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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霜降 - 《命定成妃 卷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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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6:47
標題:
霜降 - 《命定成妃 卷四》《全文完》
《
命定成妃
(卷四)》作者:霜降
前有武威侯府裡一堆禍害除不盡,後有那擾人心智的仙藥麻煩未解,
她尚宛妗要忙的事情多著呢,怎又冒出兩個表小姐來添亂,
這兩個表姊妹表面親切實則不安好心,竟把壞主意打到她身上,
想給她冠上不貞汙名害她低嫁,活該被她將計就計揭穿假面具!
然而惦記著她終身大事的,還有一心撮合她和錦王的顏太后呢,
偏偏錦王為免繼續遭受被逼婚之苦,要求她幫忙配合,
好吧……她牙一咬,含淚答應了,誰讓人家一路助她良多,她難以回報呢?
只是他這傢伙太不厚道,暗地裡打著她的主意,
還隱瞞了他有個深受太后寵愛的愛慕者表妹顏家四小姐,
害她前往顏府參加宴會屢屢遭到顏家四小姐針對,
不過,要說最讓她頭疼的,莫過於自己和哥哥要出府的計畫殺出程咬金,
因為前世丈夫陸展沉的出現,識破她協助繼母假孕的伎倆,
繼母揚言這關若過不了,她和哥哥也休想遠走高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7:00
第一章
尚宛妗到了鶴鳴院,果然看到了顧吟風。
尚奚舟這段時間正在苦讀呢,哪裡有時間找妹妹玩,尚宛妗聽守門的丫鬟一說,就知道不是三舅舅在鶴鳴院,就是錦王殿下又來了。
顧吟風見了尚宛妗,先是問道:「聽說有兩個丫頭片子要跟你住一個院子,這是怎麽回事?」
尚宛妗不欲顧吟風在這件事上替她出頭,笑道:「無事,我和她們說話投機,所以留她們下來住幾天,過一段時間又要送回去的。」
顧吟風見她沒有不悅,松了口氣,問道:「你那藥什麽時候能好?姊夫的壽宴已經過了,你外祖母一個人在這裡也就罷了,若我和她一起在武威侯府住下來算怎麽回事!再過兩日,我們就得離開了。」
尚宛妗皺了皺眉,不說余大夫那邊還沒有回音,試藥也沒有這麽快的,躊躇著答覆道:「大約還要十數日的功夫。」
「那不如我和你外祖母先走,等我們半路悄悄回來了,再找你取藥?」顧吟風道。
「不妥,我也拿不准那藥是不是一定能成功,到時候三舅舅帶了外祖母回來,藥沒制成功,你們一直等著,彭州那邊得不到消息豈不是要擔心個不停!」尚宛妗搖了搖頭,「不如,三舅舅帶著外祖母在錦都內遊玩,寫信告知彭州那邊一聲。等藥好了,再離開錦都不遲。」
「果然還是你想得周全!」顧吟風撫掌大笑,等笑完之後,忽然開口問道:「舟哥兒考試之後,若是考取了功名,你們想要搬出侯府去?這定是你的主意,舟哥兒是老實孩子,定不會想出這般出格的事。」
尚宛妗吃了一驚,神色有些難看。搬出府單過的事情,她和哥哥都沒有告訴過誰,三舅舅是怎麽知道的?
顧吟風見尚宛妗變了臉色,就知道他們確實是有這打算,心裡沉了沉,勸道:「你們年紀還小,怎麽能這麽糊塗?舟哥兒就算是考取了功名,朝中無人倚靠,他能有什麽建樹?你又快到及笄的年紀了,若是留在武威侯府,想必能說到一門好親事。」
這時一旁的尚奚舟插話道:「這事情跟元娘沒有關係,再說了,就算朝中無人,我尚奚舟也一定能憑自己的本事掙下一份榮蔭來。」
「你別打岔!」顧吟風瞪了尚奚舟一眼,又放柔了聲音對尚宛妗道:「不管是為了舟哥兒想,還是為你自己想,出府單過的事情皆是不能提的,你年紀小,不知道生活的艱難,等過個幾年就知道三舅舅今日這些勸誡是為了你們兄妹好。你年底便要及笄了,在府裡最多還待幾年,再不喜歡,日子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尚宛妗聽到這裡,情緒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
憑什麽要她忍?上輩子她是庶女,所以逆來順受、忍來忍去,這輩子她保住了嫡女身分,憑什麽還要繼續忍?這話若是別人說的也就罷了,偏偏是她心裡敬重的三舅舅說的。
尚宛妗扭頭看向尚奚舟,她擔心哥哥會被三舅舅的說法所打動。
尚奚舟臉色凝重,上前一步,把尚宛妗穩穩的護在自己的身後。
他對顧吟風道:「三舅舅這話說得不妥,元娘自從娘親去世以後就吃了不少苦,回到武威侯府之後更是身心俱疲,說句難聽的話,武威侯府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若是不帶她走,只怕再過個幾年,元娘就一點兒骨頭渣都不剩下了。」
「武威侯雖不好,卻是你們的親爹!」顧吟風臉色一厲,「你們兄妹兩個都是讀過書的人,《弟子規》學到哪裡去了?親愛我,孝何難;親憎我,孝方賢。親有過,諫使更;怡吾色,柔吾聲。這些還要我一個下九流的商人來教導你們嗎?」
他這話一出來,尚奚舟和尚宛妗臉色都難看無比。
尚奚舟隱忍的雙手顫抖著,手背上青筋畢露,眼神浮上恨意,「他不慈,我便不孝!我倒是要看看,朝廷會不會因為我不孝不許我入仕!」他的語氣悲痛而哀絕,「三舅舅,你是沒有看到,他是真的想打死元娘!我就這麽一個妹妹,若由著父親打死元娘而無動於衷,豈不是對母親的不孝!」
尚宛妗見他這樣護衛自己,又是感動又是溫心,跟著紅了眼眶。
房裡驟然靜了下來。
就在尚宛妗要出聲請顧吟風回客房時,顧吟風忽然也紅了眼眶,「舅舅懂你們,旁人豈會懂你們?」他苦口婆心地道:「舟哥兒,你是否想過,侯爺只有你這麽一個兒子,他就算再不喜歡你,能傳承的人也只有你一個。大齊孝字為先,他不鬆口,你若強行離家,就算朝廷不在乎你和武威侯的齟齬,迫於民意,也不敢讓你有前程,到時候你連你自己都護不住,你要怎麽保護元娘?」
這些問題尚奚舟也是想過的,只是眼下的狀況讓他心急,才想等考取功名之後再想辦法。
顧吟風叫他們忍,說白了,也是覺得他們沒有本事解決這個問題。兄妹兩人自己都沒有辦法,他一個做舅舅的,就更不好插手了。
尚宛妗忽然悶悶的開口,「三舅舅說得有理,我和哥哥記住了。」
「元娘,你……」尚奚舟看向尚宛妗,滿臉的難以置信,他以為最討厭武威侯府這個地方的人應該是妹妹才對,根本沒想到她會妥協。
尚宛妗笑著對他點了點頭,然後扭頭對顧吟風道:「多謝三舅舅。」
顧吟風擺擺手,「可惜三舅舅只是一個商人,沒有辦法幫你們的忙,你們自己有分寸就好。」
說完這話,他就跟尚宛妗和尚奚舟告辭,出了鶴鳴院,轉去拜訪老夫人,和她說要離開武威侯府,帶著顧老夫人遊覽錦都城的事情。
顧吟風一走,尚奚舟就見尚宛妗轉過頭來,眼睛亮亮的看著自己,心裡的不高興頓時消散了大半。
尚宛妗笑得眉眼彎彎,「哥哥真好,就知道護著我。」
尚奚舟苦笑,「可惜哥哥沒什麽本事,哥哥要是有本事,你上次胳膊就不會受那麽嚴重的傷了,若不是錦王爺……」尚奚舟有些不甘,「我這個做哥哥的,還沒有錦王殿下一個外人護你的時候多。」
尚宛妗笑道:「哥哥何苦不高興,等出府單過了,我可就全仰仗哥哥照顧了。」
「你……」尚奚舟有些吃驚,然後恍然大悟,「你剛剛是在哄三舅舅?」
他面上的歡喜一閃而過,又愁苦起來,「可是三舅舅說的那個問題也是一個難題。」
「那我就幫哥哥把這個難題解決掉!」尚宛妗說得胸有成竹,「哥哥只管好好讀書、好好練武,考取功名就好,讓父親和老夫人主動開口叫我們出府單過這樣的小事情就交給元娘吧。」
「這怎麽行!」尚奚舟嚇了一跳,「你能有什麽好辦法?」
尚宛妗沒有多說自己的計畫,只盯著尚奚舟的眼睛道:「哥哥你就放心吧,等你金榜題名那日,定然是你我兄妹二人搬出府的吉利日子!」
本來這麽大的難題,尚奚舟是不信一個小姑娘能解決的,可說這話的是他妹妹,他就忍不住相信了,在他心裡,自己的妹妹是無所不能的。
於是他笑著點頭,「好,考取功名的事情交給我,出府的事情就交給妹妹了。」頓了頓,他又道:「要是有什麽需要哥哥幫忙的地方,一定要開口。」
「好!」尚宛妗答應得很爽快。
本來在今日之前她還沒有什麽好主意的,可今天早上鐘雪盈來求她了,既然人家送上門來了,她少不得好好利用一番。
尚奚舟已經許久沒有陪著妹妹說話,因此這會兒也不去研讀大儒文章了,就拉了尚宛妗在抄手遊廊散步。
時值六月,已經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鶴鳴院裡的樹木多,抄手遊廊的屋簷上又纏滿了綠色藤蔓,旁邊挖了一個水池子,種了睡蓮、養了鯉魚,倒比尚宛妗的漱春院要涼快許多。
縱然如此,屋外還是有些熱的,錦書拿了小團扇跟著尚宛妗幫她搧風,尚宛妗臉上這才露出些享受的表情。
尚奚舟失笑,「這麽喜歡,我叫人把這些藤蔓挪植到漱春院去好不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7:18
第二章
尚宛妗搖頭,「哪裡要這麽麻煩,且不說這種天氣挪植過去根本不能成活,單說過幾個月咱們就要搬出去了,何苦來為難這些藤蔓?」
她哪裡是怕為難了藤蔓,分明是不想為難府裡的花匠!
尚奚舟有些心疼,「等搬出府了,哥哥親自幫你的庭院種上你喜歡的花草。」
「好。」這次尚宛妗答應得爽快。
等到中午的時候,尚奚舟派了一個丫鬟去漱春院傳話,說大小姐留在鶴鳴院用午膳,叫兩位表小姐自便。
這樣雖然有些失禮,可尚宛妗沒有阻止尚奚舟,她明白,哥哥心裡正憋著氣呢!
在鶴鳴院用過午膳後,尚宛妗就被尚奚舟趕去他臥房的小榻上小憩,他自己則去了小書房看書。等到夕陽染上了紅牆,尚宛妗才帶著錦書施施然的回了漱春院。
顧菱和黃悠憤怒得很,她們明明是武威侯府的客人,尚宛妗卻沒有花絲毫心思招待她們。
主人家客氣說自便,她們卻是不能當真,沒有尚宛妗帶著,她們也不好在武威侯府亂竄,可待在漱春院,那個叫澍香的二等丫鬟又把她們當賊一樣的盯著,憑什麽叫她們受這份氣!
顧菱人沉穩,臉上倒沒有顯露出什麽,黃悠則整個人處於隨時要發火的狀態。
當尚宛妗回到漱春院的時候,就看到顧菱和黃悠對坐著撿棋子玩,笑道:「顧表姊和黃表妹真得趣。」
顧菱和黃悠都快無聊死了,聽見她還說自個兒得趣,黃悠忍不住開口道:「沒有妗表姊得趣,妗表姊一天都沒有回漱春院呢!」
尚宛妗像是沒有聽出她話裡的嘲諷,笑道:「我哪裡有你們得趣!哥哥叫我去鶴鳴院說話,我總不能不去。等說完話,外面就熱了起來,我身子弱,哥哥不許我走回來,他又要看書,不能陪著我玩……早知道,我就是拚著病一場也要回來跟顧表姊和黃表妹撿棋子玩了。」
她這話說得顧菱和黃悠目瞪口呆,一口氣憋在心頭髮不出,之前想好的指責也說不出口了……人家身子弱,她們總不能埋怨人家沒有拚著病一場來陪她們解悶兒吧,再說人家都覺得撿棋子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了。
顧菱和黃悠沒說話,尚宛妗又道:「我哥哥之前在西北的時候,遇到過一個琴藝大家,他走遍了山川湖海,每天彈琴之前都會花一個時辰的時間來撿棋子兒。撿棋子兒最是靜心不過了,兩個人對坐著,一言不發,又沒有外物打擾,方能得趣。」
黃悠比較單純,心思一轉就接受了尚宛妗剛剛的說法,再聽到尚宛妗說這個,不由得有些好奇,「真的?」
尚宛妗勾了勾嘴角,「當然是真的。我以前同錦書玩過,有趣得緊,左右沒有別的事情,又不到晚膳的時間,咱們姊妹三人一起撿吧!」
她們在武威侯府留下來,就是想要跟尚宛妗多說話,撿棋子兒不能說話,有什麽好玩的!顧菱開口想阻止,無奈黃悠真信了尚宛妗的話,先一步答應了下來。
一開始尚宛妗和黃悠撿得認真,顧菱有些不耐,一炷香之後,尚宛妗依然神情認真,顧菱和黃悠卻都不太耐煩了,再到後來,兩人都煩躁不已,可看到尚宛妗那副得趣的模樣,真說不出不玩了的話。
武威侯府大小姐怎麽這麽無趣?顧菱和黃悠面面相覷。
到後來顧菱和黃悠都耐不住了,尚宛妗依然巋然不動。
直到常青院那邊的人過來傳話,叫大家一起去松鶴堂用晚膳,尚宛妗才意猶未盡的叫澍香把棋子收起來。
錦書搬了張錦杌坐在尚宛妗旁邊看著她撿棋子兒,這半個多時辰下來,她都快打瞌睡了,心裡對自家小姐特別服氣,為了噁心顧黃兩家的小姐,居然能逼著自己撿這麽久的棋子。
顧黃兩人心裡也狐疑,她們一方面覺得尚宛妗是故意的,一邊又覺得她就算是不喜歡她們,也不至於逼著自己做這麽久的無聊事。
尚宛妗一臉愉悅,眼睛彎成了月牙,「真好玩,其實撿豆子比撿棋子兒還要好玩,把紅的、綠的、黃的、黑的豆子全部都倒在一起,然後一顆一顆的撿出來……顧表姊、黃表妹,明天也沒什麽事情要做,咱們不如一起撿豆子吧!」
顧菱和黃悠一聽這話,臉都嚇綠了。
因要去松鶴堂,尚宛妗換了身衣裳,才叫上顧菱和黃悠,又去隔壁叫了顧老夫人,幾人一起前往松鶴堂。一路上,顧菱和黃悠看尚宛妗的目光都有些懼意。
尚宛妗勾了勾嘴角,心裡冷笑,她上輩子被顧盼雪換了身分,成了武威侯府不得寵的庶女,後來又成了陸展沉的繼室,都是被拘在家裡的,沒有人陪她玩,沒有人陪她說話,有時候實在是憋悶得緊了,她就撿豆子消磨時間。
陸展沉雖然娶了她,可晚上很少與她同榻,尚宛妗一向睡得不多,多少個日夜,她都是自己撿豆子玩打發時間。
別說是撿半個多時辰的棋子了,就是讓她連著撿十天半個月的豆子,她都不會覺得無聊。
顧菱和黃悠愁苦得不行,卻又不能跟誰告狀,畢竟是她們自己說跟尚宛妗合得來的。
當天晚膳裡有一道黃豆豬腳湯,別人都吃得香甜,只有顧菱和黃悠,在看到湯底的黃豆時,覺得自己吃出了絕望。
第二日尚宛妗果然讓澍荷去廚房討了些綠豆和紅豆回來,顧菱和黃悠一大早起來,看到一升的綠豆和一升的紅豆,頓時連吃早膳的心情都沒有了。
忐忑的用完早膳之後,她們就趕緊湊在一起聊女紅的事情,生怕尚宛妗開口說「我們來撿豆子玩吧」。
尚宛妗抿了抿嘴,見她們不理會自己,心裡比誰都高興,自顧自的靠在一張涼椅上,拿了卷醫書看了起來。
她現在看的醫書並不是自己胡亂買的那些,而是余萬讓人帶進來的,有些是他自己撰寫的多年行醫筆記,有些是書坊印的一些基礎藥理。余萬讓她看的,都是一些很基礎的東西,生活中均可以驗證的。
比如,她現在看的這一卷,講的是如何補氣血。人一旦氣血不足就會引發頭疼、脫髮、失眠、面色暗黃等症狀,想要調理一是從日常飲食著手,多食用烏雞湯,另一個就是借助藥材了,當歸、太子參、黃芪、雞內金、大棗、龍眼肉等,都是補氣血的好東西。
這些藥沒什麽大害,府裡女眷們大多都有氣血不足的症狀,可以給尚宛妗練手。
尚宛妗看得津津有味,心裡想著,這藥理和毒理還真是千差萬別。比如,當歸是補氣血的,太子參也是補氣血的,這些東西一起煎服,作用依然相同。
可毒就不一樣了,馬蹄藍讓人身上長皰疹,羅歡金也讓人長皰疹,無論是馬蹄藍還是羅歡金,中毒了的人只要尋二錢地龍,煎水服用即可解毒。
可要是吃了混合在一起的馬蹄藍和羅歡金,便不會長皰疹,而是嘔吐昏迷,解毒的法子也跟之前不一樣了。
尚宛妗前段時間太過勞累,所以脖子不太舒服,最後那些紅豆和綠豆,她讓澍香帶著人做成了枕頭。
顧菱和黃悠覺得尚宛妗把豆子弄到漱春院來是在故意捉弄她們,可擔心尚宛妗又說出讓她們撿豆子的話來,於是指責的話提都不敢提。
如此過了幾天,三人之間相處也算平和。
尚宛妗每日要麽看醫書,要麽拿撿豆子嚇唬顧黃二人,或者按照余萬筆記裡記載的食補法子熬湯給苦讀的尚奚舟送去。
這日老夫人叫了顧菱和黃悠去常青院玩骨牌,澍香照例跟尚宛妗稟報自己打探來的消息。
「今日顧小姐身邊的紅線悄悄從後門送出去一封信,婢子跟紅線套了話,那信是送往顧家的,顧小姐在咱們府上待了這麽久,終於想家了。」
尚宛妗問道:「這幾日就只有今日她才往外面傳了封信?」
澍香點了點頭,「紅線喜歡吃小廚房做的烤鴨,婢子把小姐吃剩的悄悄給了她,她如今對婢子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尚宛妗有些詫異,「只有顧小姐身邊的紅線往外面送信了,黃小姐身邊的青雨沒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7:30
第三章
澍香沒有錦書機警,猜測道:「大概黃小姐性子開朗,在哪裡都能自得其樂,所以沒有顧小姐這般想家吧。」
尚宛妗卻覺得不對,「你繼續盯著……就這幾日的功夫,定然有人會給顧小姐回音。」
自己這邊還沒有鬆口,目的沒有達到,顧菱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給家裡送信說要回去。再說了,黃悠素來比顧菱要嬌氣,斷沒有顧菱都給家裡送信了,她還沉得住氣的道理,這事要說沒古怪,她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不可能。
澍香答應著去了,她剛出去,尚宛妗還沒來得及喝口茶,就見沈嬤嬤在門口探頭探腦。
尚宛妗想著自己讓她打探外祖母那邊的事情,就開口道:「進來吧!」
沈嬤嬤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她要說的果然是顧老夫人那邊的事情。
「顧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們口風都很嚴,所以老奴一直沒有打聽出什麽消息來,直到今天,她身邊的一個三等丫鬟,叫綠萼的,偷摘花園裡的萬壽菊拿到後門去賣給外面的人,老奴抓住了她的把柄,才打聽出一些消息來。」
前兩日顧吟風去跟尚知章告辭,說是要帶著顧老夫人遊覽錦都,尚知章好面子,不許他們搬出去住,讓他們每日只管出去遊玩,玩盡興之後照樣回武威侯府來住著。
顧吟風因為等著尚宛妗那邊的消息,所以沒有強烈推辭。
沈嬤嬤臉上露出駭然的神色來,「老奴聽綠萼說,她因為常從如眉那裡買了一種讓人吃了飄飄欲仙的仙藥,往往是月例銀子剛發就轉到了如眉手裡,甚至花光了積蓄,就連身上稍微值錢點的首飾、衣裳都拿去典當了。她賣咱們花園裡的萬壽菊,也是為了買仙藥。」
沈嬤嬤滿臉的不理解,「也不知道那仙藥是不是吃了跟嫦娥一樣能飛上天當仙女,都這樣子了,那綠萼竟還是覺得那仙藥好,一直跟老奴講那仙藥的妙處,說是要給老奴牽線,讓老奴去如眉那裡求購。」
尚宛妗看了她一眼,道:「你若是去如眉那裡買仙藥,她定然能得到獎勵,興許是一些仙藥,或者是錢財。」
沈嬤嬤點頭,「老奴也是這麽想的,所以拒絕了綠萼。她一個丫鬟,為了仙藥都能做出偷親戚家花兒的事情來,要是別的普通人家,為了這仙藥豈不家破人亡!」
她隨口一說,尚宛妗卻沉了臉色。
是啊,這五石散從何而來?要是這五石散誰都能花錢買來,這天下不知道多少人家會家破人亡!
沈嬤嬤見她的臉色難看,就知道自己是打探到了一個重要的消息,她於是仔細回憶自己跟綠萼的對話,繼續道︰「老奴也問了她這仙藥有什麽好,竟讓她這般魔障,小姐猜綠萼說了什麽?」
「她怎麽講?」尚宛妗這會兒也沒有心思不快沈嬤嬤故意吊胃口了。
沈嬤嬤神情變得古怪極了,「綠萼說,那仙藥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供人使喚的奴隸,讓她有一種賽神仙的感覺。」
尚宛妗又想起自己曾看到曲嬤嬤從顧老夫人房裡出來的事情來,難不成,曲嬤嬤也開始服用那仙藥了?
打發走沈嬤嬤之後,尚宛妗就讓錦書找了個小丫鬟過來,吩咐道一旦顧三老爺回來,立刻過來傳話。
以前她對如眉嬤嬤的身分和用心只是懷疑,現在卻是有了切實的證據。
如眉嬤嬤是有五石散的人,難怪她能擠掉顧老夫人喜歡的身邊人,成為顧老夫人最信任的心腹!
就是不知道如眉嬤嬤背後的人和顧姨娘背後的人是不是同一個,如果不是,以顧老夫人信任如眉嬤嬤的程度,只怕她服用的五石散一半是來自顧姨娘,另一半就是來自如眉嬤嬤了。
要戒掉這五石散有多難,尚宛妗雖未親眼見識,卻能夠想像,若是這過程中有如眉嬤嬤搗亂,中途定然會出意外的。
一聽說顧吟風陪著顧老夫人回來了,顧老夫人在尚宛儀的陪同下去了花園散步,而顧吟風則是回了客房,尚宛妗立刻帶著錦書去了客房那邊。
聽完尚宛妗的話,顧吟風又驚又怒,手裡的茶盞還被他生生捏碎了。
他眼睛通紅,罵道:「我早就覺得她不對勁了,之前只覺得她不知道勸諫母親是個佞奴,沒想到她竟然是個害主的蛇蠍……她怎麽敢、她怎麽能!」顧吟風後悔自己沒有早些把如眉趕出顧家。
後悔之後,他又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當得很不稱職,如眉在顧家那麽多年,沒有人察覺到她有問題,反倒是來武威侯府沒多久,就被外甥女給揪出來了。
外甥女比自己強!顧吟風苦笑著道謝,「元娘,這次真的是多虧了你。」
若不是元娘揪出了那個賊婆子,母親信任那逆僕,那給母親戒五石散的過程,他定然會讓如眉陪著母親的。
尚宛妗擺了擺手,「那畢竟也是我外祖母,我娘親的娘親。」
顧老夫人傷害她的那些言語和舉動,都是因為藥物所影響,她才不會因此跟她記仇呢!
她然後問道:「三舅舅打算怎麽辦?」
顧吟風在商場裡摸滾打爬了那麽多年,這點小事難不住他,當下有了決斷,「別的人不足為慮,到時候半路丟下她們,她們自會跟著護院們一起回彭州。只是如眉是母親信任的人,為了安撫你外祖母得帶著,不過等回了錦都,就由不得她們了。」
到時候顧老夫人隔離起來戒五石散,如眉送去給錦王查探清楚,也算是還了錦王一個人情。
尚宛妗見顧吟風心裡有數,這才松了口氣,回了漱春院。
回到漱春院,她就見顧菱和黃悠端著半碗銀耳湯逗毛毛,澍香則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小奶狗脆弱,哪裡能吃銀耳湯這種東西!尚宛妗心裡升起一股怒火來,疾步上前把毛毛從地上抱了起來,遞給錦書,道:「你帶著去找澍香,她整日啥都不用幹,怎麽還看不好一條小奶狗?毛毛吃壞了東西、拉肚子倒在其次,要是衝撞了顧表姊和黃表妹怎麽辦!」
澍香每日事情多著呢,尚宛妗這話其實是說給顧菱和黃悠聽的。
前幾日,澍香把毛毛當成自己的眼珠子一樣仔細看顧著,照著顧吟風說的法子小心翼翼的養著,生怕哪裡沒弄好,讓毛毛生了病惹大家傷心,又因為她不待見顧菱和黃悠,所以並不讓毛毛往尚宛妗的閨房跑。
澍香每次跟顧黃二人的丫鬟套話,都是安排好了別人暫且照顧小奶狗才去的。
顧菱和黃悠無聊了這麽些日子,今日乍一見到京巴狗這麽個新鮮物事,哪裡忍得住,當下就指使澍香去給自己跑腿,把小奶狗留下來玩了。
澍香雖然不情願,可她是丫鬟,又能怎麽辦?她雖有心去跟尚宛妗告狀,可黃悠身邊的青雨一直跟著她,就是想告狀也不行。
澍香一邊去幫顧菱和黃悠煮花茶,一邊擔心得不行……顧小姐和黃小姐是不是知道自己監視她們的事情了?不然怎麽會讓青雨一直盯著她啊!
其實是她多想了,顧菱和黃悠讓青雨跟著她,無非是為了讓青雨拖住澍香,好讓她們跟這稀罕的京巴狗多玩一會兒!
見尚宛妗臉色難看,顧菱訕笑著放下碗,柔聲對她道:「妗表妹別生氣,是我和悠妹妹想喝花茶,澍香給我們煮茶去了。」
尚宛妗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黃悠這會子有些犯蠢,沒有看出尚宛妗的不高興,還興奮地對她道:「妗表姊,你這條京巴狗真漂亮,讓我們再玩玩好不好?」
尚宛妗冷聲道:「往日這個時候牠該睡覺了。」
黃悠不滿地皺眉,哪有傍晚睡覺的,又不是中午還要睡個午覺!
顧菱有心提醒她,可黃悠不知道是不會看人臉色還是傻,竟然還大大咧咧道:「該睡覺啊……過幾日我回家了,就再也看不到牠了。妗表姊,我還從沒見過京巴狗呢,你這條京巴狗是公的還是母的啊?要是母的,等生了小寶寶,送我一只好不好?」
已經一起住了好些天了,尚宛妗對黃悠這個人的沒有自知之明還是有些瞭解的,因此聽她說這話,倒沒有像聽到顧菱輕輕柔柔的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生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7:43
第四章
不過,她也高興不起來就是了。
尚宛妗冷淡道:「我也只見過這麽一隻京巴狗,就算牠是母的,也生不出小寶寶來。」
「為什麽呀?」黃悠脫口而出地問。
尚宛妗震驚的看向黃悠,有些想不通黃家人是怎麽教女兒的,居然會蠢到這種地步!
顧菱到底是跟黃悠更親近,連忙岔開話題,「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你要真喜歡那京巴狗,我回頭跟我哥哥說了,等考試之後閑了下來,讓他幫你找一隻來。」
黃悠已經反應過來知道自己失言了,見顧菱幫自己解圍,感激得很,「謝謝菱姊姊。」
「這有什麽,咱們是好姊妹嘛!」顧菱笑道。
尚宛妗看著她們姊妹情深的模樣,有些反胃,轉身就又挑了本醫書出來看,等著晚膳。
等到第二天,顧家那邊就來人了。
來人抱了個大包袱,說是顧菱平日在家裡沒有做完的鞋襪和香囊,大大方方當著老夫人的面給了顧菱。
顧菱又當場把包袱打開看了眼,裡面確實是些做了一半的鞋襪和香囊。
老夫人甚至還贊了她一句女紅好。
尚宛妗和錦書面面相覷,等從常青院出來,那包袱也是顧菱自己抱著,並沒有交到丫鬟紅線的手裡,尚宛妗看在眼裡,心裡立刻起了疑。
回了漱春院,顧菱笑著對尚宛妗道:「妗表妹今日還看書嗎?不如咱們姊妹們說說話吧,咱們都好些時候沒一起說體己話了。」
往日因為擔心被小姐拉著數豆子,顧小姐並不敢太跟小姐搭話,今日主動邀約,其中沒詐才是怪事!
錦書拉了拉尚宛妗的袖子想提醒她,尚宛妗卻是眉眼彎彎笑了笑——
「好啊!」她竟是答應了下來。
顧菱眼裡閃過一絲歡喜,然後黃悠也興高采烈道:「正好,我帶來的金銀花茶還剩下一些,等下泡了大家邊喝邊聊,也降降火氣。」
尚宛妗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道:「大家確實都需要降降火氣。」
進了屋子,顧菱就親自把那包袱收了起來,笑呵呵的指使黃悠去泡金銀花茶。
尚宛妗假裝沒有看到顧菱對黃悠使眼色,捏了捏錦書的手心。
錦書會意,找了個藉口出門尋了澍香,讓她悄悄跟著黃悠去廚房。
等澍香回來,她向錦書稟報道:「就是燒了開水,將一些乾的花花草草丟到水裡煮,與往日煮花茶並無不同。」
錦書一聽皺了皺眉頭,沒有不同……難不成是她們太草木皆兵了?
讓澍香下去之後,錦書進了屋子,悄悄對著尚宛妗搖了搖頭。
尚宛妗面不改色,繼續聽著顧菱說蜀繡的事情。
沒一會兒,黃悠就帶著丫鬟端著熱氣騰騰的金銀花茶走進來,屋子裡立刻縈繞了一股溫和的清香。
顧菱笑著誇黃悠,「還是你煮的花茶聞著最香。」
黃悠倒了一杯放在尚宛妗面前,眼睛亮亮的,有些得意的樣子,「喝著也是最好的,妗表姊你快嘗嘗看。」
尚宛妗端了茶盞在鼻前聞了聞,道:「確實好聞,不過若要品嘗,少不得等茶涼了再入口。」
那茶盞口沿上抹了地蛇果的汁液,她一下子就聞出來了。
地蛇果汁液的味道帶了一股草藥味,同金銀花茶的氣味混合在一起,並不怎麽好分辨。這汁液本身是沒有毒的,山間田野又常見得很,所以經常被江湖騙子拿去加麵粉搓仙丹。
可它若是和金銀花茶一起服用,就會讓人身上起紅痕,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中毒的人身上並不會發癢,紅痕三五日便能消散。
她們讓她身上起紅痕要做什麽?這又不會紅在臉上,衣裳一遮,還能讓她出醜不成?
黃悠見尚宛妗沒有喝,顯然有些緊張,手微微顫抖。
顧菱見狀,怕尚宛妗察覺了,立刻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身後,「我後背有些疼,悠妹妹你受累,幫我按摩一下。」
尚宛妗看著她們裝模作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來這金銀花茶她不喝,就不能知曉她們兩個的打算了!
等金銀花茶稍微冷了些,她便故作隨意,端起來一飲而盡,然後笑著讚歎,「黃表妹泡的花茶真好喝!」
「妗表姊喜歡就好。」黃悠見她喝了,立刻松了口氣。
尚宛妗又陪著她們說了一會兒話,就推說困了,進了內室。
一進內室,尚宛妗就一臉苦相的吩咐錦書,「快,去廚房給我偷條苦瓜來!」
錦書有些不解,「小姐要苦瓜做什麽?」又不是什麽矜貴的東西,小姐貴為侯府嫡小姐,不過是要條苦瓜,哪裡用得著偷?
尚宛妗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粉嫩白皙的手臂給錦書看,上面已經稀稀疏疏起了一些黃豆大的紅點,嘴裡道:「快去,你親自去,藏在袖子裡面帶進來。」
錦書嚇了一跳,因為顧菱和黃悠還在外間,不敢多言,忙匆匆去了。
尚宛妗暗暗冷笑,她不會平白無故扒自己的衣裳看,所以按理說,要發現這些紅點,起碼得等到夜間沐浴。顧菱和黃悠有什麽打算,到那時應該很快就會露出狐狸尾巴了。
雖然這些紅痕對她的身體並無傷害,可她素來小心謹慎,一定要悄悄解了才會安心。
而要消除這些紅痕也容易,只需生吃一條苦瓜,一個時辰後,這些紅痕便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顧菱和黃悠既然知曉地蛇果的用處,應當也知道苦瓜能讓這些紅痕消退,所以她讓錦書去廚房偷苦瓜的事得隱密進行。
尚宛妗平日裡滿喜歡吃苦瓜的,錦書以為她要苦瓜是要用汁液擦手臂,所以特意選了條最大最翠的。
當尚宛妗一條苦瓜啃完,就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再也不會喜歡有苦瓜的菜肴了。
等一個時辰後,她撩開衣袖,手臂果然又恢復了光潔白皙。
等尚宛妗打著哈欠掀開水晶珠簾,一出來便見顧菱正對著黃悠舉著三根手指,很嚴肅的樣子,便笑道:「顧表姊這是在跟黃表妹發什麽誓啊?」
顧菱和黃悠見她出來都嚇了一跳,顧菱尷尬笑道:「我和悠妹妹鬧著玩呢!」
「是嗎?」尚宛妗不置可否,又道︰「今兒個是陰天,又有涼風,怕是要下雨了。我想去花園轉轉,你們去嗎?」
黃悠忙搖頭,「我有些困了,想睡一覺呢!」
顧菱也道:「我倒是想和妗表妹出去逛逛,可悠妹妹拉著我說了許久的話,我這會子也有些犯困。」
「那好,我自個兒去了。」尚宛妗帶著錦書就往外走,她心裡已然明白,這顧菱和黃悠只怕就等著她出門,好在她的房間裡使壞呢,她總得給人家機會不是?
等出了漱春院,錦書才開口問道:「小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顧小姐和黃小姐想加害您?」
尚宛妗默認了,又走了幾步,才吩咐道:「傍晚去松鶴堂用晚膳,讓澍香跟著我,你帶著澍荷和幾個嘴緊的在屋子裡仔仔細細的搜一搜,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好!婢子知道了。」錦書捏了捏拳頭,心裡憤恨極了,顧小姐和黃小姐算什麽東西,商戶人家的小姐也敢欺負到侯府嫡女頭上來!
等到松鶴堂那邊傳來用晚膳的消息,錦書就推說身子有些不舒服,沒有跟在尚宛妗身邊伺候,讓澍香跟了去。
顧菱和黃悠心裡有鬼,有些戰戰兢兢,所以並沒有發現錦書和尚宛妗的小動作。
到了松鶴堂,大夥兒慣例是先陪著老夫人等人說話,才開始用膳。
用膳到一半的時候,錦書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松鶴堂,替換了澍香的位置,幫尚宛妗布湯。
錦書小聲地對尚宛妗道:「搜出來了,是一些男人的舊鞋襪和一塊做工粗糙、玉質低劣,不值什麽錢的玉佩,東西就藏在給毛毛裝球的簍子裡。」
尚宛妗心一凜,頓時明白了顧菱和黃悠的算計……她們這是要毀了她啊!
她每到晚飯後都要陪毛毛在房間裡玩一會兒球,毛毛聰明,每次都主動去簍子裡把球叼出來,顧菱和黃悠把男人的舊鞋襪和那劣質玉佩放在那裡,待會兒用完晚膳,她們必然會邀請旁人去一趟漱春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7:55
第五章
到時候毛毛當著大家的面叼出那男人的舊鞋襪和玉佩,她們再「不小心」看到她身上的紅痕,那她就是有十張嘴巴也說不清了。
一旦她背上不好的名聲,不論顧黃誰家再來提親,武威侯府還不得感恩戴德的把人給送過去?
果然是好算計!
可惜,她們不瞭解尚知章,不知道尚知章對她這個嫡女有多厭惡,若真出了這種事情,尚知章好不容易得了這機會,哪裡會留著她?要麽打殺了,要麽直接把她送去家廟、剃了頭做姑子。
想到這裡,尚宛妗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錦書又道:「婢子不曉得小姐的安排,悄悄找鶴鳴院的丫鬟,要了大少爺的舊鞋襪和玉佩替換了下來。」
「嗯。」尚宛妗輕聲點了點頭,然後略一思索道:「你這會子再回去,搜搜她們的行李,紅線和青雨的也都不要放過,總有些蛛絲馬跡在。」
這些東西是顧菱弄進來的,顧菱想讓尚宛妗當她的嫂子,黃悠也是一樣的心思,顧菱擔著風險,沒道理為黃悠做嫁衣裳,除非黃悠答應了不跟她爭搶。可要黃悠主動讓路,顧菱定然也要付出些什麽才行。
尚宛妗不信她們兩個小姑娘能把什麽都處理得乾乾淨淨。
錦書答應著去了。她悄悄的來,悄悄的走,除了坐在尚宛妗旁邊的尚宛儀和尚宛逑,誰都沒有注意到。
用完晚膳之後,尚宛妗不動聲色,想要看顧菱和黃悠會選誰下手。她猜測要麽是老夫人身邊的越嬤嬤,要麽是鐘雪盈身邊的曲嬤嬤。
誰知,顧菱卻選了秦氏。
顧菱小心翼翼地對秦氏道:「大約是院子裡樹木多蚊蟲也多,這幾個晚上我和悠妹妹老被蚊子吵醒,不知二夫人可有驅蚊蟲的香?」
漱春院住著客人,又住著武威侯的嫡女,她這麽一說,秦氏於情於理都會親自帶著人過去看看的。
尚宛妗趕在秦氏前面笑著開口道:「是嗎,我每晚睡得早,倒沒有聽到蚊蟲的嗡嗡聲。」
她明知道顧菱和黃悠找藉口是為了引秦氏去漱春院,雖然那邊已經佈置好了,不怕她們使壞,但她不高興,就是想為難她們一下,不讓這兩人這麽容易得逞。
「約莫是妗表姊白日裡太累了,所以晚上睡得香甜,才沒有察覺。」黃悠聽尚宛妗這麽說,立即道。
「哦……」尚宛妗故意眨了眨眼睛,然後笑著對秦氏道:「二嬸娘,您看,顧表姊和黃表妹根本不喜歡跟我親近。我漱春院也有驅趕蚊蟲的香呢,她們偏要來麻煩二嬸娘,可見心裡是把我當外人了。」
尚宛妗看著顧菱和黃悠露出著急神色,心裡就跟喝了碗冰鎮綠豆湯一樣舒爽。
黃悠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反駁,只好求助的看向顧菱。
顧菱淡定多了,收斂了心思,笑道:「哪裡是把妗表妹當外人,我和悠妹妹實在是著急了,一時之間沒有想到漱春院會有這東西。」然後臉上帶了些疑惑,問道:「不知妗表妹那裡可也有鼠藥,昨日你不在屋子裡,一隻碩鼠忽然被你養的京巴狗追了出來,滿屋子亂竄,把悠妹妹嚇得不行。這碩鼠偷點吃的也就罷了,妗表妹屋子裡面的東西貴重,若是被咬壞了就不好了!」
鼠藥毒得死老鼠,也毒得死人,尚宛妗一個小姑娘,她住的院落裡怎麽會時常備著鼠藥呢?
「有老鼠?」秦氏一聽,立馬道:「怎麽不早過來說!」然後扭頭對尚宛妗道:「你這孩子,什麽都喜歡瞞著我們,到了夜裡,那老鼠上了床咬壞了耳朵可怎麽辦?」
老夫人道:「既然如此,你快帶著人過去看看,該打死的打死、該下藥的下藥。」她是最不喜歡老鼠、蟑螂這些東西,覺得牠們代表著貧窮和骯髒,所以一聽秦氏和顧黃二人說起老鼠,就有些反胃噁心,面前的殘羹冷炙還沒撤下去呢,她心裡厭惡,就想趕快把人給打發走。
秦氏回了話,然後猛地起身,「走,過去看看。」
她跟老夫人告了退,就帶著三個小姑娘往外面走。
鐘雪盈這次突然聰明了一回,看出顧菱和黃悠狀態有些不對勁,就詢問般的看向尚宛妗,然後見她搖了搖頭,這才不做他想,只吩咐丫鬟收拾桌子。
剛到漱春院,她們就看到沈嬤嬤抱了京巴狗,在抄手遊廊拿一截樹枝逗牠玩。這是京巴狗一天最有精神的時候,澍香跟著尚宛妗去松鶴堂伺候了,京巴狗就暫時交給了沈嬤嬤照管。
顧菱見狀,悄悄拉了拉黃悠的衣裳。
黃悠會過意來,就嬌憨的對秦氏道:「妗表姊這狗聰明著呢,知道自己叼球出來玩。二夫人見過沒有?」
秦氏因為上次叫尚宛宛疏遠尚宛妗的事情,心裡對尚宛妗略有些愧疚,所以好久不曾來過漱春院。這京巴狗來了之後,她聽人說了好幾次這狗乖巧,今日以前卻還是從未見過呢!
黃悠一副想要幫助毛毛在秦氏面前表現的樣子,動作迅速的抱起沈嬤嬤懷中的京巴狗,幾個箭步就進了尚宛妗的閨房,把京巴狗放在地上,煞有介事道:「毛毛,快、快去把你的球球叼來,咱們一起玩。」
尚宛妗沒有阻止,而是似笑非笑的看著黃悠。
顧菱見狀,覺得有些奇怪,又覺得自己的計畫天衣無縫才是,於是勉強笑道:「大家也別站在這兒了,先進去吧!」
秦氏看向尚宛妗,見她點了點頭,才抬腳朝裡面走。
顧菱故作隨意,狀似關心的開口問尚宛妗,「妗表妹今兒個換衣裳,我看到妗表妹身上有許多紅斑,會不會是那臭老鼠爬上了床?老鼠這種東西,到處都鑽,髒得要死,妗表妹身上那些紅斑怕是要趕緊看看大夫才是。」
秦氏一聽果然信了,她同老夫人一起管家,尚家大小姐身上若是因為老鼠有了瑕疵,只怕她未來的婆家會怪罪到自己身上,未免就著急了,忙問道:「元娘,這可是真的?你這孩子,怎麽不早點兒跟嬸娘說啊,要是身上留疤了那可得了!」
她伸手想要掀開尚宛妗的衣袖看看,可因為之前的事情兩人已經疏遠了許多,她到底沒敢動手。
尚宛妗往澍香身邊避讓了一下,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來,「沒有的事情,是顧表姊看錯了吧!」
看來她是發現了身上的紅痕在遮掩呢!顧菱心裡一喜,正色道:「妗表妹,這個可不是玩的。不單是我看到了,悠妹妹也看到了,左右大家又不是外人,若你身上真的起了紅斑,趕緊醫治才是正經,我和悠妹妹定然不會傳出去的!」
秦氏聽顧菱這麽一說,就更深信不疑了,急切道:「元娘,顧家姑娘說得沒錯,這個可不是鬧著玩的!」
尚宛妗抿了抿嘴,依然堅持道:「我身上沒有長紅斑,是顧表姊看錯了。」
秦氏疑惑地看向顧菱詢問,顧菱此時已經興奮於自己的計畫要得逞了,保證道:「我看得真真切切,悠妹妹也看到了,總不可能兩個人都看錯了吧!」
眾人進了屋,有小丫鬟又點了一盞油燈,屋子裡瞬間明亮了許多,隔著內室的水晶簾子在燈光下時不時閃過一縷光芒,然後就聽到水晶簾子零碎而清脆的響聲,京巴狗賣力的拖著東西往外鑽。
秦氏顧不得那邊,正要繼續勸說尚宛妗,就聽到黃悠哎呀了一聲——
「這屋子裡面怎麽有男……」
她後面的話說不出來了,只一臉驚惶的看向尚二夫人。
秦氏的婆子快步上前,從京巴狗的嘴裡搶下東西來,見那竟是一雙男人的鞋子,頓時臉色鐵青的對秦氏道:「二夫人,這是舊物!」
舊物,那就是被人穿過了的意思!那鞋履的款式,明明是男子的款式!尚宛妗屋子裡怎麽會有男人的鞋履!
秦氏眼神一厲,扭頭問錦書,「大小姐的閨房都歸你管,這是怎麽回事?」
顧菱心裡有些著急,現成的男人鞋履、尚宛妗身上又有紅斑,有這些明顯的證據在,二夫人怎麽就這麽蠢,腦子轉不過彎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8:06
第六章
她倒是有心挑明瞭,可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不該懂得這些,若是主動挑明瞭這種事情,只怕以後也不用做人了。
可恨她這次在武威侯府留得突兀,來不及將自己的奶娘一起帶過來。
相對於顧菱的著急,黃悠則是輕鬆多了,她答應顧菱的事情已經做完了,不管事情成與不成,顧菱都得履行她的承諾。
錦書扭頭看向尚宛妗,然後抿了抿嘴、低下頭悶聲悶氣道:「奴婢不知。」
「不知?你居然不知?」秦氏實在是著急得狠了,在府中素來有些老好人形象的她難得的發了火,罵道︰「你這也不知那也不知要你何用?你腦子是不是被門夾了!」
「二嬸娘!」尚宛妗皺眉,開口打斷道︰「錦書是我的丫鬟。」
秦氏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又不敢自己對上尚宛妗,這時,她身邊的那個婆子就開口說話了:「這麽大的事情,不如請老夫人過來。」
秦氏一聽,心裡一喜,立即就派人過去請老夫人,自己則吩咐自己帶來的那些丫鬟婆子守好各處大門。
尚宛妗立刻道:「嬸娘不必如此著急,這件事裡面定有誤會,不如聽侄女解釋一番再作定論!」
秦氏一聽這話,便覺得她是心虛,因此並不理會她。
顧菱則心中得意,她巴不得鬧大一點,鬧得越大越好!
尚宛妗見秦氏不理會自己,就拉著錦書的手,與她坐在一張錦杌上,滿臉的「憂心仲仲」。
京巴狗見屋子裡人多便開始瘋鬧起來,繞著大家的腳跑來爬去,尚宛妗怕有人踩到牠,忙叫澍香抱著牠站在了一邊。
澍香這段時間伺候京巴狗已經哄出了心得,把京巴狗抱在懷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牠的頭頂、撓牠的下巴,小京巴立刻就不鬧騰了,沒一會兒,就發出了舒服的哼哼聲。
老夫人很快就趕了過來,她的臉色鐵青,一進屋子,先是目光淩厲的掃了眾人一眼,然後氣勢十足的在太師椅上坐下來,喝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菱怕尚家人糊弄過去,於是搶著開了口,「回老祖宗的話,菱兒和二夫人正勸著妗表妹讓大夫醫治醫治身上的紅斑,誰知妗表妹的京巴狗從內室叼出男人的鞋襪來!」
她這麽說,尚家人再裝糊塗,傳出去了就更不好聽了,不但尚宛妗的名聲保不住,武威侯府所有小姑娘的名聲都保不住了。
誰知道有多少齷齪事情被裝傻糊弄過去了呢!
老夫人果然沒有辜負顧菱的厚望,她聽了這話,就臉色難看的喝斥尚宛妗,「孽障,你還不快給我跪下!」
她的聲音極大,又有些尖利,吵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
尚宛妗咬唇上前,看了老夫人一眼,「老祖宗,不知道元娘做錯了什麽事情?」
「你有臉問做錯了什麽事情!」老夫人揮著拐杖就要上前痛打尚宛妗。
她是活了幾十歲的人,尚宛妗身上有紅斑,小姑娘閨房內室有男人的鞋襪,到底發生了什麽,她還能猜不出來嗎!
堂堂的武威侯嫡長女已經不是完璧之身,這事若傳出去,誰家還要她?既然不能嫁個好人家,自己何苦還要繼續忍耐她?
「母親,且慢!」
門口傳來鐘雪盈的聲音。尚宛妗扭頭,就看到鐘雪盈匆匆進門,來到了尚宛妗面前。
「母親,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何苦這般著急,倒讓外人看了笑話。」
她還指望尚宛妗幫她呢,怎麽能眼看著尚宛妗這個時候就被人毀了!
鐘雪盈心裡想著,自己這次若是幫了尚宛妗,尚宛妗必定對自己感恩戴德有求必應。誰知一扭頭就對上尚宛妗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得一愣,立刻就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老夫人還在大發雷霆,「哪來的外人?顧菱和黃悠的娘都是我的侄女,難不成還會把元娘做的醜事傳出去不成?」
尚宛妗上前一步,看著老夫人,冷聲問道:「老祖宗這便認定我做了醜事?」
老夫人指著那鞋履,厲聲道:「難道還有誰冤枉你不成?」
「自然是有人冤枉我的。」尚宛妗突然伸手指了黃悠,又指著顧菱,道:「我們武威侯府好心好意留她們作客,她們卻想方設法誣陷尚家嫡女,這事兒我若是去擊鼓鳴冤,按律,大概要判她們綁綠發帶的!」
大齊朝律法裡有一條規定,未出閣的女子若是犯了誣陷他人的罪名,在成親之前,頭上就得綁一條綠發帶,好教眾人知曉她們德行有虧。
「老祖宗!」顧菱看著黃悠要跟尚宛妗爭執,連忙幾步上前在老夫人面前跪下來,「老祖宗,菱兒什麽都沒有做,妗表妹這麽冤枉我,菱兒也不好說什麽,這就立刻帶著丫鬟收拾東西連夜回去了吧!」
老夫人素來愛面子,一聽顧菱這麽說,果然都把火發到尚宛妗頭上,氣得整個人直發抖:「你這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啊!自己做出了醜事,卻往菱姐兒和悠姐兒頭上潑髒水!我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虧她們這些日子把你當姊妹的關心你!」
尚宛妗冷笑,看向顧菱,「你們敢保證沒有陷害我嗎?」
顧菱柔柔弱弱的看了尚宛妗一眼,黃悠大聲嚷道:「妗表姊,你若是不喜歡我們,我們走就是了,何苦說這種誅心的話!」
「好!我屋子裡面有紙筆,你們立刻寫下來,簽字畫押,若是我真的做出了什麽醜事,聽憑你們處置,若是我什麽都沒做,你們誣陷我,你們就得認罪。」
說完,她又看向老夫人,「也是老祖宗識人不清!」
尚宛妗表現得很強勢,咄咄逼人,可落在顧菱眼裡卻是她在硬撐。顧菱對自己設的這個局深信不疑,因此聽尚宛妗這麽說,心裡反而有些高興。
可後面涉及到了老夫人,這話她就不敢擅作主張答應了,而是低著頭不說話。
老夫人本就想借著這次機會嚴懲尚宛妗,可自己若是做得太過分了,難免被尚奚舟怨恨。如今見顧菱和黃悠信誓旦旦,又有物證在,這既然是尚宛妗自己要求的,尚奚舟也就怪不到她頭上來了,於是她沉聲對顧菱道:「你們寫!」
尚宛妗對錦書點了點頭,錦書去櫃子裡取了紙筆來,研了墨。
顧菱看似遲疑,實則急切的按照尚宛妗的要求寫好簽字、按了手印,然後將字紙遞給黃悠簽字按了手印。
等黃悠簽字之後,顧菱卻又從黃悠手裡把那張紙拿了回來,目光灼灼的看向尚宛妗,道:「總不能只有我們寫,妗表妹也該落個名才是。」
「好,我落。」尚宛妗似笑非笑的看了顧菱一眼,接過紙筆用簪花小楷寫了自己的閨名,按了手印,然後把筆遞到老夫人面前,道︰「老祖宗、夫人、二嬸,你們也都落名按印,算是做個見證吧!」
老夫人二話不說就應了下來。
她已經被怒氣沖昏了頭腦,顧菱和黃悠也被即將到來的成功沖昏了頭腦,在場眾人中,還算比較清醒的鐘雪盈和秦氏到這時已經看出事情的不對勁來了。
鐘雪盈跟尚宛妗結成了「同盟」,自然不會提醒老夫人,秦氏雖然想提醒,可幾欲開口都陰錯陽差的被老夫人擋了回去。如今老夫人在那張紙上簽了字,她就是再提醒也沒有用了,又怕老夫人回過味來怪罪,只好跟著一起裝傻。
最後,尚宛妗把那張紙交到了鐘雪盈手裡,「東西重要,還是由夫人保管吧!」
老夫人等人皆知鐘雪盈與尚宛妗不和,對此自然沒有反對意見。
門已經關上了,尚宛妗開口招呼丫鬟將屏風移了過來,擋住下人們的視線,然後在顧菱黃悠的篤定、老夫人的憤怒、秦氏和鐘雪盈的好奇中,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白淨光潔的胳膊來。
哪來的什麽紅斑!眾人瞪大了眼睛。
尚宛妗憤恨的指著顧菱和黃悠的鼻子罵道:「還說沒有冤枉我?你們剛剛說是今天下午看到我身上的紅斑的吧?什麽樣的紅斑幾個時辰就消失得乾乾淨淨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8:20
第七章
確實有紅斑能幾個時辰就消失得乾乾淨淨,可照她們話裡的那個意思,尚宛妗身上的紅斑是與男人歡好留下來的。老夫人等人都是過來人,哪裡不知道與男人歡好留下來的紅痕最快也要兩三天才能消退。
「這男人的鞋履是怎麽回事?」老夫人皺著眉頭喝道︰「難不成不是你的?」
她心裡其實已經覺得不妙。尚宛妗身上沒有紅斑,她與男人歡好的鐵證也就沒有了。漱春院又不是只住了尚宛妗一個人,尚宛妗這個時候完全可以把這鞋履的事情推到顧菱和黃悠身上,不但摘清了自己,還可以倒打顧菱和黃悠一耙!
若是換了真心關愛晚輩、為晚輩著想的人,這會子應該高興才是,武威侯府小姑娘們的名聲算是保住了。可老夫人向來自私又愚蠢,剛剛被激得簽了那張紙,若尚宛妗是清白的,就成了她縱容顧菱和黃悠構陷自己的孫女,所以此時此刻她不但不高興,反而巴不得尚宛妗真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醜事。
「是我拿進漱春院的。」尚宛妗鎮定自若的點了點頭。
老夫人心裡松了口氣,正要義正詞嚴的發怒,就聽到她又道——
「給哥哥做了雙新鞋,昨日讓哥哥過來試了,正巧看到哥哥的舊鞋鞋底有些脫線,所以留下來打算幫他縫一縫。我好好放在櫃子裡面的,也不知道怎麽被毛毛翻出來了。」
秦氏一聽,看向顧菱和黃悠的眼神就變得難看起來,當時京巴狗剛跑進內室就拖了這鞋子出來,那點兒時間哪裡夠牠去櫃子裡翻東西,原來自己今晚是被她們兩人算計了!
秦氏眼裡閃過一絲怒意。
老夫人則是一口氣憋在喉頭,上不去下不來,心裡第一個想法就是剛剛那張紙不能落在尚宛妗手裡。
尚宛妗轉身就從鐘雪盈手裡取了大家簽名按手印的宣紙,折了折塞進自己懷裡,一本正經道:「我尚宛妗雖只是一個尚未及笄的小娘子,卻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夠欺負的。這張紙我收起來了,來日公堂上也多了一份鐵證。」
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身在深宅內院,只要被看管起來,別說是去衙裡擊鼓鳴冤,就連尚奚舟都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尚宛妗說這番話也不是真的要跟她們對簿公堂,而是一個警告罷了。
老夫人看著她把那張紙收起來,又聽到這番話,驚怒交加之下辨不了真假,竟然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眾人嚇了一跳,頓時慌亂了起來。
顧菱和黃悠神色既慌張又茫然,不明白事情怎麽就發展到現在這一步來了。
越嬤嬤趕緊上來掐老夫人的人中,老夫人疼醒過來,一扭頭就看到站在旁邊的尚宛妗,就又暈了過去。
秦氏顧不得其他,趕緊吩咐下人道:「抬老夫人回常青院,快請大夫來。」又看向尚宛妗,欲言又止,不知道是想指責她還是怎麽的,到底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尚宛妗淡淡道:「二嬸娘你去忙吧,我這裡就不需要你看顧了。」
秦氏看了眼地上跪著的顧菱和黃悠,想了想,到底沒有管她們,帶著下人們抬了老夫人匆匆出了漱春院。
鐘雪盈站在原地心情很複雜,她這才發現尚宛妗遠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聰明。自己之前鬥不過她,連嘴上的便宜都沒有占多少,不是沒有理由的。
尚宛妗低頭俯視著顧菱和黃悠,看得她們忍不住一陣顫慄,這才提聲說給屋裡的下人和屋外看熱鬧的人們聽,「顧家小姐和黃家小姐品行不端,在武威侯府作客,反而耍手段陷害我這個尚家嫡長女,將信任她們的老祖宗給氣暈了過去。這樣的人,我們武威侯府也留不起,這便收拾了行李,套輛馬車,送她們回自個兒家吧!」
顧菱和黃悠聽了整個人一震,大晚上的被送回家,就算尚家人什麽也不說出去,外面的人照樣會覺得她們兩人品行有問題,所以才會讓武威侯府大晚上的送客,連一夜都等不了。
就算沒有對簿公堂,此舉已然毀了她們!
「你不能這樣做!」黃悠尖叫,「你明明好端端的無事!」
「黃悠!」顧菱臉色慘白的喝止。
尚宛妗笑得眯起了雙眼,像一隻狐狸,「你這便是承認有意陷害我的了!」
黃悠反應過來,也一臉慘白。
此時屋子裡只有錦書、澍香和沈嬤嬤是尚宛妗的人,可用的不多。尚宛妗看向鐘雪盈,「夫人,您覺得這般處置如何?」
鐘雪盈喉頭有些澀,勉強道:「你處置得極對,別人都欺負到頭上來了,若是放過她們,武威侯府的威嚴何在。」然後轉頭吩咐曲嬤嬤,「你帶著人收拾了她們的東西就讓人送她們回去吧,就說是我的命令。」
曲嬤嬤是個忠心的,雖然詫異鐘雪盈突然這般護著尚宛妗,卻還是照著她的吩咐,迅速收拾了顧黃兩人的行李,把人往外送。
顧菱和黃悠到底也是閨閣女子,做不出那打滾撒潑的事情來,見事情已經無法挽回,於是不哭也不鬧,只心如死灰的跟著往外走。
這邊送客,那邊迎大夫,整個武威侯府頓時亂糟糟的。
尚奚舟那邊得了音信趕過來時,來漱春院打聽消息、看熱鬧的人都走了,鐘雪盈也帶著人先離去了,只有尚宛妗正看著澍香收拾剛剛老夫人暈倒時打碎的茶盞。
見尚奚舟進來,尚宛妗笑道:「哥哥,這是我最喜歡的茶盞,現在打壞了,你可得送我一套新的。」
尚奚舟想著自己聽到的那些話,再看到桌子上還放著自己的鞋履,眼睛有些紅,心疼得不行,上前抱住尚宛妗的肩膀,悶聲悶氣道:「元娘,等咱們搬出去了,一定不教你再受這樣的委屈。」
「我哪裡委屈了!」尚宛妗失笑,「哥哥沒有看到,是元娘在欺負別人呢!」
尚奚舟不悅道:「我的妹妹那麽善良,無緣無故怎麽會欺負別人,總歸是她們先動的手。」
尚宛妗今晚的舉動落在鐘雪盈等人眼裡,就是太有心機,以後她們會加倍忌憚她,可落在尚奚舟眼裡,就成了尚宛妗受了太多委屈,被逼得無路可走才不得不出手自救。
這才是至親!
尚宛妗正要說話,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聲,出去一看,原來是隔壁的顧老夫人回來了。
今日顧吟風帶著顧老夫人去吃了冷泉魚,那冷泉魚是精心飼養出來的,肉又嫩,刺又少,顧老夫人忍不住貪食,所以他們才回來得晚了些。
他們進府的時候看到顧菱和黃悠上馬車,顧吟風心裡詫異,就抓住一個丫鬟問,由於上面沒有交代不能多嘴,顧吟風又生得英俊瀟灑,那丫鬟便樂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給了他聽。
顧吟風聽了之後又氣又怒,要不是知道尚宛妗現在好好的,說不定就要跟尚家人理論理論了。
不過雖然知道尚宛妗沒事了,他還是有些擔心,於是借著送顧老夫人回漱春院,跟了過來。
顧老夫人心裡雖然不喜尚宛妗,可這些日子兒子難得與自己親近了許多,她還盼著他明日帶自己去爬西山呢,因此沒有說什麽難聽的話。
進了漱春院,顧老夫人冷笑著回了自己的屋子。
顧吟風滿臉擔憂的朝著站在門口的尚奚舟和尚宛妗走過來,問道:「元娘,還好吧?」
尚宛妗笑著給他寬心,「沒事,我好著呢!有哥哥和三舅舅在,誰敢欺負我呀!」
顧吟風被她這話說得愧疚無比,尚奚舟也就罷了,他自己何曾給尚宛妗撐腰過?然後心裡又有些怨自己的兩個哥哥,喜歡讀書又不去入仕,家裡但凡有個朝中人,自己面對尚家人時也不會這麽氣短,妗姐兒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一個靠山都沒有。
然後他又苦笑,有沒有靠山又怎樣,許多女子的娘家比他們顧家還不如呢,照樣可以護住自己的女兒和她的子嗣們。
顧吟風心裡羞愧極了,看到尚宛妗努力讓他們寬心的樣子,只覺得兩頰火辣辣的,實在是站不住,又見尚宛妗確實是沒有吃虧,於是叮囑安慰了幾句之後就匆匆而逃。
尚奚舟擔心妹妹胡思亂想,不肯立刻回鶴鳴院,同尚宛妗一起等常青院那邊的消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8:32
第八章
兩人沒等多久,就聽到丫鬟回來稟報說那邊老夫人已經醒過來了,大夫說老夫人是怒火攻心,好在老夫人平日裡身子健康,吃兩帖藥就好了。
尚奚舟松了口氣,尚宛妗倒不覺得有什麽。
丫鬟話音剛落,就見常青院的柳枝來了,行了禮之後,對尚宛妗道:「大小姐,老夫人嘴裡念叨著您呢,二夫人讓奴婢來請您去一趟常青院。」
「是嗎!」尚宛妗似笑非笑的看著柳枝。
平日裡往各房跑得最勤快的是荷香,柳枝不如荷香說話圓滑靈巧,見尚宛妗這般反應,頓時有些呐呐,乾巴巴道:「老夫人最心疼大小姐了。」
這見鬼的話不論誰聽了都不會相信。
尚宛妗嗤笑,然後當著柳枝的面把一張紙交到了尚奚舟手裡,「哥哥可要幫我把這張紙保管好了,妹妹我的身家性命都在這上面呢!」她意味深長的看了柳枝一眼,繼續道:「若是有人敢跟哥哥要它,哥哥便把它給錦王殿下送去吧!」
柳枝之前沒有同老夫人來漱春院,等大家回常青院時,又因為老夫人的昏迷場面亂糟糟的,所以她並不知道之前漱春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那張紙上到底寫了什麽,只是錦王惡名在外,她單單聽到尚宛妗說出「錦王殿下」四個字就不由得後背一涼,心裡怕得慌。
尚宛妗帶了錦書,對柳枝道:「走吧!」
柳枝看到尚奚舟把那張紙小心摺好,揣進衣袖裡,忙匆匆跟著尚宛妗和錦書一起出了漱春院。
等到了常青院,進了正房內室,就看到老夫人躺在床上,床前一大堆的小輩或立或坐。
尚宛宛看到尚宛妗進來,眼睛一亮,喚道︰「大姊姊。」
老夫人不悅地輕咳了一聲,秦婉便拉了尚宛宛一下,尚宛宛就回避了尚宛妗的眼神,不說話。
尚宛逑看向尚宛妗的眼神則帶了幾分喜意,似乎尚宛妗馬上就要吃苦頭似的。
尚宛妗不疾不徐的行禮,老夫人只擺擺手讓她起身,然後問道:「那張紙呢?」
尚宛妗笑道:「顧菱和黃悠有意誣陷加害於我,祖母作為武威侯府的當家女主人,自然要維護孫女的清白、維護武威侯府的顏面,可人已經被夫人送出府了,這個時候再追究她們姊妹兩人未免顯得我們侯府不給人生路。那張紙我好好收著呢,祖母不必為元娘出頭了。」
老夫人被尚宛妗這番話砸得腦仁兒直疼,她要那張紙哪裡是要幫尚宛妗討公道,明明是要毀屍滅跡,銷毀自己縱容外人誣陷加害侯府嫡女的把柄!可那張紙還在尚宛妗手裡,形勢逼人低頭,尚宛妗怎麽說,她也只能怎麽認了。
她的臉上帶著虛偽的笑容,用從未有過的柔和語氣對尚宛妗道:「好孩子,你能為侯府想這許多,祖母便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可這虧咱們也不能白吃了,你且忍耐,祖母早晚替你討回公道。」
「元娘還以為顧菱和黃悠都是祖母的侄孫女,祖母便捨不得替元娘討回公道了呢!」尚宛妗做出一臉感激的表情來,比老夫人的虛情假意看起來逼真多了,「沒想到祖母為了元娘,竟然能大義滅親!」
老夫人一聽,腦仁兒疼得更厲害了……她做了什麽,怎麽就成大義滅親了?但這個時候她不能跟尚宛妗計較這個。
屋裡油燈如晝,除了尚宛妗,眾人噤若寒蟬。老夫人乾咳了兩聲,笑道:「元娘懂祖母的一片苦心便好。只是那張紙放在元娘那裡,祖母到底擔心,雖然你自然是不會胡來的,可你還年輕,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就得不償失了。」
「那祖母待如何?」尚宛妗明知故問。
老夫人努力做出關心的樣子來,「不如把它交給祖母,讓我幫你保管。」
她說完這話就期盼的看著尚宛妗,雖然知道尚宛妗答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卻還是忍不住抱著一絲希望。
尚宛妗臉上依然帶著笑,「孫女又不傻,怎麽可能讓有心人利用了去!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見的人有限,祖母說的這有心人是鐘家還是顧家?」
她嘴裡這麽說,可落在老夫人耳裡卻成了「我又不傻,怎麽可能把那東西交給你保管」,氣得老夫人胸口又一陣悶疼。
尚宛妗笑道:「夜深了,婆子已經熬好了藥,祖母早些休息才是正經。這府裡祖母管著中饋,以後有祖母操心不完的事情呢!」
老夫人臉色一變,尚宛妗卻已經福了福身告辭,「元娘做事素來有分寸,這一點沒有人比祖母更清楚的了,所以祖母少花些心思在元娘身上,不知道要輕鬆多少。天乾物燥,祖母房裡燈火通明,還是要小心燭火才是,今晚鬧了這麽大一場,祖母也該累了,孫女這就不打擾祖母了。」
老夫人氣得不行,卻只能看著尚宛妗帶著錦書離去。這一刻她已經察覺到尚宛妗對她態度的轉變,以前尚宛妗諸事忍耐,忍無可忍才會對敵人下狠手治一治,對她則素來有著表面的恭謹,然而現在的尚宛妗似乎已經不屑忍耐了。
就好像布了一個局,如今局已成,只等東風到來,用不著再小心翼翼了一樣。
老夫人隨手抓起床前錦杌上水晶盤裡的一個果子朝著外面砸去,正好從尚宛逑臉頰旁邊擦過去,砸在最大的一盞燭臺上。
「滾,都給我滾回去,擠在這裡看我是不是死了嗎?」老夫人把氣撒在了其他人身上。
大家心裡委屈極了,尤其是尚宛逑,臉頰火辣辣的疼,卻不敢說一句話。
秦氏心裡閃過一絲恨意,面上卻毫無憤懣,開口讓大家先回去。
「你也滾!」老夫人皺眉對秦氏道。
當著一屋子小輩、下人們的面挨了她這一句,秦氏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嘴唇直發抖,到底還是帶著人出去了,屋裡就剩下越嬤嬤、荷香、柳枝伺候。
老夫人氣哼哼的對越嬤嬤道:「你說她是不是反了天了?真以為靠那張紙就能拿捏住我了?」
「她怎麽可能拿那張紙來拿捏老夫人。」越嬤嬤跟在老夫人身邊的時間久了,自然瞭解她的脾氣,知道怎麽勸她,「大小姐再怎麽折騰,年底她就要及笄了,親事還掌握在老夫人手裡呢,她怎麽敢跟老夫人翻臉。」
「她若是不跟我翻臉,今晚是怎麽回事!」老夫人聽了她的話,心情果然好了一些。
越嬤嬤輕聲道:「顧小姐和黃小姐做事太過陰損,當時老夫人又是那樣的態度,大小姐今晚怕是實在是委屈得狠了,咱們侯府的姑娘,誰受過這份罪?」
老夫人也委屈得很,「又不是我吩咐菱姐兒和悠姐兒陷害她的,她不是已經把人送走了嗎,也該出氣了,誰給她的膽子到我面前來耍小性子!」
「自然是老夫人太過和善,平日裡把她們寵壞了。」越嬤嬤一邊用花蜜調水,一邊道。
縱然如此,老夫人還是很不悅,「那她也不該哄著我簽下那破東西!」
這會子她倒是全然忘記了自己簽字時的急切。
越嬤嬤自然也不會提,而是幫著開脫,「哪裡是大小姐哄著老夫人簽字,分明是顧小姐和黃小姐哄騙著老夫人簽字的。老夫人待晚輩們信任有加,哪裡想得到顧小姐和黃小姐會做出這等事來!」
老夫人聽著這話,臉上就帶了笑容,對越嬤嬤道:「對,我也是被顧菱和黃悠兩個小蹄子給哄騙了,你明兒個就這麽跟元娘說,讓元娘把東西給我。她若不給,你就讓人把東西悄悄的搜過來。」
這便是明取不成,就要去漱春院暗偷了。
柳枝心裡猶豫了半晌,到底沒有說出那張紙在大少爺手裡的話來……她擔心老夫人一個順口就叫她去偷了。
尚奚舟再不濟也是武威侯唯一的兒子,她一個丫鬟跑到鶴鳴院去偷東西,縱然是出自老夫人的授意,那也是找死呢,真出了事情,老夫人怎麽可能護著她!
君不見剛剛嘴裡還是「菱姐兒」、「悠姐兒」,這才一愣神的功夫,就成了「顧菱和黃悠兩個小蹄子」。
第二日越嬤嬤果然到漱春院來找尚宛妗說話,話裡話外皆一副為老夫人開脫的樣子,尚宛妗猜到她的來意,自然不可能入了她們的圈套。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8:44
第九章
左右沒有事情,尚宛妗便聽著越嬤嬤翻來覆去的講,直到越嬤嬤說得口乾舌燥,也沒有招呼丫鬟給她續茶,至於那張紙,越嬤嬤一提到,尚宛妗就開始裝傻打太極,別說是越嬤嬤一個下人了,就是老夫人親自來,不占理,拿尚宛妗也沒有辦法。
一直到午膳時分,越嬤嬤才告辭離去。
澍荷一本正經的跟尚宛妗回話,「婢子早上的時候就跟廚房說了,小姐今兒個想吃板栗燉雞,板栗是莊子裡托人送進來的新鮮板栗,雞也是竹林裡散養的烏雞,婢子剛剛去廚房都聞到香味了。廚房還做了涼拌豬蹄筋、花椒飄香魚、蒜泥空心菜和粉絲茄子煲,豬蹄筋是按照小姐說的那般鹵過後涼拌的,花椒是莊子裡送來的野山椒,都是極好的,吃起來爽口得緊。」
五個菜裡有兩個大菜,如今顧菱和黃悠走了,尚宛妗一個人定是吃不完的,這已經超出了規定的分例,是澍荷給廚娘塞了錢,廚娘才爽快的做了這許多。
尚宛妗道:「把那板栗燉雞和花椒飄香魚各挑小半碗出來留著,其餘的同涼拌豬蹄筋一起送到鶴鳴院去。這些是哥哥喜歡的,他連日來苦讀,總得吃豐盛點。」
已經到了午膳時間,澍荷一聽立刻就應了,親自去廚房取菜,用食盒提了,給尚奚舟送去。若再耽擱一下,只怕那邊就該吃完了。
錦書帶著人給尚宛妗布膳,然後就見澍香臉色難看的進了屋,站在尚宛妗跟前叫了聲小姐便不說話了。
錦書猜到她有話要說,就擺擺手讓布膳的丫鬟婆子先退下去,去隔壁茶水房等候。
尚宛妗問澍香,「又怎麽了?」
澍香本來氣呼呼的,看到錦書氣定神閑的端著白瓷盞讓尚宛妗漱口,忍不住就放柔了聲音,道:「她們也欺人太甚!剛剛小姐和越嬤嬤在外間說話沒有注意,跟著越嬤嬤來的那小丫鬟卻趁著機會在內室裡面翻東西呢!婢子追毛毛追了進去,撞了個正著!」
錦書聞言,手咯噔抖了一下,見尚宛妗吐了嘴裡的蜜水,於是將白瓷盞放到了一邊,皺眉問道:「她都翻了些什麽東西?」
今日跟越嬤嬤一起過來那個小丫鬟叫含芳,才五六歲大,生得有些胖,正是換牙的年紀,向來是憨態可掬。
錦書平日裡喜歡跟這些小丫鬟打成一片,自然是知道含芳的。她想著含芳素日裡除了貪吃了點,也沒有別的毛病,因此今日她跟著越嬤嬤一起過來,錦書抓了把松子糖給她,就沒怎麽注意她了,哪裡想得到她會趁大家不注意去內室翻東西!
澍香怒道:「小姐的首飾匣子、裝胭脂水粉的小簍子、放小玩意兒的小箱子都翻得亂七八糟的。婢子問她要找什麽,她就不說話,只扁著嘴看著婢子,婢子也拿她沒有辦法,只好盯著她不放。內室的東西婢子已經重新收拾好了,好在並沒有少什麽,也沒有摔壞了什麽,不然婢子可不講尊老愛幼那一套了!」
尚宛妗讚賞的看了澍香一眼,然後嗤笑道:「我那祖母,真是什麽上不得檯面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竟然讓一個五六歲大的小丫鬟到自己孫女的房間裡來偷東西,若是被別人知道了,還不得笑掉大牙!
她看著澍香,意味深長道:「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你只管嚷出來,左右咱們不理虧,被看笑話的也不會是咱們。」
澍香聽了這話有些吃驚,小姐以前遇到這種事情都是忍一時風平浪靜的,現在卻教導她要鬧起來!
錦書心裡則有些酸,別人家的小姐都是想怎麽鬧就怎麽鬧的,自己家小姐卻要在捏住人家的把柄之後才敢稍微少些顧忌。
尚宛妗倒不在意這許多,琢磨著她們今日能到自己屋裡來翻找,明兒個就能去鶴鳴院翻找,等用了午膳,打算去一趟鶴鳴院那邊,讓尚奚舟把那張紙送出去藏著才能安心。
飛快的吃完午膳,她將剩菜賞給錦書和澍香吃,自己則沒帶丫鬟,隻身一人出了澍春院朝鶴鳴院走去。
左右不出府,還沒有人敢在府裡光明正大的害她,不帶丫鬟也沒什麽打緊的。
鶴鳴院裡有幾株桃樹,這時節已經結了果,她幾日未來這鶴鳴院,那些嬰兒拳頭大小的桃子尖已經染上了緋色。
這桃子熟了吧?尚宛妗看著有些嘴饞,於是腳步一挪就朝著桃樹那邊走去,挑挑揀揀摘了兩個最大的,打算自己一個,哥哥一個。
尚宛妗隨手指了一個小丫鬟打水來洗桃子,那小丫鬟手腳勤快,往日到漱春院常得了糖吃,因此聽了尚宛妗的吩咐跑得飛快。
兩個桃子洗得乾乾淨淨,看起來更可口了,小丫鬟看了忍不住道:「大少爺說咱們鶴鳴院種的是仙桃,很甜的吧?」
尚宛妗想了想,道:「我嘗嘗看。」然後就咬了一口。
鶴鳴院管果木的婆子看到小丫鬟說要打水洗桃子,以為是哪個大丫鬟嘴饞偷摘了果子,跟過來要訓斥呢,然後就見自家大小姐一手一個桃子,正往嘴裡送,忙大聲提醒道:「哎呀,大小姐,這桃子看著是紅了,要八月才熟,這會子澀著呢!」
她話音未落,尚宛妗已經把嘴裡的桃子吐了出來,皺著眉頭一臉苦樣。
「不好吃啊!」小丫鬟很失望。
尚宛妗有些不好意思,將自己啃了一口的桃子遞給小丫鬟丟了,問道:「哥哥在書房嗎?」
婆子諂笑道:「在呢在呢,大少爺書房有蜜餞,大小姐快去吃顆蜜餞去去澀味。」
尚宛妗嗯了一聲,忙忙朝書房的方向走……她覺得自己剛剛有些丟人。
剛到書房門口,就看到韓平安站在門外守著,尚宛妗腳步一頓,但韓平安已經看到了她,轉身就走似乎有些不合適。
尚宛妗神色平靜的跟韓平安打招呼,問道:「殿下來找哥哥了?」
韓平安看向尚宛妗的目光中毫不掩飾的帶了同情,這讓尚宛妗很是摸不著頭腦。
韓平安道:「殿下來替尚大少爺看看文章如何。」
錦都裡對錦王爺的傳言裡面有一項就是不學無術,當初他在上書房頑劣不堪,帶著大家丟下授課的先生去太液池撈魚,氣走了一個又一個的先生。
雖然知曉外界對韓閬的傳言不可盡信,尚宛妗聽說他來給自己哥哥看文章,還是覺得挺不可思議。
「真的嗎?」她下意識的就問出了口。
一問出口就覺得不妥,無論真假,她這麽問就是有些不敬重錦王了。
誰知韓平安聽了比她還要不自在,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心虛,就差字句清晰的告訴她是假的了。
尚宛妗隱約覺得不好,正要再問,就聽到裡面尚奚舟高聲問道——
「是元娘嗎?」
「哥哥,是我。」尚宛妗忙答道。
她的話音一落,門就從裡面打開了。
尚宛妗掃了眼書房裡面,除了尚奚舟和韓閬,一個伺候的下人也沒有,想來韓閬找她哥哥確實是有機密要說的。
哥哥在外面的事情她還不至於插手管,於是尚宛妗沒有多過問,先給韓閬請安,然後笑道:「哥哥要是忙,我就先回去了,晚點兒再過來找哥哥說話。」
尚奚舟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見到尚宛妗了才收斂許多,笑道:「我除了看書能有什麽事情?王爺來幫我看文章,這會子也要回去了。」
韓閬心情也很不好,可想到自己理虧,到底是隱忍了下去,笑著對尚宛妗道:「本王還有要事,就先走了。」
尚宛妗點點頭,「王爺慢走。」
韓閬見狀,又扭頭看到尚奚舟盼著他趕緊走的表情,心裡有些不甘,低頭看到尚宛妗手裡拿的桃子,道:「你們府裡的桃子挺好的。」
尚宛妗想也不想就遞了出去,「王爺帶著路上吃。」
韓閬接過桃子,心裡總算舒服了許多,扭頭對著尚奚舟得意的挑了挑眉,這才抬腳叫韓平安跟上,朝外走去。
尚奚舟向來恪守禮儀,若是往常,他一定會親自把人送到大門口,看著人上了馬車或駿馬的,今日他卻站著沒動,而是讓小廝去送客。
尚宛妗看在眼裡,心裡驚疑不定……難不成哥哥和錦王鬧了什麽矛盾不成?那可就有些不好了,她和哥哥出府單過,還得靠錦王幫忙呢!
可看到尚奚舟難看的臉色,她想了想,到底沒有立即開口打聽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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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5:18:55
第十章
大家心裡委屈極了,尤其是尚宛逑,臉頰火辣辣的疼,卻不敢說一句話。尚二夫人心裡閃過一絲恨意,面上卻毫無憤懣,開口讓大家先回去。
「你也滾!」尚老夫人皺眉對尚二夫人道。
當著一屋子小輩、下人們的面,尚二夫人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嘴唇直發抖,到底還是帶著人出去了。
屋裡就剩下越嬤嬤、荷草、柳枝伺候。
尚老夫人氣哼哼的對越嬤嬤道:「你說她是不是反了天了?真以為那張紙就能拿捏住我了?」
「她怎麼可能拿那張紙來拿捏老夫人。」越嬤嬤跟在尚老夫人身邊的時間久了,自然瞭解她的脾氣,知道怎麼勸她,「大小姐再怎麼折騰,年底她就要及笄了,親事還掌握在老夫人手裡呢,她怎麼敢跟老夫人翻臉!」
「她不跟我翻臉,今晚是怎麼回事!」尚老夫人聽了這話,心情果然好了一些。
越嬤嬤輕聲道:「顧小姐和黃小姐做事太過陰損,大小姐今晚對老夫人這般態度,怕是實在是委屈得狠了,咱們侯府的姑娘,誰受過這份罪!」
尚老夫人覺得自己委屈得很:「又不是我吩咐菱姐兒和悠姐兒陷害她的,她不是已經把人送走了麼,也該出了氣了,誰給她的膽子到我面前來耍小性子!」
「自然是老夫人太過和善,平日裡把她們寵壞了。」越嬤嬤一邊用花蜜調水,一邊道。
縱然如此,尚老夫人心裡還是很不悅:「那她也不該哄著我簽下那勞什子的破東西!」
這會子她倒是全然忘記了自己簽字時的急切。
越嬤嬤自然也不會提,而是幫著開脫:「哪裡是大小姐哄著老夫人簽字,分明是顧小姐和黃小姐哄騙著老夫人簽字的。老夫人待晚輩們信任有加,哪裡想得到顧小姐和黃小姐會做出這等事來!」
尚老夫人聽著這話,臉上帶了笑容,半晌,對越嬤嬤道:「對,本夫人也是被顧菱和黃悠兩個小蹄子給哄騙了,你明兒個就這麼跟元娘說。讓元娘把東西給我。她若不給,你就讓人把東西悄悄的搜過來。」
這便是明取不成就要去漱春院暗偷了。
柳枝心裡猶豫了半晌,到底沒有說出那張紙在大少爺手裡的話來……她擔心老夫人一個順口就叫她去偷了。
尚奚舟再不濟也是武威侯唯一的弟子,她一個丫鬟跑到鶴鳴院去偷東西,縱然出自老夫人的示意,那也是找死呢!
真出了事情,老夫人怎麼可能護著她!君不見剛剛嘴裡還是「菱姐兒」「悠姐兒」,這才一愣神的功夫,就成了「顧菱和黃悠兩個小蹄子」。
第二日越嬤嬤果然到漱春院來找尚宛妗說話,一副為尚老夫人開脫的樣子,尚宛妗猜到越嬤嬤的來意,自然不可能入了她們的圈套。
左右沒有事情,尚宛妗便聽著越嬤嬤翻來覆去的講,直說得人口乾舌燥,尚宛妗也沒有招呼丫鬟給她續茶,至於那張紙,越嬤嬤一提到,尚宛妗就開始裝傻打太極,別說是越嬤嬤一個下人了,就是尚老夫人親自來,不占理,拿尚宛妗也沒有辦法。
一直到午膳時分,人才告辭離去。
澍荷一本正經的跟尚宛妗回話:「婢子早上的時候就跟廚房說了,小姐今兒個想吃板栗燉雞,板栗是莊子裡托人送進來的新鮮板栗,雞也是竹林裡面散養的烏雞,婢子剛剛去廚房都聞到香味了。廚房還做了涼拌豬蹄筋、花椒飄香魚、蒜泥空心菜和米分絲茄子煲。豬蹄筋按照小姐說的那般鹵過之後涼拌的,花椒是莊子裡送來的野山椒,都是極好的,吃起來爽口得緊。」
五個菜裡面有兩個大菜,如今顧菱和黃悠走了,尚宛妗一個人定是吃不完的。這已經超出了廚房規定的份例,澍荷給廚娘塞了錢,廚娘才爽快的做了這許多。
尚宛妗道:「把那板栗燉雞和花椒飄香魚各挑小半碗出來留著,其餘的同涼拌豬蹄筋一起送到鶴鳴院去。這都是哥哥喜歡的,連日來苦讀,總得吃舒坦點。」
已經到了午膳時間,澍荷一聽,立馬就應了,親自去廚房,用食盒提了,給尚奚舟送去。若再耽擱一下,只怕那邊就該吃完了。
錦書帶著人給尚宛妗布膳。然後便見澍香臉色難看的進了屋,站在尚宛妗跟前叫了聲小姐,便不說話了。
錦書猜到她有話要說,就擺擺手,讓布膳的丫鬟婆子先退下去了,去隔壁茶水房等候。尚宛妗問澍香:「又怎麼了?」
澍香本來氣呼呼的,看到錦書氣定神閑的端著白瓷盞讓尚宛妗漱口,忍不住就放柔了聲音,道:「她們也欺人太甚!剛剛小姐和越嬤嬤在外間說話沒有注意,跟著越嬤嬤來的那小丫鬟,卻趁著這個機會在內室裡面翻東西呢!婢子追毛毛追了進去,撞了個正著!」
錦書聞言,手咯噔抖了一下,見尚宛妗吐了嘴裡的東西,於是將白瓷盞放到了一邊,皺眉問道:「她都翻了些什麼東西?」
今日跟越嬤嬤一起過來那個小丫鬟叫含芳,才五六歲大,生得有些胖,正是換牙的年紀,可以說是憨態可掬。錦書平日裡喜歡跟這些小丫鬟打成一片,自然是知道含芳的。她想著含芳素日裡除了貪吃了點,也沒有別的毛病,因此今日她跟著越嬤嬤一起過來了,錦書抓了把松子糖給她,就沒怎麼注意她了。
哪裡想得到她會趁大家不注意去內室翻東西!
澍香怒道:「小姐的首飾匣子、裝胭脂水米分的小簍子、放小玩意兒的小箱子,都翻得亂七八糟的。婢子問她要找什麼,她就不說話,癟著嘴看著婢子,婢子也拿她沒有辦法,只好盯著她不放。內室的東西婢子已經重新收拾好了,好在並沒有少什麼,也沒有摔壞了什麼,不然婢子可不講尊老愛幼那一套了!」
尚宛妗讚賞的看了澍香一眼,然後嗤笑道:「我那祖母,真是什麼上不得檯面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竟然讓一個五六歲大的小丫鬟到自己孫女的房間裡來偷東西,若是被別人知道了,還不得笑掉大牙!
尚宛妗看著澍香,意味深長道:「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你只管嚷出來,左右咱們不理虧,被看笑話的也不會是咱們。」
澍香聽了這話有些吃驚,自己小姐以前遇到這種事情,都是忍一時風平浪靜的,現在卻教導她要鬧起來!
錦書心裡有些酸,遇到這種事情,別人家的小姐都是想怎麼鬧就怎麼鬧的,自己家小姐卻要在捏住人家的把柄之後才敢稍微少些顧忌。
尚宛妗倒不在意這許多,琢磨著她們今日能到自己屋裡來翻找,明兒個就能去鶴鳴院翻找。等用了午膳,還是去一趟哥哥那邊,讓哥哥把那張紙送出去藏著才能安心。
飛快的吃完午膳,尚宛妗將剩菜賞給錦書和澍香一起吃了,自己則沒帶丫鬟,隻身一人出了澍春院朝鶴鳴院走去。
左右不出府,還沒有人敢在府裡光明正大的害了她去,不帶丫鬟也沒什麼打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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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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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19:13:24
第十一章
鶴鳴院裡面有幾株桃樹,這時節已經掛了果,幾日未來這鶴鳴院,嬰兒拳頭大小的桃子尖已經染上了緋色。
熟了吧這是?尚宛妗看著有些眼熱。
於是腳步一挪就朝著桃樹那邊走去。挑挑揀揀摘了兩個最大的,打算自己一個,哥哥一個。
尚宛妗隨手指了一個小丫鬟打水來洗桃子,那小丫鬟是個手腳勤快的,往日又常到漱春院混糖吃,因此聽了尚宛妗的吩咐跑得飛快。
兩個桃子被尚宛妗洗得乾乾淨淨,看起來更可口了。小丫鬟忍不住道:「大少爺說咱們鶴鳴院種的是仙桃,很甜的吧?」
尚宛妗想了想,道:「我嘗嘗看。」
然後就咬了一口。
鶴鳴院管果木的婆子看到小丫鬟說打水洗桃子,以為是哪個大丫鬟嘴饞偷摘了果子,跟過來要訓斥呢,然後就見自家大小姐一手一個桃子,正往嘴裡送呢。
忙大聲提醒道:「哎呀,大小姐,這桃子看著是紅了,要八月才熟,這會子澀著呢!」
她話音未落,尚宛妗已經把嘴裡的桃子吐了出來,皺著眉頭一臉苦逼。
「不好吃啊!」小丫鬟很失望。
尚宛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將自己啃了一口的桃子丟了,問道:「哥哥在書房嗎?」
婆子諂笑道:「在呢在呢,大少爺書房有蜜餞,大小姐快去吃顆蜜餞去去嘴裡的澀味。」
尚宛妗嗯了一聲,抬腳就朝書房的方向走……她覺得自己剛剛有些丟人。
剛到書房門口,就看到韓平安站在門外守住。尚宛妗捏著個桃子腳步一頓,韓平安已經看到了她,轉身就走似乎有些不合適。
尚宛妗神色平靜的跟韓平安打招呼,然後問道:「王爺來找哥哥了?」
韓平安看向尚宛妗的目光中毫不掩飾的帶了分同情,這讓尚宛妗很是摸不著頭腦。然後便聽到韓平安道:「殿下來替尚大少爺看看文章如何。」
錦都城裡面對錦王爺的傳言裡面有一項就是不學無術,當初在上書房頑劣不堪,帶著大家丟下兀自授課的先生去太液池撈魚,氣走了一個又一個的先生。
雖然知曉外界對韓閬的傳言不可盡信,尚宛妗聽說他來給自己哥哥看文章,還是覺得挺有些不可思議。
「真的嗎?」尚宛妗下意識的就問出了口。
一問出口就覺得有些不妥了,無論真假,她這麼問,就是有些不敬重錦王殿下了。誰知韓平安聽了比她還要不自在,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心虛,就差字句清晰的告訴她是假的了。
尚宛妗心裡隱約覺得有些不好,正要再問,就聽到裡面哥哥的聲音高聲問道:「是元娘嗎?」
「哥哥,是我。」尚宛妗只好放過了韓平安。
然後門就從裡面打開了,尚宛妗掃了眼書房裡面,除了尚奚舟和韓閬,一個伺候的下人也沒有,想來韓閬找她哥哥確實是有機密事要說的。
哥哥在外面的事情她還不至於插手管。尚宛妗並沒有提這個,先給錦王爺請安,然後笑道:「哥哥要是忙,我就先回去了,晚點兒再過來找哥哥說話。」
尚奚舟表情似乎不是很好,見到尚宛妗了才收斂許多,笑道:「我除了看書能有什麼事情!錦王殿下來幫我看文章,這會子也要回去了。」
韓閬心情也很不好,可想到自己理虧,到底是隱忍了下去,笑著對尚宛妗道:「本王還有要事,就先走了。」
尚宛妗點點頭,道:「殿下好走。」
韓閬見狀,又扭頭看到尚奚舟盼著他趕緊走的表情,心裡有些不甘,低頭看到尚宛妗手裡拿的桃子,道:「你們府裡的桃子挺好的。」
尚宛妗想也不想就遞了出去:「殿下帶著路上吃。」
韓閬接過桃子,心裡總算舒服了許多。扭頭對著尚奚舟得意的挑了挑眉,這才抬腳叫韓平安跟上,朝外走去。
尚奚舟是個恪守禮儀的人,若是往常,他一定會親自把人送到大門口,看著人上了馬車或者駿馬的,今日他卻站著沒動,而是讓自己的小廝去送課。
尚宛妗看在眼裡,心裡驚疑不定……難不成哥哥和錦王爺鬧了什麼矛盾不成?那可就有些不好了,她和哥哥出府單過,還得靠錦王爺幫忙呢!
可看到尚奚舟難看的臉色,尚宛妗想了想,到底沒有立即開口打聽是怎麼回事。
錦王爺是個很會讓自己開心起來的人,等出了武威侯府,他的臉上已經帶了笑意。武威侯府門口等著的並不是高頭駿馬,而是一輛華麗非常的馬車。
韓閬上了車,韓平安跟了進去,等馬車車輪碾壓青石板發出吱呀的聲音,韓平安才看到韓閬手裡的桃子,猶豫著道:「爺,您又何苦跟尚大小姐要這個桃子?」
大齊朝有女子七夕節送果子給心上人的習俗,平日裡送也是可以的,只是恪守男女大防,多是定了親的男女之間相贈。尚宛妗從沒有把韓閬往那方面想,所以才會隨手送一個桃子給他。
韓閬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下來:「你也覺得本王不該要這個桃子?」
韓平安是韓閬的人,自然什麼都該向著韓閬的。可他跟了韓閬這麼長時間,多少比別人更加瞭解他在想什麼。
「爺明明不想要這個桃子。」
「你錯了。」韓閬搖頭,「這次你猜錯了。本王是不能要這個桃子,而不是不想要這個桃子。」
韓平安聞言,神情一變:「怎麼會……那宮裡……」
韓閬手裡捏著那顆桃子不說話,眼神卻變得陰鷙起來,韓平安見狀,漸漸消了音。
等馬車到了錦王府門口,韓平安忍不住又開口道:「爺若是有這個心思,宮裡……未必是壞事。」
韓閬聽了韓平安這話有些心煩意亂,抬腳就往府裡走。然後就見一個丫鬟匆匆上千稟報:「殿下,淩王世子來了,正在平秋閣等殿下。」
韓閬嗯了一聲,卻沒有朝平秋閣那邊去,而是回了自己住的正院。
這些日子淩王世子韓懷瑾的動作有些多,許多事情都處理得漂漂亮亮的。這本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像他們這種人,身邊總是有許多幕僚門客的,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有身懷真本事的人來投奔。
可韓閬卻覺得,韓懷瑾這般,不像是身邊有高人相助,倒像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可人怎麼會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呢!韓閬想不透徹,一時之間又查不出來,心裡便對韓懷瑾存了疑惑,與他相處,再也不像以前一起做狐朋狗友那般自在了。
韓閬回去換了身衣裳,然後才去平秋閣。韓懷瑾倒是好耐性,據丫鬟說已經進去添了四次茶水了,依然能夠安坐。韓閬進去時,韓懷瑾臉色平和,就好像枯等了兩個時辰的人不是他一樣。
見韓閬進來,韓懷瑾起身行了禮,然後笑道:「六叔可是去武威侯府了?」
韓閬皺了皺眉。
韓懷瑾笑著解釋道:「侄兒剛從宮裡出來,聽說皇祖母已經派人去送了消息,明日便要接尚大小姐進宮說話了。侄兒在平秋閣等了這許久,猜著六叔便是去了武威侯府。」
作者: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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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19:13:35
第十二章
說著他挑了挑眉:「咱們叔侄什麼關係,六叔難道還有什麼不好意思讓侄兒知曉的麼!」
韓閬直勾勾的看了韓懷瑾半晌,然後失笑,走上前在雕花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招呼丫鬟給自己斟茶,嘴角微微挑起,有些輕佻的樣子:「本王便是去了武威侯府又如何?」
「自然是恭喜六叔、賀喜六叔。」韓懷瑾往前湊了湊,狀似隨意的問道,「聽說六叔去年冬天回京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來京的尚家女眷?」
然後不等韓閬回答,故作好奇小聲問道:「六叔可是那時就對尚大小姐有了想法?」
無事不登三寶殿,韓閬聽了這話心裡一凜,他這個侄兒竟是為了跟他套有關尚家小姐的消息!
他一個住在京裡面的世子,結交權勢、想法子回他爹的封地等等都是人之常情,打聽尚家小姐做什麼?
韓閬看了韓懷瑾一眼,忽然笑道:「倒不知懷瑾何時變得跟街頭巷尾的長舌婦人一般,這般愛打聽,不如讓皇兄給你安排一份樞密院的差事?」
韓懷瑾好歹是世子,拿長舌婦人去形容他,實在有些不尊敬。若是換個人,只怕朝中禦史們的口水都要淹死他。可韓閬不一樣,一則他是朝中說不得的存在,二則他雖然與韓懷瑾年齡相差無幾,卻實打實的是韓懷瑾的親叔叔,占著長輩這一層關係。
韓懷瑾聽了這話,怒從心起,卻也知道自己這個叔叔的脾氣秉性,知道現在還不是跟他鬧翻的時候,少不得忍了,面不改色道:「侄兒不過是關心六叔。」
「是麼!」韓閬挑了挑眉,有些輕佻的樣子,「什麼時候本王的婚事也由得著你一個晚輩來操心了?」
叔侄二人到底不歡而散。
韓懷瑾出了錦王府,臉上就換了一副凝重之色……自己一提起尚家小姐,韓閬就很不高興的樣子,這樣說來,納尚大小姐為錦王妃的事情應當是宮裡那位的主意,並不是韓閬自己的主意。只是,上輩子兩人之間明明沒有聯繫的,如今怎麼扯到一塊兒去了?
是了,上輩子她一個庶女,有什麼資格跟堂堂錦王扯上聯繫!韓懷瑾琢磨來琢磨去,到底還是把癥結歸在了尚宛妗的身份上。
明明是一個不起眼的庶女,如何就搶了他心上人的位置,成了尚家嫡長女?自己回到宣元十二年,入目所見,所有的變故都跟她有關係,這定然不是巧合。
韓懷瑾搖了搖頭,覺得有些煩躁……這事兒他沒辦法跟別人商議,送他回來的仙師連他是重生的都看不出來,更別說看出現在這個尚大小姐有什麼古怪了。
平秋閣裡韓閬的神色比韓懷瑾還要凝重,吩咐韓平安道:「安排人跟著懷瑾,世子府那邊也讓人盯著,武威侯府那邊再加兩個人。」
韓平安道:「侯府那邊已經安排了人盯著。」
韓閬看了他一眼,道:「一個悄悄跟著尚大小姐,另一個多注意別的小姐。」
韓平安是聰明人,立馬明白了韓閬的用意,然後詫異道:「爺懷疑世子爺會對尚大小姐不利?照屬下看來,爺有些多慮。雖然說姐妹嫁給叔侄有些不妥,可咱們皇家哪裡講究這個,再說了,以爺的本事,朝中那些禦史誰敢說什麼!」
「姐妹嫁給叔侄?」韓閬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吃了一驚,「尚大小姐哪個妹妹要嫁給懷瑾?」
韓閬直接默認了尚宛妗要嫁給自己的說法,這讓韓平安心情有些複雜,覺得他家主子在事情跟他說開之後就變得明目張膽了許多。明明只是幾絲難以言喻的好感與曖昧,這一說開,就成了非娶不可的篤定與執著了。
韓平安木著一張臉,道:「爺難道不知?世子爺與尚家二小姐似乎有些私情。」
韓懷瑾和尚宛儀明明是兩個毫無交集的人,可突然有一天韓懷瑾就對尚宛儀有了心思,送姚枝長公主出城那日的傳紙條到後來的花園私會,韓懷瑾都沒有刻意掩蓋,韓平安替錦王管著暗衛,想不知道也難。
「懷瑾看上了尚宛儀?」韓閬皺了皺眉,怎麼就看上了尚宛儀呢?
韓閬對尚宛儀有一點印象,卻不是什麼好印象。她一個庶女,出身不高,長得一副刻薄相,有那樣一個娘,怎麼看都是配不上韓懷瑾的,韓懷瑾怎麼就看上她了呢?
韓平安道:「若不是有所圖謀,就世子爺表現出來的樣子看,倒像是情根深種。」
韓閬抽了抽嘴角,吩咐道:「再安排一個人盯著尚宛儀。」
韓平安忙答應著去了。
尚宛妗在鶴鳴院沒待多久,澍香就找了過來:「余大夫來了,要替小姐檢查一下胳膊。」
尚宛妗的胳膊早就好了,這會子進來,只怕是為了藥方的事情。尚宛妗立馬跟尚奚舟告辭,回了自己的漱春院。
錦書給余萬上了壺好茶,余萬完全沒有品茶的心思,神情有些興奮,見了尚宛妗立馬道:「成了!」
尚宛妗大喜,讓澍香帶著小丫鬟去門口守著,然後問余萬:「兩副藥方都成了?」
余萬點頭:「城西的劉氏兄弟翻檢自家屋頂的瓦片,誰知橫樑斷了,兩人摔下去,都被劃傷了大腿,傷口需要縫合起來。因為失血過多,人已經開始昏昏沉沉了,再加上裡面骨頭也斷了,說起來十分的兇險。正好用上您的藥方,如今兄弟二人已經能夠被人攙扶著行走了。」
「精神如何?」尚宛妗問得有些急切。
余萬道:「精神都好得很。」
「那可有什麼副作用?」尚宛妗又問。
余萬想了想,道:「加蘇合香的藥方配出來的藥,是給劉大用的,劉大用了之後晚上有些難以入眠,停藥之後第二晚便沒有這個問題了。加連翹的藥方配出來的藥是給劉二用的,倒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兩個藥方,能有一個可用就夠了。尚宛妗覺得很滿意,並不洩氣。
余萬卻安慰她:「加連翹的藥方裡面有好幾味藥都昂貴得不行,除了達官顯貴,普通人家都不大用得起,倒是加蘇合香的藥方,裡面的藥材比較平價,倒是比加連翹的更適合有需要的病患。夜裡不能入睡也算不得什麼大事,等治好病之後,停了藥睡個幾天幾夜便是了。」
尚宛妗笑著點了頭,沒有說什麼。心裡卻清楚,自己這邊,只有那加連翹的藥方可以用了。要解了五石散的癮,不知懂要花多少時間呢,外祖母和酈陽長公主殿下一個是老人,一個是小娘子,晚上一直難以入睡怎麼熬得過去!
再說了,韓閬和三舅舅都不是缺錢的人。
余萬心情實在是好,話都比往常多了許多:「也不只是劉氏兄弟,這些日子,餘某在城東做義診,給數十對病患用了小姐的藥方,只要是對症的,效果都十分不錯。大小姐在醫道上面太有天分,兩張藥方實乃蒼生之福。」
義診,便是不收百姓銀錢的了。那藥方裡面確實有不少珍貴的藥材,余萬這些日子怕是自己貼了不少銀錢。
尚宛妗正色道:「不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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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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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19:13:48
第十三章
她雖然寫出了這兩張藥方,卻是為了救外祖母、報錦王的恩,福澤蒼生的人,是余萬才對。
等余萬走了之後,尚宛妗立馬謄了藥方讓裘大莊去給錦王府送信,等到夜間顧吟風帶著顧老夫人遊玩歸來,又把謄的另外一份藥方交給了顧吟風。
第二日一大早,顧吟風就帶著顧老夫人跟大家告辭,說是顧家那邊寫信催他們回彭州了。尚老夫人象徵性的挽留了一下,就讓尚二夫人送著人出了侯府大門。
錦王韓閬那邊也派了人來給尚宛妗送信,叫她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必擔心了。韓閬的人剛走,宮裡的人便來了。游姑姑坐著馬車來的,說是太后要尚宛妗入宮侍話。
馬車都在侯府門口等著了,尚宛妗來不及探究顏太后讓她進宮的用意,忙換了衣裳帶著錦書上了宮裡的馬車。
游姑姑面對尚宛妗比上次更要熱情了許多:「早些時候太后娘娘就要讓人來接尚大小姐進宮說話,可六王爺那個人,別看他平日裡混世魔王似的,在這上面卻害羞得緊,總攔著太后。這次太后是發了火,說再攔著她就直接下懿旨了,他才松了口。」
顏太后這還是想把她和錦王爺湊成一對?尚宛妗低頭掩去心裡的不悅。
游姑姑見狀,只當她害羞了,道:「太后是極喜歡您的,奴婢在壽安宮這麼多年,愣是沒見過哪家小姐比您更討太后娘娘的喜歡。等以後成了一家人,有太后娘娘替您撐腰,誰要是想欺負您,都得掂量掂量。」
真把自己當軟柿子捏了!尚宛妗心裡冷笑,開口道:「姑姑這話說得不對,皇恩浩澤,封了我父親為武威侯,我是武威侯的嫡長女,誰還能來欺負我不成?」
尚知章雖然在家事上拎不清,也沒有完全打入錦都權貴的圈子,手上更是沒有什麼實權了,可他這爵位確實是在戰場上拼出來的。尚宛妗是他的嫡女,正常來說,是沒有人敢欺負的。
游姑姑一噎,到底不好這會子就跟尚宛妗翻臉,乾笑道:「尚大小姐說的是,是老奴糊塗了。」
接下來便再無其他話。
尚宛妗終於安靜下來琢磨,她在游姑姑面前的表現,游姑姑勢必會告訴顏太后,到時候失了顏太后的好感,拉郎配這種事情,說不得就消停下來了。
這麼一想,尚宛妗心情又好了許多。
馬車車廂寬大,裡面墊了新棉絮,坐起來特別的柔軟舒適,又點了熏香,安靜下來之後,尚宛妗便有些昏昏欲睡起來。見對面的游姑姑閉目養神,便身子稍稍歪了一些,靠著錦書小憩。
一直到馬車在宮門處停下來才醒過來。睜眼就看到游姑姑從車窗出遞出去一塊腰牌,沒一會兒,腰牌就被還了回來,馬車放行。
尚宛妗揉了揉眼睛,讓自己精神了一些……宮門到壽安宮還有一段距離,馬車要走兩炷香的功夫,時間不長不短,再睡就不合適了。
錦書見自家小姐一下子揉眼睛一下子揉臉的樣子,心裡忍不住想笑,趁著游姑姑再次閉目養神,手在隨身香囊裡面掏出一小塊薄荷糖,飛快的塞到了尚宛妗嘴裡。
這薄荷糖是在四平街街口擺攤的一個老太太那裡買的,是獨門秘方,刺激性比較強,提神醒腦特別管用。
尚宛妗含著糖吸了口氣,果然滿嘴清涼,渾身一震,整個人精神了許多。
馬車在壽安宮門口停了下來,游姑姑先下了車,然後有宮女來扶著尚宛妗下車。等尚宛妗下車之後,錦書才自個兒跳下了車。
游姑姑引著尚宛妗和錦書往裡走,壽安宮的景致擺設依然精緻貴氣,只是上次已經來過一次了,主僕二人便沒有上次那般好奇了,目不斜視的跟著游姑姑到了小花園。
小花園裡面種滿了奇花異草,游姑姑帶著尚宛妗和錦書一到小花園口,就有宮女上前來,福了福,稟報道:「姑姑回來了!太后娘娘帶了顏四小姐在望月亭看大家放紙鳶,吩咐奴婢在此等候姑姑,說姑姑若是帶著尚大小姐到了,且先去簪花館等一等。」
這顏四小姐是誰?尚宛妗心裡詫異。然後又想起太后也是姓顏的,便有些恍然大悟。
游姑姑對著宮女點了點頭:「我這就帶著尚大小姐去簪花館,太后娘娘那邊你且去知會一聲,就說壽安宮的帳目有些不對,有幾個地方要問問她。」
宮女忙答應著去了。尚宛妗心裡疑惑,游姑姑這麼說,倒像是要跟那顏四小姐瞞著她進宮的消息。那顏四小姐跟她毫無瓜葛,瞞著她做什麼?
游姑姑一臉嚴肅行走匆匆,根本沒有跟她攀談的意思,尚宛妗只好壓下心底的疑惑,乖乖跟著前往簪花館。
那宮女去了望月亭果然跟顏太后稟報的是游姑姑說的帳目的事情。
顏太后笑著對顏四小姐道:「貞琪,姑母這邊有事情,你去找你酈陽妹妹玩好不好?」
顏貞琪皺了皺眉,然後抱著顏太后的胳膊撒嬌:「姑母,您是太后娘娘,帳目有問題,自有管事姑姑去理,難不成還要姑母親自去核對?」
她說著撅了撅嘴:「人家許久沒來看望姑母了,想多陪姑母說會兒話嘛!」
「乖!」顏太后摸了摸她頭頂,道,「先去酈陽那裡,姑母這邊忙完了,就讓人去接你過來陪姑母一起用午膳。」
顏貞琪還想撒嬌耍賴不肯走,顏太后便道:「最近老六老往酈陽宮裡跑,也不知道今兒個去了沒有。」
顏貞琪聽了眼睛一亮,立馬起身,高高興興的對顏太后道:「姑母,那我帶著紙鳶去找酈陽長公主殿下一起玩了!」
顏太后點了點頭,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總算是把人哄走了……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裡聽來了顏太后召尚宛妗進宮說話的消息,巴巴的遞了牌子進宮來壽安宮賴著,嘴裡是來陪顏太后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
她這是想要來看看尚大小姐長什麼樣呢!
顏太后心情有些複雜,她們顏家怎麼總出這種癡情種子?老六若真的在她的安排下娶了武威侯府大小姐,顏貞琪不知道也就罷了,若是知道這裡面有她這個做姑母的手筆,只怕以後要恨死她這個姑母了。
總不能看著她毀了自己。顏太后心裡歎了口氣:「擺駕簪花館。」
簪花館其實就是一個琉璃花房,裡面種著精心培植的盆栽,什麼美人松、俠士菊、君子蘭之類的,品相都算得上極品。
尚宛妗對於花草一道不是很瞭解,於是就光挑那花開錦繡的看個熱鬧。顏太后到簪花館的時候,尚宛妗正盯著一盆紫色的蟹爪蘭看得津津有味。
顏太后擺擺手,止住了想要提醒尚宛妗的宮女和錦書,自個兒走了過去,笑道:「妗姐兒懂蟹爪蘭?」
尚宛妗被嚇了一跳,轉身行了禮,然後才回顏太后的話:「原來這真的是蟹爪蘭,臣女沒見過開紫花的,還當是別的什麼科屬相近的品種呢!」
顏太后被她的直白逗得一樂,笑道:「這開紫花的蟹爪蘭,天下間恐怕也就這麼一盆了。皇帝前些年微服私訪,到過一個叫白石鎮的地方,有一個許家,聽說祖上幾輩都是做花匠的,很擅長花草一道,這紫花蟹爪蘭就是從他們家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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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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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19:13:58
第十四章
尚宛妗還沒開口,就聽到顏太后又問道:「妗姐兒覺得這紫花蟹爪蘭如何?」
「品相如何臣女也看不大懂。」尚宛妗老老實實道,「不過單這顏色難得,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顏太后點了點頭,隨口道:「等會兒你出宮,就讓人把它裝了帶回去吧!」
尚宛妗被嚇了一跳:「太后娘娘寬厚,臣女如何能奪人所愛!再說臣女不擅種植,這紫花蟹爪蘭還是留在娘娘的琉璃花房更為合適。」
琉璃花房裡面的花草算不得多,可見每一盆都是顏太后喜愛的,再說這紫花蟹爪蘭又是孤品,尚宛妗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顏太后會開口把它送給她。
顏太后見尚宛妗露出來的惶恐神色,笑了笑,並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說起了別的話題來。
也沒說什麼重要的事情,無非是問問每日在家做什麼,喜歡什麼花樣子,和誰玩得好之類的。
到了午膳前,顏太后就開口讓人送尚宛妗出宮了,等尚宛妗和錦書上了馬車,才發現裡面放著一盆花,正是之前在琉璃花房裡面說到的紫花蟹爪蘭。
顏太后的示好親近讓尚宛妗心裡有些煩躁。按理說,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錦王韓閬才對,可錦王韓閬當初也是為了幫她才會讓顏太后誤會的,因此,尚宛妗縱然心裡煩躁也不能埋怨錦王韓閬。
埋怨不了別人,只好自己一個勁兒的喝寧心茶。
錦書抱著毛毛狗逗了尚宛妗半天,見尚宛妗沒有反應,心裡歎了口氣,只好勸道:「小姐何必跟自己過不去,車到山前必有路,之前那麼難都過來了,沒道理因為這個就煩躁不安了。再說了,太后對小姐青睞有加也不完全是壞事啊,至少讓老夫人對小姐忌憚了許多。」
入宮之前,尚老夫人還會安排人時不時的到漱春院來試圖偷那張按了手印的紙,如今尚宛妗被叫進宮說話,還得了太后親賜的紫花蟹爪蘭,尚老夫人便再不敢往漱春院派人了。
尚宛妗搖搖頭:「我沒事,等我自己琢磨琢磨就好了。」
尚宛妗素來聰慧,錦書說的道理她何嘗不懂。而煩躁的原因,她自己心裡也清楚。之前遇到那麼多事情她都能平常心以待,是因為她知道那些事情都是她能夠解決的,一切在她的掌控之內。可顏太后想要把她和錦王爺湊成一對這件事,實在不是她能夠左右的了。
重生一世,依然不能萬事順遂,這讓尚宛妗有些心緒難平。
藥方交出去了,府裡眾人又暫時不敢惹她,尚宛妗以為自己可以有很多時間來調整自己的心情。誰知第二天一早,宮裡便又來人了。來的依舊是游姑姑,要去的仍然是壽安宮。
進宮之後,顏太后與她照舊是閒聊,只是話題時不時的就往錦王韓閬身上扯。一次兩次,尚宛妗又不是傻子,立時便看出顏太后撮合她和韓閬的心態變得急切了許多。
朝中眾臣巴不得韓閬不娶妻,這麼多年的光棍都過來了,尚宛妗不明白顏太后怎麼突然就急切了起來。
照例是在午膳前出了宮,尚宛妗琢磨著得找機會見韓閬一面,若是他那邊已經有了安排,她便按兵不動,若是韓閬那邊什麼安排都沒有,她少不得要想法子讓顏太后死了這條心才行了。
只是藥方才交給韓閬不久,酈陽長公主已經開始了戒五石散,這一開始,韓閬肯定是要守著酈陽的。這個時候要見他一面,怕是不容易。
尚宛妗這邊兀自琢磨,等過了一日,剛用了早膳,宮裡便又派人來接了。
一連幾日都這樣,尚宛妗再好的耐性也不由得有些心緒不佳起來。顏太后能在後宮廝殺中一步一步走到太后這個位置,自然是人精中的人精,見尚宛妗這樣,笑問道:「可是哀家著急召你進宮,不能跟同齡的小姑娘們玩耍,心裡煩了?」
尚宛妗搖了搖頭:「怎麼會,隨侍在太后身邊,這樣的福氣,別人想還沒有呢!臣女高興還來不及呢!」
顏太后也不戳穿她,只等放人回去的時候才開口道:「明兒個哀家要齋戒,便不接你進宮了。酈陽這些日子在西山那邊的別莊玩,那邊地勢開闊,可以騎馬,你是從北邊來的,想來也喜歡這些。可去西山別莊找酈陽一起玩耍。」
西山別莊就是上次尚宛妗同顧老夫人去莊子裡看顧盼雪時遇到韓閬和酈陽的地方。顏太后並不知道西山別莊旁邊的莊子便是武威侯府的,那西山別莊是韓閬的產業,她絲毫不提,就是想讓尚宛妗誤會那是酈陽的地方。
日久生情這話不是沒有道理的,顏太后本來想在宮裡給他們製造相處的機會,誰知這幾日韓閬不知怎麼想的,帶著酈陽去了西山別莊,好幾日沒有回宮了。韓閬不進宮,就只好讓尚宛妗去西山別莊了。
相處得久了,就算沒有產生感情,流言蜚語一起,嫁不嫁還由得著她情願不情願麼!
尚宛妗性子素來謹慎,縱然不知道顏太后心裡打的什麼主意,也沒有直白的應下話來,只笑了笑。
顏太后也不逼著她給個准話,擺擺手讓人出宮去了。
這邊剛送走尚宛妗,才喝了半盅阿膠燉雪蛤,便有宮女來稟報說顏四小姐來了。一放下八寶琉璃盅,便聽到了顏貞琪嬌滴滴的聲音:「姑母~貞琪給您帶野味來了!」
顏太后臉上露出笑容來,抬頭就看到顏貞琪提著裙擺跑了進來,不由得疊聲道:「哎喲,慢點兒慢點兒,哀家這地鋪的都是白玉,若是摔跤了,可就得破相了!」
顏貞琪一聽,腳下果然慢了許多。
顏太后笑道:「琪姐兒給哀家帶了什麼野味?這猴急猴急的,莫非是龍肝鳳膽?」
「怎麼可能是龍肝鳳膽!」顏貞琪給顏太后行了禮,然後上前膩在顏太后身邊,嬌滴滴道,「都說是野味了,姑母不如猜猜看是什麼?」
顏太后是真的喜歡這個侄女,時常召了顏貞琪進宮玩,這兩年甚至賜了她一塊隨意出入宮門的玉牌。名義上是姑侄,情分上已與母女無異。所以顏貞琪在顏太后面前素來隨性自在,什麼話都敢說,什麼話都能說。
因此,顏太后聽了顏貞琪這話不但不以為忤,反而來了興致,笑道:「你小姑娘家家的,定不可能給姑母拎只鹿來,左右是體型小巧的,莫不是山雉?」
「不對不對。」顏貞琪得意道,「差得遠呢!」
顏太后又猜:「難不成是什麼鳥?」
「那就更不是了。」顏貞琪搖了搖頭。
顏太后一連猜了好幾個都沒有猜中,最後甚至連狐狸、狽這些都猜了,顏貞琪依然只是搖頭。
顏太后也不知道要怎麼猜了,輕輕擰了擰顏貞琪的鼻子,語氣親昵得很:「就你鬼機靈!難不成真的是進宮來考究姑母的?還不快從實招來!」
顏貞琪笑嘻嘻的讓自己的丫鬟上前,大家這才注意到丫鬟手裡拎了個小布袋。顏貞琪伸手從布袋裡面掏出一把紅色的小指頭大小的野果子,道:「姑母,這紅果才是我給姑母帶的野味……昨日哥哥跟友人一起去山上玩,聽樵夫說這紅果可以吃,酸酸甜甜的,味道甚好,便幫我采了許多回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19:14:09
第十五章
顏貞琪轉手把布袋子遞給身邊的一個宮女,讓她拿下去洗了來。
自己湊到顏太后面前得意道:「別看這紅果小,裡面是沒有果核的,果皮又薄如蟬翼,吃起來味道極好,又開胃。姑母身份尊貴,定然沒有吃過這小東西,貞琪就想著帶進來給姑母嘗嘗鮮。」
顏太后哭笑不得,她倒沒想到野果子也能稱為野味。
游姑姑在一旁湊趣:「四小姐心裡時時惦記著太后娘娘呢,連一袋野果子都記著帶進宮來給太后嘗嘗,不枉太后娘娘平日裡把四小姐放在心尖上疼了。」
顏太后摸了摸顏貞琪頭頂:「她自然是個好的。」
若不是顏貞琪孝順,她也不至於為了顏貞琪好,算計給老六那樣一門親事了。
顏太后正想到這個,就聽到顏貞琪開口提到了韓閬:「聽說閬哥哥和酈陽長公主去了西山別莊?時值酷暑,我記得西山別莊裡面有一個好大的荷花池,又綠柳成蔭,涼快著呢。整日悶在府裡實在憋悶得慌,姑母,我去西山別莊找閬哥哥和酈陽玩好不好?」
顏太后聽了這話心裡有些不悅,面上卻絲毫不顯,問道:「誰跟你說老六和酈陽在西山別莊的?哀家可沒聽說他們去了那兒。」
顏貞琪道:「原來姑母不知道麼……我今日進宮,先去了酈陽宮裡,想還她一個東西,她宮裡的宮女都說長公主和閬哥哥一起去西山別莊了。」
顏太后搖了搖頭:「那西山別莊是老六的,你要是想去,得老六同意了才行,我說了不算。」
顏貞琪立馬道:「姑母,閬哥哥孝順,最聽您的話了,您說了自然是算的。」
顏太后在這件事上是不會縱容她的,並不願意鬆口,又怕顏貞琪糾纏不放,於是道:「那西山別莊是你尤哥哥賜給老六的,你若實在想去,就找你尤哥哥說去。」
本來打算死纏爛打的顏貞琪一聽這話,立馬道:「既然別莊是閬哥哥的,我還是等閬哥哥回來了,問過閬哥哥再去吧!」
顏太后見她這樣,心裡歎了口氣。宮女洗好紅果用白玉盤裝了呈了上來,紅果小巧精緻,白玉盤亦是精緻,顏色襯在一起,甚是好看。
顏貞琪陪著顏太后吃了些紅果,又說了會兒話,這才有些悶悶不樂的告辭出宮。
等人走了,顏太后才看了游姑姑一眼,神色有些悔意,道:「那件事情,她還記恨著哀家呢!」
游姑姑跟在顏太后身邊時間長,自然知道顏太后說的是哪件事情。顏貞琪自小喜歡韓閬,便時常往韓閬身邊湊。只是小娘子臉皮薄,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明顯了,倒讓大家誤會了,以為她喜歡韓尤。
韓尤也誤會了,於是登基之後沒兩年,便動了娶顏貞琪為妃的心思。顏家人以為他們兩情相悅,又想著宮裡有顏太后照拂,便應了下來。
顏貞琪卻以為家裡是想拿她博榮華富貴,很是鬧了一通,連帶著顏太后都被她埋怨了許久。
游姑姑柔聲安撫道:「四小姐聰慧,當初也是急紅了眼,所以才說了那些話。太后娘娘對她好,四小姐心裡門兒清呢,哪裡會怨責太后娘娘這許久!」
顏太后心裡苦笑不已,就算是當初那事兒沒有怨責,等老六和尚宛妗成親了,只怕就要怨責起來了。
尚宛妗回了武威侯府之後,想了許久,決定又開始裝病。沒裝兩日,便跟鐘雪盈提出要去莊子裡住兩日消暑散心。戒五石散的癮也不知道要多久,既然知曉了錦王在哪兒,顏太后拉郎配這件事,她總要想辦法問一下他那邊的安排才是。
鐘雪盈如今跟尚宛妗是合作關係,又忌憚尚宛妗的手段,自然是滿口答應。立馬安排了人給她收拾行李。
七月初的天氣,蟬鳴聒噪烈日當頭,從漱春院到松鶴堂那麼一段路的功夫,人就走得香汗淋漓。
武威侯府的主子們每日都有冰塊的分例,到了今時今日,也沒有人敢短了尚宛妗的。因此,跟外面比起來,臥房裡面分外涼爽。尚宛妗整日都想窩在閨房吃著冰鎮水果看醫書。若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還真不想出門。
前幾天都要往宮裡面跑,尚宛妗已經覺得很是疲乏。這日鐘雪盈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她又突然覺得倦怠,絲毫不想動彈,不想出門了。
錦書見她這犯懶的樣子,忍不住笑:「左右不是什麼著急的事情,小姐,咱們不如明日再去?」
尚宛妗皺了皺眉:「事情自然是越早解決越好。」
錦書便道:「那小姐趕緊起來,奴婢給您換身衣裳好出門……再等會兒,天兒可又熱起來了。」
尚宛妗自然是懂這個道理的,可就是不想動彈。想了想,道:「你把《通勝》翻出來給我看看,我翻翻看這兩日下不下雨,若是下雨,咱們就等下雨了再走。」
「不必翻《通勝》,萬里無雲天朗氣清,連婢子都看得出來這幾日定是大晴天。」錦書道,「再說了,莊子裡的路泥濘,一下雨就到處糊了稀泥,到時候寸步難行,還不如趁著天氣好的時候去呢!」
尚宛妗一臉苦相:「行吧……伺候我換衣裳。」
錦書早準備好了今日要穿的衣裙,上前伺候尚宛妗更衣,嘴裡哄她道:「等小姐換好了衣裳,婢子帶著澍荷去把今日和明日的冰塊支取了,用咱們屋子裡那幾個海口的青瓷缸裝了放到馬車裡,小姐這一路上定然不會熱的。」
到了莊子裡也是沒有冰塊的呢!尚宛妗想著。
像是猜到了尚宛妗的想法,錦書又道:「等到了田莊,那裡有山有樹又臨水,定然比城裡要涼快多了。到時候不用冰塊也會覺得身上爽利。倒是那防蚊蟲的藥和熏香要多帶一些,聽人家講,有山有樹又臨水的地方,蚊蟲向來兇猛。」
尚宛妗聽錦書這麼說,心裡才暢快了許多。她向來是有主意的人,重生以來,什麼時候不比現在累,再說這幾日也比前幾日涼快了許多。今日也只是偶爾口頭任性一些罷了。
因此,前一刻還說著不想動,後一刻就開始叮囑錦書都要帶哪些東西了。
出武威侯府的時候天剛剛大亮,尚宛妗匆匆喝了半碗粥,出門的時候不覺得,等坐在馬車裡出了城,就慢慢覺得腹中饑饉起來。
除了澍荷留在漱春院看屋子,大家都一起跟著尚宛妗出了門,就連毛毛狗都被澍香抱著上了馬車。
之前尚宛妗想抱毛毛狗,錦書怕毛毛狗的指甲勾壞了尚宛妗的皮膚,便拿了把剪子給毛毛狗絞指甲。
尚宛妗餓了,素來細心的錦書沒有發現,倒讓澍香給看出來了。澍香笑嘻嘻問道:「小姐餓了?聽說這時節的農家飯很有一番滋味,小姐是這會子吃點心,還是留著肚子到莊子裡吃好吃的?」
錦書哭笑不得,開口道:「你腳後面那青瓷罎子裡面有塊濕布,你把手仔細擦乾淨了,暗格裡面有一個食盒,你拿出來伺候小姐吃點吧。這到莊子裡還早著呢,小姐早上就沒吃多少,哪裡能餓到那個時候。」
「好咧!」澍香連忙答應了,然後飛快的擦乾淨了手,就打開暗格要取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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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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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23:59:06
第十六章
錦書見狀,急忙道:「你動作小心一點,別把湯給灑出來了!」
澍香聞言,手一頓。
尚宛妗奇道:「你給我帶的什麼東西,怎麼還有湯?」
錦書手裡動作不停,隨口道:「小姐昨兒個晚上不是念叨想要吃蝦皮小餛飩麼。婢子今兒個一大早就叮囑廚房裡的人做了。只是出門的時候匆忙,只來得及讓小姐喝碗白粥……那食盒裡面墊了棉絮,這會子吃溫度正好呢!還有小姐素來愛吃的蟹黃灌湯包也裝了幾個在裡面。」
尚宛妗聽了哭笑不得:「這一路馬車顛簸,你也不怕灑了?」
錦書搖頭,笑得得意:「婢子估算著時間呢,小姐早上裝粥的碗小巧得很,除了那碗粥小姐沒吃別的東西,出城不久應當就會餓了。這一段路又寬敞又平坦,那裝蝦皮小餛飩的碗口沿高,怎麼會灑了。」
說話間,澍香已經小心翼翼的把食盒取了出來,打開裡面果然是一碗蝦皮小餛飩和幾個蟹黃灌湯包。
澍香伸手去端小餛飩的碗,馬車忽然就劇烈抖了一下,一碗蝦皮小餛飩的半數湯都灑在了食盒裡面,就連灌湯包上都沾了不少。
澍香目瞪口呆,她都還沒有碰到碗啊!
尚宛妗抬頭朝著分外眼熟的不速之客望去,目光看不出喜怒,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錦書抽了抽嘴角:「上師如何在這裡?」
長邪身上穿著那件有些像道袍的衣袍,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食盒裡面,然後才落到尚宛妗身上。
尚宛妗注意到他的嘴唇乾裂得厲害,語氣卻很正常,微微有些意外:「沒想到在這裡遇到妗姐兒。」
尚宛妗額角青筋直跳:「這是我的馬車。」
馬車吱呀吱呀的停了下來,車夫和沈嬤嬤在外面忐忑而著急:「小姐,沒事吧?」
尚宛妗盯著長邪看了半晌,然後才道:「沒事,繼續趕車。」
她注意到長邪的目光又落在了食盒裡。
錦書和澍香對視一眼,都覺得長邪看食盒的目光中透著饑渴,一點都不符合上師的形象。
尚宛妗心裡歎了口氣,到底是沒忍心立馬把人趕下車,開口道:「上師若是不嫌棄那灌湯包上面染了餛飩湯汁,便在這裡用個早膳吧!」
「不嫌棄。」長邪悶聲說道,然後扭頭看到青瓷缸裡的濕布,擦了擦手就伸手取了食盒裡面的銀箸,夾起蟹黃灌湯包狼吞虎嚥起來。
吃過灌湯包的人都知道,就算包子皮已經涼了,裡面的湯汁依舊灼燙,吃的時候都會小心翼翼,長邪卻是毫無顧忌,三四口便解決了一個。讓尚宛妗等人看得有些心驚。
一盤六個灌湯包,再加上碗裡的那些蝦皮餛飩,長邪吃得乾乾淨淨的。他倒是不把自己當外人,吃完之後便看向錦書,問道:「還有點心嗎?」
錦書搖了搖頭:「只帶了瓜子、蜜餞這些零嘴兒給小姐打發時間用的。」
「蜜餞啊……蜜餞是什麼做的?」長邪又問。
錦書道:「山楂和青梅。」
「那算了。」長邪一臉的失望……山楂和青梅都是開胃的東西,越吃越餓,還不如不吃呢!
尚宛妗忍不住問道:「上師這是多久未曾用過膳食了?」
長邪搖頭:「頓頓都有吃,頓頓都沒有吃飽。」
尚宛妗嘴角抽了抽,又問道:「上師是從淩王世子府上來?」
心裡奇怪得緊,長邪既然跟在淩王世子身邊,就算是不得淩王世子的寵信,憑他星機老人徒弟的身份,韓懷瑾怎麼也不至於餓著他才是。
尚宛妗這話一問出來,長邪神色就變了幾變,最後恢復如常,抬頭笑著對尚宛妗道:「今日多謝你了,我還有事情,就先走了,以後山高水長,相見不知何日,還望妗姐兒放下心裡對我的不虞。」
這話說得有幾分古怪,尚宛妗想了想,抿了抿嘴,沒有開口答應長邪。
長邪不惱,也不逼著尚宛妗答應,又道:「淩王世子野心勃勃,妗姐兒日後還是遠著些他才好,免得好好的貴相被人劫了去。嗟嗟日久,欠你的,總有一日,我將盡數彌補給你。」
尚宛妗皺了皺眉,一臉奇怪:「相識至今,上師幫我良多,若說欠這一字,也該是我欠著上師的人情未還。上師這話是什麼意思?」
長邪搖頭:「那些小恩小惠哪裡夠。」
他說完這話,不等大家反應,轉身就飛身下了馬車,坐在外面的車夫和沈嬤嬤又被嚇了一跳,尚宛妗撩開車窗的簾子,就看到長邪站在田壟上看著馬車這邊,神色是從未見過的深沉,這讓尚宛妗有幾分心驚,仿佛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大事發生了一般。
然後便聽到澍香奇怪道:「長邪上師在淩王世子那邊難不成連頓飽飯都不能吃?身形看著比在咱們侯府的時候單薄了許多……既然在世子府過不好,幹嘛要離開咱們侯府!咱們侯府好歹不會短了他一口吃的。」
錦書也道:「剛剛上師突然出現在咱們馬車裡面,那架勢,還以為是在逃難。」
尚宛妗腦子裡沒有絲毫的頭緒,想了想,叮囑道:「今日遇到上師這事兒誰也不許說出去,他這個人說話奇怪,也不知道招惹到了誰,咱們只想過自己的小日子,還是遠著些比較好。」
錦書和澍香連忙答應了,錦書又探出頭去吩咐了車夫和沈嬤嬤,尚宛妗這才放心。
尚宛妗肚子還餓著呢,錦書把空了的食盒碗碟收了起來,然後取出八寶盒來,裡面裝著炒瓜子、醃漬橄欖、霜灑青梅、地瓜條、松子兒等各色零嘴兒,道:「這路上也沒見賣糕點的,小姐先吃點零嘴兒墊墊,等到了莊子,立馬吩咐她們做飯。」
尚宛妗嗯了一聲,擦乾淨手之後就撿那地瓜條吃,毛毛狗湊熱鬧,尚宛妗想了想,挑了根兒稍微軟一點的地瓜條給錦書,讓她喂給毛毛狗吃。
錦書哭笑不得:「這麼多零嘴,也就地瓜條能果腹一點,小姐分給它做什麼!」
「它能吃多少。」尚宛妗並不在意,「我早上只是吃得少點兒罷了,又不是粒米未進,哪裡就餓著了。」
因為鐘雪盈早就派人到莊子裡打了招呼。尚宛妗等人馬車到的時候,莊子裡的人已經安排做好了一桌豐盛的農家飯。
油汪汪的大肘子上面撒了綠色的蔥花,蒜苗炒臘肉的臘肉切得薄如蟬翼,「蝦包」白菜釀嬰兒拳頭大小隔著菜葉子都能看到裡面的肉,小雞燉蘑菇用的是吃竹實的山雞和精挑細選的野山菌,奶白色的鯽魚湯香氣襲人……每一道菜都做得很實在,雖然碗筷不夠精緻擺盤不夠美觀,卻也讓人食指大動。
莊子裡的人對尚宛妗的印象都很好,知道她要來莊子,恨不得把屋子裡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給尚宛妗吃用。
花大娘一邊熱情的湊上來幫尚宛妗布菜,一邊絮叨道:「前些日子大家忙著收莊稼,沒有人上山,所以就只有這些普通的吃食,讓大小姐吃這些,實在是怠慢了大小姐。我們大家商量了一下,組織了幾個打獵的好手,上山打獵去了,等晚上的時候,小姐就能吃上新鮮的煨鹿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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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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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23:59:20
第十七章
尚宛妗講究食不言寢不語,肚子正餓著又不想放下筷子跟花大娘說話,於是戳了戳錦書的胳膊,讓錦書開口替她說,自個兒埋頭吃菜。
錦書問道:「今年莊子裡的收成怎麼樣?」
「托大小姐的福,今年雨水豐盈,風調雨順,田裡的稻子土裡的玉米,都是顆粒飽滿,沉甸甸的,收成好著呢!」花大娘臉上都笑出了褶子,「如今玉米掰完了,水稻成熟得早的也都收了,還有好幾隴花生和豆子,趁著天氣好,大家都忙著往家裡搬呢!」
「喲,那獵戶們上山打鹿,豈不是耽擱了收地裡的糧食!」錦書笑道。
花大娘聽了直擺手:「不耽擱,不耽擱的,這些輕鬆的活兒有女人就夠了,男人們本來這幾日就要上山打些野味,一來給村子裡的老人孩子打打牙祭,前段時間大家都累著了,能補就補。二來有多的可以拿去城裡換錢,給孩子們和小媳婦們扯身新衣裳。」
她說完,又覺得沒有考慮到侯府那邊不大好,於是又補充道:「過段時間,等天氣涼一些了,山上的鹿啊豹啊兔子啊都貼好了秋膘,再打了送到府上去。那個時候的鹿啊豹啊兔子啊個個肥得流油,送到府裡去才顯得我們大家心誠。」
尚宛妗聽了這話,自然知道花大娘心裡在想些什麼,於是抿著嘴兒對她笑了笑。
花大娘見狀送了一大口氣,心裡就覺得,府裡大小姐生得好看,笑起來就跟畫上的仙女走下來了似的,讓人忍不住就想把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面前來。
花大娘討好道:「下午老婆子去荷花池那邊采些蓮蓬吧,還有菱角,味道比不上府裡的吃食,吃個新鮮倒還好。」
尚宛妗想了想,放下手裡的筷子,對花大娘道:「我和你一起去荷花池那邊。」
柳條湖距離荷花池不遠,韓閬的西山別莊和武威侯府的田莊就由柳條湖隔著。尚宛妗想去那邊看看情況。
因為尚宛妗要去荷花池那邊,花大娘便等到太陽沒那麼烈的時候才挽了褲腳出門。因為怕曬黑了皮膚,錦書翻出了帷帽給尚宛妗戴上。
一路到了荷花池,尚宛妗和錦書站在岸上看花大娘下去摸菱角。一個個黑乎乎的東西被丟上岸來,兩人看得有些稀奇。
尚宛妗上輩子沒有見過新鮮的菱角,錦書是在北方長大的,更不知道菱角是什麼東西了。
錦書大聲問道:「花大娘,這東西能吃啊?」
「怎麼不能吃!」荷花池裡面傳來花大娘樂呵呵的聲音,「姑娘,你挑幾個殼兒上帶深綠色的,在池子裡面洗乾淨了,掰開,跟大小姐一起嘗嘗鮮,脆脆甜甜的,小姑娘最喜歡吃了。」
錦書一聽,果然挑了幾個殼兒帶深綠色的,去池子裡面洗乾淨上面的泥,然後一掰,就露出了白色的果肉。
錦書自己嘗了一個覺得可以之後,才又掰了一個給尚宛妗吃。
果然脆脆甜甜的,雖然比不得許多水果美味,卻勝在新奇。主僕二人吃了幾個之後,就聽到花大娘又道:「菱角性味寒涼,吃多了會腹脹,大小姐嘗嘗鮮變好,剩下的等晚上做桂花菱角糕吃。」
她說著已經從荷花池裡面走了出來,手裡拿著幾個格外大的蓮蓬,笑道:「這個可以多吃點,清熱安神的。把裡面的蓮芯摘乾淨了,便不會覺得苦。」
「謝謝花大娘。」錦書連忙道謝。
尚宛妗笑道:「這莊子裡可比府上有趣多了。」
花大娘轉身又往荷花池裡面走,嘴裡道:「大小姐每次來住幾天那是新鮮,若是在莊子裡,就不會覺得有趣了。」
「也對!」尚宛妗點了點頭,然後伸手去接錦書幫她剝好的蓮子。
吃了幾顆蓮子後,尚宛妗道:「花大娘,我四處走走,等會兒自個兒回去,你采完菱角不必等我們了。」
錦書附和道:「大娘挑那好看的荷花折兩朵,插到小姐住的房間吧!」
「得咧!」花大娘大聲道,「莊子裡到處都是人,大小姐有什麼吩咐,喊一聲便是。知道您是府裡來的小姐,沒有人敢怠慢您的。晚上早點兒回來,老婆子給你們做好吃的!」
尚宛妗和錦書已經轉身走了,聽到身後花大娘的話,錦書遠遠的應了。
花大娘聽著聲音的方向有些不對,忙深一腳淺一腳的上了岸,看到尚宛妗和錦書果然是往柳條湖的方向去的,急了,忙大聲喊道:「大小姐,等等,那邊不能去!」
尚宛妗和錦書頓住腳步,花大娘快步追了上去,道:「大小姐可是要去柳條湖那邊?若是早些日子,是沒有問題的,現在那邊莊子住了人,可就不能去了。」
尚宛妗奇道:「怎麼住了人就不能去了?柳條湖這邊不是咱們莊子的地界麼!」
「乖乖!」花大娘直擺手,「那邊是那位王爺的別莊,前些日子那位王爺帶了個公主到別莊小住,每日傍晚時分都要在柳條湖那邊的空地上散步,每走幾步就能看到一個穿了甲衣的帶刀侍衛,咱們莊子裡的人一靠近,就要被訓斥。聽說那位王爺連皇上都不怕,還管柳條湖這邊是不是咱們莊子的地界!」
尚宛妗聽了這話,心裡皺了皺眉,她只聽說了錦王爺是朝中大臣說不得的存在,怎麼在花大娘口中就成了連皇上都不怕了?韓閬處境本來就尷尬,若是在民間有個不怕帝王的名聲,只怕日子更艱難了。
於是問道:「花大娘是聽誰說的那位王爺連皇上都不怕?」
花大娘小聲道:「也不是聽哪一個人說的,大家都這麼說啊!」
然後她又道:「大小姐若實在是想去柳條湖那邊,就等明天早上過去,溜達一會兒就回來,不跟人撞上就沒事了。」
「好,我知道了。」尚宛妗點點頭,「我去別處轉轉,花大娘你先去忙吧!」
花大娘這才松了口氣,轉身回了荷花池摸菱角。
錦書壓低了聲音,道:「小姐,花大娘說的事情,婢子在府裡下人口中也曾聽過。」
「錦王爺日後的處境怕是更加艱難了。」尚宛妗歎了口氣,說不定這話已經傳到了天子朝臣的耳朵裡面,當今天子表面上對錦王爺寵信無比,內裡或許已經對錦王爺起了忌憚之心。等到了某一天忍無可忍,或者是時機成熟,錦王爺危矣。
錦書擔憂的看著尚宛妗:「小姐,咱們……」
尚宛妗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能幫一二的時候,咱們幫一幫,也算是報恩了。可結局怎樣,也不是咱們能左右的。」
一開始她確實是想要遠離韓閬這個危險人物的,可現在左有顏太后拉郎配,右有韓閬給哥哥琢磨出路,已經不是她想要遠離就能遠離的了。
見花大娘已經走到了荷花池深處,尚宛妗抬腳朝柳條湖的方向走去,錦書收斂了心緒,趕緊跟了上去。
到了柳條湖那邊,果然看到帶刀侍衛動一個西一個站了不少,沒有看到韓閬和酈陽,韓九帶了幾個宮裝侍女正在草地上鋪了毯子擺瓜果。
尚宛妗和錦書不過才張望了一下,立馬有侍衛出面攔住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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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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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23:59:30
第十八章
尚宛妗對著韓九招了招手,大聲喊道:「韓九姐姐!」
韓九扭頭看過來,愣了一下,然後走了過來,盈盈福了福,然後道:「尚大小姐是到莊子裡來避暑?」
尚宛妗注意到韓九的眼睛下面有些青影,猜到她這幾日是被酈陽長公主折騰得夠嗆。在這非常時候能夠留在別莊伺候,應當是忠於韓閬的。
尚宛妗開口道:「韓九姐姐,王爺和長公主等下要來散步?」
「是。」韓九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尚宛妗的表情,心裡猜測她的來意。
不等韓九多猜,尚宛妗直白道:「韓九姐姐,我找王爺有事要談,還請姐姐代為通傳一下。」
見韓九面露猶豫,尚宛妗又道:「我和錦書就站在這裡等著,王爺若是不願意見我,我立馬就回去,絕不糾纏。」
這幾日王爺心情很不好,也曾有不少人來別莊找王爺,都被王爺毫不客氣的趕出去了。韓九本來要拒絕尚宛妗的,可尚宛妗態度好得不得了,倒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了。
只好道:「王爺最近不大見人,婢子試著幫尚大小姐問一下,若是王爺不見,尚大小姐還請不要為難婢子。」
「放心吧!」尚宛妗爽快的擺了擺手。
然後就遠遠的看到衣著華貴的一男一女慢悠悠的朝柳條湖這邊走來,正是韓閬和酈陽。韓閬還好,酈陽的腳步卻很有些虛浮。
韓九忙迎了上去。
尚宛妗看著韓九低頭頷首跟錦王爺稟報了幾句話之後,酈陽長公主忽然生了氣一般,摔了袖子轉身坐在地上鋪好的蒲團上,韓閬則抬頭朝尚宛妗這邊看過來。
尚宛妗對著韓閬點了點頭。
韓閬扭頭吩咐了韓九一句,然後就見韓九抬腳朝這邊走了過來。
「尚大小姐,請隨婢子來。」韓九臉上帶著笑意,眼裡一閃而過驚異和審視。自家王爺這些天連淩王世子來了都不見,獨獨願意見尚家大小姐,難不成宮裡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尚宛妗隨著韓九走過去,就聽到韓閬正在低聲哄酈陽長公主:「別不高興了,距離別莊不遠,有一處溫泉,明日帶你去泡溫泉好不好?」
酈陽聲音中帶了絲慍怒:「大暑天的泡什麼溫泉,我就知道六王兄想要害我。」
韓閬聽了這話皺了皺眉頭,也有些生氣:「胡說什麼呢!泡溫泉強身健體,誰說大夏天不能泡了?沒事兒我害你做什麼!」
酈陽咬了咬牙不說話。
韓閬抬頭看了尚宛妗一眼,臉上神色稍霽,道:「你來了。」
尚宛妗點了點頭,然後對著韓閬和酈陽福了福。韓閬道:「既已相識頗深,以後私下裡不必再向我行禮。你是酈陽的恩人,對酈陽,就更不必行禮了。」
這話一出來,尚宛妗還沒來得及開口,酈陽就已經怒了:「你跟她相識頗深,怎麼不找她做你妹妹!我吃錯藥是我蠢,你不認我這個妹妹就是了,還管我做什麼!」
韓閬聽了酈陽這話臉色鐵青,有心要再訓斥妹妹幾句,又擔心以酈陽現在這性子,訓斥得多了反而出事,只好忍著。
尚宛妗狀似未聞,只道:「禮不可廢。」
酈陽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心裡還是知道自己六哥是一心為自己的。韓閬不說話,她自個兒琢磨了一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抬頭對尚宛妗道:「藥方的事情,多謝你了。」
然後又親手把一個蒲團挪到了自己旁邊,招呼尚宛妗坐下。
她這樣一番作為,韓閬的不悅果然消散了個乾淨,拿了個蒲團坐在她們對面,然後親手剝了顆荔枝遞給酈陽。
酈陽看了哥哥一眼,想了想,把荔枝送到尚宛妗的嘴邊,道:「妗妹妹先吃。」
長公主都把東西遞到嘴邊來了,尚宛妗若是拒絕就有些不像樣了,只好張嘴含了。韓閬神色自然,眼裡已經帶了笑意:「是嶺南那邊送過來的,吃吃看新不新鮮甜不甜,要是不新鮮不甜,就吐出來。」
他說著又剝了一顆遞給酈陽。
尚宛妗只當這話是說給酈陽聽的,所以也沒覺得不自在。
酈陽含了荔枝,鼓著腮幫子,指了指面前的空盤子對尚宛妗道:「吐出來。」
尚宛妗愣了一下,然後道:「新鮮,甜的。」
酈陽咯咯笑:「我是叫你把核兒吐出來。」
尚宛妗哭笑不得,把核兒吐在了裡面。心裡卻有幾分感歎,五石散這種東西真的害人不淺,好好一個名冠天下傳聞才貌雙全的長公主殿下,竟然喜怒如此無常。
錦書倒覺得這樣的長公主很是可愛,她之前就覺得酈陽長公主長相美豔,是錦都小娘子中難得可以同她家小姐相提並論的,如今見酈陽長公主開口逗自家小姐,立馬就覺得親切了許多。
酈陽受五石散的影響,是個坐不住的,吃了幾顆荔枝之後就開始有些興奮,拉著自己的侍女就要玩蹴鞠。韓閬對韓九和酈陽的侍女點了點頭,幾人便去旁邊空地上玩蹴鞠去了。
然後才開口問尚宛妗:「你今日找來,是來看酈陽的?」
尚宛妗只好把到嘴邊了的話憋回去,然後問道:「長公主這幾日情況如何?」
「董天行那廝倒沒騙人,每日只要在藥癮上來時熬過去便好了。前兩日還好一些,到了這兩日,幾個習武的侍女都拉不住酈陽,飛得用天蠶絲織的布帶子把她綁起來不可,還得給她嘴裡塞上東西,免得她受不了苦咬舌自盡。」
韓閬越說越不忍,語氣中帶了怒意:「酈陽受那萬箭穿心之苦,若不是你那藥方,只怕早就渾渾噩噩了,斷不可能神志清明的出來走動。」
尚宛妗皺了皺眉,這五石散的厲害程度,比她想像中還要厲害許多!酈陽一個年輕小娘子熬著尚且辛苦,不知道她外祖母那邊是個什麼情況了。
想到這,尚宛妗對韓閬道:「三舅舅同外祖母失蹤了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武威侯府,想來也已經開始了戒五石散,不知外祖母那邊情況如何了,三舅舅若是給王爺傳消息了,王爺可否通知我一聲?」
「自然可以。」韓閬點了點頭,想了想寬慰道,「你不必太過擔心,酈陽的情況,看起來比董天行當初好了不少,顧老夫人那邊,應當也是無礙的。」
尚宛妗點了點頭,腦子裡忽然閃過長邪,便開口道:「聽說淩王世子來別莊找過王爺,王爺沒有見他?」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錦王韓閬和淩王世子韓懷謹叔侄關係都是極好的,酈陽是韓懷謹的姑姑,以上一世韓閬對韓懷謹的信任,斷沒有因此對韓懷謹避而不見的。長邪的事情,尚宛妗不好去查,韓閬如今對韓懷謹若是不如上一世那般信任,倒可以把這件事交給他。
韓閬聞言,想起韓懷謹上次在自己面前拐彎抹角打聽尚宛妗的事情來,心裡不由得有些不快:「你怎麼提起他來了?」
尚宛妗道:「剛剛聽韓九姐姐說起過。」
只是韓九提了一下便特地來問?韓閬皺了皺眉頭,自己那個好侄兒,同尚二小姐私定終身的同時,難不成又哄騙了尚宛妗的芳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6 23:59:45
第十九章
韓閬想了想,道:「懷謹最近總是往煙花柳巷跑,這會子來別莊找本王,只怕也沒什麼正經事,有什麼好見的!」
尚宛妗愣了一下,然後震驚了……上輩子韓懷謹跟尚宛儀可以說是錦都城的一對璧人,韓懷謹寵溺尚宛儀寵上了天,要不是朝臣死諫,登基時連四妃都是不肯冊封的,居然會往煙花柳巷跑?
韓閬很正直的嗤笑了一聲,表示對韓懷謹此舉的不屑。
尚宛妗自然不知曉韓閬抹黑自己侄兒的心思,見他和韓懷瑾的關係並不如她想像中那麼好,就直接把下午的事情說了。
然後道:「長邪上師行為舉止實在是古怪得很,他也曾幫過我不少忙,不知王爺那邊可有人手,能幫我查一查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欠王爺甚多,大恩不言謝,只好日後圖報。」
錦王爺手中有明衛暗衛,尚宛妗不過一個內宅小娘子,打探消息這種事情,自然是錦王爺要擅長許多的。
韓閬滿口答應,幾乎沒有細思就已經點了頭,他的關注點在長邪身上:「你同那個道士關係好?」
尚宛妗解釋道:「他是占星術士。」並不是什麼道士!
韓閬撇撇嘴:「你哥哥之前在西北邊關待了十幾年,西北那種地方,民風彪悍,有些傳言甚囂,尤其是西域那邊的事情。不知道你哥哥跟你說過西域妖僧沒有?」
好端端的突然把話題轉到了西域妖僧上,尚宛妗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老老實實道:「不曾說過……哥哥忙,並沒有什麼時間同我聊這些閒談。」
「這可不是閒談!」韓閬一本正經的搖了搖頭,「西域妖僧確實是存在的,我早些年的時候去過那邊,正碰上他們朝會,那禿瓢的妖僧從四面八方趕過來,個個生得唇紅齒白,面若好女。據說西域那邊的王庭尤重佛道,那些個貴族,人人家裡都供了兩尊佛,一尊石佛,一尊活佛,所謂的活佛,就是這些妖僧。」
尚宛妗聽著便有些好奇:「既然是家裡面供的活佛,怎麼成妖僧呢?難不成就因為人家長得好看?」
「那倒不是。」韓閬看了尚宛妗一眼,幽幽道,「那些妖僧看起來純良無比,實則心狠手辣,專門騙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子為佛獻身。」
尚宛妗一聽這話,就不往下面問了,她最近比較閑,看過一些雜書,那些女子如何給佛獻身,她還是隱約能猜到一些的。
如此,心裡的疑惑就更大了:「王爺為何突然說起西域妖僧來了?」
韓閬正色道:「那小道士的長相,簡直跟西域妖僧一模一樣,就像是西域妖僧蓄了頭髮一般!」
摸黑完自己侄兒的錦王殿下又開始抹黑從未得罪過自己的占星術士了。
韓閬看了尚宛妗一眼,道:「你自己也知道他行為舉止有些奇怪,以後他再來找你,就遠著些,免得莫名其妙的就吃了虧。」
尚宛妗抽了抽嘴角,只好點了頭。
韓閬這才覺得舒坦幾分。
再沒有別的事情可說了,尚宛妗才提起自己的來意來。先是說了顏太后頻頻召她進宮的事情,然後再說起顏太后拉郎配的心思,尚宛妗道:「王爺之前為了幫我,才讓太后娘娘產生了這般誤會。若是放任不管,此事難免越拖越難以解決。不知王爺那邊可有什麼計策?若是王爺沒有心思顧得上,我這邊便自行解決了。」
「你要怎麼自行解決?」韓閬聽尚宛妗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已經皺起了眉頭,及至聽到最後一句,心裡咯噔一跳,猛的有些緊張起來。
尚宛妗以為韓閬是擔心她跟顏太后坦白真相傷了他們之間的母子情分,忙解釋道:「目前倒沒有什麼好辦法,不過此事本是因我而起,斷沒有讓它因此影響到王爺的道理。不管我用什麼辦法解決,總不會影響到王爺便是。」
事實上,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後,韓閬便有借著顏太后那邊的作為讓尚宛妗開竅的心思,所以暫時並不想解決這件事。如今尚宛妗提起這件事,他不能直接跟尚宛妗說自己的心機,又不願意如了尚宛妗的願,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尚宛妗見他臉色有些發沉,心裡也跟著一沉,問道:「王爺,可是有什麼不妥?」
「沒有什麼不妥……」韓閬很有些不情願。
尚宛妗松了口氣:「那就好,這件事便交到我手上,我一定讓太后娘娘儘快打消這個想法。」
「其實也不必這麼急。」韓閬終於咬了咬牙,道,「朝臣們不想本王娶妻,可本王年紀到了,母后又偏偏著急得不行。你就……當是幫我一個忙。」
又不是戲摺子話本子裡面的橋段,哪裡有用這種事情幫忙的!尚宛妗一時之間有些分辨不清韓閬的用意,臉上就帶了猶豫和驚疑。
韓閬作為錦都城一等一的紈絝,什麼樣的惡事沒有做過,偏偏從來沒有坑騙為難過小姑娘。這第一次坑騙為難的,便是他心中喜歡的姑娘。
尚宛妗沒有開口拒絕,她不說話,便已經是拒絕了。韓閬心裡苦笑,道:「罷了罷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你還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行事吧!至於那道士和懷瑾的事情,我過幾日給你傳消息。」
他這般大方起來,尚宛妗心裡反而有些不是滋味了。人家一次又一次的幫自己,這第二次跟自己開口,自己明明可以做到的,卻不願意,實在是有些忘恩負義。
尚宛妗想了想,道:「左右我現在尚未及笄,顏太后只要沒有下旨的心思,我便先裝傻糊弄過去。等我及笄後,卻是不行了。」
尚宛妗是今年年底及笄,那個時候她和哥哥應當已經搬出了武威侯府,未來的事情,她要早做打算才行。
上輩子嫁給陸展沉吃盡了苦頭,這輩子,她要給自己相一個好姻緣才是。
「好。」韓閬眼裡有了些笑意。
然後轉而說起別的事情來……涼風習習,金烏墜山,旁邊點了驅蚊蟲的藥草,也不知哪裡種了桂花樹,風一吹,便把香氣送了過來。
就這麼坐著聊天,說不出來的愜意。
「啊~放開本宮!快放開本宮!本宮要殺了你們!」酈陽忽然就開始大喊大叫起來,韓九緊緊抱住她想要固定住她,然後手就被酈陽咬了。
這是又發病了。
韓閬猛地起身沖了過去,想要反剪著酈陽的手,可酈陽這會兒力氣正大著,他又不曾習武,還真制不住人。
尚宛妗跟在後面看得膽戰心驚,有心上前幫忙,又怕反而添亂。
韓閬這時候已經顧不得尚宛妗了,一疊聲的吩咐周圍急得滿頭大汗的侍女們:「你,去把韓平安給本王找過來!你,去把那用來綁酈陽的帶子拿來!你,去煎藥,還是之前煎的那個藥!快去快去,本王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周圍雖然有許多侍衛,可他們都是普通侍衛,如何能碰公主!韓平安跟他和酈陽一起長大,勉強能算酈陽的哥哥,所以他才會讓侍女去把韓平安找過來。
酈陽癲狂極了,又是嚎叫又是掙扎,嘴裡叫駡得又尖又厲,罵了一會兒之後,就又開始哀求,讓韓閬給她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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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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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6 23:59:55
第二十章
眼見著韓閬和韓九就要制不住酈陽了,韓平安還沒有趕來,尚宛妗心裡一急,推了錦書一把:「把長公主制住,別讓她跑了,別讓她傷人,也別讓她傷了自己。」
尚宛妗說完,咬了咬牙,也跟上去幫忙。她小時候被尚顧氏守著學過一招半式,手勁兒雖然比不上男子,卻比這些柳腰纖纖的侍女要大多了。
尚宛妗和錦書一出手,總算把酈陽給制住了,韓閬氣喘吁吁的松了手,然後看向尚宛妗的目光就多了一絲難以言喻。
尚宛妗見狀,以為他是怪罪她們對長公主動粗,忙解釋道:「事出緊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還請王爺見諒。」
韓閬搖了搖頭,表示無罪。
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就見韓平安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他手裡還拿著一條布帶,看了眼被錦書反剪了手壓在地上的酈陽,愣了一下,然後才匆忙的用布帶把酈陽給綁起來。
饒是這樣,酈陽依然大喊大叫,時而叫駡不休,時而苦苦哀求。韓平安又拿出一團布塞進了酈陽的嘴巴,堵住了她的嘴,再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錦書姑娘真是好身手。」韓平安真切的感歎道,「長公主這個時候力道大得很,素來四五個侍女一起上,都不能制住人。」這也是為什麼韓閬會允許他上手。
錦書抿了抿嘴,只道:「奴婢在彭州的時候,學過幾年拳腳。」
事實上,當初教錦書和錦繡拳腳功夫的那個武師是尚顧氏花重金請來的,別的大戶人家請這般厲害的武師,一般都是用來教導族中弟子,將來好走武舉的路子。只有尚顧氏愛惜自己的女兒,花大價錢請武師來教兩個丫鬟。
錦書能吃苦,所以雖然只學了幾年,本事也只比護院稍弱一點。錦繡是個愛玩的性子,時不時的偷懶,倒只學了一個花架子。
韓平安點了點頭,並沒有想太多,轉而跟韓閬請示:「爺,要帶長公主殿下回去麼?藥已經熬上了,殿下這次只怕又要折騰好長時間。」
「回去吧!」韓閬覺得有些疲憊,然後轉頭問尚宛妗,「你要在田莊待多久?」
他本來想說若是多待幾天,可以每日來西山別莊這邊找他。可轉念一想,田莊裡的農戶們就是再細心,待著也不如侯府舒適的,他又沒有點破那層窗戶紙,總不能把人拐到自己的別莊來。再說了,酈陽天天鬧,他也沒有別的心思了,何苦讓人在莊子裡吃苦。
於是道:「你來莊子裡的目的,想來也是為了尋我,既然事情已經說清楚了,便早些回府上吧!」
「我跟夫人說了要來避暑散心,且過兩日再回去。」尚宛妗道,「王爺回吧,我同錦書馬上就走。」
韓閬想了想,點頭道:「行,那明兒個見。」
然後不等尚宛妗反應,就扛起酈陽,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去。
尚宛妗和錦書面面相覷,等人走遠了才轉身往回走。尚宛妗心裡很是擔憂:「長公主是年輕的小娘子,尚且如此了,外祖母身子遠不如長公主,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錦書寬慰她:「小姐可別再操心了,婢子今兒個早上給小姐梳頭,掉的頭髮挽起來有一小團,再像以前那般事事操心,只怕過些年就梳不成髻了。顧老夫人那邊再怎麼,都有三舅老爺呢!三舅老爺這些年走南闖北,見過多少大風大浪啊!再說了,顧老夫人食用五石散這麼多年,變成了那副樣子,再吃下去,還不知道情況有多糟糕呢!」
錦書說著自己開始發起愁來:「小姐從來沒有掉過這麼多頭髮的,聽說吃核桃芝麻,然後用何首烏煎水洗頭對頭髮好,這莊子裡應該不缺核桃和芝麻,回去讓人明兒個進城去藥鋪買些何首烏,姑且先試試吧。若是頭髮還掉得厲害,咱們問問余大夫該怎麼辦。」
尚宛妗正擔憂著,被錦書這麼一攪和,也沒有了繼續操心顧老夫人那邊的心緒,哭笑不得的掐了錦書一把:「你還好意思說,你說你都多久不曾幫我梳過頭了?那力氣大得跟刷馬似的。當時澍香和澍荷在旁邊,我給你面子不好說你罷了,頭皮都給我扯疼了,能不掉頭發麼!」
「是麼……」錦書訕笑,「那以後還是讓澍荷給小姐梳頭,婢子練練手再說。」
「可別!」尚宛妗搖搖頭,「你梳頭了,澍荷做什麼?」
兩人說話間就已經到了荷花池,花大娘早已經收拾了東西回去了,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正坐在荷花池旁邊揪一種黃色的小花往嘴裡塞。
尚宛妗拉了錦書一把,道:「那是誰家的小女孩,怎麼什麼都往嘴裡塞!這荷花池水也不淺,掉下去了可怎麼辦,你去抱過來,咱們帶回去!」
「帶回去?」錦書下了一跳,「人家父母說不定要找呢!這三四歲的小孩子不哭不鬧的時候看著挺好,若是哭鬧起來,小姐有的頭疼呢,還不如毛毛狗。」
尚宛妗哭笑不得:「想什麼呢,我養她做什麼!既然在這裡,說不得就是莊子裡誰家的孩子,帶回去問一問,趕緊給人送家裡去,總不能讓她待在荷花池邊。」
錦書敲了敲腦袋,覺得自己剛剛有些蠢,然後快步上前,把小姑娘嘴裡的黃色小花摳了出來,拎起來拍了灰抱著朝尚宛妗走去。
小姑娘膽子挺大,在錦書懷裡咯咯直笑。等到了尚宛妗身邊,奶聲奶氣的問道:「你就是大小姐嗎?」
「嗯?」尚宛妗有些詫異。
「你就是大小姐,奶奶說莊子裡來了個最漂亮的姐姐,就是大小姐。」小姑娘挺得意的,「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你奶奶是誰?」尚宛妗問道。
小姑娘道:「奶奶就是奶奶呀……奶奶叫我等大小姐回家吃飯,家裡做了好多好吃的呢,有兔兔。」
錦書笑道:「應該是花大娘的孫女,之前聽花大娘說起過。」
尚宛妗嗯了一聲,問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瞳孔又黑又亮:「我叫楚楚……漂亮姐姐你的名字是大小姐嗎?」
尚宛妗撲哧一樂,哄她道:「對,我的名字就叫大小姐。」
「那這個姐姐叫什麼?」楚楚指著抱著她的錦書問道。
尚宛妗道:「你叫她錦書姐姐。」
「大小姐和錦書姐姐是從一個地方來的嗎?」楚楚正是活潑的年齡,又不怕生,莊子裡好不容易來了兩個外人,還是漂亮姐姐,好奇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來。
尚宛妗倒不覺得煩,細聲細氣的逗她說話。
等到了住處,楚楚的娘花氏已經在那裡等著了,見楚楚在錦書懷裡,嚇了一跳,忙喝楚楚:「快下來,你自己不會走麼,怎麼能讓錦書姑娘抱著!」
然後小心翼翼的對錦書道:「姑娘也太慣著她了。」
「無礙。」錦書笑了笑,「小姐也很喜歡楚楚。」
花氏聞言,眼裡充滿了歡喜,激動了一會兒,才想起正事來:「我婆婆讓我來問問大小姐,晚膳是送到這裡來,還是去壩子裡面和大家一起走?今日獵戶進山收穫頗豐,壩子裡架起了篝火,烤了各色野味,還有去年秋天埋在桂花樹下的桂花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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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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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7 00:00:06
第二十一章
尚宛妗眼睛一亮,有些想去。
錦書卻道:「入夜了,鄉間的蚊蟲多,小姐還是不要去湊這個熱鬧了。」
花氏忙道:「篝火裡面丟了驅蚊草,只要不去那樹下草叢,都是無礙的。」想了想,又道,「莊子裡的人雖然粗鄙,卻也不是缺心眼的,大小姐去了,大家只有小心伺候著的,斷沒有誰敢衝撞了大小姐。」
尚宛妗扭頭對錦書道:「去吧,讓澍香和澍荷把咱們從侯府帶來的蜜餞帶上,給莊子裡的小孩子們當零嘴兒。」
說著就對一臉歡喜的花氏道:「你先去跟你婆婆說一聲吧,我換身衣裳,等下讓楚楚帶我們過去。」
農莊裡面的小孩子懂事早,像楚楚這種三四歲的孩子,別說是幫忙帶路了,莊子裡忙起來的時候,曬糧食的壩裡的家雞野雀兒都是他們負責驅趕的。
花氏忙應了下來,然後拉著楚楚叮囑:「不許搗亂,等會兒帶著大小姐到你昨日偷花生吃的那個壩壩裡……帶著大小姐走大路,可不許往你平時鑽的籬笆孔走。」
楚楚一本正經的答應,仿佛接到了一個多了不得的任務。
等尚宛妗換了衣裳同錦書、澍香、澍荷帶著楚楚過去的時候,壩裡已經站滿了人,地壩中間燒起了三堆篝火,篝火旁邊是大木桌,木桌上放著各色調料和案板,兩個漢子穿著短打,拿了大菜刀站在案板前砍肉,然後用乾淨的削尖了的木棍穿起來,抹上調料,掛到篝火上烤。
見尚宛妗來了,大家忙給尚宛妗問好,尚宛妗笑眯眯的應了,又問了大家今年的收成,然後讓澍香和澍荷把帶來的蜜餞分給小孩子們吃。
莊子裡的人考慮周到,早在距離篝火比較遠的地方支起了木桌,桌角放了油燈,桌底燒了驅蚊草。
花大娘的兒媳婦花氏一邊引著尚宛妗落座,一邊跟她解釋:「篝火旁邊雖然好玩,可這大熱天的,坐在那裡可受不住。這兒眼界寬,又乾淨,廚房裡菜做好了,都挑好的給大小姐端過來,那邊篝火上的野味烤好了,也先給大小姐獻上來。」
尚宛妗抿著嘴兒笑了笑,道:「大家也別因為我在太拘束了,該怎麼鬧騰就怎麼鬧騰,小孩子們也別太拘著了,之前農忙時節,大家都辛苦了,正好趁著今天,多吃些肉,多喝些酒,然後睡他個昏天暗地!」
「哎喲,大小姐可別這麼說,莊子自從劃分給武威侯府後也沒有漲租,地裡的收成比往年都好,大家心裡都感激著呢!」花氏說著,給尚宛妗斟了杯桂花酒,「這酒也不算烈,加了花蜜,又香又有一絲甜味,大小姐賞臉,讓咱們大家一起敬大小姐一杯吧!」
尚宛妗心裡有些詫異,前些年因為氣候不好,地裡的收成也不好,所以朝廷減免了稅收,又頒旨讓地主們給莊戶減了租。這兩年情況好了起來,許多人家從去年開始就把租金給提了起來。武威侯府沒有漲租,這倒是她沒想到的。
當然,之所以沒有漲租,也可能是因為尚老夫人忙著府裡爭權奪利,沒有想到這邊。
尚宛妗笑道:「既然收成好,大家只管好好攢家底,到府裡送秋禮的時候,可不能在老夫人和夫人、二夫人面前提莊子未漲租的事情。」
說完之後便起身跟大家喝了一杯酒。
那酒果然跟花氏所說一樣,是加了花蜜的,有一絲甜味。當然,也只有尚宛妗喝的那壺酒是加了花蜜的桂花酒,莊子裡的人們喝的都是高粱酒,不算精緻,勝在一個烈字。
有尚宛妗在,大家怎麼也放不開手腳的。因此,吃飽喝足之後,尚宛妗便帶著錦書和澍荷澍香慢慢散著步回去,走的時候還抱了一小壇桂花酒和一瓶花蜜走。
尚宛妗喝得太過盡興,因此晚上睡得比以往都早,都沉。錦書失笑,把幔帳裡面的蚊子都拍了之後,把幔帳放下來,紮得嚴嚴實實的。
澍荷道:「早知道小姐喝了酒才肯好好休息,咱們早該拿酒灌小姐了。」
錦書搖了搖頭:「如今是沒什麼要操心的事情了,小姐自然可以喝了酒就睡,就之前在府裡那些混亂事情,你要是敢拿酒灌小姐,小姐說不得一覺醒來就把你趕出漱春院了。」
澍荷道:「還是錦書姐姐懂小姐的心。」
「大家都是小姐的丫鬟,對小姐多用心便是。」錦書說著把水盆子和換下來的衣裳都給了澍荷,道,「咱們自己的衣裳可以交給別人去洗,小姐的衣裳可得自己動手洗。今晚洗出來晾乾,明兒個小姐肯定賴床,咱們也可以起晚一點。你們收拾完了便睡吧,今兒個我給小姐值夜。」
澍荷搖頭:「這些日子都是錦書姐姐值夜,就算是輪,也早該輪到我們了。錦書姐姐和澍香休息去吧,今晚我給小姐值夜。」
錦書失笑:「有你們值夜的時候。這雖說是自家的莊子,也難保有什麼意外。我是學過幾招拳腳的,真有什麼事情,好歹能護著小姐。」
澍荷臉一紅,說了聲「辛苦錦書姐姐了」便端著盆子同抱了衣物的澍香出去了。
尚宛妗難得睡了個好覺,這一覺,一直睡到將近正午才被熱醒了過來。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床頭已經放好了今日要穿的衣裙。尚宛妗起身,自個兒慢吞吞的換上衣裙。
「說是姓柳,一個小姐一個丫鬟,就在莊子口等著呢,我婆婆打發我來問問,若是大小姐見,便把人帶過來,若是不見,那便不見。」
「只說姓柳嗎?不是姓劉?」
「是姓柳,不姓劉……她說跟小姐認識。」
「那她有沒有給你什麼信物啊?」
「這倒沒有……不過那位小姐生得貌美,不像是什麼壞人。」
「壞人不壞人倒在其次,小姐酒量淺,昨晚醉了,到現在都還沒醒呢,把人引進來怎麼辦,總不能把小姐鬧醒,這好不容易才睡了這麼久。」
「那我去把人打發走?」
……
尚宛妗隱隱約約聽到外面有人說話,等穿好衣裳走到了門邊,才聽清楚是錦書和澍香在和花氏說話。
花氏徵求意見是否要將人打發走,錦書正要點頭,就聽到一聲咳嗽,一扭頭就看到尚宛妗穿戴整齊披散著秀髮站在門邊,問道:「是誰來了?」
「小姐醒了!」錦書忙快步迎了上去,解釋道,「莊子外來了一個姓柳的小姐,說是來探望小姐,花氏拿不准主意要不要把人引過來,所以來問問。那小姐只說自己姓柳,別的一概沒有多說。」
她說完又轉頭吩咐澍荷:「快去打水來給小姐洗漱,讓澍香把廚房裡熱著的醒酒湯端來,然後把床上收拾一下。」
澍荷忙答應著去了。
錦書這才又回頭問尚宛妗:「小姐要見嗎?」
尚宛妗皺了皺眉:「說是姓柳?該不會是柳三小姐或者柳四小姐吧!」
她說著自己先搖了搖頭:「柳三小姐和柳四小姐都是知禮的人,斷不會連帖子都不下就這麼找來莊子裡。」
可她又仔細想了想,除了柳姣姣和柳媞媞她也不認識別的姓柳的女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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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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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7 00:00:15
第二十二章
錦書道:「小姐宿醉,這會子頭多少有些不舒服,既然不知道是誰,不見也罷!」
尚宛妗想了想,道:「還是讓人進來看看吧,若真的是柳家小姐呢!」
「是,是,我這就去把人給引進來。」花氏忙說著去了。
錦書扶著尚宛妗回了房間,澍香和澍荷已經端著洗漱用的熱水和解酒的醒酒湯走了進來,都是早就準備著的東西,取起來也快。
頭確實是有些不舒服,不用錦書說,尚宛妗便自覺的端起那碗溫熱的醒酒湯一飲而盡。味道有些酸,尚宛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錦書失笑,往她嘴裡塞了顆蜜餞,然後伺候著尚宛妗洗漱,洗漱之後就把人交給了澍荷梳頭發。
澍荷問道:「小姐,今兒個梳百花分髾髻好不好?用那套鑲翡翠的首飾,跟小姐今兒個這一身衣裙也般配。」
尚宛妗搖了搖頭:「今天就不梳髮髻了,怪累的,松松的綰一綰便好。首飾也挑那簡單輕便的。」
澍荷忙應了。
剛梳好頭,錦書正張羅著給尚宛妗上膳食,花氏就引著一個小娘子同一個丫鬟走了進來。
那小娘子是急性子,在門外的時候就開始喊了起來:「妗妹妹,我來看你了。」
尚宛妗抬腳往門口的方向走了兩步,就見柳姣姣一臉明媚的出現在了門口。心裡詫異,奇道:「柳三姐姐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花氏見這位柳小姐確實是跟自家大小姐是認識的,把人帶到了便告退離去了。
柳姣姣笑道:「這許久未見,你還能分清我和柳媞媞,可見你是把我這個朋友放在心上了的。」然後又回答尚宛妗的問題,「我早上去武威侯府尋你,府裡的人說你來莊子裡了,我想著你一個人在這裡未免寂寞,便乾脆出城來找你了。」
尚宛妗抽了抽嘴角:「伯父伯母知道柳三姐姐出城嗎?」
「不知道……我下午還要回去的,這點小事就不必跟他們報備了,再說我從府裡出來前往武威侯府的時候,也沒想到要出城來啊!」柳姣姣很不放在心上,然後看了眼正在準備膳食的下人們,有些驚訝,「這什麼時辰啊,你就開始吃午膳了?」
話剛說完,門口就跑過一隻貓,柳姣姣讓跟著自己的小落去把貓抱了進來,掀開貓的眼皮子看了一眼,只見貓的瞳仁尚未變成一條細線,道:「這還不到午時呢!」
說著就拍了拍小落的手,把貓放走了。
「外面出太陽呢,看看日頭便知道時辰了,你捉它幹什麼!」尚宛妗失笑,然後引著柳姣姣坐了下來,解釋道,「昨晚我喝了點兒桂花酒,誰知酒量太淺,竟醉了,不怕柳三姐姐笑話,剛剛花氏來說姐姐來了,我才起床呢!沒吃早膳,早該餓了。」
她說完又道:「柳三姐姐趕了這麼久的路,想來也餓了,不如一起用膳?」
柳姣姣也不推辭,爽快的點了點頭,然後道:「我酒量好,讓我嘗嘗那個桂花酒。」
尚宛妗笑著答應了,然後對錦書道:「讓沈嬤嬤跟著一起上菜,昨日打的野味,沒吃完的,料理了做幾道精緻的葷菜。再把那罎子桂花酒拿來。」
「竟然還有野味吃!」柳姣姣神情有些豔羨,「看來你在這田莊日子過得還真不錯,我都有點兒想搬來了。」
尚宛妗抿著嘴兒笑了笑,然後問起柳姣姣的來意:「柳三姐姐今日尋我有什麼事情嗎?」
「你猜。」柳姣姣不肯說。
尚宛妗盯著柳姣姣的臉看了半晌,才看出她是興奮中含著半絲忐忑,不由得道:「你跟柳四姐姐吵架,吵贏了?」
「瞎說什麼呢,這輩子能做姐妹不容易,姐妹間最重要的就是和睦相親相愛,縱然有摩擦,也要相互包容,怎麼能逞口舌之利呢!」柳姣姣一臉失望的看著尚宛妗。
尚宛妗額角青筋直跳……當初是誰跟柳媞媞三五不時吵得紅蠟夫人都不敢讓她們倆待在一處的!
「不是吵架了,那是什麼事情?」
柳姣姣正要說,錦書就上前稟報說:「小姐,飯菜都備好了。」
柳姣姣眼珠子一轉,便道:「要我說也可以,咱們先吃飯,吃了飯我再慢慢說給你聽。」
尚宛妗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她跑這麼遠來要跟自己說事情的,反而弄得像是自己求著她說一般。這種性子,難怪跟柳媞媞相互看不順眼了。
柳姣姣酒量果然如她自己說的那般好,午膳的時候喝了兩小盅也只是臉頰有些紅暈而已,眼睛卻清明得很。
尚宛妗才醒沒有多久,自然不打算睡午覺了。柳姣姣脫了鞋跟她上了涼榻,面對面的盤腿坐著。
兩人輕咳一聲,就等著柳姣姣說事兒了。
柳姣姣瞅了錦書一眼,又道:「讓丫鬟婆子們都出去吧,這事兒咱們得說悄悄話。」
尚宛妗點了點頭,錦書在高幾上放了井水冰鎮過的甜湯和桃李果子,拉著小落,叫上其他人一起出去了,還貼心的拉上了門。
柳姣姣滿意的點了點頭,拿了個大紅李子慢悠悠的啃了一口,然後開口道:「本來這事兒不好跟你說的,可不跟你說,我又不知道跟誰說去,心裡總有些憋得慌。」
「到底什麼事情?」尚宛妗心裡好奇起來。
柳姣姣咬牙,說出了口:「我要私奔了。」
尚宛妗素來知道柳姣姣說話有些風雨雷電,還是被她這句話給嚇了一跳。
下意識就問道:「你要和誰一起私奔了?」
「我跟你說了,你可不許說出去了,這件事除了你我,也就只有柳媞媞知道了。」柳姣姣臉上兩朵紅暈,道,「我要和韓三哥哥私奔了。」
「韓折塵?」尚宛妗更驚訝了,「他不科考了?怎麼就答應與你一起私奔了呢?」
韓折塵喜不喜歡柳姣姣她不知道,問題是他那般穩重的一個人,若是要跟柳姣姣在一起,怎麼也應該上門提親,斷沒有直接帶著人私奔的道理啊!
韓家雖然不在錦都城,可鐘太傅是韓折塵的舅舅,韓折塵本人又極有才華,跟柳姣姣也算門當戶對,兩人若要在一起,應當沒有人反對才是。
柳姣姣壓低了聲音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一直喜歡三哥哥,只是三哥哥不曾回應我。就前些日子,三哥哥忽然願意跟我來往了……只要能和三哥哥在一起,就是私奔,我也是願意的。」
尚宛妗扶額:「他既然願意跟你在一起,為什麼不著媒人上柳府提親?他是個光風霽月名聲斐然的才子,你心裡又情願,你爹娘還有不答應的道理?」
「這事我也問過他,為了什麼,他也跟我說了……總之,三哥哥那樣的人品,既然答應跟我一起走了,便不會辜負了我的。」柳姣姣眼裡閃過一絲期待和一絲忐忑,然後搖了搖頭,道,「三哥哥的人品,全錦都城都知曉呢!」
韓折塵的人品,尚宛妗自然是信的,不然上輩子也不會到死都還惦記著這麼個人了。
只是,開口要與柳姣姣私奔,這樣的事情,尚宛妗是不信韓折塵能做得出來的,可柳姣姣一個小娘子,也斷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拿自己的名節開玩笑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0:26
第二十三章
尚宛妗問道:「私奔的事情,是韓三公子自己親口跟你說的?」她擔心是有人故意傳假信要害柳姣姣。
柳姣姣臉上閃過一絲羞赧:「那小姐給三哥哥送鞋子,三哥哥親口出來跟我說的。」
然後她反應過來尚宛妗的擔憂,瞪了尚宛妗一眼:「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又不是傻子,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出差錯!」
柳姣姣佯怒,尚宛妗便不好再質疑下去了。
轉而問道:「你們約好什麼時候私奔?在哪裡見面?去哪裡都商量好了嗎?他若是帶著你私奔了,以後便不能參加科舉考試了,娶則為妻奔則妾,你以後怕是連你爹娘都不能見了,你確定你們日後不會互生怨恨?」
她是真的想要韓折塵和柳姣姣好好的,所以苦口婆心的勸導:「這種事情不能胡來的,你再想想。」
柳姣姣搖頭:「我都想好了……我們約好了大後天見面。你也別覺得我蠢,見面的地方我告訴了柳媞媞,到時候有什麼意外,她會來找我的。別的我就不能跟你說了。」
她說著握住了尚宛妗的手,真切道:「妗妹妹,我再過一個月就十八了,爹娘有意送我入宮,上下都打點好了,只等秋闈之後便要把我送進去。我不想在宮裡過一輩子……你祝福我吧?」
尚宛妗皺了皺眉:「你走了,你爹娘怎麼辦?」
「我和柳媞媞是雙生姐妹,看到一個就像是看到另外一個,我走了還有柳媞媞在,他們也不至於太過傷心。」頓了頓,她又道,「媞媞說想要進宮。」
尚宛妗愣了一下……她以為柳姣姣和柳媞媞整日見面就吵架鬧騰,關係一定不好,卻沒想到柳姣姣私奔,柳媞媞會替她收拾所有的爛攤子。
柳姣姣見尚宛妗發愣,目光一暗,幽幽道:「我知道你喜歡三哥哥……」
怎麼還把自己扯進去了!
「我不喜歡他!」尚宛妗忙道,「我就是關心你,你要是自己想好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祝福你們。」
柳姣姣臉上露出笑容來:「我就是憋悶得慌,不知道找誰說話,想著自從你入京以來,最親近的便是我,總不好一聲不吭的走了,一點交代都不留給你,所以今日特地來找你。」
尚宛妗問道:「有多少人知曉你要私奔?」
柳姣姣搖頭:「這種事情,弄得不好就要被遊街浸豬籠,我怎麼可能跟別人講。」
尚宛妗歎了口氣,然後起身去翻自己的首飾,找出一對玉簪來,放到柳姣姣手裡,道:「我人在外面,手裡也只有這個了,你又不是遠行,我也不能來送你,這個就當是個念想,出門在外,看著這玉簪就知道京裡有人在記掛著你。若是……有什麼意外,這玉簪還能去換銀子使。」
尚宛妗道:「大不了就回來,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
「好。」柳姣姣收東西收得爽快,然後把自己手腕上的玉鐲退下來給尚宛妗戴上,道,「這玉鐲本是一對,我一個,柳媞媞一個,在我們手上也戴了將近十年了。柳媞媞那個前些日子摔碎了,我這個便給你吧……也當是個念想。」
說完,她又道:「等我走了,別人問起來了,你就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免得帶累了你。我今日來見你,也沒多少人知道,就算被別人知道了,你就說我是來還你東西的。」
尚宛妗本來還因為剛剛柳姣姣說的話有些生氣,如今聽了柳姣姣這為她著想的話,哪裡還氣得起來。
只道:「柳三姐姐,你能好好的,比什麼都好。」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小落就敲了門進來提醒柳姣姣時間不早了。柳姣姣也不留戀,想說的事情她都說完了。
起身跟尚宛妗告辭,道:「也不要你送我到莊子口了,你送我到院子門口吧!」
尚宛妗順著她:「好。」
等到了院子門口,柳姣姣抱了抱尚宛妗,正要走,想起了似的,又回過身來,道:「你也別只擔心我,三哥哥和我雖然是去私奔,可三哥哥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人,和他在一起時我今生的夙願。那錦王爺,實在不是什麼良配,你還是多考慮考慮才是。」
尚宛妗抿了抿嘴,沒有說話……這種情況了,她也沒有必要跟柳姣姣解釋她和韓閬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姣姣只當她是被愛情迷昏了頭,嗤笑一聲,轉身走了。
尚宛妗心裡搖頭,錦都城的小娘子,她確實和柳姣姣接觸比較多,在她看來,柳姣姣是很好的一個人。卻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可見,害人不淺!
柳姣姣走了之後,回到房間,尚宛妗便對錦書道:「再住一晚,咱們明日便回府吧!」
錦書壓低了聲音問道:「是因為柳三小姐私奔的事情?」
她之前雖然被支開了,沒有聽到柳姣姣跟尚宛妗說了些什麼,可送柳姣姣到院子門口的時候,柳姣姣那些話卻是當著錦書的面說的,並沒有避諱。
尚宛妗點了點頭,覺得頭部隱隱作疼,便用手指按了按太陽穴:「她一走,錦都城還不知道怎麼腥風血雨呢!」
錦書有些不解:「好端端的,柳三小姐做什麼要跟人私奔啊!但凡有腦子的人就做不出這種事情來!」她一邊說一邊伸手替尚宛妗按摩頭部。
尚宛妗聽了這話,有些詫異:「你不喜歡柳三小姐?」
不然不會說出這等嚴厲的指責來。
錦書正色道:「並不是不喜歡柳三小姐,只是不喜歡柳三小姐拉著小姐說這種事情。小姐當年是夫人親手教養的,又是侯府嫡出的大小姐,以後定然幸福美滿,不該牽扯到這種事情裡面來。」
尚宛妗解釋道:「她只是來道別,並沒有要求我做什麼。」
「今日沒有讓小姐幫忙,是因為柳三小姐覺得自己一切都計畫好了。」錦書道,「等到日後過得不好了,小姐作為知情者,第一個肯定是來找小姐求助。小姐縱然有一顆七竅玲瓏心,也不該為這種事情費神。」
錦書一門心思為尚宛妗作想,尚宛妗自然不以為忤,只道:「還有柳四小姐呢。」
然後便不再說話了。
錦書道:「明日一早回去也好。府裡的人本來就不把小姐當主子,若是在田莊住久了,那些人難免更加失了分寸。」
她們主僕二人在房間裡竊竊私語,柳條湖那邊韓閬卻是早早的帶著酈陽長公主等人等著了。
他想著,他昨日跟尚宛妗說的是「明兒個見」,尚宛妗今日定是要到柳條湖這邊來的。誰知等到酈陽又要犯病,也沒見尚宛妗來。只好先帶著酈陽回去準備綁人喝藥。
等酈陽鬧騰得沒力氣鬧騰時,他才又想起尚宛妗來,將韓九叫到跟前,吩咐道:「你去柳條湖看看尚大小姐在不在,若是在,就讓她先回去,我明兒個再跟她賠禮道歉。」
韓閬覺得自己這話說得特別有水準,這麼一說,就又把明天的見面給定了下來。
只是,剛吩咐完他就反了悔:「算了算了,還是本王自己去看看快一點。」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0:37
第二十四章
韓九忙道:「知道爺先前是在等韓九小姐,所以婢子特地留了侍女在那邊等著。這會子天已經全黑了,婢子留的人也回來了,說尚大小姐今日未曾過來。」
「沒過來啊!」韓閬有些失望。
韓九何曾見過自家王爺這個樣子,忍不住失笑,然後解釋道:「青瑤特地去尚家田莊那邊找人打聽了,說昨日為了招待尚大小姐,燒了篝火烤野味,尚大小姐喝了桂花酒,喝醉了。想來這會子還有些不舒服呢!」
「本王管她來不來。」錦王殿下覺得自己被侍女看了笑話,嘴硬道。
韓九忙道:「爺自然不管,是婢子多事,所以忍不住跟爺說一說。」
等到第二日,韓閬想著,就算是醉酒了,這都兩天了,也該酒醒了吧!誰知等了許久,尚宛妗依然沒有來柳條湖這邊,等再派人過去打聽,才知道尚宛妗一大早就離開了田莊回了侯府。
不是說要多住幾天麼?韓閬皺了皺眉,問道:「怎麼突然走了?」
那侍女道:「說是想家了。」
那整個武威侯府,除了尚奚舟,還有什麼人值得她想一想!錦王爺自然不信這個說法,揮了揮手讓侍女下去。
一旁的韓平安道:「這事兒,怕是跟柳三小姐有關。」
「哪個柳三小姐?」韓閬有些糊塗。
韓平安本想說柳侍郎的女兒,可想了想,錦王殿下未必記得一個小小的侍郎是誰。於是想了想,道:「那個喜歡韓公子的雙胞胎中的那個姐姐。」
「是她。」韓閬聽了這介紹果然恍然大悟,然後問道,「尚宛妗回府怎麼還跟她扯上關係了?」
韓平安道:「爺不是讓屬下派人盯著尚大小姐,怕她孤身一人帶著丫鬟住在田莊出事麼……昨日換值的人回來稟報說,正午前看到柳三小姐來莊子裡找尚大小姐。兩人說了許久,尚大小姐才送著柳三小姐出了院子。今日換值的時辰已經到了,咱們的人卻沒有回來,應當是跟著尚大小姐回了城。」
韓閬問道:「可知道柳三跟宛妗都說了些什麼?」
韓平安搖了搖頭:「爺說的是保護,不是監視,所以暗衛離得比較遠。」
韓閬聽了這話便不吭聲了。
韓平安悄悄打量了一下韓閬的神色,看不出喜怒,躊躇了一下,才開始說正事:「之前在武威侯府抓的那幾個人,有幾個沒熬住,只剩下最後一個,今日終於開了口。爺可要去見見他?」
他說的是上次武威侯府藏在白知院的那七個人。當時擔心尚知章不肯把人給他,所以就讓下屬們追著人跑了出去,假裝沒有追到人。其實一出武威侯府,那七個人就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暗衛蜂擁而上七手八腳弄到了錦王府。
「剩下的那個是誰?」韓閬沉聲問道。
韓平安道:「是那個最開始受傷的。」
這倒是稀奇了,七個人有一個人不會武,有一個人先前便受了傷,最後活下來的居然是那個不會武功有傷在身的。
韓閬道:「等酈陽這邊好些了,本王再去見他。」
韓平安道:「只怕他撐不了那麼久了。」
韓閬皺了皺眉。
韓平安忙解釋道:「屬下們真沒下多重的手,是他之前受的傷太重。」
「那便今晚見。」韓閬道,「你親自去把人帶過來。」
「好。」韓平安答應著去了。
韓閬並沒有因此松了口氣,反而覺得有些凝重。那人果如韓平安所說,沒多長時間可活的了,為什麼會開口?若是因為怕疼,那為什麼要熬了這麼多天才開口?
他倒不是擔心那人說假話騙他,就算是說假話,那也比一言不發好多了。真正的審訊者是能夠從人販的假話中找出自己想要的真訊息的。比如說,一個人殺了人想要脫罪,逃竄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會為自己的身份來歷編一套說辭,卻不會為自己喜歡吃什麼菜編一套說辭。
他擔心的是,那人給他帶來的消息,是他不能承受的消息。
尚宛妗會這麼快回武威侯府,不但韓閬沒有想到,就是武威侯府的眾人也沒有想到。
剛回府沒多一會兒,雀兒就來漱春院傳話:「武成院今日做了涼蝦,夫人想著大少爺念書辛苦,本打算給大少爺送一份過去。可這冰涼的東西吃著爽快,卻容易鬧肚子,夫人擔心反而耽擱了大少爺念書。可巧大小姐回來了,夫人讓婢子來問大小姐吃不吃,若是吃,便請大小姐去武成院。」
尚宛妗似笑非笑,問道:「夫人還叫了誰去武成院吃涼蝦?」
雀兒有些訝異尚宛妗會知道鐘雪盈不止請了她一人,卻還是老老實實道:「還請了二小姐、三小姐和秦五小姐。」
尚宛妗只猜到了尚宛儀和尚宛逑,現在聽說連秦婉都請了,不由得有些詫異:「沒有請四小姐嗎?」
「二夫人拘了四小姐學琴。」雀兒道。
尚宛妗便道:「你先回去吧,跟夫人說,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雀兒答應著去了。
錦書問尚宛妗:「好端端的,二夫人怎麼突然拘著四小姐學琴了?」
尚宛妗冷笑了聲,然後道:「這武威侯府裡面眾人誰都不是傻子,心裡面的彎彎繞繞多著呢。二夫人那顆愛女的心思再明顯不過了,學琴不過是幌子,她不想讓四妹妹跟鐘雪盈有太多接觸罷了。」
錦書有些糊塗:「怎麼突然不讓四小姐跟夫人接觸了……難不成咱們去莊子裡這兩天,夫人跟二夫人鬧了矛盾?」
尚宛妗一邊看著錦書找家常穿的衣裳,一邊道:「二嬸那個性子,怎麼可能跟人鬧。她如今讓四妹妹遠著夫人,不過是因為如今夫人和二夫人都不拿我當靶子了,暗地裡互相都起來了罷了。」
錦書恍然大悟,然後抿了抿嘴,道:「希望大少爺早點考取功名才好。到時候搬出去了,小姐才可以遠著她們這些一顆心恨不得化作兩顆心算計的人。」
尚宛妗失笑,她就喜歡錦書這樣,明明她算計起來比誰都狠,錦書卻時時刻刻擔心她被別人算計了去。
錦書突然又問道:「既然二夫人不願意四小姐與夫人接觸,為何願意秦五小姐與夫人接觸?」
尚宛妗搖了搖頭……這個問題,她也有些想不明白。所以剛剛在聽到雀兒說沒有請尚宛宛請了秦婉的時候才會那麼詫異。
鐘雪盈不會在乎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秦婉又乖順什麼都聽尚二夫人的,明明這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尚宛妗換上衣裳之後,捏著袖口的花紋看了看,有些詫異:「我記得我不曾有繡銀蟬紋的褙子,這一身哪來的?」
「還能哪來的,上個月讓裁縫做的唄。」錦書笑道,「小姐教導婢子們要低調行事,婢子便拿了小姐的尺寸親自去繡坊找繡娘裁縫做這一身衣裳,布料用的都是咱們從彭州帶來的,花樣子是錦都城裡這段時日最時興的樣子。」
「難怪不曾見過……這衣裳的裁剪和繡工都挺好的,晚些時候我去把哥哥的衣服尺寸要了來,給哥哥做幾身秋裝吧。」尚宛妗抿了抿嘴,有些高興,「哥哥現在不好穿太華貴的衣裳,可等秋闈之後,總要有幾身衣裳出門應酬不讓人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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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0:49
第二十五章
錦書點了點頭,很是大方:「咱們從彭州帶來許多布料,三舅老爺又送了許多布料,多做幾身也是有的。」
「回來再說。」尚宛妗隨口道。然後抬腳便領著錦書往外走。
兩人到武成院的時候,尚宛儀、尚宛逑和秦婉都還沒來,嶽姨娘和顧盼雪都住在白知院,尚知章這個時辰自然是不在家的。武成院也就只有鐘雪盈在。
尚宛妗先福了福算是請安,鐘雪盈神情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曲嬤嬤開口道:「大小姐這兩日在田莊的日子過得可舒坦?」
「自然是舒坦的。」尚宛妗有些摸不清鐘雪盈此舉的意義何在,處變不驚的應付曲嬤嬤。
曲嬤嬤冷笑:「大小姐自然過得舒坦,侯爺卻因此埋怨了夫人幾次,兩日未曾歇在武成院了。」
往日尚知章迷戀顧盼雪的時候,也有連著好幾日不歇在武成院的,可曲嬤嬤這話裡的意思,明擺著是要把這件事的禍源算在尚宛妗頭上了。
尚宛妗不動聲色,道:「哦。」
曲嬤嬤上前一步,盯著尚宛妗道:「這是我們小姐的誠意,大小姐既然與我們小姐合作,大小姐的誠意又在哪裡?」
尚宛妗扭頭看向鐘雪盈,只見鐘雪盈目光有些回避,並沒有阻止曲嬤嬤說這些的意思。
曲嬤嬤步步緊逼:「大小姐莫不是看我們家小姐單純善良,就哄騙我們家小姐為你出生入死?鐘家雖不如尚家有爵位在身,卻也是天子近臣,大小姐未免也太小看了我們!」
不過是被尚知章冷落了兩晚就算得上是出生入死了?尚宛妗冷笑,然後看也不看曲嬤嬤,只對鐘雪盈道:「要跟我合作的人是夫人,有些話我自然也只對夫人說的。夫人要看的誠意,我自然是有的,只是現在時機不對,得再過三個月。」
「信不信在夫人,如今夫人不信我,還能信誰呢?」尚宛妗混不在意,自顧自的斟了杯茶。
在曲嬤嬤看來,她這般輕飄飄的幾句話和隨意的行為舉止就顯得有些欠揍了,憤怒道:「再過三個月,秋闈的結果也出來了吧!大小姐莫不是以為自己打的什麼主意別人都不知曉?」
尚宛妗看了鐘雪盈一眼,並不說話。
鐘雪盈卻被這一眼看得渾身有些冰冷……如尚宛妗所說,她現在除了相信尚宛妗還能相信誰?別說是尚知章了,她連鐘家都不能相信。以鐘家人的作風,若是知曉她不能生育之後,只怕第一反應不是幫著她討回公道,而是商量著從旁枝找一女子塞進府裡來替尚知章開枝散葉。
「嬤嬤……」鐘雪盈遲疑著喚道。
曲嬤嬤扭頭對鐘雪盈道:「夫人何必再忍讓下去!到時候被人賣了都還在替人家數錢呢!」
然後看向尚宛妗,頗有些不依不撓的架勢:「大小姐,有奴婢在,就不能讓我家小姐受了蒙蔽,今兒個你必須把話給我家小姐說個清楚!」
「你家小姐成親都大半年了,算哪門子的小姐?」尚宛妗打斷她的話。
然後輕蔑的上下打量了曲嬤嬤一眼,又道:「夫人都沒開口,你倒也敢來我面前打抱不平,你算什麼東西?」
就算被鐘雪盈尊敬著,那也是主子抬舉,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奴才罷了。
曲嬤嬤臉色變了幾變卻不敢再開口了。
鐘雪盈這才打圓場般對尚宛妗道:「嬤嬤年紀大了,總是說糊塗話,元娘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同嬤嬤計較。她也是為了我好。」
先前不開口,就是在這兒等著呢,尚宛妗若是軟弱一點被曲嬤嬤拿捏住了,自然是好,可若是曲嬤嬤沒有如願以償,鐘雪盈沒開過口也能把自己摘出去。
尚宛妗笑眯眯的對鐘雪盈道:「夫人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年紀小,難免有些年輕氣盛,說了不中聽的話,夫人看在我比您小的面子上,可別怪罪我才是。」
鐘雪盈臉色白了一白,心裡噎得不行:「怎麼會呢!」
正說著,就見尚宛儀和尚宛逑連袂而來,鐘雪盈松了口氣,總算不用繼續在那件事上糾纏下去了。
也不知道這顧盼霜是怎麼教女兒的,明明花骨朵般的小娘子,怎麼比那深山老林修煉千年的妖精還要難纏!鐘雪盈心裡想著。
尚宛儀和尚宛逑本來說說笑笑的進來,看到端坐著的尚宛妗時,俱是臉上的笑容一僵。
給鐘雪盈請安之後落座,尚宛儀眼觀鼻口關心不看尚宛妗這邊,尚宛逑卻似笑非笑的看了尚宛妗一眼,然後抬了抬下巴,有些倨傲和不屑:「大姐姐今日便回來了,是知道後日顏府的宴會吧?」
「哦?」尚宛妗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她倒是沒有聽說過什麼顏府宴會。
尚宛逑撇撇嘴:「就是那個顏家啊!宮中傳出來那些流言,大姐姐怕是也聽到了。我見大姐姐不像是樂意的樣子,這次顏府宴會,錦都城有頭臉的小娘子和哥兒們都宴請了,大姐姐若是跟顏家小姐搭上線,哄她在太后面前說幾句話,就能免了大姐姐一場禍事呢!」
「難怪大姐姐這馬不停蹄的就趕回來了!」她語帶嘲諷,對自己的推斷甚是自以為是。
「三娘!」鐘雪盈面色一黑,厲聲道,「你不要命了不要拖累武威侯府,天家的事情,也是你能說的?」
尚宛妗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顏太后的娘家要舉辦宴會,早聽說顏太后有一個格外喜歡的侄女,應當就是尚宛逑說的這位顏家小姐了。
尚宛逑聽了鐘雪盈的呵斥立馬臉色一變,自知失言,抿緊了嘴巴,不敢說話了。
這麼一鬧,大家都沒有了閒談的興致,只等秦五小姐來了,鐘雪盈便讓丫鬟婆子端了冰鎮的涼蝦上來。涼蝦用的是白玉小碗盛,涼蝦上面澆了水糖,映襯著看起來精緻又有食欲。
只是這東西涼,貪不得多,尚宛妗吃了一小碗便同鐘雪盈告辭。
鐘雪盈雖然跟尚宛妗合作,卻處處被尚宛妗掣肘,因此見到尚宛妗時並不會有愉悅的感覺。尚宛妗要告辭,她自然不會挽留,擺擺手讓人自便。
剛出了武成院,尚宛妗就聽到後面有人喊:「妗姐姐。」
錦書道:「小姐,是秦五小姐。」
尚宛妗頓住腳步等她,心裡有些詫異……秦婉向來吃東西慢,她剛剛走的時候,秦婉碗裡明明還剩下半碗的涼蝦,怎麼這麼快就追出來了?
「五妹妹吃完了?」等人跟上來了,尚宛妗問道。
秦婉點了點頭,然後看了尚宛妗一眼,見尚宛妗神色平靜,便像是壯了膽子,開口道:「我直接往嘴裡倒的,怕晚了就追不上妗姐姐了。」
秦婉寄人籬下有些年頭了,尚二夫人對她這個侄女雖然也算得上掏心掏肺,可秦婉卻是個心思敏感的,行為舉止都小心翼翼,就怕別人說她不好會帶累了尚二夫人。何曾這般把吃的往嘴裡道,平時都是小口小口細爵慢咽的。
尚宛妗問道:「五妹妹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秦婉搖頭:「就是想跟妗姐姐親近親近。」
她說得這般直白,尚宛妗反而不好有別的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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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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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7 00:01:00
第二十六章
她看著秦婉笑了笑,道:「自家小姐,哪裡講究這些……我這會子要回漱春院了,你也知道我平日裡無趣得很,你要是不嫌無聊,便一起去漱春院坐一坐吧!」
「好,那我就叨擾妗姐姐了。」秦婉應得爽快,然後臉頰一紅,倒是誠心誠意的高興。
尚宛妗與秦婉無冤無仇,秦婉也不曾傷過她的心,所以秦婉願意跟自己親近,尚宛妗自然不會攔著。
到了漱春院之後,尚宛妗吩咐了澍荷去準備果品和蜜餞,然後讓澍香把毛毛狗抱來……她與秦婉接觸不多,乍一親近,也不知道聊什麼好,把小奶狗抱來,也不會相對無言覺得尷尬。
這個年紀的小娘子沒有不喜歡這麼可愛的小奶狗的。
秦婉看著毛毛狗眼帶豔羨,道:「以前我家也養過一條狗,不過沒有這麼金貴,是我的外公從北邊弄來的狼狗幼崽,長大了幾乎有我爹肩膀那麼高,但是因為還是幼崽的時候就被我們養著,所以在我們眼裡一點也不可怕。」
尚宛妗摸了摸毛毛狗身上被澍香編的小辮子,笑道:「它是京巴狗,長再大也不到咱們膝蓋高,可比不了你外公給你弄來的狼狗。」
秦婉點點頭:「小點好,我家豆豆要是小一點,我就能帶著來侯府了。」
然後不等尚宛妗說話,她又問道:「聽說邊關軍營裡會養狼狗追擊敵人?」
尚宛妗搖了搖頭:「這我倒沒聽說過,軍營的事情,我們這些養在深閨的小娘子如何得知。」她也看過不少兵書,可兵書上都是寫如何佈陣破陣,什麼樣的地形適合用哪種攻守方式,誰會寫狼狗是怎麼幫助將士們尋到敵人的啊!
秦婉見尚宛妗不知,不但沒有洩氣,反而興致更濃,問道:「奚舟哥哥在西北帶了那麼多年,他肯定知道。聽說軍營裡面不但養狼狗,還養獵鷹呢!」
尚宛妗點了點頭,這個她知道,兵書裡面有寫。
秦婉不知道想到什麼,自顧自的笑了,見尚宛妗面色詫異,解釋道:「奚舟哥哥若是在西北邊關養了狼狗和獵鷹,那豈不和傳說中的二郎神一般了!」
傳說中二郎神身邊有兩大得力幹將,一個是哮天犬,一個是撲天鷹。
倒沒想到秦婉會對邊關軍營的事情這麼感興趣,尚宛妗很有些詫異。面上不顯,笑道:「哥哥哪裡比得上二郎神,人家二郎神還有梅山七聖呢!」
「奚舟哥哥可比二郎神厲害多了。」秦婉認真道。
尚宛妗聽了這話覺得有些古怪,可秦婉已經轉而說起別的事情了,只得將這絲古怪拋在了腦後。
第二日秦婉又來找尚宛妗說話,一開始依舊是句句不離邊關和軍營,倒沒有像前一日那般明目張膽的提到尚奚舟了,這讓尚宛妗松了口氣。
秦婉說著,見尚宛妗神情有些懨,便止住話頭,轉而說起明日宴會的事情來。
昨日一番暢聊,秦婉似乎覺得自己和尚宛妗的關係一日千里好得不行了,所以面對尚宛妗的時候就比以前少了絲拘謹,暴露出小娘子好奇的天性來:「聽說明日宴會很有些名頭呢,小娘子們這邊是花宴,哥兒們那邊是詩宴。詩酒花茶,占了一半了。」
昨日尚宛妗已經讓錦書去打聽了來,顏府這次舉辦宴會,多半是為了給顏四小姐選夫婿,又不好單請男子們來相看,便乾脆辦了宴會,把錦都城有頭面的少爺小姐們都請了過來。
像秦婉和尚宛宛這種十二三歲的小娘子,自然是湊數的,尚宛妗尚宛儀這種十四五歲的小娘子,在這種場合多露露臉,說不定就是以後的緣分了,柳媞媞柳姣姣這種十七八歲的,便是說親的大好年齡了。
前朝的時候流行殺女嬰,大齊朝開國皇帝高祖的生母剛出生的時候便被自己的親爹娘丟到了深山裡面,被狼叼去吃了幾天狼奶,才被山裡的獵戶撿到養了起來。長大後嫁人,高祖上面其實還有一個姐姐,只是姐姐在生下來那一刻就被高祖的父親掐死了,高祖的生母從此有些瘋癲。
等到高祖弱冠的時候,高祖生母再次有孕,給他生了個妹妹,妹妹再次被父親掐死,高祖生母徹底瘋了。高祖一怒之下殺父弑祖,然後起義造了反,成了大齊朝的高祖。因為母親和姐姐妹妹的遭遇,高祖上位後第一件事便是頒佈懲治殺嬰的法令,家裡面生了女兒的人家一度能去衙門領賞。
幾代下來,如今大齊朝的民風才會如此開明。家家戶戶不再殺嬰,大戶人家甚至不願意太早把女兒嫁出去,幾乎都是十六七歲時才開始相看人家,十八九歲時出門,就連二十多歲才嫁人的,也不是沒有。
所以尚宛逑才會說尚宛妗去參加宴會是想討好顏四小姐為自己說話,而不是說尚宛妗想去給自己挑一個好人家。
「聽說錦都城的才子都要去,大家都是要秋闈的人,奚舟哥哥會去與大家交流交流嗎?」秦婉道,「說不得就被哪家小姐相中了呢,到時候金榜題名,又佳期來到,咱們府上豈不是雙喜臨門!」
尚宛妗看了秦婉一眼,語氣淡淡道:「哥哥的事情自有父親決斷,我一個做妹妹的,也管不到哥哥頭上去。」
這話秦婉是不服的,武威侯府誰不知道尚奚舟把尚宛妗當成寶,什麼都聽自己妹妹的!
不過她也不在意,笑了笑,道:「聽說許多人想娶顏四小姐呢,也不知道這顏四小姐生得有多美貌!」
尚宛妗道:「太后的娘家侄女,自然是貌美的。」
兩人就這樣一搭一搭的說著,秦婉提過尚奚舟幾次,不過很快就岔開了話題,似乎並沒有跟尚宛妗打聽尚奚舟的意思。
尚宛妗心下狐疑,面上卻不顯,左右無事,只管同秦婉說話打發時間。
又過了一日,便是顏家宴會的日子。一大早尚宛妗等人就梳妝打扮煥然一新準備好了出門。
自然不可能讓她們小娘子自己去,鐘雪盈帶著她們去。尚老夫人倒是想去,可能顏府也知道她上不得檯面,所以並沒有給她下帖子。因為是鐘雪盈帶著人去,尚二夫人拘了尚宛宛在家,沒有允許她出門。
顏府算不得大,距離武威侯府也只有幾條街的路程。據說顏家的本家是苗疆顏家的傳人,所以許多亭臺樓閣花園佈景都帶了些異族的風格,大家看了很是新奇。
已經有不少人家的夫人小姐已經到了,顏夫人帶著顏四小姐迎客,顏夫人交際老練,顏四小姐也不是個害羞話少的。
尚宛妗心裡想,顏太后那麼多侄女,難怪最喜歡這個顏四小姐。若論她長相多出色,那也不至於,可若說言談交際的本事,她是完全得了顏夫人的真傳。
顏夫人似乎格外喜歡尚宛妗,攜了尚宛妗的手,引著眾人朝花園走去:「早聽聞武威侯府大小姐蕙質蘭心,今日一看,果然傳言不虛……除了酈陽長公主,我就沒有見過比你更好看的小娘子了。」
尚宛妗被誇得有些尷尬,勉強笑道:「顏四小姐就很不錯。」
顏夫人搖了搖頭:「她哪裡能跟你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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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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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7 00:01:10
第二十七章
嘴裡這麼說著,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眼裡透著一絲驕傲……顏四小姐是她和她小姑太后娘娘親自教導出來的,自然是不一般的。
顏貞琪扭頭看著尚宛妗,問道:「你覺得我很不錯,可比得上你?」
她問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所以尚宛妗以為她是在同自己開玩笑,並沒有注意到顏貞琪眼裡一閃而過的落寞。
尚宛妗笑道:「顏四姐姐哪裡是我能比的。」
顏貞琪咬了咬嘴唇:「虛偽!」
若是我比你好,他為什麼不要我,偏要去喜歡你!
尚家女人們不知情,顏夫人卻知道顏貞琪在想什麼的,當下打趣想要岔開話題,對鐘雪盈道:「現在的小娘子可被我們給寵壞了,以前我們年輕的時候聚會,覺得誰好看,都只敢私下裡議論比較,哪像她倆,一見面就較上勁兒了!」
尚夫人笑道:「這會子也就她們幾個,等下小娘子多了,難不成她們還要辦個比美大賽?」
這話一出來,大家都樂,尚宛妗抿了抿嘴笑了笑,並不在意大家的打趣。顏四小姐倒是羞紅了臉,傲矜的哼了一聲。
等到了花園,尚家女人們才發現許多人已經到了,有下人稟報說長興侯府的夫人小姐們來了,顏夫人跟鐘雪盈告了惱,帶著顏貞琪匆匆去了。鐘雪盈抬頭看到幾個自己小時候的手帕交,便帶了尚宛妗等人過去說話。
她並不是想引薦人給尚宛妗等人認識……又不是她生的,她管那麼多做什麼!可丟下小娘子們自己去跟手帕交敘舊,傳出去未免難聽,所以都帶著了。
花園裡面再弄屏風,屏風那邊下人們正在擺桌子和筆墨紙硯,是為男子們的詩宴準備的。因為怕跟女客撞上,所以顏夫人給男子們下的帖子上時間要晚一些,這個時候還沒有人到。
夫人小姐們隔著尚未擺好的屏風看著對面評頭論足。
等那邊收拾好了,女客們已經來得差不多了,男客開始上門……男客上門倒不用顏夫人領著顏四小姐去迎接,自有顏家的爺們兒們作陪。
秦婉說女客這邊準備的是花宴,還真的是花宴,吃的點心是花兒做的,喝的茶水,是花骨朵泡的,漱口的水,加了花蜜,就連八寶盒子裡面裝的零嘴兒,要麼是花做的蜜餞,要麼是桂花糖這種帶花字的。
沒有女人是不喜歡花的,所以顏家這花宴,大家才剛坐下不久了,就已經覺得很好了。
大概是想著隔壁就是大齊朝出了名的才子、公子,所以小娘子們表現得也跟往常不一樣。既願意表現自己讓大家為自己叫好,又害怕表現得太過讓人心生反感。
尚宛妗是個湊熱鬧的,沒有爭強好勝的心思,倒是自在得很。
顏貞琪昨兒個看到廚娘用花瓣做花糕,有所感,吟詩一首,也不知道誰先起的頭,就把這首詩傳出來了。眾人不知道這首詩拿去給顏家少爺們潤色過,只覺得佩服……一個小娘子能有這樣的文采,說蕙質蘭心一點也不為過。
顏貞琪聽著大家誇她,等聽到蕙質蘭心四個字的時候,忽然笑道:「我這不算什麼,尚大小姐那才是真的蕙質蘭心,也就是尚大小姐沒有作詩,她若是要作,隨口來兩句就把我給比下去了。」
她還記著自己娘剛剛誇尚宛妗蕙質蘭心呢!
到這個時候,尚宛妗還看不出來顏四小姐針對自己就是蠢了。她笑了笑,沒有接顏四小姐這話。
她不接,有人接。長興侯府的六小姐韓曲蕊笑道:「尚家妹妹這麼厲害,不如一展身手?讓大家開開眼?」
韓曲蕊性格好,所以在錦都小娘子中很有一些人擁護。她這話一出來,便有好幾個小娘子起哄。
修遠侯夫人來了興致,笑道:「妗姐兒不如來說說看?」
她發話了,尚宛妗再裝傻那就是真傻了。
顏貞琪那首詩是真的好,尚宛妗這會子別說沒有心境,就算有心境,也不一定能寫出比她更好的。
不過她不著急,笑道:「作詩我現在是做不出來的,不過,倒可以說點別的。」
「說什麼?」有人下意識的問道。
顏貞琪咬了咬牙,盯著尚宛妗看……她也想知道有自己的珠玉在前,尚宛妗還能說出什麼來。
尚宛妗伸出手指指了指面前的一盤糕點。她手指白皙修長,指頭圓潤,指甲形狀很好,上面塗了粉紅色的蔻丹,在大家面前隨手一指,倒讓不少人晃了晃神。
「就說這盤紅玉相思糕。」尚宛妗笑著擠了擠眼睛,看起來有些狡黠,「你們說,今兒個咱們這邊是花宴,別的點心茶水都是跟花有關的,這紅玉相思糕是用紅豆做的,哪裡跟花有關了?」
大家都等著她說點啥把顏四小姐的詩給比下去呢,誰知道會說這麼一番話。雖然沒法和顏四小姐的詩放在一起比,卻也勾起了大家的興致。
韓曲蕊驚訝道:「是呢,難不成這道點心上錯了?有了它,今兒個可就不算是全花宴了。」
顏四小姐對尚宛妗轉移話題很是不滿,不過見大家說起這紅玉相思糕,眼珠子一轉,又有了主意,直勾勾的看著尚宛妗,道:「這紅玉相思糕自然是跟花有關的,尚大妹妹那般厲害,定能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
這道點心是她琢磨出來的,她若不說,誰也別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尚宛妗似笑非笑的看了顏四小姐一眼,道:「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
顏四小姐心裡冷笑,她倒是能吹,吃都沒吃呢,就看出來是怎麼回事了。
尚宛妗拈了一塊點心,咬了一小口,咀嚼了一番,然後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道:「這顏色比一般的紅豆糕要鮮豔,應當是用紅玉花的花汁和的面。」
立馬有小娘子不滿反駁:「尚大小姐這可說錯了,紅玉花的花汁雖然可以讓點心顏色變得更鮮豔,可紅玉花汁苦得很,還有一股子腥味,加多少蜜糖都是沒有用的。這紅玉相思糕可是清甜爽口得很。」
有小娘子嘲道:「尚大小姐怕是見紅玉相思糕中有紅玉二字瞎蒙呢!」
「叫紅玉相思糕,難道不是因為這點心看著就像是一塊紅玉嗎?」另一個小娘子道。
顏四小姐很是得意,對大家道:「別小看了這道點心,我琢磨它琢磨了將近兩個月呢!本來是想親手給太后娘娘做一道新奇的吃食,自然費了很大一番功夫,複雜著呢!」
眾人聽說這點心是顏四小姐琢磨出來的,都有些吃驚,之前嘲諷尚宛妗那小娘子眼睛一亮,急切道:「那顏四小姐可得跟我們說說這點心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好奇心上來了,若是不弄清楚,咱們可得惦記好些日子了。」
顏四小姐很滿意眾人的反應,面上卻不顯,笑道:「大家也別說尚大小姐瞎蒙,她剛剛說的,也在點子上。既然尚大小姐說自己看出來這紅玉相思糕是怎麼回事了,咱們不如聽尚大妹妹說。若是說錯了,我再說也不遲。」
表面上是替尚宛妗周全面子,尚宛妗卻知道她這是故意給自己拉仇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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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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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7 00:01:21
第二十八章
尚宛妗淡定開口道:「將紅玉花碾磨出汁液,兌上適量紫蘇葉上的露水,在朝陽下晾曬,每次晾曬一炷香的時間,晾曬兩次,去掉裡面的沉渣,加上適量甘草熬的水和紅玉花的花粉,與面相和。紅豆煮熟,碾成糊,與面相和。面和好之後放在甕裡面醒面,醒了面之後捏成糕點的形狀,然後放在鍋裡蒸,期間加三次蜜。」
她笑盈盈的問顏四小姐:「可對?」
顏貞琪心裡驚濤駭浪,她沒想到尚宛妗光是嘗嘗就能說出做法來。
挑了挑眉,道:「尚大妹妹這本事,若是去做了廚子,天下的廚子只怕沒有活路了。」
這聽著是誇她,實則還是在損她。尚宛妗勾了勾嘴角,然後道:「我不過是聽別人說過怎麼去紅玉花的腥苦,所以順著猜測罷了。顏四姐姐才是真厲害,能想出這麼刁鑽的點心法子來。就算是廚子,也甚少有這般用心的了。」
顏貞琪指甲陷進肉裡面,覺得既怒且不服……他就是喜歡尚宛妗這種牙尖嘴利說話刻薄的人麼?什麼眼光!
因為有顏貞琪一直針對自己,尚宛妗心生煩躁,坐了一會兒之後,便跟鐘雪盈說了一聲,借著如廁的藉口,帶著錦書往花園的水榭方向走去。
因為那水榭連著的是顏家小娘子的內院,所以倒不擔心衝撞了來參加宴會的男子。
剛走出沒多遠,就聽到身後有人喊,卻是秦婉帶著丫鬟追了上來。
秦婉為尚宛妗打抱不平:「這顏四小姐是不是嫉妒妗姐姐貌美?不然作何總是針對妗姐姐!」
尚宛妗搖了搖頭,並沒有答話……這還是顏府呢,這話保不齊就被顏家的人聽了去,她又不能馬上告辭離開顏府,若是被顏貞琪知道了,又是一場口舌官司。
秦婉又道:「妗姐姐不讓我說,我便不說,只要妗姐姐不覺得委屈就好。」
然後又失笑:「不過還是妗姐姐厲害,顏四小姐雖然針對妗姐姐,卻沒有討到一點兒好。妗姐姐和顏四小姐的對話落在在場眾人耳裡,大家都不是傻的,自然高下立判。」
尚宛妗頓住腳步:「秦五妹妹也要去如廁?」
秦婉愣了一下,道:「就是出來透透氣……妗姐姐難道不是出來透氣的?儀二姐姐也出來了呢!」
尚宛妗深深的看了秦婉一眼,然後一本正經道:「茶水喝多了,我去茅房……秦五妹妹要跟著一起去嗎?」
秦婉抿了抿嘴,據顏府下人們指路,前方不遠處拐個彎就是茅房,她不想上廁所,若是跟著尚宛妗一起去茅房,那像個什麼樣?她雖然想要跟尚宛妗打好關係親近一點,可也不至於放下自己的自尊貼上去。
於是道:「那我在這邊轉轉,等妗姐姐回來。」
尚宛妗點了點頭,道:「我動作或許有些慢,秦五妹妹若是等不及了便先回去吧,剛剛還聽到安平縣主跟秦五妹妹交談雕花的技藝。」
說完之後就轉身走了,等她去茅廁的方向走了一圈,回來的時候,秦婉已經不在原地了。
有個拎著小壺一直在這裡給粉竇花澆水的小丫鬟很是多事,看到尚宛妗回來,忙行了個禮,脆聲道:「尚大小姐,您這麼就回來啦!秦五小姐剛剛或許是突然想起什麼急事,已經匆匆回去花園宴會那邊了。」
尚宛妗嗯了一聲,然後問道:「水榭那邊有個亭子,可有乾淨的凳子?我有些頭疼,想去坐會兒吹吹風。」
小丫鬟機靈,立馬明白尚宛妗不是真的在問有沒有乾淨的凳子,而是委婉的詢問若是去水榭亭子那邊會不會衝撞了水。
忙道:「這邊的湖裡沒有什麼荷花水草,也沒養錦鯉小魚,景致一般,所以很少有人過去。因為夫人喜歡坐在那裡見府裡的管事娘子,平日裡收拾得很是乾淨,小姐現在過去,在亭子的柱子旁邊找一找,有疊起來的蒲團,可以放在石凳上墊著。」
然後又問道:「可要給小姐上茶水點心?」
「那倒不必了,我去坐一坐就走。」尚宛妗道。
錦書從自己的口袋裡面摸出一大把的松子糖給小丫鬟:「小姐賞賜你機靈。」
對於小丫鬟來講,主子若是賞賜了銀子,若她是家生子,銀子必然要上交給自己的父母兄嫂,若她是從外面買進來使喚的,銀子必然要拿去孝敬上面的姐姐。所以還不如賞賜幾顆糖讓她們來得高興。
拐了幾個彎,穿過一片假山,便到了水榭中央的亭子。
亭子的四周重了幾株萬年青,生得茂密,完全擋住了外面人的視線。
尚宛妗同錦書坐了一會兒,才知道為什麼這邊平時沒有什麼人過來,臨水又有萬年青,蚊蟲比什麼都多。
她身上的香囊裡面裝了驅蚊的藥草,也還好,錦書卻是遭了殃。因此,略坐了坐,尚宛妗還是起身打算同錦書一起回去花園那邊。
剛出了亭子,走進假山,便聽到前面有人聲傳來,隱隱約約聽到有男子的聲音。尚宛妗扭頭四處看了一下,這邊並沒有顏府的下人,若就這麼上去跟人撞上,未免不好,只得拉著錦書往假山的一側繞了進去,躲了起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交談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你在府上……過得可好?」
「還能如何,我姨娘失去了爹爹的寵愛,她是嫡女,自然是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
「難道就沒有人管她嗎?」
「且不說府上的人,就是你們,難道不是重嫡輕庶?」
「我並非如此……你……雪姣……消息……可是需要……」
後面的話壓低了聲音,尚宛妗聽得不清不楚的,心裡卻是驚濤駭浪,這兩個人,不是尚宛儀和韓折塵還是誰?
他們二人如何勾搭到一起了,尚宛妗一點都不想去深究,她擔心的是……柳姣姣明明說跟韓折塵約好今日私奔的。
她剛剛看了一下,柳家來的只有柳媞媞,並沒有柳姣姣,說明柳姣姣已經去了兩人約定好見面的地方。如今韓折塵好端端的站在這裡,柳姣姣怎麼辦?
琢磨間,韓折塵同尚宛儀已經走到了亭子那邊去,有萬年青和假山擋著,尚宛妗倒不擔心他們二人會看到自己,忙帶了錦書,匆匆往花宴的地方趕去……她不能明知道這裡面有問題什麼都不管,只好找柳媞媞商量一下看怎麼辦。
尚宛妗並沒有回去,而是走到花園口,吩咐了一個顏府的下人進去將柳四小姐叫出來……花宴那邊人多口雜,完全沒有辦法跟柳媞媞說這件事。
柳姣姣早上還好好的在柳府待著,是同柳媞媞一起來顏府的路上帶著金銀細軟離開的,柳家除了已經走了的柳姣姣和小落,就只有柳媞媞知道她私奔的事情的。
本來心裡就忐忑,聽說尚宛妗有事找她,立馬產生了一絲危機,帶著小悠找了個藉口匆匆出來。
「怎麼回事?是不是姣姣她……」柳媞媞見到尚宛妗就脫口而出問道。
周圍還有顏府的下人呢!
尚宛妗忙打斷她的話:「就是想起你上次和我說的那個雙面針的一個針法,有些想不起來了,又不好意思當著大家問你,所以才叫了你出來單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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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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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7 00:01:30
第二十九章
柳媞媞同尚宛妗素來沒有柳姣姣同尚宛妗關係好,她並沒有同尚宛妗說過什麼針法,當下就知道是真的出事了。
把尚宛妗拉到人少的地方,壓低了聲音,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尚宛妗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韓折塵正從一條小道走了出來,當是跟尚宛儀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尚宛妗也不開口,就拍了拍柳媞媞的肩膀,努嘴示意她朝韓折塵的方向看去。
柳媞媞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尚宛妗見狀,心下歎了口氣……柳媞媞的反應讓她明白,柳姣姣真的去了約好私奔的地方等人。
尚宛妗提醒柳媞媞:「這會子大家尚不知道柳三姐姐離開的事情,她曾同我說過,約好的地方只有你知道,有什麼辦法儘快將柳三姐姐尋回來,把事情糊弄過去才是正經。」
柳媞媞揮揮手,將尚宛妗往旁邊一推,然後怒氣衝衝的走向韓折塵。
尚宛妗沒拉住人,只得跟了上去。
韓折塵看到柳媞媞和尚宛妗朝著自己走來,臉色變了幾變,然後恢復了平常光風霽月的樣子,禮貌周到的作揖,道:「柳三小姐……尚大小姐!」
他把柳媞媞錯認成了柳姣姣。
尚宛妗心裡有些詫異,韓折塵在說柳三小姐的時候語氣平靜,在說尚大小姐的時候語氣中反而帶了一絲不屑和厭惡,她又不曾做過什麼!也不知道尚宛儀是怎麼編排她的!
柳媞媞卻沒注意到這個,盯著韓折塵的眼睛,怒道:「我不是柳姣姣……柳姣姣那個蠢貨去哪裡了,難道韓三公子不知道嗎?」
韓折塵微微一愣,扭頭看向柳媞媞,吃驚道:「柳三小姐真的去了?」
柳媞媞臉色變得越發難看。
尚宛妗心裡也騰起怒火來,卻還惦記著柳姣姣的名聲,並沒有大聲說話,而是壓低了聲音,質問道:「韓三公子難道不是與柳三姐姐約好了的?」
韓折塵皺了皺眉:「她怎麼可能真的去?」
這便是承認與柳姣姣約好了的意思。
尚宛妗覺得很有些不可思議:「韓三公子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赴約?柳三姐姐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既然不想與柳三姐姐一起走,為什麼要跟她相約!」
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尚宛妗還覺得很痛心。在此之前,韓折塵在尚宛妗心裡一直是個光風霽月、負責任的好人,她上輩子甚至覺得若是能嫁給韓折塵就能改變自己悲慘的命運。
怎麼也想不到韓折塵會是一個拿私奔跟小姑娘開玩笑的人渣!
柳媞媞咬牙切齒:「韓三公子耍我那蠢貨姐姐玩?」
韓三公子皺了皺眉,顯然不認同柳媞媞這話:「你情我願,如何能說得上是耍?她說她喜歡我,可以拿自己的一切來喜歡我……連私奔都不願意,如何算得上是真的喜歡我?她一直纏著我,我不過是給她一個證明的機會。」
尚宛妗震驚極了:「如今柳三姐姐去了,便是已經證明了,韓三公子反而不去,豈不是玩弄小娘子的感情?」
韓折塵冷笑,有些不屑:「還是大家閨秀呢,好好的一個嫡女,說跟人私奔就跟人私奔,這樣的女子,我憑什麼不要自己的前途跟她走?」
然後似乎感歎:「世人偏見,都想要給自己的孩子娶嫡女而不是庶女,覺得嫡女總是比庶女好的。殊不知這些嫡女自持身份,其實比庶女惡毒少廉寡恥多了!」
尚宛妗皺了皺眉頭,覺得韓折塵這話似乎意有所指。
柳媞媞皺了皺眉,咬牙道:「你別扯這些有的沒的,如今我那蠢姐姐把你的話當了真,她名聲若是毀了,你也別想置身事外。你就說吧,現在這事兒該怎麼辦?」
尚宛妗聽了這話有些煩躁,覺得柳媞媞很有些糊塗……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趕緊把柳姣姣尋回來,跟韓折塵掰扯有什麼用?他明擺著心裡沒有柳姣姣,哪裡會在乎她!
誰知尚宛妗想錯了,韓折塵正色道:「我和柳三小姐約好的地方是庵堂,這件事只有我們幾人知道,別人問起來,你就說柳三小姐聽說那邊香火好,想要給柳老爺和柳夫人求一簽。現在你趕緊去把人接回來……柳三小姐那邊,我自然會給她一個交代。」
他說:「這件事總歸是我的責任,斷不會讓柳三小姐平白無故遭此一難。」
尚宛妗有些糊塗,前後兩種完全相反的態度,讓她有些摸不清楚韓折塵到底在想什麼。
柳媞媞卻是信了韓折塵的話:「還望韓三公子謹記自己這些話。」
「我自然是記得的。」韓折塵似笑非笑,然後扭頭看了尚宛妗一眼,對柳媞媞道,「只是你和柳三小姐信錯了人,惹出了什麼麻煩,可怪不著我。」
尚宛妗皺眉:「你什麼意思?」
韓折塵冷笑道:「我什麼意思?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尚宛妗一頭霧水,覺得這樣的韓折塵陌生不已……她第一次覺得韓折塵其實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麼光風霽月。
若真的光風霽月,豈是幾句就被尚宛儀挑撥了的?
柳媞媞狐疑的看了二人一眼,覺得這般牽累尚宛妗有些過意不去,有心為她說兩句話,可轉頭想到柳姣姣還等著她呢,於是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先就這樣吧,我先去接我那蠢姐姐。」
然後扭頭看向尚宛妗:「妗妹妹是回去花宴還是怎樣?」
韓折塵開口說了一聲,抬腳便走,尚宛妗皺著眉頭看著韓折塵走遠,對柳媞媞道:「我回去花宴……柳三姐姐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得等武威侯府的人一起回府。」
柳媞媞敷衍的點了點頭,帶著小悠抬腳離去。
錦書同尚宛妗往花宴的方向走,她的表情也有些凝重,眼看著要到花宴了,終於忍不住低聲問尚宛妗:「韓三公子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嗯。」尚宛妗點了點頭。錦書都看出來了,她自然也是看出來了的。
錦書遲疑了一下,勸導:「韓三公子怕是被二小姐蒙蔽了,小姐別放在心上。」
「還是要放在心上。」尚宛妗正色對她道,「這事情有蹊蹺。」
說話間已經到了她之前的座位,大家正在湊趣做花謎,尚宛妗一眼就看到尚宛儀正坐在鐘雪盈的身邊,小口的吃著一塊梅花糕。
見尚宛妗看過來,尚宛儀手一頓,似乎是有些心虛。手裡那塊梅花糕吃完,就端坐著不再動了。
鐘雪盈倒是極高興的,在武威侯府,除了尚二夫人,沒有哪個正經主子給她臉,更是一度被顧盼雪這麼一個姨娘騎到了頭上去,讓她覺得憋屈的同時又逐漸輕視起自己來。如今到了這顏府的花宴,被周圍眾人捧著,她才找回以前在鐘府做小姐的驕傲來。
直到跟顏府主人家告辭,上了回府的馬車,尚處於那種興奮之中,臉頰上帶著得瑟與矜傲。
回府之後,尚宛妗跟鐘雪盈說了一聲,就回了自己的漱春院。她留了人在武威侯府門口等著……等柳姣姣和柳媞媞那邊送消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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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1:43
第三十章
剛回漱春院沒多久,尚奚舟就過來了,他的臉色很難看,澍香平日裡喜歡跟這位大少爺湊趣,這會子也不敢說話了,不等尚宛妗吩咐,默默的下去準備茶水。
今日顏府的宴會,尚奚舟也去了的。如秦婉所說,尚奚舟這次秋闈要考取功名,這種時候多結交些人是沒有錯的。
難道哥哥在顏府的詩宴上受了什麼委屈?
尚宛妗皺了皺眉,問道:「可是有人排擠了哥哥?秦家的公子?」
當初尚知章和秦元霸一個左將軍,一個右將軍,都是西北邊關的戰神,保家衛國十幾載,就因為尚知章的名字顯得文氣一些,就被齊宣帝封了侯,留在了錦都城。
秦元霸的兒女一直有些怨恨尚家的。可到底是品性良好的孩子,就算怨恨,也只是見面時擠兌兩句,並不會做出別的事情來。尚宛妗自己覺得心虛,很多時候都是主動避開他們的。
尚奚舟搖了搖頭:「秦兄今年秋天也要參加秋闈,只是跟我不一樣,走的是文舉的路子。這種時候,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說的就是這個,以後說不得就成了同僚呢!」
「那是為何?」尚宛妗倒是不奇怪秦家公子會去走文舉的路子……當今聖上重文輕武,他爹就是武將,結果堂堂一個將軍,在眾人眼裡連一個侍郎都比不上。
尚奚舟看到尚宛妗時,心緒已經平靜了許多。他先問尚宛妗:「元娘,這裡也沒有別人,你且告訴哥哥,你覺得韓折塵這個人怎麼樣?」
尚宛妗聽了這話,第一反應就是哥哥要撮合自己和韓折塵,嚇出了一身冷汗,又不能跟他講韓折塵和柳姣姣的事情,只好道:「並不熟食,不敢妄評。」
然後皺眉:「哥哥怎麼提起他了?」
「我以前當他是個光風霽月,可以結交的才子,現在才知道他簡直是腦子被驢踢了!」尚奚舟聽著尚宛妗問,憤憤不平道,「他簡直是個瘋子!」
尚宛妗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提起了心神:「哥哥,可是他做了什麼事情?」
尚奚舟冷笑:「我不是跟你說過鐘家庶女的事情嗎?」
尚宛妗點了點頭。
尚奚舟又道:「之前拒絕了韓折塵,誰知他今日見了我又說起這件事來,還問我是不是你不許我娶他表妹。」
尚奚舟怒道:「一個男人這麼長舌,長得英俊有才華有什麼用?難怪錦王爺總是喜歡捉弄他!你以後遠著些他,見了他就躲開,不然我怕他的那些屁話汙了你的耳朵。」
尚奚舟從來不在自己的妹妹面前說髒話的,屁話二字證明他實在是被氣得狠了。
尚宛妗神情有些複雜……她是真的沒想到韓折塵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嗯了一聲,才讓尚奚舟放了心。
「哥哥以後也遠著些他吧!」這樣的人,不管他這輩子會不會考中狀元,會不會早夭,都還是不要結交的好。
尚奚舟一臉嚴肅的點頭:「自然會遠著他。」
兄妹二人又說了一會兒體己話,尚奚舟才出了漱春院回了鶴鳴院。
尚奚舟剛走沒有多久,留在大門口等消息的小丫鬟就急匆匆的跑了進來,兩頰通紅,喘著氣對尚宛妗道:「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尚宛妗猛的站起身來:「說清楚!」
小丫鬟急道:「小姐不是讓婢子在門口等消息嘛,柳家一直沒有派人過來,正好那個賣糖糕的大娘來了,婢子手裡有幾個錢,便想解解讒。誰知跟那賣糖糕的大娘一聊,才知道柳家小姐去城外庵堂上香,路上馬車翻了。」
「馬車翻了!有說人怎麼樣了嗎?」尚宛妗問道。
小丫鬟道:「一個柳小姐好好的,只是受了驚嚇,另一個柳小姐暈了過去,似乎是碰到了頭。」
尚宛妗臉色一變,擺擺手將小丫鬟打發下去,然後立即派了一個人前往柳家打聽消息。
若真的像賣糖糕的大娘說的那樣,韓折塵的罪過就大了!
一直等到晚上用完晚膳,派去的人才回來。
「柳三小姐從馬車上滾下來,頭磕到了石頭,現在已經醒了過來,只是有些不認人,大夫看了,說是失憶了,柳四小姐只是受了點驚嚇,已經沒事了。」
尚宛妗聽說人醒了時,剛松了口氣,聽說失憶了,就又皺起了眉頭。
「下去吧!」錦書吩咐那人,然後轉身問尚宛妗,「小姐明兒個可要去探望探望?」
尚宛妗點了點頭……柳姣姣跟她交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現在柳姣姣受了傷,她去探望合情合理。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賣糖糕大娘說姐妹二人是去上香回來出事的,並沒有提及私奔,想來這件事是成功的糊弄過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尚宛妗跟鐘雪盈說了一聲,就讓人套好了馬車,帶著錦書前往柳府。
這是她第一次到柳府,迎接她們的柳府下人是一個老嬤嬤,見了尚宛妗就抹淚:「我們三小姐真真是命苦,什麼都忘了,胳膊也受了傷。尚大小姐跟我們三小姐交好,若是三小姐不記得你了,可不要怪罪三小姐,她也不想的。」
尚宛妗才知道她是柳姣姣和柳媞媞的奶娘。
奶娘道:「早知道會出事,老奴就該攔著她們,不讓她們出門了。好在四小姐沒事,不然三小姐知道了還不得內疚死!」
尚宛妗只得出聲安慰她……她心裡有些亂糟糟的,聽奶娘的描述,柳姣姣的情況,似乎比她想像中還要嚴肅。
先見到的是柳夫人。柳夫人生柳姣姣和柳媞媞的時候年紀已經四十多歲了,如今六十多歲的人,因為保養得當,平時看起來就跟五十來歲一樣。這會子見了,才發現她已經頭髮斑白。
眼睛腫脹通紅,整個人憔悴得不行。
她旁邊站著柳媞媞,柳媞媞扶著柳夫人的手勸慰她,眼睛也有些紅,神色帶著後悔與愧疚。
尚宛妗看著柳媞媞跟柳夫人說話的樣子,神色有些恍惚,她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柳姣姣站在自己面前。
柳夫人上前握了尚宛妗的手,道:「難為你把我們姣姣當知交,這會子便來看望她……可惜她現在已經不認人了,你等下多陪她說會兒話。」
尚宛妗點了點頭,然後勸解柳夫人道:「這種事情誰也想不到的,夫人您也別太難過了,柳三姐姐已經醒過來了,早晚會恢復記憶的。」
柳夫人點頭:「大夫昨晚一直守著,都沒有放回去,宮裡知道了這件事,還派了一個御醫過來。都說只要多跟姣姣說以前的事情,她就會想起來的。」
尚宛妗有些唏噓,轉身想同柳媞媞說句話,卻見柳媞媞神情有些複雜,忙回過身來接著跟柳夫人說話……她心裡有些詫異。柳媞媞這個樣子有些不對勁,倒像是她害得姣姣受傷一樣。
思索見就到了柳姣姣的閨房,她正靠在軟枕上,由一個尚宛妗不認識的丫鬟喂著吃藥……柳媞媞身邊也不見小悠,應當是護主不力,受了懲罰。
柳姣姣喝完藥才慢悠悠的朝尚宛妗等人這邊看來,她的額頭上還裹了紗布,臉頰上有些擦傷。她的眼神清澈而茫然,只有在看到柳媞媞時,才松了口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1:53
第三十一章
對於失憶的人來說,什麼都是陌生的,對於別人說的一切都持有懷疑的態度。只有柳媞媞跟她那張一模一樣的臉,無論何時都是證明她們一脈相承的鐵證。
「四妹妹……」柳姣姣受傷之後人柔和了許多,喊柳媞媞的語氣也不如以前那般淩厲,帶著顯而易見的親近和討好。
柳媞媞跟她吵架吵慣了,乍見她這樣,還很不習慣。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被她這麼一喊,眼睛又紅了。
柳夫人已經抽泣了起來,之前給尚宛妗引路的奶娘匆匆進門,稟報道:「李大夫和陸太醫已經出府了。」
柳夫人顧不上這個,柳媞媞道:「奶娘辛苦了,三姐姐這邊還有我們呢,您年紀大了,先下去休息一會兒吧!」
「四小姐也一晚未睡。」奶娘看了柳媞媞一眼,神情有些複雜。
「奶娘下去吧!」柳夫人開了口,「姣姣的手帕交來看她,讓她們說會兒話。」
奶娘這才答應著下去。
柳夫人上前拉著柳姣姣的手,在床邊坐了下來,道:「這位是尚家大小姐,閨名宛妗的,你素日裡與她關係極好的,一日總要提個幾回,有印象嗎?」
尚宛妗上前,丫鬟端來一個錦杌,便在柳姣姣的床前坐了,小心翼翼道:「我是妗姐兒,柳三姐姐還記得嗎?」
柳姣姣搖了搖頭:「不記得……我覺得咱們不像……」
後面的話便沒有說了,似乎覺得說出來太過傷人。
尚宛妗心下一沉,在柳姣姣開口之前,她心裡還帶著一絲僥倖,如今這一絲僥倖都沒有了。
柳夫人熬不住,看著柳姣姣就想哭,柳媞媞怕她惹柳姣姣也哭起來,便把人哄著出去了。
若是平時的柳姣姣,尚宛妗跟她見了面坐在一起,不用怎麼開口,就有聊不完的話題,如今柳姣姣失憶了,尚宛妗回憶著兩人平日裡聊天時說的話同她聊,卻怎麼也融洽不了……柳姣姣始終冷淡。
過了一會兒,還是柳媞媞先開口道:「姣姣傷了腦子,不能太勞累,剛又喝了藥,讓她先睡一會兒吧!」
尚宛妗點了頭,對柳姣姣道:「柳三姐姐,我明兒個再來看你。」
柳姣姣沒說話,默認了。
等出了柳姣姣閨房,柳媞媞陪著尚宛妗朝外走,問了柳夫人在哪裡,打算過去說幾句話道個別就回去了。
沿著抄手遊廊走了一段路程,柳媞媞忽然開口問道:「你明日還要來?」
倒像不想讓她來似的!
尚宛妗心下狐疑,臉上神色不變,道:「柳夫人說多陪著柳三姐姐說話,她記憶恢復的機率大一點。」
柳媞媞頓住了腳步,道:「你來看……姣姣,我沒什麼意見,但是你也知道姣姣是因為誰受的傷。她這般失憶了,也便忘記了那個人,以後就不會再為那個人傷心了,豈不更好?」
柳媞媞道:「她只是失憶了,並不是變成了笨蛋,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不好麼!」
她說是不想柳姣姣傷心,可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比柳姣姣還要難過。
尚宛妗沉默了一瞬,抿了抿嘴,道:「柳四姐姐這話有些道理,我回去之後會仔細考慮的。」
見過柳夫人之後便回了武威侯府。等到第二日,尚宛妗正準備出門,就聽丫鬟進來稟報,說柳府那邊來人了。
來的是昨日給柳姣姣喂藥的那個丫鬟,丫鬟行禮之後道:「夫人帶著三小姐和四小姐去了鄉下,讓婢子來跟尚大小姐說一聲,最近幾日不用過去看三小姐了。」
尚宛妗愣了一下,開口問道:「怎麼突然就去了鄉下?柳三姐姐身上的傷……」況且,對於失憶的人來說,不是住在越熟悉的環境就容易恢復記憶麼!
尚宛妗忽然想起昨日柳媞媞對她說的那些話來……難不成,是她說服了柳夫人?
然後果然聽柳府丫鬟道:「四小姐對夫人說鄉下適合散心,三小姐身上的傷並不嚴重,兩服藥下去已經能夠下地走動,與其整日悶在閨房,倒不如鄉下方便,可以到處走走。」
尚宛妗點了點頭,表示知曉,然後讓錦書給人賞了錢,讓澍香送著人出了門。
屋子裡沒有了外人,錦書對尚宛妗道:「小姐,婢子昨日便想說了,柳四小姐似乎有些針對小姐。」
「難不成是被韓三公子的話給影響了?」錦書猜測。
尚宛妗搖了搖頭:「就算是被韓折塵的話給影響了,覺得我居心不良,我問心無愧,她也不能拿我怎麼樣,就怕這裡面還有別的事情。」
如今的柳姣姣和柳媞媞,尚宛妗怎麼看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錦書聞言,更加擔心起來。
尚宛妗倒不怎麼在意,如今的她,已經不再是上輩子那軟弱的樣子了。
柳家兩位小姐同柳夫人在鄉下一呆就是將近兩個月,一開始尚宛妗還打聽那邊的消息,等到了八月,尚宛妗就忙碌了起來,再也顧不得那邊了。
尚奚舟這段時間苦讀苦練,終於臨近了下場的日子。兄妹二人除了彼此,並不放心府裡其他人,因此尚奚舟的飲食、穿著用度、筆墨紙硯等等東西,都是由尚宛妗看顧的。
她還早早的跟錦王韓閬打聽了一番考試的時間和一些規矩,生怕出了一點差錯。韓閬對尚宛妗有了心思,主動從翰林院挑了大儒,從練兵場選了強將,送到武威侯府陪尚奚舟練手。
尚老夫人和尚知章忌憚韓閬的名聲,並不想跟他有過多交集,明言暗示了好幾回要拒絕韓閬送來的人,可韓閬送來的人,豈是想拒絕就能拒絕掉的,最後到底留了下來。
尚奚舟和尚宛妗倒是對這兩人留下來心甘情願……他們已經受了韓閬頗多恩惠,就連尚奚舟以後的前程也是跟韓閬牽連在一起的,這會子再撇清關係,未免太忘恩負義。
等到了下場那日,尚宛妗坐著馬車親自送尚奚舟到了考場前,他是走武舉的路子,所以要先考試策兩題,然後論考四書,在答策合格之後,才會進行武試。
尚奚舟是沒有經過童試和鄉試的,可他通過錦王爺捐了武舉人,當今朝廷又重文輕武,對武舉看管得不如文舉嚴格,所以可以直接參加秋闈進行會試。
程文一共考一天半,文策結束半個月之後,通過者方可參加武試。
尚奚舟在裡面考了一天半,尚宛妗就在外面馬車裡面等了一天半。等尚奚舟出來,尚宛妗也沒問考得如何,直接帶著人去太白樓用膳。她已經在那裡訂了一桌酒席,點的都是尚奚舟喜歡吃的菜。
程文結束,尚奚舟是第一個走出來的,他的臉色還好,他身後的那一溜武舉人無一不是面如菜色,倒不像是去考試的,倒像是進取挨了兩天揍。
尚宛妗覺得自家哥哥怕自己擔心,強作精神,所以更加心疼。
尚奚舟見尚宛妗這樣小心翼翼的樣子,忍不住失笑:「他們許多人都是習文艱難才去學武,等到要考試了才抱著書啃一啃,我從小在西北邊關是有西席的,又在父親的書房裡面看過不少兵書,行兵佈陣也是見識過的,再加上錦王爺派了人來教導,跟他們自然是不一樣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2:04
第三十二章
他不說還好,一說尚宛妗更擔心了:「他們從小習武,有些人都三四十來歲了,哥哥到時候武試豈不是要吃虧?」
尚奚舟失笑:「你當武試是考什麼?打擂臺?騎射、步射、技勇,你哥哥我是從小受薰陶,有專業的人教導,豈是他們混練幾十年就能比得上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下巴微微上揚,英俊瀟灑的樣子讓周圍的小娘子看得羞紅了臉,紛紛找人打聽這少年郎是誰,可是有了良配。
尚宛妗也是第一次見尚奚舟這矜傲的樣子,自信而張揚……這才徹底放了心,哥哥這般神色,當是之前的程文讓他有了底氣。
用膳之後,尚奚舟同尚宛妗也沒有立即回府,而是去客棧要了兩間上房,各自洗了澡,換上之前放在馬車裡面的乾淨衣裳……之前一直苦讀,近日尚奚舟想陪著妹妹好好遊覽一番錦都城。
大齊朝民風開放,若是有父兄陪在身邊,在外面行走時,小娘子連幃帽也不用戴的。
剛從客棧出來沒有多久,尚宛妗就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尚宛儀和韓懷瑾正站在一家胭脂鋪裡,韓懷瑾用手沾了點胭脂往尚宛儀臉上抹。
這動作,若是夫妻在閨房做來,那是情趣,若是未婚男女在外面做來,那是輕浮。尚宛妗皺了皺眉頭,上一世尚宛儀和韓懷瑾也很喜歡在人前做一些親密的動作。
只是,上一世的尚宛儀遇到這種情況不但不會躲,還會大大方方的抿著嘴兒笑給韓懷瑾看。如今的尚宛儀見韓懷瑾手指往自己臉上一抹,嚇了一跳,想要後退,又強忍住了這一動作,然後不動聲色的四處張望了一下,沒有看到熟人這才放下心來,笑著對韓懷瑾說話。
尚宛妗拉著尚奚舟站在風箏鋪子後面,心裡想著,到底是不一樣了,這輩子的尚宛儀不再是嫡女,沒有了底氣,膽子變小了許多呢!
尚奚舟被尚宛妗拉著躲到風箏鋪子後面時才注意到胭脂鋪裡的二人,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很是生氣:「二娘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情?」
尚宛妗擺擺手,拉著他走開了:「哥哥何必生氣……左右是家裡人默許了的。」
尚奚舟吃了一驚:「可我入場之前,韓折塵還跟我說放榜之後要跟我的庶妹提親,不是二娘,難道還是三娘?」
尚宛妗聽了這話,也嚇了一跳:「哥哥入場之前見了韓三公子?」
「我去程文,他去文舉,在入場的時候遇見了,並不是特意去見的。」尚奚舟說著神情變得複雜,「我以為他們有了私情,想著等回去之後把二娘叫來問問看是怎麼回事。」
上次在顏府看到尚宛儀和韓折塵見面便是因為他們有了私情?不對啊,尚宛儀又不是傻,韓懷瑾如今對她掏心掏肺,他雖然是一個留在錦都當質子的世子,可嫁給韓懷瑾怎麼也該比嫁給韓折塵好多了!
尚宛儀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倒不知道韓懷瑾知曉尚宛儀與韓折塵的事情後會是什麼反應!尚宛儀忍不住充滿惡意的想著。
然後扭頭對尚奚舟道:「左右咱們要搬出府單過,這種事情,跟咱們也沒什麼關係,哥哥還是別管了。」
「能出來單過是好。」尚奚舟皺了皺眉,有些擔憂,「就怕到時候父親不肯放我們走。」
尚宛妗冷笑:「哥哥已經跟錦王爺扯上了關係,父親巴不得我們死在外面呢!」
「可我到底是府上唯一的男丁……」尚奚舟道。
「很快就不是了。」尚宛妗笑道,「哥哥還不知道,夫人有了身孕,大夫診脈,診出來出來兩個孩子呢!總有一個是兒子吧!」
「夫人有孕?」尚奚舟有些驚奇,「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就這兩天。」尚宛妗道,「擔心影響你程文考試,所以沒有跟你說。等今日回去,哥哥便知道了。」
尚奚舟點點頭,心裡有些期盼鐘雪盈真的懷了一個兒子。按照尚知章對他們兄妹二人不待見的程度,只要鐘雪盈懷了一個兒子,就算他們不提出搬出府單過,尚知章也會琢磨著把他們趕出家門的。
這麼一想,尚奚舟不但不覺得心裡堵,反而松了口氣。
等逛了一下午,回到鶴鳴院,果然大丫鬟立即跟他稟報了夫人懷孕了的事情。尚奚舟聽尚宛妗說過一次了,倒也不覺得驚奇,嗯了一聲之後,就換了衣裳去武成院。
尚知章聽說他來了,並不立即見他,而是讓下人把他引到書房外的茶水間等著。
尚奚舟雖然早有預料,心裡卻忍不住苦澀,這就是他的親爹,這會子就不讓他進書房,是防著他的意思了。
一直等了半個多時辰,茶水喝了一盞又一盞,才見尚知章滿面笑容的走了進來。見到尚奚舟那一刻,尚知章的笑容立馬消散,板起了臉。
「父親。」尚奚舟起身行禮。
尚知章抬腳就往書房裡面走,尚奚舟跟了進去。尚知章頭也不回道:「你從什麼開始也不叫我爹爹了?」
「父親」這個稱呼都叫了好幾個月了,尚奚舟沒想到尚知章這會子想起來問了。
不等尚奚舟回答,尚知章又道:「你和你那個不懂事的妹妹果然是一個娘生的,養不熟的白眼狼。」
尚奚舟皺了皺眉,沒有接這話,而是道:「父親,兒子今日程文考試結束,許多題在考試前兩個月就押中了,所以應當沒有問題,等……」
「舟哥兒!」尚知章打斷他的話:「你很快就有弟弟了。」
尚奚舟愣了一下,然後道:「兒子知道,恭喜父親了。」
尚知章沉聲道:「不管你我如何不親近,你總是我兒子,武威侯府的家業有你一份,該是你的,就是你的,若你那弟弟不成材,這武威侯的爵位自當由你來繼承。」
尚奚舟聽了這話,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回到錦都城這段時間以來,尚知章對他和宛妗從未有過和顏悅色的時候,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尚知章會說這種話來寬慰他。
不知所措之後,第一反應就是,尚知章有什麼別的事情要他答應,作為交換條件。
果然,尚知章接著道:「當今朝廷重文輕武,爹爹是運氣好,才封妻蔭子,你看當初與爹爹一起出生入死的秦元霸將軍,如今在邊關,打起仗來依舊餐風露宿,家裡的一個哥兒兩個姐兒都不好說親事。」
「爹爹想說什麼?」尚奚舟不動聲色問道。
「蠢材!」尚知章恨恨的罵了一句,然後沉聲道,「半個月之後的武試你就不要去了,安安心心的在家裡做你的大少爺就好了。」
「兒子想自己考取功名……朝廷重文輕武,百姓卻是把父親和秦元霸將軍當戰神的!」尚奚舟聽到尚知章的要求,愣了一下,然後立即就反應了過來,「武威侯的爵位給弟弟就好,兒子自己想憑自己的本事。」
「憑什麼自己的本事!」尚知章沒有跟尚奚舟繼續說下去,不耐煩得把茶盞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怒道,「你靠錦王爺算什麼憑自己的本事?普天之下誰不知道錦王爺生性兇殘不講道理!你自己要死,別拉著武威侯府一起給你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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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2:14
第三十三章
這才是他今晚這番話的真正目的。
尚奚舟聽了只覺得心涼。
若是尚宛妗在這裡,聽了這話,便會冷笑著對他說,父親這話說得甚是有理,等下次見了錦王殿下,一定說給他聽聽,不然錦王殿下如何能知道天下人原來是這般看待他的!
尚奚舟則不同,他一邊覺得心死的同時,一邊又覺得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心裡瞬間激動起來。
他強壓著這種激動,面色黯然,似乎自暴自棄,道:「父親既然有此擔憂,那兒子便搬出府單過吧!」
「你若是堅持要去參加武試,便滾出武威侯府去。」尚知章道,「以後是生是死,不要來找我,株連九族,也不要算上武威侯府眾人。」
這話的意思,不單是要趕他出去,連族譜上都要除名了。
尚奚舟震驚的看著尚知章。
尚知章心裡有兩分得意,然後等著尚奚舟服軟,誰知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尚奚舟便一臉難過的點了頭:「好,我要帶上元娘。」
尚知章一噎,他並不是真的想趕尚奚舟走,只是想借著這個讓尚奚舟跟錦王韓閬斷了往來。
只是,話趕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來了,他是不會向尚奚舟低頭,改口挽留他們留下的。只得道:「你考慮清楚了,沒有武威侯府,你以後別說朝堂上難以有所發展,就你那點俸祿,連家用都不夠,元娘跟著你,也未必能找到好人家……可不是我要趕你們走,是你們自己要走的!」
「嗯,是我們自己要走的。」尚奚舟道。
「那給你三日時間搬出去,族譜那邊,我會劃掉名字,你自己另起族譜吧!」尚知章道。
三日能搬到哪裡去?在尚知章看來,尚奚舟和尚宛妗都是沒有置辦房產的銀錢的。他這麼說,只是在逼著尚奚舟跟自己服軟。
誰知尚奚舟道:「好。」
搬離武威侯府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從書房出來,尚奚舟還有些在狀況之外……今天下午的時候他還在擔心尚奚舟不會允許他們搬離侯府,誰知才到晚上,這件事就輕而易舉的解決了。
尚奚舟渾渾噩噩的回到鶴鳴院,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去漱春院跟尚宛妗說一聲……再過三日,還等不到武試,就要搬出去單過了啊!
他摸不准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卻知道元娘一定是高興的。
等到了漱春院,跟尚宛妗一說,尚宛妗果然高興得不行,嘰嘰喳喳的就跟尚奚舟說起搬家的安排來。
尚奚舟看到尚宛妗這樣,心情一下子就明朗了起來,那些忐忑與不舍,都在這一刻消散得一乾二淨。
讓元娘步步驚心,不敢行錯一步的地方,如何能是家呢!
尚宛妗激動得很晚才睡著,第二日一大早便吩咐人收拾東西。
粗粗把首飾盒子和自己的各色衣裳整理出來,就見雀兒扶著鐘雪盈來了。
鐘雪盈臉上容光煥發,走路不自覺的就護著自己的肚子,就好像真的懷孕了一樣。見了尚宛妗也是笑盈盈的。
「收拾著呢!」
尚宛妗點了點頭,隨口問道:「怎麼不見曲嬤嬤?」
平日裡曲嬤嬤就總跟著鐘雪盈,沒道理如今鐘雪盈懷孕了她反而放心鐘雪盈自己到處走了。
鐘雪盈聽到尚宛妗問到曲嬤嬤,神色微微有些不愉:「我沒讓她跟過來。」
聽這語氣,倒像是對曲嬤嬤有些不滿。尚宛妗想起上次看到曲嬤嬤從外祖母的房間出來,勾了勾嘴角,沒有繼續問下去。
鐘雪盈摒退掉無關下人,然後對尚宛妗道:「侯爺雖然答應了讓你們兄妹二人搬出去,心裡卻是生氣的,他一大早特地交代了帳房裡不許給你們兄妹二人一分錢。」
她說著摸出一遝的銀票來:「這裡有一千兩,是我嫁妝鋪子這近一年來的收益。你拿去添置些日常用具。我知道這筆錢太少,可大少爺不知道,你手裡一定是偷偷藏了錢的。且不說你那位三舅舅上次給了你們多少,就是你娘的嫁妝,真算起來,老夫人那點產業都是比不上的。」
尚宛妗失笑:「夫人自從’懷孕’之後通透了不少。」
鐘雪盈苦笑:「人說一孕傻三年,我倒不想這麼通透,只是平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想不精明起來都不行。」
尚宛妗給鐘雪盈配了藥,讓她的脈象看起來就跟懷孕了一樣。雖然此舉是為了算計尚知章答應他們兄妹二人單過,可對於鐘雪盈來說,確實是保住自己侯府夫人地位尊嚴的唯一一條路了。
尚宛妗歎了口氣,心裡對鐘雪盈已經不像以前那般仇視……仔細想來,鐘雪盈自從永平伯府見面開始就針對她,沒有哪一次是成功了的,偷雞不成倒蝕把米的事情做了不少。說到底,她也是個可憐人。只要不再來招惹自己,自己也沒必要再對付她。
鐘雪盈確實沒有繼續招惹尚宛妗的意思,她不但不再招惹尚宛妗,反而還要哄著她。小心翼翼問道:「這藥效能維持多長時間?」
尚宛妗皺了皺眉頭:「你什麼意思?」
鐘雪盈咬了咬牙,艱難道:「我還想再求一道能讓肚子鼓起來的藥,若是沒有,增肥的藥也行。」
「你想混淆武威侯府的血脈?」尚宛妗立馬明白過來鐘雪盈的意思。
她們當初談好的並不是這樣,當初談的是,等到孩子三四個月的時候,就借著顧盼雪的手滑胎,一來是為了讓尚知章徹底厭棄顧盼雪,免得她總是興風作浪,二來是為了讓鐘雪盈有機會親自給尚知章挑選小妾。
雖然給自己夫君挑選小妾並不是一件開心得起來的事情,可她既然已經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了,尚知章早晚會為了子嗣跟別人生孩子,那還不如掌握先機,讓孩子的母親是自己的人。
可如今鐘雪盈卻想假裝懷胎十月,拿別人的孩子來冒充自己的孩子。
這樣一來,既不用給尚知章納妾,又可以固寵。
尚宛妗冷笑:「夫人倒是打的好算盤,你當大家是傻的?孩子小的時候尚且看不大出來,可長大了,那眉眼間沒有絲毫相似,你要如何解釋?」
這件事鐘雪盈想了不止一天兩天了,尚宛妗的這個問題,她早就考慮過,當下便道:「我從鐘家遠親那裡抱孩子,總跟我是有些相似的。」
尚宛妗一看鐘雪盈表情,就知道她是鑽了牛角尖了,多說無益,只好道:「出了武威侯府,侯府的事情就跟我沒有半點兒關係了。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只需記住一點,顧盼雪不是好相與的,若不能一下子把她壓制住,以後誰輸誰贏,且走著瞧吧!」
鐘雪盈瞪大了眼睛:「你怎麼能不管了?」
「跟我有什麼關係?」尚宛妗吃驚的看著她,「等族譜上我的名字一消,這侯府,與我便是陌路了。」
「你不管顧盼雪了?」鐘雪盈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她從來都不信尚奚舟和尚宛妗兄妹是真的不要這侯府了。
尚宛妗看著鐘雪盈,覺得有些好笑:「夫人這話說得奇怪,顧盼雪和尚宛儀對付我,無非是因為我是尚家嫡女,擋了她們母女的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2:24
第三十四章
尚宛妗意味深長道:「等這武威侯府一出,擋路的人可不是我了。」
鐘雪盈臉色一白。
尚宛妗心裡有些不忍,給了她最後一次機會:「夫人如今要怎麼選擇?」
鐘雪盈明明害怕擔憂極了,卻還是咬牙堅持:「給我藥吧!」
尚宛妗心裡有些發寒,沒想到她一個太傅千金會愚蠢至此。
鐘雪盈見尚宛妗不說話,以為她是不願意給自己藥,表情立即懇切了許多,身段放低:「求宛妗姑娘賜藥!」
「明日來取。」尚宛妗終於沒了跟她說話的興致,轉身讓錦書送客。
等鐘雪盈走了,錦書還有些目瞪口呆,對尚宛妗道:「夫人是不是吃錯藥了?」
「她哪裡是吃錯藥!」尚宛妗冷笑,「她這是愚蠢,愚蠢而貪婪,早晚會害死她的。」
「那會不會查到小姐頭上來?」錦書不由得有些擔憂。這世界上比跟聰明過頭的人合作更可怕的是跟蠢貨合作。
尚宛妗搖了搖頭:「查到我頭上,我自然有辦法糊弄過去,連曲嬤嬤和雀兒都不知道我給夫人藥的事情,她到時候就算說出我來,又有誰信?就算有人信了,證據何在。」
錦書這才松了口氣。
然後便聽到尚宛妗感歎道:「鐘雪盈就是太蠢,但凡有點腦子,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來。尚知章並非良配,她卻妄想夫妻二人舉案齊眉,也不知道鐘老夫人那樣精明的一個人,怎麼教出個這樣的女兒來。」
「若是我……」尚宛妗道。
錦書皺了皺眉,並不喜歡這個假設,打斷道:「小姐必然會遇到一個好人家。」
尚宛妗看著她笑道:「若是我,就和離,然後帶著你回家,吃哥哥的,住哥哥的。」
錦書想了想,道:「姑娘帶著我便好……若是姑爺以後待小姐不好,婢子就蒙了面悄悄揍姑爺一頓,小姐再跟姑爺和離。」
尚宛妗聽了忍不住失笑,她以後若是嫁了一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遇上錦書可就慘了。
第二日鐘雪盈是親自過來拿藥的。兩人之間的交易,鐘雪盈比尚宛妗更怕洩漏了出去。
到第二日下午的時候,尚奚舟便過來漱春院告訴尚宛妗已經找好了房子,是一個三進的院子。若不是為了防著武威侯府的人知道他們手裡有許多銀錢,尚奚舟還想找個五進的院子,房子大了點雖然冷清,卻可以讓妹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因為常青院的越嬤嬤在漱春院待著,所以尚奚舟也沒有說宅子是買的,只說宅子的主人的未婚妻悔婚,傷心之下要去雲遊,有意出租了這宅子。
尚宛妗笑著點頭,很是滿意的樣子,親自斟了自己做的茶給哥哥喝。
尚奚舟也很高興:「宅子裡面有個小湖,養了幾條鳳尾魚。等咱們住進去了,讓人在裡面種上荷花,再把旁邊的亭子修葺一番,亭子周圍種上幾叢驅蚊草,元娘夏天的時候可以坐在那裡看書。」
「哥哥想得很周到。」尚宛妗笑道。
尚奚舟爽朗一笑,然後看到忙著收拾東西的丫鬟們,問道:「收拾得怎麼樣了?」
尚宛妗搖了搖頭:「從彭州過來帶了許多東西,不僅要收拾,還要把庫房的帳本理清楚。」
「那便慢慢來,我的東西簡單,等她們收拾好了,就讓她們過來幫著收拾。」尚奚舟說著又看了眼越嬤嬤,問道:「這裡忙亂,嬤嬤來做什麼?可別磕了碰了嬤嬤。」
越嬤嬤忙道:「回大少爺的話,老夫人派老奴過來幫大小姐收拾。」
尚知章不想要這個兒子,尚老夫人卻還想要這個孫子。因此越嬤嬤這會子依然把兄妹二人當尚家的主子看,說話客氣得很。
誰知她客氣了,尚奚舟卻是一點兒都不客氣:「那怎麼不見嬤嬤收拾?還是說嬤嬤覺得已經收拾好了?」
尚宛妗不說話,心裡偷樂。
越嬤嬤哪裡是來幫忙收拾的,分明是得了尚老夫人的吩咐過來盯著丫鬟們收拾,生怕尚宛妗攜帶走太多的體己。尚宛妗心知肚明,可她手裡值錢的東西,除了兩套日常的首飾和不能動的布料,早就挪出去放在別處了,就是讓她盯著也沒關係。
尚奚舟都發話了,越嬤嬤再端坐著不動就不像話了,只得主動前去同丫鬟們一起收拾。
澍香是個促狹的,早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見越嬤嬤過來了,忙對小丫鬟使了個眼色,小丫鬟手一抖,把銀簪掉到櫃子後面的縫隙裡去了。
澍香佯怒,罵了小丫鬟幾句,然後涎笑著對越嬤嬤道:「別的都有人收拾,這櫃子有些重,我一個人搬不動,小丫鬟又不頂事,嬤嬤來幫我一把好不好?」
越嬤嬤只好答應著去幫忙。
一下午澍香狀況不斷,越嬤嬤累得腰酸背痛,等到了晚膳時分,尚宛妗一邊吩咐丫鬟擺飯,一邊笑著對越嬤嬤道:「今天下午辛苦嬤嬤了。我這邊亂得很,就不留嬤嬤一起吃飯了。老祖宗那邊正等著嬤嬤伺候了,宛妗也不耽擱嬤嬤正事了。」
連賞錢都沒有!
越嬤嬤心裡雖然不平,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看著笑意盈盈的尚宛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好告辭離開了漱春院。
等用了晚膳,尚奚舟果然派了自己院子裡的丫鬟前來幫忙收拾東西,等收拾完了,就已經到了子夜。
這是尚宛妗在武威侯府睡的最後一個晚上,或許是這兩日太累了,比起今晚難以入眠的其他人來說,她倒是睡得香甜。
尚奚舟一共從車馬行叫了五輛馬車,誰知搬東西出門的時候,尚知章忽然小氣了一回,親自帶了尚二老爺在二門處站著,讓人來檢查他們要帶走的東西。
官中發給尚奚舟和尚宛妗的東西也就罷了,就是尚奚舟平日裡用的筆墨紙硯,因為是從帳房支銀子買的,也被扣留了下來。鶴鳴院和漱春院的丫鬟婆子們的賣身契在尚老夫人手裡,除了錦書、澍香、澍荷和沈嬤嬤,都被留了下來。
尚宛妗哭笑不得的同時又覺得她娘想得周到,給女兒用的下人的賣身契也一併給了她。
於是,預計的五輛馬車,等出門前往尚奚舟置辦的宅子時,後面跟著兩輛空蕩蕩的馬車。
澍香撇撇嘴,跟尚宛妗抱怨:「早知道,咱們就把小姐種的那些花草也搬走了,總能把後面那兩輛馬車填滿。」
尚宛妗倒不在乎這些身外物,笑著提醒她:「你別忘了,那些花盆也是從官中領取的。」
她心裡歎了口氣,只是有些可惜哥哥的那些東西,都是哥哥用慣了的……儘快找時間,趁著他們還沒有把東西處理了,跟鐘雪盈要過來吧!
這邊剛走了尚奚舟和尚宛妗,尚知章還沒來得及消氣呢,才轉身走了幾步,就聽到門房趕來稟報:「侯爺,不……錦王殿下來了,已經到了門口,奴才不敢攔。」
「廢物!」尚知章皺著眉頭罵了一句。
尚二老爺也跟尚知章添堵:「既然哥哥有客人,我先回院子了,嫣知有了身孕,丫鬟說吐得厲害,為弟過去看看。」
嫣知是尚二老爺剛納沒半年的小妾。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2:39
第三十五章
哪裡是要去看女人,分明是不想撞上韓閬!尚知章冷哼一聲……又不是只有他女人懷孕了,自己女人也懷孕了,給自己懷了孩子的女人還是太傅的千金!
尚知章心裡想著,卻不能攔著弟弟不准走,只好惜字如金:「去吧!」
自己好好一個兒子離府單過就是因為韓閬這個禍害,尚知章比自己弟弟更不想看到韓閬。可韓閬那性子,自己今天若是避而不見,還不知鬧出多大的亂子呢!
於是尚知章豔羨的看了尚二老爺一眼,磨蹭著轉身朝大門的方向走去。
沒走兩步,就見韓閬笑盈盈的走了進來,老遠看到尚知章便開口道:「聽說今日尚兄搬家,小王來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他比尚奚舟年紀大,卻叫尚奚舟為尚兄,尚知章只當沒聽到,沉聲道:「錦王爺來晚了,不孝子已經走了。」
「侯爺不是站在這裡麼,怎麼能說是走了呢?」韓閬隨口道。
尚知章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韓閬是占了自己的便宜,登時就氣得臉紅脖子粗……他苦戰邊關十幾載,回錦都城後,雖不能打入權貴圈子,卻也沒人敢這般對他!何曾受過此等窩囊氣!
韓閬這話一出來,他自己臉色也很不好看,發現自己實不該嘴賤占了這個便宜……尚知章是自己的不孝子,自己喜歡尚宛妗,將來成了親,這輩分可怎麼算!
「我開玩笑的,侯爺別當真。」
韓閬這話說出來,尚知章才氣順了一點。
然後便聽到韓閬又道:「本王這樣驚才絕豔的人物,就算是養兒子,定然不會是什麼不孝子的。」
這意思是尚知章還不夠做他錦王爺兒子的資格呢!
尚知章再次氣得耳紅脖子粗,板著臉道:「尚奚舟不在,王爺還請回吧!」
「也不一定是找奚舟兄……」韓閬慢悠悠道,「就是沒事兒幹,順便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尚知章被這話噎了一下,正要說話,看到韓閬掃了一眼正在往裡面搬東西的下人們,立馬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然後果然見韓閬皺了皺眉頭,道:「侯府這是有人要搬進來?不然奚舟兄與其妹搬出去,怎麼反而要往屋內搬東西呢?」
尚知章強忍著不快,道:「這都是我武威侯府裡面的東西。」
意思是你錦王爺管不著……他也是被韓閬氣出火來了,有些不耐煩了。
韓閬除了拿話給尚知章添堵,還真不能拿他怎麼樣。尚知章雖然在朝中不得重用,在百姓間的名聲卻是很高的。
又是一番唇槍舌劍,韓閬見好就收,終於揚長而去。
尚知章撫著胸口順氣,覺得每次見到這錦王爺,比在戰場上廝殺還要讓人痛苦。
尚宛妗自然不知道韓閬去找自己父親晦氣了,尚奚舟買的那三進的宅子是一個外地讀書人的。那讀書人家境頗豐,三年前進京參加科舉,中了一個同進士,便在錦都買了房子,自己翻修,用的都是極好的料子。家裡今年給他捐了個外放回鄉的小官,隨時可以去上任。
那讀書人是個有趣的,自己三年前秋闈考得欲生欲死,就死活要看著別的讀書人欲生欲死之後才肯去上任。他根基不在京城,這京城裡面置辦的宅子自然是要賣的。說來也巧,他今兒個早上帶著自己的行李上路,臨近中午的時候,尚奚舟尚宛妗兄妹二人就搬了進去,中間還有兩個時辰的時間給下人們打掃。
房主是見過世面的讀書人,有品位,手裡又有大把的銀子,所以這宅子建得甚好,尚宛妗看了滿意極了。
尚奚舟住在前院,房間就是之前的房主住過房間,他領著尚宛妗把整棟宅子轉了一圈,讓尚宛妗挑,尚宛妗挑了靠近湖的院落,裡面種了幾株合歡樹,以及各色的菊花。其中以朱砂紅霜開得最好,所以尚宛妗給院子起名叫迎霜院。
一個三進的宅子,修得再好,也是比不上侯府大的。迎霜院算是這宅子裡最大的一個院落了,也只有漱春院一小半的大小。得虧尚知章把東西要回去一些,不然尚宛妗那些東西,這小小的迎霜院都不夠放的。
尚奚舟有些心疼自己妹妹,忍不住道:「等過段時間,他們除了我的名字,不再受武威侯府掣肘,咱們再換個大點兒的宅子。」
尚宛妗笑道:「不急不急,這裡就很好,我很喜歡。」
說完她又道:「先讓車馬行的人幫忙把東西搬進來,等下午的時候,叫牙行的人帶些人過來,咱們挑手腳伶俐的買幾個,再讓她們來整理吧!」
「元娘說了算。」尚奚舟道,然後轉身出去吩咐車馬行的人來幫忙搬東西,也不白讓他們搬,每個人多給了一兩銀子的賞錢。
剛把東西搬進來,眼看著到了用午膳的時間,屋裡什麼吃的也沒有,尚宛妗正打算安排沈嬤嬤去買些熟食回來大家填填肚子,就見澍香歡歡喜喜的跑進來,嚷道:「小姐,來人了,來人了!」
「誰來了?」尚宛妗有些詫異。
「幫忙的來了。」澍香笑嘻嘻道。
尚宛妗聞言,更加詫異了,柳家姐妹去了鄉下,她是沒有別的好朋友能來幫忙了,難不成是哥哥的朋友?於是問道:「誰來幫忙來了?」
澍香噎了一下,低了頭,老老實實道:「婢子太高興了,沒有聽清楚。」
說話間人已經進了門,七八個丫鬟四五個小子,浩浩蕩蕩一大群人,領頭的那個尚宛妗也認識。
「韓九姐姐怎麼來了?」尚宛妗眼睛一亮,迎上前去。
韓九抿著笑帶著眾人行了禮,道:「爺聽說宛妗小姐今日喬遷,得知人手不夠,便讓婢子帶著人前來收拾。」
然後又笑道:「我家爺非要婢子帶這許多人來,婢子跟爺說,統共三進的宅子,咱們這麼多人去了,擠來擠去,反而礙手礙腳。爺便再回味樓訂了包間,準備好了酒席,讓奚舟少爺和宛妗小姐留下一人監工,大家都吃酒席去。」
韓閬想得周到,尚宛妗猶豫道:「太麻煩錦王殿下了。」
韓九笑道:「有什麼好麻煩他的,我家爺就是出錢辦了桌席面罷了,又不要他親自來收拾。」
韓九說話俐落爽快,甚至能拿韓閬開玩笑,在西山別莊更是能隨侍在酈陽身邊,尚宛妗看了她一眼,心裡猜測她是韓閬的屋裡人。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尚宛妗也不矯情了,順勢答應了下來……正好她也想知道酈陽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妹妹答應要去,尚奚舟自然沒有意見,留下沈嬤嬤監工,大家便一起跟著韓九出了門。等出了門才知道,韓閬早派了馬車跟著韓九一起過來,當是料定了他們不會拒絕。
尚宛妗心裡有些不高興,可又覺得做人不能太狼心狗肺,所以面上並沒有露出不悅。
到了回味樓,韓九領著尚奚舟和尚宛妗直接進了包間,除了錦書陪在尚宛妗身邊,澍香和澍荷都被留在了外面,韓閬單獨給她們準備了吃食。
包間裡面,就韓閬一個人,正臨窗而立,看著包間門這邊,尚宛妗等人進了包間大門,繞過屏風,就對上了韓閬的笑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2:51
第三十六章
尚奚舟上前一步拱手行禮:「錦王殿下大安,今日之事有勞殿下了。」
尚宛妗也跟著福了福:「殿下金安。」
韓閬臉上一僵,明白過來,兄妹二人是覺得他管得太寬,與他生疏了。然後有些哭笑不得,他對人家妹妹有別的心思,所以覺得做多少都不為過,可人家只是把他當合作夥伴啊,這會子心裡只怕是覺得他無事獻殷勤了。
尚奚舟程文的成績出來了,果然不錯,在一干參加武舉的人中算是佼佼者,自然獲得了武試的資格。
剛過了中秋節,第二日便是武試的日子。尚奚舟不肯讓妹妹在外面等,自己帶了一個小廝去了。
尚宛妗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靈的,等尚奚舟回來,見哥哥無恙,才松了口氣。
武試的第二天,便是文舉放榜的日子。尚宛妗想起韓折塵今年也參加了秋闈考試,便讓新買來的丫鬟秋葵去打聽了一下。
秋葵是個活潑的,回來之後滿臉喜色,嘰嘰喳喳的跟尚宛妗稟報:「狀元是錦都城有名的韓公子,遊街馬上就要開始了,好些小姐們都帶著香囊手帕出了門,沿街的酒樓茶樓更是被訂滿了。鐘家安排了人站在桂榜前面發錢,只要說一句恭喜韓三少爺,便可以領錢呢!」
站在一旁的錦書聽到了臉色一沉:「你去領錢了?」
這些小丫鬟都歸錦書管,所以錦書臉色不好,秋葵立馬就小心翼翼起來:「婢子想著趕緊回來給小姐回消息,並沒有去領錢。」
秋葵確實沒有去領鐘家的賞錢,尚宛妗還在家等消息是一個原因,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領賞錢的人太多了,秋葵一時之間擠不進去。
尚宛妗點了點頭,讓秋葵先下去了。
錦書見尚宛妗神色凝重,不由得擔心道:「小姐怕韓三公子對您不利?」
「他能如何對我不利。」尚宛妗搖了搖頭,「不過是一介書生,就算有了壞心眼,也沒有害我的本事。」
「那小姐在擔心什麼?」錦書並沒有因為尚宛妗的話放寬心。
尚宛妗搖了搖頭……這個事情,她不是不肯告訴錦書,而是不知道怎麼對她說。上一世韓折塵名叫韓洛雙,並不是今年秋闈中狀元的,而是明年春闈。上一世的韓洛雙中了狀元不過三天,就沒了命,那麼這一世的韓折塵會怎麼樣?
因為知道哥哥厭惡了韓折塵,尚宛妗吩咐了府裡上下不許提韓折塵中狀元的事情,擔心說漏嘴,最好是連這次的桂榜都不要提。
誰知別人不提,尚奚舟自己卻提起來了。
用晚膳的時候,趁著錦書往湯鍋裡面丟繡球豆腐,尚奚舟忽然問道:「元娘有沒有派人去打聽桂榜?」
尚宛妗嘴裡喊著一塊牛筋嚼不爛,沒有開口說話。
錦書笑道:「咱們家又沒有人參加文舉,打聽桂榜做什麼。」她說著瞪了一眼躍躍欲試的秋葵。
尚奚舟道:「我倒是去打聽了一下。」
尚宛妗嚼牛筋嚼得困難,錦書下完了繡球豆腐,就拿了個空碗讓她吐了出來。道:「哥哥去打聽那個做什麼?」
錦書打趣道:「大少爺怕是去錯了日子,武舉得桂榜明日才貼出來呢!」
尚奚舟失笑,道:「你還記得秦椒嗎?我上次說他去參加秋闈文舉了,今日我去打聽桂榜,就是打聽他了,你猜怎麼著,他中了進士。雖然排到兩百多名,可好歹是中了。他的運氣算不錯的了,排在他後面那名考生,便是個同進士。」
見他不是提韓折塵,尚宛妗松了口氣,然後又失笑,覺得自己多慮了,哥哥就算不待見一個人,也不至於提都不能提。
尚奚舟奇道:「你笑什麼?」
尚宛妗輕咳兩聲,收斂了神色,隨口道:「秦公子這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尚奚舟點頭:「他若是努力做官,混出了名堂,倒可以求聖上開恩,把秦將軍換回來。」
有秦元霸守著,邊關才安寧。拿個人把秦元霸換回來,對百姓來說未必是好事。尚宛妗沒有說這話,只道:「秦家小姐今年也才剛及笄,秦公子若是早些混出名堂來,秦將軍說不定還趕得及回來看著女兒出嫁。」
聽說秦夫人跟秦將軍是極恩愛的,只是因為身子弱,常年多病,不能跟著去邊關。秦元霸若是回來了,夫妻二人才算團聚。
有道是「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只怕秦夫人那一身病都是想秦將軍哭出來的。
終歸是別人家的事情,尚宛妗轉而說起明天的事情來:「哥哥明日必然榜上有名,許多事情都得提前準備起來,之前給你做了一套新衣裳,領口有些窄了,拿去改了,今日送了來,等會兒讓澍香送到你院子裡去,明日記得穿。還有,我在回味樓訂了兩桌酒席,我就不去了,哥哥到時候叫上你的朋友們去那裡慶祝。」
想了想,又道:「前些天我帶著錦書她們做了許多個錦囊,有的裡面裝的一兩銀子,有的裝了二兩銀子,還有的裝了五兩銀子。一兩銀子的是繡的折枝花,二兩銀子的繡的纏枝蓮,五兩銀子的繡的竹筍拔節,哥哥到時候賞人,可別賞錯了。還準備了一口袋的銅錢,到時候讓小順拎著,到時候抓給湊上來道喜的百姓。」
她說起來沒完沒了,尚奚舟心裡感動極了,若是還在武威侯府,別說別人不會替他準備這些了,就是尚宛妗有心,也不敢做得這般高調。
錦書把繡球豆腐撈出來蘸了醬放在他們碗裡,道:「這豆腐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吃東西便不好說話了,尚宛妗笑道:「也沒有別的事情了,哥哥只管記住這些便好,府裡的事情還有我呢!」
第二日,尚宛妗沒有讓尚奚舟直接去看桂榜,而是等派去打探的小廝得了確切消息,才讓尚奚舟出門。
尚奚舟名列第二,大齊朝重文輕武,只設了一個武狀元,可沒有武解元、武探花,更不用像文舉的前三名一般遊街。
尚奚舟武舉第二的消息一出來,他出了門,尚宛妗則在家裡收各處送來的禮和宮裡來的賞賜。錦王府的禮到了之後,宮裡的賞賜才下來。然後便是尚奚舟的朋友、以及他拜的先生、先生的弟子們派人來送禮。只有武威侯府,一點反應都沒有,似是下定了決心跟尚奚舟再沒有瓜葛。
尚宛妗一邊讓人把東西往裡搬,一邊請前來送禮的下人吃點心茶水,然後將準備好的回禮給他們帶回去。
她早派人去打聽好了規矩,回禮準備的是一對雕了桂枝的銀手鐲、五方繡著梧桐和喜鵲的手帕,以及兩個又大又紅的柿子。
一整天都在忙碌中度過,一直到月上梢頭,尚奚舟還在外面應酬,尚未回來。
尚宛妗讓廚娘做了幾個菜,又從酒樓叫了幾道大菜,在自己的院子將幾張桌子拼在一起,湊成一個長條,然後叫宅子裡所有人,不拘主僕,都一起來吃菜喝酒。
尚宛妗到底是主子,又是小娘子,所以她面前的幾道菜都沒人敢動,饒是這樣,氣氛也熱鬧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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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3:03
第三十七章
吃喝到一半,除了尚宛妗和她身邊的錦書,大家都有了五分醉意。錦書怕這些下人們喝多了衝撞了尚宛妗,見她吃得差不多了,便哄著人進了屋。
因為這幾天是示榜的日子,朝廷免了錦都城內的宵禁,所以等尚奚舟回來的時候,尚宛妗已經睡著了。
尚宛妗心裡高興,也是抿了一點酒的。等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
錦書一邊伺候她洗漱,一邊道:「少爺已經出門去了,說是跟錦王殿下約好了的。雀兒來了,神情看起來有些著急,婢子讓她在外面等著了。」
「既然著急,怎麼不叫醒我?」尚宛妗隨口問道。
錦書正色道:「小姐說過,武威侯府那邊已經跟咱們沒有關係了,她著急她的,哪有小姐睡覺重要啊!」
等洗漱完了之後,尚宛妗坐在外間的太師椅上,一邊喝著碧粳米熬的粥,一邊聽著雀兒回話。
「是夫人叫婢子來的,讓婢子來跟宛妗小姐求藥。」雀兒道,「夫人說,婢子只說是一開始說好的藥,宛妗小姐便知道是什麼了。」
她倒是伶俐,知道這會子再叫尚宛妗「大小姐」會讓尚宛妗不悅,便自作聰明喊了「宛妗小姐」。
一開始說好的藥,應該指的是讓人下體流血,脈象看起來類似流產的藥了。尚宛妗很是詫異,明明鐘雪盈打定了主意要將孩子「生出來」的,怎麼會這麼快就改變了主意!
於是問道:「府裡可是發生了什麼?」
鐘雪盈如今信任雀兒多過曲嬤嬤,然而這件事事關太過重大,所以她也沒有跟雀兒說實情。
雀兒道:「淩王世子大概是見二小姐心情不好,所以給夫人請了一個太醫。夫人不好拒絕,誰知那太醫名不見經傳的,一給夫人把脈,就說夫人不像是懷孕了,倒像是中毒了,因此開了服解毒的藥,讓夫人今晚喝了。夫人說這太醫看著來者不善,怕是要害她,便讓婢子來求藥了。」
尚宛妗眉頭跳了跳,把碗一推,慌亂的站起身來,厲聲問道:「哪個太醫?來給夫人把脈開藥的是哪個太醫?」
雀兒被嚇了一跳,下意識道:「那太醫姓陸,把脈之前夫人還贊了他一聲’好名字’,似乎是叫陸展沉。」
陸展沉!
尚宛妗猛的站起身來,上輩子這個時候,陸展沉還沒來得及讓宮裡的貴人們對他刮目相看,跟遠在世子府的淩王世子韓懷瑾更是一點關係都沒有,韓懷瑾怎麼把陸展沉給請來了?
若是別的太醫,尚宛妗還有自信不被他看穿鐘雪盈的脈象,畢竟是按照《天鄞論》配出來的藥,可陸展沉就不一樣了,他這個人喜歡走歪門邪道,玩毒在學醫之上,為人又小心謹慎,他既然敢說鐘雪盈脈象是中毒了,便是真的看出來了,並不是在糊弄人。
可是,這會子給鐘雪盈藥,她「流產」了,大家一查就能查到雀兒來找過她,到時候罪過是怪在陸展沉的「解藥」上,還是怪在……尚宛妗身上。
尚宛妗雖然被陸展沉三個字擾亂了心神,卻也不是蠢的,當下便對雀兒道:「我學醫沒有幾天,又是自學居多,哪裡配得出來什麼保胎藥啊!夫人既然懷疑那太醫要謀害她,不如告訴侯爺,讓他把藥丟了,把人打出府去,找我有什麼用。」
雀兒聽了這話,心裡立馬狐疑起來,她之前也覺得,這種事情,怎麼也輪不到找被趕出府去了的繼女啊!
尚宛妗道:「你們夫人還等著呢,你趕緊回去吧,我這頭有些疼,要再躺一會兒。」
雀兒只好走了。
等人一走,錦書就擔憂問道:「小姐,那位陸太醫既然已經看出來了,會不會懷疑到小姐身上來?小姐不肯給武威侯夫人藥救急,武威侯夫人會不會在事情敗漏之後推到小姐的身上來?」
尚宛妗搖了搖頭:「還是那句話,沒有證據,他們能往東說,我們自然能往西說。」
「那小姐為何神色不寧?」錦書有些不解。
之前發生了多少大事,錦書也沒見尚宛妗這般過。
怎麼能神色不寧,她上一世可是在陸展沉手裡受了十幾年的折磨!各種毒物襲身,卻又有解藥吊著她一條命,到最後身體裡子全爛了。不然也不會在武威侯府門口讓一壺開水給潑回了榮華客棧。
她只是一個見識淺薄的閨閣女子,陸展沉是她見過的為達目的最不折手段心狠手辣的人!
尚宛妗沒有跟錦書解釋,自顧自的往里間走,道:「吃了早膳我有些困,你出去吧,我自己躺一會兒。」
「小姐……」錦書喚道。
「出去!」尚宛妗心頭煩得不行,出口的話就嚴厲了兩分。
錦書看著她進了內室上了朱床,再看了眼桌子上剛吃了兩口的碧粳米粥,陷入了深深的焦慮和擔憂之中。
她讓人來收拾了碗筷,自己坐在門口守著,不讓人進去打擾尚宛妗。
尚宛妗自然是沒有睡著的,她躺在床上,什麼都沒有想,腦子裡一片放空,什麼也想不了。
要說恨誰,比起顧盼雪來,她更恨的其實是陸展沉。
之前陸展沉一直沒有出現還好,如今人出現了,要怎麼辦?陸展沉是在宮裡發跡的,她一個小娘子,手長不到宮裡去,難不成還能攢錢買殺手去弄死他?這種話本裡面寫過的橋段,她就算是有錢,也不知道去哪裡買殺手啊!
就這麼放過陸展沉?那她上輩子受過的罪要怎麼辦?
尚宛妗不是容易消沉的人,然而此刻她需要什麼都不想讓自己緩過來。然而,她想清靜,有人不想讓她清靜,發呆沒多一會兒,就聽到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似乎有人要往裡面闖。
尚宛妗才找回自己的心神來,鐘雪盈已經闖了進來。水晶的珠簾發出淩亂的碰撞聲。她的後面還跟著身上掛了雀兒的錦書。
所以說會武功的人怕潑婦,錦書的頭髮有些淩亂,衣襟也被扯亂了,眼裡透著無奈和憤怒。
她看向尚宛妗,有些委屈:「小姐,婢子攔不住。」
鐘雪盈沖到尚宛妗面前來,她大概是入戲太深,這種情況下居然記得用手護住自己的肚子。對著尚宛妗,便脫口而出,質問道:「妗姐兒,你怎麼能不管我?」
尚宛妗眼神一厲:「夫人這話是從何說起?」
鐘雪盈本來就有些忌憚尚宛妗,剛剛那般急言令色,不過是因為尚宛妗坐在朱床上,帷幔在她臉上打出陰影,看起來柔和而無害。
如今尚宛妗一開口,她立馬就有些慫了,神情僵硬喃喃自語:「你怎麼能不幫我,怎麼能不幫我呢!」
尚宛妗冷笑著看著她,沒有說話。她雖然利用了鐘雪盈讓尚知章鬆口讓他們兄妹二人搬出府,可並不是白白利用的。兩人可以說是銀貨兩訖的關係,鐘雪盈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是因為她自己太貪婪,跟尚宛妗是沒有半點兒關係的。
當初明明已經勸過了,有道是,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鐘雪盈見尚宛妗不說話,忽然就猛地跪在地上,帶了哭腔:「我都給你跪下了,你不幫我,誰還能幫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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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3:13
第三十八章
尚宛妗反應敏捷,猛地就從床上起來竄到了錦書身後,她眼裡已經閃過了不悅,這全天下的人,是不是來跪她一下,她就得不計自身安危相幫啊!
錦書立即厲聲道:「武威侯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自己不愛惜自己也就罷了,我家小姐嬌弱,若是嚇得磕了碰了,不是叫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去死麼!」
尚宛妗冷冷的看著鐘雪盈,還是沒有說話。
鐘雪盈頓時屈辱得不行,猛地站起身來,大概是起得太急,整個人還晃了晃,雀兒忙心驚膽戰的扶住了她。
鐘雪盈手死死捏著,脫口而出:「你不要太倡狂,尚奚舟現在還沒有從族譜上除名,我這邊若是出了簍子,侯爺改變主意也未可知!」
尚宛妗冷笑出聲:「武威侯夫人這是要威脅我了?」
不等鐘雪盈說話,尚宛妗又道:「你早這般坦白的跟我討價還價就好了,何必彎來繞去浪費彼此的精神。左右已經搬出來了,夫人覺得,我該拿背一條人命來換族譜除名嗎?」
鐘雪盈皺了皺眉頭,很是不解:「什麼人命?」
然後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恍然大悟:「你是說它……這怎麼會怪在妗姐兒身上?我先偷偷喝了你的藥,到時候當著侯爺的面喝那所謂解毒的藥,干係自然落在了那不知好歹的陸太醫身上……」
「你當侯爺傻嗎?」尚宛妗打斷鐘雪盈的話,「你這麼大剌剌的到我府上來,吃了什麼,他會不會覺得蹊蹺去查?還是說你覺得他沒本事查得到?」
鐘雪盈臉色一白。
尚宛妗道:「我可以給你藥,但是你不能從陸展沉頭上算計。」
鐘雪盈進了門,這件事就已經跟她扯上關係了。她不讓鐘雪盈害陸展沉,倒不是為了護著陸展沉,而是事情若是出在陸展沉的藥上,陸展沉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他有些鬼才,保不齊就被他看出了端倪。
尚宛妗道:「不僅不能往陸展沉頭上算計,還要遠著他,最好是慫恿侯爺最近兩個月都不要讓他進府,也不要讓他接近你。至於孩子怎麼沒的,你自己摔沒的也好,被人絆的也好,理由隨你編。總之不能提到藥的事情。」
鐘雪盈本來以為尚宛妗要跟自己死磕到底,打定主意不管自己了,沒想到峰迴路轉,她又改了口,當下只想著把這件事糊弄過去,對於尚宛妗的話哪裡還敢有絲毫質疑,立即就有些感激涕零:「妗姐兒真是菩薩心腸,以後若有什麼事情,只要我能辦到,出手相助不跟你說,定然會鼎力支持。」
尚宛妗對於她這話不置可否,而是道:「你要的東西,我現在不會給你的。」
鐘雪盈瞪大了眼睛。
「如今距離晚上喝藥的時辰還早。」尚宛妗正色道,「夫人總要給了我我想要的東西,我才能把夫人想要的東西交給夫人。」
她現在想要的東西是什麼?剛威脅了尚宛妗一番的鐘雪盈哪能不明白,當下就道:「你放心,侯爺今日當半天值,等他回來,我就跟他說那件事,消息定然在晚膳前就傳到了這裡。」
尚宛妗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自己因為躺著有些淩亂的青絲:「夫人請吧!」
鐘雪盈不敢多說什麼,帶著雀兒離去……至於雀兒,今日知道了這麼多隱秘,自有鐘雪盈去處理,用不著尚宛妗來操心。
尚宛妗不操心,錦書倒是操心起來了:「小姐,武威侯府人就此訛上了咱們可怎麼辦啊?」
尚宛妗微哂:「誰信她?」
沒有證據,唯一一個會幫她作證的雀兒還是她的人,確實不會有人信她的。
尚宛妗道:「我再躺一會兒,咱們櫃子裡那個藥包,你親自去熬了,到時候藥渣處理了,藥湯看著她喝下去。」
之前給鐘雪盈的藥也是這般處理的,鐘雪盈手裡自然不可能有證據。
錦書忙答應著去了。這件事,連澍香和澍荷都是不知道的,所以尚宛妗一點兒也不擔心洩漏出去。
等到金烏西落,侯府那邊便有下人傳來了消息,通知尚奚舟和尚宛妗,族譜上的名字已經除去,日後二人與武威侯府再無干係。
來傳信的是尚知章的人,為了不讓尚知章回過味來知道自己被算計了,尚宛妗還是盡職盡責的表現出了一副震驚難過難以置信的神色。傳信的人覺得尚奚舟和尚宛妗好好的侯府少爺小姐不做,偏要自己出來討生活,是腦子進了水,所以看向尚宛妗的目光充滿了同情和憐憫。
尚宛妗心裡哭笑不得,好歹是把人送走了。
沒一會兒,鐘雪盈果然又找機會來了,錦書用葫蘆瓢端著藥給鐘雪盈喝下,然後當著鐘雪盈的面把葫蘆瓢給燒了,把人送出了門。
叮囑道:「小姐說了,半個時辰之後便會發作,夫人好自為之。」
鐘雪盈點了點頭,匆匆離去。
鐘雪盈走了之後,尚奚舟才從外面回來。
回來之後他先找了尚宛妗,臉上帶著喜色:「聽錦王爺講,酈陽長公主過兩日便要從西山別莊搬回城內來了。」
尚宛妗一聽,果然也歡喜起來:「那應當是都好了!」
然後又道:「既然這樣,明日跟錦王爺打聽一下三舅舅和外祖母到底住在哪裡,長公主都好了,外祖母應當也快好了。咱們不如去探望探望。」
尚奚舟笑道:「還用你說,我已經問好了,錦王爺說明兒個讓人來接咱們,直接送我們去那邊……那也是錦王爺的產業,比較隱秘,一般人都不知曉。」
尚宛妗瞪大了眼睛,有些激動:「明兒就去麼……哥哥,你說外祖母這次見了我們,會不會念一念她和娘親的母女情分?」
她其實想問的不是這個,而是顧老夫人清醒了沒有,是不是想起了顧盼雪不是她女兒,顧盼霜才是她女兒的事情來。
她這麼想,實則有些一廂情願了,顧老夫人是被藥物影響了,並不是失憶了,就算是之前,她心裡也是清楚的知道顧盼霜是她女兒的。只是為了從顧盼雪手裡拿到藥,才會幫著一個小娘養的庶女對付起自己的親生女兒來。
尚奚舟沉默了一會兒,陪著她粉飾太平:「昨日種種,已如昨日死。既然已經好了,所有的一切便都好了吧!」
尚宛妗抿了抿嘴,不再說話。
以顧老夫人的那些作為,就算是神智清醒了,也不一定會跟他們兄妹二人親近的。幫她戒五石散,就當是替娘親盡孝吧!
等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尚宛妗剛起床,正在洗漱,就見秋葵進來稟報,脆生生的道:「大爺說今日早膳不擺在迎霜院小飯廳了,擺在花廳裡,讓小姐洗漱了過去。」
自從被武威侯從族譜除名之後,丫鬟們就不叫尚奚舟「大少爺」了,而是改口叫「大爺」。
本來是想叫「老爺」的,尚宛妗覺得把自己哥哥給叫老了,便吩咐她們不許叫「老爺」。
錦書咦了一聲:「咱們家來客人了?」
自從搬出來之後,尚奚舟每日只要在家就會來陪尚宛妗一起用膳,所以飯菜總是擺在迎霜院的。若不是來客人了,怎麼會好端端的去花廳用膳。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3:25
第三十九章
秋葵臉一紅,粉面含春,道:「來的是一個俊俏的公子,與大爺甚是熟稔,又在說武舉的事情,應當是大爺考武舉的朋友。」
尚奚舟那些朋友,尚宛妗一個都沒有見過,哥哥怎麼會叫她過去一起用膳?尚宛妗皺了皺眉頭,雖然有些疑惑,卻也知道自己哥哥不是一個胡來的人,所以洗漱之後便帶著錦書去了花廳。
進了花廳之後就看到穿得花枝招展的錦王爺坐在那裡跟尚奚舟說話,更是詫異:「錦王殿下怎麼來了?」
因為是在自己家,所以尚宛妗穿的是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裳,這種半新不舊的衣裳穿起來比新衣裳舒服許多,但因為上面繡花樣式簡單,看起來有些樸素。
韓閬見了尚宛妗,眼睛一亮,在心裡誇自己有眼光,他看上的人,不但聰明絕頂有一顆七竅玲瓏心,還很貌美,荊釵布裙也擋不住的那種貌美。
然後斂容回答尚宛妗的問題:「你們不是要去看顧老夫人麼,本王來接你們。」
這些日子他看了不少許公子寫的話本,最近流行的話本裡面,被佳人喜歡上的男人,無一不是冷若冰霜的,偶爾流露出來的溫柔,很輕易的就偷走了佳人的歡心。
經常對著那群大臣橫眉冷對的韓閬覺得自己冷若冰霜起來一定比別人更得心應手,所以趁著兄妹二人想去看顧老夫人的機會,興匆匆的來偷人家小娘子的心了。
尚宛妗見他一副晚娘臉,先是詫異了一下,然後想起哥哥說的,三舅舅和外祖母目前所處之處是錦王爺不為人所知的地盤,恍然大悟起來,覺得錦王殿下應當並不情願她和哥哥這會子去看三舅舅和外祖母的。
便問道:「不知外祖母現在情況怎麼樣?可有穩定一些?」
韓閬正要點頭,好教尚宛妗寬心,就聽到尚宛妗接著道:「若是穩定一些了,不如殿下幫忙跟三舅舅和外祖母傳個信,讓他們悄悄的來我和哥哥家,這樣既隱蔽,又自在。」
區區一個三進的宅子哪裡隱蔽自在了!韓閬的第一反應便是尚宛妗是嫌他礙事了。他第一次喜歡上人家小娘子,討人歡心很沒有經驗,登時就不知道怎麼完美的化解尚宛妗這個想法了。
於是皺了皺眉:「本王來都來了,你說不去了?」
「妗姐兒她不是這個意思。」尚奚舟忙替尚宛妗解釋。他也覺得錦王殿下今日有些奇怪,明明先前跟他聊得挺好的……難不成是妹妹什麼時候得罪了他。
於是尚奚舟又道:「王爺不要怪罪她,妹妹若有什麼地方得罪了王爺,自然是做哥哥的錯,王爺只管找我算帳便是。」
我跟你有什麼賬可算的啊!錦王殿下韓閬心情有些複雜,覺得自己似乎搞砸了,需要找個軍師來幫忙了。
可自己擺出來的架子,找來軍師之前,還得自己繼續擺下去。
於是他繼續肅著面容道:「並不曾得罪過本王……用早膳吧,早些用膳早些出門。」
早些出門,他也好早些跟被他丟在宅子外面守著的韓平安請教。
韓閬就沒有想過,他自己第一次喜歡小娘子,韓平安長年累月跟在他身邊,面癱著一張臉,哪有小娘子敢接近他啊!這種事情,問韓平安有什麼用!
尚奚舟和尚宛妗都是食不言的人,這讓韓閬松了口氣,他害怕一開口,自己又會說出什麼不可挽回的話來……而且他還不知道錯在哪裡。
韓閬是準備好了馬車的,尚宛妗和錦書坐馬車,他和自己未來的大舅哥騎馬。跟尚奚舟聊天時,英明神武的錦王爺又恢復了正常。
只是,有尚奚舟在旁邊,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他便找不到機會跟自己的「軍師」討教了。
面無表情趕車的韓平安渾然不知自己身上又多了一份「軍師」的職責。
韓閬將顧吟風和顧老夫人安置的地方並不遠,尚在城內。
路越走越熟悉,尚奚舟恍然大悟:「殿下將外祖母和三舅舅安排在了陶家?」
陶牧南和陶珠兄妹二人本就是錦王韓閬手下的暗人。身份本是「清貧」,因著幾月前得武威侯嫡長子的青眼,漸漸「富貴」了起來,靠著倒賣古籍,置辦了這一處宅子。
這宅子原本是一個京中富商養外室的地方,因著他對外室憐惜到骨子裡了,所以這處宅子所處的位置雖然隱秘,卻也不小。
後來富商正妻死了,這外室便登堂入室,做起夫人來。這宅子雖然好,卻是這新夫人心裡的一根刺,所以胡亂賣給了陶牧南。
在外人眼裡,陶家兄妹是靠著尚奚舟發跡起來的,與錦王爺扯不上半點兒關係,難怪說錦王的這處產業隱秘,無人知曉。
倒沒想到他把顧家母子安排在了這裡!
說話間就到了陶家門口,陶家門口門可羅雀,只有一個門房坐在門檻上抽旱煙。那門房有些年紀了,一臉的褶皺不說,還少了兩顆眼珠子,看起來怪是嚇人。
就是路上遇到了,那膽小的就忍不住退避三尺了,哪裡還會主動上門來!
尚奚舟和韓閬說話聲音不小,尚宛妗在馬車上聽得清清楚楚的,等下了馬車一看,立馬覺得,整個錦都城,沒有比這裡更適合安置她外祖母和三舅舅的了。
韓閬也是第一次來這裡,不過這門房他卻是認識的。這門房人稱安爺,也曾是韓閬的屬下。安爺早年間是做賊的,被人抓住,廢了一隻眼睛,後來陰差陽錯遇到韓閬,韓閬見他雞鳴狗盜的本事不錯,對一些精巧的機關,破解起來得心應手,便讓安爺來給暗衛們傳授機關術。
安爺嫌棄韓閬名聲不好,不願意,就跑掉了,躲進了山裡。誰知一連十幾天暴雨,山洪暴發,安爺這時年紀已經大了,沒躲過,還傷了另一隻眼睛。生死關頭,卻是韓平安帶人來救了他。
之後安爺便一直跟韓閬的暗衛們混在一起,幾年過去,他那點本事,早被暗衛們掏空了。教無可教,便要請辭,韓閬想著他這個樣子再回去,當是連賊都做不了了,就把人送來給陶牧南做門房了。
說是門房,其實也有讓陶牧南和陶珠照顧安爺養老的意思。
安爺兩隻眼珠子都沒了,看不見,耳力卻挺好,站起身來,對著尚宛妗等人這邊,聲音沙啞道:「來啦!」
然後吸了吸鼻子:「是花的香味,有姑娘在?」
尚宛妗不是以貌取人的人,見他不必向韓閬請安,便猜測他身份有些不一般。福了半福,跟他打招呼:「老爺爺好。」
「喲,真有姑娘啊!」安爺笑了起來,模樣看起來更是可怖,就跟寺院壁畫上畫的惡鬼修羅一般!
尚宛妗饒是膽子大,心裡也忍不住打了個突。
韓閬餘光看到,信步往前走了一步,擋住了尚宛妗的視線。
「有姑娘老頭子就不引路了,該嚇著人了。」安爺又道,然後側身讓了讓:「爺、姑娘們自便吧!」
他還特地用衣袖擋了自己的臉。
尚宛妗看到只有有些感慨,安爺長成這樣,為人卻一點不陰鷙,陸展沉看著光鮮,卻是比誰都要陰沉惡毒。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3:39
第四十章
雖然安爺看不見,尚宛妗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視線還是沒有絲毫回避,輕聲說了句「安爺苦手佛心,嚇不著人。」
然後才匆匆追上了韓閬和尚奚舟。
安爺聽到愣了好半天,這種話他還是第一次聽見,苦手佛心……他以前就是個做賊的,算什麼佛心!小姑娘就是喜歡撿好聽的話說。
尚宛妗追上去之後,就見韓閬板著個臉對她道:「他沒有惡意的,你不要怕他。」
「我不怕他呀!」尚宛妗心裡想著,長得可怕算不得真可怕,安爺還沒有你可怕呢!
韓閬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截路之後,韓平安小聲道:「爺,有些不對,咱們昨日便通知了顧三老爺,知道咱們今日要來,他當是極注意門口情況的,這會子還沒出現……」
韓閬皺了皺眉:「陶牧南可能出去做買賣了,陶珠跟了去?」
韓平安搖頭:「平日裡跟了去也是有可能的,今日爺來了,她就沒道理再跟出去了。」
尚奚舟和尚宛妗在旁邊聽到二人的對話,不由得心神一凜,尚奚舟問道:「難不成這地方被人發現了?」
然後便聽到尚宛妗幽幽道:「外祖母。」
「你也別太擔心了,顧老夫人現在狀況不錯,就算是出了什麼事情,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的。」韓閬板著臉安慰她。
尚宛妗搖了搖頭,往前面一指:「外祖母來了!」
眾人吃了一驚,順著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顧老夫人站在一個雕了彭祖過壽圖案的石柱子後面幽幽看著這邊。
反應最快的是韓平安,他立即擋在了眾人面前。
他是見過酈陽發病的,在酈陽戒五石散這段時間裡,韓閬從來不敢讓酈陽脫離了侍女們的控制,免得她做出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來,直到酈陽徹底擺脫了五石散,這才還了她自由。
他也是這般交代顧吟風的,可如今顧老夫人一個人出現在了他們面前來。
韓閬頓覺不好。
顧老夫人看起來比之前更加消瘦,眼神倒是不似之前那般渾濁,精神了許多。
她抬腳走過來,照例沒有看尚奚舟和尚宛妗,而是直接對著韓閬開口:「聽我那不孝子說,如眉在你的手裡?」
她問話的語氣不疾不徐,倒不像是癮犯了的樣子。
韓閬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就去看尚宛妗反應,卻見尚宛妗也向他看來,一時心神有些失措,便挪開了視線,回答道:「是在本王手裡,不過已經死了。」
出乎眾人的意料,顧老夫人聽到如眉死了並沒有大怒,反而平靜得很。她扭頭看了尚宛妗一眼,道:「我看到你,便像看到了霜姐兒。」
她說的是尚宛妗和尚奚舟的娘親。尚宛妗不知外祖母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來了,於是神色不變的看著她。
顧老夫人繼續道:「你真像你那個娘,三郎那個時候就事事聽你娘的,以你娘為先,如今舟哥兒自然也事事聽你的,以你為先。」
「難怪了。」她說著看了一眼韓閬,「你們都是一夥的啊!」
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味。
尚宛妗忽然有了不詳的預感,急聲問道:「三舅舅和陶珠去哪裡了?」
尚宛妗這問話一出來,尚奚舟和韓閬也是臉色一邊,抬腳便往裡走。尚宛妗和錦書也跟了上去,韓平安一直盯著顧老夫人,等大家都走了,才匆匆轉身追上去幫著找人。
顧老夫人盯著眾人離開,心裡想著,還說是自己的親外孫親外孫女呢,這會子覺得親舅舅出事了就不管她了,果然他們才是一夥的,他們都不待見自己。
這般想著,她突然覺得渾身無力,慢慢的癱坐在了地上。
真累啊!
陶牧南和陶珠是剛剛「發跡」,又身份特殊,所以這宅子裡除了瞎眼的安爺,就只有一個丫鬟了。陶牧南自己,是連個小廝都沒有的。
那丫鬟現在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好在韓閬雖然沒有來過這處宅子,韓平安卻是來過的。大家分頭找,也沒找多久,韓平安就在顧老夫人和顧吟風住的院子裡找到了暈倒在地的遂兒,遂兒便是跟在陶珠身邊的那個丫鬟。
韓平安上前試了一下鼻息,見人後腦勺有血跡,猜到她是被人從背後敲暈了過去。忙大聲把大家都叫到了這邊來。
丫鬟在這裡,陶珠和三舅舅去哪裡了?
尚宛妗提著裙擺就往屋裡跑,然後果然看到尚奚舟和陶珠,一個暈倒在桌前椅子上,一個暈倒在地上,都臉色慘白,口吐白沫。
尚宛妗嚇了一跳,尖叫道:「哥哥快來!」
桌子上擺著一盆粥,和兩個剩著殘粥的碗。
錦書去試兩個人鼻息,尚宛妗端起粥碗聞了聞,臉色一變,對沖進來的韓閬和尚奚舟道:「是五石散!」
然後再去給顧吟風和陶珠把脈:「他們吃太多了!」
五石散的危害,沒有人比顧吟風和陶珠更清楚了,他們自然不會主動去吃五石散!就目前的情況看來,這五石散應該是外祖母下在粥裡騙他們吃下去的。
不過,這五石散並不是沒有氣味的,顧老夫人到底是怎麼跟兩個人解釋這一股子的硫磺氣味的?
更嚴重的一個問題是,顧老夫人這段時間一直被迫戒五石散,如嬤嬤和鐘雪盈又都不在她身邊,陶府又見不到外人,她哪來的五石散?
這些自然有韓閬去煩惱,顧吟風和陶珠還有呼吸,尚宛妗這會子也顧不得髒了,伸手便要去摳陶珠的嗓子眼,錦書見狀,忙把尚宛妗拉到一邊,自己搶著動手。
韓平安把遂兒扛了進來放在太師椅上,看看尚奚舟和韓閬,便立即上前學著錦書的樣子去摳顧吟風的嗓子眼兒。
讓他們這麼一摳,顧吟風和陶珠又是一頓吐。
尚宛妗見屋子裡有紙筆,便嘩啦啦寫了幾味藥,等他們摳完了之後,對韓平安道:「這些藥材是催吐的,趕緊買回來煎了。」
然後又轉身對韓閬道:「我學藝不精,只能做到這樣了,還請殿下趕緊傳喚可靠的御醫,若是無人可用,便去杏林醫館請余萬余大夫,他待我如親女,定不會將此事洩漏半分出去的。」
韓閬便對韓平安道:「讓韓一去抓藥,你親自去接余大夫。」
明明這裡就他們幾人,韓閬還有別的人可用?然後就恍然大悟,韓閬身份特殊,且這錦都城多少人盼著韓閬死呢,他自己又不會武,身邊的護衛自然不可能只有韓平安一個。
這韓一大概就是他身邊的暗衛了。
韓平安答應著去了。
錦書同尚奚舟一起,把一個搬到了裡面床上,一個搬到了軟榻上。
韓閬站在一旁看著,忽然拔腳就往外走。
「錦王殿下去哪裡?」尚宛妗見了,提聲問道。
韓閬道:「去看……你外祖母。」
鬧出這麼大的亂子,顧老夫人是自己跑了還好,若是跟著別人走了,那可就麻煩大了。
他親自去,而不是使喚暗衛,可能今日他身邊除了韓平安和韓一也沒有別人了。尚宛妗略一琢磨,立即道:「我同你一起去!」她有些不放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3:56
第四十一章
韓閬走了幾步,尚宛妗跟了幾步,等兩人都出了門,韓閬才回過味來。
他頓住腳步,扭頭看尚宛妗,心情有些複雜:「若真有事情,你同我一起去,也是一樣……」
他神色有些微妙,覺得尚宛妗這是對自己有意的同時又覺得自己太過自戀。
然後便聽到尚宛妗脆聲道:「怎麼能是一樣呢,我小時候學過幾招強身健體,雖然比不得那些高手,也比不上魁梧男子,遇到事情了,卻也能拖上一拖的。」
這就是說他不魁梧了?
韓閬有些生氣,有些不服氣,轉身便走,尚宛妗忙跟了上去。
錦書安置好顧吟風和陶珠出來不見韓閬和尚宛妗,忙往外追出來,然後便看到兩人站在院子口不動,他們對面,還站著顧老夫人。
居然沒跑!
錦書擔心她發難,忙沖上去擋在了尚宛妗的跟前。
顧老夫人嗤笑:「你們都是一樣,都防著我。」
尚宛妗憤怒道:「三舅舅防著你也是應該的。」
顧老夫人皺眉頭:「你這是什麼話!」然後尖聲喊道,「哪有做兒子的防著做娘的!」
「三舅舅那麼防著你,現在也快死了!若是不防著你,是不是屍骨無存?」尚宛妗大聲道,「外祖母,你是不是要家破人亡才甘心!」
「死了?」顧老夫人臉上一下子慌亂起來,「好端端的,怎麼就要死了?」
韓閬在旁邊冷笑:「自然是因為顧老夫人你做的好事!」
他第一次見到尚宛妗這樣,也第一次後悔當初答應救顧老夫人……讓尚宛妗怨恨自己總比讓她看到親人相殘要好。
顧老夫人似乎也沒想到會這樣,臉色慘白,幾乎要哭出來了:「怎麼會,我只是想……」
然後她用骨瘦如柴的雙手猛的推開錦書,然後撞開尚宛妗,跌跌撞撞的往裡跑:「我不信,你們都是騙我的,你們做戲騙我!」
尚奚舟早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出來看到顧老夫人往裡跑,擔心又出點什麼事情,便立即擋在了門口。
尚奚舟是習武之人,他存心要擋,顧老夫人使出吃奶的勁兒都過不去的。
「連你也要攔著我……你們都是沒良心的!」顧老夫人哭著坐在地上。
尚奚舟低頭看著顧老夫人,語氣從未有過的薄涼:「外祖母,你哪來的那勞什子鬼藥?」
三舅舅為了幫她擺脫五石散的控制,冒著日後被大舅舅二舅舅責備的危險留在錦都城守著她,自己妹妹為了她,不惜答應與錦王殿下合作,每日每夜的鑽研藥方。
到頭來,她手裡還是有五石散,而且還混在粥裡給三舅舅和陶姑娘吃。到如今兩人還生死未蔔。
真是諷刺。
顧老夫人只管哭,不肯說。
尚宛妗有些不耐煩了,轉身就往屋裡走,尚奚舟和韓閬也進去了,就留了個錦書在旁邊站著看著顧老夫人。
錦書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決定看著就好,並沒有伸手把人給扶起來,更沒有開口勸慰。
就這麼等著也不是辦法,尚宛妗走到軟榻前給陶珠把脈,脈是跳動的,但有些微弱,再去床前給三舅舅把脈,三舅舅的脈搏倒是比陶珠要強上不少。
然後她皺起了眉頭,她只會把強弱,並不懂脈相,她第一次覺得,學醫不能紙上談兵。她看了那麼多的醫書,這會子連個脈相都不會看。
正在這時,只聽到輕呼聲,順著聲音看去,卻是那個後腦勺挨了一記的丫鬟。
遂兒睜開眼,先看到的是面色陰沉的錦王爺,然後是身材孔武高大的尚奚舟,登時驚恐起來,往後縮著脖子,慌張道:「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在這裡?我家小姐哪裡去了?」
雖然慌張,說話倒流利。
「你醒了正好,快去把你家大爺叫回來!」韓閬吩咐道。
她家大爺,便是陶牧南。之前慌慌張張,大家都忘了去通知這個宅子的另一個主人了。
遂兒有些遲疑,她沒見過這幾個人,所以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可看他們穿著打扮不俗,又不像是賊人……她才注意到那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身邊站著一個美貌的小姐,哪有仙女一樣好看的小姐跑去做賊人的啊!
可她後腦勺還痛著呢!
尚宛妗知道她是嚇著了,當下上前一步,目光柔和,輕聲道:「你快去吧……你頭上的傷已經替你處理過了,回頭讓大夫給你開兩服藥吃吃就好了。我們都不是壞人。」
尚宛妗這麼一說,遂兒神色間的警惕散去不少,她又問道:「奴婢這麼過去,怎麼跟大爺說?」
尚宛妗道:「你就說家裡面出事了,有位錦公子在等他。」
遂兒這才答應著匆匆去了。
尚奚舟見人走了,這才挪開步子,露出他擋在身後的軟榻來……剛剛遂兒若是看到了軟榻上人事不知的陶珠,只怕不會這麼爽利的就被尚宛妗給說服了。
韓閬似笑非笑看了尚宛妗一眼:「錦公子?」
尚宛妗有些無奈:「總不好說是韓公子,說別的,陶公子未免又胡思亂想到別處去。」
韓閬並沒有指責尚宛妗的意思,想起話本裡面教導的要多誇讚對方,韓閬一本正經道:「你想得真周到。」
略微思慮一下的事情,也值得這麼誇讚?
「錦王殿下說笑了。」尚宛妗有些尷尬,然後不再說話,默默的坐在了軟榻前盯著陶珠看。
她心裡覺得有些對不起陶珠,這事兒都是她外祖母鬧出來的,對陶珠來說,完全是無妄之災。
韓閬派出去的韓一很快就回來了,他先到房間看了韓閬,見韓閬沒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出什麼事情,然後才回稟道:「藥買回來了,屬下這就去煎。」
錦書看了眼韓一提著的藥包,拿不准暗衛是不是會煎藥這一技能,於是開口道:「我去吧,我動作快。」
尚宛妗也道:「讓錦書去吧,你在這裡守著。」
韓一看了韓閬一眼,見他沒反對,便爽快的把藥包給了錦書。
顧老夫人一直坐在門口,背靠著門框,一開始還哭,後來哭不出來了,就那麼瞪著眼睛發呆。
尚宛妗也是傷心透了,所以並不管她。
過了一會兒錦書便煎好了藥端了過來。她隔著碗用涼水降了溫,這藥湯並不湯,就是味道聞著有些噁心。
韓閬和尚奚舟都皺了皺眉,尚宛妗卻神色不變,道:「先把藥灌下去再說。」
這藥是尚宛妗這個剛學醫沒幾個月的人開的,若是旁人,還不敢就這麼把藥灌給昏迷的人喝了,在場的眾人,除了魂思不在的顧老夫人,都是對尚宛妗頂頂信任的,自然是沒有問題。
等藥灌下去之後,藥效很快就上來了,兩個人明明還昏迷著,卻吐了個昏天暗地。光聽那聲音就替他們覺得難受。
屋子裡彌漫著一股難聞的怪味,韓閬皺著眉頭拉了尚宛妗衣袖:「出去等著,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不必勉強自己。」
尚宛妗想了想,點頭帶著錦書出去了。
沒一會兒,韓閬和尚奚舟也受不了出來了,只有韓一在裡面守著,看著情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4:09
第四十二章
尚宛妗覺得有些疲憊,微微把身子靠在了身後的牆上。
韓閬正要說話,一直沒有發聲的顧老夫人忽然又開口了,她問尚宛妗:「那不孝子真的要死了?」
尚宛妗已經沒有精神跟她生氣了,漠然道:「我尊稱您一聲外祖母,是因為您生了我娘親。那些年你受藥物影響,冷落了我娘,幫著一個姨娘,我不怪你,可虎毒不食子,三舅舅是你的親兒子,他哪點兒對不起你了?」
「真的要死了……」顧老夫人神情變得惶然,喃喃道,「怎麼可能……怎麼會……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著……他……就不會逼著我……我沒有想到……」
她說得斷斷續續的,尚宛妗和尚奚舟都沒有聽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韓閬嗤笑一聲:「難怪有了五石散之後自己一口都不肯吃,原來是想讓顧吟風服用之後,喜歡上這五石散。顧吟風喜歡上了五石散,便不會逼著你戒藥,甚至還會幫你尋藥對吧?」
「顧老夫人,你的算盤打得可真好,難怪能生出顧吟風那麼個愛做生意的兒子!」韓閬道。
尚宛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顧老夫人:「你是想算計三舅舅跟你一起墮落?你明明都快熬過來了,為什麼還要為了這五石散算計三舅舅?」
顧老夫人想也不想就道:「戒藥的事情都是你們一手在安排,你說就要熬過來了,你看我現在是什麼鬼樣子?問過我是不是願意戒藥?我熬得那麼辛苦,三郎心狠,你和舟個兒也不來探望,你們都是一夥的,早就商量好了不給我活路,現在又來怪我?」
「可這是為你好!」尚奚舟忍不住沉聲道。
顧老夫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你不是我,怎麼知道什麼是對我好的!我過去幾年過得並沒有不開心,你們不過是想要一個全心全意為你們利益服務的我罷了!」
她這話就太傷人的心了。
尚奚舟還要跟她理論,尚宛妗拉住了他,對他搖了搖頭,道:「多說無益,不必再費唇舌,一切等三舅舅醒來再說吧!」
尚奚舟素來聽妹妹的話的,當下就點了頭,真的不理會顧老夫人了。
尚宛妗轉頭看到韓閬一直盯著自己,愣了一下,福了福,道:「讓王爺看笑話了。」
韓閬搖了搖頭:「皇宮裡什麼沒有。」
深宮六院,再離譜的事情都是有發生的,比顧老夫人更讓人噁心的,也不是沒有。再說,尚宛妗遇到這種事情,已然不幸,他心裡覺得心疼呢,哪裡還有心思看笑話。
尚宛妗見他說這話,便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心裡微微松了口氣。
也沒站多一會兒,就見韓平安回來了,他身後還拉著一個背著藥箱氣喘吁吁的余萬。余萬一邊喘氣一邊抱怨:「慢點兒慢點兒,我這一把老骨頭,要散架了!」
尚宛妗向前走了幾步,站在臺階上,對著余萬大聲道:「余大夫,這次辛苦你了,實在是,屋裡還有人等著你救命!」
韓平安也停下腳步,轉身對他行了一禮,道:「對不住了,等事情了了,再奉茶給您賠罪。」
在余萬看來,這韓平安臉上不見一點兒笑,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他才不敢跟他計較!於是沒有理會韓平安,而是自個兒抬腳朝尚宛妗的方向走過去,嘴裡道:「我在路上也聽了個大概,說是有人吃多了五石散,口吐白沫昏迷了……現在人怎麼樣了?」
事急從權,這會子大家也顧不得計較請安的事情了。
尚宛妗引著余大夫往裡走,嘴裡道:「一次都沒有醒,我讓人摳了他們的嗓子,然後又開了催吐的藥方,讓人抓藥來煎水灌下去,吐了個昏天暗地,可人還是昏迷著。」
「中間一次都沒有醒?」余萬看到地上坐著的顧老夫人,不由得有些詫異,可見眾人都沒有理會他,便也不深究,抬腳進了屋子。
一進屋就聞到一股子難聞的餿味兒。
尚宛妗搖頭:「沒有醒……那催吐的藥……」
余萬讚賞的看了她一眼:「你做得很對,我雖然沒有見過服食五石散過量的病例,可把它當作毒來看,也合該是你這解決辦法。」
他說著已經看到了軟榻上的陶珠,忙在軟榻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給陶珠把脈,眾人都在他身後站著,目不轉睛的盯著,不敢出聲打擾他。
余萬把完左手又換了右手,眾人看得揪心不已。然後聽到余大夫問道:「另一個病人在哪裡?」
尚宛妗忙指了指里間的朱床:「就在裡面……我之前摸了他們的脈相,他的似乎更加有力道一點,這表示他的情況更好一些嗎?」
「未必,我要看了才知道。」余大夫放下陶珠的手,然後起身往裡走。眾人又跟了進去。看著他如剛才給陶珠把脈那般,給顧吟風把了脈。
等把完脈,余大夫又掰開他的嘴看了看舌頭,掰開他的眼瞼看了看眼珠子。
然後對身後眾人道:「性命沒有危險了,等會兒我寫個藥方,抓了要熬了灌下去,等到今晚半夜,人應該就能醒過來了……那位姑娘可能會遲半個時辰的樣子。」
他這話一出來,眾人都松了口氣。
「不過這一遭也算是傷了身,接下來這段時間,一定要好好補一補元氣。」余大夫說著又有些皺眉,「不過五石散畢竟跟毒藥不一樣,人醒來之後會不會受五石散的影響,我也拿不准,更看不出來,你們把人拘一段時間再放出去吧!」
韓閬點了點頭:「多寫大夫了。」
尚宛妗給余萬準備筆墨紙硯,余萬果然提筆寫了道房子,然後交給韓平安:「放心吧,不會出岔子的!」
尚奚舟臉上終於有了絲笑容:「有餘大夫出手,我們自然是放心的。」
見尚宛妗挺擔心的,余萬就乾脆不回家了,也在陶府守著。
陶牧南回來的時候,陶珠情況已經好了許多,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了些紅潤。於是他被打發去餘家傳話,說自己妹妹感染風寒,正發燒,余大夫今晚不回去,留在陶府了。
尚宛妗等人都沒有去理會顧老夫人,也不知道是沒地兒去,還是沒有意識到這事兒的嚴重性,顧老夫人居然一點逃跑的企圖都沒有。
等到半夜的時候,顧吟風果然醒了。
他怔怔的跟守在床前的尚奚舟對視了半晌,然後驚訝道:「舟哥兒?」
尚奚舟回過神來,臉上露出歡喜的表情來:「三舅舅,您總算是醒了!」
顧吟風的聲音有些微弱,尚奚舟卻是中氣十足的,他這麼一嚷,外間守著的眾人紛紛走了進來。
「怎麼都來了?」顧吟風一說話,嗓子就火辣辣的疼,說出來的聲音就跟被沙刮了一樣,他皺了皺眉,正想問是怎麼回事,然後想起那碗粥來,臉色一變,猛地坐起身來,問道,「她人呢?」
說著就要下床。
尚奚舟擔心他身體,就要去攔他,余大夫在一旁打了個哈欠拉住了尚奚舟:「能下地了,也算是沒什麼大礙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4:21
第四十三章
「外祖母沒走,就在外面!」尚宛妗急忙對顧吟風道,「三舅舅你別擔心!」她知道顧吟風在擔心什麼,顧吟風擔心顧老夫人這是給他下了藥,自己逃跑了。
顧吟風松了口氣,臉色依然難看:「我去問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被生養自己的娘親謀害,饒是顧吟風見過再多的大風大浪,也沉不住氣了!他顧不得身體的不舒服,也顧不得這一屋子的人,現在腦子裡就只有一個想法,問問他那好娘親,為什麼要做倀鬼!
尚宛妗看到她三舅舅這樣,有些不忍,可若是攔著也不對,只好跟著顧吟風一起出去了。
顧吟風走到外間,先看到的不是依舊坐在地上的顧老夫人,而是依舊昏迷不醒的軟榻上躺著的陶珠。
登時兩顆眼珠子都變得血紅血紅的。
顧吟風心裡知道陶珠兄妹二人都是替錦王做事,可他同顧沈氏在這裡住的這麼長時間,陶珠對他們一直是盡心盡力的。每日甚至還抽出時間來陪顧沈氏說話解悶兒。
如今陶珠同他一樣被顧沈氏毒翻了,他心裡先是愧疚,然後就是無比的憤怒。
他是顧沈氏的兒子,這一切他該承受著,可陶珠又不欠他們什麼,憑什麼遭這無妄之災?
顧老夫人本來已經靠著門框睡著了,聽到裡面這麼大動靜,剛醒過來,就跟扭頭朝這邊看的顧吟風視線對上了。
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顧吟風眼珠子血紅,那分明是滿滿的恨意,只有恨意。
顧吟風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若是往常,他就算是躲著顧老夫人,心裡還是極孝順的,別說顧老夫人坐在地上了,就是凳子上的墊子不夠軟,他都會惦記著讓人換新的。
顧吟風的眼神讓顧老夫人害怕,她呐呐道:「你不是都已經醒了麼……」
「陶珠還沒醒呢!」顧吟風難以置信的看著顧沈氏,「您是覺得殺一個人,沒殺死就沒有罪過了?」
「我沒有想要殺你們!」顧沈氏被他看得心頭火氣,尖聲叫道,「我從來都沒有想要你們死,是你們想要我死!」
顧吟風嗓子疼,所以不能像她那般大聲說話,卻也沒有被顧沈氏壓過氣勢,他語氣冰冷,不帶絲毫感情:「不想我們死,那粥裡的毒是怎麼回事?」
尚宛妗等人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他和陶珠是因為五石散昏迷的,所以顧吟風便以為他們是中毒。
顧沈氏急忙辯解:「不是毒藥,虎毒不食子,我怎麼會給你下毒呢!縱然你們想害死我,我也不至於給你下毒。」
她這話說得急切又真誠,顧吟風不由得就被打亂了思路,心裡升起一個念頭……難不成這裡面有誤會,是他誤會了自己的親娘?
正要緩和語氣問個清楚,就聽到尚宛妗在一旁冷冷道:「自然不是毒藥,外祖母在粥裡面下的,是過量的五石散。」
顧吟風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加難看,瞪著顧沈氏半天說不出話來。
「三舅舅……」尚奚舟擔憂出聲。
顧吟風回過神來,卻沒有理會他,而是慘聲問顧沈氏:「你是想要我也上癮,然後不會再攔著你服藥,甚至還幫你尋藥來?」
顧沈氏默不作聲……她就是這麼想的。
顧吟風心裡泛起悲涼來,雖然做子女的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力,可他怎麼就遇到了這麼個自私自利的母親?
他這麼想著,就扭頭去看尚奚舟和尚宛妗,他以為,他們現在的感覺,一定跟他是一樣的。誰知兄妹二人眼裡有憤怒,有怨憤,有對他的心疼,卻沒有難過。
是了,他們跟自己不同,這種被背叛被拋棄的感覺,他們只怕已經習慣了。
顧吟風正要說話,就聽到余大夫道:「別的事情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解決,顧三老爺你剛醒,還是好好將息吧,不然別的不說,嗓子先嚷壞了。」
尚宛妗回頭吩咐錦書:「去弄一碗蜂蜜水來給三舅舅喝。」
錦書答應著去了。
顧吟風看到尚奚舟和尚宛妗眼裡的擔憂,到底忍了忍,不再搭理顧沈氏,而是先坐在一邊順氣。
倒不是全為了尚奚舟和尚宛妗,而是,他是聽著忠孝禮儀長大的,學的是百善孝為先,如今遇到這樣的母親,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也不知道妗姐兒之前被尚知章打的時候心裡都想了些什麼。顧吟風一邊想,心裡一邊琢磨。
自己被母親算計已經如此難過了,妗姐兒沒了娘,把尚知章當至親……遭到那樣的對待應當比他更不好受吧!
可笑他之前還勸舟哥兒不要聽婦人之言搬出侯府去。他自以為南奔北走比兩個小輩圓滑有見識,沒想到到頭來,卻是自己對不住兩個孩子。
正自傷著,就見顧沈氏忽然又癲狂起來:「粥,粥!」
她念叨著,猛的撲向桌子,一手端起一碗殘粥,就瘋狂的舔食起來,臉上露出又痛苦又快樂的神色。
因為接二連三的事情,一直亂糟糟的,大家倒忘了收拾這些粥了!眼前的情況,一看便知道是顧沈氏這是犯了病了。
尚宛妗嚇了一跳,忙叫錦書去阻攔:「那粥是要吃死人的!」
顧沈氏往裡面加了過量的五石散,顧吟風和陶珠能救回來是因為他們年輕,身體又好,換了顧老夫人就不一樣了,這些年,五石散壞了她的腦子的同時,也掏空了她的身體。
「讓她吃!」顧吟風忽然喝道,他表情痛苦,手甚至在顫抖,「她不是說咱們想殺了她麼,粥裡的五石散是她自己下的,就讓她吃死好了!」
錦書僵在半路上站著不動了。
尚奚舟和尚宛妗心情複雜得很。
尚宛妗想著,三舅舅倒比哥哥要果斷得多,當初尚知章做了多少對不起他們的事情,哥哥才下定決心與尚知章橋歸橋,路歸路。
三舅舅比自己要狠得多,尚知章兩輩子都對不起她,她可從來沒有想過要尚知章死的。
倒是陶牧南在一旁開了口:「顧三老爺……」
「陶公子不必勸我。」顧吟風道,「她能狠心,憑什麼我就不能狠心?又不是我叫她去死的!」
其實經過之前幾個月的努力,顧沈氏對五石散的渴望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了,在發病的時候也保持了兩分神智。顧吟風鬼門關走一遭,顧沈氏也並不是絲毫沒有觸動的,對於顧吟風那些話,她心裡也不是沒有一點兒愧疚的。
可就是因為觸動,因為愧疚,她才想趁著發病,多吃些五石散給她的兒子看看,給她的外孫外孫女看看。
可這會子聽了顧吟風的話,顧沈氏忽然有些怕了……她怕顧吟風真的不管自己,由著自己吃死!
憑什麼,憑什麼別人家的老夫人山珍海味含飴弄孫,她就要早早去閻羅殿找那個冤家!這麼想著,顧沈氏居然不吃了,猛的把兩隻碗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眾人沒有想到她會有這反應,都嚇了一跳。
顧吟風皺了皺眉。
顧沈氏以為他是不滿自己又「不死」了,再加上犯病時神智總會受些影響,她立馬就坐在地上,對著顧吟風又是罵,又是捶自己的腿:「你這個不孝子哦,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孝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4:33
第四十四章
顧吟風登時氣得兩眼溜圓,他沒想到自己那個知書達理出身書香世家的娘,會有一天在小輩們和外人們面前做出這等丟臉的潑婦舉動來!
顧沈氏罵著罵著就哭了起來,她覺得自己還挺委屈:「你兩個哥哥都由著我,你這個不孝子偏偏要弄死我,你這麼做,回去怎麼跟你兩個哥哥解釋?」
她這話一出來,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
尚宛妗問道:「大舅舅和二舅舅知道外祖母服食五石散的事情?什麼時候知道的?」
顧沈氏有些不清醒,她自顧自叫駡,並不理會尚宛妗。
尚宛妗扭頭正對上韓閬的視線,韓閬此刻的臉色很是凝重,跟之前學著小話本裝出來的那種冷漠完全不一樣!
尚宛妗便知道這個消息不能任由它就這麼斷了。
於是她不顧危險,走到顧沈氏跟前,站立著俯視她,冷笑道:「大舅舅二舅舅孝而不愚,怎麼可能同意你服食五石散!你為了拿話打壓三舅舅,平白扯上大舅舅和二舅舅,我看你回去怎麼跟他們交代!」
「我跟他們交代什麼!」顧沈氏被尚宛妗擋住了視線,又被她一堆話煩得不行,「四五年前他們就知道了,可曾關過我?」
尚宛妗扭頭去看顧吟風,只見顧吟風已經黑了臉,對著他搖了搖頭。他不是在否認這件事,而是在告訴尚宛妗,這件事他完全不知道。
就在這時,遂兒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她掃視了眾人一眼,走到陶牧南身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陶牧南聽罷抬起頭來,問顧吟風:「老夫人發病時要喝的藥,遂兒已經熬好了端了過來,要喂給老夫人喝嗎?」
「我不喝,我才不喝這個藥!」顧吟風還沒說話,顧沈氏先鬧了起來,她恨恨的看著顧吟風,「你大哥二哥都不曾這麼逼迫過我!」
「原來我是在逼迫你……是啊,我怎麼能這麼不孝,逼著自己的娘戒了那勞什子讓人吃了還想吃的藥!」顧吟風冷笑著看著顧沈氏,「我不攔著你,我手裡是沒有那藥,你手裡應當也沒有了,不過沒關係,那粥裡還有呢!你要吃,便吃吧!」
顧沈氏最怕的就是顧吟風這幅真的什麼都不管了的樣子,當下就有些被唬住。可她心裡是不承認自己是讓這個小兒子給唬住了的,於是給自己找藉口。
自己只要一天繼續吃這個藥,那不孝子就一天不回帶著自己回家,到時候怎麼跟老大和老二告狀,怎麼給這不孝子上家法!
不行,她不能吃那藥了,她要臥薪嚐膽,先順著不孝子的意思,一切等他帶自己回家了再說!
「是我錯了!」顧沈氏認錯認得飛快,從地上爬起來也飛快,從遂兒手裡接過藥喝下去也是飛快,倒讓大家哭笑不得。
顧沈氏道:「是我吃藥吃壞了腦子,風哥兒別跟娘計較了,娘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顧吟風和尚氏兄妹面面相覷。
顧沈氏又是伏低做小,又是道歉,非要顧吟風開口原諒自己,弄得顧吟風完全跟不上她的路子。
不過,就沖著她做的那些路子,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的原諒她!顧吟風正要開口,卻見一直站在旁邊的韓閬對他使了個眼色。
顧吟風是生意人,最會看的就是別人的眼色,他立即就領會了韓閬的意思,韓閬是叫他先答應顧沈氏。
雖然不解,顧吟風卻也知道錦王爺是得罪不得的,於是他只好先按韓閬說的做。
顧吟風對顧沈氏道:「在這陶府待了這麼久,不曾與外人聯繫,也不曾出過門,你告訴我你放在粥裡那些仙藥都從哪裡來的,再發誓以後再不碰這東西了,我就原諒你,帶你回家。」
顧沈氏立即道:「告訴你也無妨,這些藥都是銀鐲子裡面的……如眉有幾個銀鐲子在我這裡,我今兒個早上摸了摸,發現有條縫,擰開裡面裝的都是這仙藥。」
她說著話還有些得意,仿佛發現那些五石散都是因為她聰明機智。
早上的時候她還沒有犯病,並不是十分的想食用這仙藥,可又覺得自己犯病的時候有顧吟風守著,自己並沒有服用仙藥的機會,所以才會想出用那些仙藥把顧吟風變成自己一夥的的爛主意來。
陶珠純粹是誤傷。
眾人都沒有想到顧沈氏的五石散是這麼來的。
「銀鐲子裡面的仙藥還有嗎?」顧吟風問道。
「沒有了沒有了,都放粥裡了。」她說得小心翼翼的,「那現在你原諒娘了嗎?」
「做兒子的怎麼可能記恨娘呢!」顧吟風知道韓閬是有事情要跟他說的,於是故意放柔了聲音對顧沈氏道,「只要娘以後都改了就好……今日折騰了這麼久,眼看著天將明,娘去隔壁屋洗漱了睡一覺吧!」
他說著頓了一下,跟尚宛妗對視了一眼,又道:「讓錦書跟過去伺候你。」
顧沈氏真以為自己過了關,哪裡有不答應的理,立馬忘記了自己做的那些混帳事,歡歡喜喜的去了隔壁。
她覺得自己辛苦了一天,確實是需要休息了。
等人一走,顧吟風便道:「殿下,這裡由妗姐兒守著,咱們去書房議事吧!」
韓閬搖頭:「讓妗姐兒跟著一起去。」
他倒是會找時機,明明上午見面喊的還是尚大小姐,這會子就妗姐兒了。這會子眾人心裡都有事情,又有些困了,所以居然沒有一個人想到糾正他。
韓閬心裡總算有了一絲高興,他道:「我們在陶府待太久也容易出事,等議完事,天怕是大亮了,本王就直接送奚舟和妗姐兒回去了。余大夫就在這裡留幾日吧,韓一也留在這裡,有什麼問題直接找本王。」
余萬難得有機會看服食五石散的病人什麼樣呢,再加上此事與尚宛妗有關,自然不會拒絕,立馬答應了下來。
留下陶牧南和余萬守著陶珠後,韓閬尚宛妗等著便出了門,跟著韓平安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時間也不早了,大家又都是爽快的人,一進了書房,韓閬便直接開口問顧吟風:「你的兩位哥哥平日裡可有什麼不對勁的?」
顧吟風搖了搖頭,聲音有些發虛,那是嗓子受了傷又說多了話疼的:「我在家的時間並不多,大哥和二哥都是書呆子,整日只知道讀書,來往的也是文人墨客,實在是想不出來他們有什麼不妥。」
還是有不妥的,若沒有不妥,怎麼會幾年前就知曉顧沈氏服食五食散卻瞞得滴水不漏的!
顧吟風冷靜下來之後,也想得透這個道理。他知曉韓閬不會善罷甘休,於是問道:「王爺打算要怎麼查?」
尚宛妗和尚奚舟也擔憂的看著韓閬……他們雖然跟這個外家已經形同陌路,可三舅舅對他們還是跟親人一樣的。
從他自己查出來那些事情和顧沈氏話裡透出來的意思看,顧家總不會是無辜的。韓閬是有耐心的人,可他的耐性從來不會浪費在這上面。按照他的性子,當是直接派人去抄了顧家的。
藉口?全天下都知道他韓閬惹不得,抄了顧家,自然有人把抄家的理由給補全。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4:43
第四十五章
他也不怕打草驚蛇,抄家押人之後,什麼證據、線索找不出來?
可現在不行,現在他看上尚宛妗了。
於是韓閬問顧吟風:「聽說你到如今還是孑然一身,尚未娶親?」
「是……」顧吟風有些詫異韓閬居然沒有對顧家用什麼激烈的手段,心裡猜測著韓閬的打算,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那便娶一個吧,這事兒你走之前我給你安排好。」韓閬說著看向尚宛妗……他有些擔心尚宛妗反對,畢竟自己一聲不響就安排了人家三舅舅的婚姻大事。
誰知尚宛妗聽了,面無異色,只拿一雙眼珠子不錯的盯著顧吟風,看著顧吟風點頭應了,居然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
她比自己想像中聰明透徹多了。韓閬心情一下子愉悅起來。
又商量了一些事情,天色已經大亮,好在陶珠雖然多昏迷了些時辰,這會子也已經醒了。
尚宛妗等人商量完事情從書房出來,陶珠已經精神飽滿帶著遂兒給大家準備了一大桌早膳。
尚宛妗仔細打量她,發現除了聲音有些受損,別的都看不出來異樣,不由得松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早膳用的是陶牧南和陶珠兄妹自己都不捨得吃的桃花粳米配著小米熬的粥,陶珠自己做的醬菜和拳頭大的皮薄餡兒大肉包子。肉包子的餡兒用的是蝦肉。
這個季節雖然是蝦鮮蟹肥的時候,錦都城卻不臨海,河蝦又沒多少肉,這東西貴著呢!桃花粳米能放,府裡有也就罷了,怎麼這蝦也隨時備得有?
尚宛妗心裡正詫異著,就感覺三舅舅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壓低了聲音解釋道:「她前些日子鬧騰得厲害,說是要吃海鮮,這裡哪來什麼海鮮!再說喝著藥也不能吃海鮮呢!陶姑娘見她可憐,便想著法子,讓城裡的酒樓把收購的河鮮蝦蟹讓了一分給她,每隔兩三日便去酒樓取一次,拿回來養在缸裡。每頓撈一些做在菜裡,給她吃,陶姑娘從來不捨得自己吃的。」
鮮蝦包子一口下去滿口鮮香,尚宛妗吃在嘴裡卻有些不是滋味來,她那不知好歹的外祖母,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的事情做得可真順手……陶珠只怕是真的傷心了,不然也不會把這些蝦全做了包子給大家吃。
陶珠臉上一直帶著笑招呼大家多吃點,顧沈氏沒有出現在飯桌前她雖沒提,卻也讓遂兒給她留了飯菜放在灶上溫著。
她這樣,尚宛妗反而不好說出口那些勸慰道歉的話……說出來,不但安慰不到人,反而是給人傷口上撒鹽。
一頓飯食不知味,好不容易吃完了早膳,韓閬尚宛妗等人便離開了陶家。因為擔心出事情,韓閬把韓一留在了陶家。
陶牧南雖然沒有怨言,尚宛妗卻注意到,他看向陶珠的時候,滿眼心疼和愧疚。
尚宛妗抿了抿嘴,雖然陶牧南和陶珠是韓閬的屬下,可她們兄妹二人和顧家欠陶家兄妹欠大發了。
回家的馬車上,尚宛妗就有些悶悶不樂的。錦書猶豫了一下,道:「小姐不必憂心,這事兒也不怪在小姐身上。」
「怎麼怪不著我……我就不該救她!」尚宛妗語氣有些發狠。
錦書歎了口氣:「若是不救顧老夫人,小姐如何過得去心裡那一關。」
不救的話,怎麼知道顧沈氏會是這樣一個人呢!
是啊,尚宛妗想著,別說是顧沈氏了,就是許多其他人,自己沒有重生這一遭,怎麼會知道他們其實表裡不一呢!
然後就聽到錦書坐的這邊的車窗在響,錦書掀開車窗簾子,卻見是韓閬騎著馬與馬車同行,扭著頭透過車窗往裡望,誰知對上的卻是錦書的臉,韓閬默默的駐馬等馬車先走。
尚宛妗還在馬車裡面問道:「錦書,是哥哥嗎?」
錦書已經疑惑的放下了車窗簾子,因為這馬車有些隔音,所以錦書的話韓閬聽不大真切:「不是大爺……錦王……」
之後尚宛妗說話的聲音就更加聽不真切了。
韓閬拍著胯下良駒,繞過馬車,來到馬車的另一邊,然後再次敲響了車廂窗戶。
尚宛妗還沒動作呢,錦書突然就越過尚宛妗,掀起車窗簾子,與錦王韓閬對視了個正著。
叱吒風雲的錦王爺莫名的覺得有些牙根癢癢。
錦書被他氣勢所攝,還瑟縮了一下,然後大著膽子問道:「王爺可是有事?」
有事也不是找你呀,你掀什麼車窗簾子!韓閬心裡想著,然後板著臉道:「有幾句話跟妗姐兒說。」
尚宛妗有些無奈,拉了錦書的衣袖一下,錦書這才讓開。韓閬觀察尚宛妗臉色,見她比上馬車的時候好了許多,心裡不由得松了口氣。
尚宛妗在想什麼,韓閬心裡清楚得很,他從小受父皇寵愛,在他剛懂事時,不少向著他的宮女太監因為他的一些舉動莫名其妙的受罰,被趕出宮去,甚至丟了性命,都會讓他產生尚宛妗那種愧疚的情緒。
她能不鑽牛角尖,自然是好的!
韓閬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問道:「我記得奚舟兄的鶴鳴院有幾株桃子樹,你們搬出來的時候,桃子怎麼樣了?」
尚宛妗有些詫異韓閬會提到鶴鳴院的桃子,錦王府什麼好吃的水果沒有,怎麼偏偏惦記上了那幾株桃樹?
於是笑道:「那桃子樹是去年才移栽過來的,不知道是樹不好,還是土壤的問題,前些日子上面的桃子碩果累累,一個個又大又紅,跟畫上的一般,可惜吃著有些苦澀。」
「那就可惜了。」韓閬說可惜,眼裡就真的閃過一絲惋惜。然後他又問道,「你說我在錦王府種一片桃林怎麼樣?」
尚宛妗不明白韓閬怎麼跟自己說起桃樹的事情了,卻還是認真的建議道:「種桃林挺好的,可我聽說,但凡花瓣繁複的桃樹,結的果子都是又小又澀的,但凡結果又大又甜的桃樹,開的花都比較單調。不知王爺想要看花兒還是想要吃桃子?」
韓閬想了想道:「想看花,也想吃桃子,你覺得怎麼樣好?」
尚宛妗便道:「那就穿插著種,或者可以嫁接。」
「行。」韓閬點了點頭,「那聽你的。」
這話一出來,尚宛妗就覺得有些怪異了,錦王府的事情與她有什麼干係,做什麼要聽她的?
她心裡起了疑,正要細思下去,就被韓閬開口打斷了:「你要去跟酈陽聚一聚嗎?自從不再服食五石散,酈陽性子又恢復了以前那樣,你們應當能聊到一起……再說她也挺想感謝你的。」
尚宛妗很是好奇那個名揚天下的酈陽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於是道:「我倒是挺想跟長公主聚一聚,不知道長公主什麼時候有時間?」
「別人叫她長公主也就罷了,你是不能跟著叫長公主的了,叫她酈陽便好。」韓閬存了自己的私心,所以拿話哄她,「酈陽的別莊你已經去過了,除了精緻好看,也沒啥意思,重陽節就要到了,一起過?」
尚宛妗以為韓閬說的是她和酈陽一起過,於是點頭點得特別的爽快。
韓閬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好,到時候派人來接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4:54
第四十六章
他對其他人怎麼樣不知道,對酈陽這個妹妹倒是真的好。尚宛妗心裡閃過這個念頭。
這一回去只怕又是幾天見不著面,韓閬想著就不肯離開這個車窗。於是又問道:「奚舟兄跟你說了沒有?我打算讓他先進五城兵馬司。」
「咦……哥哥倒沒有跟我說這個。」尚宛妗有些詫異,她以為韓閬是想要兵權的,所以會想法子讓哥哥去兵部任職。
似乎看出了尚宛妗的疑惑,韓閬開口解釋道:「邊關的秦元霸是一個很正直的人,再加上朝廷重文輕武,他雖然沒有想法,可下面的將士們不可能沒想法。只要他們的長槍對著的是匈奴,我也沒有必要再往那邊費心。」
五城兵馬司雖然累,卻不用擔心被派去邊關接替秦元霸,尚宛妗心裡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雖然說,尚奚舟作為一名武舉選上來的,不打仗就沒有立功進爵的機會,可他們已經從武威侯府出來了,便不需要那些東西了。
尚宛妗不是沒有看出韓閬對她和哥哥的照拂,琢磨不透的同時,更多的還是感激。尚宛妗道謝:「多謝王爺這般關照哥哥。」
見她識趣,韓閬松了口氣。
五城兵馬司這個衙門其實也不是一個好地方,沒什麼油水不說,什麼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要找過來,若是錦都城出了什麼大事,首先被抓出來問責的也是五城兵馬司的人。韓閬把尚奚舟放到五城兵馬司去,也有自己的私心……他不需要邊關有自己的人,卻需要在錦都城內立一個靶子轉移眾人的注意力。
尚奚舟這差事吃力不討好,以後若是沒有韓閬的提拔,只怕也沒機會往上爬了。聰明如尚宛妗,自然能夠想到這一點的。
韓閬自然是不會虧待尚奚舟的,可這話過早說出來,連他身邊的韓平安都是不盡信的。剛說出來的時候,韓閬還擔心尚宛妗會因此而埋怨他,誰知竟然沒有。
若說以前對尚宛妗是七分的喜歡,現在對尚宛妗就是八分的摯愛了,還有兩分等著尚宛妗的回應。
韓閬覺得,自己若是錯過了這麼好一個女孩子,終此一生,再也不會遇到比她更美好,更適合自己,更讓自己放在心尖上喜歡的女孩子了。
這麼一想,他的心情就有些蕩漾,忘記了小話本上學的裝嚴肅冷酷的事情,咧嘴傻笑起來。
尚宛妗和錦書在馬車裡面面面相覷,不明白韓閬這是犯的什麼病。
好在,也沒傻笑多久,前面尚奚舟覺察到錦王爺似乎在自己妹妹的馬車車窗旁邊聊了許久,便拍著馬找了過來。
當著人家的哥哥,也不好再說什麼話了。韓閬心裡有些遺憾,沒有理尚奚舟,拍馬去追韓平安去了。尚奚舟這會子跟在馬車邊,韓平安距離馬車又甚遠,韓閬覺得到了軍師出謀獻策的時候了。
且不說韓平安聽到韓閬問的問題時的尷尬與崩潰,尚奚舟皺著眉看了看韓閬的背影,問尚宛妗:「元娘,他同你說了什麼?」
尚宛妗笑道:「說的哥哥要去五城兵馬司。」
然後不知想到了什麼,尚宛妗神色變得有些黯然,問道:「哥哥委屈嗎?」
若不是為了她,尚奚舟現在還是武威侯府的嫡長子,過些年,武威侯尚知章沒有別的兒子,他便會繼承尚知章的爵位。
「說什麼傻話?」尚奚舟道,「你哥哥今年才參加完武舉考試,武不如文久矣,就連武狀元說不定都要從城門官做起,我一去就是五城兵馬司,多少人羡慕呢!」
尚宛妗自然知道尚奚舟這話是在安慰她,可尚奚舟的語氣,卻是真的絲毫沒有委屈的,沒有半點兒的不情願。這讓尚宛妗松了一口氣。
尚宛妗想了想,道:「據我觀察,錦王爺是個憐惜手下的,安爺尚有安置之處呢,哥哥以後總會有出息的。」
尚奚舟笑著稱是。
兄妹二人都是在安慰對方……他們心裡都知道,如今他們二人已經跟錦王府綁在了一起,榮辱與共,什麼前程,什麼功名,錦王韓閬縱然再不會虧待下屬,前提是他依然是錦王韓閬!
上一世……尚宛妗咬了咬舌尖,打斷自己的思緒,她重生回來了,上一世發生的事情,這一世不一定會發生,都做不得准了。
尚奚舟一直把人送到了兄妹二人家門口,又厚著臉皮跟進去吃了兩盞茶,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回自己的錦王府。
尚奚舟看著尚宛妗欲言又止,似乎有話要說,可轉念一想兩人都是一夜未眠,於是道:「妗姐兒,你先去洗漱了休息吧,一夜沒睡,你也累壞了。」
尚宛妗沒注意到尚奚舟的異樣,同錦書回了自己的迎霜院,一回到迎霜院,正在指導一個小丫鬟澆花的漱香就連忙迎了上來。
請安之後,漱香一副松了口氣的表情:「可算是回來了,雖然知道小姐跟大爺一起出去的不會出什麼事情,可昨晚大家還是擔憂得不行。」
然後她看到尚宛妗的髮髻還是昨日漱荷綰的那個,不由得詫異:「小姐一夜未睡?」
「有些事情。」尚宛妗點了點頭,然後道,「你錦書姐姐也一夜未睡,你快去打兩盆熱水來,伺候我和你錦書姐姐洗漱。」
漱香忙答應著去了,走之前,她神神秘秘壓低了聲音對尚宛妗道:「漱荷在裡面給小姐的首飾打蠟呢,她有事情跟小姐說,小姐趁著婢子去打熱水,趕緊去聽漱荷說說……她挺討厭的,昨兒個得了消息,愣是不肯給婢子透一丁點兒口風。」
錦書皺了皺眉,忍不住道:「漱荷不說有漱荷的道理,小姐的事情,你打聽做什麼?」
漱香連忙解釋:「並非是小姐的事情,好像是侯府那邊的事情,是武威侯夫人派人來送了信,婢子當時忙著將小姐穿舊了的羅裙整理出來呢,所以才是漱荷得了消息。」
她這麼一說,尚宛妗倒有些好奇起來,於是道:「快去打水,你錦書姐姐就是一板一眼,跟她理論什麼。」
然後拖著錦書往屋子裡走:「多半是武威侯夫人來跟咱們顯擺她的壯舉呢!」
以鐘雪盈的性子,喝了藥斷不會規規矩矩的自己把孩子摔沒了,這麼好的機會,定然會用來陷害顧盼雪或者尚宛儀的。
兩人進了屋,漱荷果然坐在梳粧檯前仔仔細細的給尚宛妗的首飾打蠟。見兩人進來,漱荷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迎上來給尚宛妗斟了杯熱茶:「小姐怎麼這會子才回來!」
錦書把茶盞拿走,不讓尚宛妗喝:「一夜沒睡,這會子喝了茶,等下就睡不著了。」
「有些事情。」尚宛妗沒茶了也就不喝了,問漱荷,「漱香說武威侯府那邊有什麼事情?」
漱荷一聽尚宛妗問,臉色就有些不好了,道:「小姐昨日出門走得早,可曾聽說了城裡的消息?狀元郎親自上柳侍郎家提親,要娶柳三小姐為妻。韓三公子當著眾人的面跟柳侍郎保證,他娶了柳三小姐,今生再不納妾,一心只對柳三小姐好。」
尚宛妗聞言果然皺了皺眉:「柳三小姐失憶的症狀已經好了?柳侍郎答應了韓三公子的求親?」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5:04
第四十七章
漱荷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柳三小姐也才回柳府沒兩天,聽說記憶還是沒有恢復,不過身體已經大好了。韓三公子這樣子說,又是狀元郎,是個小娘子都願意嫁,更別說柳三小姐了。柳三小姐自己願意,柳侍郎豈有不同意的道理?」
尚宛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柳三姐姐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不管韓折塵迎娶她是不是真心,至少,柳姣姣她自己是想嫁的。尚宛妗想起韓折塵之前在柳媞媞和她面前說的會負責人,這應當就是他說的負責了。
漱荷看了尚宛妗一眼,又道:「可是昨日小姐不在,武威侯夫人派雀兒過來說了一件事情,跟這件事有關的。」
「雀兒說了什麼?」尚宛妗問道。
縱然知道這屋子裡不可能有人偷聽,漱荷還是稍稍壓低了聲音:「放榜那日,韓三公子騎著高頭大馬同榜眼探花一起遊完街,他便去了武威侯府,要跟侯爺求娶二小姐。侯爺大概是覺得韓三公子跟錦王殿下走得太近,就拒絕了。二小姐自己也是不願意的,要不是雀兒看到二小姐和韓三公子在花園假山後面爭執,武威侯夫人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他想娶尚宛儀!」尚宛妗是真的被這個消息給驚到了。
漱荷點了點頭:「雀兒說,韓三公子自言很是喜歡尚宛儀,說她在武威侯府受苦了,要娶了她,給她好日子過,從此擺脫武威侯府。」
「還說了什麼?」這些話聽著有些耳熟,尚宛妗咬牙問道。
漱荷想了想,道:「還說他在韓家是能夠當家作主的,等到時候面見皇上,就求一個外派的官職,帶二小姐回他的家鄉。還說他的家鄉有一種格桑花,二小姐一定會喜歡的。」
尚宛妗有些恍惚……這些話太耳熟了,曾經是她數十年後悔、愧疚的根源。上輩子韓駱雙說要娶她的時候,說的也是這些話,她當時聽了,真的就當韓駱雙是良人,要帶著她離開武威侯府那泥淖。誰知三天后卻得來了他的死訊。
「二小姐怎麼說?」尚宛妗聽到錦書問漱荷。
漱荷道:「二小姐還能怎麼說,無外乎是拒絕了他,說自己已經被家裡許給了淩王世子,她不情願也沒有辦法,還要韓三公子趕緊另找歸宿,不然被韓懷瑾知道了自己跟他有牽扯,日子更加難過了。」
錦書心裡想,二小姐和韓三公子在一起倒好,兩個人相互禍害,免得傷害了別人,如今這個局面,最可憐的反而是柳三小姐了。
尚宛妗跟錦書想到一塊兒去了,當下也不打算睡覺了,對漱荷道:「你去叫外面備一輛馬車,然後派人速速去柳府投一個帖子,等洗漱好了換身衣裳,我得去一趟柳府。」
漱荷有些不贊同:「可是小姐一夜沒睡。」
尚宛妗把錦書端走放在一邊的茶水端回來喝了:「不過是一夜沒睡……相交一場,總不能看著柳三姐姐一輩子都被毀了。」
然後對錦書道:「去咱們庫房找幾兩雪蛤和燕窩,咱們總不能空著手去。」
錦書答應著去了……倒不是她不心疼尚宛妗,她也知道,這種時候,再多勸說的話,在尚宛妗這裡都是沒有用的。
漱荷沒有辦法,只好出去通知備車送拜帖。
尚宛妗這次沒有帶錦書一起出門,而是帶了漱荷。她的道理是,兩個人昨晚都沒有休息成,現在自己要去柳府,錦書卻是可以在家裡睡大覺的。
兩個人,總要有一個人在家睡覺。
錦書拗不過她,只得應了,讓澍荷跟著一起去了。
到了柳府,便聽說三小姐和四小姐正在花園裡采菊花,打算插瓶送到柳侍郎的書房去。
尚宛妗和澍荷跟著下人去了花園,就見柳姣姣和柳媞媞一個穿青色,一個穿紫色,站在那裡指使丫鬟拿剪子去剪花。
見尚宛妗來了,柳姣姣沖她點了點頭,有些冷淡,柳媞媞卻是跟她親近了許多的樣子:「你來啦!」
以前大家總是分辨不出柳姣姣和柳媞媞姐妹,現在卻是容易分辨多了。經過這次的事情,柳媞媞瘦了許多,下巴變得尖尖的,腰細得不堪盈握,柳姣姣的額頭上多了一條白色的疤痕,雖然細,卻不會讓人漏看了。
尚宛妗笑道:「你們倒是好興致!」
然後又道:「你們去了鄉下,竟然沒有曬黑,可是用了什麼不外傳的養顏法子?」
柳姣姣不說話。柳媞媞道:「我和……三姐姐本來就皮膚白,不容易曬黑,並沒有什麼養顏法子……你去田莊不也沒有曬黑?」
尚宛妗看著姐妹二人,總覺得有一絲不對勁,她腦子裡忽然閃過一道光,神色不變,似是隨口道:「我家那田莊,到處都是樹,哪裡就會曬黑了!」
柳媞媞道:「莊子口總沒有樹。」
尚宛妗心裡咯噔一跳……她總算是知道哪裡不對勁了。她上次來就覺得柳姣姣不像柳姣姣,柳媞媞不像柳媞媞,當時只以為是一個失憶了,一個嚇傻了。卻原來根本就是一出狸貓換太子!
柳姣姣怎麼敢做出這種事情!
柳姣姣看尚宛妗臉色不對,再回憶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話,立馬知道是自己露餡了。她去過田莊找尚宛妗,柳媞媞可沒有去過!
看著花已經采好了,柳姣姣轉頭對柳媞媞道:「你送到爹爹書房去吧,我陪尚大小姐去那邊的亭子坐一坐。」
柳媞媞答應著帶著自己的丫鬟去了。
柳姣姣轉身就朝亭子走去,尚宛妗帶著漱荷跟了上去,站在柳姣姣的身後,才發現她到底有多瘦,肩胛骨隔著衣服都看出來了……也難怪,她又沒有受什麼傷,她若是柳媞媞,怎麼可能會瘦成這樣!
欺騙了一家人,尤其是失憶的柳媞媞,只怕她心裡受的折磨也不少。
何必呢!尚宛妗心裡歎了口氣。
等到了亭子,柳姣姣就摒退了下人。尚宛妗也讓澍荷跟著下去了。
柳姣姣背對著尚宛妗,聲音很輕,卻很篤定:「你看出來了對不對?」
尚宛妗道:「上次我便已經有了懷疑……你何必這樣?」
柳姣姣轉頭看向尚宛妗:「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看得出來,我柳姣姣這輩子,是人是鬼,你若是看不出來,就再也沒有人看得出來了!那我這一輩子豈不是白來這世間一趟!」
她這樣,尚宛妗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或許是這件事情憋悶得太厲害了,好不容易來了個看穿了自己的尚宛妗,柳姣姣便有些破罐子破摔了,她歎了口氣,低著頭,樣子看起來更加脆弱,更加讓人心疼。
柳姣姣道:「我怕……媞媞是因為我滾下馬車撞了頭的,她是要進宮的人,這個時候失憶了,可怎麼跟宮裡交代!再說,我也不敢讓爹娘知道這件事,只好對他們說失憶了的是柳姣姣……反正只要刻意偽裝,他們就分辨不出來我們。」
「可你這樣對柳四姐姐公平嗎?」尚宛妗皺了皺眉。
柳姣姣道:「不公平又能怎麼辦,我心裡受的煎熬不比她少。能怎麼辦?我用了所有的辦法,她都沒有恢復記憶。」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5:17
第四十八章
「那你也不能讓她與韓折塵成親啊!」尚宛妗把澍荷跟自己說的事情說了,然後道,「韓折塵不是真心,柳四姐姐嫁過去豈不是毀了!」
「怎麼能是毀了呢!」柳姣姣眼裡閃過一絲痛苦和絕望,「韓三哥哥既然決定娶,又說出了那種話,媞媞嫁過去後,他自然會好好待媞媞的,再加上一輩子不納妾,這世上能有幾個男人能做到?他喜歡尚宛儀又怎麼樣,天長地久,媞媞又不是哪點輸給尚宛儀,等兩人有了孩子,總能喚回韓三哥哥的心的。」
「世上哪裡去求這麼好的機會!」柳姣姣道。
尚宛妗抿了抿嘴:「話不是這麼說,你喜歡韓三公子,柳四姐姐未必喜歡。」
「她喜歡的。」柳姣姣打斷了尚宛妗的話,「我瞭解媞媞,她是喜歡韓三哥哥的,不然不會幫我跟韓三哥哥私奔。我再過兩日便要以柳四小姐的名義進宮了,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總不能讓失憶了的媞媞去!」
「欠她的,我這一下子全還給她!」柳姣姣道。
不等柳媞媞送花回來,尚宛妗和澍荷便告別了柳姣姣離開了柳府。
一路上尚宛妗臉色都很不好看,她不知道該氣柳姣姣的不知好歹,還是該心疼柳姣姣。誠如柳姣姣所說,就算韓折塵心裡有一個尚宛儀,那也比進宮好。
澍荷老實巴交慣了,她不如澍香會逗趣,也不如錦書善解人意,所以見尚宛妗這樣,心裡一邊慌張,一邊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連自家小姐跟柳家小姐到底談了些什麼都不知道呢!只好盼著馬車快些回府,到時自有人來勸解尚宛妗。
尚宛妗也沒有讓人勸解的心思,一回府,她便進了內室,讓人打水淨面,吩咐人點了一支安神香,然後自己躺在朱床上補眠。
她看著紗幔飄動,想著自己離開時對柳姣姣說的話,「好自為之」。她其實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柳姣姣做出這麼多糊塗事來,本該讓人罵一聲蠢的,可她馬上就要代替柳媞媞去那紅顏白骨的宮裡了,又讓人罵不出來。
只希望韓折塵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般,好好待柳媞媞,方才不辜負了柳姣姣的一片苦心。
到底是一夜未睡,尚宛妗想著想著,便入了夢。
在夢裡,她也重生了,不過不是重生到榮華客棧,而是重生到了韓駱雙說要娶她那一日。
韓駱雙站在假山處問她:「明日便是放榜的時間了,我若是金榜題名,就來跟你爹提親好不好?」
尚宛妗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不是已經放榜了麼……你中了狀元,已經跟柳侍郎家提親了呀!」
韓駱雙笑道:「你說什麼傻話呢,我怎麼可能去柳侍郎家提親,我心裡裝著誰,你還不知道麼!」
「我怎麼不知道,你心裡裝著尚宛儀。」尚宛妗撇了撇嘴。
韓駱雙又笑了起來:「你都知道我心裡裝著你,幹什麼還說我跟別人提親的胡話?你再這般說,我可要當真了。」
尚宛妗急了:「我是說你心裡裝著尚宛儀,才不是裝著我。」
「你今天這是怎麼了?」韓駱雙皺了皺眉頭,看向尚宛妗的眼神帶了幾分擔憂,「你不就是尚宛儀嗎?」
尚宛妗生了氣:「我怎麼會是尚宛儀呢,我明明是……」
她話還沒說完,韓駱雙不知從哪裡摸出一面銅鏡,遞到她面前來:「你自己看,你可不就是尚宛儀!」
尚宛妗看向銅鏡裡的自己,明明是自己的臉,韓駱雙為什麼會說自己是尚宛儀呢!她再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雖不是粗布衣裳,卻也舊得不成樣子,樣式也老土得很。
難怪他說自己是尚宛儀……原來顧盼雪和尚宛儀再次在榮華客棧迫害自己成功了!
明明自己揭穿了她們的陰謀,為什麼還會這樣!尚宛妗仔細觀察四周,觀察韓駱雙,卻找不出絲毫的破綻來,頓時急出了一身冷汗。
越是急出一身冷汗,尚宛妗的腦子就越糊塗,越是覺得自己確實是身在此間。正驚疑不定間,忽然聽到有人在假山後面喊道:「尚大大,你怎麼在這裡!」
尚宛妗一下子驚醒過來,醒過來後只覺得那喊聲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等翻個身,就忘記夢到了什麼,腦子裡只剩下最後那個聲音和莫名其妙的心悸。
尚宛妗正要開口叫人進來伺候,就聽到外面有人說話,是澍香和錦書的聲音。
澍香道:「……本來二小姐推武威侯夫人摔倒的事情,因為有淩王世子從中斡旋,就這麼糊弄過去了,二小姐也只是受罰關了幾天禁閉。誰知武威侯夫人是個狠的,這會子就把事情給傳出去了,整個錦都城都知道了。」
錦書道:「整個錦都城都知道二小姐害自己嫡母流產?」
澍香道:「消息傳出去沒多久,就又傳出消息來,說夫人並沒有懷孕,是故意陷害二小姐的。」
錦書道:「凡事總得講證據,武威侯夫人有身孕的消息,請了錦都城好多大夫去把脈,都確診了的。二小姐這麼一說,怕是得罪了半個京城的杏林好手。」
「人家可不在乎……人家有淩王世子撐腰呢。」澍香道,「不過,武威侯夫人查出來不能有孩子了,哭著鬧著回了鐘府,武威侯追上去,沒有攔住人,等侯爺換身衣裳趕去鐘府時,武威侯夫人已經進了宮。」
「那這次二小姐怕是沒那麼容易脫了干係了。」錦書道,「宮裡的皇后娘娘是武威侯夫人的手帕交呢!看她們狗咬狗總歸是一件好事情,你先記在心裡,等小姐醒了,你便說給小姐聽,小姐聽了定然十分好心情的。」
尚宛妗在裡面聽了果然心情很好,咳嗽了一聲,喚道:「錦書。」
然後是簾子的響動聲,錦書和澍香走了進來,錦書一臉擔憂:「吵醒小姐了?」等看清尚宛妗臉時,又嚇了一跳:「小姐怎麼出這麼多汗?」
尚宛妗道:「做了個噩夢……你讓人燒些熱水來,我要沐浴。」
澍香答應著飛快的去了。
錦書扶著尚宛妗坐起來,在她身上披了一件衣裳免得著涼:「小姐做了什麼噩夢?」
尚宛妗想了想,道:「忘記了,只記得一個聲音。」
錦書歎了口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小姐自己現在學醫,應當知道這個道理。小姐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思慮太重……做噩夢也就罷了,影響了身體可就不好了。」
「以前操心得多也就罷了。」尚宛妗不甚在意,笑道,「如今還有什麼是我可操心的?無非是一家人的飲食用度罷了。外面有哥哥,家裡有你,我該享清閒了。」
她這話說得錦書忍不住樂了:「正是這個理呢,小姐以後要牢記著遠離那些是非才是。」
尚宛妗應了。
等澍香帶著人抬水進來,尚宛妗沐浴更衣之後,整個人才算是清爽起來。
她一邊由著漱荷給自己梳頭發,一邊問錦書:「哥哥呢?」
錦書道:「大爺來過一次,說是要出門,晚飯就不回來吃了,讓小姐吃完晚飯消消食,不必等他,便睡覺吧。今晚再不睡,作息亂了就不好調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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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5:28
第四十九章
尚宛妗也不問尚奚舟出門去了哪裡,他還沒有上任,又沒有朋友是需要晚上見面的,多半是跟韓閬有關……點了點頭,見外面天色漸晚,便讓人傳膳。
又過了兩日,韓閬那邊就傳來了消息,說顧吟風帶著新婚妻子和顧老夫人離開了錦都城,回顧家去了。
尚奚舟去送行了,尚宛妗給三舅舅做了一對錦書道:「大爺來過一次,說是要出門,晚飯就不回來吃了,讓小姐吃完晚飯消消食,不必等他,便睡覺吧。今晚再不睡,作息亂了就不好調理了。」
尚宛妗也不問尚奚舟出門去了哪裡,他還沒有上任,又沒有朋友是需要晚上見面的,多半是跟韓閬有關……點了點頭,見外面天色漸晚,便讓人傳膳。
又過了兩日,韓閬那邊就傳來了消息,說顧吟風帶著新婚妻子和顧老夫人離開了錦都城,回顧家去了。
尚奚舟去送行了,尚宛妗給三舅舅做了一對錦書道:「大爺來過一次,說是要出門,晚飯就不回來吃了,讓小姐吃完晚飯消消食,不必等他,便睡覺吧。今晚再不睡,作息亂了就不好調理了。」
尚宛妗聞言,對尚奚舟道:「哥哥金榜題名,理應早早去拜謝先生的。既然已經約好了,哥哥還是去先生那邊吧!」
尚奚舟苦了臉,小聲對尚宛妗道:「何曾約好,前些日子先生說是回老家了,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尚宛妗想了想,道:「先生有些年紀了,怕是記性有些不好,他這般說,應當是心裡念著你的,哥哥便去吧,把家裡的菊花糕和酒提上,庫房裡挑幾盒補品,一起帶過去。」
尚奚舟點了點頭,他總不能讓人家一個老者在家裡面空等……只是有些對不住妹妹了。
尚宛妗知道他在想什麼,笑了笑,道:「哥哥又不是天天要去當值,還有沐休呢,到時候你再帶我爬山也成,游湖也成。」
尚奚舟聽她這麼說,心裡好受了點,記下了帶尚宛妗爬山遊湖的事情。
尚宛妗帶著錦書上了錦王府的馬車,韓九放下車簾子,然後吩咐外面那人趕車。她坐下來後,對尚宛妗介紹道:「外面趕車的那人叫韓七,是暗衛裡面看起來最不像暗衛的一個,身手不錯,善於掩藏自己的氣息。」
尚宛妗一聽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暗衛這種東西豈是能夠暴露於人前的?上次韓一出現在大家面前,已經是不得已……尚宛妗琢磨著忍不住脫口而出:「王爺怎麼派了安慰來趕車?」
偌大一個錦王府,應當不至於連一個車夫都沒有吧!
「因為王爺說以後韓七就跟著宛妗小姐了。」韓九心裡對此事其實有些不滿的,面上卻不顯,「王爺那邊查出來一些事情,擔心宛妗小姐的安全,錦書姑娘雖然也會拳腳功夫,卻也比不上經過訓練的。」
在不知不覺間,尚宛妗其實已經很是信任韓閬,韓九說把韓七放在她身邊保護她,她就絲毫沒有想過人是來監視她的。
尚宛妗自己沒有覺察到這個問題,而是皺著眉問道:「我整日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裡,能有什麼事情……王爺他查出什麼事情來了,為什麼會擔心我的安全?」
「這王爺不曾說過。」韓九搖頭。從她的臉上,尚宛妗看不出來她是不想說,還是真的不知道。
說話間馬車就到了城門口……城門口有一輛稍微沒這麼花哨的馬車已經等著了。馬車剛停下來,就聽到馬車外面傳來脆生生的聲音:「我們家殿下請尚大小姐挪步,與殿下同坐一輛馬車。」
尚宛妗聞言便下了車,上了另一輛馬車。
她一下馬車,就看到了騎著玄色大馬的韓閬……韓閬今日倒不像之前那般,穿個衣裳,袖子領口都要用金線描花,系個腰帶,上面都要打釘鑲嵌七八顆寶石。今日的韓閬衣飾甚是簡單,讓他看起來腰間還插著支玉簫,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文弱的書生。這幅打扮,連周身的戾氣都遮掩了不少。
尚宛妗看得微微有些愣神。
上了長公主的馬車之後,尚宛妗心裡還想著,往日錦王爺的名聲和打扮,沒有人會去注意他的長相。如今一看,不得不承認,活了兩輩子,這是她見過的生得最出色的男子了。
等坐下來之後,尚宛妗回過神來,跟長公主請安,然後笑道:「長公主殿下今日看起來倒與傳聞中分毫不差。」
酈陽抿著嘴兒笑了笑,道:「我虛長宛妗妹妹一個月,你叫我一聲酈陽,或者酈陽姐姐吧,以後便不要叫什麼長公主殿下了,顯得生分。」
她看起來比之前瘦了許多,卻不虛弱,兩隻眼睛亮閃閃的,仔細看過去,又如一潭秋水一半,裡面藏了大半個星空,迷人得很。
「酈陽姐姐。」尚宛妗從善如流。
兩人年紀相仿,又有救命之恩這一重關係,都是出色的小娘子,很快就聊到一起去了。聊著聊著,酈陽突然說起韓閬來。
「我那麼多個哥哥,就這個哥哥對我最上心……只是我這個哥哥有些傻乎乎的,別人都害怕他,我卻只擔心他受了欺負。」
尚宛妗聽著腦子裡有些糊塗了,韓閬這樣,別說是普通人了,就是當今皇上,要想治他的罪也得掂量掂量呢!誰能欺負他?
再說,韓閬要是傻乎乎的,那這天下就沒有聰明人了。
似乎看出了尚宛妗的疑惑,酈陽道:「六哥他自然是傻的,前幾日興沖沖的吩咐人在錦王府翻地,大家都以為他要幹嘛呢,等地都翻完了才說要種樹,種桃樹……你說哪有秋天種桃樹的啊,冬天一來,不都得凍死了!」
尚宛妗想起韓閬跟自己說的要在錦王府種一片桃林的話來,卻沒想到他這麼性急。想了想,抬頭見酈陽望著她,似乎在等她開口點評。
尚宛妗便道:「錦王殿下錦衣玉食長大,又不曾栽花種樹,哪裡知道這些。殿下在別的方面運籌帷幄,怎麼可能傻呢!」
酈陽聞言,臉上就帶了笑意:「你與別的小娘子很不一樣,以後咱們要多走動才是。」
尚宛妗點頭應了,心裡卻想著,錦王爺和酈陽長公主這一對兄妹之間的感情在皇室中也算是難得了。錦王爺如何對待酈陽的暫且不說,酈陽嘴裡說著自己哥哥傻,心裡卻是巴不得別人誇她六哥的。尚宛妗剛剛若是順著酈陽的話說錦王爺傻,只怕酈陽對尚宛妗就沒什麼好印象了。
錦都城外面有一座巍峨的高山,叫君眉山,君眉山上面有一個道觀,山頂雲煙霧繞,香火還算鼎盛。
最妙的是君眉山上種了不少楓樹,越往山上走,楓葉就越紅。
重陽節山腳的楓樹還青黃相接,山頂的卻已經完全紅了。
君眉山的臨雨道長是個妙人,他祖上是種花賣的,他自己年輕的時候很不喜歡花花草草,後來家道中落,貧困潦倒,陰差陽錯上了君眉山做道士。因為種的玉翎管格外的好,得了老道士的親睞,最後竟成了這道觀的當家人。
如今君眉山長風觀裡面的菊花,都是臨雨道長親自養的,品種名貴自不必說,品相也是數一數二的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5:40
第五十章
韓閬便是要帶著妹妹和心上人上這君眉山登高,去那長風觀品菊。
馬車在山腳就停了,一行人說說笑笑往上爬……為了方便遊人和香客,山路是用上好的青石砌了,寬而整齊,路上還有休息的涼亭,和賣茶水的婆子。
一口氣爬到了半山腰,韓閬看了眼氣息平穩的尚宛妗,頓了頓,沒好意思說休息。
酈陽忍住笑,然後故意扶了扶額。尚宛妗見狀,開口道:「酈陽姐姐身子剛好,怕是累著了,那邊有亭子,咱們歇一下再走吧!」
酈陽點點頭:「正好吃點東西……我讓禦膳房做了些點心,加了桂花的蜜,甜而不膩,吃著正好。」
於是一行人朝著亭子的方向走去,亭子前面有一棵大樹擋著,等繞過那棵大樹,眾人才發現裡面已經有人在了。
仔細一看,卻是韓折塵和柳媞媞。
兩人是定了親的男女,約著一起出來重陽節登高,也算是符合規矩。
見到來人,柳媞媞沒什麼,韓折塵卻是猛地起身,碰翻了面前的茶水,雪白的衣袖上立馬染了茶漬,柳媞媞拿了錦帕親手幫他擦拭。
韓閬勾了勾唇角,一邊往裡走,一邊對韓折塵道:「原來是三公子在這裡……三公子這麼慌慌張張,莫不是趁著沒人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韓閬每次見到韓折塵,說話都是有些陰陽怪氣的,這次是習慣使然,所以脫口而出……等說完了,才想起這柳三小姐似乎是自己心上人的手帕交,心裡難免有些後悔。
尚宛妗卻沒有注意到這個,她發現韓折塵一直在瞪著自己……莫名其妙,上一世韓折塵雖然說要娶她,可兩人的交集並不多,這一世兩人的交集比上一世還少,他做什麼要這麼仇視自己?
那邊柳媞媞卻是紅了臉低了頭……錦王爺說話不正經,誰敢跟他爭辯?可扭頭看到韓折塵一言不發的盯著尚宛妗看,柳媞媞一陣氣惱,不由得暗恨生,先把尚宛妗給恨上了。
還是酈陽見在場幾個人的情緒都不大對,笑著道:「這裡既然已經有人了,咱們便再往前面走一走吧!」
尚宛妗先應了她:「嗯,咱們去前面吧!」
韓閬見尚宛妗沒有計較,心裡有些高興,頓時腿腳也不覺得累了,立馬帶著眾人往前走。
他也不管身後的人是否能聽見,張口就跟尚宛妗解釋:「你別看韓折塵光風霽月的,其實……總之,我剛剛那麼說,也不是針對你朋友,你朋友算是被韓折塵給連累了。」
尚宛妗正想著已經進宮的柳姣姣呢,聞言抬起頭來,有些詫異:「王爺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韓閬見她沒注意到,自然不會再提醒她。
酈陽在一邊有些詫異:「妗姐兒既然跟柳三小姐交好,剛剛怎麼連聲招呼都沒有打?柳三小姐心裡怕是不舒坦,不如折回去說一說?」
「不必了。」尚宛妗脫口而出。
然後覺得自己態度不是很好,乾笑著解釋道:「她失憶了,不記得我。」
酈陽立馬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然後道:「宮裡有幾個御醫,腦子上的毛病,他們都很擅長,要不要叫到柳府去看看?」
尚宛妗想了想,道:「若是方便的話,就麻煩酈陽姐姐了。」
「這有什麼麻煩的。」酈陽擺擺手。
尚宛妗又道:「還有位柳四小姐,跟剛剛那個柳三小姐長得一模一樣,前幾日進了宮,酈陽姐姐……能不能替我多注意注意她的消息?」
「你什麼時候與柳四小姐這般要好了……我雖不好插手後宮的事情,打聽點消息出來卻是舉手之勞。」酈陽道,「你放心吧。」
尚宛妗點了點頭……她本來覺得柳姣姣是自作自受的,可剛剛看到柳媞媞和韓折塵坐在一起的樣子,心裡便有些為柳姣姣委屈。兩人到底是交情不淺,又有酈陽在跟前,尚宛妗便忍不住開了口。
等到山頂長風觀時,已經過了午時,大家吃了一肚子點心,倒也不怎麼餓。臨雨道長認識韓閬,親自帶了小道童前來迎接。
來長風觀賞菊的人不少,臨雨收拾了一間最好的廂房給韓閬一行人歇腳。
他道:「現在擺在外面的都是普通種,以及去年的菊花,今年有幾盆新花樣,很是難得,怕人多起了是非,特意留著晚些時候再放出來。」
這裡雖然是天子腳下,還不至於有人光明正大的來搶菊花,可來重陽賞菊的人,除了聲名顯赫的文人墨客,還有不少達官顯貴,這些人,沒有一個是長風觀能得罪的。
韓閬笑道:「那你不如先搬到廂房來,讓我們賞過了,再搬出去。」
臨雨道長苦了臉,立馬不知道怎麼答話……要他搬過來他是有些不願意的,萬一他們看中了要帶走,給還是不給?可要他開口拒絕錦王爺,他又是不敢的。
韓閬的表情隨和得很,臨雨道長卻已經急得滿頭大汗。
尚宛妗卻看出來了……韓閬這分明是故意在為難人。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若是換了尚宛儀,可能就要開口為臨雨求情了。尚宛妗冷眼看著,並沒有開口……韓閬雖然是為難人,可搬幾盆菊花,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韓閬幫了她那麼多忙,她若是開口為一個不認識的人求情,豈不成了白眼狼。
「還是說,這花別人看得,本王就看不得?」韓閬現在的表情看起來簡直是一個惡霸!
臨雨祈求的眼神望向尚宛妗,見尚宛妗不為所動,又看向酈陽。韓閬冷哼,喝道:「東張西望什麼!」
臨雨被嚇了一跳,立馬道:「貧道這就帶人把花搬過來!」
然後就跟身後有鬼在追一樣,匆匆帶著小道士下去搬花了……連茶水都沒來得及吩咐人給上。
等人走了,酈陽歎了口氣:「何必呢,大好的日子你累不累呀!」
然後她轉身跟尚宛妗解釋:「這是在給自己找駡名呢,生怕那幫言官找不到新的事由偷偷去給皇上告狀。」
尚宛妗想起韓閬那些駡名來……頓時覺得韓閬也挺可憐的,眼裡不由得帶了絲憐惜。
臨雨磨磨蹭蹭了好久才把花給搬過來,都是精心養在花盆裡面的,統共也就六七盆。知道道觀裡香火鼎盛都是這些花兒帶來的,臨雨也不像年輕時那般不屑此道了。
韓閬目光落在哪盆花上,臨雨就一臉肉疼的跟著往哪盆花看過去,生怕韓閬一開口就要端回錦王府去。
韓閬都表示過自己不會要他這點子破花了,臨雨卻還是不能放心。尚宛妗和酈陽面面相覷,都沒了賞花的好心情。
尚宛妗不好開口說什麼,酈陽不滿道:「既然捨不得,一開始就該瞞著才是,這會子做出這等樣子來給誰看?」
韓閬回頭看了眼妹妹和心上人,前所未有的覺得這臨雨道長礙眼極了。於是指了盆花王,道:「這盆還能看,等會兒帶回錦王府吧!」
這盆花王一花雙色,一半紫色,一半黃色,看起來雖然沒有別的菊花好看,可單這兩種貴氣的顏色,都讓人高看一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5:50
第五十一章
臨雨道長最捨不得的就是這盆花王了,過去的一年裡,他在這盆花王上花的心思最多。韓閬開了口,臨雨道長一半是覺得肉疼,一半是覺得果然如此。
反而放了心。
韓閬威脅他:「道長再不走,本王可要看上別的了!」
臨雨道長這才磨磨唧唧的帶著小道士離去,把房間留給韓閬等人。
經過這麼一鬧,尚宛妗算是明白韓閬那些壞名聲都是怎麼來的了……然後越發覺得韓閬可憐,每次出門都要來這麼一遭方可安心遊玩,別說他本不是惡霸了,就算真的是惡霸,也會覺得心累的。
韓閬自己倒不甚在意,轉頭就跟尚宛妗和酈陽說起那些菊花來。
「就這盆花王,也好意思叫花王!且不說菊花沒有稱王的,就算有,也輪不到這醜不啦嘰的。」韓閬道,「要不是看他落在這盆花上眼神太心疼,我才不開口要呢!」
「那送到我的挽月山莊去。」酈陽笑道,「我那裡有個花匠是極能幹的,道長不是心疼這盆花王麼,明年咱們送他滿城的花王。」
尚宛妗想了想那個場面,就忍不住抿嘴兒笑了起來……今日之後,韓閬搶長風觀花王的事情肯定滿京城傳開了來,這花王珍貴,等到明年重陽節,只怕還有人拿出來說事。可酈陽若是弄出滿城的花王,人手一盆,誰要再提這事,那就真的有些沒眼看了。
酈陽這是在維護韓閬,替他出氣呢!
誰知錦王殿下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弄它做什麼……你花匠那麼厲害,不如借給我去種桃樹!」
他不領情,酈陽就有些生氣:「我怎麼有你這麼不長進的哥哥……你自己破罐子破摔,可別連累別人!」
她說著就拉著尚宛妗坐到了一邊,不理會韓閬。
尚宛妗只當酈陽說的被連累的別人是酈陽自己,韓閬卻是瞬間領會了酈陽的意思,看了一眼將要被他連累的「別人」,第一次服了軟:「行行行,回頭我就讓人送到你的挽月別莊去。」
按照韓閬往日的做法,今兒個怎麼也要到長風觀的菊花展去礙一礙別人的眼的,可今日不只他一個人出來,出來的目的也不是給別人添堵,歇息一番之後,便帶著妹妹和心上人離開了長風觀。
花王自然是拿走了的。
君眉山的山頂,除了長風觀,還有一個登仙台。前朝皇帝迷信長生,跟著方士煉丹也就罷了,還派工匠用漢白玉在這君眉山上修了登仙台。
登仙台雕龍刻鳳,又因為在山頂,空氣中帶著水氣,還真有點羽化登仙的意味。改朝換代之後,這裡便成了一些文人墨客愛來的地方。
韓閬早派了人前來佈置,那些要來登仙台賞景的文人墨客一聽是錦王爺要來,立馬就改了主意,到別的地方去了。
長風觀在山頂已經算冷的了,登仙台沒有人煙,比長風觀還冷,錦書給尚宛妗準備了兔毛的斗篷,給她裹在了身上。
她臉蛋有些紅,斗篷雪白雪白的,映襯得格外嬌俏,再加上出眾的容貌,和酈陽站在一起,韓閬看著,恍然間覺得似是仙子來儀。
他自己生得好,又從小吃透人性,知道皮囊隔人心,皆是虛妄,所以平日裡很少注意別人的容貌。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妹妹和心上人風姿絕色,尤其是尚宛妗,讓他幾乎看愣了神。
他本來想早日跟尚宛妗戳破那層窗戶紙,告訴她自己心悅她的。可想起之前在長風觀酈陽說過的話,韓閬又改變了主意……等自己把問題都解決了再說吧!
五石散的案子已經有了眉目,他素來知道自己的幾個哥哥是不安分的,當今的皇上也是知道的,等他把證據找出來擺在當今聖上面前,再主動求去,或者遠離錦都隱姓埋名,或者做一個邊疆王,總比留在京城跟他們死磕要好。
什麼不甘心,什麼韜光養晦臥薪嚐膽,韓閬覺得自己忽然間有些想透了,有些東西,本來就不該是他該得的。
不提韓閬心底的百般滋味,尚宛妗和酈陽倒是覺得這登仙台是個極好的看景地兒。雲霧繚繞,遠處的紅葉便有些看不真切,卻別有一番霧裡看花的滋味。
酈陽從宮裡不但帶了點心來,還帶了菊花酒和各色水果。左右在外面,大家心情又好,所以就不拘禮數,叫了身邊的丫鬟一起坐下同樂。
錦書跟尚宛妗小聲說了一聲去如廁,等她回來時,尚宛妗便發現錦書的臉色有些不對。便對酈陽道:「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去去就來。」
酈陽點頭應了,轉身拉著自己哥哥說話。
下了登仙台,尚宛妗問道:「怎麼回事?」
錦書道:「婢子遇到了那個老神仙……榮華客棧裡面給小姐玉佩的那個。」
「臉都沒看清,你認得出來?」尚宛妗吃了一驚。
「自然是認不出來的。」錦書遲疑道,「他說有事找小姐幫忙,自報了身份。」
「小姐,他就在前面……要去麼?」錦書覺得自己就這麼把自家小姐帶出來有些不妥,「不如婢子再去問問他想要什麼,若是想要銀子,婢子就看著給他便是了。」
「還是去看看吧……長邪不是說我那玉佩是他師父給我的麼!」尚宛妗想了想,道。
錦書吃了一驚:「長邪上師的師父……那不是星機老人嗎?」
怎麼可能……上次在榮華客棧見到,完全沒有一絲一毫仙風道骨的樣子,倒像是個江湖騙子。
尚宛妗也沒有把話說死,對於長邪,她是不完全信任的。只道:「你先帶我過去……你還會拳腳功夫呢,怕一個老人做甚。」
錦書只好帶著她過去,她之前碰到的那個老人就坐在一棵寒松下面,穿得略有些單薄,頭髮比上次見到,又白了許多。
尚宛妗到的時候,星機老人正用拳頭頂著嘴咳嗽。
尚宛妗快走了兩步,卻在距離老者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目帶關切:「老前輩?」
星機老人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尚宛妗低聲對錦書道:「你那裡有多少銀子?都拿給老前輩。」
然後才皺著眉頭對星機老人道:「老前輩,您這樣是不行的,這些銀子雖然少,先拿著,等下了山置辦兩身暖和的衣裳。我出門坐的別人的馬車,也沒帶什麼禦寒的衣物。」
她身上雖然有披風,可她一個閨閣小娘子的東西,拿給老人家不合適。
錦書聽自家小姐一口一個老前輩,已經信了他是星機老人。她一邊把銀錢塞到星機老人手裡,一邊疑惑:「當今聖上對老前輩還是很尊敬的,之前滿京城的人都盼著老前輩來呢,老前輩怎麼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星機老人擺擺手,沒有要那銀子。沙啞著聲音道:「我不欲牽扯是非,是以不入京城。我那徒弟卻與這京城裡的人有些因果,不得不來,所以我讓他帶了我的死訊前來。」
他這般說,尚宛妗才肯定他真的是長邪的師父。登時更加疑惑:「老前輩是老神仙,以前輩的本事,也不該過成這樣……當初不肯來京城,如今來了,這裡面可是有什麼變故?」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6:02
第五十二章
星機老人抬頭朝尚宛妗看去,他滿面風霜,一雙眼睛卻不似普通老者一般渾濁,而是充滿了睿智,仿佛看透了這天地間的一切。
星機老人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送你那塊玉佩嗎?」
這話讓尚宛妗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為什麼要送?那麼多傳說故事裡面,一個人得到了高人相贈的東西,多半都是說與那個人有緣的。可自己與玉佩有緣這種話,尚宛妗是說不出口的。
好在,星機老人也沒有非要等她回答,見她不說話,就自己開了口:「因為我那蠢徒弟欠下的因果,在你身上。」
尚宛妗吃了一驚:「可那之前,我從未見過長邪上師!相隔十萬八千里,怎麼可能欠下因果?」
錦書心裡只有自家小姐,別人尊敬無比的星機老人,在她眼裡也是個比普通人不普通一點的普通人。聽星機老人這麼說,就有些不高興,道:「老前輩不要壞了我們家小姐的名聲。」
尚宛妗拍了拍錦書的手,安撫她。
星機老人不解釋,也不生氣,就拿那雙眼睛盯著尚宛妗看。
尚宛妗一開始還不明所以,被星機老人盯著看了一會兒,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想到了上輩子……難不成是上輩子欠下的因故?可上輩子她日子過得悽楚,不能出門,又沒有人來找她說話,她根本不知道長邪這個人啊!
「是何因果?」尚宛妗聲音有些乾澀,問道。
星機老人搖了搖頭:「我若知道是何因果,當初就跟長邪講了。」
那就是不知道了。
尚宛妗只好問道:「老前輩說有事找我幫忙……所謂何事?」
「還是為了我那徒弟。」星機老人歎了口氣,「我已經許久不曾見他了。」
這話尚宛妗聽得有些糊塗:「長邪上師就在世子府,老前輩相見徒弟,去世子府便是了,何苦來找小女子幫忙?」
星機老人搖頭:「我能去找,何苦來找你?」
聽他這麼講,尚宛妗便有了猜測,然後笑道:「老前輩多慮了,您若失不想暴露身份,只跟世子府門房說跟長邪上師有一面之緣,如今家裡出了點問題,想找長邪上師幫忙。門房稟報了,長邪上師自然會出來見您。」
星機老人聞言,還是搖頭:「我已經去過世子府,長邪不在世子府。」
「怎麼可能不在,你若早幾個月來,他還在武威侯府,後來就搬去世子府了,我在淩王世子身邊還曾見過他。如今他若是去了別的地方,怕也只有世子府的人知道他去哪裡了。」尚宛妗道。
等話說完,她忽然又想起月前在去田莊的路上遇到長邪的事情,他那個時候形容舉止就有些不對……難道那個時候他就離開了世子府?
星機老人道:「若只是人不見了,還沒什麼……長邪的命星,暗了。」
尚宛妗不學占星術,也不知道命星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卻也知道命星暗了不是什麼好事情。
她腦子裡靈光一閃,問道:「老前輩是老神仙,不能算到長邪上師大概在什麼地方嗎?」
「推演過了……人在世子府。」星機老人道。
「世子府!」錦書脫口而出,「不是說已經不在世子府了嗎?」
星機老人沒有回答錦書的話,而是歎了口氣看向尚宛妗:「徒弟的事情,就拜託尚大小姐了。」
尚宛妗琢磨了一下這個事情,面上帶了凝重之色:「若人真的在世子府,我和哥哥都與淩王世子素無交情,別說是找人了,就是登門都找不到藉口,如何幫得了老前輩?」
「妗姐兒,你在那邊做什麼?」身後傳來酈陽的聲音。
「這事情還是應在小姐身上,煩請你想想辦法,我先走了,日後再見。」星機老人轉身就往山下走。
尚宛妗見狀就知道他是不想對上酈陽了,於是回酈陽道:「遇到一個老人家,穿得挺單薄的,賞他幾個錢。」
然後道:「酈陽姐姐如何過來了?」
「六哥見你許久未歸,讓我來看看。」酈陽是個聰明人,她有些不信那人是來乞討的……若真的貧窮,這會子來這山頂做什麼,又不是深山老林,還能找些吃食!不過尚宛妗不說,她也不追問。
只是看著尚宛妗的神色有些擔憂,問道:「你面色不大好,可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無礙,大約是吹了風。」尚宛妗低頭裹了裹自己的披風……她還在想長邪的事情,長邪不過是一個占星術士,也不見得有多少真本事,若星機老人沒有推演錯的話,那人應當是被困在了世子府。
韓懷瑾為什麼要這麼做?
等到傍晚回到尚家,尚奚舟已經到家許久了。
尚奚舟問尚宛妗今日出去玩得怎麼樣,尚宛妗琢磨了許久,到底把星機老人的事情說了。
然後道:「哥哥,你有沒有認識的人能夠跟世子府搭上線?我受過老前輩的恩惠,如今他求到我面前來了,總不能置之不理。」
「且不提你受過的恩惠,長邪上師與咱們相識許久,既然知道他有難,便不可能當作不知道。」尚奚舟皺了皺眉,然後道,「若說能跟世子府搭上線的,咱們倒是認識一個人。」
「你說錦王爺?」尚宛妗猜了一下。
尚奚舟點了點頭:「他們本就是叔侄,又走得近,請他幫忙是最為合適的。」
「可他們最近似乎鬧翻了,我之前提過一次淩王世子,錦王爺很不高興。」若不是因為這個,尚宛妗今日就會找機會跟韓閬打聽了。
尚奚舟歎了口氣:「若是不找錦王爺,我也不知道該找誰幫忙了。」
兄妹二人都沉默了下來。
尚奚舟見妹妹情緒低落,想了想,道:「現在沒有能跟世子府搭上線的人,過兩日未必就沒有。等我在五城兵馬司上了任,那麼多同僚,總有能夠說上話的人。」
尚宛妗抿了抿嘴:「可是這種事情怎麼好透露給別人知道,老前輩可是已經’死了’的人,如今若是讓人知道他死而復生,那可是欺君之罪!」
尚奚舟道:「自然不會這麼直白的去問人家。」
左右沒有其他的法子,尚宛妗也只好作罷,應了下來。
因為第二天是尚奚舟上任的日子,尚宛妗有些操心,便帶著錦書,親自給他選了明日要穿的衣裳和配飾,這才回了自己房間休息。
等到第二日,尚宛妗早早的醒了來,聽到外面有錦書的聲音,便把人叫了進來問時辰,然後才知道尚奚舟剛出了門。
錦書笑道:「小姐別發愁了,給你說個有趣的事情。」
尚宛妗靠在軟枕上,把錦衾拉上來連下巴一起蓋住,只露著一張小臉在外面,顯然是不想起床了。她就這麼歪著問道:「什麼有趣的事情?」
錦書道:「雀兒一大早來過了,給咱們送了消息來,說是二小姐一大早就被皇后娘娘叫進了宮。」
尚宛妗吃了一驚:「這麼早?這會子早朝的百官還沒下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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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6:12
第五十三章
錦書點頭:「一大早就派了人來接呢……皇后娘娘自然不用起這麼早的,應當是昨晚就已經吩咐好了的。武威侯夫人到底是皇后娘娘的手帕交,打小的交情呢,二小姐害得武威侯夫人丟了孩子,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明著不好欺負一個小娘子,卻有的是發自搓磨二小姐。」
原來是要給自己的朋友討公道!尚宛妗恍然大悟,然後失笑:「皇后娘娘把人叫進宮,最好是別讓皇上給遇見了,不然到時候又是一場鬧子。」
上一世尚宛儀也是差點兒進了宮,當時她剛被嫁給陸展沉做繼室,齊宣帝在花朝節的時候看到了尚宛儀,尚宛儀生得嬌弱如蓮,說話又是細聲細氣的斯文,便入了齊宣帝的眼。齊宣帝都已經接見了尚知章,後來因為迎妃和她宮裡的宮女接連診出喜脈,齊宣帝不好傷了她們的心,這才歇了接尚宛儀進宮的心思。
如今迎妃和她宮女肚子裡的孩子還要等一年多才來呢!
錦書笑著端了杯給尚宛妗潤嗓子,道:「就算有鬧子,那也鬧不到咱們府上來,如今咱們可跟她們沒有一絲半點兒關係了。」
主僕二人說了好一會兒話,尚宛妗才讓錦書伺候自己起身。
錦書一邊擰了熱帕子遞給尚宛妗擦臉,一邊道:「這會子才秋涼,小姐就已經想賴在床上了,等冬天了可怎麼辦?」
「冬天裡有炭啊!」尚宛妗絲毫不擔心。
錦書失笑。
然後就見澍香進來了,她帶了一身秋天白霧的寒氣,錦書便道:「你快站在珠簾外面不要進來,小姐嫌冷呢!」
澍香一隻腳已經跨進來了,整個人愣在那裡有些茫然:「這什麼時節,暑氣才過去沒多少日子呢,怎麼就冷了……小姐別是染了風寒吧?婢子聽說那君眉山山頂很是凍人。」
尚宛妗被逗樂了,捶了錦書手臂兩下:「別聽你錦書姐姐胡說,進來吧,你一臉急色,有什麼事情嗎?」
澍香這才進了內室,她手裡還拿著一枝菊花和一把剪子,之前應當是正在剪花兒插花瓶裡面。
澍香道:「有位韓七,說是要見小姐。」
韓七便是昨日韓九說的被錦王派來跟著尚宛妗保護的那個暗衛。倒不用亦步亦趨的跟著,平日裡尚宛妗在家,他便如家丁一般吃住在尚家,等尚宛妗出門時,他才或明或暗的跟著保護。
因為還有一些交接工作,所以昨日傍晚,韓七並沒有跟著一起來尚家,而是回了一趟錦王府。
應當是來報導的。尚宛妗心裡想。
然後道:「你把人帶到花廳去,問人用了早膳沒有,若是沒用,就從廚房端點吃的過去,若是用過了,就上茶水點心,我收拾好了便過去。」
澍香笑嘻嘻的答應著去了,她不知道韓七以後就跟著尚宛妗了的事情,心裡還在嘀咕,那麼普通的一個人,又沒有說是什麼身份,自家小姐怎麼就讓她這般上心點招待了。
過了會子,尚宛妗聽到澍香來回稟,說給韓七上了一碗雞湯面,便沒有立即過去,而是自己也用了早膳,才慢悠悠的朝花廳走。
等尚宛妗到花廳的時候,韓七已經在喝茶了。
見尚宛妗進來,韓七二話不說就跪下來請安,倒把尚宛妗和錦書嚇一跳……昨日只見了韓七趕車,倒不知道他是這般耿直的一個漢子。
尚宛妗忙把人讓了起來,然後道:「我也不知道你們爺是怎麼吩咐你的,你只管按照你家爺的吩咐做,若是在尚府吃住等各方面有不方便的地方,抑或是是有別的需要,或者跟我說,或者跟大爺說,不要悶在心裡面。」
韓七面色平靜的應了,心情卻是極複雜的。
他們爺怎麼吩咐的?他們爺今早特意把他叫到跟前,就吩咐了一句話:見她如見本王!
尚奚舟聽著她這些話,卻覺得她越說越不像話了。
怒道:「你這都胡說八道些什麼!什麼慧極必傷,我的妹妹自然會一輩子平平安安和和美美,人聰明是好事,哪裡有那些歪門邪道的道理!」
尚宛妗愣了一下,然後失笑:「哥哥擔憂這個做甚,我又不進官場勞心勞力,不過是嘴上說著玩玩罷了!」
「這種話豈是能夠說著玩玩的?」尚奚舟臉色還是很難看,可回過神來又怕自己嚇著妹妹了,歎了口氣,道,「我雖愚笨,卻也知道官場不好混,妹妹給我點出來,後面該怎麼做,我也有了數,豈是這點挫折就能打擊到的?」
「妗姐兒,我還要給你掙一個錦繡前程出來呢!」尚奚舟道,「若是這麼點事情就要妹妹說這種自傷的話來安慰,豈不是白活了這麼多年!」
尚宛妗見尚奚舟是真的不喜歡自己說那些話安慰他,心情有些複雜,是她沒有把握好分寸,因為上輩子的事情,把哥哥看得太軟弱了。這輩子的尚奚舟明明出了什麼事情都想擋在她面前的。
「是我不好,不該說這些。」尚宛妗笑著撒嬌道歉,然後撇開這個話題,說起別的來,「今日韓七來了,他給錦王爺傳了話,說錦王殿下已經去了東北那邊……我猜著應當是顧家真的有問題。」
「有問題你也別管了。」尚奚舟皺了皺眉,「你不過是尚未及笄的小娘子,又不姓顧,當初娘親出事,他們可照拂過你?先前做的那些,就當是替娘親還他們了。」
尚宛妗有些驚訝,她詫異的看向尚奚舟,有些不解……尚奚舟是一個很重親情的人,尚宛妗以為,跟武威侯府那邊鬧翻了之後,顧家便是他們唯一的親人了,再加上三舅舅對他們甚好,尚奚舟對顧家那邊不說掏心掏肺,也當盡心盡力才是。尚宛妗完全沒有想到,尚奚舟會開口叫她別管了。
尚奚舟道:「當初已經說好了,等搬出了武威侯府,你就什麼都不用操心,想做什麼做什麼。顧家人都健在呢,你再替他們勞心勞力,若是因此受了什麼損傷,心疼的人又不是他們!」
他雖然不想斷了母親娘家那邊的親緣,可這一切跟妹妹比起來,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從被尚知章族譜除名那一刻開始,尚奚舟就時刻提醒自己,他們兄妹二人以後要相依為命了,尚宛妗除了他,再沒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了。
尚宛妗對顧家那邊的人,除了三舅舅,別人都無感。所以尚奚舟這麼說,她便點頭應了。
尚奚舟見狀這才滿意。
然後又說起錦王爺離開的事情來。
尚奚舟道:「今日五城兵馬司衙門裡大家對我那等態度,想來我跟他們打聽世子府的事情,也打聽不出來什麼的,就算有人願意開口,也多半是糊弄人的。如今錦王殿下走了,長邪上師的事情倒不能求他了。」
尚宛妗聞言也有些後悔:「是我不好,昨日我便應該當機立斷的。」
「你思慮的那些也不是沒有道理,這事怎麼也怪不到你的頭上。」尚奚舟安慰她,然後道,「若是實在沒有辦法,過幾日休沐,我帶著東西去拜訪淩王世子,到時候進了世子府再見機行事。」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6:25
第五十四章
尚宛妗聽了卻並不願意……長邪被困在了世子府,星機老人可是傳說中老神仙一般的人物,都沒有辦法只得求到她身上來,可見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一點都不簡單的。那世子府雖不至於龍潭虎穴,卻也危機重重。尚宛妗不想哥哥去冒險。
可就這般放著長邪不管了,她也做不到。倒不全是為了長邪,主要是為了還星機老人那塊好玉的人情。
於是尚宛妗只好道:「我想想看還有沒有別的辦法,到時候若是還沒有辦法,哥哥再去拜訪淩王世子吧!」
尚奚舟雖然有真才實學,可他也確實是走的韓閬的路子進的官場,他若拿著東西去拜訪淩王世子,只怕有心人在背後就有得嚼舌根了。
跟哥哥道了晚安之後,尚宛妗就有些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的迎霜院……她不可能把自己的哥哥置於那樣的處境,她不會讓哥哥有機會去世子府的。
第二日一大早,尚宛妗便起床梳洗,她把丫鬟秋葵叫到屋子裡來,吩咐道:「你去武威侯府傳個口信,約武威侯夫人在天音茶樓見面,門房問起來,就說是夫人的手帕交知道她沒了孩子心情不好,約她出來散心。」
尚宛妗難得親自吩咐秋葵做事,秋葵覺得這事兒做妥當了,自己在小姐面前也長了臉了,忙答應著去了。
錦書看著秋葵有些急躁的背影,搖了搖頭:「她性子毛躁,小姐叫她去,萬一搞砸了可怎麼辦?」
「這麼點事情若是搞砸了,就叫人牙子來買個機靈的使喚。」尚宛妗道,「你們都是熟面孔,她去才不會叫人懷疑。」
用了早膳之後,尚宛妗就帶著錦書出了門,韓七詢問是明跟還是暗跟,尚宛妗想著今日是要低調行事的,便叫他暗地裡跟著。
尚宛妗同錦書先去了一趟余大夫的醫館,余萬考問了她幾個常識問題之後,才知道自己給她的那些醫書,尚宛妗這幾日都沒怎麼看。
余萬想著她日子也過得艱難,便沒有說什麼指責的話,只勸她醫書拿起來了,就不要放下。
尚宛妗虛心接受,然後買了一堆日常用來練手的藥材,才跟余萬告辭,出了醫館大門。
余萬的醫館旁邊是一家香料行,尚宛妗和錦書剛從醫館出來,就看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進了隔壁的香料行。
錦書眼尖,當下就小聲對尚宛妗道:「那人似乎是鄭小姐。」
她說的是鄭琬宜,當初劉輕葶死後沒多久,劉家就找不到鄭琬宜的蹤跡了。不然劉家也不會因為顏太后的幾句敲打就這麼放過了尚宛妗。
尚宛妗也覺得那人似乎是鄭琬宜,心裡一動,又拉著錦書退回了醫館,站在門楣後面盯著隔壁香料行門前的空地看。
余萬手裡有病人呢,也不管兩人做什麼鬼,由著她們在那裡站著。
沒多一會兒,就見那個像是鄭琬宜的女子從隔壁香料行走了出來,她身旁還跟著一個看起來甚是斯文的中年男子,兩人站在香料行門前空地上說了幾句話,女子上了馬車走了,男子抬腳朝醫館走來。
看著中年男子朝這邊走來,尚宛妗心裡有如百蟲噬心,一時之間手腳無力,動不了了。
尚宛妗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陸展沉!
錦書見人已經過來了,自家小姐卻跟失了魂一樣,不由有些著急。這屋子裡還有來看病的病人,錦書又不好把自家小姐扛走,只好往尚宛妗面前一站,擋住尚宛妗。
陸展沉一進醫館,視線就落在了尚宛妗主僕二人身上。他上輩子之于尚宛妗有如地獄惡魔,可在陌生人面前卻是禮數周全的。
看出尚宛妗和錦書的異樣,陸展沉猶如未見,一本正經的行了個禮,道:「唐突這位小姐了。」
然後抬腳朝負責抓藥的學徒走去。
陸展沉的聲音就像是厲鬼的喝聲,讓尚宛妗一下子回過神來。尚宛妗抿了抿嘴,什麼都沒說,抬腳就想先出了醫館,誰知腿腳發軟,沒有跨過門檻,一腳朝地上栽去。
錦書眼疾手快,忙把人攔腰抱住,然後扶著人上了馬車。
馬車裡點了薰香,是上次去君眉山,在酈陽馬車上聞到覺得好聞,提了一句,酈陽送給她的。
與別的香不同,這香點燃之後有一股野橘的香味,有提神醒腦的功效。
尚宛妗聞著這薰香,才慢慢恢復了思考能力。
陸展沉對她來說,就是所有噩夢的根源。尚宛妗以為這輩子自己不再是那個可憐的武威侯庶女的身份,就不會再見到他了。因為以為不會再見到,所以在觸不及防之下見到,才會這麼失態。
在馬車裡面坐了好一會兒,尚宛妗才有了知覺……她的手腳冰涼。
錦書見尚宛妗嘴唇發白,擔憂得不行,急聲道:「小姐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左右在醫館門前,咱們下去請余大夫給小姐把把脈好不好?」
「還在醫館門前?」尚宛妗聲音幹啞,「快走,快叫車夫走!」
就好像醫館裡面有什麼吃人的惡鬼一樣!錦書不敢勸她了,只好道:「小姐別急,咱們這就走,這就走啊!」
然後大聲吩咐外面的車夫趕車。車夫問道:「錦書姑娘,咱們這是要去哪裡?」
錦書低頭對尚宛妗道:「小姐,咱們不要去天音茶樓了好不好?咱們回家去!」
尚宛妗搖了搖頭:「我沒事,一會兒就好了……咱們去天音茶樓。」
今日遇到陸展沉是突發道意外,被上輩子的人和事影響也就罷了,總不能再因為那些破事就放著長邪的事情不管。
錦書只好先跟外面的車夫道:「去天音茶樓。」
然後倒了一杯熱茶給尚宛妗喝,見尚宛妗臉上終於有了血色,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尚宛妗素來內心堅韌,今日遇到陸展沉,若不是因為毫無準備,也不會被嚇成這樣。等馬車到天音茶樓門前停下來時,尚宛妗已經恢復如常,從面色上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她剛剛經歷了怎樣的驚懼。
一進茶樓,報了武威侯夫人的名頭,掌櫃的就親自帶著尚宛妗和錦書去了包房……鐘雪盈已經到了,正低聲跟雀兒說些什麼,神色看來並不怎麼好。
見尚宛妗和錦書進來,鐘雪盈臉色稍霽,對著她們點了點頭,又等掌櫃的親自推薦了茶水點心,尚宛妗主僕二人點了,掌櫃的退出去之後,才開口道:「宛妗小姐今日找我來是想我在侯爺面前替你哥哥求情?你知道的,我在侯爺面前向來說不上話。」
她嘴裡這麼說,看表情卻知道,她心裡並不是這麼想的。
她以前在尚知章面前確實是說不上話,可自從被尚宛儀推了一把失去一個孩子之後,尚知章不知是心裡愧疚,還是懼怕她的娘家,對她縱容了許多,她在武威侯府也多了不少話語權。
鐘雪盈早就打聽清楚了,尚奚舟靠著錦王爺的關係進了五城兵馬司,卻混得並不如意。她以為尚宛妗今天找她來是想求她讓侯爺出面打聲招呼……尚知章這個侯爺雖然手裡沒什麼實權,卻不至於連一個小小的五城兵馬司都不給他面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6:35
第五十五章
之所以會故意那麼說,不過是因為心裡記恨當初尚宛妗不肯乾脆俐落的把藥給她罷了。
尚宛妗一眼就看出她心裡在想什麼,也不生氣,笑著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夫人在侯爺面前說不上話,還不如顧姨娘呢,怎麼會拿哥哥的事情來為難夫人呢!」
鐘雪盈聽了這話一噎……她並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想要尚宛妗像自己當初哀求她一樣哀求自己啊!
可這話又無從解釋起。看著尚宛妗那張笑眯眯的臉,鐘雪盈覺得可恨極了。
咬牙切齒道:「既然不是為了這件事情,宛妗小姐今日把我叫出來做什麼?」
「我的丫鬟不是跟武威侯府的門房說了麼……難道侯府的門房沒有替我家丫鬟傳話?」尚宛妗一副詫異的樣子。
丫鬟傳話……丫鬟說了什麼?知道她孩子沒了心情不好,約她出來散心。
鐘雪盈有些惱:「你明明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尚宛妗點頭:「我知道啊……可是你沒有心情不好嗎?」
鐘雪盈愣了一下。然後就聽到尚宛妗繼續道:「尚宛儀就這麼輕易的被放過了,你難道不恨嗎?連皇后娘娘都不能替你報仇呢!」
被尚宛儀害得滑胎的事情雖然是假的,可被她們母女害得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卻是真的,這是不共戴天之仇,是個女人都忍不了。
尚宛妗一提,鐘雪盈果然就怒了:「我有什麼辦法,她有靠山,我總不能親手去殺了她吧!」
因為滑胎這件事,尚知章對顧盼雪母女二人不滿到了極點。可因為韓懷瑾心悅尚宛儀,尚知章能夠冷落懲罰顧姨娘,卻不能動尚宛儀,只知道叫她要胸懷寬廣以德報怨。
她再也不能有孩子了,還指望她以德報怨?
武威侯府眾人皆道鐘雪盈因為失去一個孩子坐穩了侯府夫人的位置,鐘雪盈卻知道自己是虧大發了。
尚宛妗看了鐘雪盈一眼,意味深長道:「男人心,海底針,淩王世子今日心悅尚二小姐,誰能保證明日一定能繼續心悅尚二小姐?武威侯當初對顧姨娘可謂是寵愛有加,如今不也照樣敗在了夫人的石榴裙下?」
尚宛妗對韓懷瑾的瞭解不多,唯一知道韓懷瑾的軟肋就是尚宛儀。她的本意是讓鐘雪盈把她說的話透露給尚宛儀,小娘子嘛,心裡一慌,就會鬧騰起來。
尚宛儀心裡不安了,韓懷瑾自然要安慰尚宛儀。長邪若真的在世子府,韓懷瑾的精力在尚宛儀身上放得越多,在長邪身上就放得越少,到時候她自己能找到辦法聯繫上長邪。
誰知鐘雪盈恨顧盼雪和尚宛儀恨得久了,聽了尚宛妗這句話,立馬有了自己的想法。
尚宛儀因為有淩王世子護著,所以尚知章不會動她,她若是讓人勾走了淩王世子的心,豈不是就能冤仇得報了?
鐘雪盈心知尚宛妗與她不是站在一邊的,兩人只是脆弱的合作關係,因此這個念頭一起,她內心激動,面上卻絲毫沒有顯露出來……她要瞞著尚宛妗。
兩人湊在一起,除了顧盼雪和尚宛儀母女,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尚宛妗見目的達到,便打算結帳回去了。
誰知鐘雪盈卻叫住了她,道:「昨日有個僕人來武威侯府找你,說是主家姓蘇,穿得破破爛爛的,看起來倒不像是大戶人家使喚的下人,倒像是哪裡來的乞丐。」
她跟尚宛妗說這個,是帶了分看好戲的心態的。
尚宛妗皺了皺眉:「主家姓蘇?」然後扭頭問錦書,「咱們可認識什麼姓蘇的人家麼?」
錦書一時之間沒有想起來,道:「或者認識吧!」
尚宛妗轉頭問鐘雪盈:「夫人可知那人去了哪裡?」
鐘雪盈臉上笑意更深:「好巧這人是遇上我了,要是遇上府裡其他人,還不知道說些什麼呢!你知道的,我平日裡最是憐老惜貧,見那乞丐連雙像樣的鞋子都沒有,如今天兒又冷了起來,就賞了二兩銀子。」
尚宛妗見她臉上的笑,神色便冷淡了下來,道:「夫人有善心,錦都城的乞丐們日後有福了。」
鐘雪盈本來是想氣尚宛妗的,結果反而被噎,她冷笑道:「我想著一個乞丐找上你一個小娘子終究不好,便讓人去兵馬司找你哥哥了。怎麼,你哥哥昨晚回去沒有跟你說嗎?」
找上小娘子不好,找到哥哥當值的衙門去就好了?
尚宛妗登時大怒,嗤笑一聲:「夫人是忘記當初求藥的苦處了吧?」
然後帶著錦書轉身就走。
出了門,上了馬車,錦書還很憤憤不平:「婢子看,那武威侯府人根本就是故意的!大爺在五城兵馬司當值已經受盡委屈了,這麼一鬧,別人當面背面,還不知道說大爺多少閒話呢!」
錦書說著就有些後悔:「小姐當初就該由著她被顧盼雪母女給坑害了!」
尚宛妗怒火在心頭,可面前只有錦書一人,便發不出火來了,只道:「等哥哥回來了,先問問再說。」
等到尚奚舟下值回來之後,尚宛妗便把事情跟尚奚舟說了。然後問道:「昨日有人去衙門找哥哥嗎?」
尚奚舟有些詫異:「並沒有人來找我。」
然後又道:「鐘雪盈對你素來沒有什麼好心,會不會是她故意騙你的?」
「大概是吧!」尚宛妗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鐘雪盈就算是想騙她,也不會用這麼沒頭沒腦的事情。再說因為之前藥的事情,鐘雪盈心裡雖然不滿她,卻也不敢明著得罪她的。
接下來的日子裡,尚宛妗一邊讓人關注著那個主家姓蘇的下人,一邊讓人關注著世子府那邊。
轉眼便是秋深冬來,早些日子她還願意出門去會酈陽,如今她只願意抱著小手爐蹲在炭盆子旁邊。
蹲在炭盆子旁邊也不無聊,旁邊蹲了澍香,往炭盆子裡面丟了板栗、紅薯、山芋……都煨得噴香,一個一個扒拉出來剝給尚宛妗吃。炭盆子的邊沿上放了幾個福桔,烤得桔子皮焦黃酥軟,滿室桔香。
世子府那邊她想盡了辦法也沒打聽出什麼消息,她上次跟星機老人說了自家住在哪裡,這麼長時間,星機老人卻從未找上門來。至於那個主家姓蘇穿得像乞丐的僕人,也再無音信。
事後尚宛妗和錦書偷偷猜測過,那人可能是彭州蘇家的人。蘇家跟她們家是鄰居,她小的時候和蘇家的兒子是玩得極好的,聽錦書說,蘇夫人把她當自己的女兒看待,她母親死後那些日子,多是蘇夫人照拂她。
尚宛妗失了憶,對蘇家是半點兒記不起了的。可她離開彭州的時候,蘇夫人送她的那些錦緞,到現在都還沒有用完,在庫房裡面堆著。
蘇家人來錦都了嗎?若是來了,蘇家不說是潑天富貴,卻也是殷實人家,他家的下人怎麼會一副乞丐打扮?若是沒來,千里迢迢派一個下人來錦都找她一個小娘子做什麼?
可那人若不是彭州蘇家的下人,尚宛妗和錦書也實在想不起來還認得哪個蘇家了。
尚宛妗自個兒腦子裡胡亂琢磨著。
她沒了以前待在北方的記憶,在她的記憶裡,她一直是一個怕冷的人。這樣冷的天裡,最舒服的就是守著火盆子暖暖和和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6:46
第五十六章
若是有火盆子,和剝烤栗子的澍香,就算腦子裡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事情,也算不得什麼煩人的大事了。
尚宛妗看著時辰,快到了尚奚舟下值的時候,於是扭頭吩咐錦書帶人去尚奚舟的院子裡把房間裡的火爐升起來。
也不知道是慣例,還是被兵馬司的人整了,眼看著天越來越冷了,尚奚舟反而被分配了巡城的事情,每日都要在寒風裡凍一凍。尚宛妗心疼得很,卻別無他法,只能給尚奚舟多準備幾件厚衣裳……昨兒個她還見尚奚舟的手上生了凍瘡。
錦書剛應了,打算出去,就見尚奚舟滿身寒氣走了進來……說來也怪,錦都城這麼冷,卻連片雪花都不曾下過。
尚奚舟怕把寒氣帶給了尚宛妗,在外面取了斗篷,跺了跺腳,才走了進來。看著一地的栗子殼兒紅薯皮,笑道:「妗姐兒,你這是不打算吃晚膳了?」
尚宛妗這才發覺自己有些飽了。
尚奚舟笑道:「回來的路上遇到一個老丈賣野兔,就買了回來,已經拿給廚房處理去了……你這會子吃飽了,待會兒香辣兔丁可怎麼辦?」
尚宛妗撇了撇嘴:「待會兒……待會兒我就餓了。」
然後起身迎著尚奚舟坐下,拉著尚奚舟的手看了會兒,對澍香道:「你把我今日做的治凍瘡的藥拿來給大爺抹上。」
見澍香去了,才扭頭問尚奚舟:「哥哥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尚奚舟聞言,臉上就帶了喜色:「你猜怎麼著?你及笄禮的全福人,哥哥已經找好了!」
下個月就是臘月,尚宛妗是臘月裡生的。
尚宛妗有些吃驚:「哥哥找的誰?那時節,大家都要準備家裡的年貨和年禮了,還要操心祭祀的事情,再加上……誰願意來做正賓?」
被尚知章族譜除名,大家雖不至於聯合起來排擠兄妹二人,可忙年禮的時候還願意往上湊的卻是沒有。
尚宛妗及笄禮的有司和贊者都已經找好了,都是自告奮勇要來的,柳媞媞想要給尚宛妗做贊者,可酈陽長公主早就開了口,她不敢跟酈陽長公主爭,就轉口說要做有司。
在大家眼裡,柳媞媞是尚宛妗的至交好友柳姣姣,所以她此舉大家都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有尚宛妗心裡有些不得勁。
若說柳媞媞以為自己是柳姣姣,所以想跟她這個好友親近,那她之前對尚宛妗的冷漠算什麼?要親近何至於等到現在!
可她若知道自己不是柳姣姣……這裡面的文章就多了。
左右要等及笄禮的時候人來了才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尚宛妗把事情放在心上之後,便不再琢磨此事。
倒是正賓,需要找全福人,兄妹二人打聽了一個多月了也沒有找到合適的。
「妗姐兒你猜猜看是誰。」尚奚舟心裡高興,就起了逗弄自家妹妹的心思。
尚宛妗才不慣她這毛病,把小手爐放在一邊,拿了個繡玉兔的昭君套攏手,笑道:「哥哥找的人肯定是極好的,既然找到了,我也不必操心了,只等到時候哥哥來幫我辦這個及笄禮。」
她看著尚奚舟笑容微僵,心裡偷樂起來。
然後正色問道:「昨日讓哥哥打聽錦王的消息……如何了?」
韓閬當初離開錦都的時候,說一個半月之後便會回來。可如今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還不見人影。就連韓七,都不知道韓閬那邊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她擔心三舅舅,也擔心韓閬。
她是見識過酈陽和外祖母發病的,五石散這東西有多害人,她心裡清楚得很。若是正常人,還會懾于錦王爺的惡名,不敢輕舉妄動,可若是被五石散控制了心智的人呢?
這麼久還沒有消息,尚宛妗擔心三舅舅和韓閬會吃虧。
尚宛妗擔心的,也是尚奚舟擔心的。尚奚舟心裡想的,比尚宛妗想的還多一點。他擔心自己現在手裡尚無實權,錦王爺若是這個時候出了事,自己帶著妹妹出府單過,不但沒有讓妹妹過上好日子,反而害了妹妹。
他先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又怕妹妹擔心,故作輕鬆道:「錦王什麼樣的人,只有他讓別人吃虧,沒有別人教他吃虧的!三舅舅跟他是站在一邊的,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尚宛妗點了點頭,沉吟了一番,道:「長公主今兒個來信說她這幾日都住在挽月別莊,我明日還是給長公主下個拜帖吧……她是錦王爺妹妹,又當今皇上寵溺,總比咱們知道得多的。」
這就是要去套酈陽長公主話的意思了。
尚奚舟的心情變得有些難以言喻……他總覺得自家妹妹跟長公主殿下相處得也太隨便了些。
可又沒有別的法子!尚奚舟只好道:「你……若是長公主殿下不願意說,你也別強求,我好歹算是錦王爺的人馬,再打聽打聽,總能打聽到的。」
他怕長公主回過神來,被自家妹妹給惹惱了。
「我都醒得的。」尚宛妗乖巧答應,給尚奚舟寬心。
尚奚舟這才松了口氣,準備開口繼續說正賓的事情,誰知還沒開口,尚宛妗先說話了。
「哥哥在外面待了一天,這一身的衣裳又冷又硬,快回去換了吧!等換了衣裳,咱們差不多就可以用膳了。」
「哦。」看來妹妹是真的對正賓是誰不感興趣了,尚奚舟心裡覺得有些失望……他回來的一路上都在想,妹妹知道正賓是誰後會有多高興……他想讓妹妹知道,哪怕離了武威侯府,他也能讓她過得很風光。
尚奚舟在尚宛妗面前向來不會掩飾自己的表情。一步三回頭的就要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自家妹妹噗嗤一樂。
笑著問道:「哥哥給我找的正賓是誰呀?」
尚奚舟整個人頓時精神起來:「也不知今兒個運氣怎麼這麼好,巡城的時候遇到永平伯世子,與穆世子同行的還有位夫人。問起你的笄禮什麼時候辦,到時候想來觀禮。」
尚宛妗想了想,道:「那應當是紅蠟夫人了。」
跟在永平伯世子身邊的,要麼是紅蠟夫人,要麼是洗翠夫人,她跟洗翠夫人都沒怎麼說過話,會問起她笄禮的,也只有紅蠟夫人了。
尚奚舟哦了一聲,繼續道:「我跟她說了時間,然後紅蠟夫人問正賓請的哪位,我說尚在商量中。穆世子夫人便說,她婆母永平伯夫人素來熱心,又喜歡你,想要給你做正賓。」
永平伯夫人出身雖然算不上極好,可在錦都城的夫人太太中很有威望,丈夫對她好,兒子媳婦又孝順,今年更是添了一對雙生孫子和一個孫女,也算得上是全福人了。
尚宛妗因為跟永平伯府的風水衝撞,所以去年賞冰宴之後就再也沒去參加過永平伯夫人舉辦的各種集會。倒沒想到永平伯夫人這個時候居然願意幫她。
永平伯夫人雖然熱心,卻不是喜歡給自己找事的人,許多人想請她做正賓都請不來呢!
尚奚舟道:「妹妹要是覺得永平伯夫人可以的話,明兒個妹妹便從庫房挑些東西去永平伯府拜謁伯夫人吧,免得失了禮數。」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6:58
第五十七章
他又想起自家妹妹怕冷,不愛出門來。
便改口道:「算了,這事兒本該家裡長輩來做,不該讓你親自去……等過幾天我休沐,我親自去拜謁永平伯夫人,請她來給你做正賓。」
尚宛妗失笑:「咱們這樣的情況,理應我親自去請才是。哥哥堂堂男兒,去說這事也不好開口。哥哥放心,明兒個我便帶著拜帖和拜禮去永平伯府。」
尚奚舟見她說得沒有絲毫勉強,這才笑著點了點頭。
尚宛妗心裡一熱:「謝謝哥哥。」
「自家哥哥有什麼好謝的。」尚奚舟裝了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心裡卻是軟得一塌糊塗……他家妹妹真乖巧!
第二天一大早,尚宛妗就派人往挽月山莊送了拜帖,跟酈陽約好後天去別莊見面。然後自個兒帶著禮物上了永平伯府。
自從上次在永平伯府「魘著」了之後,提起永平伯府尚宛妗總覺得有些怪怪的,下意識的就不想去永平伯府。
可這次不去不行,她要請人家來做她的正賓,不親自登門拜訪,未免太沒有誠意,而且顯得人家永平伯夫人上趕著來了。若真是這樣,她在錦都城女眷圈子裡面,也不必混了。
馬車都已經停在了永平伯府門口,尚宛妗心裡依然有些忐忑不安。她怕自己像上次一樣……這回她身邊可沒有一個長邪能夠提醒她了。
於是她下馬車之前對錦書千叮嚀萬囑咐:「等下我若是有什麼不對勁,你就使勁兒掐我人中,千萬別怕我疼,就怕我不疼。」
錦書哭笑不得,她知道尚宛妗在擔心什麼,不由得安慰道:「又不是龍潭虎穴,小姐怕什麼……你今兒個身上帶著老神仙給的玉呢!」
尚宛妗隔著荷包捏了捏裡面的玉,正是星機老人給的那塊,不由得有了些底氣,帶著錦書下了車,朝著永平伯府走去。
走了兩步,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剛剛如臨大敵的樣子有些好笑,忍不住噗嗤一樂。錦書在旁邊看著,覺得小姐這一笑,輕鬆了不少。
永平伯夫人是個講規矩的人,雖然來客只有尚宛妗一個小娘子,她也梳妝之後在會客的花廳裡面見的她。
敘罷閒話,尚宛妗說明來意,永平伯夫人果然笑眯眯的應了……她待尚宛妗的態度,猶如去年尚宛妗剛到錦都城時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這讓尚宛妗心裡感動了一瞬。
永平伯夫人留她在永平伯府用午膳,說話十分親切:「你哥哥在當值,你家裡又沒有別人,回去多無聊,不如在我府上陪我用了午膳再回去。」
她說著瞪了一眼在自己跟前伺候的紅蠟夫人,道:「你不讓你家兩個小丫頭來咱們府上了,今兒個好不容易妗姐兒來了,你可得給我把人留住!」
紅蠟夫人比上次見圓潤了許多,許是因為生了孩子的關係,整個人越發散發著一種柔和的光芒。
她哭笑不得,道:「母親這話好沒有道理,哪裡是媳婦不讓她們過來,實在是四妹進了宮,身不由己哪能想出來就出來的,三妹定了親,被我娘拘在家裡學規矩呢!您知道的,三妹那個人最是調皮,跟泥猴兒一樣。」
「早先母親您還嫌她們兩姐妹煩,心心念念的想著妗妹妹呢!」紅蠟夫人看了尚宛妗一眼,笑道,「妗妹妹你可要留下來用午膳,不然我婆婆可要說我這個做媳婦的不孝了。」
紅蠟夫人在永平伯夫人面前的態度,比上次見面要親和隨意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不敢行錯踏錯半步了。
尚宛妗想,對女人來說,安身立命的果然是孩子。鐘雪盈因為「沒了」一個孩子,讓尚知章逐漸偏向於她,紅蠟夫人因為生了一對雙生兒子,風頭就逐漸壓過了只生了一個女兒的洗翠夫人。
尚宛妗笑道:「伯夫人留我用午膳,是宛妗的福氣呢,宛妗若是拒絕,豈不是成了不知道惜福的人?」
她這話逗得永平伯夫人笑得打跌。
紅蠟夫人笑道:「好口才,好口才,這才是我的好妗妹妹。」
尚宛妗一邊抿著嘴兒笑,一邊心下狐疑……紅蠟夫人對她這般熱情,是對她和柳姣姣柳媞媞二人之間的齷蹉完全不知,還是別有心思?
尚宛妗幾乎已經認定了紅蠟夫人此舉別有心思,誰知直到離開永平伯府,紅蠟夫人對她的態度依然沒有絲毫的不妥。
大約柳媞媞失憶了沒想過找她,柳姣姣自己做了一堆糊塗事不敢找她,再加上紅蠟夫人之前一直在安胎保孕,所以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吧!
尚宛妗心裡想著。
第二天尚宛妗去了挽月山莊,誰知她還沒有開口問酈陽韓閬的行蹤呢,酈陽先問起她來了。
尚宛妗看了看酈陽,心裡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酈陽卻似是隨意的問道:「你也擔心我六哥嗎?」
尚宛妗正心驚韓閬是不是真的在東北出了事情呢,酈陽這麼一問,她一時之間沒想到酈陽的用意,胡亂點了點頭,問道:「我記得去年錦王爺也是年前趕回錦都城,如今眼看著要到年關了,錦王爺怎麼也要趕回來吧?」
「我擔心的就是這個。」酈陽歎了口氣,「他趕不回來,母后怕是不高興,到時候又要傳出一個不孝的名聲了。」
然後她看著尚宛妗笑道:「往年只有我一個人擔心六哥,今年你陪著我一起擔心,我心裡很高興。」
尚宛妗這才覺察到有些不妥……這話要是被外人聽到了,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擔心一個非親男子,像什麼話!
可她看著酈陽臉上的笑,否認的話又說不出來……她不忍心。
朝廷上的事情她雖然看不通透,卻也猜得出來,酈陽心裡盼著她六哥趕緊回來過年,朝堂上下更多人是盼著韓閬回不來了呢!
或者說,韓閬每一次離京,除了酈陽,別的人只怕都盼著韓閬死在外面。
尚宛妗這麼一想,心情越發不好,對酈陽道:「錦王爺運籌帷幄,定然能在年底趕回錦都城的。」
「對呢!」酈陽聽她這麼說,也來了精神,「六哥說不定還趕得及你的笄禮呢!」
這話聽著有些怪異,她要韓閬趕得及她的笄禮做什麼!又無從反駁,只好強調道:「錦王爺一定能趕得及回錦都過年。」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聽說北方有些地方發生了雪災,朝堂裡的朝臣們吵得不可開交。可災情不等人,最後還是三位閣老大臣聯名推舉了一個人押送賑災的銀子前往災區。齊宣帝得以分憂,心情大好。
酈陽的願望卻沒有實現……直到尚宛妗笄禮當日,依然沒有韓閬的消息傳回來。
【卷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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