忙,還抽時間帶姚枝去騎馬,偏你的女兒受一點傷就不能動了?姚枝看得上你家尚宛妗,那是給你們武威侯府榮光!」
  他聲如洪鐘,罵得有些急促,氣息便有些喘,平息了一下才繼續怒氣騰騰道:「武威侯,你心疼女兒便是心疼女兒,可本王也心疼我妹妹!今兒個我就把話撂在這裡了,明日宮裡就派人來接尚宛妗,她殘了就用轎子抬進去,她死了也要把屍體抬進去!」
  說完這話。抬腳就走。走到門口又似乎有些氣不過,回轉身來,走到尚知章身邊,沖著他的臉唾了一口唾沫,然後轉身就走。
  尚知章氣得渾身發抖!這是什麼人!這是什麼人!那張嘴也太會胡攪蠻纏了些,明明是他要教導女兒,怎麼一轉眼,從錦王口中說出來,就成了他心疼女兒,不肯讓女兒進宮跟姚枝長公主道別了?
  尚老夫人直拍自己的胸口,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她還是第一次見識比自己還會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人。
  若是別的人說這話,尚知章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可說這話的人是混世魔頭韓閬,他就不得不信了!
  他今天要是把人給打死了,韓閬真的做得出把尚宛妗的屍體抬到宮裡去的事情。到時候他的臉還要不要了?他的爵位還要不要了?
  尚知章怨毒的看向尚宛妗,憋悶得不行!早知道就趁著剛剛錦王殿下未到,下點狠力,把人打死算了!
  「滾!」尚知章怒道。
  他現在只要看到這個孽女,心裡就不舒服極了。
  尚奚舟哪裡肯多待,趁著其他人還沒有開口,讓錦書背了尚宛妗,抬腳就出了花廳,往漱春院趕。
  澍荷忙跟在了後面。
  尚奚舟吩咐道:「去請大夫!」
  澍荷答應著就要往外走,尚宛妗忙道:「就說我摔斷了胳膊。」
  尚奚舟急了:「你都這樣了,還替他們遮遮掩掩?誰的胳膊能摔成這樣!」
  尚宛妗吸了口氣,道:「就說我是摔斷了胳膊……哥哥不是說今年秋天要下場嗎?」
  之前尚奚舟說要考功名,韓折塵幾個朋友想了想,找了錦都的一個大儒,帶著尚奚舟前去拜會,然後求了那個大儒,把今年秋天下場的推薦資格給了尚奚舟一個。
  要不然尚奚舟還得先做童生考秀才。
  若是這個時候武威侯的名聲壞了,少不得要連累到尚奚舟這個武威侯的嫡長子。
  尚奚舟的眼睛立馬就紅了……為了他,妹妹受了太多的委屈了。
  尚宛妗笑著安慰他:「等哥哥有了功名在身,就好了。」
  尚宛妗一邊說著,一邊捏了捏錦書的胳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3:14

第二十五章

  錦書反應迅速,立即道:「請余大夫好了,余大夫醫術好,醫館距離侯府又近,再合適不過了。」
  尚奚舟強忍著哽咽:「去吧,就請余大夫。」
  哥哥對自己再好,尚宛妗也不願意把自己所有的算計都暴露在哥哥面前。她怕有一天自己在哥哥心裡成了一個心機十足的存在,從而厭棄了自己。
  余大夫對尚宛妗心存憐憫,再加上上次裝病的事情,可以說是站在尚宛妗這邊的。他把尚宛妗當自己的女兒一樣的憐惜,又知道武威侯的底性,自然不會信尚宛妗是摔斷胳膊的,稍一聯想,就能猜到事情跟武威侯有關。可他又知道尚宛妗是要在武威侯府過生活的,自然不會傳出一些有關武威侯的流言來讓尚宛妗舉步維艱。
  今年是最關鍵的時刻,再過幾個月哥哥要參加秋闈,年底的時候就到自己及笄禮了,這個時候武威侯府鬧出點什麼事情來,她和哥哥未免會被牽累。因此,尚宛妗做什麼都得小心翼翼的,甚至在明裡還要維護他們。
  可被人如此對待還要忍氣吞聲,這教她如何能夠甘心!少不得要找一個明白人記著這件事,方便她以後一件一件的翻舊帳。
  這個明白人,尚宛妗選的便是余大夫。
  這種內心的算計,尚宛妗不告訴尚奚舟,一來是怕他因此厭惡了自己,二來是不想影響尚奚舟準備秋闈。
  等哥哥有了功名在身就好了,尚宛妗說給尚奚舟聽,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到了閨房,尚奚舟同錦書一起,把尚宛妗小心翼翼的放在朱床上躺好。尚奚舟和錦書都想看看尚宛妗的胳膊,可他們一碰,尚宛妗就喊疼,急得滿頭大汗,到底是不敢動她了,一邊取了錦帕給她擦汗,一邊焦急的等著余大夫。
  余大夫跟著澍荷匆匆而來,他的臉色不是很好,藥箱都來不及放,也不理尚奚舟和錦書,直直的走到尚宛妗床前,捏了捏尚宛妗的胳膊。
  看著尚宛妗咬牙忍疼的樣子,他的臉黑得幾乎能滴出墨來:「斷了。」
  尚宛妗居然還能笑得出來:「幸好不是裂了,要是裂了,這只手怕是廢了。」
  余大夫聽了她這話,氣得想要揪自己的鬍子:「你倒是知道得多……你這手以後不能提重物了,若是保養得不好,一到陰雨天還會骨頭疼,跟廢了有什麼區別!」
  他這話一半是說給尚宛妗自己聽的,一半是說給站在旁邊的尚奚舟聽的。
  尚奚舟臉上閃過一絲恨意,衣袖遮擋下的手青筋畢露直發抖,胸口像是有一把烈火在燒,燒去了所有的遲疑和心軟。
  尚宛妗感激的看了余大夫一眼,然後稍稍低了頭,似乎有些心虛的樣子:「不管怎樣,這次又要麻煩余大夫了。是宛妗自己不爭氣,好好的路,走著走著居然能摔一跤,胳膊斷了也怪不得別人,只能以後多注意了。」
  又道:「明日我要進宮裡參加姚枝長公主的聚會,余大夫可有止痛的法子?」
  「胡鬧!」余大夫瞪了尚宛妗一眼,然後想到尚宛妗的處境,歎了口氣,「等會兒我給你一瓶消腫止痛的藥丸。」
  他說得隨意,心裡卻有些感慨,那瓶藥是上好的療傷聖藥,叫生骨回氣丸,用的藥材昂貴也就罷了,偏有一味藥引,叫十年蟬,極難得。蟬的壽命一般只有三到七年,十年蟬的頭頂有一絲金色的線,所以又叫金絲蟬,余大夫五年前僥倖得了一隻,統共也就做出一瓶,只有三顆。
  他有心留著這藥救急,之前有個摔斷了腿的行商跟他出一百兩銀子兩顆的價格,他都沒有把這藥拿出來。
  余大夫對尚宛妗道:「這藥有些貴,十兩銀子一顆,一瓶有三顆,你等會兒讓丫鬟給我三十兩銀子,若是沒有,可先欠著。」
  尚宛妗慘白著一張臉:「麻煩余大夫了。」
  余大夫有些心疼自己的藥,便不再閒話,讓澍荷去打了熱水來,又叫錦書幫尚宛妗把衣袖剪開。怕尚宛妗疼得咬了自己的舌頭,又叫尚奚舟去找塊帕子來給尚宛妗咬著。
  胳膊上一道半掌寬的痕跡,青、紫、黑、紅,色彩交替,看著觸目驚心。上夾板的時候,尚宛妗滿頭大汗,手死死的揪著被子,竟然強忍著沒有掙扎,也沒有疼暈過去,反而睜著眼睛盯著余大夫動作,這讓余大夫有些吃驚。
  然後佩服至極,就是許多成年男子都忍受不了這種痛苦,要用繩子綁起來才能固定夾板和布條的。
  可惜這樣一個小娘子,竟生在了武威侯府。
  固定好了之後,他自己先松了口氣,語氣越發的憐惜,拿出一個白玉瓷瓶遞給澍荷,道:「取一顆藥丸,用半碗溫水化了,再加小半勺蜂蜜兌在裡面,端來給你們小姐吃了。」
  余大夫看了看外面,暝色染窗臺,時間已經不早了……他替尚宛妗治胳膊,少說也花了將近一個時辰,除了一直在這裡的尚奚舟,武威侯府竟沒有一個人前來看望!
  心裡歎了口氣,隨手寫了個方子遞給錦書,道:「這裡面有一味血碣,我那醫館裡面沒有了,你讓人拿了這方子去抓藥,一副煎兩次,三碗水煎一碗水,每日晚上喝一碗。這幾日傷處會比較疼,晚上怕是難以入眠,睡前點支安神香吧!」
  說完對尚宛妗道:「那藥丸按理說明日入宮前再吃一顆就夠了,剩下那一顆……若是實在是疼得受不了了,便也吃了吧!」
  尚奚舟心疼妹妹,立即對余大夫道:「這藥既然這麼有效,煩請余大夫再給幾顆,我這裡還有些體己銀子,買幾顆藥還是夠的。」
  余大夫本來就心疼自己那三顆生骨回氣丸,現在一聽尚奚舟這話,立馬氣得心肝疼,吹著鬍子瞪了尚奚舟一眼,沒有理他。
  他一副被人得罪了的模樣,收了自己的藥費和診金之後就匆匆走了。
  尚奚舟有些茫然,他不過是想多買幾顆藥,怎麼突然就生氣了?
  尚宛妗喝了澍荷端來的藥之後,傷口果然沒那麼疼了,整個人也稍稍精神了一點。
  尚奚舟非要守著尚宛妗,尚宛妗哭笑不得,錦書和澍荷二人好說歹說才把人勸回鶴鳴院。
  錦書囑咐廚房給尚宛妗燉了骨頭湯,整個侯府都知道了尚宛妗胳膊斷了的事情。只是,一直到入睡,都沒有人來看望尚宛妗。
  尚知章和尚老夫人沒有來也就罷了,一直跟尚宛妗親和的尚宛宛也沒有來。澍荷和澍香忍不住有些抱怨。
  「平日裡跟小姐最是親密不過了,大姐姐長大姐姐短的總是掛在嘴邊,小姐大方,也送了她不少好東西,這次小姐挨打,跟她未嘗沒有關係,她倒好,自己不來,連個問候都沒有……」
  「夫人不在了,除了大少爺,這府上,哪裡有人真心疼咱們小姐呀!」
  ……
  平日裡尚宛妗和錦書對她們要求的嚴格,從不敢說府裡主子的是非的。這次也是氣得狠了,才敢在尚宛妗面前說這些話。
  錦書心裡也不高興,所以由著她們說嘴,也不阻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3:30

第二十六章

  尚宛妗沒有力氣跟她們分辯這些,穿著中衣,披了件衣裳,坐在朱床上,靠著軟墊看錦書折蓮花祈福燈。
  等澍荷澍香抱怨夠了,錦書才看了尚宛妗一眼,開口道:「別在小姐面前說這些,說不定是耽擱了呢!」
  她語氣有些嘲諷,更多的是心疼自家小姐之前對人的一片真心。
  等到了入睡時分,伺候著尚宛妗洗漱之後,錦書點了安神香,把本該值夜的澍荷趕了出去,自己包了被子在腳踏上睡下。
  尚宛妗哭笑不得:「哪裡就這麼小心了,你這樣,晚上小心滾地上去。」
  錦書想了想,又抱著被子去了外間,道:「這屋裡點了安神香,婢子若是睡這裡說不得就睡死了,還是外間好,小姐若是不舒服了,有一點動靜婢子便知曉了。」
  尚宛妗怕她再說出不睡覺坐在床前一直守著她的話來,趕緊應了。然後乖乖的躺下,一副困極了要睡覺的樣子。
  錦書失笑,安頓好尚宛妗之後,吹了燈,黑暗中又守了一會兒,見尚宛妗沒動靜,這才小心翼翼的去了外間。
  尚宛妗聽得一陣窸窣,睜開眼睛,看著安神香的一點紅光出神……胳膊一陣一陣的疼,怎麼可能睡得著!
  不但胳膊疼,她腦子也亂得很……想著明天入宮的事情,想著劉家的事情,想著董天行和顧盼雪的事情,想著外祖母和酈陽長公主的事情,想著尚宛宛的事情。
  她倒不認為尚宛宛是故意不肯來看她的……只怕二嬸把她攔住了吧!自己「醫死了」劉尚書的千金,傳出去名聲也壞了,跟她走得近,沒有半點兒好處。
  怎麼就沒有人這樣為她打算!尚宛妗眼睛有些酸,閉了閉眼睛打算醞釀睡意。
  然後就覺得有些不對,床幔動了動,似乎有風。
  錦書去外間之前,分明關上了窗戶。
  尚宛妗猛的睜開眼睛,就看到床前站著一個黑影,心瞬間跳到了嗓子眼,好歹忍住了尖叫。
  她不知道這人是如何無聲無息的進來的,所以不敢動彈,又半閉了眼睛,一動不動,假裝自己從未睜眼。
  「疼不疼?」來人開口問道。
  聲音很是熟悉,尚宛妗一顆心落回原處,睜開眼睛:「長邪上師慣喜夜闖姑娘家的閨房麼?」她扭過頭,透過床幔,果然看到窗戶半開著。
  錦書在外間一點動靜都沒有,想來又是長邪的手段。
  「對不住,我不該不說一聲就走了的,我若是在,一定會想辦法阻止的。」長邪開口,頓了頓,繼續道,「我也是有不得已的事情。」
  尚宛妗聽著這話,有些驚詫,然後是憤怒。
  她冷著聲音道:「上師是否離開武威侯府,跟宛妗有何關係,再說這是小女子的家事,不勞上師費心了,宛妗也當不起上師的對不住。時間不早了,宛妗無礙,上師還是請回吧!」
  長邪曾經幫過她幾次,所以她心裡甚是感激長邪。可這不代表她就得聽長邪胡說八道!長邪之前住在武威侯府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跟她沒有任何關係,旁人若是聽到了長邪剛剛那話,少不得以為他們倆之間有什麼糾纏呢!
  上次她和哥哥幾乎被趕出武威侯府,他都不曾出面,那句「我若是在,一定會想辦法阻止的」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長邪皺了皺眉:「我說的是真的。」
  尚宛妗有些無奈:「宛妗說的也是真的……還請上師以後不要隨便闖小娘子的閨房,上師怕是不知,對我們這些閨閣女子來說,名聲就是命,名聲沒了,命便也沒了。」
  「你跟她們不一樣。」長邪搖了搖頭,他行事素來小心,別說不會有人瞧見他夜裡來見尚宛妗了,就是有人瞧見了,以尚宛妗的心思手段,也不會讓那不利於她的流言傳開來。
  誰知尚宛妗聽了這話卻忽然笑道:「宛妗也是閨閣女子,不知道做了什麼讓上師誤會的事情,竟讓上師覺得,別的小娘子名聲重要,宛妗的名聲就不重要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長邪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尚宛妗會誤會他那話。
  尚宛妗忽然提高了聲音:「上師覺得宛妗的名聲不重要,宛妗自己卻是愛惜羽毛的。上師再不走,別怪宛妗不講情面了。」
  「你……」長邪忙要解釋。
  尚宛妗從枕頭下面拿起一個東西,撩開床幔朝長邪拋去,打斷了長邪的話:「上師是想要這個吧!拿了就請趕緊走吧。」
  長邪接住尚宛妗丟過來的東西,捏著是一個荷包,打開荷包摸了一下,光滑細膩帶著點兒溫潤……是他師父給尚宛妗的那塊玉。
  她明明知道這塊玉有多重要,卻丟給了他,只為了趕他離開……長邪有些洩氣。星機老人教了他無上的占星術,卻沒有教他如何跟人相處甚歡。
  尚宛妗扭過頭看著朱床內側,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等她再扭過頭來,床前的人影已經沒了,窗戶也重新關上了。
  或許是這一場鬧發洩了自己心中的鬱結之氣,再閉眼,竟然有了睡意。
  尚宛妗睡得並不安穩,一支安神香燃盡,大概四更天的時候,人就醒了。
  嗓子微微有些癢,咳嗽了一聲,外間就傳來錦書起身的動靜。
  左右已經把人給吵醒了,尚宛妗開口道:「茶壺裡面有涼茶,倒一杯進來。」
  錦書問道:「小姐渴了?這會子再喝茶,怕是不能睡了。」
  「倒不渴,就是嗓子有些不舒服。」尚宛妗說著側著頭看了眼手臂上的夾板和布條,她昨晚睡相很好,並沒有讓它們錯位。
  「那婢子給小姐兌一碗蜂蜜水。」錦書說著,就在外間取了碗,倒了碗溫水,然後端著進來打開同糖罐子放在一起的蜂蜜罐子,挖了一勺在溫水裡面攪拌。
  她眉宇間有些擔憂:「小姐胳膊上的傷處怎麼樣了?這會子可疼得厲害?」
  自然是疼的,她的背上已經沁出一層薄汗。不過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尚宛妗不欲錦書太過擔心:「無礙。」
  然後又覺得身上不大舒服,想了想,到:「等天亮了打熱水來給我擦擦身子。」
  錦書端著蜂蜜水走過來喂尚宛妗喝,一口氣喝了半碗,尚宛妗覺得嗓子瞬間舒服多了。錦書聽著尚宛妗那話,眉頭皺了皺,也不開口,等尚宛妗喝完蜂蜜水,把碗一放就伸手探進尚宛妗後背。
  「這都疼得出汗了!」錦書急了,「小姐這麼疼,怎麼不喊婢子?」
  「睡著了不覺得。」尚宛妗搖了搖頭,捏著錦書的手安慰她,「我也剛剛才醒,背上起汗,約莫是被子太厚,熱的。」
  錦都城到處草木森森,夏天本來就比較涼爽,再加上這還未到盛夏,哪裡就那麼熱了!錦書心疼得不行,也不戳穿尚宛妗,抿了抿嘴,道:「小姐略坐一坐,婢子去打了熱水來,給小姐換身衣裳再睡吧……就這麼囫圇睡,再生病就不好了。」
  尚宛妗點了點頭:「也可。」
  她一隻好手把軟枕拖到背後,然後自己往上做了一點,靠在軟枕上,對錦書擺手:「快去快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3:41

第二十七章

  錦書哭笑不得,端著那只空碗出去了。她剛出去沒多久,就見澍香一臉朦朧的走了進來,頭髮有些鬆散,衣服的帶子也系錯了一根,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
  看到尚宛妗,澍香精神了一些,走上前檢查尚宛妗的胳膊,頓了頓,道:「小姐昨晚睡了幾更天?這麼早,疼醒的嗎?」
  她年紀比錦書和澍荷都要小,素日裡,有什麼事情都有錦書和澍荷頂著,所以還保留著幾分小孩子的心性。
  她說著就帶了幾分哭腔:「錦書姐姐說小姐背上起了一層汗,這得多疼啊!婢子跟了小姐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見小姐受過這麼大的罪!」
  尚宛妗歎了口氣,道:「就此一回,以後我再也不要受這等罪了。」
  「對!」澍香紅著眼睛點頭,「以後婢子要好好跟著小姐,婢子跟錦書姐姐學武,再也不讓小姐挨打了。」
  尚宛妗聽著她這話,臉上有了幾分笑意,一時之間倒轉移了不少注意力。伸手捏了捏澍香的臉頰:「你呀!」
  廚房裡是長期備著熱水的,錦書也不叫別人,自個兒親自端了熱水來,替尚宛妗擦了身子,換了身中衣。想了想,又給她換了床褥子,這才把人安頓在朱床上。
  尚宛妗道:「我這會子睡不著,屋子裡有些悶,開會兒窗吧!」
  澍香忙答應著去了,剛走到窗戶邊,就咦了一聲。
  「怎麼了?」錦書問道。
  澍香打開窗戶,然後拿起梳粧檯上的一個荷包,走了過來:「這玉小姐平日裡不是都放在枕頭下面麼,怎麼昨晚放到梳妝臺上去了?若是不小心放丟了,多可惜呀!」
  錦書走了過去,從澍香手裡接過荷包一看,滿臉疑惑,問尚宛妗:「婢子記得是壓在小姐枕頭下面的啊,怎麼到這兒來了?」
  說完她視線落在梳粧檯上的一個白瓷瓶上,白瓷瓶很小,瓶嘴塞著裹了紅布的木頭塞子,一看就是藥瓶。
  她拿到手裡盯著看了好一會兒:「這是什麼?有誰送藥來了嗎?」
  澍香茫然的搖了搖頭。
  尚宛妗扭頭看過去,錦書立即把東西拿到她眼前來,裝玉的荷包依然放到枕頭下面,白瓷瓶則放到了尚宛妗的手裡。
  尚宛妗打開瓶塞,倒了一點在手裡,是褐色的米分末,放到鼻子邊仔細聞了聞,有木豆葉、明雄黃、朱砂、當歸尾、麝香、冰片等東西,應當是上好的傷藥,也不知道是吃的還是灑在患處的。
  她把瓶塞塞回去,然後遞給錦書:「收起來放著吧。」一邊接過澍香遞過來的濕毛巾擦了擦手。
  這東西,是長邪留下來的無疑了。
  尚宛妗覺得自己完全看不透長邪這個人了,說他不好吧,無緣無故的,又幫了她不少忙。說他好吧,又總做讓她為難的事情,說讓人生氣的話語。
  錦書看尚宛妗這樣,就知道這藥不是來歷不明的了。於是問道:「小姐,這藥好不好?」
  「應該還不錯吧!」尚宛妗看了錦書一眼,不明白她想說什麼。
  錦書道:「既然是好藥,幹嘛還收起來?豈不浪費了送藥人的一片心意。」
  尚宛妗搖了搖頭,問道:「怎麼用?」
  是啊,怎麼用!錦書和澍香一聽這話,整個人就愣住了。這藥若是外敷的,拆掉夾板上藥,小姐豈不是又要受一次罪?更別說拆夾板可能會影響骨頭的癒合了。這藥若是內服的,余大夫已經開了口服的藥了,若是藥性相沖,豈不是害了小姐!
  錦書把瓷瓶同其它常用膏藥一起收了起來,嘴裡嘟嚷道:「這送藥還不如給小姐送幾支安神香呢!」
  尚宛妗不欲繼續把話題落在長邪身上,開口道:「咱們屋裡還缺他那幾根安神香不成?」
  錦書和澍香對視一眼,立馬會意,不再說這件事……心裡的嘀咕卻沒有消去,這藥到底是誰送來的?小姐似乎不喜歡那人。
  尚宛妗一直同錦書和澍香閒聊到五更天,這才迷迷糊糊睡去。三個人都困得很,錦書和澍香見她睡了,便一個睡在腳踏上,一個睡在外間,打算再眯一會兒。
  這一眯,就睡死了過去。直到屋子門被一腳踢開。
  睡在外間的澍香睜開眼睛,就看到繼夫人匆匆走了進來,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就穿過珠簾,往里間走去。
  尚宛妗聽到聲音,驚醒過來。錦書也醒了過來,看到尚宛妗還有些迷糊的眼神,心裡一股憤怒,她家小姐受了那麼大的罪,連覺都不能好好睡了麼!
  然後就看到鐘雪盈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曲嬤嬤和雀兒。
  尚宛妗眼神一冷,轉頭看向鐘雪盈:「夫人這是做甚?」
  鐘雪盈看到神色憔悴的尚宛妗以及吊著的胳膊,先是有些快意,又想到自己來這裡的目的,臉上浮現出一股不甘的神色來。
  「還不快洗漱,宮裡來人等著呢!」
  宮裡來接尚宛妗的人,領頭的便是當今太后身邊的游姑姑。她進宮陪皇后說話,見過幾次。在太后面前還算得臉。
  若說昨日他們還有些懷疑韓閬在扯謊,今日見了游姑姑,這懷疑也就煙消雲散了。
  若不是為了讓游姑姑回去之後在太后面前誇她幾句,她才不會扮慈母親自來叫尚宛妗起床呢!
  尚宛妗只當那宮裡來的人是錦王韓閬的人,為了圓昨天扯的謊來的,因此也不跟鐘雪盈說什麼,自顧自的吩咐錦書伺候穿衣洗漱。
  鐘雪盈見尚宛妗屋子裡的人都不理她,心裡燒著了一把火。可想到外面等著的游姑姑,又不甘心就這麼出去了……總要陪著尚宛妗一起出去才顯得她這個做繼母的憐惜原配的孩子!於是抬腳往外走了兩步,又轉過身自個兒找了個椅子坐下等著。
  雀兒不滿,故意大聲嘟嚷道:「大小姐未免也太不守規矩了。平日裡不來給夫人請安也就罷了,如今夫人親自來接她,她還這般……」
  「雀兒!」話還沒說完就被曲嬤嬤喝止了。
  尚宛妗側了側身子,一邊由著澍香給自己梳頭,一邊眼不錯的盯著曲嬤嬤看。她這姿勢有些彆扭,眼神落在曲嬤嬤眼裡,就帶了些陰測測的感覺,一下子把人給震懾住了,都安靜了下來,等著尚宛妗梳妝完畢。
  尚宛妗出去的時候,游姑姑正在同尚老夫人一起用早餐。尚知章還沒有來得及給尚老夫人請封誥命,因此,游姑姑與尚老夫人同桌吃飯,也不算是逾矩。
  尚老夫人倒是很以此為榮,自己沒怎麼動筷子,一個勁的勸著游姑姑吃,神情作態看起來頗為殷切。
  鐘雪盈見狀悄悄的撇了撇嘴,覺得尚老夫人有些給武威侯府丟臉。
  尚宛妗是喝了一碗粥過來的,游姑姑見她跟自己見禮,也不繼續吃下去了,轉頭就著隨行宮女的手漱了口,起身道:「尚大小姐這就隨奴婢一起走吧!」
  尚宛妗只帶了錦書一人,跟著游姑姑等人出了侯府大門。她出門的時候剛吃了生骨回氣丸,這會子胳膊不大疼,臉色好看了許多。
  游姑姑跟在太后身邊很多年了,如今四十多歲了,沒有自己的孩子,看到十多歲的小娘子就心生歡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3:53

第二十八章

  上了馬車之後,游姑姑見尚宛妗沒有一點半點兒緊張的樣子,不由得笑道:「難怪那孩子喜歡,長得好看,性子也跟別的小娘子不一樣。」
  這話尚宛妗聽在耳裡有些不解,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於是就只抿著嘴兒笑了笑。
  游姑姑被她笑得心裡柔軟了許多:「小娘子就該多笑笑才是……你也別害怕,太后素日裡最喜歡長得好看的小娘子,定不會為難你的。」
  「太后……」尚宛妗陡然一驚,脫口而出問道,「姑姑是太后身邊的姑姑?」
  游姑姑被她這話給逗樂了,奇道:「不然尚大小姐以為奴婢是哪裡的姑姑?」
  尚宛妗心思百轉,自然不能說以為她是錦王的人的,只好勉強含笑道:「以為姑姑是姚枝長公主殿下身邊的姑姑。」
  游姑姑不疑有他,笑道:「太后娘娘本來是打算讓姚枝身邊的人來接的,這樣才不打眼,可轉念一想,小六喜歡的人,打眼又怎麼了,以後有小六寵著,就是再打眼,那也是應該的。所以就派了奴婢來接您。」
  尚宛妗這才發覺游姑姑對自己的態度有些奇怪。小六喜歡的人……尚宛妗心裡咯噔一跳,這小六,說的難不成是錦王韓閬?算起來,他確實是排行第六的。
  她不信韓閬會喜歡自己,游姑姑會這麼說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她誤會了,二是韓閬有自己的計畫。
  於是尚宛妗不敢輕舉妄動,假裝自己沒有聽懂游姑姑的話,跟她聊起家常來。
  說是聊家常,一個在深宮之中,一個在侯府後宅,也沒有什麼好聊的話題。好在游姑姑似乎很喜歡尚宛妗,笑盈盈的跟她說起宮裡面宮女們的趣事來。
  游姑姑有腰牌,馬車一路進了皇宮,在壽安宮門口停了下來。尚宛妗看著壽安宮三個大字,有些吃驚,這是要去見太后?
  游姑姑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笑著解釋道:「太后娘娘想先見見你,等下再送你去姚枝的臨華宮。」
  尚宛妗哪能有別的意見,只能跟著游姑姑一起進去拜見太后娘娘。她心裡很是緊張忐忑,雖然多活了一輩子,可她上輩子被困於後宅,太后娘娘這種人物,也就偶爾從別人口中聽說過一兩次。今日毫無準備的就被帶來見太后了,怎麼可能一點都不慌張。
  酈陽長公主殿下的別院攬月山莊很美,皇宮內院卻是攬月山莊都不可同日而語的。處處雕樑畫棟,描金錯銀,巡邏的侍衛威武挺拔,來來往往的宮女衣錦簪釵,環佩叮噹,讓初次進宮的尚宛妗和錦書看得眼睛都不是自己的了。
  好在主僕二人很快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收斂了目光,跟著游姑姑,處處小心步步為營。
  這皇宮內院雖美,可焉知那趙粉和魏紫下面埋著多少女子的白骨紅顏。
  壽安宮很大,她們足足走了兩炷香的時間,才聽到一個高談闊論的聲音。游姑姑眼裡閃過一絲暖意,對尚宛妗笑道:「錦王殿下又在娘娘面前耍寶呢!」
  原來韓閬也在這裡。尚宛妗不自覺的松了口氣,總算沒有之前那般忐忑了。
  游姑姑引著尚宛妗進了大殿,尚宛妗注意到游姑姑對著上方的人稟報,並沒有貿貿然抬頭去看,而是沖著游姑姑稟報的方向下跪行禮。
  錦書亦步亦趨的跟著尚宛妗,尚宛妗不抬頭,錦書也不抬頭,尚宛妗下跪行禮,錦書也下跪行禮。
  太后娘娘坐在上位,見到這一幕,心裡有些滿意,笑道:「起來吧,賜座。」
  然後扭頭對韓閬道:「小六,你這次眼光還行,總算沒有找些歪瓜裂棗來糊弄哀家!」
  「什麼歪瓜裂棗?」韓閬問完立即反應過來,然後倒吸了一口氣,一副牙疼的表情,然後哭笑不得:「母后,您誤會了。」
  太后娘娘橫了他一眼,挑了挑眉:「誤會?你又是叫哀家派人去武威侯府接人,又來壽安宮早早的守著,又是跟姚枝打招呼,只為了幫人省一頓家法。若不是心悅人家,難不成是狗拿耗子?」
  太后娘娘是先帝的髮妻,因為年輕的時候大冬天掉到湖裡,傷了根本,一直沒有孩子。韓閬的母妃跟太后娘娘交好,韓閬又生得乖巧好看,太后娘娘便把韓閬當自己孩子看。
  韓閬母妃去得早,平日裡多得太后照顧,因此他在別人面前敢隨便犯渾,在太后面前卻是極孝順的。
  他笑著對太后道:「母后還不知道麼,我是捕鼠能手啊!」
  尚宛妗低著頭,咬著牙忍笑。
  游姑姑卻隨意多了,笑著道:「殿下這話怎麼說的,哪有這樣說自己的啊!也就是在太后娘娘面前,要是在旁人面前,豈不被笑話了去!」
  太后娘娘伸手去掐韓閬的臉,笑駡道:「就你這猴頭不讓人省心……老這麼沒正形,也不怕人家尚家小姐笑話你!」
  然後轉頭問尚宛妗:「他平時也這樣嗎?」
  尚宛妗正憋笑呢,完全沒想到太后娘娘會突然問自己話,差點兒就岔氣了。好不容易平復了情緒,她恭謹道:「回娘娘的話,臣女只見過王爺三次,王爺都是威儀天姿。」
  「才見三次啊!」太后娘娘不信韓閬的解釋,語氣中有些遺憾。
  她心裡其實是擔心韓閬的終身大事的。韓閬身份特殊,怕引起朝臣的忌憚,都已經加冠了,還沒有娶一門妻傳宗接代,平日裡一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都沒有。
  家世太好的小娘子,她不敢給韓閬娶,樹大招風。
  家世不好的小娘子,她不願給韓閬娶,小門小戶,沒得辱沒了他。
  當然,這也有韓閬名聲太唬人,沒有小娘子願意嫁給他的緣故在裡面。
  昨日韓閬連夜進宮,央她派人去接尚宛妗,她就打聽了一下這位尚家小姐。武威侯的嫡長女身份不算低,武威侯又卸了兵權,一個閒散侯爺並不讓人忌憚,若是小娘子本身貌美性良,簡直再適合小六不過了。
  太后娘娘心裡想著,便又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尚宛妗心裡已經反應過來,錦王大概是想讓尚知章多一些忌憚,所以找了太后娘娘幫忙,只是太后娘娘卻誤會了錦王的用意。
  她心裡叫苦不已,面上卻不敢表現出分毫來,還是那副恭謹乖順的模樣:「回太后娘娘的話,到年底,便及笄了。」
  太后娘娘喜歡她這樣長得好看又知禮的孩子,笑道:「等你及笄禮的時候,說不定哀家也來觀禮呢!」
  尚宛妗不敢去猜測她這話是玩笑話還是認真的,連忙跪下謝恩。
  太后娘娘點了點頭,讓她起身就坐,對游姑姑笑道:「除了酈陽,哀家還沒有見過長得這般齊整的孩子,又守禮,只可惜沒有投在哀家家裡。」
  游姑姑笑著打趣:「太后娘娘常叫尚大小姐進宮不就好了,奴婢倒願意天天去接人。」
  「就你會說話。」太后失笑,然後道,「老五之前讓人送來的那堆東西裡面,我記得有兩隻翡翠飄花手鐲,還算通透,這樣的好顏色,就該戴在小娘子手腕上。本想留給酈陽的,只是最近她也不知道犯哪門子的毛病,每次請安都是匆匆來匆匆走。罷了,今日見了妗姐兒,才知道那鐲子原來是跟妗姐兒有緣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4:04

第二十九章

  游姑姑會意,立馬道:「奴婢這就去取。」說著匆匆往殿外走。
  尚宛妗連忙又起身謝恩。
  她心裡有些疑惑,太后娘娘無兒無女走到今天,就連當今聖上的生母都要讓她一頭,顯然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太后今天對她的態度,實在是有些好得過頭了。
  尚宛妗小心翼翼的抬頭,正看到太后的視線落在自己吊在脖子上的胳膊上,神色晦暗不明。她心裡一驚,又把摔了一跤的藉口翻了出來,打算等太后娘娘一開口問,就拿這話去回答。
  誰知太后娘娘並沒有提她胳膊的事情,轉而問起別的來:「哀家倒不曾去過彭州,對那邊也有幾分好奇,妗姐兒是彭州來的,不如講講彭州的風土人情來,看看與咱們錦都有什麼不同。」
  尚宛妗應了,說起彭州的風土人情來。她雖然沒有了在彭州生活的記憶,卻早料到會有人問她這些,便找了有關彭州的地理志,全部都看了一遍。
  她一邊說,一邊心裡琢磨,是了,太后娘娘剛剛說韓閬為了讓她免遭家法的事情,只怕是已經知道她胳膊受傷的原因了。沒有提及才比較正常。
  說話間游姑姑托著一個錦盒走了進來,太后娘娘起身親自拉了尚宛妗的手給她戴上,然後湊到自己眼前看:「真好,這鐲子,也就只有小娘子能戴出一個好字來了。」
  尚宛妗皮膚白,被綠油油的這翡翠飄花鐲子一襯,顯得更加白了。卻還是不如太后娘娘的手白。太后娘娘握著尚宛妗的手,湊近了看,竟有幾分不似真人的感覺。
  尚宛妗被自己心裡的想法一驚。
  好在也沒有呆多久,太后娘娘就開始趕人了,她對韓閬打趣道:「你快帶著你家尚大大走,哀家這裡還等著見命婦呢!」
  韓閬也不多留,起身便跟太后告辭,然後走到尚宛妗旁邊,不耐煩的對尚宛妗抬了抬下巴。
  尚宛妗連忙跟太后告辭。
  太后娘娘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瞪了韓閬一眼:「你別那麼凶,小娘子看了都怕。」
  小娘子看了都怕的韓閬心裡一哽,轉身朝著壽安宮外面走去。尚宛妗帶著錦書跟上。
  等出了壽安宮,尚宛妗才發現韓閬似乎有些生氣。
  她不敢肯定是不是因為太后娘娘的「拉郎配」,只好假裝沒有看到,然後問道:「殿下,咱們這是去姚枝長公主殿下的宮殿?」
  「不去。」韓閬回得乾脆。
  聽起來卻像是在跟她賭氣。
  跟她有什麼好賭氣的!尚宛妗覺得自己很有些無辜。然後又想起昨天韓閬替自己解圍以及剛剛太后娘娘說的話,尚宛妗忽然了悟……可能錦王殿下並不是很想拿耗子吧!
  一時之間,尚宛妗神情有些複雜。
  韓閬一回頭就看到尚宛妗像是牙疼的表情,嘴角抽了抽,解釋道:「這會子還早,姚枝那邊聚會還沒有開始。」
  「哦!」尚宛妗立馬懂事的點了點頭。
  韓閬見她這樣哭笑不得,然後道:「我先帶你去見董天行。」
  「哦!」尚宛妗繼續懂事的點了點頭。
  然後吃了一驚:「見董天行!殿下把人弄到宮裡面來了?」
  「誰規定不能把人弄到宮裡來?」韓閬一臉奇怪的看著尚宛妗,似乎有些不解。
  國法規定的啊!尚宛妗默默的閉緊了嘴巴,她想起來了,錦王殿下可是敢在祭典上披頭散髮給文武百官勸酒的混世魔王,就沒有把國法皇權放在眼裡過,帶人進皇宮算什麼大事!
  「人在御花園那邊,走吧!」韓閬道。
  「哦!」尚宛妗又恢復了之前懂事的模樣。
  等兩人又走了一段路,尚宛妗才忍不住開口道:「昨日若不是殿下,宛妗只怕性命都難保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日後殿下若有什麼用得著宛妗的地方,宛妗一定赴湯蹈火。」
  這話說起來就有些虛了,她一個小娘子能為堂堂錦王殿下做什麼!若是真的知恩圖報,這話就該尚奚舟來說才是。
  韓閬不是聽不懂她話裡面的小心機,卻不是很在意:「酈陽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呢,本王自然是要救你的。再說了,就你爹那樣的,要不是因為他有戰功在身,本王早晚要動手打他一頓!」
  尚宛妗一噎,倒有些無言以對。
  韓閬停下腳步,看著尚宛妗的手出了會兒神,然後問道:「你可知太后娘娘要見的命婦是誰?」
  他情緒不對,尚宛妗一聽這話,心裡就咯噔一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猜測道:「總不會是武威侯府的……難不成是劉夫人?」
  韓閬點了點頭:「正是劉尚書的夫人。」
  他之前派了人在護國寺,暗中看著劉輕葶和鄭琬宜,可劉輕葶的死訊,人家都已經找上武威侯府了,他那邊才得到消息。
  昨日他只覺得是自己的屬下該整頓了,這會子再細細琢磨,卻發覺裡面貓膩頗多。
  尚宛妗想到剛剛太后娘娘對自己的態度,心裡有了一個猜測……難不成太后娘娘見劉夫人,是為了給她說情?
  初次見面,就算是誤會了錦王的心思,也不該對她掏心掏肺至此才是!別說她一個陌生小娘子了,就是宮裡的姚枝長公主,也未必有這樣的待遇。
  事出反常即是妖,尚宛妗不但不因為太后娘娘的厚愛感到竊喜,反而覺得有些瘮得慌……天下攘攘為利而來,太后娘娘這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尚宛妗猛的抬頭看向韓閬。
  韓閬本來難得的心裡有幾分內疚,見她這樣,又忍不住笑了,重新抬腳往前走,語氣有些玩世不恭:「怕什麼,總比隨時擔心被自己爹打死好啊!」
  她若是得了太后的青眼,武威侯府確實會忌憚她許多,至少昨日的事情不可能再發生的了。
  只是,尚宛妗輕聲道:「明槍暗箭,任誰也是願意選擇明槍的。」
  「對,明槍暗箭,大家都愛選擇明槍。」韓閬點了點頭,「可是你沒有選啊,是本王幫你選的!」
  尚宛妗聽著這話,嘴角一抽,覺得自己的牙根似乎有些癢癢。
  然後就見韓閬指了指前面的亭子:「呐,就在那裡。」
  尚宛妗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在御花園裡面走了好長時間了。因為被韓閬的話攝去了心神,都沒有注意到周圍景致的變化。
  她抬頭朝著韓閬指的亭子看過去,果然看到一個護衛、一個太監打扮的人在亭子裡,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護衛是韓平安,穿著太監衣服的人,應該就是董天行了。
  尚宛妗擔心隨時有人來這裡,撞破了事情,於是加快腳步,想要速戰速決,然後就看到旁邊一條小道上,一個貴氣逼人的宮裝女子正往這邊走來,她身後跟著四個宮女四個太監,還有一個管事姑姑,看樣子,應當是當今聖上的某個妃嬪。
  韓閬並沒有看那邊,尚宛妗提醒道:「有人來了。」
  韓閬這才丟了個眼神過去,然後閑閑道:「怕什麼,有我在,她們躲還來不及呢!」
  這話說得平淡,尚宛妗卻聽出了幾分嘲意。
  很快,她就明白了這嘲意因何而來。那位娘娘見到韓閬在這邊,小聲驚呼了一聲,然後就拉著自己的管事姑姑的手匆匆走了,形狀狼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4:15

第三十章

  仿佛這邊站著的不是錦王殿下,而是什麼髒東西一樣。
  尚宛妗心裡有些堵,一時之間找不出話來安慰韓閬。然後就看到韓閬臉上充滿惡意和得瑟的笑容……她腦子進水了才會想著要安慰韓閬!
  抬腳進了亭子,董天行本來低著頭,聽到聲音,猛的抬頭看了過來。
  看到是韓閬和尚宛妗,他的臉上扯起一抹嘲諷而惡意的笑容來。再看到尚宛妗掛在脖子上的胳膊,眼裡閃過一絲快意。
  他呵呵怪笑了兩聲,然後語氣故意曖昧而下流:「殿下對大小姐真是情深意重,倒不知道大小姐拿了什麼跟錦王殿下換!」
  尚宛妗一聽這話,氣得滿臉通紅。
  韓閬也氣得不行。他壞事做盡,卻從來沒有壞過哪家姑娘的名節!尚宛妗剛剛還被太后拿來跟他胡亂配,這會子又被董天行嘴裡「侮辱」,他心裡堵的那口氣立馬化為了怒火。
  「啪!」的一聲,就見董天行頭一偏,吐出一口血沫來。
  尚宛妗意外而感激的看向韓閬,感受到尚宛妗的視線,韓閬不動聲色的把有些顫抖的手藏進自己的衣袖裡面。
  以後打人這種事情就交給韓平安好了……手真疼啊!
  「咳……咳……」董天行發出沙啞而難聽的咳嗽聲。這一巴掌打下來,他臉上沒有絲毫的慍怒,反而有些得意。
  韓閬這輩子什麼時候受過窩囊氣,見他這樣,就要再打,尚宛妗連忙道:「王爺何苦這會子跟他生氣!」
  是啊,跟他生氣做什麼,實在氣不過,事情結束之後再慢慢折磨不也挺好的麼!錦王殿下回過神來,轉身走到一個石凳上坐了下來。石桌上有一個茶壺幾個茶盞,他取了一個茶盞,信手給自己倒了杯茶,細細的品了起來。
  他雖然沒有說一句話,尚宛妗卻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把時間交給她呢!
  尚宛妗抿著嘴兒笑了笑,就站在原地,再天真不過的小娘子模樣。她笑盈盈的問董天行:「昨日你也去過侯府了,顧姨娘什麼情形你也見到了吧,那《天鄞論》如今確實是在她手裡,我只問你信還是不信?」
  她神情再和善不過,董天行卻不敢小覷了她。聽她平靜的問話,董天行一副心神立馬就提了起來,態度防備至極。
  果然,尚宛妗又是一笑,道:「有道是公平交易,錢貨兩訖才算是正途。這樣吧,我也不占你便宜了,你要是不信,我求王爺把顧盼雪請來,叫她親自告訴你《天鄞論》在哪裡好不好?」
  韓閬聞言忍不住嗤笑一聲……他之前便看出她鬼主意多,今日果然沒有叫他失望。
  董天行臉色難看得不行,咬牙切齒道:「不必了,我信大小姐的話。」
  他怎麼敢不信!他做這麼多,就是為了讓盼雪和她的女兒能站侯府安安穩穩生活下去。這裡是哪裡,這裡是皇宮!錦王韓閬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若是真的把盼雪弄了來,知曉了什麼不該知曉的事情,只怕是小命都沒了。相比起來,《天鄞論》就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董公子這是一個爽快的人。」尚宛妗笑著頷首。
  尚宛妗在「爽快」二字上用了重音,董天行聽在耳裡,恨得牙根直癢癢,卻不敢跟她墨蹟下去了。
  冷笑一聲,俐落的開了口:「要解這藥性其實也不難,端看服用這仙藥服用了多長時間。時間越長,就越麻煩。」
  尚宛妗想著,酈陽長公主殿下那樣子,看起來怎麼也是比外祖母服藥時間要短一些的。於是問道:「像顧老夫人那樣服用了五六年的,解起來有多麻煩?」
  董天行看了尚宛妗一眼,然後道:「不是五六年,是八年。」
  尚宛妗心神大震,然後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等著董天行繼續說下去。
  「不管服藥多長時間了,要解這藥性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熬著,熬得油盡燈枯也不吃仙藥,便算是熬過去了。」董天行說著,臉上泛起一股充滿惡意的笑容來,「熬不過去,這輩子也就算是完了。」
  尚宛妗還沒有反應過來,韓閬已經摔了茶盞暴怒而起:「熬著,熬成你這樣麼?這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頓了頓,他威脅道:「你別忘了,本王是大齊朝的錦王,別說是武威侯的妾了,就算是武威侯的正妻,本王想拿捏,有的是手段拿捏!」
  「錦王殿下何苦來威脅我。」董天行冷笑,「我還沒感謝錦王殿下呢,我服那仙藥也有五年多了,這幾個月雖然生不如死,好在我身體底子好,勉強算是熬過來了。錦王殿下每日聽下屬的彙報,難道不知道我發作次數越來越少了麼?」
  說著,他又有些得意:「端看錦王殿下舍不捨得酈陽長公主殿下受這份罪了。她雖然是美人,可幾個月一熬下來,當是跟我一樣人不人鬼不鬼,只是不知道長公主殿下寧願堅持服食仙藥,還是寧願從美人變成醜鬼!」
  韓閬張了張嘴,覺得自己應當是有一腔怒火的,可這怒火怎麼也發不出來。他扭頭看著尚宛妗,只見尚宛妗也是一副震撼之色,便怎麼也騙不了自己了……董天行說的這個法子,怕是真的!
  董天行見他二人說不出話來,心裡舒坦了不少,樂得多說幾句話來刺激他們:「那仙藥若是五石散,倒也沒有這麼麻煩,只是加了些別的東西。原是無解的,我能知道這麼個法子,也算是誤打誤撞了。」
  這個法子就算是真的能行,他誤打誤撞解了藥性倒是走運,可酈陽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娘子,哪裡能熬得下來這等苦!再說顧老夫人那麼大年紀了,吃藥時間又長,就更熬不下來了。
  董天行笑道:「我學那一身武藝的時候吃了不少苦,當時我就知道習武能救我性命,卻沒想到還有這麼一種救法!」
  若不是他習武身體底子好,這幾個月是斷熬不下來的,只怕早就丟了性命。
  總不能先讓酈陽和顧老夫人去習武吧!
  韓閬和尚宛妗都皺了皺眉,頗為頭疼。
  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韓閬上前一步,俯視著董天行,忽然就開口對韓平安道:「沒事的話,就殺了吧!」
  饒是見識慣了自家主子的任性妄為,韓平安還是被韓閬這話驚了一跳:「主子,這是在皇宮,等會去之後再處理吧!」
  尚宛妗也回過神來,震驚的看著韓閬……這人也忒恣意了一些,想一出是一出,讓人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
  然後她腦子裡福至心靈的閃過一個念頭,也不去徵詢韓閬的意見,轉身笑眯眯的看著董天行:「我原本還要擔心一下,這下看來卻是不必擔憂了。」
  董天行覺得她嘴裡不可能有好話,下意識的就沒有開口追問。
  他不問,尚宛妗卻非要說:「我不是不守信的人,你把法子告訴了我們,我自然是會把二娘接回來的。說實在的,我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並不願意顧盼雪和尚宛儀在我面前晃悠。好在,我能弄走她們一次,就能弄走她們第二次。」
  「我原本擔心你知道了會想法子把事情宣揚開,讓我壞了名聲。」尚宛妗一副慶倖的樣子,「現在卻不必擔心了,死人是不會多嘴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7:05

第三十一章

  這不是明擺著告訴董天行,她雖然因為交易暫時退步了,等他一死,她依然會報復顧盼雪母女麼!
  按理說董天行行走江湖這麼多年,當初就不應該跟韓閬和尚宛妗做這種沒腦子的交易。可誰叫他……關心則亂呢!
  除了關心則亂,還有藥物影響了腦子的緣故。
  韓閬哂笑,擺擺手:「殺了吧。」
  董天行心神大亂……他本來以為韓閬要給長公主解藥性,要查那給長公主下毒的人,在交易結束之後,怎麼也會留他一條性命的!
  正要開口,一個太監走了過來,距離亭子遠遠的行了禮,然後朗聲道:「奴才是臨華宮的宮人,殿下打聽得尚大小姐和六王爺在這裡,差奴才前來恭請二位前往臨華宮。」
  他來得太巧,董天行心裡一喜,忽然跪在韓閬面前,提高了聲音道:「王爺饒命……」
  才喊出這四個字,就被韓平安點了啞穴。
  韓閬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極了,「這……」那臨華宮的太監好奇的朝這邊看,似乎是想要確認跪在地上的那個太監是哪個宮裡面的,回頭姚枝長公主殿下要是問起來了,他也不至於全無所知。
  韓平安看著韓閬難看的臉色,壓低了聲音道:「殿下,不如屬下先把人帶回錦王府?」
  韓閬有些不甘,最終還是恨恨的擺了擺手,示意他先把人弄回去,然後提腳就忘亭子外面走,尚宛妗連忙跟上。
  經過臨華宮的太監身旁時,韓閬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眼神裡甚至帶了一絲怨毒。
  董天行看在眼裡,知道自己小命總算暫保,松了口氣。
  等出了御花園,那臨華宮的太監頓住了腳步,笑著對韓閬福了福,諂媚道:「六王爺,咱家就不跟著去臨華宮了,還有事兒呢……以後六王爺再捉弄誰需要人配合,只管差遣咱家!」
  韓閬點了點頭:「你走吧!」
  然後見這太監神色似乎有些失望,失笑,道:「本王倒是忘了該給你些賞錢買酒喝!」
  他說著摸了摸自己荷包,空空如也,不由得臉色一僵有些尷尬……他跟文武百官鬧起來時沒臉沒皮,卻不好意思跟一個太監哭窮。
  扭頭看到尚宛妗笑盈盈的看著他們,於是手往尚宛妗面前一伸:「你有銀子,先拿些來給我用。」
  尚宛妗身上確實是帶了銀子的,可她不知道六王爺打賞一個太監手筆有多大,於是有些猶豫。
  她這一猶豫,韓閬卻是誤會了:「我知道你在武威侯府過得艱難……這銀子,改明兒雙倍還給你便是。」
  尚宛妗咬咬牙,摸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遞給韓閬:「王爺說笑了,宛妗……倒也沒有那般艱難。」
  韓閬才不管她的辯解,伸手接了那銀票就丟到了諂笑著等著的太監面前,這太監也識趣:「六王爺請放心,今兒個奴才不當值,在自個兒屋裡吃了酒就不曾出門。」
  他還要說些謝恩的膩歪話,韓閬不耐煩聽,擺擺手把人趕走了。
  等人走了之後,尚宛妗和錦書跟著韓閬繼續往臨華宮走,路上遇到一些宮女太監,太監還好,戰戰兢兢的上前來請安,宮女們則是趁著離他們還遠,轉身就跑。就跟看到了鬼一樣。
  尚宛妗稍一琢磨就明白了問題出在自己身邊這位錦王殿下身上。
  忍不住失笑。
  看到韓閬皺著眉頭朝自己看來,她連忙轉移話題,開口道:「王爺倒是運籌帷幄……剛剛那太監不是臨華宮的宮人吧!也不知殿下提前多久安排下了這麼一個人。」
  韓閬從在壽安宮開始就一直在尚宛妗的視線範圍內,尚宛妗從未看到他接觸過哪個宮人。剛剛那太監,看樣子是在她到壽安宮之前就安排下了的。
  他怎麼就那麼肯定自己會配合他!
  尚宛妗感到佩服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心驚……心思這般縝密的人,怎麼會是滿朝文武心中說不得的紈絝呢!
  韓閬笑了笑,道:「我再運籌帷幄,也比不得尚大大棋高一著……那董天行在錦王府地牢什麼刑都受了,不曾吐露一個字,倒是尚大大開口句句切中要害,讓他想不說都不行!」
  這話聽著像是誇獎,尚宛妗正要謙虛,然後就見韓閬一副感慨頗多的樣子:「果然應了那句老話,惡人還有惡人磨。」
  尚宛妗臉上表情一僵。就連錦書,都變了臉色,不高興的瞪著韓閬。
  韓閬毫不在乎這個,自顧自的笑了笑,像是被這個說法給逗樂了。然後轉口問尚宛妗:「本王不懂醫術,你卻是懂的,董天行剛剛說的那個法子,是真的可行?」
  尚宛妗見他說正事,也不好因為剛才那句話跟他生氣,只好開口,道:「可行倒是可行,我相信董天行給的解藥性的法子是對的,除了這個,他說的話,我半個字也不信了。」
  韓閬詫異的看向她,然後覺得有些奇怪:「哪裡不對?」
  尚宛妗道:「他又不是傻子,我之前騙他顧盼雪也吃了這藥,這藥危害這麼大,按理說,他跟我們談條件的時候,就應該逼我們答應一併解了顧盼雪的藥性。可他沒有提,說明他存了要活下去的心。」
  尚宛妗分析得入情入理,韓閬情不自禁的跟著點頭。
  尚宛妗繼續道:「他把解藥性的法子告訴咱們,可這法子咱們就算是知曉了,也是雞肋,長公主殿下和外祖母身體底子遠不如他,咱們如何敢輕易嘗試?少不得還去求他。」
  「他手裡少不得還有輔助的藥方,咱們去求他,他就有辦法讓咱們仰仗他了,到時候再提別的條件,咱們已經慌了神,自然是提什麼,都答應了。」尚宛妗冷笑,「他想咱們求,咱們就偏不求。」
  五月的天光很好,尚宛妗臉上鍍著一層陽光,分析那些話的時候神情堅定而自信,韓閬看著不由得出了神。
  耳裡再聽著尚宛妗一口一個「咱們」,心神不由得一蕩,然後嗤笑一聲,心底有些唾棄自己。
  「如何不求?」韓閬聽到自己問道。酈陽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只要能讓酈陽又變回以前的樣子,他就是再答應董天行幾個條件又如何!他那條件若是為他自己和顧盼雪母女開的也就罷了,若是為他背後的人開的,正好順藤摸瓜找出那人來。
  尚宛妗正色道:「那輔助的藥方子,左右不過是保人元氣的方子,我手裡有《天鄞論》,還能連一個保元氣補氣血的方子都研究不出來?」
  她頓了一下,繼續道:「我倒要看看,等我研究出了藥方,他還拿什麼跟我們講條件!」
  說完這話,臨華宮已經在眼前了。
  韓閬腳步一頓,點了點頭:「好,本王等你的藥方。」
  尚宛妗有些詫異,她沒有想到錦王會這麼輕易的就答應了。經過短暫的接觸,在尚宛妗眼裡,韓閬應當是極疼酈陽的,不敢拿酈陽的身子開半點兒玩笑。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般相信她的本事!
  尚宛妗鄭重的對韓閬點了點頭:「錦王殿下且放心罷!」
  因為已經有小娘子先進了臨華宮,怕引起流言,韓閬並沒有同尚宛妗一起進去,而是招手喚來一個宮女,讓她引著尚宛妗進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7:16

第三十二章

  也不知道韓閬到底都做了些什麼事情,這皇宮裡面的宮女,個個見了他都跟老鼠見了貓似的。臨華宮這個宮女看著比錦書年級還要大一點,也被嚇得臉色慘白。
  看著韓閬走了,身子才沒有那麼僵硬,引著尚宛妗主僕二人往裡面走。只是這一路不曾與尚宛妗搭一句話,顯然是把尚宛妗跟韓閬當成一夥的了。
  宮裡從來都是藏不住什麼秘密的,等尚宛妗出宮時,三宮六院就已經傳遍了,混世魔王錦王殿下有了個心悅的小娘子,長得貌若天仙,卻一點兒都不懼怕錦王殿下,同錦王殿下一起逛御花園呢!
  壽安宮聽到這個消息,游姑姑小心翼翼的說給顏太后聽了,然後問道:「不管嗎?」
  「隨她們去吧……那武威侯府的大小姐看起來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不傳一傳,未必心甘情願嫁給老六。」顏太后看著大宮女給自己剔指甲,說這話的時候,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
  「那顏四小姐……」游姑姑神色變得有些古怪,「要是跟奴婢打聽,奴婢可怎麼回?」
  顏太后聽她提到顏四小姐,歎了口氣:「貞琪性子執拗,你越勸阻著她,她越跟你對著來。她若是問起你來了,你就說什麼都不知道,老六瞞得好著呢!」
  「是!」游姑姑神色不變,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太后娘娘心疼侄女,竟不惜把六王爺往火坑裡面推!
  縱然是心有憐惜,她一個宮女,卻是什麼都不能說的。
  這時,就見自己手下帶的叫曲儷的宮女急急忙忙找到了這邊來,顏太后看到,抬了抬下巴:「去吧,約莫是叫你對賬。」
  游姑姑忙答應著去了,一問,果然是叫她對賬,心裡不由得升起一股厭煩來……她最不喜歡跟數位打交道,被顏太后安排了這對賬的活計,到了每旬對賬的日子,便覺得生不如死。可又不能把這個活計推出去……她一個宮女,能對做什麼活兒挑三揀四?再說,她是太后娘娘身邊的管事姑姑,這活計,她不做,還能推給誰?
  游姑姑立馬就後悔剛剛對錦王韓閬的憐惜了……韓閬雖然被人算計來算計去,可好歹是皇室血脈,想做什麼做什麼,跟她比起來,好了不知多少倍呢!也沒見有誰來憐惜她一下!
  大約是太后娘娘接見劉尚書的夫人奏了效,她剛回到武威侯府,就遇到劉夫人身邊的陪房出門。
  見了尚宛妗,她立即上前來行了禮,然後扯著笑臉道:「給尚大小姐問安,昨日的事情,實在是我們夫人考慮得不周全。夫人知曉尚大小姐因為我家小姐之故受罪,心裡又是內疚又是後悔,本待親自來道歉,可小姐也知道,我們府上現在忙著呢。夫人說了,昨日的事情還請尚大小姐別放在心上,過幾日親自來給大小姐道歉,到時候大小姐想怎麼著都行。」
  「怎麼著都行?」尚宛妗挑了挑眉。
  劉夫人這陪房大約是叮囑到了位,聽到尚宛妗問這話,臉上的笑容更熱情更真誠了:「尚大小姐之前救了我們小姐的性命,我們夫人還說要謝謝尚大小姐呢!」
  尚宛妗擺擺手,有些疲憊的樣子:「知曉了,我也該去拜祭一下你們小姐才是。時間不早了,我就不耽擱你辦事了,回去吧。」
  然後抬腳進了武威侯府大門。
  等進了門,錦書才一臉糾結的開口:「小姐,這……她們……」
  「劉輕葶的父親官任六部尚書,算是正三品的大員。父親雖然是侯爺,卻沒有什麼實權。這樣算起來,劉家是完全不必忌憚我們尚家的。」尚宛妗分析道。
  錦書想起之前在宮裡的事情,壓低了聲音,道:「錦王殿下說太后娘娘見了劉夫人,是不是……」
  「劉輕葶是劉家唯一的女兒!」尚宛妗打斷了她的話,然後微微蹙起眉頭來,「就算是太后娘娘,也不能強迫一個有三品誥命在身的官夫人,劉夫人如今不追究也就罷了,還反過來感謝我,只怕這裡面不只是太后娘娘跟她談話的緣故。」
  說起來,劉輕葶的死跟她是一丁點關係都沒有,可劉夫人悲痛之下,胡亂攀咬人也是有的。既然攀咬上了,又怎麼可能輕易放手?
  「不只是因為談話的緣故,還能因為什麼?」錦書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了,然後又很佩服自家小姐,不管有什麼事情,只要露出一個線頭來,都能被她家小姐揪住,然後抽絲剝繭找出真相。
  尚宛妗歎了口氣:「大約太后娘娘是許了她什麼利益吧!」
  她說完這話就沉默了下來,一言不發的往裡面走。心裡擔憂得很,她想起了韓閬說的那些話……太后娘娘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在壽安宮的時候,尚宛妗覺得韓閬和太后娘娘親近,太后娘娘也待韓閬也很好。如今除了皇宮,尚宛妗的腦子一下子就變得清醒起來。
  太后娘娘若是真的心疼韓閬,這京裡又怎麼會沒有絲毫要給錦王殿下找王妃的風聲?
  太后娘娘見了她很熱情,讚不絕口,仔細想想,卻是有些急迫了。她為什麼這麼急迫?尚宛妗皺了皺眉,思緒又回到了韓閬對她說的話上面。
  之前在宮裡韓閬提起的時候,尚宛妗就琢磨過這個問題。只是當時要想辦法應付董天行,思索了一下便放下了。如今細細想來,才覺得這裡面的步步驚心。
  「小姐,怎麼了?」錦書見她神色有些不對,擔心了起來。
  「無事。」尚宛妗搖了搖頭,「宮裡的事情,別跟哥哥說……你等下吩咐人去武成院看看父親是不是回來了。打聽一下他晚上在哪裡用膳。」
  最後打聽得尚知章是在武成院用晚膳……他這兩天本來很是看重顧盼雪,誰知顧盼雪跟嶽姨娘住到白知院去了,那路上小樹林裡面的猴子作怪又纏人,尚知章總不能把自己親爹和親弟弟找來的寶貝給宰了,只好留在武成院用膳,讓顧盼雪過來伺候。
  這種事情,按鐘雪盈的性子,是絕對忍不了的。可隔壁的廂房沒有怎麼佈置,尚知章再糊塗也不會在正房裡面鐘雪盈的床上寵倖妾侍,於是用膳後沒多久就會打發顧盼雪回白知院,自己歇在鐘雪盈房裡。
  如此一來,只是陪著吃個飯,鐘雪盈反而不是那麼在意了。
  尚宛妗應付了各房因為劉家態度轉變來打探的人,然後讓澍荷拿了銀子去吩咐廚房做一道菜。
  澍荷不明所以,笑嘻嘻的問道:「小姐要吃啥?這天兒熱,不如做道玉絲肚肺,又爽口,又有味道。」
  「隨便吧!」尚宛妗不是很在意這個,「是送給武成院吃的,做什麼都行!」
  澍荷心裡立馬就不舒服了!武成院……侯爺才把小姐的胳膊給打斷了呢!於是她眼珠子一轉,立馬道:「既然是送到武成院的,玉絲肚肺就有些拿不出手了,不如讓廚房裡面做道鹹鼓芥末羊肚盤,量又多,端著又好看。」
  那鹹鼓芥末羊肚盤又膻又熱乎得很,這個季節,是沒多少人會吃的。尚宛妗知道澍荷是在為自己打抱不平,也不戳穿她,擺擺手:「去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7:26

第三十三章

  左右她又不是真心要給武成院的人加餐的。
  等到了晚膳時,尚知章看到尚宛妗領著丫鬟,帶了菜來請安,心裡詫異極了。他詫異,鐘雪盈和顧盼雪比他還要詫異。
  兩人都是在尚宛妗手裡吃過虧的,事出反常必有妖,一看到尚宛妗突然出現在武成院,兩人就情不自禁不約而同的在心裡防備起來。
  尚知章看到尚宛妗帶來的菜是鹹鼓芥末羊肚盤,嫌棄極了,臉色一板:「你來做什麼?」
  「今日進宮……」她才開口,尚知章便誤會她是來耀武揚威的,立馬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尚知章冷笑道:「你覺得你在宮裡有靠山了,我這個做父親的以後就不能管教你了?父親管教兒女天經地義,就是當今聖上,也斷不能插手臣子的家務事。」
  鐘雪盈和顧盼雪都清楚尚知章的性子,見狀,都在心裡幸災樂禍了起來……尚宛妗自己要作死就怪不得她們看戲了。
  尚宛妗抿了抿嘴兒,一副委屈的樣子:「父親也打過女兒了,劉家那邊又弄清楚劉輕葶的死跟女兒沒有關係,還說這話做什麼!」
  然後不等尚知章開口,她立即繼續道:「只是今日在宮裡,見到好多生得花兒一般的小娘子,女兒心裡有些想二娘了。」
  尚知章眼睛一瞪:「你還有臉說,二娘不是被你逼到家廟裡面去的嗎?」
  這話說得就太不要臉了,別說是周圍的丫鬟僕婦,就是尚宛妗的生母,顧盼雪都覺得有些沒眼看了。
  心都偏到臭水溝子裡面去了!
  尚宛妗在心裡唾了一口,面上不動聲色,依然擺著那副笑臉:「父親便找個時間把二娘接回來好不好?左右當初說的二娘生了病,這幾個月過去了,再大的病,也該好了。」
  她這話一出來,除了錦書,屋子裡眾人都意外得不行。鐘雪盈覺得尚知章之前那一棒子可能沒打在尚宛妗的胳膊上,而是打在了尚宛妗的腦子上。
  若不是尚宛妗腦子壞了,怎麼可能主動要求尚知章把尚宛儀接回來!
  尚宛妗說完這話就告退,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
  她以為他們就是再迫不及待把尚宛儀弄回來,多少也會猶豫個幾天的。畢竟,尚宛儀當初犯的錯是要殺死自己的嫡姐。結果尚宛妗小看了尚知章的偏心和無恥,第二天小睡了一會兒午覺的功夫,尚宛儀便回到了武威侯府。
  尚宛儀在家廟裡面關了幾個月,整個人輕減了許多,性子看起來也沉穩了不少,跟之前大不一樣了。
  顧老夫人占了她的屋子,按照她以前的性子,是一定要大鬧一場的。誰知她這次分外懂事,聽從了顧盼雪的話,先去留霞閣跟尚宛逑擠幾天,等另外收拾好了院落,再搬過去。
  她這麼「懂事」,長輩們自然是極歡喜的……除了鐘雪盈。
  堵住尚宛妗,臉上帶著怨毒,聲音有些尖厲,唾駡道:「瘋子,你就是一個瘋子!」
  尚宛妗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跟我鬥有什麼好處?我要是你,就該趁著夫君夜夜留宿,懷個孩子才是。」
  她這話倒是點醒了鐘雪盈……鐘雪盈捏了捏雀兒的手,她嫁到武威侯府已經半年了,是該要個孩子了。
  當初她覺得自己還沒有在侯府站穩腳跟,所以孩子的事情不急,現在看來卻是她想錯了。尚奚舟會護著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孩子以後自然也是會護著她這個做母親的。尚知章不是一個靠得住的人,想靠丈夫,還不如趁早打消念頭,把心思放在培養兒子上面。
  這麼一想,鐘雪盈也不打算繼續找尚宛妗麻煩了,冷哼一聲,抬腳便走。
  尚宛妗想了想,好心的提醒她:「只怕,就算父親留宿,不該來的孩子,依然是不會來的。」
  說完這話,她笑得一臉惡意。
  「你這個瘋子!」鐘雪盈罵道,她覺得尚宛妗是在詛咒自己,心裡一怒就想撲上去跟尚宛妗廝打。
  曲嬤嬤卻是個聰明的,一聽尚宛妗這話就覺得不對,心裡咯噔一跳,連忙拉住了鐘雪盈。猜測未得到證實,她不敢隨便說給鐘雪盈聽,只好拿別的話勸,好說歹說才把人給哄了回去。
  尚宛妗不在意這個,她心裡在琢磨,之前在宮裡見到董天行的時候也沒有跟董天行說清楚……尚宛儀回來了要怎麼通知他?
  然後就想到這事本不該她著急,更著急的是董天行和韓閬才是,於是就把這事丟到一邊,琢磨起藥方來。
  她一邊想一邊吊著胳膊在花園裡轉圈,正想著,就見尚宛宛氣衝衝的朝她走了過來。
  尚宛宛停在尚宛妗面前,怒氣未消,問道:「是大姐姐請大伯父把尚宛儀接回來的。」
  尚宛妗氣定神閑,笑道:「按規矩,你該叫她二姐姐的。」
  她跟尚宛儀並沒有什麼直接的仇恨,這麼厭惡尚宛儀,不過是為尚宛妗打抱不平罷了。若是別人說這話還沒什麼,尚宛妗說這話,尚宛宛就有些接受不了了。
  尚宛宛難以置信的看著尚宛妗:「她要殺了你!」
  「那又如何,終究是姐妹。」尚宛妗臉上依然帶著笑容……在她眼裡,尚宛宛是單純的,是真心不願看著她受欺負的,所以不願把尚宛宛牽扯進自己的一堆破事裡面來。
  尚宛宛並不明白她這份苦心,反而覺得自己一片好意被辜負了,瞪大了眼睛,有些難過道:「大姐姐,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天光正好,花園裡面花團景簇,丫鬟僕婦們來來往往的忙碌著,有路過的,有蹲著在花壇旁邊清除雜草的,有修剪花枝的,有拿著小噴壺殺蟲的……尚宛宛這句話聲音不小,大家都扭頭看了過來。
  尚宛妗抿了抿嘴,並不想跟尚宛宛就此吵鬧下去。
  尚宛宛目光落在尚宛妗吊著的胳膊上,眼神瑟縮了一下,然後又變得憤恨起來……她這個大姐姐是不是把自己當作活菩薩轉世了?被自己爹爹打斷了胳膊絲毫不曾怨恨,要殺了自己的妹妹親自開口要接回來。
  是不是,被人吃肉扒骨喝血了都不知道反抗?
  她越想,臉上的神情就越難看。
  尚宛妗不動聲色的看著,只等她發洩完了告辭。錦書卻是護短得很……尚宛儀回來,心裡最難過的就是她家小姐了,四小姐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資格生她家小姐的氣?
  於是錦書冷笑道:「四小姐沒有說錯,我家小姐就是這種人。若不是我家小姐善良,這武威侯府裡面,除了大少爺,又有哪一個不該被我家小姐記恨!」
  尚宛宛一驚,扭頭看向錦書。
  錦書對上尚宛宛的視線,眼神帶了些淩厲:「四小姐只知道怪我們小姐不硬氣,可曾站在我們小姐的角度想過?小姐但凡有依靠,當初就不會被逼得去給劉家小姐看病,也不會有這幾日的鬧劇。」
  尚宛妗歎了口氣,她知道錦書是為自己打抱不平,怕傷了錦書的心,也不喝止她,只拉了錦書的手,道:「我這胳膊有些癢,回漱春院你給我看看能不能小心著點撓一撓。」
  說完就拉著錦書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7:37

第三十四章

  她不曾去看尚宛宛……尚宛宛雖然對她真誠,在她心裡,卻是比不上錦書的。
  尚宛宛來的時候一腔怒火,如今看著尚宛妗和錦書離開的背影,不由得心慌起來。她以為,大姐姐善解人意,總是懂她的,所以才放任自己在她面前任性。
  錦書那麼一提點,她才知道自己所謂的小任性,其實是胡鬧。
  錦書一點都沒說錯,當初若不是她提出讓大姐姐給劉輕葶看看,也不會有這幾日的鬧劇,大姐姐的胳膊也不會被打斷。
  「小姐,這事不怨你的。」她的貼身大丫鬟見她陷入沉思,忙開口勸她,「小姐的出發點也是為了大小姐好的。」
  「白鷺,你覺得我沒有錯?」尚宛宛問道。
  白鷺比尚宛宛年紀大許多,跟著尚宛宛也好些年了,知道尚宛宛平日裡很聽她的勸,立馬道:「小姐自然是沒有錯的,這府裡上下,誰不知道小姐心眼好?錦書剛剛那般跟小姐說話,實在是不應該,眼裡未免也太沒有尊卑了。」
  尚宛宛抿了抿唇,又問道:「錦書說那些話,會不會是大姐姐的意思?大姐姐都沒有理我。」
  白鷺笑了笑,安撫道:「小姐這就多慮了,大小姐雖然不理會小姐,不也阻止了錦書說下去麼!小姐對大小姐好,大小姐心裡自然是清楚的。」
  說著,她頓了頓,又道:「只是大小姐那般好性兒,倒被身邊的丫鬟給拿捏住了。」
  尚宛宛雖然聰慧,可到底只有十一歲,隱隱覺得白鷺這番話有些不對,卻想不出來到底不對在哪裡,只好姑且信了。
  白鷺見狀,這才又道:「小姐因為夫人攔著你來看大小姐的事情跟夫人生氣,實在是不應該。您看,您跟自己的母親鬧這麼一場,人家可因此感激您?」
  「我跟娘生氣,並不是為了讓大姐姐感激我。」尚宛宛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到底是我做錯了,娘這會子在做什麼?咱們過去看看吧!」
  白鷺笑著點了頭,連聲誇尚宛宛知錯就改孝順,心裡總算是松了口氣。
  錦書跟著尚宛妗離開花園後,也在跟尚宛妗吐槽二房的人。尚宛妗撇撇嘴,安撫她:「這事兒以後不必再提了,就當是看透一個人吧!」
  尚宛妗嘴裡的「看透一個人」指的是尚二夫人,錦書卻誤以為是尚宛宛,於是心裡舒服了幾分,不再提尚宛宛的事情。
  而是說起尚宛儀來:「婢子覺得二小姐這次回來,跟以前很不一樣了。」
  尚宛妗看得通透:「她大概是在家廟吃了不少苦頭,怕咱們再找藉口把她弄回去,所以夾緊尾巴做人。她若是從此安份了,我也不為難她,只把她讓我吃過的苦頭還給她便是,若還是不安份,下次就別想去家廟了。」
  「直接剃光了頭髮做姑子去吧!」尚宛妗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自信加恨意。
  錦書不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反而覺得理所當然。然後問道:「酈陽長公主那邊還好辦,有錦王殿下在。顧老夫人這邊,小姐打算怎麼辦?」
  顧老夫人在武威侯府也住不了多久,等尚知章大壽之後應該就會回去了。照董天行的說法,要解了這藥性,起碼要幾個月。過程艱難,說不得還要把人綁起來,要在武威侯府給顧老夫人解藥性,動靜未免太大。
  尚宛妗一直在琢磨藥方的事情,一時之間倒沒有想到這個。錦書一提,她腦子裡閃過不下十種辦法。可細思起來,每一種辦法都有自己的不可行性。
  尚宛妗犯起難來。
  錦書分析道:「要解藥性,顧老夫人肯定不能留在武威侯府的。以老夫人和侯爺的性子,這事兒得瞞著他們才行。再者,這種事,說出來,他們如何會信小姐?只是不知舅老爺那邊是什麼情況。」
  錦書這話說得有些遮掩,尚宛妗卻是聽明白了。這事情雖然不是沒有證據,可武威侯府的人,除了她哥哥,沒有人會相信她。外祖母是舅舅的母親,顧家現在是舅舅們當家,舅舅們若是明事理,她去顧家住一段時間,這事兒也就解決了。
  只是,她對舅舅們的印象,除了知道三舅舅是個愛掙錢的人,別的一概不知,如何敢貿然寫信過去跟他們說這件事。
  「再說吧,等藥配好再說。」尚宛妗抿了抿嘴,覺得有些頭疼。
  尚宛妗上輩子跟著陸展沉認識了各種毒藥的配方,以及一些解毒的法子,對醫術一道卻是涉獵甚少。她讓尚奚舟買了不少醫書回來研習,再根據《天鄞論》裡面的方子進行酌情修改。
  寫出一個方子來,便推說胳膊疼,讓人把余大夫請進府來看胳膊。然後偷偷的把藥方拿給余大夫看。余大夫只當她是擔心自己以後被人害了,開始研習醫書,倒還算支持她。
  只是,只看了幾本醫書就開始開方子的行為,余大夫還是不甚贊同的,他隨意看了一眼藥方,勸尚宛妗:「你這樣肯定是不行的,連基本的望聞問切都沒開始學,就想著開方子,跟小孩子沒學會走就開始跑是一個道理……這裡面好幾味藥雖然都有安神的效果,放在一起是不行的,用量也不對。」
  尚宛妗倒是會順著杆子往上爬:「哪幾味藥用得不對?是白術的劑量多了嗎?」
  余大夫不答,提議道:「不如我收你為徒,咱們從頭學好不好?」
  他這話說得尚宛妗有些洩氣:「這個方子,就一點可取之處都沒有?」
  尚宛妗表情有些委屈,余大夫看到立馬就想起自己女兒情緒低落的樣子,想了想,還是拿起那方子細看起來,然後吃驚道:「你怎麼想到把黃芪、當歸和車前子一起用?」
  尚宛妗一聽,以為這麼用有大問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能這麼用嗎?我琢磨著可以的啊,劑量也是斟酌著寫的。」然後心裡歎了口氣,她果然不該逞強的。
  誰知余大夫臉上泛起笑意來:「可以,太可以了!我前些日子接了一個病人,他是山上的樵夫,摔了一跤,一個木樁紮進了大腿,然後不知怎麼弄的斷在了裡面。按理說取出來止血把傷口縫起來上藥就好了,誰知這個樵夫不能用麻沸散,一用就抽抽。可不用麻沸散的話,又怕他疼死過去。」
  尚宛妗知道余大夫不會無緣無故的講這些,於是認認真真的聽下去。
  余大夫接著道:「用人參吊著命倒是可以,可那幾百年的老人參哪裡是一個樵夫買得起的!我當時也是極了,便把黃芪、當歸和車前子一起配了,煎水給他服用。倒比幾百年的老人參效果還要好!」
  尚宛妗聽得眼睛一亮。
  余大夫看著眼睛亮閃閃的尚宛妗,神色有些複雜:「我上次這三味藥的用量跟你這方子裡的剛好一樣多,這藥方若真是你自己寫的,你若是下功夫去學,以後在醫術這一路的造詣,只怕是可以趕上前朝的徐落了。」
  前朝的徐落是一個有名的醫女,一手醫術說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為過,她一雙杏林妙手解決了無數的疑難雜症,如今大夫們使用的麻沸散都是經過她改良的。後世許多自視甚高的名醫,在提起徐落來,都欽佩得不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7:48

第三十五章

  尚宛妗並沒有做徐落的意思,她聽了這話,心裡松了口氣,然後對余大夫道:「我想要寫幾個補元氣、清神明、活經絡、寧心穩心的方子,寫好了想請余大夫來幫宛妗看看,把把關,可以麼?」
  余大夫搖了搖頭:「尚大小姐,余某覺得你還是應該穩紮穩打,從最基礎的開始學起比較好。就算想要開方子,那也從最簡單的開始,比如治療個風寒之類的,至於補元氣、清神明、活經絡、寧心穩心,恕我直言,一個方子想要有這個多療效,就是杏林老手,也未必開得出來。」
  尚宛妗看著余大夫,神情認真:「只要余大夫肯幫我,我能開得出來。」
  余大夫不理會這話,問她:「為何不分開?非要弄成一個方子?」
  尚宛妗皺了皺眉:「一口氣吃四種方子的藥,也可以?」
  自然是不可以的。是藥三分毒,若是有藥性相沖的,這樣子吃藥,只怕是老壽星吃砒霜。
  余大夫跟著皺了皺眉頭:「什麼病需要用到這種方子?」
  尚宛妗搖了搖頭,不肯回答這個問題,然後眼珠子一轉,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然後倒吸了一口氣,似乎胳膊又開始疼了。
  余大夫見不得她這樣,歎了口氣:「你寫吧,想怎麼寫怎麼寫,想怎麼配怎麼配。寫好了,不許胡亂給人吃,讓人來醫館找我,或者我進來,或者把藥方拿到醫館來,我幫你看。」
  他雖然配不出這樣的方子,可若真有這麼一張方子,可用不可用,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尚宛妗臉上掛上笑容:「我就知道余大夫是好人。」
  余大夫見她變臉比翻書還要快,被氣樂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尚宛妗便開始寫方子。
  有顏太后的作為,尚老夫人和尚知章都不好再找尚宛妗麻煩,顧盼雪和尚宛儀剛吃了大虧,這段時間也安分得很,鐘雪盈搗鼓著懷孕的事情,董天行和錦王殿下那邊也沒有音訊,顧老夫人不知道在琢磨什麼,也不曾來搭理她。
  尚宛妗心無旁騖起來,還真有了一些靈感。
  她把這些靈感變成方子,讓錦書親自送出去,或者請余大夫進來,去掉裡面不能用的幾味藥,進行修修改改。
  一開始余大夫就是陪小娘子玩過家家的心思,到後面就有幾分認真了。方子雖然依然不能用,可用藥之大膽精妙,卻是許多學醫數年的人都比不上,也想不到的!
  余大夫忽然有一種感覺,或許那奇方,還真能被尚宛妗給琢磨出來。
  就這麼過了一旬的時間,就到了姚枝長公主殿下出嫁的日子。尚宛妗上次去了一趟臨華宮,在大家眼裡就是跟姚枝長公主交好了,姚枝出嫁,她自然是要去送的。
  傷筋動骨一百天,尚宛妗胳膊雖然已經沒那麼疼了,余大夫卻堅持要她把胳膊吊在脖子上。
  平時在漱春院還沒什麼關係,這一要出門,尚老夫人就不樂意了。把尚宛妗叫到常青院,語氣嚴厲的讓尚宛妗取下吊著胳膊的布帶再走。
  尚宛妗之前一直手腕溫和,所以讓人得寸進尺,這一次她卻是不準備再讓了,低頭掩去眼裡的厲色,道:「余大夫說若是不注意,可能導致骨頭長不好。」
  「不過是幾個時辰能出什麼事情?姚枝長公主殿下出嫁,送嫁的人雲山雲海,你吊著胳膊,是要給武威侯府丟人?」尚老夫人神色很不好看。
  尚宛妗心裡冷笑,反問道:「武威侯的嫡長小姐胳膊是畸形的就不給武威侯府丟人了?」
  尚老夫人之前把尚宛妗主動提出讓尚宛儀回府當成了尚宛妗的讓步,所以以為尚宛妗是怕了,自己提出什麼要求她都不敢頂撞反駁了。現在看來卻不是那麼回事。
  她心裡一邊奇怪尚宛妗主動提出讓尚宛儀回府的用意,一邊扭頭對自己身邊的越嬤嬤道:「你去幫大小姐把那布帶子給解了,我倒要看看一天不吊著,她那胳膊會不會廢掉!」
  越嬤嬤心裡歎了口氣,她之前是很看好尚宛妗的,可這段時間尚宛妗連出昏招,讓她覺得自己可能高看了她。因此這會子也不幫尚宛妗求情了,抬腳就朝尚宛妗走過去。
  尚宛妗抬頭,眼神淩厲的看向越嬤嬤:「我看誰敢動我的胳膊!」
  那眼神就跟淬了毒的刀子一樣,越嬤嬤被看得心裡發寒,停住了腳步。
  尚老夫人氣得拍桌子:「你這個不孝女,這是要反了嗎?」
  尚宛妗冷笑:「太后娘娘叫我好好養傷,余大夫囑咐了我這布帶子不能取,老祖宗為了侯府的面子,不許我掛著胳膊,在宛妗看來,老祖宗才是要反了!」
  她這話說得極重,尚老夫人還不至於昏聵到跟太后娘娘作對,縱然氣得心疼肝疼,到底還是放過了尚宛妗。
  姚枝長公主是遠嫁,雖然是給人做續弦,可她是當今聖上的妹妹,就算是給人做續弦,出嫁的場面也是極宏大的。
  黎姜國的七王爺早年是黎姜國出了名的美男子,鼻樑硬挺,身材高大,與大齊朝男子長相有著微妙的不同。如今他已經三十多歲的年紀,身上比年輕的時候更添了一股成熟的韻味。
  為了表示對兩國友誼的重視,他親自帶了迎親的隊伍,前來迎娶姚枝。送嫁的人群中,不少小娘子、年輕的婦人,看著騎著高頭大馬的七王爺紅了臉。
  尚宛宛討好的朝尚宛妗身邊湊了湊,找話主動開口,道:「大姐姐,你說黎姜國的女孩子長什麼樣?」
  她語氣裡充滿了好奇和嚮往。尚宛妗想起上一世她是嫁給了黎姜國王子的,聽說黎姜國皇室血脈好,個個都是美人,黎姜國王子也不例外。
  尚宛妗心裡想著,嘴裡隨口道:「長公主的儀仗裡面有八個侍女,眼角點了銀色的圓點,可不就是黎姜國的女子。」
  尚宛妗隨口一說,尚宛宛卻是臉一紅,後悔自己找錯了話題……她以為尚宛妗這是在嘲她說話不過腦子了。於是閉了嘴,站在尚宛妗身邊不再說話。
  當今聖上、皇后、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以及酈陽、幾個郡主、縣主一一給姚枝寄辭送別之後,便輪到平日裡跟姚枝交好的幾個小娘子上前折柳。
  姚枝低聲吩咐了自己身邊的侍女一聲,便見那穿著銀紅比甲的侍女款款朝著人群這邊走過來,然後神色恭謹的問道:「武威侯府的徐大小姐在嗎?」
  尚宛妗有些詫異,上次去臨華宮,姚枝除了跟她打招呼,招呼她吃點心外,並沒有與她多作交談,這會子叫她過去做什麼?
  面上卻是笑盈盈的出列,同那宮女一起朝著長公主的儀仗走去。
  姚枝笑著跟小娘子們說了句什麼,然後便見小娘子們退了回去,她對著尚宛妗招了招手。
  尚宛妗走到馬車前福了福,然後一本正經的對姚枝道:「此去山高水長,宛妗祝長公主殿下萬事順遂,祝大齊朝與黎姜國世代友好。」
  姚枝聽到這話笑了笑,大齊朝若是跟黎姜國開戰,最為難的便是遠嫁黎薑的她了。尚宛妗雖然跟她沒有交情,可這祝福卻是真心誠意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8:00

第三十六章

  她把尚宛妗喚到了跟前,抿著嘴笑了笑,似乎有些羞赧,小聲道:「你若是一直在錦都長大,說不得咱們早就成了朋友。」
  尚宛妗笑道:「長公主若是不嫌棄,宛妗現在便是長公主的朋友。」
  「怎麼會嫌棄,我這一走山高水長,錦都的人和事對我來說都仿若蓬萊仙話一般了。」姚枝說著聲音變得有些小,她正色道,「尚大小姐,你雖然年紀比我小,我卻知道你是一個處事周全的人。我六哥雖然在滿朝文武心裡是混帳,可對我們幾個妹妹卻是極好的。」
  尚宛妗聽著這話愣了一下,她本以為錦王眼裡只看重酈陽一個妹妹的。
  姚枝似乎看出了尚宛妗所想,意味深長道:「我這一走,可以說是飛鳥投林,終於從那地方抽身而出。」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又壓低了一些,並且身子向前傾,幾乎是附在尚宛妗耳邊說這話的,除了尚宛妗,在場沒有一個人聽清楚了她這話。
  尚宛妗渾身一震……七王爺雖然長得好看,可黎姜國與大齊朝風俗不同,吃食也不盡相同,姚枝在大齊朝雖然不如酈陽得寵,可到底是先皇的女兒,沒有人敢苛待了她。按理說遠嫁是委屈了她的,可她卻把遠嫁說成飛鳥投林。
  姚枝拍了拍尚宛妗的後背,像是安撫她,然後繼續輕言細語道:「有時候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都不見得是真的,要用心去感受。六哥他……心裡很苦,宛妗妹妹,你一定不要同別人一樣看待他。」
  尚宛妗哭笑不得:「殿下,我跟錦王殿下不是……」
  她話未說完,姚枝就出聲打斷了她的解釋:「我知道不是,我知道那些話是有人故意傳出來的。可是,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能找誰說這些話了。」
  姚枝語氣中帶了些難過:「宛妗,六哥沒有發火,可見得他是有這個心思的,只是他那個人心眼多,覺得自己七竅玲瓏什麼都看得透,反而在這件事上蒙蔽了自己。我也猜到你們之間可能是有什麼約定……」
  她說著說著,有些說不下去了。
  尚宛妗心裡疑惑極了,姚枝長公主說的這些話,似乎能聽明白,似乎又都蒙上了一層霧,怎麼都透著一股不對勁。她最奇怪的是,韓閬最疼愛的明明是酈陽長公主,姚枝長公主對她說這番話,聽起來似乎都是為了韓閬,像是韓閬為她付出了許多似的。
  尚宛妗覺得莫名其妙得很,因此聽到姚枝哽咽,也不開口,就那麼站著。
  「罷了罷了。」姚枝把眼淚逼了回去,然後身子往後退了退,對尚宛妗笑道,「我不該跟你說這些話,你就當我沒說吧!儀仗要出發了,你先回去吧!」
  「殿下,一路順風。」尚宛妗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就往回走。
  耳裡似乎傳來姚枝的低喃:「……要不是他跟七王爺交好,我如何能……」
  他是誰?誰與七王爺交好?尚宛妗聽在耳裡,神色不變的回到了人群中。姚枝今天說這些話,她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卻敏銳的感覺到韓閬似乎有不少的麻煩。
  他救了自己好幾回,若是需要有她幫忙的地方,自然是義不容辭。可要她主動牽扯進去,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倒不是怕連累了武威侯府……她不能毀了哥哥的前程。
  她以為錦王會趁著這個機會聯繫她,跟她說董天行的事情,或者問她藥方的事情的,所以不動聲色的四處張望著,這一張望,才發現送行的人中並沒有韓閬。
  倒是看到淩王世子站在皇族子弟中,朝著武威侯府女眷這邊探頭。不由得皺了皺眉,然後順著淩王世子的目光看到了尚宛儀。
  難道這一世韓懷瑾依然會跟上一世一樣,喜歡上尚宛儀?尚宛妗心神一震!早知如此,她今日該想法子攔著尚宛儀出門了。
  尚宛妗一邊心裡琢磨,一邊不動聲色的挪到尚宛儀身側,擋住了韓懷瑾的視線。眼睛的余光立馬就看到韓懷瑾皺起了眉頭,尚宛妗正要收回自己的注意力,然後就看到一個穿著廣袖常服的人穿過人群走到了韓懷瑾身邊,低聲說著什麼。
  是長邪!
  尚宛妗想起尚奚舟跟她說的話來,長邪遇到淩王世子,立馬就跟著他去了,在世子府住了下來。
  長邪似有所感,朝著尚宛妗這邊望過來,然後對著尚宛妗點了點頭,似乎絲毫沒有把之前的不愉快放在心上。
  儀仗隊已經開始出發,尚宛妗把頭扭回來,跟著大家一起朝著儀仗隊望去。
  回到武威侯府,尚宛妗推說胳膊不舒服,跟尚老夫人知會了一聲就往漱春院走。回到漱春院,尚宛妗朝外祖母的屋子看了一眼,卻見大門緊關著,幾個丫鬟在門口守著。顯然是來了人。
  尚宛妗並沒有放在心上,直接進了自己閨房,讓錦書搬出那些醫書來,繼續研究藥方的事情。
  錦書不打擾她,就站在一旁研墨,然後把尚宛妗寫廢了的藥方收起來。
  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就聽到門外有說話聲,錦書走到窗戶處望了一眼,回來道:「是二小姐來了,顧姨娘在顧老夫人的屋子裡面。」
  「嗯。」尚宛妗隨口應了一聲,繼續修改藥方。
  錦書就分出了一分心神注意著窗外。
  又過了半個時辰,錦書扭頭對尚宛妗道:「小姐,她們出來了。」
  尚宛妗抬起頭來,撲哧一樂:「你做我丫鬟多屈才呀,乾脆去話本裡面寫的情報樓做暗探好了。」
  她剛琢磨著在藥方裡面加了一味蟬蛻,發覺脖子有些酸痛,於是放下筆甩了甩手腕:「別看了,來給我按一按肩膀。」
  錦書卻擺了擺手,窗戶只開了一個小縫,她耳朵使勁兒的往小縫處貼,神情帶了些詫異。
  「怎麼了?」尚宛妗問她。
  錦書不理,依然就那麼貼著聽著,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關嚴了窗戶,走到尚宛妗身邊,把珠簾放下來,擋住了外面婆子們的視線。
  壓低了聲音對尚宛妗道:「婢子聽到顧姨娘問二小姐話,好像是在問真的假的。」
  「什麼真的假的?」尚宛妗皺了皺眉,錦書不是胡鬧的人,若不是真聽到了什麼,她不會做出這如臨大敵的舉動來。
  錦書小聲道:「顧姨娘問了之後,二小姐便說肯定是真的,那字條還在呢,字條上面的字龍飛鳳舞……後面的她們走得遠了,婢子就沒有聽清了。」
  尚宛妗神色一凜,沉吟道:「她也就今日去送嫁出了個門,巴巴的到漱春院來找顧姨娘說話,只怕那什麼紙條便是今日送嫁時得的。」
  送嫁時人山人海,尚宛妗要注意的事情又多,哪裡有那個心神去盯著尚宛儀。
  錦書有些擔憂,問道:「您說,會不會是那董天行跟……?」
  「董天行在錦王府呢!」尚宛妗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說法。
  「不過,」她想起另外一種可能來,「董天行背後的人坐不住了也未可知。」
  尚宛妗之所以要自己研究藥方,而不是求董天行,一來是不願意求董天行,二來是為了不受制於人,方便韓閬追查董天行幕後之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8:11

第三十七章

  這才幾天,幕後之人就跳腳了?尚宛妗不敢妄下定論。
  她低著頭想了會兒,然後看向桌子上的寫滿了藥材名的宣紙:「這事兒先不管,你給我按一按肩膀,別的事情……藥方研究出來了再說。」
  錦書連忙應了,上前給尚宛妗按摩肩膀,眼裡很有些心疼:「小姐這段時間比那些要考狀元的書生都要用功,脖子怎麼會不酸!」
  她心裡想著,若是夫人還在,小姐哪裡需要吃這許多苦!
  錦書沒有學過按摩的手法,可她是習武之人,對人身上的穴位很是清楚,手勁兒也比一般的小娘子大,所以按起來還是很舒服的。尚宛妗不由得發出一聲喟歎。
  笑了笑正要誇錦書,就見澍香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小姐,出事了。」
  然後不等尚宛妗問,她立馬接著說了下去:「二小姐陪著顧姨娘去白知院,路過林子,發現老太爺和二老爺的猴子死在了路中央!」
  「猴子死在了路中央?」尚宛妗驚訝極了。
  澍香點了點頭:「猴園裡面的五隻猴子都死了!」
  「怎麼可能……怎麼死的?難不成有人下了藥?」錦書驚呼。那猴園裡面的猴子是從峨眉山上弄來的,最是野性難馴,又都是身強體壯的成年猴子,幾乎見人就撓,一般人遇上一隻就夠頭疼的了,更別說還有五隻。所以錦書的第一反應就是那些猴子是被下藥了。
  「不是啊!」澍香眉頭皺得死緊,還有些後怕,「婢子在那邊附近剪金銀花,聽到尖叫聲便跑過去看,五隻猴子都死在路中央,身上都是刀傷,一刀斃命,地上都是血。」
  她這麼一說,尚宛妗心裡咯噔一跳,連忙問道:「周圍有打鬥的痕跡沒有?」
  澍香回憶了一下才道:「地上落葉許多,應當是有過打鬥的。」
  尚宛妗猛的站起身來,吩咐澍香:「你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收一下,紙張放在梳妝匣子裡面。」然後轉頭對錦書道,「我們過去看看。」
  然後不等錦書反應,抬腳就往外走。錦書不敢耽擱,也連忙跟了上去,走到門口,又小跑著回來祝福澍香:「你守在屋子裡,不要讓人進了小姐閨房的內室。」
  她說完就匆匆去追尚宛妗了。澍香一臉苦逼……她也想去看熱鬧啊!然而只能認命的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尚宛妗剛走到花園,就看到各房的下人們一窩蜂的往猴園跑,主僕二人不由得嘴角抽了抽。錦書怕大家不注意撞到了尚宛妗的胳膊,就小心翼翼的走在一側護著。
  然後便看到尚宛逑扶著尚宛儀迎面而來,她們身後還跟著低聲交談的尚宛宛和秦婉。
  尚宛逑看到尚宛妗抬了抬下巴,冷哼一聲,沒有說話。尚宛儀卻是臉色蒼白的跟尚宛妗打招呼:「大姐姐。」
  在家廟待了幾個月,倒真的學乖了。尚宛妗心裡警惕了幾分,這樣的尚宛儀比之前的尚宛儀可難對付多了!
  尚宛宛看到尚宛妗,神色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嘴,還是開了口:「大姐姐也是要去猴園?有人在那邊鬧事,還是不要去了吧!」
  「誰在那邊鬧事?」尚宛妗有些詫異,心裡想著,難不成今兒個尚老太爺和二老爺回來得早?可猴子被砍死了,他們就是生氣,也該是把下人們叫到一起追究責任,怎麼會在猴園那邊鬧事!
  尚宛宛猜到她心裡所想,神情有些古怪:「是……」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尚宛逑打斷了,尚宛逑譏笑道:「四妹妹可說錯話了,那邊有人鬧事,我們不好去,大姐姐卻是可以去的。」
  然後她扭頭,矜傲而鄙夷的看著尚宛妗,開口:「鬧事的人,是跟大姐姐交好的錦王爺呢!」
  「三姐姐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這樣……」尚宛宛急了。
  「四妹妹急什麼!我又沒有胡說八道。大姐姐都沒有開口反駁,四妹妹倒反應迅速,難不成四妹妹也對錦王爺有什麼想法?」尚宛逑冷笑,轉頭對尚宛儀道,「二姐姐,那錦王爺是個不正經的,咱們規規矩矩的小娘子,還是趕緊回留霞閣是正經。」
  上次參加了酈陽長公主的聚會之後,尚宛逑與裕合郡主又通了好幾封書信,尚老夫人對她態度好了許多。尚宛逑就有些自視甚高了,在別的姐妹面前說話也大膽了許多。
  尚宛逑把尚宛宛氣得滿臉通紅,心裡甚是得意,然後也不等尚宛儀回話,就扶著尚宛儀往留霞閣的方向走。
  與其說是扶著,倒不如說是架著。
  尚宛妗看得心裡冷笑,對著尚宛逑的背影道:「四妹妹倒是快人快語,這錦都城裡面,敢說錦王爺不正經的,你還是頭一份呢!讓人知曉了,定誇你一句巾幗英雄。」
  錦王韓閬是什麼樣的人?連朝堂上的言官都不敢在早朝的時候說他的是非!大家私下裡議論的時候,都是用「那位」來代替。尚宛逑指名說錦王爺不正經,要是傳出去了,指不定被韓閬怎麼報復呢!
  尚宛逑聽了這話出了一身冷汗,心裡後悔不已,卻又不願意在尚宛妗面前露了怯,於是拉著尚宛儀匆匆離去。
  「大姐姐!」尚宛宛覺著尚宛妗這是在護著她,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尚宛妗,甚是高興。
  「嗯,我和錦書去看看猴子,四妹妹請便。」尚宛妗隨口說道,然後就抬腳錯過尚宛宛和秦婉,朝著猴園的方向走去。
  「大姐姐!」尚宛宛急了,提聲道:「錦王爺鬧著要破案,那邊亂著呢!」
  尚宛妗沒有理會這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尚宛宛頓時失落了起來。她扭頭問秦婉:「大姐姐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我明明是為了她好啊!」
  秦婉怔怔的看著尚宛妗走遠了,然後才回過頭來,柔聲安撫尚宛宛:「大姐姐那麼好的人,怎麼可能生你的氣呢!她心腸好,大約是為那些猴子感到難過,急著去看猴子,這才忽略了你。」
  尚宛宛一聽,臉上立馬就又帶了喜色,拍了拍秦婉的肩膀:「你說得真對,大姐姐不可能生我的氣的。我晚上再帶了甜湯去找大姐姐說話。」
  然後二人繼續往尚宛宛住的薔薇院走。
  白鷺跟在尚宛宛身後,奇怪的看了秦婉一眼……秦五小姐素來小心謹慎,與大小姐又沒有什麼交集,這會子怎麼幫起大小姐說話來了?
  這樣的問題,她一個丫鬟是斷不敢問的,於是記了下來,打算等到向二夫人彙報事情的時候,一併稟報了。
  尚宛妗趕到猴園,尚未看到猴子的屍體,就先聽到了錦王韓閬囂張的聲音。
  「本王菩薩心腸,這猴子死得淒慘,只怕武威侯府是進了歹人。京都府尹和大理寺的官員都是一群窩囊廢,本王願意來替你們查案子,武威侯你還不趕快謝恩!」
  京都府尹官職雖小,管的卻是天子腳下一方土地,大理寺是機要之所,任職的都是齊宣帝的親信,全天下除了當今聖上,也就錦王韓閬敢說這兩處的官員是窩囊廢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8:23

第三十八章

  尚宛妗心裡詫異得很,韓閬雖然做事隨心所欲,卻是有目的的。他沒有去給姚枝長公主送行,卻出現在武威侯府要查這猴子的案子……難不成,這猴子是他的人砍死的?就為了進武威侯府查案?
  尚宛妗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疑惑重重,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子似乎有些不夠用了。
  尚知章臉色難看極了,他不過是去給長公主殿下送嫁,跟同僚多聊了一會兒,剛回來就聽說父親和弟弟養的猴子被人砍死了。
  還沒來得及生氣呢,就聽說錦王爺來找舟哥兒探討騎射的技巧,正巧聽聞了這事兒,趕來猴園鬧著要給五個猴子破案。
  這猴園是在內院後宅,周圍住著小姐夫人們呢,他一個男子來破什麼案!
  再說,錦王爺任性妄為的名聲在外,尚知章也不相信他能把這個案子給破了……現場明顯有打鬥的痕跡,不可能是府內的人做的。有人潛入武威侯府不是一件小事,不管是自己親自查探,還是去錦都府尹那裡擊鼓報案,都比把案子交到錦王爺手裡強!
  韓閬看著尚知章一臉的不情願,笑呵呵的拍了拍尚知章的肩膀:「侯爺不說話,本王就當你默認了。」
  然後他不等尚知章開口,飛快的轉身吩咐身後站著的五個侍衛:「這猴子身上的刀傷痕跡都很新鮮,屍體尚未變硬,兇手定然尚未走遠。你們在附近搜一搜看,說不定兇手現在就藏在府內。」
  尚宛妗聽著這吩咐,心裡想著,他殺了這麼多猴子竟是想要借機搜查武威侯府麼?
  正想著,就見韓閬抬頭朝她看過來,問道:「距離猴園最近的是誰的院子?在哪個方向?」
  尚宛妗心裡一動,立即朝著東南方向指了指,道:「是岳姨娘和顧姨娘住的白知院。」
  韓閬身後的五個侍衛立馬朝著東南方向而去。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尚知章來不及阻止,氣得臉紅脖子粗,不能拿韓閬怎麼樣,轉身就喝罵尚宛妗:「你出來做什麼?這是你一個正經的小娘子該來的地方麼?」
  尚宛妗有些懵……她覺得她爹腦子可能不大好,這種時候,最重要的是找她的茬嗎?真不知道他在西北那些勝仗都是怎麼打的!
  錦王爺不理會暴怒的尚知章,心裡泛起一股子得意來……他家尚大大就是這麼的聰明,什麼都不知道呢,就知道該怎麼配合他!
  尚宛妗聽著尚知章那話,想了想,哦了一聲,道:「那女兒先回漱春院了。」
  然後竟真的轉身就走了。
  尚知章一口氣憋在胸口,轉頭狠狠的瞪了尚奚舟一眼……有這麼一雙兒女,他簡直要折壽十年!
  尚奚舟無緣無故被瞪了一眼,覺得自己稍稍有些委屈,又見錦王爺沒有需要自己的樣子,於是開口道:「父親,兒子今日的功課還未做完,就先回鶴鳴院了。」
  說完這話,跟在尚宛妗身上便離開了猴園,假裝沒有看到尚知章臉上的不悅。
  到了花園,尚奚舟追上尚宛妗,道:「元娘且等一等。」
  尚宛妗頓住腳步,扭頭看了一下,並沒有閒雜人等,於是問道:「哥哥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嗎?」
  尚奚舟猶豫了一下,到底開了口:「錦王殿下今日來得古怪,那猴園的猴子也死得奇怪,我有些看不透這事兒,元娘怎麼看?」
  尚宛妗心裡揣著一半明白一半糊塗,她不想影響了哥哥,於是開口就全是糊塗了:「錦王爺做事,有哪件是別人看得透的?哥哥與錦王爺相交一場都看不明白,宛妗怎麼看得明白呢!」
  「說得也是。」尚奚舟點了點頭,覺得自己問得有些莽撞。
  尚宛妗又道:「錦王爺來武威侯府有什麼目的,做了什麼,都不是哥哥能阻止的,也不是沖著哥哥來的,哥哥何苦多想?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多做一篇文章。」
  尚奚舟聽了這話眼睛一亮,有如醍醐灌頂:「你說得對,是我想岔了!」
  尚宛妗一番話說得尚奚舟心裡開闊了許多,當下也不多說,直接跟尚宛妗告辭,就回了鶴鳴院研習起功課來。
  尚宛妗則帶著錦書回了漱春院。剛到漱春院門口,就遇到了朝外走的澍香。錦書皺了皺眉:「不是叫你看著屋子嗎?」
  澍香也沒想到剛出院子就遇到了自家小姐和錦書姐姐,臉上帶著被抓包的尷尬,又怕尚宛妗和錦書誤會,趕緊解釋:「澍荷幫婢子看著呢!」
  澍荷素來澍香要穩重一些,錦書一聽她這話,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於是笑著跟尚宛妗打趣澍香:「小姐快罰她,澍香哄了澍荷幫她看屋子,自己要去猴園那邊看熱鬧呢!」
  澍香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正要跪下來認錯,就聽到尚宛妗笑了一聲,道:「我又不是不許你們玩,只要不耽擱了漱春院的事情,想看什麼熱鬧就去看什麼熱鬧吧!」
  錦書聰慧,立馬反應過來尚宛妗的意思,於是對松了口氣的澍香道:「小姐體恤,你可不能當作以後偷懶的藉口。這會子要看熱鬧就趕緊去看吧,看完了,也回來跟我和小姐講講有多熱鬧。」
  澍香歡喜的謝恩,然後快步朝著猴園的方向跑去。
  錦書看著歎了口氣,然後轉頭對尚宛妗道:「小姐就是太慣著她們了,年紀都不小了,澍荷還好,澍香這性子這麼跳脫,跟在小姐身邊,如何能讓人放心。」
  按理說,尚宛妗這樣的侯府嫡小姐身邊至少應該有兩個大丫鬟的。桂妮去了莊子裡之後,尚宛妗身邊那個大丫鬟的缺一直沒有補上來。
  桂妮跟著顧盼雪從莊子裡回來之後,就被顧盼雪留在了留霞閣伺候尚宛儀。尚宛儀身邊沒有得力的大丫鬟,顧盼雪拿心疼女兒說事,就算桂妮的爹娘是常青院的人,也說不出個什麼來。自然是不能再回到尚宛妗身邊了的。
  尚宛妗不提,尚老夫人樂得省一筆錢。她身邊不但大丫鬟不夠,就連二等丫鬟、三等丫鬟也是不夠數的。
  好在尚宛妗身邊事情不多,下面的人又都不是偷懶耍滑的,所以使喚起人來也不至於捉肩見肘。
  錦書作為尚宛妗的大丫鬟,要考慮的就比別人多了。她擔心自己哪天出了什麼事情別人照顧不好尚宛妗,所以對澍荷和澍香要求格外嚴格。
  尚宛妗知道她所想,拍了拍錦書的手,勸道:「你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頓了頓,她又道:「等哥哥有了功名咱們搬出去之後,我就多買幾個丫鬟,你想怎麼調教就怎麼調教,好不好?」
  錦書失笑:「小姐慣會哄人開心……婢子又不是喜歡在小丫鬟面前抖威風的人。」
  澍香這回熱鬧也沒有看多久。
  尚宛妗回到房間,醫書才翻了七八頁,她就一臉遺憾的回來了。
  尚宛妗抬起頭來笑她:「被侯爺攆回來了?」
  澍香搖了搖頭,然後道:「那倒不是,只是接下來的熱鬧看不成了。」
  說到這裡,她臉上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湊到尚宛妗跟前來:「小姐,你猜一猜,白知院裡面有什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8:35

第三十九章

  「有什麼?」尚宛妗隨口問道。心裡卻是想著,她之前懷疑白知院裡面藏了人並沒有什麼事實根據的,只是直覺不對勁,所以才想著讓韓閬的人去探一探。沒想到竟真的有人!
  澍香一臉激動,道:「那殺猴子的賊人,就藏在白知院裡面!」
  就是因為有那五隻猴子在,旁人才不敢隨意去白知院,他們又怎麼會殺掉猴子們呢!尚宛妗心裡不以為然,臉上卻做出吃驚的模樣來:「你看到了?錦王爺的人抓住他們了?」
  「那倒沒有!」澍香有些遺憾,覺得自己要是剛剛再跑快一點,應該就能看到了。不過,她打聽了一圈,就算沒看到,該知道的細節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她一本正經的說給尚宛妗聽:「錦王爺的人還沒到白知院,那白知院裡面的賊人許是聽到了風聲,立馬就翻牆想要逃竄。他們應當不是普通的賊人,身上是有功夫的。其中一個似乎受了傷,被別人背著,眨眼功夫幾個起落,就出了侯府的後牆。錦王爺的人追了上去。」
  尚宛妗這下是真的吃了一驚了:「他們……一共有幾個賊人?」
  澍香道:「據說好像是七個,錦王爺說那七個賊人有些像前段時間通緝的汪洋大盜,殺人劫獄七魔王,說這是一個大案子,叫侯爺別管了,交到他手裡。然後就匆匆走了,似乎是要親自去追那七個賊人。」
  她說完又問尚宛妗:「小姐,他們真的是殺人劫獄七魔王嗎?」
  尚宛妗搖了搖頭:「我如何知曉,錦王爺說是,或許就是吧!」
  心裡卻覺得奇怪得很,韓閬當時上一刻還在說服尚知章把猴案交給他,下一刻立馬就讓人去搜查白知院了。這中間幾乎沒有停頓,在場的下人又沒有離開的,白知院裡面的賊人是如何提前得到消息逃跑的?
  再說,七個人躲在白知院裡面,顧盼雪又不能出門,從哪裡給他們弄那麼多口糧又不引起府中眾人懷疑?
  尚宛妗思考良久,都沒有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下次見了錦王爺就什麼都清楚了。尚宛妗心裡想著。然後繼續看自己的醫書。
  接下來這段時間她又開始把自己拘在漱春院不出門了,只早上武成院的請安去應付一下。當然,尚知章也不愛看到她來自己面前晃悠,於是堅持了幾日之後,就不耐煩的借著尚宛妗胳膊需要休養的藉口取消了每日的請安。
  一直到尚知章壽辰的前一天,尚宛妗才從一堆藥方中抬起頭來。而她吊著的胳膊,終於可以放了下來。
  余萬看著尚宛妗確定下來的兩張藥方,目瞪口呆,一雙手,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尚宛妗不說話,等著他回過神來。
  大概過了一刻鐘的樣子,余萬才終於想起寫這藥方的人來,他激動道:「這藥你試過了嗎?」
  「余大夫之前不是叮囑宛妗不要隨便把藥方用在人身上麼!」尚宛妗抿了抿嘴,道,「會死人的。」
  她說這話倒不是嘲諷余萬,而是真的這麼認為的……比起醫術,她懂的更多的是毒術,研究出來的藥方,沒有杏林老手認可,她根本不敢用在人身上。
  聽尚宛妗這麼說,余萬的情緒才稍稍冷卻了一些,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尚宛妗:「尚大小姐,你把這藥方給余某,餘某回去試一試可好?這藥雖未用在人身上,可這藥材的搭配、劑量,單從藥性來看,似乎真的能達到你之前的要求!若這藥方真的能行,那可真是救命的仙丹啊!」
  他太激動了,不等尚宛妗回答,又開始自言自語:「尚大小姐真是天才,你若是學醫術,過個十幾年,這全天下的神醫,只怕都比不上你……不,現在已經比不上了。這兩張藥方若是真的能用,單憑這兩張藥方,你就可以名垂青史了!」
  「配出絕絕的藥方也就罷了,居然還配出兩張來!」余萬看著尚宛妗,心裡充滿了豔羨。他從醫幾十年,怎麼就沒有想過這般用藥!
  或許就是要尚宛妗這種入行未深的初生牛犢,才會這般大膽的用藥!余萬轉念一想。
  尚宛妗本來對自己的這方子挺自信的,可從余萬口裡說出來這事情似乎是很難,天下的神醫都做不到,她心裡又惶恐起來。
  她不過是從藥性喝毒性兩個方面入手,自以為達到一種微妙的平衡就可以研究出自己想要的方子來,難道這些都是她自以為是?
  尚宛妗抿了抿嘴,神情變得有些擔憂:「余大夫,你單看覺得這藥方有幾成的可能能用?」
  「九成!」余萬想也不想就道,似乎對這兩張方子很自信。
  對於一個做了幾十年大夫的杏林好手而言,配不配得出一張驚世駭俗的藥方不好說,但是一個藥方擺在他們面前,能不能用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每一種藥的藥性、毒性、不同劑量對別的藥材的影響、對人體的作用,他們都爛熟於心。
  沒有給出十成的答案,是因為余萬素來是個謹慎至極的人。
  尚宛妗眼睛一亮:「真的?余大夫莫哄我!」
  余萬嗤笑一聲:「餘某哄你一個小娘子作甚!」他嘴裡說這話,手裡還捏著兩張藥方不肯離手。
  他笑眯眯的看著尚宛妗,語氣中帶了幾分誘哄:「不如你跟我學醫術……我也不占你便宜做你師父了,咱們相互討教。」
  尚宛妗心情好,又感念余萬相助的恩情,於是立馬就開口答應了下來:「好呀!」
  然後她一臉遺憾:「其實宛妗想跟余大夫拜師的。」
  「餘某教不了你。」余萬擺擺手,一臉遺憾的打量著尚宛妗,「教不了你。」
  杏林一行有自己的規矩,他若是那種壞了良心的大夫,趁著尚宛妗不懂規矩,收了徒,她日後就算知道了規矩,師道在上,她也奈何不了他。可他是一個少有的把良心看得比聲名遠播還要重要的大夫。
  余萬看著尚宛妗,正色道:「尚大小姐,你且記著餘某的話,除非是太醫院的院判,誰收你為徒都是別有用心,你一個都不能答應。」
  尚宛妗聽了這話,第一反應是太醫院的院判難道就沒有沽名釣譽之徒了麼,比如陸展沉。第二反應則是余大夫是真心對她好的,相比之下,她那些自私的小心機,就顯得太上不得檯面了。
  學徒出師之前,一切本事都算做師父的本事。尚宛妗上輩子跟在陸展沉身邊那麼多年,這點子規矩還是懂的。她主動提出想拜余萬為師,除了想要學習醫術,更大的目的,則是想要給余萬一些好處,「賄賂」他替自己保密。
  她配出這兩道精妙的方子,靠的主要是對藥材毒性的掌控以及《天鄞論》裡面的啟發,在醫術一道上,她卻還是過蹣跚學步的孩童。只是兩張藥方一問世,誰會信她醫術不精?到時候有哪位貴人找她看病,她又該如何推諉!
  遠的不說,單說這病太子,當今聖上可是滿天下給他尋神醫。
  尚宛妗臉一紅,覺得自己有些愧對余大夫待她的真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8:46

第四十章

  余萬卻絲毫不覺,自己拿著兩張藥方樂了半天,然後開口道:「這方子不管有用無用,你如今連望聞問切都不會,還是不要公開的好。且先瞞著,等過個幾年十幾年,你在這一道上羽翼頗豐,再宣之于世,方是送你上青雲的好風!」
  尚宛妗年輕,又身世堪憐,余萬沒忍心告訴她,就算他現在跟全天下的人說這藥方是她研究出來的,只怕信的人一個巴掌都數不出來。
  余萬的提議正中尚宛妗的下懷,心裡對余萬更是感激,連忙答應了下來,然後又道:「若真的能用,也不必瞞著大家,到底是造福於民的事情……只瞞著寫藥方的人便是。」
  余萬聽她這麼說,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是造福於民的事情,可大部分人得了這樣好的方子,只會奇貨可居謀取利益,根本不會考慮到百姓!尚大小姐身在泥淖,倒有一顆醫者仁心。余萬手裡摩挲著藥方的邊角,越發覺得自己眼光獨到,沒有看錯人。
  尚宛妗壓根沒有想到余大夫會這麼想,她這麼說,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給余大夫一些好處罷了。手裡有兩個別人沒有的好方子,縱然不知曉寫這方子的人是誰,也能讓余大夫的醫館名氣更大一些。
  兩人心思不一,卻因為想岔了路,看對方越來越順眼,越來越欽佩起來。
  余萬雖然是大夫,身為男子,也不好在尚宛妗的閨房久待,催著尚宛妗給兩張藥方分別取了名字,就起身告辭……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試一試這藥方了。
  第二天便是尚知章壽辰。平日裡尚知章不願意看到尚宛妗,尚宛妗也不願意去請安,今日卻不行。
  她一大早就換了身端莊大方的衣裙,然後讓錦書把給尚知章準備的壽禮取出來,一同前往武成院給尚知章請安祝壽。
  剛到武成院門外,就遇到了尚知章,兩人一同進去。尚知章也剛起沒多久,穿了身簇新的褚色長袍,袖子上繡著福壽無疆,下擺上繡著祥雲仙山,腰間束著一條串了三塊上好寒玉的腰帶,掛著五蝠絡子。鐘雪盈正笑盈盈的親自替他擦手。
  猴園事件之後顧盼雪似乎受了驚嚇,每天神色惶惶的,一開始尚知章還哄兩句,見她還不見好就收,也不耐煩了。加上鐘雪盈這些日子曲意討好,一顆心慢慢的就開始往鐘雪盈身上放。
  鐘雪盈見狀,更是心喜,想著要孩子的事情,便越發的對尚知章好,使出渾身解數把他留在自己身邊。
  尚宛妗請安拜夀的時候看到尚知章腰間掛著的五蝠絡子,心裡想著,這應該是鐘雪盈親手給他打的了。
  尚知章就是再不喜歡這一雙兒女,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為難他們,於是神色冷淡的聽他們說完祝福的話,擺擺手,讓他們起了身。
  尚奚舟和尚宛妗分別送上自己準備的壽禮。尚奚舟準備的是兩塊絕品的含煙墨,這種含煙墨用來寫文章好,用來畫畫更是好得不得了,許澤愷就曾經發出「易千金裘,難尋含煙墨」的感慨,基本上是有價無市的東西。尚奚舟得來這兩塊含煙墨也是極不容易的。
  可尚知章不畫畫,也不寫文章,自然是看不上這花了心思的含煙墨了。
  尚宛妗送的東西就隨便多了,是南極老人星的雕像,不大,一個手掌就能攥住,卻是純金的。尚宛妗前幾日發愁不知道送什麼好,錦書翻了半天箱籠,翻出個這個來,都不記得是哪裡得來的了。尚宛妗一想,正好應景,別人看了也不好說什麼,於是就大手一揮,讓錦書拿到金銀鋪子洗了洗,換了新的錦盒裝了,給尚知章送了過來。
  尚知章雖然不甚看中黃白之物,卻覺得這個純金壽星比尚奚舟獻上的含煙墨要好多了。
  尚奚舟看著尚知章的表情,心裡默默的歎了口氣,轉頭看到絲毫不關心尚知章反應的尚宛妗,心神一震,又豁然開朗起來。
  尚知章還沒來得及讓人把純金壽星和含煙墨收起來,就聽到丫鬟在門口大聲稟報道:「顧姨娘、嶽姨娘、二小姐、三小姐來了!」
  大家都打扮得光鮮亮麗,還沒開始拜夀,尚知章已經歡喜起來,臉上有了笑容。尚宛儀準備的壽禮是親手繡的金剛經,尚宛逑準備的壽禮是親手畫的百壽圖,尚知章看了,更滿意了。
  他覺得要這樣的禮物才能表達孩子們的孺慕之情!
  尚知章扭頭看了眼尚奚舟和尚宛妗,眼神有些冷……這兩個孩子也不知道跟誰學的那些德行,簡直是來跟自己討債的災星。
  正想著,就見一個小廝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行禮之後稟報道:「舅老爺快到門口了!」
  舅老爺!是哥哥來了!鐘雪盈面上一喜。
  然後扭頭對尚知章道:「侯爺,哥哥定是惦記著侯爺,所以這麼早就來了。妾身去迎一迎哥哥可好?」
  尚知章還沒說話,那小廝就急了:「夫人,不是鐘家舅老爺!」
  不是鐘家舅老爺,還有哪個舅老爺?鐘雪盈好險就問出聲來了,好在曲嬤嬤及時拉了一下她衣袖,回過神來,把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
  尚宛妗和尚奚舟對視一眼,不是鐘雪盈的哥哥,那定然是他們娘親的哥哥了。只是顧家一共三個舅舅,不知道這次來的是哪個舅舅,還是都來了?
  尚宛妗扭頭去看顧盼雪,只見她也有些吃驚,心裡便明瞭了,舅舅來錦都,顧盼雪是不知情的。也就是說,這件事不在她們的預估範圍之內。
  顧家是彭州那邊的大家族,與尚家不同,顧家是傳承了幾朝幾代的詩禮之家,雖然遠離廟堂,卻深受歷朝皇帝喜愛。尤其是當今聖上齊宣帝重文輕武,更是喜歡這些讀書人。
  尚知章再不喜歡尚奚舟和尚宛妗這一雙兒女,也不敢冷落了顧家老爺。
  尚宛逑的母親是顧盼霜身邊的丫鬟,尚宛儀的母親顧盼雪是顧家的庶女,可以說,尚知章膝下所有的子嗣,都跟顧家是扯不開關係的。
  於是他強壓著心裡的不悅,抬腳朝前走了一步,然後道:「元娘、二娘、三娘、舟哥兒,跟我一起去迎一迎你們舅舅。」
  他心裡盼著來的不是大舅哥和二舅哥,這兩個人醉心學問,迂腐得不行,他也就剛成親的時候見過那麼幾次,每次都拉著他的手說要多讀書,能文會武才能真正的撐起尚家門庭。
  也沒見他們撐起顧家的門庭啊,要不是顧吟風會做生意,顧家早就敗落了。
  尚知章撇撇嘴,心裡有些不屑。
  一行人沉默著,誰也沒有說話的興致。轉眼間就到了大門口,正好看見一遛馬車停在了武威侯府門口。
  這會子府裡眾人還沒有用早飯呢!顧家人來這麼早,要麼是一早就進城了,要麼是昨天已經到了住在客棧。
  當頭的馬車二馬齊驅,馬車車轅用的是上好的青榆木,車廂外面裹著錦緞。尚宛妗看著,倒覺得跟錦王韓閬的馬車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樣華麗招眼的馬車,裡面坐著的總不會是大舅舅和二舅舅兩個讀書人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9:01

第四十一章

  果然,只見車廂簾子一掀,裡面伸出一雙指節出帶著薄繭的手來,然後便見一個二十七八的男子鑽了出來。
  尚宛妗愣愣的盯著看,然後就對上一雙含笑的雙眼。
  這人的長相明明是她毫無印象的,長得又不與誰相似,可不必誰提醒,尚宛妗就是知曉,這個人,一定是她那個據說不愛讀書愛做生意的三舅舅。
  顧吟風乾脆俐落的跳下馬車,然後笑呵呵的迎了上來,朗聲道:「姐夫,祝您福如東海,日月昌明!」
  頓了頓,又道:「十幾年未見姐夫,姐夫看起來絲毫不顯老態,比十幾年前又要威武許多了!吟風心裡羡慕不已!」
  他看了眼尚奚舟和三個小娘子:「連外甥外甥女都出落得這般不凡,果然是姐夫教子有方!」
  他這一頓誇讚沒有給尚知章謙虛的機會,尚知章聽了心裡服帖得很。要說顧家三兄弟,他也就只待見顧吟風,說話總能說到別人心裡的癢處。
  尚知章笑道:「說笑,說笑,吟風這一路辛苦了,咱們就別在這門口站著了,先進屋。」
  尚知章是三十九歲的壽辰,大齊朝有逢九年辦宴席的傳統。與整數壽辰不同的是,逢九年的壽宴只請親朋,不請好友和同僚。
  顧吟風點了頭,然後轉頭吩咐自己跟著來的那些人,道:「前面五車送到侯府庫房,後面三車送到舟哥兒的院子。」
  尚知章聞言,扭頭看了看身邊,發現機靈周到的,就只有曲嬤嬤距離自己最近,於是吩咐道:「曲嬤嬤跟著去帶路。」
  嘴裡說著這話,心裡卻有些不高興了。二娘和三娘的生母也跟顧家有關係,把東西都送到鶴鳴院去,不是故意給顧姨娘和嶽姨娘沒臉麼!
  他看了眼神色黯然的二女兒和三女兒,正要開口。
  就見顧吟風笑了笑,轉頭跟他解釋:「後面三車都是裝的一些家鄉的小玩意兒,想著錦都可能沒有,便帶了來給哥兒姐兒們玩。小娘子的院落不好讓下人們搬著東西進進出出,舟哥兒的院子倒不用擔心了。」
  尚知章聽了,到嘴邊的話又憋回去了,顧吟風這麼說,便是告訴他東西也是有二娘和三娘的份的,臉上的笑容頓時真心了兩分,那點子不愉快也消弭殆盡。
  尚宛儀和尚宛逑聽了這話,心裡也歡喜了幾分。
  顧吟風又扭頭去囑咐自己帶來的下人:「別弄錯了,第一輛馬車裡的是給舟哥兒和元娘的東西,後面兩馬車裡面的是給二娘和三娘的!」
  這下,尚宛儀和尚宛逑臉上的笑容就更燦爛了。尚宛逑趁著沒人注意,扭頭對尚宛妗做了個鬼臉,像是炫耀。
  尚宛妗倒不看重那麼點東西,她心裡在想另外一件事……十幾年沒見,這才剛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三舅舅就把在場眾人的性格摸了個清楚。別人還沒開口,他就知道別人要說什麼話了。
  三舅舅真是一個厲害的人!難怪一個人做生意能掙出那麼大的家業來。
  她正要收回目光,就見顧吟風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看到她,顧吟風的眼眶一下子有點濕潤:「這是元娘吧!」
  尚宛妗點了點頭,三個小娘子她最大,身量又最高,自然是容易認出來的。
  顧吟風的語氣有些奇怪:「真好,長得跟舟哥兒眉眼真像。」
  他這話說得有些莫名其妙,可眾人剛收了他的禮物,便不想跟他計較了。尤其是尚知章,好久沒有人說話這般對他的胃口了。
  然後便聽到一直沒有開口的鐘雪盈嗤笑了一聲。
  鐘雪盈嗤笑過後,就看到尚知章皺了皺眉頭,想著自己這段時間要對尚知章曲意逢迎的,於是到嘴邊的刻薄話,又憋回去了。
  顧吟風臉上帶著笑,似乎沒有聽到鐘雪盈的嗤笑。
  他看著尚宛妗點了點頭,一臉的慈愛:「妗姐兒,我是三舅舅,你還有印象嗎?」
  顧吟風從十二三歲的時候就開始搗鼓做生意的事情,他頑皮起來,誰都拿他沒有辦法。再加上顧盼霜心疼自己這個小弟弟,所以素來比較支持他。顧吟風十四歲開始就帶著幾個護院滿世界跑了。今天賣羊毛,明天賣螃蟹,常年不在家的。
  只是每次回到彭州,他第一件事便是到尚家祖宅看望姐姐。
  所以尚宛妗小時候也是見過她的。
  尚宛妗自然是沒有印象的,她不動聲色的扭頭看了一眼錦書,發現錦書也一臉茫然,然後恍然大悟,三舅舅就算去過尚家祖宅,那也是極小時候的事情了,等到錦書進府之後,便再也沒有來過了。
  也不知道有別的事情耽擱了,還是跟她娘親疏遠了,又或者是因為外祖母一樣的緣故。
  她腦子裡轉眼間就掠過了數個念頭,面上帶了點孺慕的笑意和生疏卻盼著親近的目光,道:「宛妗日後一定時時記得三舅舅。」
  顧吟風什麼樣的人,走南闖北,什麼樣的人都見過,會做戲的比不會做戲的人多,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尚宛妗神態間的刻意。
  妗姐兒不記得自己了,也並沒有要跟自己親近的念頭。
  這就是顧吟風自己從尚宛妗臉上看出來的。他心裡有些洩氣,有些心疼,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只好笑了笑,轉身對尚奚舟道:「小小年紀把自己身子練得這麼結實,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字,尚奚舟連忙道謝:「謝謝三舅舅誇獎。」
  說話間就到了花廳。顧吟風讓人碰上來一個描金的匣子,讓丫鬟捧到鐘雪盈面前,道:「不知道夫人喜歡什麼,就隨便給夫人挑了個見面禮,夫人不要嫌棄。」
  總不好當這人打開,鐘雪盈吩咐雀兒收了下去。臉上的神色卻沒有之前難看了。她不是不識貨的人,且不論那匣子裡裝的是什麼,單說那精美的匣子,上面又是描金又是鑲嵌寶石,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
  沒喝半盞茶的功夫,就見尚老夫人領著二夫人、尚宛宛和秦婉來了。
  尚老夫人道:「老爺子早上起來身子有些不爽利,歇著呢,二郎去酒樓問席面的準備情況了,聽說親家的三郎來了,擔心雪盈年輕,照顧不周,我立馬就過來了。」
  尚老夫人說完這話,也不顧鐘雪盈立馬就黑了的面孔,笑盈盈的問顧吟風好。顧吟風一一應答了,然後吩咐人呈上禮物,他心思細緻,給每個人都準備到了。而且每一件禮物看起來都是價值不菲的。
  尚老夫人對待顧吟風的態度更加的和善可親了。
  尚宛妗在心裡冷笑,尚老夫人這會子看著顧吟風,只怕就跟看到一隻會掉毛的金鳥一樣吧!
  聽聞顧吟風也還未用早膳,尚老夫人難得的大方了一次,乾脆吩咐了在松鶴堂擺飯,招呼大家一起過去吃。
  鐘雪盈對顧吟風印象還不錯,於是開口道:「我派人去將顧老夫人請過來吧!」
  說著就轉身吩咐自己身邊的雀兒。
  顧吟風脫口而出:「不用麻煩了!」
  「哪裡麻煩,總不好叫老夫人自己一個人在房間用膳。」鐘雪盈已經吩咐好雀兒了,轉身笑盈盈道。
  好一副武威侯府當家主母的作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9:18

第四十二章

  尚宛妗卻沒有心思注意這個,她覺得三舅舅的態度似乎有些奇怪,他剛剛脫口而出那句話的時候,臉上似乎帶了些驚恐,像是害怕什麼一樣。
  尚宛妗琢磨不出來是怎麼回事,又沒有辦法問人,只好把疑問暫時壓在了心底。對於顧吟風的一舉一動,關注得更加厲害了。
  一行人去用了早膳,尚知章帶了顧吟風去書房說事,旁的人都散了。尚宛妗琢磨著顧吟風的事情,漫無目的的跟在尚奚舟背後走。尚宛儀還沒什麼,尚宛逑卻是急了,立馬拉著尚宛儀也跟了上去。
  尚奚舟有話對尚宛妗說,所以打算陪著尚宛妗走走,消消食,一轉身卻看到身後還跟著二娘和三娘,心裡不耐,皺眉道:「等會兒府裡來人了,妹妹們就要陪著夫人一起接待來賓,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他這話是對尚宛儀和尚宛逑說的。尚宛儀不置可否,尚宛逑在西北邊關是尚奚舟唯一的妹妹,撒嬌慣了說話也就沒有顧忌,脫口而出道:「大哥哥不喜歡我和二姐姐跟著,做什麼找藉口,怎麼不讓大姐姐回漱春院休息!」
  尚奚舟聽了這話,現實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然後臉色變得古怪而難看起來。他領悟過來尚宛逑的意思了,這是擔心他貪圖她們馬車裡面的東西呢!
  尚宛妗抬頭,冷冷的看了尚宛逑一眼,對尚奚舟道:「哥哥不如讓二妹妹和三妹妹跟著一起去鶴鳴院,讓她們順便把自己的東西帶走,免得占了哥哥的地方,又受埋怨。」
  尚奚舟對尚宛妗的話頗有些言聽計從的意味,當下立馬道:「好,還是妹妹想得周到。」
  一行人繼續往鶴鳴院的方向走,尚宛逑走在後面,對著尚宛妗的背影撇撇嘴,不屑道:「自己還不是想趕緊把東西拿回去,就知道那我們作筏子當藉口!」
  尚宛妗聽得清清楚楚,並不理會她,尚奚舟正要生氣,卻被尚宛妗拉了拉衣袖。
  尚奚舟還是第一次被自己妹妹這般拉衣袖,頓時興奮不已,到嘴邊的斥責的話,也順者尚宛妗的意思,沒有說出來。
  心裡卻是想著,妹妹太善良了,不喜歡與人爭,這種性格少不得被人欺負,他一定要好好保護妹妹才是!
  到了鶴鳴院之後,尚宛逑立馬就興沖沖的打開了屬於自己那輛馬車的車廂,只見裡面堆滿了簇新的布匹、風箏、書本、錦帕等東西。
  她心裡激動得很,這些東西雖然一看就比不上送給夫人的那個描金匣子,但也很不錯啊!
  激動之後,她就把目光投向了尚宛儀的馬車……她想知道顧吟風是不是對她們一視同仁。
  尚宛儀自從從家廟回來之後,動作變得慢條斯理起來。似乎每一個舉動,都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做的。
  尚宛逑心裡有些急切,就受不得尚宛儀的拖拉,仗著自己這幾日在府裡地位的提高,轉頭對尚宛逑道:「二姐姐,我幫你打開。」
  說著一邊就伸手掀開了車廂簾子。
  簇新的布匹、風箏、書本、錦帕等,無一不是與她得到的那些一模一樣。
  尚宛逑心裡瞬間高興起來:「二姐姐,咱們是一樣的呢!」
  她說著把目光轉向尚奚舟和尚宛妗的那輛馬車。尚奚舟和尚宛妗兩個人才一馬車的東西,肯定是比不上她和尚宛儀的。這個時候若是提出打開一觀,便可以趁勢嘲笑大姐姐了。只是,嘲笑大姐姐的同時,未免會誤傷大哥哥。
  尚宛逑心裡猶豫起來。她不是蠢貨,深知自己爹爹就尚奚舟一個兒子,再不喜歡,以後武威侯府的家業還是要大哥哥來繼承。等以後自己出家了,能依靠的,也只有這個哥哥。這也是為什麼她之前要黏在尚奚舟身邊。
  正猶豫著,尚宛妗忽然開口,淡淡道:「東西讓下人拿了,回自己的院子去吧!」
  「這又不是大姐姐的漱春院,我和二姐姐就待不得了?」尚宛逑脫口而出反駁道。
  尚奚舟皺了皺眉頭:「拿了東西還不走,你們還想幹嘛?」
  他語氣有些嚴厲,小娘子臉皮薄,尚宛逑到底是掛不住,訕訕的離開了。尚宛儀更是跟尚奚舟和尚宛妗說不到一塊兒去,因此見尚宛逑走,也跟著一起走了。
  等人走了,尚奚舟正要跟尚宛妗說話,一扭頭卻發現尚宛妗正站在馬車前,看著錦書把馬車上的東西往下搬。
  錦書習武,所以力氣比許多男子還要大。顧吟風給他們兄妹二人準備的禮物與尚宛儀和尚宛逑的不一樣,是四口大箱子,箱子上也沒做標記,說是給尚奚舟和尚宛妗的,也不知哪個是給哪個的。
  箱子有些沉,錦書搬起來都有些吃力。
  尚奚舟哪裡好意思看著一個姑娘家來做這些粗活,瞪了眼目瞪口呆看著的下人們,忙親自上前搭把手。
  尚宛妗忍不住笑道:「這麼重,裝的是金條不成!」
  她開著玩笑,尚奚舟和錦書已經把四口箱子都搬下了馬車。尚宛妗上前彎腰,伸手搭上箱扣,然後就見鶴鳴院的下人們都伸長了脖子朝這邊看過來。
  尚宛妗皺了皺眉頭,若裡面裝的是不值錢的東西,府裡的人少不得更加小看她和哥哥,尚宛逑知曉了還不知道怎麼嘲笑呢!若裡面裝的是值錢的東西,財帛懂人心,武威侯府有些人就要動心思了。
  於是她收回手來,對尚奚舟道:「哥哥,先把東西搬到屋子裡去吧……左右是咱們兄妹二人的,難不成還要分個你我不成?」
  她說這話帶著調笑的語氣。尚奚舟立馬會意,隨手指了幾個下人來幫忙抬,嘴裡笑道:「元娘這話不對,若是裡面裝了小娘子用的珠釵,元娘與我不分你我,難不成那珠釵還要給我用?」
  尚宛妗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樣子:「哥哥可以拿著給我哄個嫂嫂回來!」
  尚奚舟從小在西北邊關長大,也算是個粗魯漢子,平時有些大大咧咧的。可到底是少年慕艾的年紀,尚宛妗這麼一說,他立馬便臉紅了起來。
  開口的語氣就沒那麼硬氣了:「你胡說什麼……你平日裡少看些閒書!」
  尚宛妗失笑,她什麼時候看閒書了!於是有些委屈:「哥哥冤枉我!再說,我不看閒書,哥哥就不給我找嫂子了不成?」
  她這話一出來,尚奚舟臉紅得更厲害了。
  來不及多想,尚奚舟脫口而出:「就是要找,也得等考取功名之後,現在跟人家提,豈不是耽擱了人家!」
  竟然真的有了意中人!
  尚宛妗微愕,一時之間,心裡有些好奇,也有些不悅,但是更多的還是為尚奚舟感到高興:「哥哥說的是哪家的小娘子?」
  她拉了拉尚奚舟的衣袖,小聲道:「這兩個月我手裡的事情忙完了,少不得出門跟各家閨秀應酬,哥哥告訴我是誰,要是遇到有人欺負她,我也好知道該不該幫襯她!」
  尚奚舟話一出口就後悔自己說漏了嘴,自己的妹妹問自己這個問題,他心裡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紅著耳根不肯開口。
  尚宛妗拉著他的衣袖撒嬌:「好哥哥,你就告訴我嘛,我這麼周全穩重的人,難不成還會壞你好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9:34

第四十三章

  頓了頓,她又道:「說不定我還能幫你打聽一下對方對你的印象呢!」
  尚奚舟聽她這麼說,就有些猶豫了,猶豫了半天,到底還是透露了一絲口風:「對方對我印象應該還不錯,而且是折塵兄給我介紹的人,應該是個好姑娘。」
  折塵……韓駱雙!尚宛妗吃了一驚。然後一琢磨,就放下心來了。她不相信誰,也不會不相信韓駱雙的。韓駱雙對她來說,就是她上輩子唯一的一縷光。
  見尚宛妗終於沒有追根究底問下去了,尚奚舟終於松了口氣。只是轉念一想,他心裡又有些不安起來。
  韓折塵給他介紹的不是別人,是他的表妹,鐘家的一個庶女。只是,且不說一個庶女是不是配得上自己的身份,鐘家的嫡女是自己的繼母,自己若是娶了鐘家的庶女,輩分也就亂了。
  所以尚奚舟一直在拒絕韓折塵。
  然而,韓折塵時不時的跟他念叨,他的那個表妹今年剛及笄,知書達理才貌雙全性格溫婉善良體貼,是難得的奇女子,若不是因為庶女的身份,只怕早就一家好女百家求了。又因為是庶女的緣故,她在鐘家日子很不好過。
  韓折塵跟尚奚舟說:「她那麼好的一個人,你若是娶了,一定能替你打理好後宅,雖然身份上配不上你,可全錦都城有幾個嫡女在品性上能比得上她?你莫要被世俗蒙蔽了眼睛。還是說,你也有嫡庶之見?」
  一次兩次尚奚舟還能不理會這話,可次數多了,心裡難免就起了漣漪。
  是啊,他考取功名之後就要帶著妹妹出府單過,鐘家庶女能替自己打理好後宅,性格好能跟妹妹處好關係,不正比被寵壞了的嫡女強麼!
  尚奚舟從來不覺得嫡女就一定是被寵壞了的,只是他在西北結交的都是喝烈酒耍長槍的直腸子,哪裡見識過嘴上跑馬的文人本領。因此便入了韓折塵的套。
  好在他規矩禮儀學得實在太好,就算是被韓折塵說動了心,已經打算考取功名之後就考慮這件事情,也沒有給韓折塵漏絲毫口風。他怕萬一這次沒考上,耽擱了人家小娘子。
  說話間已經到了房內,擺擺手讓下人都下去了,只留錦書伺候。尚宛妗這才動手打開了第一個箱子。
  然後眼睛就被閃了一下。
  尚奚舟和錦書都瞪大了眼睛!
  錦書驚呼:「小姐您剛剛差一點兒就猜對了!」
  箱子裡裝的不是金條,而是大顆小顆的各種珠子,成色都還不錯,滿滿一箱子實在是打眼得很!
  就這一箱子,已經比尚宛逑和尚宛儀的兩馬車東西加起來還貴重了!
  尚奚舟瞠目結舌:「三舅舅這是送錯了吧?」哪有送晚輩見面禮送一箱子珠子的!
  尚宛妗抿著嘴打開了第二個箱子,看清楚第二個箱子裡面的東西之後,尚宛妗立馬跟尚奚舟有了一樣的想法……第二個箱子裡面裝了滿滿一箱子的名貴藥材。
  野山參、鹿茸、靈芝、冬蟲夏草、雪蓮、何首烏……
  尚宛妗看了一下,品相居然都還不錯……該不會是顧吟風把壽禮誤給他們兄妹二人了吧!
  與尚奚舟對視一眼,尚宛妗打開了第三個箱子。然後松了口氣,第三個箱子裡面的東西雖然貴重,跟前面兩個箱子裡的比起來,就正常多了。第三個箱子裡面裝著滿滿一箱子的絲線。
  尚宛妗一邊想著,一邊伸手去摸,然後就愣住了,這是江南繡娘用來給宮裡繡錦上花的絲線!她本來是不認得這個的,可上次去挽月山莊,她看著酈陽長公主衣服上繡的牡丹出了一下神,同行的侍女見了,便跟她提了一嘴。
  「那是江南進貢的布料,上面繡的錦上花,是江南最好的繡娘熬了幾個月繡出來的,所以看起來栩栩如生。每年進貢的錦上花料子,也就夠做七八身衣裳,繡娘忙不過來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那繡花的絲線難得,就算繡娘能多繡一點,線也不夠。」
  那侍女說著還拿出一個舊荷包給尚宛妗摸了摸:「這是大前年婢子立了功,殿下賞給婢子的。」
  那手感,就跟這箱子裡的絲線一模一樣。
  三舅舅真有本事!尚宛妗滿腦子都只有這個想法了。她忽然有些不敢去打開第四個箱子了。
  尚奚舟本來驚得有些發慌,可見尚宛妗這樣,又忍不住笑了。
  尚宛妗瞪了他一眼,道:「最後一個箱子,輪到哥哥打開了。」
  尚奚舟跟她推拒:「沒事,妹妹喜歡,我就讓給妹妹打開。左右咱們兄妹二人不分你我。」
  尚宛妗一噎,然後眼珠子一轉,看到錦書,指了指錦書,道:「你去。」
  錦書失笑,倒不緊張,一邊對尚宛妗道:「三舅老爺心裡面有小姐和少爺才會準備這麼多貴重的禮物,小姐和少爺只管高興便是……」
  話還沒說完,錦書就變了臉色:「箱子裡面好像有聲音。」
  「能有什麼聲音,你聽錯了吧!」尚宛妗說得不是很有底氣。前面三個箱子已經讓她見識了顧吟風的性子,送禮送得讓人誠惶誠恐琢磨不透。
  「是有聲音。」尚奚舟側耳聽了一會兒,臉色凝重起來。
  這倒不好讓一個姑娘家上了。尚奚舟擺擺手,讓錦書扶著尚宛妗站遠點,看著她們退到了門邊去,這才伸手掀開箱子。
  然後便見到一隻雪白的動物睜著烏溜溜的圓眼睛對著他們吐舌頭。
  呵!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大家還是被嚇了一跳。
  尚宛妗回過神來,走上前去,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它的頭頂,就見它親昵的蹭起手心來。幾乎是一瞬間,她就喜歡上了這小東西。
  尚宛妗小心翼翼的把它抱出來放在地上,蹲在地上盯著看,遲疑著問尚奚舟:「這是狗吧?」
  尚奚舟第一次見她這副樣子,忍不住失笑,然後想了想才道:「我似乎聽人提起過,這應該是京巴狗,皇宮裡面的貴人們養的……也不知道三舅舅是怎麼弄來的。」
  他這下確定這一馬車的東西不是送給武威侯的壽禮而是送給他們兄妹二人的見面禮了。壽禮裡面怎麼可能有京巴狗!
  尚奚舟看著妹妹歡喜的逗弄京巴狗,眼裡多了股柔和,笑道:「喜歡的話,取個名字,等三舅舅那邊得閒了,去問問三舅舅這個狗要怎麼養。」
  「嗯!」尚宛妗點點頭,回過神來,然後心裡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來。上一輩子的經歷加這一輩子的經歷,顧家給她的感覺就是已經偏心顧盼雪,完全不在乎他們兄妹二人了的。然而這個時候三舅舅突然出現,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他還在乎著自己姐姐留下來的兩個孩子。
  尚奚舟神情也變得古怪起來,他跟尚宛妗想到一塊兒去了。
  正在此時,有人敲門。尚奚舟忙蓋上了另外三個箱子,錦書打開門把人放了進來,是鶴鳴院裡面的婆子,道:「外面傳來消息,說韓公子來了,夫人請大少爺出去作陪。」
  應當是韓折塵了。
  尚奚舟點了點頭:「就說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婆子答應著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9:44

第四十四章

  尚宛妗笑著道:「哥哥,別的東西都放在你這裡,京巴狗給我抱回去玩好不好?」
  尚奚舟哪有不應允的,當即點了點頭,又道:「別的東西也都是你的,不管放在哪裡,都是你的。」
  尚宛妗失笑:「哥哥剛剛還跟我說不分你我呢!」
  說完就親自抱了京巴狗要走,誰知她抱的方式不對,京巴狗不舒服要掙扎,只好遞給了錦書。剛走到門口,尚宛妗忽然轉身問道:「韓三公子給哥哥介紹的是哪家的小娘子?」
  尚奚舟一時不防,脫口而出:「是他的表妹,鐘家庶女。」
  「鐘家庶女?」尚宛妗嚇了一跳,然後問道,「哪個鐘家庶女?」
  尚奚舟張了張嘴,這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然後耳根有些紅,看著妹妹那個樣子,突然就覺得有些羞愧。
  繼母對妹妹那麼差,他卻惦記上了繼母的庶妹,這個說出來,怎麼都是理虧的。
  半晌,尚奚舟呐呐道:「我尚未跟折塵兄透露這個意思,妹妹若是不喜歡,我之後就像以前一樣拒絕好了。」
  尚宛妗心裡一下子亂得很,也不回漱春院玩京巴狗了,抬腳走到尚奚舟身邊,示意錦書把門關上,然後沉聲問道:「哥哥,韓三公子給你介紹的是鐘家哪一個庶女?」
  尚奚舟這個時候還記著要維護人家小娘子的名聲呢,因道:「妹妹不喜歡,以後我不提這件事便是,這都是折塵兄和我的意思,與人家小娘子沒有干係,說出來平白壞了人家的名聲,我豈不是愧疚難當。」
  誰知尚宛妗並沒有因為尚奚舟這話打消追問下去的念頭,臉色反而變得更加難看起來。尚宛妗道:「哥哥,你還不信我麼?你的話進了我的耳朵,我何曾說給別人聽過?哥哥,你就告訴我,韓三公子介紹給你的那個鐘家庶女,閨名是不是叫鐘雪姣?」
  尚宛妗一下子變得強勢起來,尚奚舟就下意識的點了頭:「是。」
  等回過神來,才趕緊問道:「妹妹如何知道是鐘……雪姣小姐?」
  尚宛妗冷笑起來,聲音變得有些尖厲,把京巴狗給嚇了一跳,使勁兒的往錦書的懷裡鑽。錦書哭笑不得,一邊注意著京巴狗這邊,一邊又小心觀察著尚宛妗的神色,滿臉擔憂。
  「妹妹?」尚奚舟也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看著尚宛妗,「你……」
  「哥哥!」尚宛妗打斷尚奚舟的話,收斂了笑容,正色道:「我要你答應我,以後無論如何也不會娶鐘雪姣過門,你願意嗎?」
  尚奚舟怔愣了一下,覺得有些奇怪,尚宛妗是個謹慎的人,素來不回插手別人的人生。之前聽說他有要娶的人了還為他高興呢,怎麼聽說是鐘雪姣就反應這麼大?
  難不成鐘雪姣什麼時候欺負了妹妹?尚奚舟狐疑,開始琢磨尚宛妗僅有的那幾次出門的狀況。
  尚宛妗見他不說話,便以為他是不願意了,心裡有些失望,卻不肯就此甘休,她開口問道:「哥哥很喜歡鐘雪姣麼?」
  「那倒不是,連人都沒有見過,如何談得上喜歡。」尚奚舟回過神來,見尚宛妗神色有些不好,連忙道,「妹妹莫怕,以後我離她遠遠的便是。」
  尚宛妗有些詫異:「哥哥不喜歡她,為何就做了要娶她的準備?」
  尚奚舟聽了這話,還沒開口,耳根就又紅了:「折塵兄說她才貌雙全溫柔和善,適合給我打理後宅,我想著等搬出去以後,總得有人操持這個家,你也是要跟著我走的,她性子和善,就不會欺負了你去。」
  尚宛妗瞪大了眼睛,心裡的失望消失殆盡,然後還來不及高興,就升起一股憤怒來:「人家說適合給你打理後宅,你就真的動了娶回來的心思?他說鐘雪姣才貌雙全溫柔和善你就信了,哥哥,你是不是傻?」
  尚奚舟神情有些尷尬,然後辯解道:「折塵兄自己是個光風霽月的人,人品文章錦都城的少年郎誰比得過他?他何苦來騙我?」
  尚奚舟這話一出來,尚宛妗就愣住了。是啊,韓折塵光風霽月人品錦繡,怎麼會拿哥哥的終身大事開玩笑呢?
  尚宛妗心裡狐疑起來,韓折塵好好的學問不去做,怎麼給自己的表妹找起如意郎君來了?上次在挽月山莊見到鐘雪姣,才能是沒機會見識,可那溫柔和善四個字,是如何也不該用在她身上的啊!
  再說了,鐘雪姣長得還沒有哥哥好看呢,也好意思說她是才貌雙全?
  尚奚舟和尚宛妗面對面站著,都沉默了起來。
  錦書見狀,覺得自家小姐關心則亂,說話的語氣有些不管不顧,怕尚奚舟因此誤會疏遠了她,錦書連忙解釋,對尚奚舟道:「大少爺,那鐘雪姣實在不是良配,性子刁鑽古怪著呢。小姐是為您好,您可千萬別因此怪罪小姐。」
  「我怎麼也不會怪罪自己的妹妹的。」尚奚舟搖了搖頭,然後皺眉問道,「你們遇見過她?她欺負元娘了?」
  錦書正要開口,尚宛妗忽然出聲阻止了她,道:「哥哥,既然你不喜歡鐘雪姣,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她再厲害也不過是個養在深閨裡面的小娘子罷了,能把我如何?這小娘子之間的事情說給哥哥聽了,哥哥一個大男人難道還能攙和進來不曾?」
  尚奚舟一噎,他雖然覺得尚宛妗說得很有道理,可心裡想到這個人曾經欺負過自己妹妹,就是高興不起來。
  更重要的是,尚奚舟眉毛都快擰成一股繩了:「元娘,你說,折塵兄為什麼要跟我說她才貌雙全溫柔和善?他又不是那嘴上能跑馬的冰人,何苦要在我面前說這些假話,慫恿我把人娶回來?」
  尚宛妗愣住了,她實在是找不到韓折塵這麼做的理由。
  尚奚舟擺擺手:「不管了,韓折塵是鐘家的親戚,鐘家跟武威侯府是親家,今天父親壽辰,韓折塵肯定是要來的,我到時候問問他好了。」
  「你如何問!」尚宛妗哭笑不得,「難道跟他議論他的表妹?」
  尚奚舟神情一僵,立馬覺得自己考慮不夠周全。他嘿嘿一笑,看著尚宛妗:「那妹妹說應該怎麼辦?」
  尚宛妗琢磨了一下,道:「他以後再提這件事,你只管跟以前一樣拒絕就好了。他什麼心思,咱們弄不懂,也沒必要弄懂,左右不把人娶回來便是。」
  尚奚舟點了點頭:「元娘放心。」
  尚宛妗之前就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松了下來:「我有什麼好不放心哥哥的。」
  說完之後,就出了門離開鶴鳴院,回到了漱春院。
  她心裡有些亂,可回漱春院這一路,她居然還有心思把京巴狗的名字給想好了。尚宛妗隨手揪了根草去觸京巴狗的鼻子:「你身上這麼多毛,以後就叫毛毛狗好了。」
  京巴狗本來就是聰明伶俐善於討人歡喜的品種,尚宛妗這麼一說,也不知道它是聽懂了還是怎麼的,居然一本正經對著尚宛妗張著嘴吊著舌頭點了點頭。
  回到漱春院之後,她還在琢磨韓折塵這麼做的動機。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19:56

第四十五章

  都說情深不壽,錦書見不得自家小姐整日裡想這個想那個,她心疼,於是把毛毛狗推到尚宛妗面前:「小姐陪它玩一會兒,也不知道在箱子裡待了多久,婢子去給毛毛狗弄點吃的來。」
  尚宛妗回過神來,看著毛毛狗烏溜溜直轉的圓眼睛,問道:「你知道它吃什麼?還是問了三舅舅再說吧……這是一隻小奶狗,脆弱著呢,三舅舅可能是看中馬車快到侯府了,才把毛毛狗塞到箱子裡面去的。」
  「那也準備點吃的,都這麼一大早上了。」錦書笑道,「京巴狗該吃什麼,婢子不知道,可小奶狗能吃什麼,婢子還是知曉一點的。」
  尚宛妗想了想也對,於是讓錦書去了,自己把毛毛狗放在案桌上,自己坐在椅子上趴著逗它。
  小奶狗有些胖乎乎的,又短又小,明明是憨態可掬的樣子,偏生一雙眼睛長得很有靈性,像是隨時都在抖機靈。尚宛妗越看越覺得喜歡。
  沒一會兒,錦書就用一個土碗端著一碗羊奶進來了,應該是已經去過膻味,所以不算難聞。
  毛毛狗聞到了奶香味,立馬張著嘴吊著舌頭一邊聞一邊吵著錦書的方向挪去。錦書忙把土碗放在了桌子上,主僕二人就看著毛毛狗用舌頭舔著喝。
  明明之前還有精力跟尚宛妗玩,這會子喝起羊奶來,倒像是餓了好幾天似的。
  尚宛妗看著就忍不住笑。
  錦書看到尚宛妗高興的樣子,表情變得有些微妙起來。她是在心疼她家小姐,在離開彭州之前,小姐先有夫人寵著,後有蘇夫人護著,日子過得好得不行,對誰都和善,一副小孩子的天真爛漫。
  等離開了彭州,在華榮客棧發現顧姨娘的圖謀、錦繡和沈嬤嬤的背叛之後,小姐就像是一夜之間成長起來,開始步步為營尋求生機,徹底丟掉了屬於她的天真爛漫。
  錦書眨了眨眼睛,在心裡安慰自己: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麼,小姐若還跟以前一樣,哪裡還有活路啊!
  澍香和澍荷聽說來了只京巴狗,都忍不住放下手裡的事情跑來看稀奇。看著毛毛狗把一碗羊奶舔得乾乾淨淨,不由得有些驚奇。
  澍香膽子大,伸手戳了一下毛毛狗的肚子,嘖嘖道:「真能吃。」
  然後笑著對尚宛妗道:「小姐,這狗毛這麼長,等到冬天的時候,就可以給小姐暖手暖腳了!」
  尚宛妗一聽,樂了:「它負責給我暖手暖腳,那我是不是還得給它發一份月錢啊?」
  「那可不!」澍香眼睛一亮,使勁兒的點頭,「小姐給它發了月錢,讓毛毛狗存起來,等毛毛狗長大了,好拿那錢給它買個媳婦兒回來!」
  「傻不傻!」澍荷沒忍住,揪了揪澍香的胳膊,「你當這是什麼普通的狗?且不說有錢都不一定有地兒買去,就是買得到,就那點月錢,毛毛狗要存幾十年才能買回來一個媳婦兒?」
  尚宛妗噗嗤一聲樂了:「行,給它發月錢,你們幫它存起來,就算不能買媳婦兒,等咱們出去玩的時候,帶上它,總能給它買吃的吧!」
  然後抬頭一本正經對錦書道:「大管家,你可記住了,就按三等丫鬟的規格給毛毛狗發月錢。」
  錦書忍著笑點頭:「婢子記住了。」
  正說著,就見一個小丫鬟門都沒敲就跑了進來,她看到大家圍著的京巴狗時,先是嚇了一跳,然後眼睛一亮,上前兩步似乎想摸。
  錦書皺眉瞪了她一眼:「你是哪個院子的?」
  小丫鬟回過神來,眼睛不離京巴狗,嘴裡脆生生的答話:「婢子是常青院的老夫人讓婢子來通知大小姐,說是外面來客人了,叫大小姐換身衣裳過去流月廳見女客。」
  尚宛妗是武威侯的嫡長小姐,尚老夫人就算是不喜歡她,在這種時候,也不能不讓她露面。
  「我知道了。」尚宛妗淡淡道。
  小丫鬟聽了卻沒有告退,眼睛依舊黏在京巴狗身上。
  錦書有些不悅,皺眉道:「你先去稟報老夫人說大小姐換了衣裳就過去。」
  小丫鬟這才戀戀不捨的告辭。
  錦書伺候尚宛妗換衣裳,澍荷幫尚宛妗選跟衣裳搭配的首飾。澍香沒有事情做,就抱著京巴狗在那裡逗著。
  澍香忽然開口問道:「小姐,您去流月廳,毛毛狗要帶過去嗎?」她神情有些糾結,「毛毛狗這麼可愛,帶過去,來賀壽的夫人小姐們肯定喜歡。可是婢子又不捨得把毛毛狗給她們玩,要是她們看上毛毛狗了,跟小姐要可怎麼辦!」
  尚宛妗倒不擔心有人跟她要狗,她就是覺得,三舅舅就送了這麼一隻京巴狗。尚宛儀和尚宛逑都沒有,尚知章又是個偏心偏到腳踝的,把京巴狗帶過去,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事情來呢。
  於是她道:「你就留在院子裡陪毛毛狗玩吧,我就不帶過去了。」
  澍香眼睛一亮,喜滋滋道:「好,小姐,婢子保證完成任務。」
  尚宛妗就帶了錦書去流月廳那邊。她到流月廳的時候,尚宛儀和尚宛逑正與兩個小娘子談笑風生。尚老夫人、尚二夫人和鐘雪盈正在同兩個中年婦人說話。
  那兩個中年婦人打扮雖然說不上貴氣,卻也體面,應該是來參加壽宴的女眷。
  尚老夫人看到尚宛妗走進來,笑著對那兩個中年婦人道:「這便是我那大孫女,長得像她娘,性子倒不知道是隨了誰。比不上你們家的女孩子。」
  然後對尚宛妗道:「這個是我堂侄女,你叫姑媽,這個是我表侄女,你叫表姑媽。」
  尚宛妗在外人面前不會丟了自己侯府嫡女的形象,順著尚老夫人的話,笑盈盈的點了頭:「姑媽,表姑媽。」
  兩個中年婦人看到尚宛妗都有些發愣,然後面上一喜,熱情極了。表姑媽上前便拉住了尚宛妗的手,撫摸著尚宛妗的手背:「好孩子,是個好孩子。」
  然後她扭頭去看姑媽:「我一看這孩子就知道她跟我有緣。」
  姑媽笑道:「呸,你個沒臉的,我倒覺得妗姐兒跟我有緣。」
  尚宛妗見她們舉止古怪,心下狐疑,不動聲色的抽回手來,笑道:「兩位姑媽說笑了。」
  「這如何是說笑!」表姑媽笑呵呵的開口,道,「每次與姨媽說起你,我都說……」
  「瓊娘!」尚老夫人忽然開口,語氣中帶了幾分警告。
  瓊娘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止住了接下來要說的話,訕笑道:「姨媽莫怪,是瓊娘口無遮攔。」
  尚老夫人的臉色這才好了些,指著尚宛儀旁邊,對尚宛妗道:「去跟你妹妹們坐在一起吧!」
  尚宛妗應了是,然後帶著錦書坐過去在尚宛儀身邊坐下。尚宛儀柔柔弱弱的喊了一聲「大姐姐」算是打招呼,尚宛逑卻是冷哼一聲,沒有搭理尚宛妗。
  同她們二人坐在一起說話的兩個小娘子,看到尚宛妗來了,倒是止住了話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尚宛妗。
  稍大點的那個有些內斂,抿著嘴兒對尚宛妗笑,心裡琢磨著要怎麼打招呼,年齡稍小的圓臉小娘子則有些大大咧咧,見尚宛妗坐下了,就笑嘻嘻的開口,道:「這位是妗大表姐吧?我閨名是黃悠,我母親你叫表姑媽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20:07

第四十六章

  有她開頭,那個稍大點的就松了口氣:「我叫顧菱,今年四月的時候及笄,我母親你叫姑媽的,聽說你還沒有舉辦及笄禮,該叫我一聲表姐的吧!」
  尚宛妗心思百轉,面上卻是一派柔和,笑眯眯的跟她們打招呼:「悠表妹,菱表姐。」
  尚宛逑見剛剛還跟她有說有笑的黃悠和顧菱這會子跟尚宛妗說上話了,心裡有些不高興。故意開口道:「悠表姐、菱表姐,剛剛說到挑的指法,原來你們先生教導的竟是拇指步靠麼?彈起來的時候,不會覺得奇怪嗎?」
  她故意挑尚宛妗沒來之前的話題說,便是想要把尚宛妗排擠在外的。
  尚宛妗不想跟尚宛逑鬧起來讓外人看笑話,因此並不理會她。
  顧菱抿著嘴兒笑了笑,道:「怎麼不奇怪!咱們這樣人家的小娘子,哪個不是打小學琴,最先學會的便是勾、挑的指法,紅先生一來,就全都打亂了。」
  尚宛逑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來。
  誰知顧菱說完這話,立馬轉頭對尚宛妗道:「妗表妹,你說好笑不好笑,我哥哥給我找了個教琴的先生,據說是寫《白川琴譜》的薛無令的後人,我歡歡喜喜的等著紅先生入府,誰知上的第一堂課,她就告訴我右手挑弦的時候拇指不要靠在食指上。」
  尚宛逑也不想想,尚宛妗是嫡女,她和尚宛儀是庶女,再加上尚宛妗的容貌比她們都出色,人家傻了才會跟著她故意冷落侯府嫡女而跟兩個庶女交好!
  尚宛妗心下了然,面上露出吃驚的神色來:「薛無令的後人何至於此!」
  「我也這麼說呢,只是尊師重道,她是哥哥給我請的先生,我也不能說她什麼。」顧菱頓了頓,道,「可我也不能聽她胡亂教導啊,若是哪日人前撫琴,豈不是鬧了大笑話!」
  「雖說要尊師重道,」黃悠皺著眉頭,道,「可也不能由著她誤人子弟,我覺得菱姐姐你還是跟你哥哥說一說的好,他別是被人騙了吧!」
  尚宛妗點了點頭,黃悠看起來大大咧咧,說起話來卻心細如塵。
  「自然是要說的。」顧菱道,「只是再過幾個月便是秋闈了,哥哥每天準備考試,我如何好打擾他,少不得再忍幾個月了。」
  然後壓低了聲音,歡喜道:「聽他們說,哥哥寫的文章拿去給學堂的先生看了,先生說哥哥這次必然會金榜題名的。我是不懂這個,或者學堂的先生只是說的吉利話,但心裡還是為哥哥高興。哥哥說要先立業後成家,他今年都十八歲了,若是未中,三年後再考就二十有一了,我娘還不得急死!」
  她們顧家是商賈之家,自古以來從商的都要被官府剝削,所以一家子都把希望放在了顧菱的長兄顧歧安身上,好在顧歧安也爭氣,小小年紀就中了鄉試會試,只等今年秋闈大放異彩。
  尚老夫人為人貪婪,早年間顧黃兩家跟尚老夫人之間走動並不多,如今也是為了給顧歧安在朝中找個靠山,這才借著尚知章的逢九壽辰湊了上來。
  尚宛妗不知道這些,只笑著道:「既然學堂先生都說了你哥哥會金榜題名,你只管等好消息便是了。」
  尚宛逑有心跟尚宛妗作對,也不多想,張口就道:「進士哪裡是那麼好中的!別中個同進士吧,那也叫金榜題名!」
  這話一出來,顧菱臉色一變,張了張嘴,指責的話卻不敢說出來。尚宛逑雖然是庶女,可她到底是這武威侯府的主子,這個時候鬧起來,吃虧的還是她。
  「三娘,你這叫什麼話!還不快給菱表姐道歉!」尚宛妗皺眉喝道,她倒不是為顧菱出頭,只是同為武威侯府的小娘子,尚宛逑說這話,丟的是整個武威侯府的臉,傳出去人家怎麼看待她們?
  「我又沒說錯!」尚宛逑翻了個白眼,嘴硬道。
  顧菱勉強笑道:「妗表妹別生氣,逑表妹直性子,她說的也沒錯。」
  尚宛妗正要開口,顧菱對黃悠使了一個眼色,黃悠會意,立馬開口解圍:「菱姐姐那裡是操心安哥哥能不能金榜題名,她這是操心安哥哥能不能娶媳婦兒呢!」
  說著,她促狹的一笑:「菱姐姐今年都十五歲了,再過三年就是十八歲,別人家的小娘子十六七歲就出了嫁,菱姐姐能不著急麼!」
  顧菱又羞又惱,她沒想到讓黃悠解圍,黃悠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幾個小娘子聽了都盯著顧菱笑,倒是把之前的不愉快給揭過去了。
  尚宛儀笑道:「菱表姐知書達理,彈琴又好,別說是十八歲,就是二十歲都有的是人來求娶呢!」
  又道:「菱表姐四月的及笄禮,只怕顧家現在的門檻已經被冰人們給踩爛了吧!」
  顧菱對尚宛儀的印象還蠻好的,聽尚宛儀打趣她,立馬湊過去作勢要撕尚宛儀的嘴,兩人笑著推搡起來,再加上還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黃悠,鬧騰起來更是拉都拉不住。
  好在屋子裡都是女眷,小娘子們這般鬧騰,也不算失禮。
  等鬧夠了,顧菱才回到自己椅子上坐下,理了理衣裳和頭髮,喘著氣柔聲道:「顧家的門檻確實被冰人們踩爛了,不過那可不是為我。」
  她說著看了尚宛妗一眼,尚宛妗被看得莫名其妙。
  顧菱笑道:「哥哥生得俊朗,又有才華,人又溫和,那些踩爛顧家門檻的冰人們,可都是為著哥哥來的!」
  黃悠撅了撅嘴,突然道:「我哥哥也厲害,等我哥哥今年秋闈中了狀元,那可是要戴著紅纓花遊街的。」
  「你也不害臊,還狀元呢!」顧菱笑著點了點黃悠的鼻子,然後對尚宛妗尚宛儀等人道,「這話咱們大家都先記著,今年的狀元要是不是黃家哥哥,咱們就拿今天這話打趣悠姐兒。」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高興,尚宛妗聯繫之前姑媽和表姑媽說的話,心裡已經猜到她們的來意了。
  顧家有兒子今年秋闈考試,黃家也有兒子今年秋闈考試,顧家和黃家都不是朝中有人的人,便把主意打到她這個武威侯嫡長女的身上來了。武威侯雖然沒有實權,侯府的爵位好歹在的。真正的世家權貴看不上武威侯府,有的是小官小吏湊上來巴結。顧黃二家,無論是誰娶了她,都是對仕途有益的。
  難怪姑媽和表姑媽都說跟自己有緣,難怪顧菱三言兩句就要扯到顧歧安身上去!
  尚宛妗心裡升起一股怒火來,她扭頭朝尚老夫人那邊看去,只見尚老夫人一邊笑著跟兩個婦人說話,一邊朝著小娘子這邊打量,顯然是知情的。
  也不知道收了人家多少好處!
  尚宛妗心裡翻江倒海的恨意,面上就有些冷了下來,看著她們說笑,不怎麼搭腔了。
  顧菱和黃悠一直注意著尚宛妗呢,見尚宛妗臉色不大好,便以為是大家聊的內容尚宛妗不愛聽,於是挖空了心思琢磨別的話來講。
  尚宛妗臉色一直有些冷淡,顧菱和黃悠心裡也急了,黃悠猛的上前,抓住尚宛妗的手搖了搖,笑嘻嘻的問道:「妗大表姐平日裡喜歡玩什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20:17

第四十七章

  尚宛妗神色藏了絲不易察覺的厭惡,錦書雖然沒看出來自家小姐怎麼突然就生氣了,反應還是很快的,立即道:「黃小姐別動我家小姐的手,我家小姐之前胳膊摔傷了!」
  她語氣有些嚴厲,黃悠被嚇了一跳。
  「錦書!」尚宛妗喝了一聲,然後扭頭對黃悠道,「悠表妹別介意,她就是這個性子,一驚一乍的,我胳膊之前不小心摔骨折了,嚇壞她了。」
  黃悠哪裡敢說錦書的不是,連聲道歉。這麼一鬧,氣氛也就稍稍冷了下來,顧菱和黃悠放在尚宛妗身上的心思也就暫歇了。
  正在此時,一個小丫鬟跑進來稟報道:「老夫人,夫人,親家老太太來了!」
  顧老夫人用了早膳之後便回了漱春院,她若是過來了,小丫鬟也不用這麼急慌慌的來稟報,那來的,便只有鐘雪盈的母親,鐘老夫人了。
  尚老夫人先是起身打算出去相迎,然後不知道怎麼想的,又坐了回去,對鐘雪盈道:「這裡有客人,我走不開,你還不快去迎一迎你母親!」
  話音剛落,鐘老夫人已經到了流月廳外面了,一行人熱熱鬧鬧的往裡面走。尚老夫人起身帶著眾人迎了上去,你來我往,好一番客氣話。
  鐘老夫人今年五十有三,保養得比較好,頭上還是烏髮如雲,體型比較豐滿,跟尚老夫人站在一起,倒像是晚輩。
  她說話細聲細氣的,卻句句說到點子上面,舉止溫婉卻分寸不讓,尚老夫人以前從未接觸過這類女人,她覺得鐘雪盈是個沒腦子的蠢貨,便以為鐘老夫人也是,等真見了面,才發現對方手段不在她之下,便不敢再拿大了,反而有些小心翼翼起來。
  說到底,尚老夫人也是欺軟怕硬罷了。
  大家都見了禮之後,鐘老夫人指著自己身邊一個小娘子,笑道:「這是我侄女,韓家的五娘,前日才剛到錦都,素日裡也沒有個玩伴。武威侯府小娘子多,熱鬧,今兒個便把人帶過來了,認認臉。」
  尚老夫人一時之間沒有想到鐘老夫人說的是哪個韓家,轉頭喝尚宛妗等人:「愣著做什麼,還不快跟韓五娘打招呼!」
  尚宛妗皺了皺眉頭,心裡想著,野雞披上華羽也變不成鳳凰,那韓五娘是韓家的小姐,鐘老夫人說完那話,應當韓五娘先開口才是,尚老夫人眼都不眨就轉頭喝她們姐妹,姿態也放得太低了點。
  鐘老夫人也覺得尚老夫人有些上不得檯面,低頭的時候皺了皺眉,然後不動聲色道:「我們大人說話,你們小娘子一起玩去吧!」
  然後吩咐韓五娘:「五娘,跟尚家姐妹們要好好相處,不許拌嘴。」
  韓五娘倒是聽話,鐘老夫人話音一落,她立馬俐落的答應了下來。然後主動朝尚宛妗等人走去,一一打招呼:「尚大姐姐、尚二妹妹、尚三妹妹。」
  鐘老夫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舉動有些不妥,黑著臉對尚宛妗等人擺擺手:「你們過去玩罷!」
  話音剛落,外面不知道是誰驚呼了一聲:「韓三公子到後宅來了!」
  鐘老夫人、鐘雪盈、韓五娘俱是臉色一變,外面那人作此驚呼,顯然韓折塵不是被主人家帶過來的。別人家的後宅,一個外男,是能隨便進的麼!
  鐘老夫人不及多想,立馬吩咐韓五娘:「你去看看你哥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五娘答應著,帶著丫鬟匆匆去了。
  尚宛妗等人心裡也詫異得很,韓折塵那性子,怎麼可能闖別人家的後宅呢?難不成是出了什麼事情?
  鐘老夫人臉色已經恢復過來,轉身笑著跟尚老夫人賠罪:「怕是小孩子不懂事,走錯了地方。」
  尚老夫人嘴上不說,心裡卻鄙夷得很,韓折塵十七歲的少年郎,算什麼小孩子?難怪鐘雪盈能被養成那樣一個沒腦子的蠢貨,看來鐘太傅家的家教也不怎麼樣嘛!
  這麼一想,尚老夫人又有些得意。
  尚宛逑壓低了聲音跟尚宛儀議論起來:「韓三公子,是上次在永平伯府的暖房看到的那個韓三公子嗎?」
  尚宛妗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多說,尚宛逑撇了撇嘴,覺得尚宛儀去一趟家廟膽子變小了許多,連她都不如了!
  鐘老夫人和鐘雪盈神色既不安又憤怒,尚老夫人是個蠢的,這會子光惦記著看熱鬧,根本沒想過這是自己家的內宅,韓三公子若是闖進來了,傳到外面去,未必沒有針對武威侯府的難聽話。
  尚宛妗皺了皺眉,自己的這些親人一個比一個上不得檯面,又都是沒給過自己好臉色的,一次一次忍讓著維護武威侯府的顏面她已經很違心,難道這會子還要她拉扯一把不成?
  仔細說來,尚老夫人要一直這樣的話,她再一心為武威侯府著想,也是周全不了的。
  錦書跟在尚宛妗身邊時間長了,看人看事也透徹了許多,這會子她跟尚宛妗想到一塊兒去了,當下便拉了拉尚宛妗衣袖,小聲道:「小姐別管,到時候小姐一顆好心,人家未必領情!」
  尚宛妗輕咳了一聲,示意錦書不要說下去了。
  剛咳完,就見韓五娘紅著一張臉回來了,她眼睛還有些紅,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鐘老夫人看了眼神一厲:「這是怎麼了?他又做了什麼!」
  鐘雪盈也問道:「人呢?回去了嗎?」
  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一聲男子的輕笑,語氣微微上挑,顯得有些輕浮:「韓五小姐跑那麼快做什麼,本王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做過強搶民女的事情!」
  尚宛妗和錦書嘴角抽了抽,她們已經聽出來人的聲音,有些恍然大悟,難怪韓折塵那樣的人會做出闖人家內宅的事情來!
  然後便見錦王韓閬和韓折塵並肩走了進來……也不算是並肩走進來的,韓折塵是被韓平安提著肩膀給拎進來的。
  韓折塵雖生得文弱,卻也不矮,韓平安比他高不了幾寸,竟然能把人提著走,周圍不少人都看呆了眼。
  錦王韓閬看了眼神色古怪的眾人,或驚詫、或懼怕、或厭惡……他掃視了一圈,視線落在尚宛妗臉上,只見她已經平靜了下來,面無表情的看著這邊,就跟漠然的看與自己無關的熱鬧似的。
  鐘老夫人和尚老夫人一個有誥命在身,一個沒有誥命在身,見了錦王韓閬,都是得行禮的。
  韓閬聽著大家強忍著怒火和懼意的請安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
  笑著對眾人道:「不必拘禮,本王今日無事,尋韓折塵說話,折塵說要來給武威侯賀壽,又說要來拜訪老夫人和小姐們,本王本不想來,可折塵便要來,怕壞了折塵名聲,便跟著一起來了。」
  「明明是你……」韓折塵一下子怒了。
  「是本王什麼?」韓閬是笑非笑的看著韓折塵,「本王不過是聽說折塵兄知曉了花朝節紙條的主人,想跟折塵兄交流一下罷了!」
  這話一出來,韓折塵的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樣,然後便低垂了頭,似是默認了韓閬的說法。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20:27

第四十八章

  先前看到錦王韓閬的時候,在場的眾人都覺得韓三公子是被錦王韓閬逼迫著來的,這會子聽他們說話,錦王爺竟是陪著韓三公子一起來的。
  鐘雪盈氣得嘴唇發抖:「三郎,這地方是你能隨便闖的嗎?」
  他自己闖也就罷了,還帶了一個錦王爺!錦王爺的名聲,說不得好,也說不得壞,連朝中的禦史都不敢品評一二,他若是在內宅做了什麼出格的舉動,武威侯就是去告禦狀都沒有用!
  尚老夫人也從之前對鐘老夫人的鄙夷中回過神來,臉色難看得不行。
  韓折塵硬著頭皮給屋子裡眾人行禮,強壓著自己的性子說了不少吉利話,弄得好像他真的是進來拜訪尚老夫人等人一樣。
  他生得俊朗,刻意討好時說的話比誰都好聽,看起來真誠極了。眾人雖然生氣,倒也冷靜了不少。
  再說,有錦王韓閬這個混世魔王在,大家哪裡敢這個時候去追究韓折塵,少不得自己找話把「闖內宅」這事兒給遮掩著揭過去。
  尚宛逑是個蠢的,見眾人都「和顏悅色」起來,便真的以為這事兒風平浪靜的過去了。她的目光在韓閬和韓折塵之間猶疑,心裡想著,這傳說中惹不得的錦王爺生得倒是比韓三公子俊朗許多,可秉性看起來就不如韓三公子了。聽說韓三公子才高八斗光風霽月,他這樣的人,配什麼樣的女子都是綽綽有餘的了。
  她這般想著,扭頭看了看尚宛妗和尚宛儀,又想到,自己的這兩位姐姐容貌都是出色極了的,可惜韓三公子是夫人的表弟,輩分放在這裡,她們倒是沒有機會了。
  想罷,她頓時高興了許多。這樣的人,讓別人得了去也就罷了,讓尚宛妗和尚宛儀得了去,她豈不是一輩子不能翻身。
  尚宛逑自以為隱秘,卻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已經洩漏了不少想法。韓閬往這邊掃了一眼,臉上扯起一抹嘲意來。尚宛妗不動聲色的挪了挪步子,擋在了尚宛逑的前面。尚宛逑想得入神,倒沒有注意到。
  韓閬撇撇嘴,心裡隱隱有些失望。
  尚宛妗這個人心機是別的小娘子都比不上的,行事作風又常常出人意表,讓人捉摸不透,膽子又大得很。每一方面他都欣賞得很。現在才發現她實在是優柔寡斷得很,心腸這麼好,處處忍耐,處處為別人著想,再多心機也會被這後宅陰私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關他什麼事呢!韓閬這麼一想,心裡升起一股隱秘的怒意。說話就帶著一股火氣了:「鐘雪盈,你要教訓你表弟,回頭私下裡教訓去!本王好心來看你們,就是站著看你們鐘家家教嗎?」
  韓閬對女子從來不說重話,鐘雪盈被他這話嚇了一跳,心裡驚疑不定,轉念一想便覺得大概是自己那好表弟得罪了韓閬,現在遷怒在了自己身上。
  韓折塵事事站在鐘雪姣一邊,鐘雪盈已經很不滿了,再經過今天這件事情,心裡怒意更甚。
  在場眾人大多數都是沒有見過韓閬的,此時心裡都有些駭然,錦王爺喜怒無常,果然不是沒有根據的!
  「雪盈!」鐘老夫人神色陰沉語氣嚴厲。
  鐘雪盈回過神來,嘴裡連聲認罪,然後安排韓閬就坐。
  鐘雪盈的母親雖然有誥命在身,她自己卻是沒有的,尚老夫人又沒有將主持中饋的權力交到她手上。所以她雖然是武威侯的妻子,卻不是武威侯府的當家主母,這個時候給錦王爺安排落座,已經是越俎代庖了。
  尚老夫人被韓閬的喜怒無常嚇得有些無法思考,竟一點都沒有追究鐘雪盈的想法了。
  正在此時,門口的丫鬟大聲通報道:「四小姐和秦五小姐來了!」
  然後便聽到尚宛宛清脆的聲音:「五妹妹,咱們走快一點,聽說大姐姐早就到了,咱們去玩了,大姐姐認識了新的朋友,就不帶咱們一起玩了!」
  雖然經過上次家法一事之後,尚宛妗與尚宛宛之間生疏了許多,尚宛妗好些日子沒有帶尚宛宛一起玩了,可在尚宛宛的言辭間,她們還是親密無間的。
  然後便聽到秦婉輕柔的聲音:「好……四姐姐你走慢一點,屋子裡有客人呢,蹦蹦跳跳的成什麼樣子!」
  尚宛宛回答得理直氣壯:「就算是有客,那也是女客,我還是小孩子呢,誰會跟我計較?」
  聲音越來越近,尚二夫人聽著頭上急出一層汗來,尚宛宛早不來晚不來,怎麼偏偏這會子來了!
  錦王韓閬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紀,尚二夫人雖然不是什麼誥命夫人,在與別家夫人來往的時候,也聽說過顏太后為錦王爺選妻的事情,據說選了不少個了,錦王爺都沒有看上,這才作罷!
  做母親的自然都是覺得自己女兒最好的,儘管這屋子裡面還有個尚宛妗和尚宛儀長得最招眼,尚二夫人心裡擔心的卻是萬一錦王爺忽然看上了自家宛宛怎麼辦!
  若韓閬知道她內心的想法,只怕要氣得吐血了……尚宛宛滿打滿算,今年也才十二歲,身量還沒有張開,性格又帶著小孩子的天真稚氣,他又不是喜歡幼女的變態!
  屋子裡一片沉默,尚宛宛出現在門口,門沒有關,她一路從廊廡穿過來,都不用推門,就顏色鮮活的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裡面。
  看到屋子裡的眾人,尚宛宛哎呀了一聲,吐了吐舌頭,對著眾人福了福,眼珠子一轉,躲到尚宛妗背後去了。
  秦婉一臉尷尬,她雖然年紀比尚宛宛還小,卻不好意思跟尚宛宛做一樣的調皮的舉動,只好忍著渾身的不自在,走到尚二夫人身側,低頭垂眸站好。
  韓閬的視線又落在了尚宛妗身上,然後心裡覺得有些好玩,尚宛妗向來對人和顏悅色,對著這個主動跟她親近的堂妹卻是面無表情,倒不像是那種處處忍讓家裡人的人了。
  她平日裡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韓閬忍不住琢磨起來。
  眾人紛紛落座,只是有韓閬在這裡,之前的那些家長里短誰也不敢說了,張了張嘴,甚至覺得自己在剛剛的沉默中失聲了。
  也不能什麼都不說。
  尚老夫人當著人家娘的面也不好表露出對鐘雪盈不好的意思來,只好目光犀利的瞪向尚二夫人,讓她起個話頭,好讓場面不這麼冷。
  尚二夫人看到韓閬朝著尚宛宛的方向看了好幾眼,心裡叫苦不迭,再對上尚老夫人的視線,更是有苦沒法說。
  尚二夫人出身小門小戶,所以嫁進尚家這麼多年,一直仰尚老夫人鼻息過活。尚老夫人的指示,她不敢裝作沒看到,於是只好絞盡腦汁想說什麼比較不會得罪人。
  心裡怨恨韓折塵怨恨得要死,若不是他把這個混世魔王帶進內宅來,哪裡有這麼多事情!
  她一邊不動聲色的跟門邊的丫鬟婆子打眼色,示意她們,不拘老太爺、侯爺、二爺、大少爺,快請一個過來。一邊臉上堆著強擠出來的笑容對韓折塵道:「聽說韓三公子今年也要參加秋闈?心裡可有把握了?」
  韓折塵這會子心裡也是滔天怒火,根本不想跟人說話。可別人說話了不搭理,又不是他的性子,於是矜傲的點了點頭:「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20:39

第四十九章

  他不想說話,滿屋子的女人們卻不願意放過他,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你一言我一語的問起來。就連「聽說韓三公子寫的文章很好,用的是什麼墨」這樣子的話都問出來了。
  韓折塵有些招架不住,可這內宅又是他要「闖」的,只好耐著性子答話。
  韓閬坐在上位,身子斜倚著太師椅的扶手,右手托著下巴,一臉玩味的看熱鬧。
  尚宛妗聽著夫人們的問話,心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上一世韓折塵並沒有參加今年的這次秋闈,甚至還寫了一首什麼「富貴不是平生意,話盡滄桑歸帝鄉」的詩。他對自己的學問很有信心的,儘管遠離家鄉來都城求學,卻不想早早的入仕,只想看盡人生百態之後再入仕一展抱負。
  不想早早入仕的韓折塵在兩年後參加了春闈,成了大齊朝最俊朗年輕的狀元。
  他在兩年後會參加春闈,一來是想要來武威侯府求親,二來是,在明年的秋天,大齊朝發生了一件大事,齊宣帝震怒,朝堂內外,砍了上百名官員,又連坐了一批官吏,流放到南蠻之地,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第一次出現了無人可用的情況。齊宣帝等不及三年一開的秋闈,只好急匆匆的下旨,讓禮部擬章程開春闈。
  韓折塵不是說假話的人,他此刻卻露出了要參加今年秋闈的意思。尚宛妗把視線落在錦王韓閬身上……上輩子韓折塵與韓閬走得不近,這輩子卻經常與韓閬一起出現在大家面前,難不成韓折塵會提前參加科舉跟韓閬有關?
  不管別人對韓閬什麼印象,尚宛妗是不敢小覷了他,真把他當紈絝看的。他心裡藏的是奸還是忠,尚宛妗不管,她可以肯定的是,他心裡一定有所圖謀。既然有所圖謀就一定會招攬賢才,韓折塵就是韓閬招攬的賢才?
  尚宛妗嘴角抽了抽,那錦王韓閬對自己看上的人才的態度未免也太隨意了些。
  這局面一直到尚知章趕過來才結束。
  尚知章過去的十幾年裡,是在戰場上的累累白骨中生存下來的,身上有著殺伐之氣。他進來的時候冷著臉,大家就又不敢說話了。
  韓閬不怕他,對著尚知章的方向,隨手招了招,道:「武威侯,咱們可有些日子沒見了!你面色不如上次見面紅潤,可是身體有些不好?」
  他這話一出來,武威侯心裡怒意更甚!他哪裡是身體不好,上次面色紅潤,那都是被韓閬給氣出來的!
  尚知章雖然心裡生氣,卻也沒昏了頭,知道這些話不能說,勉強道:「本侯身子無礙,謝王爺關心!」
  「關心你是應該的。」韓閬臉上笑盈盈的,似乎一點都沒有看出來武威侯的不悅,他扭頭看了鐘雪盈一眼,挑了挑眉,「雪盈是我看著長大的,武威侯是雪盈的夫君,本王不關心你,關心誰去!」
  尚知章一口氣堵在胸口,憋悶得慌,他狐疑的看了鐘雪盈一眼,猜測著錦王爺和自己夫人之間的關係。
  他性子多疑,縱然鐘雪盈比錦王爺年長許多,他心裡也已經種下了懷疑的種子。這是韓閬沒有想到的。韓閬的本意不過是拿長輩的派頭噎尚知章不高興罷了。
  尚知章壓下心裡的不滿,開口道:「王爺,吏部的鐘侍郎已經到了,就在平林館那邊,鐘侍郎想要瞭解一下猴案的情況,王爺可否移駕?」
  他說的吏部鐘侍郎是鐘太傅的長子,鐘雪盈的長兄。大齊朝的朝堂中素有「不入六部,便不得入內閣」的說法,鐘太傅手裡雖然沒什麼實權,可門生眾多,廣布京都兩廣,把自己大兒子送去吏部,就是有讓他日後進內閣的打算。
  韓閬不把滿朝文武放在眼裡,可未來的內閣大臣的面子,卻還是要給一兩分的。
  於是他起了身,隨意的跟著尚知章一起往外走,韓折塵自然也是跟了去的。他們一走,屋子裡眾人都松了口氣。
  鐘雪盈長出一口氣,隨口道:「總算是走了……」
  「雪盈!」鐘雪盈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鐘老夫人喝止了。見鐘雪盈臉色一白不說話了,鐘老夫人這才松了口氣,笑著對眾人道:「平日裡大家總不得見,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也算是緣分了。」
  這個屋子裡面只有她一個人是誥命夫人,別人自然是願意順著他的話往下面說的。於是你一言我一語,又熱鬧了起來。
  尚宛妗也被顧菱和黃悠拉在一起說話。好在她們倆也知趣,沒有再跟尚宛妗提自己的哥哥們的事情。
  尚宛妗作為主人家,自然是不能不理她們的。於是尚宛妗一邊陪著她們說話,一邊在心裡詫異。
  一開始的時候,韓閬利用韓折塵闖進內宅來,尚宛妗便以為他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來見她一面。不然費這麼大的勁,又搭上韓折塵的名聲,總不能是吃飽了撐著瞎胡鬧吧!誰知韓閬進來之後,除了看了她幾眼,沒有找半點兒機會跟她搭話,甚至尚知章一來就跟著走了……那他來內宅到底是為了什麼?
  尚宛妗覺得,韓閬這個人,她就從來沒有看透過!
  之前見到韓閬,她心裡無比篤定他會來找自己,到時候藥方的事情就可以跟他說了,甚至還可以問一些別的事情,比如董天行現在什麼情況,比如上次的猴案到底是怎麼回事。可現在尚宛妗也不敢確認了,甚至開始琢磨,萬一韓閬不來找她,她該找個什麼樣的藉口去見韓閬。
  事實證明,韓閬雖然舉動多出人意表,可總體來說還是一個靠得住的人的。
  尚知章的壽宴結束之後,親朋們開始告辭離去,尚宛妗等小娘子陪著尚老夫人、鐘雪盈送完女客之後,就被尚奚舟叫到了自己院子裡面去,說是今日新得了幾幅字想要給尚宛妗看看。
  尚宛妗心裡一動,跟了過去,然後便在鶴鳴院看到了穿著打扮十分花哨的錦王殿下。
  鶴鳴院裡面有一片空地上種滿了杜鵑花,有緋色的,有粉色的,這會子花期正好,被花匠們連土移到了花盆裡面,擺出卐字的形狀來。
  尚宛妗到的時候,就看到錦王殿下親自打了竹骨傘,指揮韓平安把那卐字的圖案打亂,擺成了一個田字。
  尚奚舟頗有些頭疼,嘴角抽了抽,然後轉頭小聲對尚宛妗道:「他性子不好,咱們不跟他對著來,隨便幾句話把人哄回去就好了。」
  尚宛妗失笑,點了點頭。
  韓閬也不拐彎抹角,見到尚宛妗來,開口就問道:「現在藥方怎麼樣了?」
  酈陽知曉了「仙藥」的可怖之處,最近這一段時間,酈陽都在鬧著要戒了這藥,可哪裡是那麼好戒的!癮來了的時候六親不認,可吃了藥清醒之後又開始後悔自責,折騰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人已經瘦了一大圈,看起來憔悴得很。
  韓閬心疼了,所以開始著急了。
  尚宛妗也不瞞他,周圍的下人除了錦書和韓平安都被尚奚舟摒退了,她直接開口道:「藥方倒是琢磨出來了,不過不確定是否能用。我把藥方給了余萬,他去試探藥效去了。順利的話,十天之後咱們就可以試著開始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20:52

第五十章

  韓閬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是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尚宛妗還不到及笄的年紀,只是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小娘子罷了,韓閬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尚宛妗身上,就已經化身為一個賭徒了。
  尚宛妗開口問道:「王爺,若是藥方證實了藥效,您打算怎麼做?」
  韓閬道:「自然是拿人來試藥。」
  他說的這個試藥不是試探尚宛妗寫的藥方的藥效是不是如她所說,而是要試一試這個藥是不是真的能配合著讓吃了五石散的人戒掉這讓人上癮的東西。
  尚宛妗自然是聽明白了的,她抿了抿嘴沒有去問哪裡能找來那麼多試藥的人。
  韓閬扭頭看到尚宛妗的神色,忽然開口解釋道:「牢裡有不少十惡不赦的死囚,從知曉酈陽吃那藥開始,我就選了一批人到錦王府養著。」
  養在錦王府,不但給他們錦衣玉食,還給他們吃不同劑量的五石散。都是要秋後處斬的死囚,本也沒幾個月日子可過的了。
  韓閬這是在告訴尚宛妗他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情。
  等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話之後,韓閬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他做事,什麼時候需要跟別人解釋了?再說了,在別人眼裡,他本來就是混世魔王一般的紈絝,名聲爛得跟泡了一年的稻草似的,難道還怕別人覺得自己不是好人不成?
  韓閬覺得自己有些尷尬,又見尚宛妗盯著自己看,忙轉移話題,問道:「京巴狗好玩嗎?」
  「你怎麼知道……」尚宛妗瞪大了眼睛,然後看向尚奚舟。尚奚舟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跟錦王爺說過京巴狗的事情。
  韓閬挑了挑眉,笑得意味深長:「聽說你們三舅舅來武威侯府賀壽來了?他棄文從商,是一個妙人,走過的地方多,見識自然也就多了。你們儘快找時間跟他聊聊心裡話,把自己的為難之處說出來,他定然會給你們意外之喜的。」
  韓閬和尚宛妗前面說的許多話,尚奚舟都聽得一頭霧水。如今總算插得進話了,便道:「三舅舅難得來武威侯府一次,自然是要好好跟他敘舊的。至於為難之處,我們兄妹二人自己尚能解決,倒不用麻煩三舅舅。」他心裡想的是,這許多年未見了,說是三舅舅,跟個陌生人也沒有兩樣。已經得了三舅舅送的厚禮,別的事情怎麼好再去麻煩三舅舅呢。
  韓閬一聽這話,就知道尚宛妗什麼也沒跟尚奚舟說。於是玩味的笑了笑,對上尚宛妗阻止的眼神,倒沒有把事情捅到尚奚舟的耳朵裡去。只道:「你們心裡有個數便成,至於別的事情,就不勞操心了,本王自會準備妥當……有的事情,插手太多反而不好。」
  尚宛妗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甚是感激:「多謝王爺了。」
  韓閬點了點頭,然後琢磨了一下,除了說過了的和不能說的事情,好像也沒有別的事情需要跟尚宛妗說了。可要他立即告辭離去,似乎又有些捨不得。
  於是想起今日在內宅的所見所聞,忍不住提點尚宛妗:「尚大大似乎推崇老莊之道?莊子休這個人雖然是個連蝴蝶入夢還是蝴蝶生夢都分不清楚的糊塗人,可在某些方面,他卻又比誰都乾脆明白。」
  尚宛妗並不推崇老莊之說,可她知道錦王爺這話的重點不在她是不是喜歡老莊上面,而在最後那句話上。於是問道:「王爺指的是?」
  尚奚舟在一旁糊塗得很。錦王爺耍賴要見自家妹妹已經讓他跌破眼眶了,說了那麼多自己聽不明白的話之後,怎麼又談起莊周學問來了?
  韓閬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嗤笑了一聲,然後道:「今天晚上武威侯府請了戲班子來搭檯子吧,總是《西亭紀》、《玉榮華》之類的靡靡之音豈不膩歪,不如點一出《大劈棺》,說不定能領悟到一點什麼。」
  尚宛妗神色不變,點了點頭:「好。」
  韓閬怕自己說得不夠明白,還要再細說,可轉念一想,尚宛妗就是心太軟,又不是腦子蠢,哪裡用得著他多說。於是告辭離去。
  「元娘?」送著韓閬離開錦王府之後,尚奚舟心裡的擔憂這才浮現到臉上來。他有太多的疑問要問尚宛妗了。
  尚宛妗輕輕的歎了口氣,整件事情前後牽扯太多,她要跟尚奚舟解釋起來也困難得很。琢磨了一下,開口道:「哥哥信我嗎?」
  尚奚舟想也不想便道:「咱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哥哥不信你還能信誰?」
  「哥哥信我便好。」尚宛妗松了口氣,正色道,「哥哥也知道,在來錦都的路上,錦王爺于我有救命之恩,他並不是外面傳言中的那個混世魔王,至少不會暗裡算計我們兄妹二人。他剛剛跟我說的,也是一些瑣碎小事,因為哥哥準備秋闈,不想影響了哥哥的心緒,所以才瞞著哥哥的。」
  尚奚舟並不蠢,他仔細琢磨了一下便猜對了一半事情:「你們剛剛說到藥方,元娘這些日子忙得連漱春院都不出,是在忙著配那什麼要方?又要拿人試藥,是遇到什麼疑難雜症了麼?」
  然後臉上浮現出奇怪的神色來:「若是疑難雜症,無論太醫院院判還是民間神醫,哪個不好找,偏偏找上了元娘……還是跟《天鄞論》有關係?」
  尚宛妗哭笑不得:「哥哥別亂猜了,左右藥方已經寫好了,若是不行,便再改改,若是能行,也就沒我什麼事了。哥哥專心念書,等秋闈之後我再把這些事情講給你聽好不好?」
  尚奚舟有些猶豫:「事情真的已經結束了?」
  尚宛妗想到韓閬提醒她去跟三舅舅談談的事情,點了點頭:「結束了。」韓閬知道她有一條京巴狗,京巴狗又是三舅舅送給她的,只怕韓閬跟三舅舅早就有過接觸了。
  外祖母的事情,三舅舅未必不知曉。
  尚宛妗本來還有些犯愁,不知道該怎麼幫外祖母戒了那五石散,現在卻是豁然開朗。有三舅舅在,哪裡還需要她勞心勞力去找藉口啊!
  尚奚舟知道尚宛妗的性子,她不想說的事情沒有人能逼著她說,於是點了點頭,勉強同意了尚宛妗的話:「那好,等我秋闈之後,元娘一定要跟我說是怎麼回事。」
  尚宛妗鄭重的答應了尚奚舟。她態度嚴肅而認真,這讓尚奚舟多多少少放了心。
  顧吟風還要在武威侯府住幾日呢,所以尚宛妗也不著急這會子去找顧吟風說話。跟尚奚舟又說了會兒話,便回了漱春院。
  一到漱春院大門口,尚宛妗的腳步就變得快了起來,一進屋子,就問澍香:「毛毛狗呢?」
  澍香覺得自己把京巴狗照顧得很好,激動得滿臉紅暈的跟尚宛妗邀功:「婢子喂它吃了些奶,又給它喝了肉湯,領著它在屋子裡走了一圈,這會子已經睡了!」
  尚宛妗臉上泛起笑意來:「睡在哪裡?我去看看。」
  澍香臉上有些得意:「婢子找了些過時了的花布,給毛毛狗做了一個小碎花的狗窩,又大又舒適。」
  說著就帶著尚宛妗去看放狗窩的地方。京巴狗睡得正香,仔細還能聽到小呼嚕的聲音,看起來可愛得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21:06

第五十一章

  於是笑著誇澍香:「你這狗窩做得挺好。」
  澍香神色又激動起來:「最近天熱,等涼快下來了,婢子還能給毛毛狗做衣裳穿。」
  正說著,就聽到門口的方向傳來一聲輕響,像是有人在門框上磕了碰了似的。下人們知道主子在屋子裡,進來都是小心翼翼的,其他人進來則會敲門,來認識誰?尚宛妗等人猛地噤聲扭頭朝門口看去。
  然後便看到屏風後面走出來一個人,不是顧吟風又是誰!
  尚宛妗心裡詫異得緊,面上不動聲色的迎了上去:「三舅舅怎麼來了?錦書,看座,澍香,沏茶!」
  顧吟風擺擺手:「不必招呼我,你們先出去,我跟你們小姐有話要說。」
  澍香聽了有些遲疑,扭頭去看錦書,見錦書不動聲色的站著,便也跟著不動聲色的站著。她們這是等尚宛妗拿主意呢!
  尚宛妗想著之前韓閬說的話,於是道:「都出去吧……不必走太遠,留一個人在門外守著。」
  錦書答應著,取了新杯子,給顧吟風斟了茶,這才迅速帶著澍香出去了。
  等人走了,尚宛妗猜測道:「三舅舅剛從外祖母那邊過來?」
  顧吟風點了點頭,他眼裡有些猶豫,落在尚宛妗眼裡便是欲言又止了。尚宛妗搬了錦杌與顧吟風面對面的坐著,正色道:「三舅舅,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三舅舅。三舅舅這次來給我和哥哥準備了那麼豐厚的見面禮,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想來心裡也是有我們兄妹二人的。」
  她頓了頓,繼續道:「若是有話不能直說,豈不是生分了甥舅感情?」
  顧吟風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心裡有些得意,他就知道自己姐姐的孩子肯定不錯,這天下間的小娘子,有幾個有他外甥女這般伶牙俐齒!
  尚宛妗話說得真誠,顧吟風就微微放鬆了一些,然後只聽到他問:「不管怎麼說,三舅舅都是三舅舅,那外祖母呢?」
  這也是顧吟風心裡最擔心的事情。他不曾做過為難兄妹二人的事情,兄妹二人認他這個三舅舅無可厚非,可顧老夫人卻是腦子糊塗做了不少蠢事,兄妹二人,尤其是妗姐兒,受罪頗多,能心無芥蒂嗎?
  錦王爺說尚宛妗為了救顧老夫人想了不少辦法,做了不少事情……顧吟風這會子又試探尚宛妗,倒不是不信任尚宛妗,而是無法百分之百相信錦王韓閬。
  尚宛妗不知道三舅舅到底知道多少,也不知道錦王爺是怎麼跟三舅舅說的,於是也不多說,徑直點了頭:「外祖母自然也是外祖母的。」
  尚宛妗說得認真,顧吟風這下是徹底松了氣。開口問起藥方的事情來。
  尚宛妗回憶著上次在宮裡見董天行時,董天行說的那些話,斟酌著開口道:「三舅舅或者不清楚,這五石散,並不是喝藥就能戒了的。戒丨癮過程痛苦無比,一要狠得下心來,二要尋一個安靜的所在。」
  顧吟風聽了這話,神色凝重起來:「你外祖母年紀大了,能受得住嗎?」
  尚宛妗想說「受不住也得受著」,可看到三舅舅滿臉的擔憂,又把這話咽回去了……外祖母跟她感情不深厚,她不覺得有什麼,可對三舅舅來說,外祖母受罪,無異于在三舅舅心尖上紮刀。
  於是尚宛妗改口道:「董天行是習武之人,單靠著他自己的毅力就熬過了這一關。就是考慮到外祖母年紀大了,身體底子不如董天行,才開了藥方配合著來。」
  顧吟風明白了,外甥女寫的那藥方是保證他娘能夠熬過這一關的,該受的活罪,還得他娘自己受著。
  他素來比自己的兩個哥哥果斷,因此,分析了一下利弊之後,顧吟風立馬拿好了主意:「行吧,這事就這樣吧。我會暫時住在武威侯府,等藥方確定好了之後,再帶著你外祖母一起回彭州。等到了半路上,我再哄著你外祖母悄悄折回錦都,找個清靜的地方安頓下來。」
  他說悄悄回錦都,便是要跟所有人斷了聯絡的意思了。尚宛妗很是理解,五石散的事情都已經牽扯到了皇族,自然是需要保密的,所以三舅舅不能大張旗鼓的帶著外祖母在彭州顧府做戒斷五石散的事情。
  至於回錦都,外祖母在戒五石散,酈陽也在戒五石散,離得近點兒,總好有個照應。
  尚宛妗點了點頭:「三舅舅做決定就好。只是這麼一來,大舅舅和二舅舅那邊未免擔心。」
  顧吟風撇了撇嘴,挑眉道:「這事兒他們知曉得越少越好,擔心就擔心吧!再說了,從小到大,他們擔心我的時候多了去了。」
  尚宛妗見他這樣,忍不住失笑,又想不到更好的辦法,於是把到嘴邊的那句「我是怕他們擔心外祖母」給咽回去了。
  這事情談妥之後,尚宛妗扭頭看到睡得正香的京巴狗,忍不住問道:「三舅舅是從哪裡得來這京巴狗的?」
  顧吟風笑道:「說來也巧,宮裡顏太后賞賜了錦王爺這麼一條小奶狗,錦王偏說這是給小娘子玩的。於是發狠說要賣了它。我聽見了,就想著咱們家妗姐兒可不就是小娘子,便花錢給買了回來。」
  尚宛妗目瞪口呆,這太后賞賜的東西也是能隨便買賣的?再想到韓閬那個人,尚宛妗又覺得這似乎很正常了。
  今日顧吟風一行人來得早,顯然他昨日是早就到了錦都,不然哪來的時間跟錦王爺交談,更別說買狗的事情了。
  顧吟風伸手摸了摸尚宛妗的頭,他想表現得慈愛一些,可他自己尚且年輕,還不到而立之年,又沒有兒女,所以摸起尚宛妗的頭來,倒有些像尚宛妗摸京巴狗的樣子。
  尚宛妗忍不住要躲開,就聽見顧吟風歎息了一聲:「不怕,以後有三舅舅呢!」
  尚宛妗就抿緊了嘴巴不說話了。她沒有去問顧吟風既然心裡有他們兄妹二人為什麼這麼多年不曾來看過他們,這一刻,她是相信顧吟風是真心對他們兄妹二人的。
  顧吟風是從顧老夫人房裡直接過來的,也不好久待,尚宛妗剛送他出去,就見一個小丫鬟興沖沖的往隔壁跑。
  尚宛妗沒有多想,抬腳就要回自己房間,然後就聽到那小丫鬟激動的聲音:「是呢是呢!姨娘請您過去呢,說是世子爺要見您,給您請安!」
  世子爺……哪個世子爺?尚宛妗頓住了腳步。
  那邊聲音又地下去了,尚宛妗什麼都聽不到,沒一會兒,就見顧老夫人換了身時興的花團錦簇深色褙子,臉上帶著歡喜,由如嬤嬤扶著,朝抄手回廊這邊走過來。
  知道顧老夫人會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五石散之後,尚宛妗面對顧老夫人時的情緒已經能夠平和下來。因此,見顧老夫人朝這邊走來,尚宛妗便上前迎了兩步,乖乖巧巧的福了福。
  「外祖母。」
  顧老夫人停下腳步來,有些詫異:「你今兒個吃錯藥了?還是憋著什麼陰謀詭計呢?」
  如嬤嬤似乎並不想讓顧老夫人跟尚宛妗多接觸,開口提醒顧老夫人,道:「老夫人,世子爺還在外面等著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2:21:19

第五十二章

  顧老夫人一聽,果然不理會尚宛妗了,抬了抬下巴,就矜傲的往前走。尚宛妗轉過身看著顧老夫人的背影,倒也沒有為此氣惱。
  顧老夫人走到漱春院大門口,回過頭來,看到尚宛妗還在目送她離開,不由得抖了抖。
  出了漱春院大門,撇撇嘴,顧老夫人自鳴得意的對如嬤嬤道:「那孩子,小小年紀就不學好,早先對我態度那麼不好,這會子又來裝孝子賢孫,心裡肯定憋著壞呢!」
  如嬤嬤點點頭,臉上帶了些笑意:「老夫人明鑒!這妗表小姐已經快及笄的年紀了,品性是好是壞已經定了下來了。老夫人剛到侯府的時候,不過讓她扇會兒扇子考驗她,她就不跟老夫人親近了,可見是個勢利眼。」
  顧老夫人點了點頭,很是認同:「我之前都白疼盼霜了,要真論起好來,還是盼雪好,盼雪還給我尋仙藥呢!」
  如嬤嬤臉上笑意不變:「盼雪小姐知恩圖報呢!」
  兩人說著就到了外面見客的花廳。
  尚宛妗站在抄手遊廊,久久沒有動彈,然後扭頭問錦書:「外祖母說的是哪家的世子爺?」
  錦書琢磨了一下,茫然道:「咱們家似乎也沒有與哪家世子爺交好啊,再說這錦都城的世子爺也沒有幾位,大約是與錦王爺交好的那位吧!」
  「難不成是來尋錦王殿下的?」她猜測道。
  尚宛集心神一凜,想起上輩子的事情來。上輩子淩王世子韓懷瑾心儀尚宛儀,三天兩頭的往武威侯府跑。他留在錦都城雖然是當今聖上用來牽制淩王的籌碼,可好歹是皇室血脈,尊貴無比。他為了尚宛儀開心,竟然願意去學皮影戲,然後在武威侯府搭起戲臺子來,親自表演給尚宛儀看。
  韓懷瑾是在長興侯府的螃蟹詩會上對尚宛儀一見鍾情的。當時尚宛儀彈了一首曲子,陰差陽錯剛好貪了淩王世子母妃生前最喜歡的一支曲子,從此一段「錦繡良緣」。
  可這一世,尚宛儀被她弄去了家廟,這才放出來沒多久,兩人根本就沒有相見相識的機會啊!韓懷瑾這會子來武威侯府做什麼!
  尚宛妗皺起眉頭來,抬腳就走:「咱們看看去。」
  錦書連忙拉住她:「小姐,您沒見剛剛顧老夫人的態度麼,咱們這會子過去,難免不妥。」
  尚宛妗自然知曉這個,可是她心裡很不安,必須弄清楚韓懷瑾的來意才行。
  錦書急忙道:「小姐先回房間歇息一些,婢子找人過去打探……不找咱們院子裡的,找松夏或者團兒。」
  尚宛妗想了想,松夏是常青院的丫鬟,團兒是曲嬤嬤的孫女,找她們倆去打探消息,確實比她自己去要好。
  於是笑道:「你給出去那麼多糖,總算是有回報了。」
  錦書抿了抿嘴:「回報多著呢,豈止在這會子。」說完送尚宛妗回了房間,然後轉身親自去尋松夏或者團兒。
  錦書作為尚宛妗的貼身一等大丫鬟,每個月的月例銀子並不少,只是每次都要花一大半來買糖果,分給武威侯府裡面的小丫鬟們,倒把她自己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武威侯府裡面並沒有尚宛妗的勢力,她們入府完,要討好拉攏那些管事的下人們有些困難,從這些小丫鬟入手,倒是效果斐然。畢竟,武威侯府的小丫鬟,有至少一半是家生子。做爹娘的總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也不會防著她們。小丫鬟們吃了錦書的糖,對錦書產生了很大的好感,讓幫忙做點什麼事情,打聽點什麼消息,錦書總能如願。
  尚宛妗回到房間,京巴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尚宛妗進去的時候,它正追著自己尾巴咬著玩,樣子看起來又傻又可愛。
  這小京巴是宮裡娘娘們的狗產的崽,被人訓練了幾天才送到錦王府上的,因此親人得很。看到尚宛妗進來,小京巴立馬顛顛的跑到尚宛妗腳邊,圍著尚宛妗的腳轉圈,似乎想要尚宛妗抱起來。
  尚宛妗彎腰抱起京巴狗,走到黃梨木雕花椅上坐下來,然後把小京巴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她之前明明還喜歡這小奶狗喜歡得不行,這會子卻沒有心思逗小奶狗玩了,兀自出神。
  不知怎麼的,尚宛妗眼皮跳得厲害,還覺得有些心慌,似乎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發生了,她卻摸不到事情的真相。
  尚宛妗眉頭皺得死緊,很有些不解,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韓懷瑾的到來?不,她跟上輩子已經不一樣了,韓懷瑾就算是對尚宛儀有了好感,兩人感情尚淺,她想要拆散二人都不必費太大的力氣,總不會教尚宛儀借著韓懷瑾的勢力來對付她的!
  只要韓懷瑾還沒有心悅尚宛儀到為之拋生死的地步,就威脅不了她,那她心慌個什麼勁?
  尚宛妗想了想,找出一本顏錫止的字帖來臨摹。一開始心慌,下筆總是出錯,寫廢了五六張宣紙之後,總算平靜了下來。
  錦書回來見尚宛妗在臨摹字帖,稟報了一聲之後,就站在尚宛妗旁邊開始研墨。
  一個研墨,一個臨摹字帖,倒也安靜。這般安靜的環境下,有什麼聲音,再輕微都顯得有些突兀了。
  窗戶哢噠一聲響,尚宛妗和錦書扭頭看去,來人正是每次翻窗都悄無聲息不被人發覺的長邪。
  他怎麼又來了?尚宛妗心裡有疑問,然後轉念一想,哥哥說長邪去了韓懷瑾那兒,韓懷瑾這會子來了在花廳,長邪跟了過來也是有的。
  尚宛妗收拾了表情,轉身對著長邪福了福,板著臉道:「長邪上師走錯路了?這是小女子的閨房。」
  錦書這是第一次看到長邪翻窗,心裡又氣又怒,皺著眉頭擋在尚宛妗面前,怒道:「上師,這裡是內宅!」
  「我自然知道這是內宅。」長邪笑了笑,然後道,「淩王世子在前面花廳。」
  尚宛妗心裡正生氣,所以也沒注意到長邪的笑容裡面藏著苦澀,乾脆道:「既然淩王世子在花廳,上師還請快快過去,不然傳出去了,人家說我尚宛妗沒一點兒規矩禮儀也就罷了,若是說我和淩王世子搶人,宛妗可擔不起這罪名。」
  「你怎麼如此說話?」長邪皺了皺眉頭,「我敢來看你,自然是敢保證不會被人發現。你我乃是舊識,本該比別人多……」
  「上師,宛妗哪有資格做上師的舊識!」尚宛妗急聲打斷了長邪的話。
  長邪頓了一下,道:「你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尚宛妗簡直被他氣樂了,把剛臨的字揉成一團丟在廢紙簍裡面,轉過身不看長邪,吩咐錦書:「送客!」
  「你怎麼這麼……」長邪也生氣了,脫口而出,「要不是因為你身上有我的術法……」他說到這裡,猛的回過神來,趕緊把後面沒說完的話又憋回去了。
  長邪神色變得古怪起來,他站著不動,錦書也沒辦法送客,只能站著等長邪。最後長邪歎了口氣,似是妥協:「你……小心淩王世子。」
  說完之後轉身就走,仿佛多呆一刻鐘就會要他的命似的,腳步匆匆,左拐右拐,倒避開了院子裡所有的下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5:19

第五十三章

  錦書看著人出了漱春院,立馬就轉身回了房間,關上門之後,看著尚宛妗氣得胸口起伏,又是生氣又是心疼,倒了一盞茶給尚宛妗順氣。
  然後腦子裡靈光一閃,問道:「小姐,長邪上師這是第幾次翻窗了?」
  她怕尚宛妗瞞著她,所以問話問得很有技巧。
  尚宛妗聽出來她的小心機,卻沒有計較的心思了,老老實實道:「這是第三次,前兩次都在夜裡,你睡熟了。」
  錦書氣得額角青筋畢露:「小姐該叫醒婢子。」話音剛落,就發覺自己說了一句傻話,叫醒她又能怎樣,今日她就站在小姐跟前,長邪還不是我行我素。
  主僕二人怒極之後,反而冷靜下來。尚宛妗道:「我覺得有些不對勁,第一次他問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第二次給我送了傷藥,這次又提醒我小心淩王世子。」
  錦書搖頭:「那又如何,小姐是未出閣的小娘子,他就算是道士,那也是外男,不該進小姐閨房的。」
  尚宛妗道:「在永平伯府的時候他替我解圍,提醒我玉佩的事情,後來在咱們府上,他又提醒過我一次戴玉佩。這裡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婢子愚笨,婢子只知道他一個大男人,就不該無視小姐的閨譽。」錦書冷笑道,「在這一方面,就連錦王爺都比他做得好。」
  顏太后那邊的事情,錦王韓閬是沒有辦法,可在別的地方,別的人面前,韓閬一直跟尚宛妗保持距離,免得別人誤會他們,帶累了尚宛妗的名聲。
  錦書見尚宛妗神色鬆動,似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又道:「小姐,這事要不要跟大少爺說一說,大少爺當初陪著長邪上師下棋聊天,總有些交情。再說,大少爺是小姐的哥哥,做哥哥的總要護著妹妹才是。」
  「他如何護?哥哥如今沒有功名,又沒有父親的喜愛,對上長邪上師就跟對上淩王世子一般,咱們再多的理,也是拿他們沒有辦法的。」尚宛妗聽著錦書的話,腦子變得清醒起來,「先不跟哥哥講,再看吧,這次也就罷了,再有下一次,就別怪我恩將仇報心狠手辣了。」
  尚宛妗的手段,錦書是見識過的,見她這麼說,便不再提這事。
  花廳那邊,錦書找了松夏去打聽,誰知一直到花園裡戲臺子搭好,松夏都沒有過來說話。
  晚宴是擺在花園戲臺子下面的,尚家一大家子人和親近的賓客分坐,男客坐了三張桌子,由尚老爺子、尚知章、尚二老爺和尚奚舟作陪。女客也坐了三張桌子,由尚老夫人帶著一干女眷作陪。男客與女客中間隔了幾面屏風。
  大家說笑著,丫鬟們行雲流水般上菜,女先兒就拿了摺子到武威侯那邊,請壽星點戲。
  尚知章武將出身,最不耐的就是聽戲了,哪裡知道該點什麼,於是擺了擺手,讓女先兒拿到屏風對面,讓女眷們點。
  女先兒於是又把戲摺子呈到尚老夫人面前來。按理說,三張桌子女眷,只有鐘老夫人一個人是有誥命在身的,又是武威侯府的親家夫人,尚老夫人應當讓她先點一曲才是。誰知尚老夫人竟自己先點了,然後讓人把戲摺子送到了二娘面前去。
  誰都看得出來這很不妥,卻不好說尚老夫人。尚宛妗也不蠢,當下便笑著用雙手把戲摺子遞到鐘老夫人面前,道:「還請外祖母先點。」
  她這話一出來,大家臉色就變得微妙起來了。顧老夫人也在桌子上坐著呢,她卻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叫繼母的母親為外祖母。
  鐘老夫人並沒有因此感到高興,心裡更加惱怒了,想著,她一個庶女,有什麼資格叫自己外祖母!
  武威侯府的家教規矩真讓人意想不到!
  鐘老夫人接過戲摺子來,看著尚宛儀臉上露出來的笑容,轉手就讓身後的丫鬟把戲摺子送到了尚宛妗面前去,道:「我年紀大了,也不知道大家喜歡看啥。今日是好日子,你們姐妹就一人點一出吧!」
  她倒不是為尚宛妗出頭,就是更加看不慣尚宛儀而已。
  尚宛妗想起之前韓閬說的話,也不推辭,翻了翻戲摺子,就指了一出《大劈棺》。
  黃夫人和顧夫人還沒有死心呢,見尚宛妗點了這一齣戲,立馬就笑著誇道:「平日裡聽戲,大家都愛點個《玉榮華》、《西亭記》之類的,都聽膩歪了,這《大劈棺》就很好!」
  「《大劈棺》名字聽著有些不好,可講的卻是老莊的故事,比那些個鶯鶯燕燕好看多了。」
  準備點《玉榮華》的尚宛儀:「……」
  準備點《西亭記》的尚宛逑:「……」
  尚老夫人卻皺了皺眉,對女先兒道:「這出咱們不點,什麼棺啊木啊的,是今兒個能擺在檯子上演的麼,也不嫌忌諱!」
  尚老夫人轉身對表情有些訕訕的黃夫人和顧夫人道:「妗姐兒不懂事,你們也不能寵著她。」
  黃夫人和顧夫人都是看過這齣戲的,自然知道這齣戲名字裡雖然有個「棺」字,台上演起來卻是一點忌諱都沒有的。只是又不能跟尚老夫人爭辯,只好閉了嘴巴不說話了。
  男人們和女眷們中間就只隔了幾面屏風,這邊的動靜那邊自然聽得清清楚楚的。就在女先兒拿了摺子要尚宛妗重點時,屏風對面忽然有人開口說話了:「本世子倒覺得《大劈棺》很好,莊周的故事怎麼演都討人喜歡的。」
  竟是淩王世子在為尚宛妗說話!
  尚宛妗跟錦書面面相覷,眼裡都帶著難以置信,長邪之前才提醒過她小心韓懷瑾,韓懷瑾這會子怎麼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為她出頭了!
  尚宛妗下意識的又扭頭去看尚宛儀,只見尚宛儀眼裡也帶了震驚之色,桌子下麵的手死死的絞著衣袖,扭頭對上尚宛妗的視線參雜著憤怒。
  尚老夫人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尚知章已經開口了:「既然大家喜歡,便點一出大劈棺吧!」
  尚知章都發話了,尚老夫人自然不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給他面子,於是立即鬆口點了一出《大劈棺》。
  戲摺子接著往下傳,尚宛儀、尚宛逑、尚宛宛等人分別點了出什麼戲,尚宛妗已經沒有心思去注意了。她的心思還落在長邪和淩王世子身上,在尚宛妗看來,淩王世子是一個很冷漠的人,上一世的時候,除了尚宛儀是他的軟肋,他對誰都能狠得下心來。從上位後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名義上的妹夫陸展塵的命這件事就可以看出。
  這樣的韓懷瑾,就算是真的覺得《大劈棺》好看,也不會這個時候說出來給尚宛妗解圍才是。
  尚宛妗攏了攏袖子,覺得自己有些糊塗了。一直到戲臺上咿咿呀呀的唱起「肝腸斷,心痛膽裂。日月無情天地黑,悲悲切切先生去也。」的時候才回過神來。
  《大劈棺》是由《莊子休鼓盆成大道》改編而成的,講的是,莊週一日見一寡婦用扇子扇亡夫墳上的土,只等土幹了就再嫁的故事。莊周因此回家試探己妻田氏,偽病死,成殮,幻化楚王孫,攜一家僮來家。田氏見王孫,頓生愛慕,擬嫁之,洞房中王孫忽患頭痛,謂死人腦髓可治。田氏乃劈棺取莊周之腦,莊周突然躍起,責駡田氏。田氏羞愧自殺,莊周棄家而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5:32

第五十四章

  若是別的小娘子聽韓閬的話來聽這齣戲可能會覺得莫名其妙,尚宛妗卻是聽懂了。韓閬這是叫她果斷些呢,莊子休若是一味的忍讓,如何能夠成大道!
  領會了韓閬的規勸之意之後,尚宛妗又覺得有些好笑,越是接觸得多,她就越覺得韓閬跟傳聞中的很不一樣。大約是從心裡沒有把自己當作好人,所以提點別人的方法都這般的讓人哭笑不得。若她再愚笨一點,沒有領會到他的苦心,豈不白費了一片好心。
  尚宛妗又想起下午的時候錦書說的韓閬比長邪做得好的話來,心裡也深以為然起來。
  除了哥哥和錦書外,韓閬大約是第一個真心為她好的人。
  晚宴之後,大家由著下人們收拾桌子,移步到前面的小梨花木桌旁邊坐著看戲,小桌子上擺了草餅、棗泥山藥糕、雙色馬蹄糕、蟹米分酥等各色點心以及葡萄、水蜜桃、雪花梨、荔枝、龍眼等各色新鮮水果。
  尚宛妗吃了兩顆荔枝之後,發現尚宛儀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尚宛宛和秦婉正告辭要回自己的院子。尚宛妗想了想,等尚宛宛和秦婉走了一會兒之後,這才跟尚老夫人說自己身子不大舒服,要回漱春院。
  尚老夫人看戲看得入港,自然不管她的,擺擺手讓她自去了。
  今兒個的天氣算不得晴朗,天上無星無月,走出了花園就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路。好在澍荷是個穩妥的,猜著尚宛妗這會子要回院子了,就提了燈籠在路口處等著。
  澍荷打著燈籠,錦書挽了尚宛妗的手,朝著漱春院的方向走去。這邊種了好幾棵槐樹和榆錢樹,戲臺子那邊的燈光已經看不見了,倒是咿咿呀呀的唱腔和拉二胡敲小鑼的聲音,似乎還近在耳邊。
  錦書笑著逗澍荷:「怎麼站在這兒等了?都是蚊子,你該去花園那邊等,點了驅蚊草不說,還可以看會兒戲。」
  一說到這個,澍荷就覺得自己有些委屈:「回去了小姐可得賞婢子一盒清涼的藥膏,婢子脖子上和胳膊上都是蚊子咬的包,可癢了!」
  尚宛妗也問:「怎麼不過去等?」
  澍荷四周看了看,下人們都去花園那邊看戲去了,周圍並沒有旁人,於是壓低了聲音道:「婢子倒是想去花園那邊等,可是婢子不敢。小姐,等回了房間婢子再跟你講。」
  尚宛妗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心裡卻是明白了,澍荷這是撞見了什麼。
  尚知章的逢九壽宴,來赴宴的雖然只有尚家的親戚,可來往的人到底不少,又是準備演習,又是搭戲臺子,府裡今日亂著呢!一亂就會出事,也不知道澍荷到底是撞見了什麼。
  回到漱春院之後,進了屋子,錦書立馬關了門窗,然後親自站在門外替尚宛妗和澍荷望風。
  澍荷這才小聲道:「婢子看到了二小姐和世子爺。」
  尚宛妗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來。
  澍荷道:「錦書姐姐今天下午是不是找了松夏去花廳打探世子爺的消息?晚宴的時候,松夏來漱春院尋錦書姐姐,沒找到人,就把事情跟婢子說了,說一下午的時間,世子爺都在顧老夫人和顧姨娘面前逗趣,二小姐也陪著。丫鬟婆子們都說世子爺這是看上了我們家二小姐了。」
  「婢子是有些不信的,二小姐剛從家廟回來才多久,怎麼就被世子爺看上了呢!」澍荷說著神色間帶了些後怕,「剛剛婢子看時間也不早了,外面黑,就帶著燈籠想要過去找小姐。這條路是婢子平日裡走慣了的,剛剛去的時候一路聽著戲臺子那邊的聲音,也就沒有點燈籠。」
  「誰知剛走進花園沒多遠,就看到那合歡樹下面站了兩個人。本來天就黑,是看不出是誰的,偏生其中一個突然哎呀了一聲,喊了聲’世子爺’,聽聲音正是二小姐。婢子一害怕,腳步聲就重了點,怕被人發現了,婢子抬腳就跑,轉了幾條小路甩掉了他們,然後站在花園門口,點了燈籠,假裝一直在那裡等著小姐。」
  尚宛妗扭頭看到澍荷的臉色有些白,顯然是被嚇壞了。便道:「沒事,他們沒有抓到你,那咱們漱春院也沒有辦法。」
  澍荷這才松了口氣。
  尚宛妗叫錦書進來,找了藥膏給澍荷擦蚊子叮咬了的地方,然後又讓錦書叫人打水來洗漱。
  自個兒則歪在軟塌上想事情。
  韓懷瑾的品性雖然算不得光風霽月,可在某些方面卻有著自己的原則。比如說,他不打算給名分的小娘子,就算是倒貼上來,他都不會搭理的。
  如今他和尚宛儀這樣,顯然是篤定了自己娶定了尚宛儀。
  明明尚宛儀才剛從家廟回來,在此之前兩人都沒有說過話,怎麼就看對眼了呢?
  點戲的時候他為自己說話,又是什麼意思?
  尚宛妗猛的想起長邪的話來,越琢磨越覺得糊塗了。
  她突然從軟塌上站了起來,然後拿起一張紙箋,用小毛筆在上面寫下一個一個的名字,想要靜下心來找到其中的關聯。
  然而,不管她怎麼琢磨,情理上都有些說不通。最說不通的便是,韓懷瑾為什麼突然對尚宛儀有了心思。
  毛毛狗在尚宛妗的腳邊繞來繞去,澍香進來見了,便把它抱起來放在了桌子上。澍香放下小奶狗之後,轉身就去找剪子來剪燈花。
  一個沒注意,小奶狗湊到尚宛妗面前,就被尚宛妗無意識的畫了一臉的墨水。偏它還覺得好玩,不斷的往毛筆上蹭著。
  澍香回來見到滿臉黑的小奶狗,嚇了一跳,哎呀驚呼了一聲,尚宛妗這才看到被自己畫得跟什麼似的毛毛狗。
  哪裡還有心思繼續琢磨下去!
  尚宛妗笑著對澍香道:「你快去廚房說一聲,多端點熱水過來,咱們趕緊給毛毛狗洗個澡!」
  這墨水是上好的松香墨,一旦幹了,就很難洗乾淨了。
  澍香也不想以後看到個包公一般的小狗,於是拔腳就往外面跑。
  澍荷在隔間的茶水房給自己抹藥,抹完藥出來,看到興奮異常的小奶狗也吃了一驚,問道:「小姐,這毛毛狗怎麼變成這樣了?」
  尚宛妗用墨水劃掉面前紙箋上面的名字,然後哭笑不得的解釋道:「有些出神,誰知道澍香把它抱桌子上來了!」
  澍荷聽了這話,也哭笑不得了,趕緊拿了手帕蘸著茶水給毛毛狗擦臉,嘴裡道:「澍香也真是的,打咱們院子裡來了這麼條小奶狗,就跟來了她的心肝似的。今日傍晚小姐不在,她飯也不吃了,非要守在小姐寢閨裡面看著毛毛狗。婢子好心給她端了飯菜過來,你猜她怎麼著?」
  尚宛妗有些好奇:「怎麼著?」
  澍荷恨恨道:「她張了一張小桌子,同毛毛狗面對面坐著,她面前放著飯菜,毛毛狗面前放著羊奶和半碗肉糜。」
  尚宛妗噗嗤樂了:「那晚上她還要抱著毛毛狗睡覺不成?」
  澍荷覺得很有可能:「今晚不是澍香當值,小姐只管等著她來討要吧!」
  沒一會兒,熱水就送了過來。澍香搶著要親自給小奶狗洗澡,錦書和澍荷便一個伺候尚宛妗洗漱,一個將明日要穿的衣裳找出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5:43

第五十五章

  等尚宛妗洗漱完畢,換上中衣,小奶狗也洗完澡了。之前三舅舅來的時候說了一些養京巴犬的禁忌與常識,給小奶狗洗澡,是不能用皂角的。因此,澍香洗廢了三盆水,小奶狗臉上的墨漬也沒有洗乾淨,有種灰撲撲的感覺。
  就算灰撲撲的,澍香還是喜歡得不行。
  她一邊用幹布給小奶狗擦身子,一邊對尚宛妗道:「小姐,毛毛狗身上還濕著呢,就這麼不慣怕是要生病。而且小奶狗多動,晚上放在小姐的寢臥,怕是要打擾小姐的睡眠。」
  澍香抬起頭來,眼巴巴的看著尚宛妗:「小姐,讓婢子照顧毛毛狗好不好?」
  尚宛妗和澍荷對視一眼,忍不住失笑。
  澍荷促狹道:「小姐,別給她,這丫鬟大膽得很,說不得就據為己有了。」
  澍香不知道澍荷是在打趣自己,聽她這麼說,立馬就急了:「小姐,婢子不是,毛毛狗是小姐的,婢子怎麼敢跟小姐搶?澍荷她太壞了。」
  尚宛妗笑盈盈地看著她,並不說話。
  澍香更著急了,急忙道:「婢子跟府裡的老嬤嬤們打聽過了,這小狗聰明著呢,小姐給了它名字,又供它吃喝,每日再陪著它玩一玩,它心裡肯定是只認小姐一個主人的。別人對它再好也搶不走。」
  「再說了,婢子自個兒都是小姐的,還跟小姐搶什麼狗啊!」澍香一著急,就有些口不擇言了。
  她這樣,尚宛妗居然有些不好意思逗下去了。擺了擺手,笑道:「你願意帶在身邊就帶在身邊,明兒個當值可不許犯困!」
  「婢子精神好著呢!」澍香心裡松了口氣,臉上露出傻笑來。
  等花園那邊戲班子結束時,時辰已晚,外面已經開始了宵禁。那些來不及回家的賓客,都被二夫人安排著在武威侯府住了下來。
  尚宛妗躺在床上剛眯眼,就聽到房門被敲響了。
  錦書睡在外間的軟榻上,聽到聲音,忙對著裡面道:「小姐,婢子出去看看。」
  然後起身,點了油燈,就去開門。
  一開門,就對上了顧老夫人那張吊梢著眼睛看起來有些刻薄的臉。
  顧老夫人皺了皺眉:「這才多早,就睡了?」
  錦書訕笑:「小姐近日乏了。」
  說話間,尚宛妗已經自顧披著衣裳走了出來,恭謹的行了禮,道:「外祖母可要進來坐著喝杯茶?」
  心裡卻有些奇怪顧老夫人的來意。
  「不用了。」顧老夫人撇撇嘴,伸手從身後拉出兩個小娘子來:「今日人多,沒有準備那麼多客房,這兩個丫頭,今晚就跟你一起睡了,你安排一下。」
  偌大的武威侯府,豈會連這麼點客房都沒有!
  尚宛妗心裡嘀咕,然後扭頭朝兩個小娘子看過去,正是黃悠和顧菱。
  黃悠笑嘻嘻的跟尚宛妗打招呼:「妗大表姐。」
  顧菱則懂事知趣一些,盈盈福了半福:「妗大表妹,今晚要打擾你了。」
  「什麼打擾不打擾的。」顧老夫人有些不耐,「她是主,你們是客,接待你們本來就是她的本分!」
  顧老夫人扭頭對尚宛妗道:「人已經給你帶過來了,看在你武威侯府大小姐的名頭上,也要多用些心。我這便回去睡覺了。」
  尚宛妗被她這話氣得不行,可又想到外祖母會這麼對待她都是因為五石散的緣故,只好把心裡的不悅憋在了心裡。
  目送顧老夫人進了隔壁房間,尚宛妗才把顧菱和黃悠往屋裡讓,嘴裡問道:「黃表妹和顧表姐是洗漱了過來的,還是要再洗漱一次?」
  語氣不顯熱絡,也不顯得冷落了客人。
  「尚未曾洗漱,我們是直接從花園那邊過來的。」顧菱道。
  尚宛妗便吩咐了錦書去隔間的茶水房叫當值的婆子去打水。今日當值的正是沈嬤嬤,尚宛妗這幾日要沈嬤嬤打聽顧老夫人那邊的消息,所以又把她提拔到了身邊伺候。錦書叫醒沈嬤嬤,沈嬤嬤立即出門叫了粗使丫鬟一起去廚房打熱水。錦書則帶了顧菱和黃悠身邊的丫鬟下去洗漱。
  顧菱和黃悠確實是打著和尚宛妗夜聊的目的來的。大家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同齡小娘子,繡花樣子啊,平日裡都學什麼功課啊,自己的丫鬟都會梳什麼樣的髮髻啊,自己的哥哥會給自己帶什麼小玩意兒進府來啊等等,只要想聊,可以聊的話題總是特別多的。
  誰知尚宛妗等她們洗漱完畢之後,招呼著都躺在了寬大的朱床上,打了個哈欠,說了聲「睡吧」就沒聲兒了。
  「妗大表姐?」黃悠說了好幾句話,等等不到尚宛妗的回音,不由得喚了起來。
  錦書在外面值夜,她聽到黃悠的喊聲,起身走到隔斷處,掀起珠簾,小聲問道:「黃小姐有什麼事情嗎?我家小姐最近實在有些辛苦,今兒個又起得早,這會子怕是困得睡著了。」
  黃悠啞然,半晌,不情不願道:「無礙。」
  錦書這才放下珠簾轉身回了榻上。
  顧菱和黃悠總算是安分了下來……人家又累又困已經睡著了,總不好把人家再弄醒吧!那就不是來做客的了,那是來當大爺的!
  不提未達目的的顧菱和黃悠心裡有多憋屈,聽到旁邊兩人安靜下來之後,尚宛妗心裡閃過一絲舒爽的感覺,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尚宛妗一大早就醒了。讓錦書伺候著洗漱更衣,等她都穿戴好了,顧菱和黃悠才醒了過來。主人家都已經起床了,她們還賴著像什麼樣子,顧菱忙拉了還想睡個回籠覺的黃悠一把,一邊致歉一邊起身。
  尚宛妗抿了抿嘴,道:「顧表姐和黃表妹不必著急,我先去給爹爹請安。」
  尚知章不待見她,鐘雪盈也不喜歡她,所以平日裡都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今日卻不一樣,武威侯府裡面還有不少外人,尚知章一定不願意讓外人看到家裡的真實情狀,自己今日若真的不去請安,只怕尚知章又要找藉口沖著她發一通火了。
  到了武成院,便見鐘雪盈坐在梨花木太師椅上靠著,性子有些懨懨,尚宛儀和尚宛逑在她跟前伺候,顧姨娘坐在一邊的錦杌上冷冷的看著,嶽姨娘卻跪在地上,她頭挨著地,看不出表情。
  尚宛妗有些訝異,然後一扭頭就看到正被丫鬟束髮的尚知章。
  心裡更奇怪了,鐘雪盈一心想要籠絡自己丈夫的心,所以尚知章在家裡的時候,不管什麼事情,鐘雪盈都喜歡親力親為或者親口指導。
  比如說束髮這件事,她雖然很少親自給尚知章束髮,可每次束髮用的紫金冠或者別的什麼,都是她選好丟給丫鬟的。
  今日這是什麼情況?
  神色不變的給尚知章和鐘雪盈請安,二人今天居然立馬就開口叫她起身了,難得的沒有為難她的心思。
  倒像是吵架了!尚宛妗心裡想著。
  不過,尚宛妗心裡覺得有些古怪,尚知章這個人在家裡有些唯我獨尊,對鐘雪盈素來是管教多於疼愛,鐘雪盈這幾個月又樂意服從他,這兩人能吵什麼架?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5:56

第五十六章

  她低頭看了眼地上跪著的嶽姨娘,額角青筋跳了跳,難不成是為了嶽姨娘吵架?
  嶽姨娘那麼個人,能做出什麼讓當家人和主母不和的事情來,說是為了顧盼雪吵架她還能相信兩分。
  尚宛妗不動聲色的坐了下來,自顧自的斟了杯茶,眼前的一切本來就跟她無關。
  不多時,尚知章已經束好了頭髮,出來看到神在在的尚宛妗,冷哼了一聲。然後提聲道:「走吧,都過去給母親請安。」
  顧盼雪聞言,立即站了起來,卻沒有靠過去。坐在鐘雪盈腳邊給她按小腿的尚宛逑立馬起了身,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尚宛儀卻一點都不敢動彈。
  尚宛妗把一切都看在眼裡,然後就聽到鐘雪盈開口道:「你們先去吧,我留元娘說兩句話再去。」
  「她是嫡又是長,給祖母請安,怎麼好比妹妹們還要去得晚!」尚知章皺了皺眉。
  尚宛妗略一沉思,開口道:「父親,顧小姐和黃小姐還在漱春院,聽說顧夫人和黃夫人住在常青院的廂房,女兒怕是要回一趟漱春院,把她們叫上一起。」
  尚知章聽了這話,袖子一甩,不耐道:「那你快點。」
  一行人匆匆而去,屋子裡除了下人,就只剩下尚宛妗和鐘雪盈。
  鐘雪盈擺擺手,曲嬤嬤立即帶著一干下人們出了門,鐘雪盈又看向尚宛妗身邊的錦書,示意尚宛妗將錦書也支出去。
  尚宛妗搖了搖頭,嘴裡道:「錦書同我形影不離,有什麼事情是我能知道的,她便也能知道。」
  如果她猜得不錯的話,鐘雪盈應當是有事求她。既然要求她,她幹嘛還要傻乎乎的把錦書支走。
  聽尚宛妗這麼說,鐘雪盈臉上閃過一絲不悅,然後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到底沒敢堅持讓錦書出去。
  外面的門被曲嬤嬤拉上了,曲嬤嬤支開旁的下人,自個兒在門口守著。
  鐘雪盈這才開口問尚宛妗:「你上次跟我說那話,是看出來我不能懷孕了對不對?」
  尚宛妗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鐘雪盈恨恨道:「沒想到顧盼雪那麼狠!」
  看來,她不僅是知曉自己身子狀況了,還知曉了讓自己懷不了孩子的罪魁禍首是誰。
  尚宛妗看著鐘雪盈眼睛下面厚厚的脂粉也遮蓋不住的青影,心裡歎了口氣,嘴裡問道:「你這會子才覺得她狠?」
  她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勾了勾,很是嘲諷。
  她一個做繼室的,不善待原配兒女也就罷了,還看著小妾打壓原配兒女,自個兒也沒少擠兌原配兒女,那小妾的手段落在原配兒女身上,她不覺得有什麼,現在小妾用了不及對付原配兒女一小半的手段對付她,她便覺得小妾狠了!
  這樣子的鐘雪盈,尚宛妗完全沒有辦法同情起來。
  聽了尚宛妗的話,鐘雪盈臉上表情一僵,然後穩了穩心神,道:「你當初既然能看出來我已不能有身孕,是不是也有辦法讓我懷孕?」
  「我又不是大夫!」尚宛妗看著鐘雪盈,半晌,嗤笑了一聲,無盡嘲諷。
  鐘雪盈滿臉的難以置信:「你當初提醒我,不就是等著我來求你幫我?」
  「那你求我了嗎?」尚宛妗扯了扯嘴角,問道。
  鐘雪盈臉一下子漲得通紅,掙扎半晌,低聲對尚宛妗道:「求你!」
  那模樣,像是瘦了極大的屈辱。
  尚宛妗點了點頭:「哦。」
  鐘雪盈有些急了:「你就說一個哦字?我要怎樣才能懷孕?」
  尚宛妗撇了撇嘴:「夫人怕是弄錯了一件事,我不是醫女,劉家小姐的前車之鑒擺在那裡,夫人還敢找我開藥方不成?」
  鐘雪盈情緒變得有些崩潰:「我都求你了,你現在跟我說不行?你是不是記恨我當初侯爺打斷你胳膊的時候我沒有攔著?那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叫侯爺打斷你胳膊的!」
  她一邊又想求人家辦事,一邊又覺得自己委屈得不行。
  尚宛妗早就知道鐘雪盈是什麼人,所以也不覺得奇怪。只是,她跟鐘雪盈提身孕的事情,是想讓鐘雪盈把精力拿去跟顧盼雪鬥智鬥勇的,而不是讓她變本加厲的來糾纏自己。
  因此,尚宛妗抬頭看向鐘雪盈,正色道:「夫人,你可還記得當初顧姨娘被打了家法送到莊子裡去的事情?」
  鐘雪盈如何不記得,這件事就發生在她的大喜之日,攪合了她人生中最美滿的一天,她怎麼可能不記得!
  見鐘雪盈點了點頭,尚宛妗繼續道:「夫人既然記得那天的事情,便也應該記得,顧姨娘手裡有一本書,名叫《天鄞論》。」
  鐘雪盈皺眉沉思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尚知章當時雖然只提了一下,她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尚宛妗道:「別說我了,就是夫人去外面請回名醫來,只怕拿夫人這肚子也是沒有辦法的。那《天鄞論》是顧姨娘從我外祖母那裡得來的,聽說一半是醫經,一半是毒經,秘傳了幾代人的東西,誰奈何得了?顧姨娘,怕是用那毒經裡面的藥斷了夫人懷孕的可能。」
  鐘雪盈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起來。
  尚宛妗又問:「夫人可知道這毒是怎麼進您肚子裡面的?」
  鐘雪盈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然後苦笑道:「若是查出來了這毒是怎麼進我肚子的,我又怎麼會只能處置一個嶽姨娘出氣!今日早上,我不過是說了顧姨娘幾句,侯爺便說我不能容忍,我哪裡敢讓侯爺知道我不能生產了的事情。」
  尚知章不喜歡尚奚舟,所以私心裡是極想要一個小兒子的。不是那種沒資格分家產的庶子,而是正兒八經可以繼承爵位的嫡子。若是讓他知道鐘雪盈不能生了,只怕心裡更加不待見鐘雪盈了。
  尚宛妗問鐘雪盈:「那你打算怎麼辦?」
  鐘雪盈搖頭,臉上帶了些絕望:「沒有證據,我又能奈她何?不過是瞞一日是一日了!」
  「她可不會讓你瞞一日是一日。」尚宛妗失望的搖了搖頭,鐘雪盈硬氣起來的時候,就像瘋狗一樣亂咬人,根本不看仔細誰是敵人誰是無辜人士,如今敵人就在眼前,需要她硬氣了,她又慫了起來。
  怪不得上一世顧盼雪沒費什麼勁兒就壓了鐘雪盈一頭,這就是個沒腦子的。
  尚宛妗冷笑:「你是主母,她不過是一個妾,你爹鐘太傅在朝中根基深厚,門生滿天下,你還拿捏不了她?」
  鐘雪盈神情依舊很淒切:「拿捏住她又能怎樣?她還會給我解藥不成?沒有孩子我如何能在這個家立穩腳跟!」
  這下別說事尚宛妗了,就是錦書站在一邊聽著,都覺得頭疼不已,深深覺得,鐘雪盈這腦子,別說是沒孩子了,就是有十個八個兒子,也不一定是顧盼雪的對手。
  尚宛妗已經絕了鐘雪盈找她治療不孕的心思,也把顧盼雪送到了她面前給她恨,想著以後鐘雪盈怕是沒什麼精力找她麻煩了。於是起身,打算告辭回漱春院,顧菱和黃悠還在等著呢!
  誰知鐘雪盈腦子裡面念頭一轉,居然靈光了一次,急切的開口阻止了尚宛妗離開:「元娘,我知道以前是我錯了,以後只要你幫我在武威侯府站穩腳跟,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6:08

第五十七章

  「我要什麼你都給我?」尚宛妗果然坐了回去,明顯意動。
  鐘雪盈已經算是病急亂投醫了,她想也不想就點頭:「對,只要我有,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尚宛妗心思百轉,然後就點了頭:「也不是不可以……你如今不能有身孕了,鐘家不是普通人家,父親斷不會休妻再娶,我哥哥便成了父親唯一的嫡子。你若是事事為我們兄妹二人著想,處處幫我們防著點小人,我哥哥是孝順的人,定然願意伺候你安享晚年。」
  這便是要鐘雪盈萬事聽尚奚舟和尚宛妗的意思了。
  他們不過是兩個孩子,憑什麼讓她聽他們的!鐘雪盈心裡氣得不行,心裡卻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她心裡有些害怕,萬一自己不答應尚宛妗,尚宛妗把她不能懷孕的事情告訴侯爺,她該怎麼辦!
  所以縱然心不甘情不願,鐘雪盈還是點了頭。
  表示同意之後,鐘雪盈心裡想著,她還年輕,說不定哪天就遇到一個神醫治好了她呢!到時候她有了兒子傍身,哪裡還會被一無母親二無娘家撐腰的尚奚舟和尚宛妗牽制!
  且忍幾年!鐘雪盈這樣對自己說。
  尚宛妗心裡則盤算著,哥哥這次秋闈定然高中,尚知章雖然不喜歡哥哥,卻只有哥哥一個可以繼承家業的嫡子,自然是不可能放哥哥出府的。到時候兄妹二人少不得同尚知章一場硬仗要打。鐘雪盈雖然性子有些難以言喻,有她幫忙的話,出府單過說不定就容易多了。
  兩人各懷心思,暫時達成了一致。
  離開武成院之後,尚宛妗立即回了漱春院,叫上早早就侯著的顧菱和黃悠前往常青院。常青院裡面已經來了許多人,尚宛妗等人剛進院子,就聽到了誇張的說笑聲。
  大家說笑了一會兒,就移步松鶴堂用早膳。
  早膳之後,顧夫人和黃夫人同其他人一起跟尚老夫人等人告辭,打算回家了。
  尚老夫人有些感歎道:「好不容易這麼熱鬧,下次大家再相聚,也不知道是何時了。」
  黃夫人笑道:「姑母這話說得!且不說年節的時候要過來給姑母請安,就是明年侯爺大壽,咱們還是要來的。就是她們幾個小娘子,今日一別,也不知道何日再見了。悠姐兒剛剛跟我說捨不得她妗大表姐呢!」
  顧夫人也道:「孩子們都大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許了人家,年底大家又忙,等到明年,還不知道都在哪裡呢!」
  黃悠還小,顧菱已經及笄了,尚宛妗今年年底也要及笄。一家好女百家求,那些冰人們就等著小娘子及笄後好上門呢!說不定就有中意的,立馬許下了人家。
  尚老夫人也不知道是真的沒有看出來她們的目的,還是樂見其成,開口就道:「既然如此,左右小娘子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菱姐兒和悠姐兒就在侯府住一段時間吧!正好給元娘做個伴。」
  她說著看了一眼尚宛妗,尚宛妗心裡冷心,並不放在心上……她知道顧夫人和黃夫人打的什麼主意,可顧菱和黃悠不是她的對手,就是留在武威侯府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顧菱和黃悠經過與尚宛妗一日相處,已經知曉她不是一個好糊弄好哄騙的小娘子,如今又被自己的母親委派了這樣的任務,臉上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勉強。
  人到底是留了下來。
  等送走了一干客人,尚老夫人帶著大家回了常青院。當著外人,尚老夫人的臉色總是和顏悅色的。
  尚知章今日只得了半天假,送走了客人之後匆忙換了朝服去上朝。他本使喚鐘雪盈給他更衣,誰知鐘雪盈竟拒絕了,把自己身邊的雀兒給派了過去。
  尚知章皺了皺眉,想著早上鬧的不愉快,到底沒有說她,由著雀兒替自己換了衣裳,匆匆出門去了。
  尚老夫人為顯自己慈愛,拉著顧菱和黃悠說了小半會兒話,才對尚宛妗道:「二娘和三娘住在一起,四娘和秦五娘住在一起,元娘,你外祖母這兩日便要離開了,菱姐兒和悠姐兒又跟你談得來,她們就暫且住在漱春院吧!」
  武威侯府的空院落多的是,昨日才給人住過,又不用多收拾!
  尚宛妗嘴角扯起一抹嘲諷的笑,盯著尚老夫人看。
  尚老夫人被看得後背發毛,荷草喚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她眼前是尚宛妗,是沒有靠山任人拿捏的元娘,她怎麼敢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尚老夫人喝道:「元娘?」
  尚宛妗嘴角彎了彎,彷佛剛剛只是尚老夫人的錯覺。尚宛妗笑道:「元娘自然是沒有意見,只是,這也得問問顧表姐和黃表妹吧,說不定她們想和老祖宗親近呢,又說不得她們想要同別的姐妹住一起呢!」
  她這話是對尚老夫人說的,眼睛卻看向顧菱和黃悠。她不是一個喜歡與人為敵的,可要是人家想算計她,就別怪她心狠手辣先下手為強了。她此時,便是在給顧菱和黃悠改變心意的機會。
  尚老夫人只好轉頭去問顧菱和黃悠:「你們想要同誰一起住?」
  黃悠看向顧菱,顧菱恭謹笑道:「我和悠妹妹跟妗大表妹最是熟絡呢!」
  顧菱和黃悠到底是在漱春院住了下來。
  又說了一番話之後,尚宛妗起身告退,顧菱和黃悠自然跟著告退出了常青院。一出常青院,黃悠就仰著頭問尚宛妗:「妗大表姐是不是不喜歡我和菱姐姐啊?」
  「哪能呢!」尚宛妗回答得不鹹不淡,也不至於失禮。
  顧菱看著尚宛妗古井無波的神色,心裡歎了口氣,心知潛移默化的勸說這一招已經不管用了。她不動聲色的看了眼自己身後的丫鬟,松了口氣。潛移默化不行,自然還有別的手段。
  黃悠還要繼續說,就見一個丫鬟匆匆而來,對尚宛妗福了福,道:「大小姐,大少爺請您去鶴鳴院。」
  尚宛妗點了點頭,扭頭對顧菱和黃悠道:「你們先回漱春院吧,我去哥哥那裡看看。」
  黃悠想說回去也是無聊,不如一起去鶴鳴院看看,然後就被顧菱拉了一把。顧菱笑容得體:「你快去吧,我和悠妹妹自便便是。」
  尚宛妗也不深究她們的小動作,點了點頭就匆匆走了。

  【卷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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