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霜降 - 《命定成妃 卷五》《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07:40     標題: 霜降 - 《命定成妃 卷五》《全文完》

命定成妃(卷五)》作者:霜降

尚宛妗覺得錦王韓閬就是個呆瓜,明明是大齊朝最受寵的親王,
追求她的方法卻這麼傻,不只放下身段幫她摘果子、烤紅薯,
竟還送她拿來陪葬的玉蟬當及笄禮,把她的婢女氣得半死,
直以為是逐他們兄妹出族的尚家人在咒自家小姐死,
只有她知道這玉蟬和他是一對,更是他「生同衾,死同棺」的告白,
偏偏她被喜歡她庶妹的淩王世子像瘋狗一樣咬著不放,
嘖,這個和她爭得不死不休的庶妹還真找了個大靠山,
為了韓閬的將來好,她只能忍痛退還他一片真心,
畢竟淩王世子在上輩子當上皇帝,她不想韓閬捲入更多麻煩,
哪知韓閬死纏爛打不肯放棄,在得知她「知先機」後,
寧願不要她幫助也要她平平安安,甚至不惜放棄手中權勢,
就在她掙扎猶豫是否接受他心意時卻意外發現,
找她和韓閬麻煩,讓韓閬失了聖心的皇親國戚裡頭,
竟也有一個「知先機」的重生者……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0:15

第一章
  
  當初顏太后親口說要來參加尚宛妗的及笄禮,如今不知道是因為韓閬不在錦都,還是她撮合兩人的念頭已經淡了,顏太后並沒有親臨,只派了宮女太監前來送禮。
  六顆半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南珠閃紅了在場不少人的眼,給尚宛妗攢了不少面子,再加上贊者是尊貴的酈陽長公主,有司是准狀元夫人,尚宛妗雖然離開了武威侯府、被尚家從族譜除名,這成年的大事卻是一點都不含糊。
  武威侯府那邊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倒是長興侯府這些與尚宛妗有過來往的,都派了人來觀禮。
  這三進的宅子有些小,酒席擺不開,及笄禮結束之後,兄妹二人就請了大家去回味樓吃宴席。回味樓那邊是早安排好了的,主子們擺了兩桌,下人們擺了兩桌,菜品豐富,考慮到了每一個人的喜好,更何況還有永平伯夫人和酈陽長公主在,氣氛自然是極好的。
  等從回味樓出來,送大家上了馬車之後,尚奚舟和尚宛妗兄妹二人也上車回府。
  尚宛妗喝了兩杯薄酒,臉頰有些發紅。尚奚舟便同馬車夫一起坐在車轅上,把車廂裡面的座位讓給尚宛妗躺一躺。
  等回到家,尚奚舟正要吩咐錦書伺候小姐小睡一會兒解解酒,就見澍香一臉歡喜的迎了上來,稟報道:「大爺、小姐,今兒個可是有件大喜事!」
  尚奚舟心情好,嘿嘿笑道:「今兒個的大喜事,可不就是你家小姐的及笄禮嗎?」
  「這自然是大喜事!」澍香激動道:「還有一樁別的喜事……彭州那邊來人了!」
  尚宛妗一下子清醒了幾分,把頭從錦書肩膀上抬起來,問道:「是檀莓和檀樂來了?」
  自從被除名,那彭州的祖宅跟她和哥哥就一點關係都沒有了,檀莓和檀樂卻是娘親留給她的人,她們的賣身契都在自己手裡呢!如今搬出來,他們兄妹二人身邊也缺得力的人手,她便給彭州那邊傳了消息,讓玉伯做主,將娘給她在彭州置辦的莊子都賣了,然後帶著檀莓和檀樂進京。
  聽錦書說,澍香以前和檀莓關係最好,見她這般興奮,尚宛妗第一反應就是檀莓和檀樂已經到了錦都。
  「這倒不是。」澍香笑嘻嘻的道:「玉伯怕要開春才帶著檀莓和檀樂來這邊呢,是大爺來了!」
  大爺?尚宛妗扭頭看了眼自家哥哥,有些不明所以。
  錦書卻是想到了,拉了拉尚宛妗衣袖,笑道:「澍香說的應是蘇家的大爺,小姐以前冬天總喜歡跟著一起出去打獵的。」
  尚宛妗聞言想起來,原來是他……她手裡還有一把蘇家大爺送的匕首呢!
  尚奚舟和尚宛妗兄妹二人,一個年幼就跟著尚知章去了西北邊關,一個失了憶,可兩人對蘇家印象卻是極深的,他們的庫房裡面,如今還堆了許多蘇夫人準備的上好布料呢,一些是日常用的,而一些珍稀布料是早就言明以後給尚宛妗做嫁衣的。
  蘇家人對自家妹妹照顧有加,尚奚舟也想見見蘇家的人,於是問道:「人呢?在花廳嗎?」
  澍香忙搖了搖頭,道:「蘇家大爺留下了一個盒子,說是給小姐準備的及笄禮物,他說大爺和小姐今兒個宴請定然要喝酒,他待在這裡反而讓大家操心,所以留下禮物就回去了,說明日再來。」
  尚奚舟和尚宛妗都點了點頭。蘇家人考慮得太周到了些。
  尚宛妗忽然想起上次鐘雪盈說的那個人來,於是問道:「蘇家大爺跟以前相比,有什麽不同?」她倒不是嫌貧愛富,是怕蘇家遇到了什麽難處不好意思跟她說。
  澍香想了想道:「這才一年多的時間,蘇家大爺與以前並沒有多少不同,就是看起來清雋了許多,說是前兩個月去了一趟極北獵熊。」
  獵熊!這個蘇家大爺不簡單,極北的熊可跟普通的熊不一樣,個個皮毛結實,一槍刺下去未必能見血,性情還很暴烈!尚奚舟心裡有些佩服。
  尚宛妗想的卻是,難道蘇家真的有難處了嗎?不然為什麽要大老遠的跑到極北去獵熊?她雖不知道極北的熊有什麽不同,卻也知道,此行一定是極其兇險的。於是中午喝的那幾杯酒徹底醒了,忙問道:「還有什麽不同嗎?」
  澍香想了想,「別的倒沒有了,看著還跟以前一樣精神,穿著打扮也是照舊,說話也跟以前一樣帶了三分笑意。」
  那就是蘇家沒事了?尚宛妗總算安了點心,她雖然不記得蘇家,心裡卻是感念蘇夫人對她的好的。
  尚奚舟在一旁道:「妹妹問澍香能知道多少,左右明兒個蘇家大爺還要上門。」
  「你也叫蘇家大爺……聽說他比哥哥小一年,哥哥可以叫他一聲賢弟的。」尚宛妗笑道。
  錦書在一旁打趣,「小姐還說大爺呢!小姐以前一口一個栩之哥哥,這才一年,不也生分得改口叫蘇家大爺了!」
  尚奚舟最是護著妹妹,聞言立即道:「妗姐兒是小娘子,改口不是生分,是知禮儀。」
  錦書笑道:「是婢子說錯了,大爺您是堂堂男兒,千萬不要跟婢子計較。」
  尚奚舟哪裡不知道錦書是故意在擠兌自己呢,錦書素來老成持重,平日裡最是穩妥,今日會跟他開這玩笑,當是尚宛妗及笄禮順利,她高興過了頭,所以言語才有些隨意,他堂堂男兒,才不為此計較生氣呢!
  這麽一鬧,尚宛妗也沒了困意和酒意。
  尚奚舟最近得了個人叫李廣林,很有些才華見地,見李廣林孤家寡人落魄得很,尚奚舟便把他安排在外院的一個廂房,讓他跟在自己身邊。
  尚宛妗讓哥哥去跟李廣林討論正事,自己帶了丫鬟們將今日大家送來的禮一樣一樣的登記入冊入庫。
  最先看的,便是蘇栩之送來的及笄禮物,那是一個花紋古樸精緻的木雕盒子,盒子用的是上好的紅豆杉木,面對這樣的盒子,就算是做出買櫝還珠的事情來,也是值得原諒的。
  錦書打開了盒子,尚宛妗湊上去一看,竟是一套上好的羊脂玉首飾——蓮花簪、鯉魚釵、步步生蓮的步搖、芙蓉出水的華勝……一看就是同一塊玉打造的。
  這份禮很不簡單,就是不知道這份禮是蘇夫人的意思,還是蘇栩之的意思……尚宛妗心神微凝。
  「小姐?」錦書見尚宛妗盯著那一套玉制首飾發呆,有些詫異,「可是有什麽不妥?」
  尚宛妗搖了搖頭,讓人收了起來,自己親自在帳冊上記錄下來。
  然後是酈陽長公主、永平伯府、長興侯府、柳媞媞等一干人送的東西,都一樣一樣的登記入冊。
  最後桌子上剩下一個巴掌大小的小盒子,也是雕花的木盒子,用的卻是比紅豆杉木還要貴重的紫檀木。這上好的紫檀木有多貴?一兩黃金未必買得來一兩!
  尚宛妗吃了一驚,問道:「這紫檀木盒子是誰送來的?」手筆未免大了點,她需要記下來,下次好給人家還禮。
  錦書盯著那紫檀木盒子看了半天,才看出來那盒子外面雕的是桃子,只是雕工不是很好,像是學徒的手筆。她搖了搖頭:「不記得了。」然後笑道:「這盒子上竟雕了桃子……又不是祝壽。」
  尚宛妗又問一旁幫忙的澍香、澍荷,「你們有印象嗎?」
  澍荷立馬道:「婢子一直關注著呢,大家送的都是大盒子,沒有誰特地送這麽個小盒子來……莫不是跟別的東西一起拿來的?」
  紫檀木的盒子一打開,就見裡面規規矩矩的放著一枚小巧的玉蟬。玉是極品的好玉,比蘇栩之送來的羊脂白玉還要好,溫潤光華,隱隱有玉靈之氣。蟬的雕工很好,一看就是大師手筆,每一筆都恰到好處。
  可是,有誰及笄禮送玉蟬的!滿屋子的主子下人看到都有些嚇傻了!
  錦書怒道:「莫不是武威侯府那邊使壞?小姐,他們這是在咒您呢,咱們不能放過他們!」
  當初百般忍讓,只是為了求一條生路,如今已經不是武威侯府的人了,還怕他們作甚?武威侯府實在是欺人太甚!玉蟬是生人的配飾,更是死人的葬玉,人死了之後含在嘴裡的東西,豈是能夠當成及笄禮物送的?送的人到底是什麽居心!
  錦書這話一出來,滿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義憤填膺起來,有人嚷著要去請大爺來為小姐討回公道,有人嚷著要把自己府外的親戚都叫來給小姐撐腰。
  尚宛妗眉頭微蹙,她不顧錦書的不贊同,伸手就把那玉蟬用手指拈起來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0:29

第二章

  錦書看著自家小姐蔥白的纖纖玉指捏著那精巧細緻的玉蟬,看起來是有些相得益彰……她也不得不承認那玉蟬做得好,然而,那是玉蟬!
  尚宛妗先將大家安撫下來,然後盯著那玉蟬看了半天才道:「這應當不是武威侯府那邊送來的東西,武威侯巴不得離我和哥哥越遠越好,尚二夫人跟我沒有深仇大恨,犯不著整我,尚老夫人是個節儉的,哪裡捨得這麽好的玉?至於武威侯夫人,這會子正跟尚二小姐鬥法呢,也是顧不上咱們的。」
  「不是武威侯府找事兒,那是誰故意要給咱們添堵?」錦書問道。
  尚宛妗搖了搖頭,「未必是給咱們添堵……若是存了給咱們添堵的心,何必花這麽大的手筆,送這般好的玉蟬來?」
  她這話一出來,眾人都語塞。
  最後,尚宛妗道:「這事兒不必跟大爺說,免得也給大爺添堵。玉蟬照舊裝在這紫檀木盒子裡面,我就沒有聽說過送禮不留名的,早晚有人找上門來,到時候咱們自然知道對方是什麽用意了。」
  內宅的事情向來是尚宛妗說一不二,她一開口,大家立即應了。
  而在尚宛妗及笄禮之後,距離除夕只有不到一旬的時間了,她上輩子跟著陸展沉,因為身上肩負著「試毒」的特殊重任,所以家裡的瑣事都被陸展沉交給了文姨娘打理,像是準備年貨、年禮、祭祀這樣的事情,尚宛妗是完全沒有接觸過的。
  這輩子的尚宛妗才過第二個年,同樣沒有接觸過,幸好家裡只有兄妹二人,事情不多,就算出了什麽岔子,哥哥也不會怪她,再加上如今沈嬤嬤一心在她面前鑽營,想要回到以前的地位,在很多事情上都是盡心盡力。
  沈嬤嬤是跟著尚宛妗的娘料理過這些事情的,所以雖然是第一次,尚宛妗還是把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
  或許是因為她紀律嚴明,又或許是因為現在的尚家比武威侯府人口少了許多,尚宛妗冷眼看著今年各種東西的採買、宅子的打掃、吃食的準備、祭禮的準備等,都要比去年在武威侯府要井然有序得多,這讓她心裡非常滿意——原來自己也是能管家的!
  雖然如此,尚宛妗仍有心事壓著,她目前最憂心兩件事情,一是及笄禮的第二日,蘇栩之並沒有如他自己所說那般來府裡相見。
  尚奚舟擔心蘇栩之出了什麽事情,借著巡街到處打聽他的消息,可打聽來打聽去,什麽都沒有打聽到,他甚至拜託了陶牧南幫忙,卻依然沒有消息,蘇栩之就像是憑空出現在錦都城,又憑空消失不見了一般。
  讓尚宛妗憂心的第二件事情,則是眼見著年底了,錦王韓閬還是沒有從東北回來。她沒有韓閬的消息不說,韓七也沒有韓閬的消息,甚至酈陽長公主也沒有韓閬的消息,若不是韓閬身分特殊不可能無聲無息的在外面出事,尚宛妗幾乎以為他吃了什麽大虧回不來了。
  據酈陽長公主說,顏太后已經在宮裡發了大火,說是等韓閬回來,一定要給他娶一門媳婦兒拘著他,免得他不分時候到處亂跑。
  二十三糖瓜黏,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燉羊肉,二十七殺只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大年初一的白日,尚奚舟帶著尚宛妗出門去看廟會。
  尚宛妗沒看過廟會,胸口碎大石的、噴火的、賣糖葫蘆甜糕面人兒的、套圈的、踩高蹺的、舞龍耍獅的……她看花了眼,暫時忘了對蘇栩之和韓閬的擔憂。
  等到入了夜,尚宛妗還有些睡不著,忽地聽到外面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澍香去看了,回來說是有客來了,大爺已經前去迎接。尚宛妗心裡詫異,叫澍香再去看看,等澍香再回來,才知道是數月不見的錦王殿下終於出現了。
  韓閬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人,正月裡天冷,他身著錦帽貂裘,錦繡華服襯著白淨的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嬌養的小公子。明明是星夜兼程趕回的錦都城,整個人看起來卻沒有一丁點的狼狽與憔悴。
  尚宛妗問明哥哥是帶著韓閬去書房了,忙抱了小手爐前往書房,等她到的時候,見韓閬同尚奚舟正端坐著不說話,不由得有些詫異,「你們這是怎麽了?」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韓閬眼睛一亮,然後往自己身旁的椅子一指,笑道:「快,快來坐著等。」
  尚宛妗以為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下意識的在韓閬指的椅子上坐下來,然後才問道:「等什麽?王爺此行可還順利?」
  自然是不大順利的。韓閬心情有些不好,他本來預計在尚宛妗及笄之前一定要趕回來的,誰知道東北那邊拔出蘿蔔帶出泥,五石散的事情竟然跟他的四哥有關,一番鬥智鬥勇,才耽擱了這許久的時間。
  這事兒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再加上許多的證據還未收集齊全,韓閬便不打算這會子說出來,於是對尚宛妗第二個問題避而不答,回答起第一個問題來,「我帶了好茶回來,名字叫雪上香,據說全天下只有一株茶樹可以采這雪上香,一年只能得二兩新茶。丫鬟燒水去了,咱們等著嘗嘗這雪上香的滋味。」
  大晚上的喝茶?尚宛妗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她也有些好奇一年只得二兩新茶的茶葉喝起來是什麽味道。
  尚奚舟問道:「王爺是什麽時候到京城的?」
  「剛到啊!」韓閬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他目光落在燭臺上,看似盯著燭臺出神,實則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尚宛妗。
  幾個月未見,她身量似乎又長了一些,以前只能到他肩膀的,現在約莫到下巴了吧,她手裡抱著一個小手爐,應當是很怕冷……他記得錦王府的庫房裡面有一塊暖玉,倒可以送過來給她平時把玩;身上的衣裳似乎是錦都城今年冬天的新花樣,繡著疏梅落花……
  尚宛妗見韓閬扭著頭對著自己這邊出神,心裡有些彆扭,可他的視線又是落在她身側的燭臺上,倒讓她不好說什麽,於是順著尚奚舟的話問道:「王爺沒有回錦王府,直接過來了?」
  「嗯,有事情跟奚舟兄商量。」
  韓閬眉眼裡含了溫和的笑意,尚宛妗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神情的他,不由得有些發愣,她覺得今晚的錦王有些不大對。
  尚奚舟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異樣氛圍,聽了韓閬的話,驚訝道:「什麽事情這麽著急?這個時辰外面已經宵禁了,城門也關了,王爺是怎麽來的?」
  韓閬見尚宛妗有些不自在了,怕把人嚇跑了,才輕笑一聲扭過頭跟尚奚舟說話,「本王什麽時候進城還要看小小城門官的臉色了?」
  話音剛落,就見韓平安從外面走了進來,面癱著一張臉接過韓閬的話,道:「爺是翻城牆進來的。」
  「王爺還會翻牆?」尚宛妗和尚奚舟都有些吃驚,不是說錦王不會武嗎?
  「王爺不會,屬下會。」
  韓平安話一出來,大家更加愕然,錦王殿下則覺得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失了面子,瞪了韓平安一眼。
  韓平安不說話了,默默的把兩本帳冊模樣的東西放在韓閬面前。
  屋子裡本來就只有兩個人伺候,錦書見狀,立馬把人都帶了出去,自個兒親自在門口守著,而尚奚舟和尚宛妗的目光都落在桌子上,有些凝重。
  韓閬道:「這是從東北得來的帳冊。」
  「什麽帳冊?」尚奚舟問道。
  韓閬冷笑一聲,「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五石散的出入帳冊。」
  這話一出來,尚奚舟和尚宛妗登時起了一身冷汗。
  韓閬去東北是為了查顧家,這帳冊難不成是在顧家找到的?那顧家可是犯了株連九族的大罪了!
  韓閬知道他們在想什麽,立即解釋道:「東西不是直接從顧府找出來的,你們放心,顧府有顧吟風呢!」
  尚宛妗問道:「王爺是為了這帳冊才會回來得這麽晚?」
  「也是也不是。」韓閬道:「這帳冊有些蹊蹺,我在那邊找了兩個擅長做假帳的人研究,都沒有看出其中的端倪,看來看去,都覺得像是普通的販賣米麵的帳冊。」
  尚奚舟便道:「三舅舅走南闖北做生意,他見過的帳冊比秀才念過的書還要多,王爺是否讓三舅舅看過?」
  「自然是看過。」韓閬搖了搖頭,「也看不出錯來。」
  韓閬看了眼尚宛妗,然後道:「這事兒已經不僅關係到酈陽,更是關係到天下安生,我不能拖下去……所以今晚來找你們看看。」他主要是想找尚宛妗看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0:40

第三章

  韓閬素來是自負的人,他以前覺得自己是天下唯一的聰明人,演個戲就把文武百官耍得團團轉,後來看上了尚宛妗,就覺得尚宛妗和他是天下唯二的聰明人。這帳冊他看不出端倪來,尚宛妗或者可以。
  尚奚舟和尚宛妗一人拿了一本帳冊看了起來。
  韓閬光顧著盯尚宛妗去了,見她蹙起了眉頭,心裡便有些得意。自己看上的人果然是最好的,一眼就看出了這帳冊裡面的不對勁。
  又等了好一會兒,尚奚舟放下了手裡的帳冊,尚宛妗才皺著眉頭把帳冊放回了桌子上。
  韓閬問尚宛妗,「可是看出了什麽?」
  尚宛妗本來指望哥哥說兩句,誰知道錦王一開口就問了她,不由得訕笑,道:「我今兒個才知道人家做生意的帳冊原來長這個樣子,比起我平日管家用的那個帳冊,似乎詳盡了許多。」
  韓閬愣了一下。
  尚奚舟解釋道:「妗姐兒以前沒見過帳冊呢!」
  她上輩子是不受待見的庶女,自然沒有人教她這些,後來做了陸展沉的繼室,陸展沉需要她隨時幫他試毒,所以是不讓她管家的。重生回來這一年多,一直忙著自救,更沒有功夫學這些。或許以前在彭州的時候,她娘教過她這些……可惜失憶,一併忘了。
  韓閬聞言,立即道:「原來是第一次看帳冊……一眼便看出它記得詳盡,妗姐兒果然聰慧。」
  尚宛妗覺得臊的同時,更多是心底的狐疑——她就說錦王爺今天很不對勁!
  韓閬扭頭問尚奚舟,「奚舟兄看出什麽來了?」
  尚奚舟搖了搖頭,然後道:「沒有比這更嚴謹的帳冊了,我離開彭州十幾年,對那邊也不怎麽瞭解……東北的米麵生意很好?」
  韓閬有心把尚奚舟培養成左膀右臂,所以尚奚舟拜的那個先生,在秋闈之前,教尚奚舟寫文章,在秋闈之後,便是教他經世致用的東西了,如何看帳自然也是教過的。
  這米麵帳冊的流水,都快比得上錦都城最大的一家綢緞莊的流水了。
  尚奚舟又道:「若是多幾本,找幾個精通這個的多琢磨些日子,總能看出端倪,就這麽兩本,只怕難,即便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也找不出規律來。」
  韓閬聽了這話,眼神一凜,卻沒有辦法,畢竟就這麽兩本帳冊,已經費了他許多的力氣,差點兒就回不來錦都城了。
  半晌,韓閬道:「東西先放在這裡……有一位張娘子,看這個很在行,明日我讓她來你們府上,對外面就說是請來做帳房的。這帳冊……若說還有人能夠找出端倪,約莫也只有她了。」
  尚宛妗聞言好奇,便把心裡對韓閬的詫異放在了一邊,問道:「這位張娘子這麽厲害?」
  韓閬見她感興趣,便介紹道:「她娘是滕州有名的女財神,她爹死得早,家裡又沒有男丁,這位張娘子從小就跟著她娘學做生意。誰知道年方十八遇人不淑,嫁了一個人渣,吃盡了苦頭,連家業都被婆家哄騙了去。她娘出意外沒了,我幫她報了仇,她便跟我來了錦都,幫我打理暗地裡的生意。」
  尚奚舟在一旁皺了皺眉頭,「娶了人家的姑娘還要騙人家的家財,這位張娘子的婆家未免也太不要臉了。」
  韓閬嗤笑,「窮厲害了的人,自然是把黃白之物看得比命還重要了。」
  尚奚舟扭頭看了一眼自家妹妹,自家妹妹已經及笄,再過三四年也要嫁到別人家去了,他可要好好給他妹妹把關,免得像張娘子一樣嫁錯了人,人財兩失。
  尚宛妗抿了抿嘴,不再問張娘子的事情,而是問道:「王爺為何不把帳冊帶回錦王府?留在這裡,豈不是……」
  「自然是有非留在這裡的理由。」韓閬強調了一句,「我進城之後,連王府都沒有回,就直接過來了。」
  尚宛妗臉色一白,眼睛的余光看到哥哥想發問,忙拉了一把尚奚舟的衣袖,正色道:「王爺放心,等張娘子來了,我就說讓她幫我看看庫房的登錄冊子,把人留在迎霜院,定不會讓旁人知曉這帳冊的存在。」
  「如此甚好。」韓閬點了點頭,他就知道尚宛妗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後扭頭看了眼已經燃了三寸長的蠟燭,不得不開口告辭,「我先回去了,韓七先留在你們府上,有什麽事情,讓他來找我。」
  他這話一出來,尚奚舟和尚宛妗立即明白,韓閬是在趕時間,他想讓人以為他進城之後就直接回了錦王府,不曾來過尚家。
  「王爺,我送你出去。」尚奚舟起身。
  韓閬下臺階的時候,掛在腰上的五蝠絡子往旁邊一晃,露出下面一塊小巧精緻的玉來。尚宛妗眼尖,那麽小的一塊玉,她看得清楚分明——是一隻玉蟬。
  尚宛妗猛地拉住了尚奚舟,道:「哥哥,你衣裳穿得單薄,我送王爺出去吧!」
  之前屋子裡有暖爐,尚奚舟還不覺得冷,這會子出了門,就有些寒涼了。
  韓閬自然是更願意尚宛妗送自己的,於是道:「奚舟兄留步,我正好有事情跟妗姐兒說。」
  尚奚舟便點頭讓尚宛妗送客了,左右有丫鬟跟著,這裡到大門口也沒幾步路。
  等出了尚奚舟的院子,尚宛妗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她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王爺腰間那塊玉似乎有些來頭。」
  韓閬點頭,「自然是有來頭的,統共只得了嬰兒巴掌大小的一塊,找玉匠雕了兩隻玉蟬……你怎麽沒掛在身上?」
  尚宛妗聽了這話,額頭青筋直跳。什麽叫她怎麽沒掛在身上?她剛剛看到這個玉蟬的時候,就知道跟自己及笄時得的那塊是一樣的,她第一反應就是那玉蟬是韓閬送自己的,可又想不到他送這玉蟬給自己的目的,本以為開口問了,韓閬會敷衍或者避而不答,誰知道他竟然承認了!
  有的時候跟韓閬打機鋒是沒有用的。尚宛妗頓住了腳,問道:「王爺這是什麽意思?」
  韓閬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她。
  丫鬟手裡提的琉璃燈是新的,亮得很,兩人面對面都能夠看到對方呼出來的白氣。
  「我什麽意思?」韓閬一隻手縮在袖子裡面,捏著裡衣的袖口。他緊張的時候便是這樣,只是面上看起來比尚宛妗要鎮定許多,「你這麽聰明,自然猜得到我是什麽意思。今天時間不對,等正月初八……不,等正月初六,我讓酈陽來請你去報國寺裡上香。」
  尚宛妗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到韓閬飛快道——
  「我不想為難你,所以給你幾天時間考慮,你不要急著答應我,也不要急著拒絕我,咱們到時候再說,好嗎?」
  尚宛妗本來是要拒絕他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韓閬一番話給堵了回去,等她再次準備開口時,韓閬已經帶著韓平安飛快的出了尚家大門,消失在夜色裡。
  
  「小姐……」在旁伺候的錦書驚怒之後,冷靜下來,道,「婢子看,錦王殿下似乎不是開玩笑,這下該如何是好?要不……讓大爺拿主意?」
  尚宛妗臉色不是很好,「哥哥必然不會答應的。」
  「那咱們跟錦王殿下好好說,殿下說不想為難您,咱們好好跟他說,他必然不會糾纏下去的。」錦書道。
  「他不為難我?」尚宛妗終於忍不住,滿臉怒氣的嗤笑一聲,埋怨道:「他這還叫不為難我?他若不說後面那話,我剛剛就已經把人給拒絕掉了。給我幾天時間考慮?說得好聽,不過是想讓我拿幾天時間考慮能不能承受拒絕他的後果罷了!他怎麽這麽霸道!」
  「錦王殿下怎麽能……」錦書的話戛然而止,「大爺……」
  尚宛妗轉身,就看到尚奚舟披了件兔毛斗篷、臉色鐵青的站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
  尚奚舟看著自家妹妹氣得胸口起伏甚大,知道她是不高興的,哪裡還捨得責備自家妹妹,開口就道:「我去跟錦王殿下說。」說完這句,又忍不住罵了一聲,「他也好意思!你才十五歲,他也好意思開這個口,要不要臉!」
  尚宛妗本來很生氣的,結果哥哥這句話一出來,她整個人就懵了一下,胸口的不快一下子煙消雲散,若不是臉繃得緊,幾乎都要笑出來了。其實自己也不是十五歲啊,她多活了一輩子,單從年齡上來說的話,韓閬是吃了虧的。
  至於尚奚舟,他明白韓閬不是他們能夠招惹的人,更何況韓閬那邊一堆爛攤子,妹妹若是嫁給了他,明顯是要操心受累的,他才不願意讓自己妹妹後半輩子過得提心吊膽,他要親自去幫尚宛妗拒絕了韓閬。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0:51

第四章

  尚宛妗也沒怎麽細思就答應了下來,她怕稍微遲疑一下,自家哥哥就氣成紅臉關公了。
  回了迎霜院之後,尚宛妗才發覺自己心跳得很快,跟上輩子那韓駱雙說要娶她的時候不一樣,她當時一心想著只要嫁給他就可以逃離牢籠一般的生活,心一樣跳得很快,卻一點兒都不慌張,可自己現在回了閨房,都一口氣喝了兩杯冷茶,依然心慌得厲害。
  錦書怕她壞了肚子,忙把冷茶給提走了,讓小丫鬟去廚房提壺熱水來。
  尚宛妗不理錦書搶了自己的茶盞,轉身就去了梳粧檯,把那個紫檀木的小盒子找了出來。
  這盒子上面的桃子,大概是韓閬自己雕的了……不過,為什麽要雕桃子呢?又不是什麽幾十大壽!
  想到之前韓閬跟自己「商量」要在錦王府種桃林的事情,尚宛妗腦子裡靈光一閃,然後臉一黑——她想起來了!之前有一次在鶴鳴院遇到韓閬,自己惡趣味發作,送了他一個沒熟的桃子,難不成他在那個時候就看上了自己?
  尚宛妗搖了搖頭,覺得不像。腦子裡面一團亂麻的她打開了紫檀木小盒子,指尖落在玉蟬上,只覺溫潤極了。
  她好奇韓閬為什麽會看上自己、煩惱該如何拒絕韓閬,卻絲毫沒有懷疑韓閬的真心。他那樣驕傲的一個男人,不屑利用一個小娘子的感情,何況她尚宛妗也沒有地方需要韓閬費這麽大心思來利用。
  再說了,那玉蟬……明顯是一對,韓閬身上佩戴的那個玉蟬的繩子,看起來有些老舊,應當是隨身佩戴很長時間了,他送這玉蟬,分明是「生同衾,死同棺」的意思。
  尚宛妗抿了抿嘴,轉頭看到身後的錦書,便把紫檀木盒子蓋上,遞給了她,道:「你讓人給哥哥送過去,讓他拒絕錦王殿下的時候,把人家的東西還回去。」
  錦書接了過來,遲疑著問道:「小姐要拒絕錦王殿下是因為小姐不喜歡錦王殿下,還是因為嫌棄錦王府一堆麻煩事?」
  尚宛妗失笑,「你當你家小姐是誰?還有資格嫌棄人家呢!」
  聽她說這話,錦書就不高興了,當即道:「小姐說得不對,也就是小姐及笄在年關前,等這正月十五一過,且等著吧,咱們府上的門檻,鐵定被媒婆給踏破了。小姐生得好看又有本事,憑什麽不能嫌棄錦王殿下了!」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這錦都城的小娘子,不願意嫁給錦王殿下的,估計能從錦王府排隊排到君眉山呢!」
  尚宛妗愕然的看著錦書,完全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錦書說得起勁,又補充了一句,「他都二十多歲了呢,小姐您才十五歲!」
  尚宛妗被她說得哭笑不得,只好道:「你這話跟我說說也就罷了,讓人家知道了,還不笑掉大牙!他是人中龍鳳,只是不適合我罷了,等哥哥跟他說妥了,這事兒,以後就不要再提了……至於喜不喜歡、配不配得上這些,哪裡是你一個還沒有配人的姑娘好說的?」
  錦書收好了紫檀木盒子,才道:「小姐不想提,婢子便不提了。不過咱們府上就只有小姐和大爺,再沒有別個能操心小姐大事的人了,大爺是男子,再心疼小姐,也沒法面面俱到,要選一個什麽樣的姑爺,小姐自己平日裡也要多琢磨琢磨才成。」
  尚宛妗見她越說越沒邊兒了,忍不住用手掐她胳膊內側的嫩肉,「你再跟我說這些話,我便讓哥哥換個人來伺候我。」
  錦書見尚宛妗是真的惱了,忙收住了話題不再說這事兒,倒了杯溫水,加了安神的糖膏,化開了給尚宛妗喝,然後伺候她洗漱。
  看著尚宛妗上了朱床、蓋好了被子,她才出去讓外面當值的丫鬟把紫檀木盒子給尚奚舟送去。
  第二日一大早,尚奚舟就拎著東西前往錦王府,眾人都知道他是韓閬手下的人,所以就算知道他去了錦王府,也只當他是趕著去送禮拍馬屁,並不會有什麽別的想法。
  韓閬昨晚回來,宮裡定然已經知道了消息,尚奚舟擔心自己去得晚了,韓閬就被叫到宮裡去,進了宮少不得要安撫顏太后,誰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來!
  果然,他見到韓閬的時候,韓閬正在用早膳。
  韓閬見了他,笑道:「你再來遲一刻鐘,本王就要進宮了。」然後問道:「這麽早來,有什麽急事?」
  尚奚舟摸出那個紫檀木盒子,雙手呈放在韓閬面前的桌子上。
  「什麽矜貴的東西,還要單獨……」韓閬看清楚桌子上的東西之後,聲音戛然而止,臉色變得無比難看。「你這是什麽意思?」他壓抑著自己的怒氣。
  尚奚舟別的事情上可以讓步,唯獨在尚宛妗的事情上硬氣得很,沉聲道:「我也想知道王爺是什麽意思!」
  「她讓你還給我的?」韓閬瞪向尚奚舟,「是你的意思,還是她的意思?」
  韓閬的表情實在難看,尚奚舟想了想,若說是妹妹的意思,萬一韓閬遷怒恨上了妹妹,只怕以後妹妹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於是道:「是我的意思,我希望妗姐兒未來的夫君是一個平凡一點的人。」
  韓閬一聽這話,心裡的不快就消散了大半,道:「不是她的意思就好,妗姐兒本就出眾,一個平凡的男人如何能夠護得住她?不說別的,單說對上懷瑾,都討不到好去。」
  尚奚舟聞言,皺了皺眉,「淩王世子總不至於為了尚宛儀來為難妗姐兒。」
  「那可未必。」韓閬道。
  尚宛妗自從早上尚奚舟去了錦王府之後,就一直忐忑著,等她強作鎮定用完早膳,卻聽門房過來稟報,說是蘇家大爺來了。問清楚來的是彭州蘇家的蘇栩之,尚宛妗忙讓人把他請到花廳,自己換了一身衣裳前去會客。
  剛走到花廳門口,就見裡頭的蘇栩之穿了身動物皮毛做的衣裳,看起來很是粗獷,不像漢人,倒有些夷族人的風姿。他的腰間別了一把弓,身後背著一個箭筒,一副打獵的裝扮。
  尚宛妗悄悄吩咐澍香,「你去大門口等著,大爺一回來,就讓大爺過來。」
  澍香答應著去了,尚宛妗才抬腳走進花廳。
  一見來人,蘇栩之猛地站起身,笑道:「妗妹妹,許久未見,倒是比之前高了不少。」
  尚宛妗福了半禮,道:「和蘇家哥哥也許久未見了,伯母在彭州可還好?」心裡卻有些犯嘀咕,錦書說自己以前很喜歡跟這位蘇家哥哥玩,她便以為蘇栩之長了副討小孩子喜歡的樣子,如今一看,滿臉的大鬍子,一張臉被遮住了半張,看起來實在有些兇神惡煞,不過他的眼睛倒是很柔和溫順。
  「她很好,就是挺想念你。」蘇栩之嘿嘿笑道:「前幾日收到母親的來信,信裡面還問起你。」
  尚宛妗想了想,問道:「蘇家哥哥多早來的錦都城?可是有什麽要事?」
  「來了有一段時間了,是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母親叫我順便來看看你。你兄妹二人離開武威侯府的事情我沒有跟母親說,免得她擔心。」
  他這話一出來,卻令尚宛妗心裡生疑。既然蘇夫人很是牽掛她,又總在信裡提起她,而蘇栩之來錦都城這麽久,為什麽今兒個才來與她見面?
  及笄禮那日他來了便走,約好第二日再來也不見蹤影,可見不是真的想與她見面……是遇到了什麽難處,還是在彭州的時候他便很不喜歡她?
  這般想著,尚宛妗便婉轉問道:「蘇家哥哥臘月裡說好再來的,第二日哥哥在家等了一日,都沒有等到你,心裡擔憂極了。蘇家哥哥可是遇到什麽麻煩?」
  「皇城乃天子腳下,能有什麽麻煩?」蘇栩之笑道:「只是擔心你們兄妹二人事務繁忙,不好來打擾你們罷了。」
  頭一天約好第二天見面,現在卻說怕打擾,所以第二天就不來了?蘇栩之找的藉口未免也太敷衍了些!尚宛妗心裡生了氣,抿了抿嘴,不說話了。
  蘇栩之卻似是未察覺般,問道:「你哥呢?」
  尚宛妗語氣冷淡,「哥哥出去跟人談事情了,蘇家哥哥若是想見哥哥,只怕還要等一會兒。」
  蘇栩之哦了一聲之後,便不再問尚奚舟的事情,而是問起別的事情來,「母親來信說,檀莓和檀樂已經賣了彭州的莊子,不日就要跟著玉伯進京,人可到了?」
  尚宛妗搖頭,然後問道:「蘇家哥哥問這個做什麽?」
  「母親身邊的陪房,游大娘,你還記得嗎?她跟著檀莓檀樂一起進京了。」蘇栩之道。
  尚宛妗自然不記得什麽游大娘,心裡更是好奇,蘇夫人的陪房進京來做什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1:02

第五章

  不等尚宛妗開口問,蘇栩之就又開了口,「妗妹妹可認得右將軍秦元霸家的秦小姐?」
  這話問得唐突,尚宛妗本來就是心思多的人,結合蘇栩之前後的話,心裡立馬有了猜測。
  蘇栩之今年也十八、九歲了,蘇夫人讓自己的陪房進京,只怕是為了他的婚事,也不知道蘇夫人看中了誰?但蘇栩之應是看中了秦椒的妹妹秦幼毓,秦幼毓比她大一個多月,也是剛及笄不久,蘇栩之之前拖拖拉拉不肯來尚家,是因為秦家人不待見尚家人,如今得了蘇夫人的信,聽說游大娘跟檀莓檀樂進京來,心裡著急了,這才急忙來要人了。
  尚宛妗也是見過秦幼毓兩面的,長相雖然有些普通,卻很有才華。秦元霸在邊關殺敵,秦夫人身體不好,秦椒又一心讀書想要謀個一官半職,秦家上下全靠秦幼毓一個小娘子打點,雖說秦家人不待見尚家人,秦幼毓卻從沒有在小娘子間中傷過尚宛妗。
  蘇家是彭州的大戶,聽說族裡也是有人功名加身,蘇栩之跟秦幼毓也算是門當戶對。
  尚宛妗心裡縱然有些不高興,倒是願意看著他們好的,於是道:「蘇家哥哥現在住在何處?檀莓和檀樂至少也要到二月才能到錦都來,到時候見了游大娘,我再通知蘇家哥哥。」
  「二月啊……那便不必了,二月說不定我已經回去了。」蘇栩之看著尚宛妗欲言又止,想了想,又提起之前送的及笄禮來,「上次送的那套頭面,是我母親準備的,她把你當自己的女兒,你不要見怪。」
  挺好的一套頭面,花樣子好,玉也好,她為什麽要見怪?尚宛妗有些莫名其妙。
  蘇栩之繼續道:「你這一年多來,在武威侯府也吃了不少的苦,我都聽說了。如今離了侯府,有奚舟在,你以後總能好過點,以後……要保重。」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有丫鬟道:「大爺回來了!」
  尚奚舟匆匆走了進來,見到蘇栩之,他臉色稍霽,卻見蘇栩之站起身來,似乎準備離開,忙道:「蘇兄,奚舟回來得晚,怠慢了蘇兄,還請不要見怪。」
  蘇栩之卻往旁邊一讓,道:「無事。」然後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弓,「我就不久留了,跟人約好了要去打獵呢!」
  尚奚舟一臉懵,尚宛妗和錦書也有些茫然。
  剛剛不是還在問尚奚舟去哪裡了嗎?現在人回來了,怎麽才說一句話就要走了啊?
  蘇栩之要走,尚奚舟本想挽留,尚宛妗卻拉了尚奚舟一下,由著人走了。
  送人出了門,尚奚舟才一頭霧水的問道:「怎麽回事?」
  尚宛妗拉著他回了迎霜院,讓錦書在門外守著,然後才低聲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
  因為韓閬的事情,尚奚舟意識到自家妹妹已經是可以說親的大姑娘了,在尚宛妗的事情上一下子變得警惕了許多,等妹妹說完,他立即道:「在彭州的時候蘇夫人對你那麽好,這個時候派陪房來錦都,而不是將蘇栩之叫回去,該不會是存了讓蘇栩之娶你的心思吧?」
  「怎麽會……」尚宛妗漸漸消聲,突然意識到哥哥這話也不是沒可能,這樣,蘇栩之為什麽要跟她強調蘇夫人把她當女兒看,為什麽及笄禮雕的是荷花圖樣,便說得通了。
  她抿了抿嘴,續道:「蘇家哥哥喜歡秦幼毓,蘇伯母的心思,咱們只當不知道吧。」
  尚奚舟點頭,「自然是當不知道。年前的時候,別人邀了我和秦椒一起喝酒,那人想給秦椒的妹妹做媒,秦椒卻說他妹妹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怕是蘇栩之自個兒跟秦家說好了。既然這樣,他們就是求著你嫁到蘇家去,我也是不同意的。」
  這倒是尚宛妗沒有想到的,她吃了一驚,然後道:「既是如此,等蘇夫人那邊一鬆口,便是一樁好姻緣。」
  尚奚舟嗯了一聲,然後神色複雜的看著尚宛妗,遲疑了一下,開口道:「秦小姐只比你大一個多月。」
  尚宛妗抬頭看向尚奚舟。
  尚奚舟道:「你的親事……你怎麽看?照我說來,若是沒有秦小姐在裡面,蘇家是極好的,蘇夫人喜歡你,蘇栩之人看著還不錯,蘇家家風也好,算得上一個選擇。可如今……」
  尚宛妗多聰明的人,她聽尚奚舟這麽一說,立馬覺察到了他的不對勁,開口就道:「哥哥覺得蘇家不錯,是因為蘇家遠在彭州,跟錦都城隔著千山萬水吧?」見尚奚舟吃驚的看向自己,落在尚宛妗眼裡就成了默認,她皺了皺眉頭,「錦王殿下到底跟哥哥說了什麽?」
  「就知道瞞不過你……」尚奚舟苦笑著把那個紫檀木盒子放在尚宛妗身旁的錦杌上,悶聲悶氣的道:「妗姐兒,長邪上師的事情,我計畫了幾次去淩王世子府上,都沒有找到機會,後來你叫我不必去了……是不是因為你想了別的法子得罪了淩王世子?」
  「為何這麽說?」尚宛妗皺了皺眉頭。她不讓尚奚舟去,是因為鐘雪盈那邊的進展很好,她沒想到鐘雪盈也有些手段,也不知道她跟鐘夫人說了什麽,鐘夫人竟親自去找了韓懷瑾,說要把鐘雪盈的庶妹嫁給他。
  韓懷瑾自然是不同意的,可這事兒卻被尚宛儀知道了,成了尚宛儀心裡的一根刺。若鐘雪盈那邊再努力一點,自己就有辦法找到淩王世子那的破綻了。
  尚奚舟道:「錦王殿下說,淩王世子在查你。」
  「查我?」尚宛妗皺眉,「怎麽可能!」
  錦都城誰不知道鐘雪盈入門之前就跟她不對盤,鐘雪盈庶妹的事情,韓懷瑾怎麽也想不到她身上來才是,查她做什麽?
  尚奚舟道:「我一心盼著你以後不要再操心這些事情,我知道我的妹妹是聰明的,可天下聰明人多了去。妗姐兒,你到底做了什麽讓淩王世子盯上了你?告訴哥哥,哥哥心裡也好有個數。」
  「錦王殿下到底怎麽跟你說的?」尚宛妗眉頭皺得死緊,「我並沒有出手,淩王世子就是身邊有諸葛武侯,也不該……難不成他是聽了尚宛儀的話,要幫尚宛儀報仇?」
  「若是尚宛儀挑撥,何苦等到現在?」尚奚舟不信。
  尚宛妗心情煩躁起來,「那便是錦王殿下危言聳聽。」
  「他危言聳聽做什麽?錦王殿下對外名聲不好,咱們卻是知道一二的,他再渾,也渾不到拿話來嚇我,逼我同意你們的親事!」尚奚舟看著尚宛妗,語氣有些重,「妗姐兒,淩王世子在錦都為質,威望卻不減他幾個兄弟,可見是一個有手段的人。你以後……遠著他些吧!」
  尚宛妗自然知道韓懷瑾是一個有手段的人,若是沒有手段,上輩子也不會登基為帝了。她心裡依然不肯相信韓懷瑾是因為鐘家庶女的事情懷疑到她的頭上來,可如尚奚舟所說,韓閬又不是會故意拿話來嚇唬他們的人,於是抿了抿嘴,道:「那長邪上師——」
  「長邪上師的事情我已經跟錦王殿下講了,以後由他來操心,你就別管了。」尚宛妗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尚奚舟打斷了。
  不知怎麽的,尚宛妗心裡升起一股怒火來,她理智上知道自己是因為韓懷瑾生的氣,可韓懷瑾又不在這裡可以給她出氣,對哥哥說話就有些口不擇言起來,「哥哥還說錦王殿下不是拿話嚇唬你逼你同意親事,如今哥哥可不就是在這件事上讓步了?」
  尚奚舟本來態度有些嚴厲,一聽尚宛妗這話,立馬就覺得自家妹妹受了委屈,放軟了語氣,解釋道:「妗姐兒,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生氣……」他低頭看到錦杌上放著的那個紫檀木盒子,也覺得自己這個哥哥做得很不稱職,情緒變得低落起來,「我雖然把玉蟬拿了回來,但並沒有要把你嫁給他的意思……」
  頓了下,尚奚舟接著道:「錦王殿下說,這玉蟬由我還給他,他不甘心。妗姐兒你若實在不喜歡,初六可以親自還給他,到時候他一定不再為難你。」
  尚宛妗知道自己是遷怒,心裡也很不好受,見尚奚舟沒有怪她,有些愧疚又有些高興,她看向尚奚舟,「錦王殿下親口這麽說的?」
  「自然是他親口說的。」尚奚舟看著尚宛妗,有些忐忑,「妗姐兒,這玉蟬……你是要還給他的吧?」
  「那可不一定!」尚宛妗心情驟然好了起來,故意嚇唬尚奚舟,「說不定我見這玉蟬萬中無一,心裡喜歡,就留下來了呢!」
  哄走被嚇到了的哥哥之後,尚宛妗看著錦杌上的紫檀木盒子發愁。
  錦書看著那紫檀木盒子,道:「小姐,婢子把它收起來,放在首飾匣子裡?」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1:13

第六章

  放在首飾匣子裡豈不是每天都要看到,多糟心啊!尚宛妗脫口而出,「別……你放櫃子裡吧!」
  錦書點頭應了。
  尚宛妗心裡想著剛剛尚奚舟說的那些話,韓懷瑾在查她,她是信的,可要說韓懷瑾打算對她動手,她無論如何都不信。鐘家庶女的事情算不到她的頭上來,她離開武威侯府之後就跟尚宛儀形同陌路,韓懷瑾來對付她,豈不是吃飽了撐著?難不成韓閬說這話真的是為了嚇唬他們兄妹二人?
  這麽一想,尚宛妗又有些生氣——那玉蟬,等初六見了面,就還給他吧!
  另一邊,因著今天是大年初二,城裡的商鋪酒樓都是歇業的,韓懷瑾與人約好見面,滿城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最後便把人約到了賭坊。畢竟賭坊和妓院這兩個地方,除了國喪期間,平時都會開門做生意。
  這家六合賭坊是韓懷瑾暗地裡的產業,他親爹娘又不在錦都,只要他人不離開錦都,當今聖上便不會管束他,再說,大年初二進賭坊,比起大年初二才進宮見顏太后的韓閬,實在算不得什麽。
  蘇栩之一進六合賭坊,便有人不動聲色的來給他引路,把人帶到了里間。
  誰也想不到賭坊中會有一個如此乾淨整潔典雅的房間,不像是賭坊老闆休息的地方,倒像是哪個官老爺的書房。
  蘇栩之一抬頭就看到筆架後面坐著一個人,錦衣華服,面容清俊,卻有些憔悴。
  「世子爺。」蘇栩之納頭便拜。
  他做事素來有些江湖習性,韓懷瑾最不喜歡的便是這一點,往常蘇栩之還會注意著些,今日他的心思全留在了尚府,一時不察,忘了。
  韓懷瑾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問道:「如何?尚宛妗可答應了?」
  蘇栩之抬頭看了韓懷瑾一眼,卻見韓懷瑾正死死的盯著自己,嚇了一跳,她忙低下頭來,掩飾住自己的表情,悶聲悶氣道:「尚大小姐是深閨小姐作風,自個兒是不會應下這事的,屬下見了尚奚舟,話剛到嘴邊,就被拒絕了。」
  深閨小姐作風?自個兒不會應下別人的求親?可上一世韓駱雙說要娶她,她不是答應得挺歡快的嗎!
  韓懷瑾眉頭皺得死緊,重生回來,他發現許多事情都跟以前不一樣了,有些無關緊要的也就罷了,偏偏尚宛妗和尚宛儀身分的對換,讓他實在無法放下心來。而她們姊妹倆中改變最大的,便是如今的尚宛妗。
  韓懷瑾沉吟了一番,道:「你家與她淵源頗深,若是讓你母親出面提親,會如何?」
  「屬下不知……屬下沒有妹妹,母親喜歡小姑娘,又跟顧夫人交好,所以心裡一直把尚大小姐當自己的親女兒看。」蘇栩之心裡驚濤駭浪,他不知道世子爺為什麽非要他娶妗妹妹,可他知道世子爺是在算計妗妹妹。
  母親早跟他說過,妗妹妹命苦,小小年紀就沒有了娘,若是嫁到別人家去受了委屈都沒地方說,還是娶回來給他做媳婦放心,所以他這麽大年紀了都沒有跟誰家姑娘說親,就是為了等尚宛妗及笄。
  可眼下這種情況,蘇栩之怎麽敢讓韓懷瑾知道自己母親的打算!
  「起來吧!」韓懷瑾心裡歎了口氣,他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雖然明知道蘇栩之在這件事上沒有盡心,卻不能苛責他以免讓追隨自己的人寒了心。他隨手指了一個椅子,「坐。」
  見人坐下,韓懷瑾便問道:「帳冊如何了?」
  蘇栩之有些詫異,「帳冊不是都交給世子爺手下的君先生了嗎?」
  「交給君先生了嗎?是本世子記岔了。」韓懷瑾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
  這等重要的事情也能記岔?蘇栩之覺得有些驚奇,再看韓懷瑾一副頭疼的樣子,更是好奇起來。明明事情進展順利,世子爺到底在為什麽煩惱?
  韓懷瑾自然也覺察到自己的不對勁,最近君先生對他的狀態有些不滿,早上的時候兩人才起過爭執,不歡而散。他心裡知道孰輕孰重,想了想,還是開了口,「最近狀態不是很好,過幾日就好了,到那時什麽事都好了。」
  蘇栩之識趣的點了點頭,什麽也沒有問。
  
  正月初六,一大早酈陽長公主便派了馬車來接尚宛妗。
  尚奚舟雖然得了韓閬的保證,可到底還是擔憂的,本想要跟著妹妹一起去了,最後還是尚宛妗跟他再三保證,一定把玉蟬還給韓閬,他才作罷,畢竟這次沒有出城,且報國寺香火鼎盛,寺裡又有武僧,比起其他寺廟來說安全乾淨許多。
  怕壞了尚宛妗的名聲,韓閬並沒有與酈陽長公主一起走,而是拉了韓折塵同遊,打的是到了報國寺再甩掉韓折塵的主意。
  韓閬沒有趕得及回皇宮與顏太后和當今聖上一起過除夕,顏太后生了氣,把他拘在壽安宮,日日跟著她一起念佛,今日還是因顏貞琪要進宮,顏太后才不情不願的放了他離開。
  酈陽長公主先到了報國寺,並沒有立即進去,等到尚宛妗的馬車到了,才下車攜了尚宛妗的手,與她一起進去。
  今日來上香的女眷不少,她們看到尚宛妗和酈陽長公主手挽手,心裡都有些驚異,又覺得恍然,難怪尚宛妗被從族譜除名還能自在的待在錦都城,人家可是跟酈陽長公主交好的!
  宮裡關於顏太后要把尚宛妗許配給錦王韓閬的傳聞,這一刻彷佛得到了佐證,眾人看向尚宛妗的目光都帶了些同情。
  豔羨的人自然也是有的,只是礙於錦王的那些名聲,沒有人敢透露半分出來罷了。
  一進報國寺,裡面的人聽得是酈陽長公主來了,住持方丈立馬親身相迎。
  尚宛妗從來沒有在正月時來寺廟上過香,縱然心裡存了玉蟬的事情,還是來了興致,不動聲色的四處打量,然後便看到銅鼎後面一閃而逝的身影。
  她猛地頓住腳步,要不是反應過來自己手裡還挽著個酈陽長公主,都追上去了。
  「怎麽了?」酈陽長公主扭頭小聲問她。
  尚宛妗四處望瞭望,再尋不到那個人,搖了搖頭,「沒事,就是剛剛腳趾有些抽筋。」
  那個人……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應該是星機老人。老神仙怎麽來了這兒?是來找她問尋找長邪的事情嗎?
  尚宛妗心裡想著,她待會兒得找個機會單獨出來轉一圈,雖然長邪的事情還沒什麽大的進展,也得問到星機老人的住處,免得總找不到人。
  想罷,她又搖了搖頭,挽著酈陽長公主繼續往前走。
  知道她們是來上香的,住持方丈便直接引著兩人到了觀音殿。報國寺的觀音像是幾朝幾代前傳下來的,最是靈驗,香火也最是旺盛。
  等酈陽長公主和尚宛妗誠心上了三炷香及叩首之後,住持方丈問道:「問簽嗎?」
  酈陽長公主雙手合十,「問一支吧。」然後扭頭問尚宛妗,「妗妹妹問簽嗎?」
  尚宛妗搖頭,「我就不問了,我沒有需要問的。」
  報國寺最出名的是觀音殿,而觀音殿最出名的是觀音殿的簽文,但凡來觀音殿上香的,不管信不信,都是願意問一支簽的,像尚宛妗這種一口拒絕的人,倒是少見。
  不過酈陽長公主都沒有說話,住持方丈也不好說什麽,再靈驗的寺廟,也沒有逼著香客問簽的道理。
  酈陽長公主上前擇簽,尚宛妗目光順著看了過去,似乎是一支中上簽,於是放了心,站在一旁看著她拿著簽去找解簽的僧人。
  尚宛妗不問簽不是因為不信,而是太信了。
  她素來謹慎,重生一世,對於神佛便更加信服敬畏,看得出她經歷的僧人必然是得道高僧,高僧多秉持「不可說」的態度,而喜歡咋呼的僧人定然看不出她的經歷。
  因此,進了寺廟,尚宛妗不怕僧人洩露自己的秘密,卻怕神佛洩露,問簽這種事情,她是不敢做的了。
  酈陽長公主抽的那支簽本來就極好,再加上她長公主的身分,就沒有更好的了。只見解簽僧舌粲蓮花,說得酈陽長公主眉開眼笑,香火錢都添了兩次。
  解完簽,住持方丈笑著問酈陽長公主,「長公主,您是到處轉轉,還是去廂房歇息一下?知道您要來,已經收拾出一處乾淨的院子了。」
  酈陽長公主便道:「先歇息再逛,方丈找個知客僧來帶路便好。」
  住持方丈應了,笑呵呵的叫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和尚,吩咐道:「慧化,你帶著長公主和尚大小姐到貝禪院去,小心伺候,不要怠慢了貴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1:24

第七章

  小和尚年紀小,性子有些活潑,立馬笑嘻嘻的應了,可在酈陽長公主和尚宛妗面前,他偏偏又擺出老成的樣子,應當是跟他的師兄師伯們學的。「施主,請。」
  酈陽長公主同尚宛妗一邊跟著慧化走,一邊笑著逗他,「你才多大年紀,住持方丈就讓你做知客僧了?」
  慧化一本正經道:「回施主的話,師父說小僧長得討喜,就算哪裡做得不好,施主們看到小僧的長相,也不會太過生氣。」
  酈陽長公主這才注意到慧化的長相,唇紅齒白,樣貌極好,偏偏臉頰肉乎乎的,給人一種憨乎乎的感覺,確實很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慾,就算犯了錯,大部分人也不忍心苛責他。
  她壓低了聲音,扭頭對尚宛妗道:「他生得這樣,倒不該做和尚,該去做探花郎。」
  歷屆殿試,狀元郎的選拔全憑文章做得好,而探花郎除了文章做得好,還得有一副好相貌,才對得起探花的美名。只是哪有那麽多美男子做得出好文章?尤其是這幾年,探花郎漸漸變得有些名不副實了。
  酈陽長公主難得開這麽促狹的玩笑,誰知尚宛妗茫然的啊了一聲之後,平靜的點頭,「你說得對,我也這般覺得。」明顯沒有聽清酈陽長公主說什麽。
  酈陽長公主皺了皺眉,想問尚宛妗為什麽這麽心不在焉,又想起自家六哥讓自己約尚宛妗上香的目的,便以為尚宛妗是在為自家六哥煩惱,於是轉頭繼續問慧化,「你幾歲進的報國寺?度牒有了嗎?」
  慧化歪了歪頭,一本正經道:「小僧一兩個月大的時候,師父下山化緣,內城有一戶人家把小僧施捨給了師父。小僧跟著師父長大,從小吃著報國寺的齋飯,聽著報國寺的梵音,不過卻沒有度牒,小僧的師父說,等小僧十六歲了還願意做個和尚,就幫小僧補辦一個。」
  酈陽長公主吃了一驚,「化緣還能化來一個孩子?你騙本宮呢!」
  慧化搖頭,「這是小僧的師父告訴小僧的。」
  「那就是你師父騙你的。」酈陽長公主道。
  慧化搖頭搖得更快了,「師父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師父是不會騙小僧的。」
  他說得篤定得很,酈陽長公主也不好繼續挑撥人家的師徒關係,說話間就到了貝禪院。貝禪院裡面種了幾株菩提樹,錦都城地處南方,這時節依然滿樹青綠,招眼得很。
  酈陽長公主拉著尚宛妗進了禪房,裡面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香爐點著香,紅泥小爐上烹著茶,案前供著佛手福橘,很是甯心靜神。
  酈陽長公主賞了慧化引路錢,又讓宮女給他抓了兩把松子糖,才讓人下去。見韓閬還沒有來,她想趁此機會幫自己哥哥說說好話,因此把宮女嬤嬤們都打發去了院子裡守著,只留了自己信得過的貼身宮女和錦書在身邊伺候。
  酈陽長公主想了想,不能開口就說「你做我的六嫂吧」,於是問道:「雪上香好喝嗎?」
  「什麽雪上香?」尚宛妗有些茫然。
  「茶呀。」酈陽長公主有些詫異,「哥哥不是說把茶葉留給你了嗎?」
  尚宛妗這才想起韓閬來尚家那次,說是要三個人一起等著喝雪上香,誰知丫鬟才燒好水,事情就已經說完了,茶自然沒喝上。
  「我沒有注意,回去讓丫鬟找找。」尚宛妗說著抬頭往院子裡看了看,心裡琢磨著要不要趁韓閬現在還沒來,找個藉口出去尋一尋老神仙。
  看她仍心不在焉,酈陽長公主忍不住道:「妗妹妹在看什麽?」
  尚宛妗想了想,咬牙道:「我掉了一個東西在觀音殿,我去找找。」
  「我陪你去。」酈陽長公主立即起身。
  尚宛妗搖頭,「你身分尊貴,若是去了,和尚們又要忐忑不安。左右也沒有多遠的距離,到這邊的路我都記下來了,找到東西我就趕緊回來。」
  酈陽長公主見她說得著急,琢磨了一下,就放尚宛妗去了,嘴裡還道:「你趕緊的啊,我等你回來呢!」
  尚宛妗點了點頭,拉著錦書就出了貝禪院。
  她剛走沒多久,韓閬就到了。
  沒有看到尚宛妗,韓閬的臉有點黑,問酈陽長公主道:「人呢?沒來?」
  「來了,去觀音殿找東西去了。」酈陽長公主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她看到韓閬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就跟他開了一個玩笑,「說不定妗姐兒是太緊張了,突然後悔跟你見面,拿找東西當藉口,臨陣脫逃了呢!」
  韓閬的臉色一下子黑如鍋底,轉身就吩咐韓平安,「你去觀音殿那邊看看。」
  韓平安答應著去了。
  正如尚宛妗所說,觀音殿距離貝禪院不遠,所以韓平安很快就回來了。他一如既往的面癱著臉,心情卻十分的不平靜,看了眼自家爺的臉色,道:「觀音殿沒有人,屬下問過解簽僧了,並沒有看到宛妗小姐回去觀音殿。」
  一時之間,韓閬和酈陽長公主都想起了之前說尚宛妗臨陣脫逃的那句話。
  酈陽長公主怕自家六哥發火,趕緊道:「妗妹妹定然遇到什麽事情了,絕不是臨陣脫逃……她來都來了,走什麽啊?」
  韓閬聽了這話,心裡更不高興了,黑著臉道:「讓你的宮女們出去找找。」
  酈陽長公主忙答應下來,吩咐自己的宮女嬤嬤們去找人。
  另一邊,尚宛妗本來是想去找星機老人的,她心裡想著,既然老神仙來這裡是為了見她,她離開了酈陽長公主身邊,老神仙一定會主動現身,並不需要費什麽力氣去找。
  因此出了貝禪院之後,尚宛妗就只挑著偏僻的地方走,誰知老神仙她沒有看到,路過放生池的時候卻看到兩個熟人——一個是韓懷瑾,一個是尚宛儀,他們也來了報國寺。
  尚宛妗不想招惹他們,轉身欲走,視線卻落在放生池裡面,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個放生池因為地處偏僻,基本上是廢棄了的,很少有香客會走到這邊來,此處與大放生池不同,這個廢棄的放生池裡面,除了養著放生的烏龜、鯉魚,還養著一對鴛鴦。
  此時此刻,放生池裡面的烏龜在中央的大石頭上排開,竟組成一個儀字。
  尚宛妗聽到韓懷瑾對尚宛儀道——
  「這些放生龜與外面大放生池的不同,據說百年前圓明大師在這裡坐化,這裡的烏龜都跟著他一起周身光芒四射,是有功德的。你看到那個儀字了嗎?功德加名,這世上,只有你能與我共榮辱,我會讓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女人。你不要為了鐘家那個庶女傷心,等過幾日,你便知道我的真心了。」
  尚宛妗駭然,哪裡還顧得上星機老人,忙不迭的拉著錦書離開此地。
  難怪,難怪老神仙說長邪的因果在自己身上,難怪長邪先是賴在武威侯府,然後突然就跟著韓懷瑾走了!
  那韓懷瑾,他竟然也是重生的!上輩子的事情,不只她記得清楚,韓懷瑾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甚至,比她知道得更多!
  尚宛妗上輩子只是一個連門都不能出的可憐女人,知道的事情有限得很。韓懷瑾卻不一樣,他上輩子都做了皇帝,自然明白朝堂走向,要成就霸業,比上輩子多了不少的捷徑,也難怪他一眼就看上了尚宛儀。
  尚宛妗心裡亂得很。上輩子韓懷瑾也用功德龜排字討了尚宛儀的歡心,不過那個時候她們二人交換了身分,所以功德龜排的不是一個儀字,而是一個妗字。
  前世韓懷瑾和尚宛儀在成親前夕傳出一些不好的話來,尚宛儀不高興,鬧著不肯嫁,韓懷瑾傷透了腦筋,最後想了這麽個辦法,帶著尚宛儀來了報國寺。
  自己當時已經嫁給了陸展沉,在尚宛儀出嫁前一晚,她被陸展沉送回武威侯府給尚宛儀添妝,她親口聽尚宛儀對別人說的,讓功德龜排字的這個法子,韓懷瑾是從一個南洋的商人那裡學來的——可現在的錦都城,根本沒有什麽南洋商人!
  結合種種破綻和出入,尚宛妗已經肯定,韓懷瑾跟自己一樣,是重生的了!就是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重生,比自己早,比自己晚,還是跟自己一樣?
  尚宛妗又想起長邪和老神仙來,長邪作為老神仙的關門弟子,不可能真的只有欺世盜名的本事,他們能透過星辰看國家運勢,也一定能透過星辰把人送入輪回重生,自己的重生,只怕是長邪送上輩子是皇帝的韓懷瑾回來的附帶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1:36

第八章

  錦書從來沒有在尚宛妗臉上看到過這麽難看的神色,眼見著越往前走人越多,連忙拉了尚宛妗一把,提醒道:「小姐,如今尚二小姐跟咱們已經沒有關係了,她在放生池邊談情說愛,就算是被人撞破了也影響不到小姐的名聲。再說了,世子爺既然敢在放生池邊跟尚二小姐相見,就有辦法不讓人看了去,您擔心什麽?」
  是啊,韓懷瑾能做到皇帝,心機定然不簡單,他把尚宛儀當自己的心肝脾肺,又怎麽可能讓外面傳出什麽不好聽的話來?暗處一定跟了不少他的暗衛,可自己帶著錦書過去,卻沒有一個人現身攔住她……
  尚宛妗頓住腳步,臉色變得越發的慘白,她知道了,韓懷瑾暴露了自己的同時,也是在試探她!
  他應該早就打聽到自己今天要跟酈陽長公主一起來報國寺,正好尚宛儀最近心裡不安,所以他就拿這件事來試探自己,自己就算沒有出貝禪院,也一定有人看到這一幕,然後說給她聽。
  他之前就在查自己了,這一世和上一世自己和尚宛儀的身分明顯對調,韓懷瑾定起了疑心,那她這麽倉皇的帶著錦書離開,豈不是也暴露了自己重生的事情?尚宛妗心裡有苦難言,萬般後悔起來。
  主僕二人站在那裡,一個著急萬分,一個面無血色。
  正在這時,一個宮女打扮的人找了過來,看到兩人,眼睛一亮,趕緊上來,笑道:「尚大小姐怎麽在這裡?長公主正到處找您呢,尚大小姐快跟婢子過去。」
  尚宛妗勉強收拾心緒,點了點頭。她讓錦書扶著自己,饒是冷靜如她,突然知道這麽大一件事情,都忍不住腿軟。
  走了幾步,錦書問道:「不是貝禪院嗎?怎麽往這個方向走?」
  宮女笑道:「姊姊不知,嘉葉縣主也在這裡,長公主與嘉葉縣主許久未見,兩人說話投機,便去講經堂聽講經了。」
  「原來如此。」錦書恍然點了點頭。
  尚宛妗回過神來,卻覺得不對勁,立馬停住了腳步,開口就道:「既然如此,我還是回貝禪院等長公主吧,那個嘉葉縣主與我有嫌隙,見面怕是會鬧起來。反而讓長公主難做人。」
  錦書愕然。她們都不認識什麽嘉葉縣主啊,什麽時候與人家有了嫌隙的?自家小姐從來不是什麽糊塗人,更不可能是在說胡話!
  錦書瞪向那宮女,果然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絲慌張,心裡再一琢磨,她竟然不記得自己在酈陽長公主身邊見過這人。當下一凜,往尚宛妗身前一站,語氣不容置疑道:「麻煩這位宮女姊姊跟長公主說一聲,我家小姐在貝禪院等她。」
  「長公主現在就在等尚大小姐。」那宮女急忙道:「嘉葉縣主平日裡最大氣不過了,小姐跟嘉葉縣主有嫌隙,正好長公主在,從中調解,豈不更好?」說著就要上前來拉尚宛妗。
  「你做什麽?」錦書皺眉呵斥,一把攔住了那宮女。
  此時身後有聲音道:「宛妗小姐,原來您在這裡!長公主找不到人可擔心了!」
  尚宛妗和錦書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宮裝的女子提著裙子朝這邊小跑著過來,看模樣,確實是在酈陽長公主身邊見過的。
  尚宛妗面色平靜,問道:「你們家長公主在何處等我?」
  「宛、宛妗小姐沒回來,長公主怎麽會離開貝禪院?」那宮女氣喘吁吁道。
  是了,酈陽長公主身邊的人知道她已經被尚知章從族譜中除名,從來都是叫她宛妗小姐,而不是什麽尚大小姐。
  「那她……」錦書氣急,轉頭就想抓住那個說酈陽長公主和嘉葉縣主在一起的宮女,誰知一轉身卻不見了人影。「小姐……」錦書一臉駭然,到了這個地步,那個宮女是真是假,她還能不知道嗎?幸好她家小姐機警,不然就要出大事了!
  酈陽長公主身邊那宮女見尚宛妗主僕二人臉色不是很好,擔心她們受了欺負,心下一沉,急忙問道:「宛妗小姐可是遇到什麽事情了?」
  「無礙,先回貝禪院吧。」尚宛妗捏了捏錦書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便跟著那宮女一起回了貝禪院。
  那假冒酈陽長公主身邊的宮女是哪裡來的,尚宛妗也猜得到,應當是韓懷瑾派來想要把她捉了去的吧!韓懷瑾知道她跟他一樣特殊,一定會想法子把她關起來,或者乾脆點,讓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又或者,他早就出手了,只是沒有得逞……
  可能是韓懷瑾心裡還沒有確定,所以沒有盡全力,也有可能是韓閬發現了端倪,幫她暗地裡擋了不少明槍暗箭,也難怪韓閬能夠說服哥哥把玉蟬還給她了。
  一回到貝禪院,那宮女就急忙高聲道:「長公主,宛妗小姐回來了!」
  三人才走到廂房門口,就見酈陽長公主沖了出來,應當是一聽到宮女喊話就坐不住了。
  尚宛妗正要取笑她兩句,就看到了酈陽長公主身後跟著出來的韓閬。
  韓閬黑著張臉,看到尚宛妗時,神情才緩和了許多。
  尚宛妗從進了報國寺開始,心神就被長邪、老神仙和韓懷瑾佔據,如今看到了韓閬,才想起玉蟬的事情來。
  之前不知道韓懷瑾是重生的,所以不想沾惹麻煩,一心想把玉蟬還給韓閬,如今,玉蟬還要不要還給他?
  尚宛妗耳裡聽著酈陽長公主吩咐那宮女把派出去找她的宮人都叫回來,心裡同時有一個聲音在叫囂——你本來就欣賞他,之前因為不想惹麻煩才拒絕他,如今你有了一個大麻煩,他又是唯一能護住你的,你為什麽還要把玉蟬還給他?
  「先進來吧!」韓閬道,他看到尚宛妗回來,心裡偷偷松了口氣,說到底,關心則亂,酈陽不過是胡說八道,他卻先是擔心尚宛妗落荒而逃,後是擔心尚宛妗在報國寺出了什麽事情。
  見尚宛妗臉色有些不好,韓閬親自端了杯熱茶放到她手裡,道:「喝了暖暖身子,之前讓人給你送了塊暖玉,你帶在身上沒有?」
  他明顯是沒有討好過女孩子的,所以那隱藏在氣場下的忐忑和緊張仍顯而易見,讓尚宛妗看了個正著。
  他是真心對自己的,自己剛才的想法何其齷齰!尚宛妗忽然愧疚難當。
  酈陽長公主吩咐好了宮人,走過來問道:「妗妹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讓隨行的太醫給你把把脈?」
  「不必了。」尚宛妗苦笑。
  她見屋子裡面沒什麽外人,便讓錦書拿出了那個紫檀木盒子,放在旁邊的高幾上,眼觀鼻口觀心,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道:「這玉蟬,宛妗受不起,王爺還是收回去吧。」
  眾人一下子愣住了。今日來上香的目的,大家心裡都清楚,就是等尚宛妗給韓閬一個答覆,可大家都沒想到,尚宛妗會在這個時候把玉蟬還給韓閬。
  尚宛妗心裡也不好受,她必須要儘快做這個決定,她怕再過一段時間,她就不想把玉蟬還給他了。
  重生以來,她步步為營、時時算計,就連最親密的錦書和哥哥,都被她算計過。韓閬對她一片真心,感情不比別的東西,她若是連這個都算計,豈不成了尚宛儀那種人?
  把玉蟬還給韓閬,大概是她重生以來做得最不理智的一個決定了。尚宛妗心裡想。
  「你都想好了?」韓閬手有些顫抖,臉色比之前還要難看許多。
  「嗯,都想好了。」尚宛妗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誰一樣。
  酈陽長公主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的六哥,頓時就心疼起來。她以為尚宛妗就算不答應她六哥,也不會拒絕得這麽決絕的。
  「要不再考慮考慮吧!」酈陽長公主聽到自己這麽勸道。
  尚宛妗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她的牙齒,在口腔裡面的嫩肉上咬了一圈牙印。
  就在酈陽長公主以為韓閬要大發雷霆時,只見韓閬忽然笑了。
  韓閬儘量掩飾這笑裡面的苦澀,只道:「既然你不要這玉蟬……」說著打開了紫檀木盒子,用指尖拈起了那枚玉蟬。
  酈陽長公主死死的盯著,生怕韓閬一怒之下把那玉蟬給摔了。
  尚宛妗也這般擔心著,卻控制著自己不扭頭去看。
  「那我先留著,過幾天再送給你。」堂堂錦王殿下這輩子耍了那麽多次的無賴,唯有這一次,耍得忐忑無比。
  韓閬覺得自己是小人,明明之前就跟尚奚舟說好了的,尚宛妗若是親手把玉蟬還給他,他就不再糾纏,到底還是賴帳了。
  尚宛妗抿了抿嘴,依然什麽都沒說。
  發生了這些事情,三個人都沒有了繼續遊玩的興致,酈陽長公主歎了口氣,回去的時候依然讓馬車把尚宛妗送到了尚家。
  至於韓七,也依然是聽從韓閬的吩咐,跟在尚宛妗身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1:46

第九章

  酈陽忙答應著去吩咐自己的宮女嬤嬤們去找人。
  尚宛妗本來是想出去找老神仙的。她心裡想著,既然老神仙來這裡是為了見她,她離開了酈陽身邊,老神仙一定主動現身了,並不需要費什麼力氣去找。
  因此出了貝禪院之後,尚宛妗就只挑著偏僻的地方走。
  誰知老神仙她沒有看到,路過放生池的時候卻看到另外兩個熟人。
  一個是韓懷瑾,一個是尚宛儀……他們也來了報國寺!
  尚宛妗不想招惹他們,轉身欲走,視線卻落在放生池裡面,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個放生池因為地處偏僻,基本上是廢棄了的,很少有香客走到這邊來。與大放生池不同,這個廢棄的放生池裡面,除了養著放生的烏龜鯉魚,還養著一對鴛鴦。
  此時此刻,放生池裡面的烏龜在中央的大石頭上排開,組成一個儀字。
  尚宛妗聽到韓懷瑾對尚宛儀道:「這些放生龜與外面大放生池的不同,據說百年前圓明大師在這裡坐化,這裡的烏龜都跟著他一起周身光芒大震,是有功德的。你看到那個儀字了嗎?功德加名,這世上,只有你能與我共榮辱,我會讓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女人。你不要為了鐘家那個庶女傷心,等過幾日,你便知道我的真心了。」
  尚宛妗駭然,哪裡還顧得上老神仙,忙不迭的拉著錦書離開此地。
  難怪,難怪老神仙說長邪的因果在自己身上,難怪長邪先是賴在武威侯府,然後突然就跟著韓懷瑾走了!
  那韓懷瑾,他竟然也是重生的!上輩子的事情,不只她記得清楚,韓懷瑾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甚至,他比她知道得更多!
  尚宛妗上輩子只是一個連門都不能出的可憐女人,知道的事情有限得很。韓懷瑾卻不一樣了,他上輩子都做了皇帝,這輩子悉知朝堂走向,要成就霸業,比上輩子多了不少的捷徑!
  難怪他一眼就看上了尚宛儀。
  尚宛妗心裡亂得很。上輩子韓懷瑾也用功德龜排字討了尚宛儀的歡心,不過那個時候她們二人交換了身份,功德龜排的不是一個儀字,而是一個妗字。那個時候她已經嫁給了陸展沉,韓懷瑾和尚宛儀成親的前夕,傳出一些不好的話來,尚宛儀不高興,鬧著不肯嫁,韓懷瑾傷透了腦筋,最後想了這麼個辦法,帶著尚宛儀來了報國寺。
  尚宛儀出嫁前那一晚,她被陸展沉送回武威侯府給尚宛儀添妝,尚宛妗親口聽尚宛儀對別人說的,讓功德龜排字的這個法子,韓懷瑾是從一個南洋的商人那裡學來的。
  現在的錦都城,根本沒有什麼南洋商人!結合種種破綻和出入,尚宛妗已經肯定,韓懷瑾跟自己一樣,是重生來的了!就是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重生的,比自己早,比自己晚,還是跟自己一樣?
  尚宛妗又想起長邪和老神仙來,長邪作為老神仙的關門弟子,不可能真的只有欺世盜名的本事,他們能通過星辰看國家運勢,也一定能通過星辰把人送入輪回重生!
  韓懷瑾上輩子是皇帝,自己重生,只怕是長邪送韓懷瑾回來的附帶品!難怪老神仙說他的因果在自己身上!
  錦書從來沒有在尚宛妗臉上看到過這麼難看的神色,眼見著越往前走,人越多了,錦書忙拉了尚宛妗一把,提醒道:「小姐,如今尚二小姐跟咱們已經沒有關係了,她在放生池旁邊談情說愛,就算是被人撞破了也影響不到小姐的名聲。再說了,世子爺既然敢在放生池旁邊跟尚二小姐相見,就有辦法不讓人看了去,您擔心做什麼!」
  是啊,韓懷瑾能做到皇帝,心機定然不簡單。他把尚宛儀當自己的心肝脾肺,又怎麼可能讓外面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暗處一定跟了不少他的暗衛!
  可自己帶著錦書過去,沒有一個人現身攔住了她!
  尚宛妗頓住腳步,臉色變得越發的慘白,她知道了,韓懷瑾暴露了自己的同時,也是在試探她!
  他應該早就打聽到自己今天要跟酈陽一起來報國寺,正好尚宛儀最近心裡不安,所以就拿著這件事來試探自己了。自己就算沒有出貝禪院,也一定有人看到這一幕,然後說給她聽!
  他之前就在查自己了,這一世和上一世自己和尚宛儀的身份明顯對調,韓懷瑾他起了疑心!
  那她這麼倉皇的帶著錦書離開,豈不是也暴露了自己重生的事情?尚宛妗心裡有苦難言,萬般後悔起來。
  主僕二人站在那裡,一個著急萬分,一個面無人色。
  正在這時,一個宮女打扮的人找了過來,看到二人,眼睛一亮,趕緊上來,笑道:「尚大小姐怎麼在這裡?殿下到處找您呢!尚大小姐快跟婢子過去。」
  尚宛妗勉強收拾心緒,點了點頭。
  她有意讓錦書扶了自己……饒是冷靜如她,突然知道這麼大一件事情,都忍不住腿軟。
  走了幾步,錦書問道:「不是貝禪院嗎?怎麼往這個方向走?」
  宮女笑道:「姐姐不知,嘉葉縣主也在這裡,殿下與嘉葉縣主許久未見,兩人說話投機,去講經堂聽講經了。」
  「原來如此。」錦書恍然點了點頭。
  尚宛妗回過神來,卻覺得不對勁,立馬停住了腳步,開口就道:「既然如此,我還是回貝禪院等殿下吧……那個嘉葉縣主與我有嫌隙,這會子見面了,怕是會鬧起來。反而讓殿下難做人!」
  錦書愕然……她們都不認識什麼嘉葉縣主啊,什麼時候與人家有了嫌隙的?
  自家小姐從來不是什麼糊塗人,這會子更不可能是在說胡話!
  錦書瞪向那宮女,果然在她臉上看到了一絲慌張。心裡再一琢磨,她竟然不記得自己在酈陽長公主身邊見過這人。
  當下心神一凜,往尚宛妗身前一站,語氣不容置疑,道:「麻煩這位宮女姐姐跟長公主殿下說一聲,我家小姐在貝禪院等她。」
  「殿下現在就在等尚大小姐。」那宮女急忙道,「嘉葉縣主平日裡最大氣不過了,小姐跟嘉葉縣主有嫌隙,正好殿下在,從中調解,豈不好?」
  她說著就要上前來拉尚宛妗。
  「你做什麼?」錦書皺眉呵斥,然後攔在了宮女面前。
  然後就聽到身後有聲音道:「宛妗小姐,原來您在這裡!殿下找不到人可擔心了!」
  尚宛妗和錦書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宮裝的女子提著裙子朝這邊小跑著過來,看模樣,確實是在酈陽身邊見過的。
  尚宛妗面色平靜,問道:「你們家殿下在何處等我?」
  「宛妗小姐沒回來,殿下怎麼會離開貝禪院!」那宮女氣喘吁吁道。
  是了,酈陽身邊的人,知道她已經被尚知章族譜除名,從來都是叫她宛妗小姐,而不是什麼尚大小姐。
  「那她……」錦書氣急,轉頭就想抓住那個說酈陽長公主和嘉葉縣主在一起的宮女,誰知一轉身,卻不見了人影。
  「小姐……」錦書一臉駭然,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那個宮女是真是假,她還能不知道麼!
  幸好她家小姐機警,不然就要出大事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1:59

第十章

  酈陽身邊那宮女見尚宛妗主僕二人臉色不是很好,擔心她們受了欺負,心下一沉,急忙問道:「宛妗小姐可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無礙,先回貝禪院吧!」尚宛妗捏了捏錦書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跟著那宮女一起回了貝禪院。
  那假冒酈陽身邊的宮女的女人是哪裡來的,尚宛妗也猜得到……應當是韓懷瑾派來,想要把她捉了去的吧!
  韓懷瑾知道她跟他一樣特殊,一定會想法子把她關起來,或者乾脆點,讓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
  或者說,他早就出手了,只是沒有得逞。
  一來是韓懷瑾心裡還沒有確定,所以沒有盡全力,二來是韓閬發現了端倪,幫她暗地裡擋了不少明槍暗箭。難怪韓閬能夠說服哥哥把那玉蟬還給她了。
  一回到貝禪院,那宮女就急忙高聲道:「殿下,宛妗小姐回來了!」
  才走到廂房門口,就見酈陽沖了出來,應當是一聽到宮女喊話,就坐不住了。尚宛妗正要取笑她兩句,就看到了酈陽身後跟著出來的韓閬。
  韓閬黑著張臉,看到尚宛妗時,神情才緩和了許多。
  尚宛妗從進了報國寺開始,心神就被長邪、老神仙和韓懷瑾佔據著。如今看到了韓閬,才想起玉蟬的事情來。
  之前不知道韓懷瑾是重生的,所以不想沾惹麻煩,一心想把玉蟬還給韓閬。如今呢,玉蟬還要不要還給他?
  尚宛妗耳裡聽著酈陽吩咐那宮女去把派出去找她的宮人都叫回來,心裡聽到一個聲音在叫囂:你本來就欣賞他,之前因為不想麻煩所以要拒絕他,如今你有了一個大麻煩,他又是唯一能護得住你的,你為什麼還要把玉蟬還給她!
  「先進來吧!」韓閬道,他看到尚宛妗回來,心裡偷偷松了口氣,說到底,關心則亂,酈陽不過是胡說八道,他卻先是擔心尚宛妗落荒而逃,後是擔心尚宛妗在報國寺出了什麼事情。
  見尚宛妗臉色有些不好,韓閬親自端了杯熱茶放到她手裡,道:「喝了暖暖身子,之前讓人給你送了塊暖玉,你帶在身上沒有?」
  他明顯是沒有討好過女孩子的,所以整個人,隱藏在氣場下面的忐忑和緊張讓尚宛妗看了個正著。
  他是真心對自己的,自己剛才的想法何其齷蹉!尚宛妗忽然就愧疚難當。
  酈陽吩咐好了宮人,走過來,問道:「妗妹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讓隨行的太醫給你把把脈?」
  「不必了。」尚宛妗苦笑。
  她見屋子裡面沒什麼外人,便讓錦書拿出了那個紫檀木盒子,放在了旁邊的高幾上,眼觀鼻口觀心,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道:「這玉蟬,宛妗受不起,王爺還是收回去吧!」
  眾人一下子愣住了……今日來上香的目的,大家心裡都清楚,就是等尚宛妗給韓閬一個答覆。可大家都沒想到,尚宛妗會在這個時候把玉蟬還給韓閬。
  就算要還給韓閬,也該等到歸去的時候,才不顯得尷尬。
  尚宛妗心裡也不好受,她必須要儘快做這個決定,她怕再過一段時間,她就不想把玉蟬還給韓閬了。
  重生以來,她步步為營時時算計,就連最親密的錦書和哥哥,都被她算計過。韓閬對她一片真心,感情不比別的東西,她若是連這個都算計,豈不成了尚宛儀那種人?
  把玉蟬還給韓閬,大概是她重生以來做得最不理智的一個決定了。尚宛妗心裡想。
  「你都想好了?」韓閬手有些顫抖,臉色比之前還要難看許多。
  「嗯,都想好了。」尚宛妗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誰一樣。
  酈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的六哥,頓時就心疼起來……她以為尚宛妗就算是不答應她六哥,也不會拒絕得這麼決絕的。
  「要不再考慮考慮吧!」酈陽聽到自己這麼勸道。
  尚宛妗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她的牙齒,在口腔裡面的嫩肉上咬了一圈牙印。
  就在酈陽以為韓閬要大發雷霆時,忽然就見韓閬笑了,他儘量掩飾這笑裡面的苦澀,道:「既然你不要這玉蟬……」
  他說著打開了紫檀木盒子,用指尖拈起了那枚玉蟬。
  酈陽死死的盯著,生怕韓閬一怒之下把那玉蟬給摔了!尚宛妗也這般擔心著,卻控制著自己不扭頭去看。
  「那我先留著,過幾天再送給你。」堂堂錦王殿下這輩子耍了那麼多的無賴,唯有這一次,耍得忐忑無比。
  韓閬覺得自己是小人……明明之前就跟尚奚舟說好了的,尚宛妗若是親手把玉蟬還給他,他就不再糾纏。
  尚宛妗抿了抿嘴,到底什麼都沒說。
  發生了這些事情,三個人都沒有了繼續遊玩的興致,酈陽歎了口氣,回去的時候依然讓馬車把尚宛妗送到了尚家……至於韓七,也依然是聽從韓閬的吩咐,跟在尚宛妗身邊。
  一進門,尚宛妗就見秋葵迎了上來,喜滋滋道:「小姐回來了?大爺去打了只鹿,養在後院呢,小姐要去看一看麼?」
  若是以往尚宛妗就去了,今日她卻沒有這個心情,興致缺缺的搖了搖頭,問道:「大爺呢?」
  秋葵道:「大爺出了一身汗,要了熱水沐浴呢。」
  尚宛妗點了點頭,朝著迎霜院走。
  秋葵見方向不對,奇道:「小姐不去看鹿麼?那鹿才幾個月大,又活潑,討喜著呢!」
  尚宛妗沒回話,錦書道:「小姐累了。」
  「哦……」秋葵點了點頭,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坐著長公主的大馬車出去,坐著長公主的大馬車回來,不過是在佛殿前上三支香,怎麼就累了?那後園子裡養著的鹿,可是大爺費了好大一番心思弄回來的,就為了討小姐歡喜!
  只是錦書管得嚴厲,這話她也就心裡想一想,並不敢透露出一分一毫來。
  尚宛妗一回到迎霜院,就翻出紙筆來寫寫算算。她要把自己知道的訊息都整理出來,再把韓懷瑾知道而自己可能不知道的訊息也整理出來,好從中尋求自己的生機。
  但其實,她的生機,不用算,她都知道在誰身上。
  足足寫了五頁紙,才把目前的情況理清。尚宛妗盯著這些內容,就跟幾個月前盯著《天鄞論》一樣,反復琢磨這裡面自己需要用到的資訊。
  尚奚舟沐浴更衣之後,就聽到丫鬟說小姐回來了。又聽得說尚宛妗臉色很不好,尚奚舟想起自家妹妹今日去上香的原因,擔心她受了委屈,忙來了迎霜院。
  進屋之後,尚宛妗盯著那幾張紙出神,並沒有注意到尚奚舟的到來。
  「怎麼了?」尚奚舟問錦書。
  錦書搖了搖頭,眉頭皺得死緊:「不知道……一回來就這樣了。」
  尚奚舟聞言,便認定自家妹妹在韓閬面前受了委屈,立馬生了氣:「錦王爺怎麼這樣?他明明答應了我……」
  「應當是與錦王殿下無關的。」錦書忙解釋道,然後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對尚奚舟道,「小姐和婢子在報國寺,撞見了尚二小姐和韓世子。」
  「尚宛儀欺負了妗姐兒?」尚奚舟不解,然後又想起韓閬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來,眼睛一瞪,「是韓世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2:10

第十一章

  他嗓門有些大了,尚宛妗回過神來,看向尚奚舟,無奈道:「哥哥。」
  「妗姐兒。」尚奚舟上前,在尚宛妗旁邊坐下,面色凝重,問道,「韓懷瑾對你做了什麼?」
  尚宛妗有些遲疑,她不確定這件事要不要讓哥哥摻和進來。
  錦書卻已經先開了口:「大爺,這件事本來不該婢子來說,可婢子要是不說,小姐怕大爺擔心,一定是要瞞著大爺的……小姐帶著婢子撞上了韓世子用功德龜擺字討好尚二小姐,並不敢多做停留,立即就離開了,也不曾與人說這件事。韓世子卻派了人假裝長公主殿下身邊的宮女想要把小姐騙走。」
  「他怎麼敢!」尚奚舟有些跳腳。
  然後猛地看向尚宛妗,厲聲問道:「妗姐兒,你到底做了什麼?讓韓世子像瘋狗一樣盯著你咬!」
  「我沒有」尚宛妗還想辯駁。
  尚奚舟表情立馬變得失落:「你由沒有把我當你哥哥?」
  自然是有的,重生以來,她一直都在努力讓哥哥成為自己最大的靠山的。
  尚奚舟不等他說話,劈裡啪啦的指責就對著尚宛妗而來:「你總說要依賴我,可從過去到現在,出了那麼多事情,有哪一件是你依賴了我的?」
  「我知道以前我無能,你不敢把希望放在我這個做哥哥的身上。可現在不一樣了,咱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你還這般事事瞞著我,自己一個人以身犯險,讓我這個做哥哥的有多挫敗!」他與其說是在指責尚宛妗,實際上,還是對自己的不滿。
  要是他再強大一點,妹妹何苦還要懼怕區區一個淩王世子。
  或許哥哥說的才是對的……尚奚舟不擅長內宅爭鬥,可其他事情,未必就不如她看得透。她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看的書再多,也不如能在外面走動的男子見識多的。
  尚宛妗這麼想著,心裡便有了一個決定,她對錦書等人道:「大家先出去吧,有什麼事情做什麼事情去,錦書在門口守著。」
  錦書擔憂的看了兩人一眼,便答應著帶著人出去了,還特地從外面把門給拉上了。
  尚宛妗咬了咬牙,就想把自己重生的事情跟尚奚舟全盤托出……這件事她憋在心裡許久了,本以為會是自己一輩子的秘密的。她怕自己說了,就被人當成妖怪憎惡。可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她以為只有自己是重生的,現在她知道韓懷瑾跟她是一樣的了。
  可話到了嘴邊,尚宛妗又猶豫了。
  改口道:「哥哥,我做了一個夢。」
  尚奚舟見她把下人支開,就知道她是願意跟自己說了的。聽她開口就是這麼一句話,不由得有些疑惑,問道:「好夢還是噩夢?」
  「自然是噩夢。」尚宛妗拉著尚奚舟坐下來,低低的跟他訴說:「我夢見顧盼雪害我,把我和尚宛儀身份對換,尚宛儀成了武威侯府的嫡女妗姐兒,我卻成了武威侯府的庶女儀姐兒。儀姐兒同淩王世子韓懷瑾相戀,成了親,後來我死的時候,她已經是金封皇后。我卻在十六歲就被嫁給了太醫陸展沉做繼室,生不如死苟活十幾年,在韓懷瑾登基時,陸展沉捲入了萬壽案。」
  「她們怎麼敢!」尚奚舟先是生氣,然後想起自家妹妹說這是一個夢來,又問道,「我呢?我在哪裡?」
  尚宛妗搖了搖頭:「哥哥有哥哥的苦處。」
  就這麼一句話,尚奚舟隱隱就覺得不對勁起來……如果真的只是一個夢,妗姐兒為什麼會這麼講?
  尚奚舟想起自己看的那些書來,傳奇故事裡面,也有講人夢回年少的時候。
  先是駭然,然後想到尚宛妗說的夢裡的那些內容,又心疼得不行。他張嘴又閉嘴,閉嘴又張嘴,半晌,安慰道:「不過是個夢,現在不一樣了,咱們兄妹二人都好好的,咱們都離開了武威侯府那個吃人的地方……」
  「可是,韓懷瑾他也做了這個夢!」尚宛妗語氣高亢而猙獰,不自覺的帶了絲戾氣。
  尚奚舟臉色一變,縱然尚宛妗說得委婉,他大致也知道了是怎麼回事。
  「韓懷瑾他做了一個跟我一樣的夢,甚至比我的夢更加詳盡。」尚宛妗道。
  尚奚舟只覺得嗓子發幹,他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艱難的問道:「他發現你也做了這個夢了對不對?」
  尚宛妗點頭:「他一直在試探我,我卻懵懂不知,因為有錦王爺暗地裡護著,才一直沒有中招。今日我在他面前暴露了,我知道他做了那個夢,他也知道我做了那個夢。」
  尚奚舟臉色慘白:「難怪……難怪……」
  然後他立即問尚宛妗:「那玉蟬呢?錦王爺給你那個玉蟬呢?」
  「自然是還給他了。」尚宛妗老老實實道。
  尚奚舟立即眉頭皺得死緊:「我去給你要回來!」
  尚宛妗聽得他說這話,哭笑不得:「哥哥,你在想什麼呢?」
  「那不是玉蟬,那是你的護身符!」尚奚舟說話沒了顧忌,「你也說了,韓懷瑾以後是要做皇帝的!」
  尚宛妗苦笑:「我如何不知道……可錦王殿下有多艱難,你我並不是全然不知,若是為了保命,就利用他的真心,我成什麼人了?」
  尚宛妗這話,尚奚舟並不認同,在他看來,什麼都沒有自己妹妹的命重要,就算是利用了錦王爺一顆真心又如何,大不了他尚奚舟去給他賣命!
  「哥哥,我想給自己留一些底線。」尚宛妗如此道。
  尚奚舟心裡那番念頭就不好說出口了。半晌,道:「你仔細跟我說說,韓懷瑾是怎麼看穿你的?」
  「尚宛儀和我的身份對調,已經是最大的破綻。「尚宛妗抿了抿嘴,道,」他不需要證據,只要證實自己的猜測便好。用功德龜排字,夢裡他也是做過的,今日他故意讓我撞見,我心神不寧之下立即折返,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尚宛妗這話一出來,尚奚舟連安慰尚宛妗的藉口都找不到了。
  半晌,他握住尚宛妗的手,認真道:「這事兒你別擔心,接下來這段日子好好待在家裡,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在京為質,總不好明著來搶人。別的事情交給哥哥,縱然是去暗殺了韓懷瑾,我也不會讓你出事的。」
  「至於暗地裡,有我和韓七在,你不要害怕。」尚奚舟道。
  尚宛妗看了尚奚舟一眼,再看了自己寫的那一堆的資訊一眼,又扭回頭來看著尚奚舟,心裡感動不已……尚奚舟是她唯一的親人了,他叫她不要害怕!
  上輩子被陸展沉迫害時,尚奚舟無數次想要有個人來跟她說不要害怕,他會來救她出泥淖。
  那麼辛苦慘烈的上輩子,她都堅持了十幾年,這輩子她有護著她的哥哥,還有什麼可怕的?
  一直慌亂不安的心,在這一刻一下子鎮定了下來。
  尚奚舟也想到了陸展沉,他目光有些陰沉,問尚宛妗:「你說你夢裡那個夫君是個太醫,叫什麼來著?」
  尚宛妗道:「陸展沉,他最開始籍籍無名,日後卻成了太醫院的院判,後宮中的大紅人。」
  尚奚舟點了點頭,他在心裡記下了這件事情……但凡傷害妗姐兒,讓妗姐兒感到恐懼無助的人,他都要讓他付出代價!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2:21

第十二章

  兄妹二人都有些擔心對方,所以竭力表現自己的鎮定,湊在一起商量了一番,終於想出了應對之策。
  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湊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尚宛妗才知道自己選擇把事情告訴哥哥的決定有多正確。
  她雖然看事情通透,卻難免不自覺的從女性的角度出發,想出的法子也都是從尚宛儀身上著手的。尚奚舟卻不一樣,他看過兵書,進過軍營,上過戰場,又有韓閬安排的大儒教導,思維自然不會像她這般局限。
  按照尚宛妗的意思,是先放出消息去,就說韓世子這人忒不解風情,討女孩子喜歡就只會用功德龜排字這一招。
  韓懷瑾和尚宛儀都是多疑的,這麼一來,韓懷瑾可能會想著重生的是尚宛儀,她把功德龜的事情跟人說過了。當然,這個幾率是很好的。尚宛儀聽到了這個傳言,則有很大的幾率會誤以為韓懷瑾早就拿功德龜排字討好過別的小娘子了。
  至於其他的,再看二人反應慢慢定奪。
  二人身份發生了對換,一定是有一個人身上出了岔子,尚宛妗暫時想不到徹底解決韓懷瑾的法子,所以想要先迷惑他,把出岔子的人推到尚宛儀身上。
  韓懷瑾深愛尚宛儀,這般一來,他便不會輕舉妄動,只要韓懷瑾遲疑了,她尚宛妗的機會就來了。
  而尚奚舟想的,則是直接從韓懷瑾的世子之位下手。
  當今聖上最忌憚的人,除了最受先皇寵愛的韓閬,就是先皇的長子淩王。當初皇位之爭,支持淩王的臣子,甚至比支持錦王韓閬的還要多。所以當今聖上登基之後,就留了淩王世子韓懷瑾在京。
  說好聽的是淩王世子在京遊學,說難聽點,那就是在京為質。
  身為質子本來就是很尷尬的一件事,若是他世子的身份也沒了,韓懷瑾做過那個夢又怎樣?他自顧不暇哪裡還有精力來為難妗姐兒!
  尚奚舟看著松了口氣的妹妹,道:「無論如何,這件事若是有錦王爺插手,會順利許多。」
  尚宛妗抿了抿嘴,忽然問道:「哥哥之前還很害怕我收下錦王殿下的玉蟬,如今因為韓懷瑾就大轉彎,可是……」
  「並不全是因為韓懷瑾!」尚奚舟深深看了尚宛妗一眼,「你向來是理智的人,若是對錦王爺一點心思都沒有,怎麼會把玉蟬還給他?」
  尚奚舟歎了口氣:「我態度轉變,是因為你將玉蟬還給了他啊!」
  尚宛妗一下子愣住了。
  尚奚舟道:「娘去得早,我也不是很懂你們女孩子的心思。你剛剛說的話,我努力站在你的角度想了,卻總有些難以認同。你不想利用他的真心,可從他的角度,說不定是希望你利用的。」
  「天下媒婆說親,不外乎在人品、財富上打轉,焉知那答應提親的不是在利用人家的人品、財富?」尚奚舟道,「若韓懷瑾的事情一直沒有徹底解決,過兩年,到了說親出嫁的年紀,哥哥給你另外找戶人家,若是護不住你,我如何捨得將你交給對方?」
  尚宛妗被他說得心慌意亂,到底還是沒有鬆口,道:「再說吧!」
  然後推說頭疼,把尚奚舟趕出了迎霜院。
  尚奚舟站在院子門口有些懵,然後失笑,是自己太急了,自家妹妹才剛及笄,要出嫁,還早著呢!
  她不答應錦王爺也好,正好可以看清錦王爺的真心。
  對韓懷瑾的世子之位下手很不容易,但要放韓懷瑾只會用功德龜排字給小娘子看的消息出去卻不難。
  甚至用不著遮遮掩掩,只需露出個口風,錦都百姓無聊,沒個兩三天,就眾人皆知了。就算韓懷瑾一查就查到了尚宛妗身上也沒有關係。
  與其說是陰謀,這更像是陽謀了。韓懷瑾多疑,尚宛妗明擺著是要利用他的多疑。
  那日在報國寺尚宛妗的神情就有些不對勁,韓閬以為是因為自己,等回來之後,再聽到外面的傳言,韓閬便知道事情不對勁了。
  韓懷瑾堂堂一個世子,想了那麼多法子來對付一個小娘子,再加上尚宛妗的反應,韓閬幾乎已經肯定他們之間有什麼秘密瞞著眾人了。
  只是韓懷瑾不會跟他說,他又捨不得去逼問尚宛妗,一時之間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張娘子在尚家待了五天,便找了因由,跟尚奚舟尚宛妗兄妹斷了雇傭關係,暗地裡回了錦王府。
  張娘子走之前把帳冊謄抄了一份,尚宛妗沒有別的事情,還幫著抄了許多,至於原件,依然留在了尚家。張娘子是帶著謄抄的帳冊走的。
  尚宛妗問了兩次,張娘子都沒有鬆口,所以尚宛妗也不知道張娘子到底從那份縝密的帳冊裡面看出來了什麼。只能猜測,她既然主動回錦王府,應當是查出什麼端倪來了的。
  接下來幾日都沒什麼事情,只打聽來武威侯股那邊的消息,說尚宛儀最近很不高興,幾次對著韓懷瑾避而不見。
  尚宛妗心裡哂笑,上一世尚宛儀也喜歡跟韓懷瑾鬧這些小脾氣,可上輩子尚宛儀身份是武威侯的嫡女,武威侯雖然沒什麼實權,在百姓中聲望卻很高,韓懷瑾想要百姓間的聲威,自然百般讓著尚宛儀。這一世不但尚宛儀身份變了,韓懷瑾也變了,他是做過皇帝的人了,哪裡允許自己一味地伏低做小!
  果然,等到十三的時候,鐘夫人進宮見顏太后,說自己膝下有個庶女,正是花樣年紀,對淩王世子上了心,身份低微,不敢奢求為妻,只願近身伺候,有一個侍妾的名分就好!
  鐘太傅一心為了朝廷,當初先帝在的時候,對他也是多加褒獎。再加上最近酈陽不如以往活潑了,顏貞琪又在心裡生她的氣,顏太后正無聊,聞言便眼睛一亮,她也想做一樁媒做消遣了。
  於是顏太后笑著對鐘夫人道:「聽說那庶女是你養大的?你養大的孩子自然是沒有錯的。好好的一個小娘子,給懷瑾做侍妾,懷瑾也消受不起……他爹娘不在錦都,娶妻的事情哀家做不得主,娶個側妃卻是可以的。」
  鐘夫人也沒有想到事情如此順利,對顏太后感恩戴德。倒不是為了顏太后給那個庶女找了一個好出路,而是終於可以替女兒鐘雪盈搬掉擋在面前的一座大山了。
  當天下午,韓懷瑾就被叫進了壽安宮。
  韓懷瑾自然是不願意的。
  韓懷瑾和尚宛儀那些風言風語,顏太后雖然身處深宮,卻也不是一無所知的。韓懷瑾的拒絕,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顏太后看了韓懷瑾一眼,道:「你年紀也不小了,許多年又不曾回過家,身邊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淩王和淩王妃山高水長,操心不了你的事情,哀家作為長輩,又怎麼能視而不見?」
  韓懷瑾本來還很淡定,聽了這話就不悅起來。
  他上輩子一直在京為質,心裡思念爹娘,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若是表露出來了,就是淩王一脈有不臣之心,哪裡敢提出回淩王的封地?顏太后這話說得字字誅心!等到後來他登基前半個月,派人去封地接雙親來京,沒想到等來的是淩王夫婦的死訊。
  這是韓懷瑾心裡的一根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2:31

第十三章

  顏太后一提,韓懷瑾就怒從心起。開口便口不擇言起來:「六皇叔比懷瑾更要年長,太后娘娘何不操心六皇叔?」
  顏太后自從先帝去世以來,誰敢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不管皇后和迎妃在後宮中怎麼鬥,在她面前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韓懷瑾若是委婉點推辭,顏太后未必非要他娶了鐘雪姣,這般帶著刺兒的質問,卻是實打實惹怒了顏太后。
  當下就怒道:「你這是在指責哀家對老六不上心?」
  韓懷瑾臉色一變,已經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出了昏招。
  顏太后冷笑:「成家立業,家不成如何立業?難怪那些老臣們總跟皇上哭訴你招狗鬥雞!」
  韓懷瑾一噎,那些老臣們哪裡是覺得他行事不端?分明是看他和韓閬走得近,不敢招人韓閬,就拿他出氣罷了!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韓懷瑾在心裡勸導自己……那些證據已經在自己手裡了,等元宵節一過,聖上開朝,他就可以把罪狀都拿出來。到時候他在聖上眼裡、朝臣眼裡、天下百姓眼裡,就不一樣了。
  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當今聖上還有四年就駕崩了。自己只需再忍四年多就好了。
  一定不能再讓那個斷袖搶了先了!
  「是懷瑾失言,太后娘娘教導得是。」韓懷瑾在壽安宮跪了下來,一副誠心誠意的樣子。
  他面上服軟,心裡卻屈辱得很……他不但不喜歡那個鐘雪姣,甚至憎惡得很。要不是因為她,尚宛儀怎麼會整天又哭又鬧?可他這次不能拒絕顏太后。
  再過兩天百官就要上朝了,與上輩子不同,他這次走的,本來就是捷徑,羽翼未豐,若是此時得罪了顏太后,只怕兩日後顏太后會給他使絆子!
  上輩子不就是因為顏太后使絆子,他那位好六叔才沒有得償所願麼!
  韓懷瑾心裡安慰自己,雖然先納了鐘雪姣為側妃,也不算是背叛了儀姐兒。儀姐兒尚未及笄,四年後也不到二十歲,他到時候要以皇后之禮迎她入宮。
  身份低賤又如何?是他喜歡的女人,他就能給她無上的尊貴。
  這麼一想,韓懷瑾心裡舒坦了許多……不過是個女人,娶進來又如何?他不喜歡,就是擺在那裡守活寡,也沒有人能說他什麼。只要儀姐兒理解他就好了。
  顏太后是真的生了氣,怕韓懷瑾再出什麼么蛾子,當下就下了懿旨,給韓懷瑾和鐘雪姣賜了婚。只等正月十五之後,禮部空閒下來了,就著手準備二人的親事。
  淩王那邊,自然也是送了信去通知的。也只是通知而已。
  出了壽安宮之後,韓懷瑾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尚宛儀。想到尚宛儀最近又在跟他鬧小娘子脾氣,不由得有些頭疼。
  他不能等尚宛儀從別人口中知道這件事!
  一出宮,韓懷瑾就坐著馬車往武威侯府趕。
  到了武威侯府,尚知章是不在家的,於是只有鐘雪盈招待他。因為尚知章的「醒悟」,這些日子,鐘雪盈在府裡的話語權越來越大,尚老夫人因為懼怕鐘老夫人,隱隱有把主持中饋的權力從尚二夫人手裡收回來交給鐘雪盈的意思。
  韓懷瑾是很不喜歡鐘雪盈的,他覺得,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這個武威侯夫人都蠢得很,凡事拎不清。
  可這會子他不得不耐著性子跟鐘雪盈好言好語,道:「夫人,晚輩有要緊事要同二娘商量,煩請夫人派人去通知二娘一聲。」
  在他自己看來,他是做過皇帝的人,在鐘雪盈面前這麼低聲下氣,已經很讓他不悅了。
  鐘雪盈才不怕這些,她忍住笑,道:「世子這話是怎麼說的。二娘那個性子,若是想見你,哪裡還等我去請,自己就跑出來了。這會子她不出來,我這個做嫡母的總不能逼著她見客吧?」
  這話表面看沒什麼不對,細思卻哪裡哪裡都不對,言語間竟是把尚宛儀給比作了煙花柳巷的姐兒!
  韓懷瑾心裡憤怒不已,厲聲道:「夫人這是說的什麼話?儀姐兒與你母女情分,你理當愛護她才是!」
  鐘雪盈裝無辜:「我什麼時候沒有愛護二娘了?就是她害我滑胎,我也不曾與她計較吧?」
  「你本來就沒有身孕!」韓懷瑾氣極了,他覺得鐘雪盈腦子有病。
  鐘雪盈冷笑:「我說,妹夫,這話你可不能亂說,若是讓侯爺聽到了,只怕你們連襟之間會起衝突。」
  韓懷瑾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明明昨日尚宛儀態度已經軟化了,願意跟他見面了,他說怎麼今兒個又鬧起來了,原來她已經知道他要納側妃的事情了!
  鐘雪盈自從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孩子之後,說話比以前更加沒有了顧忌。她見尚宛妗臉色難看,心裡挺高興的,嘴上越發刺激他:「以前你跟二娘做事沒輕沒重的,我也就不說什麼了,以後可得收斂著點兒。」
  「畢竟,算起來,二娘以後要叫你一聲姨夫了!」鐘雪盈笑道。
  韓懷瑾冷笑道:「夫人這話好沒道理,不過是納個側妃,說白了就是抬一門妾,那鐘雪嬌又不過是夫人的庶妹,如何就輪得上親緣,讓儀姐兒叫我姨夫了!」
  鐘雪盈聽了也不生氣,開口帶了絲惡意:「原來世子也是看重嫡庶的人啊!世子說得沒錯,這嫡女呢,出身高貴,就該人前風光,庶女的母親是見不得光的,給人做姨娘的,庶女自然也見不得光,等長大後都是要給人做妾的!」
  韓懷瑾皺了皺眉,他雖然看重嫡庶,想法卻是沒有這麼偏激的。他更不解的是鐘雪盈突然說這麼一番話是什麼意思。
  心裡突然就咯噔一跳,韓懷瑾若有所感,扭過頭,果然看到尚宛儀站在門外。
  韓懷瑾臉色瞬間又難看了不少,他甚至覺得今天自己應該看了黃曆再出門,黃曆上應該寫著不宜出門。
  尚宛儀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她知道了韓懷瑾納妃的消息,本來要跟他耍小性子,讓他哄哄她,甚至是答應立馬迎娶她過門做世子妃的。可剛剛去看了岳姨娘,嶽姨娘勸她說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就不應該跟韓懷瑾鬧,免得把人越推越遠。她知道嶽姨娘跟她說這些是存了看她熱鬧的心思,可不得不承認,嶽姨娘這話說得很有道理。
  因此,從嶽姨娘那裡出來之後,尚宛儀便趕來了花廳這邊見韓懷瑾,沒想到剛到門外就聽到了這麼番話。
  尚宛儀心裡又怕又委屈。她怕韓懷瑾對她並不是真心真意,只是把她當作玩物,一旦玩膩了,就會拋開她!
  你看,鐘雪嬌雖然是庶女,卻是嫡母身邊教養大的,比她名聲好聽了不少,也只做了個側妃。就出身上面來說,她這麼可能做韓懷瑾的正妃?
  「儀姐兒。」韓懷瑾心裡一緊,幾步跨了過來,就去拉尚宛儀的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鐘雪盈看在眼裡,冷笑不已……她由著韓懷瑾去哄尚宛儀。這會子他哄好了,下一刻她就又用鐘雪嬌惹尚宛儀心中生疑,女人本來心思就比較敏感,更別說戀愛中的女人了,韓懷瑾又不能隨時隨刻跟在尚宛儀身邊哄著!
  這一來二去次數多了,她就不信韓懷瑾會不厭棄尚宛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2:42

第十四章

  尚宛儀也不是個蠢的,她之前敢耍小性子,是因為韓懷瑾事事聽她的話,為她著想,因她醋意橫生,她覺得自己怎麼鬧,韓懷瑾都會來哄她,不會不要她。
  她如今在武威侯府能夠過得這般自在,都是因為韓懷瑾的關係。尚宛儀不能想像,若是有一天,韓懷瑾不要她了,鐘雪盈和尚老夫人等人會把她怎樣扒皮抽筋!
  想到這一層,尚宛儀壓下憤怒,做出一副委屈、盈盈欲泣的模樣來:「瑾郎。」
  她只喚了一聲,就說不下去了,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鐘雪盈看在眼裡,心裡有些意外……她以為尚宛儀還會繼續鬧下去呢!怎麼又不鬧了?她腦子有病吧?之前鬧那麼厲害,這會子反而不鬧了!
  韓懷瑾看在眼裡,卻是心疼得不行……他家儀姐兒受了天大的委屈!上輩子的她不說是金枝玉葉,卻也是整個侯府寵愛的嫡姑娘,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鐘雪盈看不下去他們倆膩歪,轉身就走。
  等人走了,尚宛儀咬了咬牙,道:「瑾郎,你娶我過門好不好?」
  「我自然是要娶你的。」韓懷瑾上前攜了尚宛儀的手,道,「不過不是現在,你還小,還沒有及笄呢!」
  如今的她身份低下,他要納她為正妃,宗室肯定是不願意的。強行為之,到時候受委屈的還是尚宛儀。所以韓懷瑾想等登基時,直接娶尚宛儀為後。
  到時候他是天子,尚宛儀是皇后,就算群臣後宮不喜歡尚宛儀,身份擺在那裡,沒有人能動她分毫了!
  「我還有四個多月就及笄了。」尚宛儀不知道韓懷瑾的打算,卻是不願意等了,「你既然娶了鐘雪嬌,為什麼不能一起娶了我?」
  韓懷瑾吃了一驚:「她一個側妃,如何能跟你比?儀姐兒你放心,就算是娶了她,我也不會動她分毫的!」
  他說得真誠,尚宛儀卻是不信的,她心裡怕得很,韓懷瑾固然是喜歡她的,可鐘雪嬌嫁進世子府,天天在他面前晃悠,總有一天他就看到了鐘雪嬌的好處。她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她一定要阻止!
  尚宛妗覺得,自己身份低微,韓懷瑾是不可能娶自己為正妃的了,就算是給韓懷瑾做側妃,也好過在這武威侯府熬著。
  總之,不能讓鐘雪嬌搶了先。哪怕是不能獨佔韓懷瑾,哪怕是不能做韓懷瑾的正妻,她也要趁著韓懷瑾娶妻之前,將世子府上上下下把握在自己手中。
  甚至,趁著韓懷瑾這會子還喜歡她,先生一個庶長子出來!
  韓懷瑾目瞪口呆,他沒有想到自己向來矜傲的心上人居然主動提出要給他做妾!
  「你怎麼能這麼糟蹋自己!」韓懷瑾抓著尚宛儀的胳膊有些激動。
  嫁給世子爺做側妃如何是糟蹋自己?尚宛儀有些呆了,然後轉念一想,害怕起來。韓懷瑾反應這麼大,是不是根本沒有打算給她名分?所以連一個側妃之位都不肯給她!
  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我就知道你是騙我的,你說愛我都說騙我的!」
  「我如何是騙你的?」韓懷瑾心頭無比煩躁,他此時倒不恨尚宛儀,反而把在鐘家興致勃勃待嫁的鐘雪嬌和鐘家人給恨上了。
  尚宛儀聲音變得有些尖厲:「如果你真的愛我,為什麼不肯給我名分?」
  「儀姐兒!」韓懷瑾眼眶有些紅,「你這麼好,怎麼能做側妃?給我時間,我一定會以正妻之禮迎你進門!」
  被韓懷瑾這麼一吼,尚宛儀冷靜下來,心裡歡喜起來,儘量平靜的問道:「你要我等多久?」
  韓懷瑾見狀,松了口氣:「最多四年半!」
  還要等四年半!他是哄自己的吧?尚宛儀一下子眼眶紅了,她覺得自己遇人不淑。登時又鬧將起來了,照她的意思,與其等韓懷瑾玩膩了拋開自己,還不如趁著韓懷瑾心裡還有她討些好處來。
  就算是不能做側妃,她也要做個侍妾!鐘雪盈恨極她和姨娘,若是繼續留在武威侯府,又沒有了靠山,只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一鬧,最終是韓懷瑾拂袖而去……到底還是答應了迎尚宛儀做側妃的要求。他心裡到底是喜歡尚宛儀的,捨不得尚宛儀受委屈,因此跟尚宛儀允諾了會讓她先鐘雪嬌一步進門。
  韓懷瑾想著,等過兩天,因為那件事立了功,就去請求齊宣帝給自己和尚宛儀賜婚,就算是做側妃,他也不能讓鐘雪嬌壓過尚宛儀一頭去。
  尚宛妗昨夜踢了被子,有些風寒,喝了藥正睡著。錦書坐在外間,一邊做針線,一邊聽澍香逗松夏嘰嘰喳喳的說話。
  松夏是尚老夫人常青院的小丫鬟,如今已經八歲多了。現在天冷,那些有頭臉的丫鬟想買什麼,又不方便讓外門的小廝去的,便支使她出來。她以前老吃錦書的糖,東西買好了也不趕緊回武威侯府,就跑來尚府找錦書聊天。
  錦書還好,跟在尚宛妗身邊這麼久,有些事情多少是能猜到的,並不會太吃驚。澍香卻瞪大了眼睛,然後道:「那尚二小姐豈不是要做側妃娘娘了!」
  松夏點了點頭,咯咯笑:「姐姐們還說呢,等這件事情定下來了,就去跟二小姐討喜錢……聽說二小姐買胭脂花兒什麼的花錢很厲害,還要拿去貼補顧姨娘,每個月的月例銀子到手就花沒了,姐姐們說,不知道到時候給下人們打賞的銀子,二小姐是不是要找世子爺拿!」
  這樣就太難看了!
  澍香樂得看尚宛儀倒楣,她故意對松夏道:「不管她找誰拿銀子,總不能短了你們的。這每個月的月錢本來就不夠花,可不得指著主子們有喜,好討點打賞!單說我們大爺,之前上了桂榜,單我就得了五兩銀子呢!」
  「這麼多!」松夏嚇了一跳,她是小丫鬟,每個月月錢就只有二十枚銅錢。五兩銀子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筆鉅款。
  澍香點頭:「我們小姐及笄,我不過是說了句吉祥話,小姐就賞了我二兩銀子。」
  「嘖嘖,」松夏一臉羡慕,「我要是你們小姐的丫鬟就好了。」
  澍香得意道:「今年過年,我添了兩套新衣裳呢,都是最時興的樣式。」
  錦書在旁邊聽不下去了,擰了澍香的胳膊一下,笑駡道:「越說越沒邊了,小姐給你的月錢還少了?沒有賞錢就添置不起衣裳了?」
  「咱們是能,」澍香笑嘻嘻的,「侯府裡面的姐妹們可沒有咱們月錢多。」
  松夏還在一邊滿臉豔羨:「是呢,姐姐們總說錢不夠花,柳枝姐姐前兒個染了風寒,都沒錢請大夫,自己熬著呢!」
  錦書有些詫異:「侯府月錢雖然算不得多,可請個大夫的錢還是有的吧?難不成我們走後又減月錢了?」
  「那倒是沒有,」松夏道,「柳枝姐姐說正月裡大夫貴,而且還得包紅包,又不是什麼大病,不划算。」
  錦書有些無語,柳枝是尚老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手裡還是很有些錢的,這哪裡是沒錢看病,根本是摳門。
  澍香不管那麼多,教唆松夏:「你們二小姐要做側妃了可是大事情,你們到時候去跟二小姐討了喜錢,可別忘了去跟顧姨娘討。她們做主子的,總比咱們奴才日子好過些。那點子打賞的錢,對她們來說就是毛毛雨。再說顧姨娘當初得寵,侯爺什麼好東西都給她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2:53

第十五章

  松夏一聽,立馬點了點頭,深以為然:「是呢,二小姐給世子爺做側妃,世子爺總不能一點錢都不給二小姐的吧!姐姐們說,不說別的,單說二小姐的模樣,就是數一數二的呢!」
  錦書嘴抽了抽,覺得松夏這話有些粗鄙,說得跟尚宛儀賣身似的……琢磨了一下,到底沒有喝止松夏。
  這可是武威侯府的丫鬟說的,說的也是她們侯府的小姐,跟她錦書可沒有一絲半點兒的關係!
  等到松夏走了,錦書進去看尚宛妗起床沒,然後就見尚宛妗瞪著眼睛看著床頂發呆。
  忙端了杯東西給尚宛妗潤喉,然後問道:「小姐身上怎麼樣了?婢子就在外面,小姐醒了怎麼不喊婢子一聲呢?」
  「已經好了許多了,本就沒有什麼大事。」尚宛妗把被子扯上來,蓋到自己下巴,聲音有些沙啞道,「剛醒,犯懶,不想起床。」
  「那小姐就在床上歪著。」錦書失笑,然後道,「小姐你猜剛剛誰來了?」
  「誰?」尚宛妗搖了搖頭。
  錦書道:「松夏來找婢子說話……你猜怎麼著,二小姐要嫁給世子爺做側妃了呢!」
  她語氣裡面帶著擔憂:「二小姐跟咱們深仇大恨,她做了世子側妃,會不會來找小姐麻煩啊?」
  「你說真的?」尚宛妗一喜,猛的坐起身來。
  「自然是真的。」錦書以為她是擔心,忙一邊把人往被窩裡面塞,一邊道,「不過小姐放心,除了二小姐,還有武威侯夫人的庶妹,上次在挽月山莊找小姐麻煩的那個鐘雪嬌,也要嫁給世子爺做側妃。到時候二小姐忙著對付鐘雪嬌,說不得顧不上咱們呢!」
  「我一點都不擔心!」尚宛妗眼睛亮閃閃的,「錦書你不知道,世子爺本來是打算娶尚宛儀做正妃的,如今她做了側妃,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怎麼可能!」錦書有些不解,「尚二小姐的身份擺在那裡,一個出身低微的庶女,就算是做側妃已是勉強,世子爺就算是再喜歡二小姐,也不可能娶她做正妻的吧!」
  「能的。」尚宛妗很篤定,眉眼彎彎,「只要他想,就能的。」
  錦書明顯不信,尚宛妗也不跟她細說,而是起了身:「幫我把衣裳拿過來……大爺回來了嗎?」
  錦書搖頭:「回來過一次,然後說是跟秦公子約好了一起去城外賽馬,又出去了。」
  「秦公子?」尚宛妗有些詫異,「哪個秦公子?」她最近沒有聽說哥哥又多了一個姓秦的好友啊!
  錦書道:「就是秦元霸將軍的兒子啊!」
  這就稀奇了,尚宛妗一臉茫然:「哥哥什麼時候跟秦椒關係這麼好了啊!」
  秦家人都有些不待見尚家人,尚奚舟和尚宛妗兄妹二人又是知情識趣的,從來不會去招惹秦家的人。尚奚舟突然和秦椒關係好到能夠一起去賽馬,確實是挺稀奇的。
  錦書搖頭:「這婢子就不知道了,等大爺回來了,小姐自己問問吧!」
  等到廚房備好了晚膳的時候,尚奚舟就回來了。
  他用褡褳裝了許多紅色的小野果,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李子大小,圓圓的,看起來很可口的樣子。
  尚奚舟先回自己院子換了身家常的衣裳,然後讓丫鬟把野果子洗了,自己用水晶盤裝著,端著來迎霜院找妹妹。
  尚奚舟見尚宛妗起床了,忙問道:「風寒怎麼樣了?嗓子還癢嗎?頭還昏嗎?」
  「已經好了許多了。」尚宛妗看到尚奚舟手裡的水晶盤,笑著迎上去接了過來,驚訝道,「哥哥摘的?好吃嗎?」
  「你嘗嘗看。」尚奚舟神色有些複雜,「你胃口不好,吃兩顆,正好開胃,這東西能放,明天還能吃的。」
  尚宛妗果然用手拈了一顆個兒大的,咬了一小口,就覺得汁多肉嫩,酸甜可口,確實是開胃的好東西。
  不由得問道:「這東西叫什麼?還挺好吃的。」
  尚奚舟搖頭:「我也不知道叫什麼,改天幫你問問。」
  尚宛妗吃了一顆,又拿起一顆遞給錦書,問道:「哥哥以前在西北吃過這個?」
  「這個只有南方才有,西北哪來的。」尚奚舟隨口道。
  尚宛妗一下子就愣住了:「哥哥不知道這個東西叫什麼,又沒有吃過,怎麼就隨便摘回來給我吃了?這山裡的東西,長得越豔麗,越是有毒,吃壞了怎麼辦?」
  她這麼一說,錦書也不敢往嘴巴裡面喂了。
  尚宛妗又問:「哥哥不是跟秦公子賽馬去了嗎?怎麼又上山采野果去了?」
  自家妹妹這麼聰明,要瞞著她什麼事情實在是不容易,尚奚舟苦笑,只好老老實實道:「這是錦王爺給我帶回來的。」
  「哦。」那就是可以吃了,尚宛妗沒再說什麼,又吃了幾顆小野果,采開口吩咐丫鬟把飯菜擺在迎霜院。
  用完晚膳,兄妹二人坐在暖爐旁邊說話,尚宛妗才問道:「哥哥今天跟秦公子賽馬,你們現在關係很好了?」
  「那倒不是。」尚奚舟搖搖頭,「他以後就是我同僚了,錦王爺讓我和他多接觸一些。」
  他說到錦王爺的時候還特地看了眼自己妹妹的臉色,見尚宛妗臉色無異常,這才繼續道:「他……似乎也給自己找了個靠山。」
  尚宛妗立即想起蘇漠南相中了秦椒的妹妹秦幼毓的事情,心裡咯噔一跳,擔心蘇漠南也牽扯進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於是問道:「哥哥再見到過蘇家哥哥沒有?」
  「未曾,怎麼了……你說擔心……」尚奚舟說到這裡,也是心裡一凜,問道,「他不曾說過他來錦都是為了何事?」
  尚宛妗搖了搖頭:「哥哥之前在秦椒面前,多刺探刺探吧!」
  尚奚舟點了點頭,把事情記在了心裡。然後笑道:「錦王殿爺跟我說,帳本的事情有了眉目,他派人去了彭州,等人回來,事情就水落石出了。還有長邪的事情,錦王殿下叫你不用擔心,他那邊已經著手查探了。」
  尚宛妗點了點頭,松了口氣,然後又把今天錦書從松夏那裡聽來的事情跟尚奚舟說了。尚奚舟皺了皺眉,沒發表什麼評論,只道:「別說她以後是側妃,就算是世子正妃,我也不能讓她欺負你!」
  尚奚舟道:「我已經讓李廣林去了臨城。」
  李廣林心裡有些才華見地,尚奚舟素來很看重他,臨城是淩王王府所在的地方,尚奚舟把身邊最得力的李廣林派了過去,是真的下定決心要掀掉韓懷瑾的世子之位了。
  尚宛妗皺了皺眉:「李廣林走了,哥哥身邊還有誰可用?」
  尚奚舟訕笑道:「錦王爺給了我兩個人。」
  自家妹妹都拒絕錦王爺了,自己卻總是得錦王爺的恩惠,這讓他在尚宛妗面前有些心虛,生怕尚宛妗以為他有把她嫁給韓閬的心思。
  尚宛妗卻沒有在意這個,只道:「哥哥自己多加小心就好。」
  然後便不再說這個話題。
  從張娘子那裡知道了帳本的貓膩,韓閬當時就有些急怒攻心,冷靜下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了彭州,拿最後的證據……他的好四哥,這不是要竊國,這是要亡國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3:05

第十六章

  最讓韓閬氣憤不過的就是,他那個四哥看著酈陽長大,居然也忍心對酈陽下手!
  韓閬恨不得直接拖著劍去遼州砍了遼王韓鯀!然而他不能,他要忍,忍到他的人從彭州回來。
  彭州和遼州相鄰,齊宣帝再是忌憚自己的幾位兄弟,也想不到遼王會在彭州養兵煉藥!
  只等他的人從彭州回來,他就能替酈陽報仇了!韓閬想著,最多也就兩個月。
  又過了兩日,就是元宵節。
  尚宛妗風寒還沒有好全,外面又有綿綿細雨,就沒有出門去看花燈。尚奚舟倒是想去,可良宵佳節,又不想讓自家妹妹一個人在家冷冷清清的,便買了花燈回來,掛在迎霜院的院子裡面給尚宛妗看。
  陶珠兄妹二人一大早就送了兩盞燈過來,上面做了兩個燈謎,一個是「一唱雄雞天下白」,還有一個是「不如歸去」,尚宛妗和尚奚舟商量了一番,把謎底寫在了紙條上,又挑了兩盞他們自己做的燈,派了丫鬟拿著,跟著過去回禮。
  尚宛妗想了想,又挑了幾盞燈,給余萬送去兩盞,給酈陽送去兩盞,給永平伯夫人送去兩盞,給尚奚舟的老師送去兩盞,給柳府送去兩盞……最後剩下兩盞,尚宛妗不肯說話了,尚奚舟吩咐人給錦王府送了過去。
  余萬的醫館距離尚家最近,小廝很快就從余萬那裡又帶了兩盞燈回來。上面寫的謎題分別是「他鄉遇故知」和「愚公移山。」
  尚宛妗看了失笑,對尚奚舟道:「余大夫這是在責備我呢,大約是覺得我最近看醫書不用功了吧!」
  尚奚舟撇撇嘴:「再沒有比我家妗姐兒用功的了……以後又不懸壺濟世!」
  錦王府的燈是入夜了菜送來的,兩盞一模一樣的,是用琉璃做的走馬燈,走馬燈的圖用的是許澤愷的《慕仙姿》。上面題的並非燈謎,而是韓閬親自寫的字:上元宴,薄酒一杯謝青天。再拜陳三願:一願佳人順遂,二願王府梁上來燕,三願紅燭贈玉蟬,來年與同歡。
  尚奚舟看到這題詞,就不想把燈給妹妹了……他怕尚宛妗看了生氣。
  結果一轉身,就看到尚宛妗站在自己身後。
  她似乎沒有看到這燈上的題詞,也不想知道這燈上寫了什麼,開口就道:「這等看著怪貴重的,收到庫房去吧,掛出來磕了碰了反而不美。」
  尚奚舟忙讓人把琉璃走馬燈送去了庫房。
  上元節的第二天,朝中開始上朝,各個衙門也開始當值。像是五城兵馬司這種地方,年節的時候本是他們最忙的時候,尚奚舟是因為韓閬打了招呼,上司才沒有安排他的輪值。如今年節結束,他得去替換年節當值的兄弟們,要忙碌很長一段時間才會閑下來。
  尚宛妗的風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一大早就起了床,安排廚房做了暖胃的溏心圓子,讓尚奚舟吃了一大碗,才送著人出門。
  等尚奚舟出門之後,尚奚舟便帶著人清點庫房,打算把年節人家送的禮都好好清點一下。她還打算清算一下她和尚奚舟目前手裡的銀錢,想要趁著春天未到,置辦些田莊產業,等春耕的時候就可以安排人播種了。
  錦書是得用的,她教導出來的丫鬟們也都堪用。再加上沈嬤嬤如今一心指著尚宛妗過日子,自然毫不藏私,把夫人當年如何打理內宅的手段,一一說給尚宛妗聽,好讓尚宛妗行事有個參考章法。
  收拾了一上午,用了午膳,尚宛妗安排了澍香帶著人出門買些紙墨回來。等澍香回來,尚宛妗才知道朝堂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四王爺謀反,證據被淩王世子搜了個齊全,在早朝上全抖了出來,當今聖上勃然大怒,派了欽差大臣前去遼州下旨,帶韓鯀回京!
  澍香臉色微紅,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嚇的:「百姓們都說,遼王下定決心謀反了,哪裡還會聽聖旨的話,這欽差大臣,只怕是有去無回呢!可皇上卻選了個福緣厚重的欽差大臣。」
  尚宛妗問道:「可知道,這欽差大臣派的哪位?」
  澍香道:「……是韓三公子。」
  「韓折塵?」尚宛妗吃了一驚。
  澍香道:「聽說是鐘太傅親自跟皇上請命,皇上想著韓三公子中了狀元,一直沒有安排合適的職位,就答應了。」
  尚宛妗這才知道韓折塵中了狀元之後還沒有領差使……然後心中詫異,鐘太傅此舉,明顯是把侄兒往火坑裡推,前世是因為韓折塵拒絕了鐘家庶女的婚事,所以結了怨,這一世鐘雪嬌被定給了韓懷瑾做側妃,為什麼鐘家還想害死韓折塵?
  「這欽差大臣,都說給的是正三品的官印呢!」澍香道,「外面都說鐘太傅眼光毒辣,等韓三公子回來,就可以進內閣了,等過個一二十年,登閣拜相的第一人選,非韓三公子莫屬。」
  尚宛妗搖了搖頭:「那也得有命回來才行!」
  澍香立馬道:「大家都說,別人去可能是有去無回,韓三公子去,就一定回得來了。」
  「這怎麼說的?」尚宛妗有些詫異。
  澍香笑道:「推薦韓三公子去的人,是鐘太傅,韓三公子要是出了事情,鐘夫人會放過韓三公子?再說了,算起來,韓三公子還是淩王世子的大表舅哥呢!」
  尚宛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這麼一來,韓折塵只怕更加是必死無疑了。
  韓折塵雖然是鐘夫人的侄子,卻跟鐘雪嬌這個庶女走得最近。所以尚宛妗是知道的,鐘夫人不可能喜歡自己的這個侄子。
  淩王世子韓懷瑾,就更希望韓折塵死了……韓懷瑾他現在最痛恨的,就是鐘家,偏偏韓折塵又跟鐘家扯得上關係。
  錦書生怕自家小姐操心,忙在一旁道:「韓三公子是死還是發達,跟咱們又沒有關係!」
  「那倒是!」澍香點了點頭,然後又道,「除了這個,大家還提到一種鬼藥,據說已經絕跡了的,也不知道遼王是從哪裡來的方子。幸好韓世子查了出來,不然這天下可就要亂了!」
  「你說什麼鬼藥?」尚宛妗臉色一變。
  然後她想起哥哥說錦王爺派人去彭州取證據的事情,彭州和遼州是相鄰的……難不成,錦王爺查到的就是這個事情,卻被韓懷瑾搶了先?
  是了,他跟她一樣是重新活過的,只要他想,自然能夠搶先。
  如此一來,他豈不是比上輩子更先登上那個位置?
  尚宛妗眉頭一皺,吩咐道:「去把韓七請過來!」
  韓七跟著澍香過來之後,臉色一直很凝重。
  尚宛妗以為韓七已經知道外面的事情了,見他這樣,便覺得事情一定是很嚴重,因此臉色也難看了許多,問道:「錦王殿下已經給你傳過消息了?怎麼說的?」
  誰知韓七卻是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澍香趕時間,也沒有跟韓七具體說是怎麼回事,只說自家小姐看起來很不高興。
  他是知道自家爺對尚家小姐的心思的,見狀便以為尚宛妗是覺得他在她身邊給錦王爺做眼線,所以生氣了。
  忙開口解釋道:「屬下跟在小姐身邊,是為了保護小姐,跟錦王府並沒有什麼消息往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3:33

第十七章

  尚宛妗噎了一下,神色很有些複雜,看著韓七道:「你本就是錦王府的人,又不是賣給了我,就算與錦王府有消息往來,那也是應該的。」
  女人是喜歡說反話的!
  韓七自認為比自家那個追小娘子都要看話本的爺要懂女人,立馬繼續表忠心:「我家爺素來光明磊落,他既然讓屬下跟在小姐身邊保護小姐,就不會讓屬下做別的事情。」
  尚宛妗這才反應過來韓七在說些什麼,哭笑不得的同時又覺得韓閬的手下挺厚臉皮的……韓閬要是光明磊落,這天下怕是沒有光明磊落的人了!
  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尚宛妗忙道:「我叫你來不是因為這個事情……你家爺派人去彭州取證據的事情,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韓七這才知道自己搞了個烏龍。
  見尚宛妗臉色嚴肅,韓七也正色道:「知道的……宛妗小姐怎麼突然問到這個?我家爺並沒有親自去,宛妗小姐大可以放心。」
  「小姐問你話你就好好回話!」錦書哭笑不得,開口道,「你家爺是不是親自去了彭州,跟咱們小姐有什麼關係!」
  韓七詫異:「那小姐是想問什麼?」
  尚宛妗叫澍香把從外面聽來的事情跟韓七說了。然後道:「這件事怕是淩王世子搶了先,你家主子那邊是怎麼想的?你回一趟錦王府,替我問問他,若是能說,便回來跟我說一聲,我也好放心。若是他另有打算,不方便跟我說,便罷了。」
  韓七有些猶豫:「屬下得時時刻刻保護小姐。」
  「我今日不出府,還能出什麼事情?你且去吧……你家主子讓你跟著我,是不是叫你都聽我的吩咐?」尚宛妗道。
  韓七這才答應了回錦王府一趟。
  也就兩個時辰的功夫,韓七就回來了。
  稟報道:「爺說這件事有蹊蹺,需要從長計議……現在沒什麼好說的,明日讓長公主給小姐下請帖,到了挽月山莊細說。」
  澍香是個心直口快的,立馬就問道:「今天沒什麼好說的,明天就有好說的了?」
  韓七一臉尷尬,低著頭等尚宛妗示下。
  尚宛妗本來沒感覺,聽澍香這麼一說,才反應過來……韓閬這是故意要借著這件事見她呢!
  尚宛妗心裡有些無奈,卻不怎麼生氣,道:「成,你先下去吧!」
  明天她不得不去,她要摸摸底,搞清楚韓懷瑾是單純的想提前登基,還是想提前登基的同時,順便把路上的絆腳石給解決掉。
  尚宛妗想起來了,她上輩子聽陸展沉恍惚提起過,錦王爺暗地裡是支持他的那個斷袖侄兒的。陸展沉說,錦王韓閬滿府美人,總有一兩個偷偷給他生了子嗣的,他暗地裡支持自己的斷袖侄兒,是知道自己沒有了登大寶的希望,所以想要給自己的兒子謀個前程。皇帝是個斷袖,太子就要從宗室中選,錦王韓閬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去做太子!
  上輩子的尚宛妗,一開始是很信這個話的,誰知後來齊明帝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立了韓懷瑾為皇太弟,尚宛妗便當陸展沉是胡說八道了。
  可是,如果這個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韓懷瑾想繞過齊明帝登基,韓閬和肅王世子韓懷明就成了韓懷瑾要對付的目標。
  或者說只有韓閬成了韓懷瑾要對付的目標,據說,韓懷明一個斷袖,若不是因為兄弟不爭氣,他連那個肅王世子的身份都是不想要的。
  這麼一想,尚宛妗又有些不解。
  如果齊明帝登基真的有韓閬的摻合,齊明帝登基之後為什麼會立了韓懷瑾為皇太弟?在尚宛妗看來,韓懷瑾雖然有些本事,手段卻是不如韓閬的。淩王不曾給韓懷瑾支援,韓懷瑾可以說是沒多少優勢……不,他有優勢的!
  尚宛妗想起來了,韓懷瑾的優勢,就是他跟朝中百官說不得的錦王爺交好。
  這個一開始是他的劣勢,後來就成了他的優勢。
  尚宛妗臉色一白……如果真的這樣,這輩子的韓閬是不是還跟上輩子一樣,一門心思給韓懷瑾謀一個好前程?
  要是這樣的話,明天就不能直接問韓閬了,只能試探。
  尚宛妗想通之後,臉色才恢復如常。
  等到尚奚舟回來,他的臉色也難看得很。跟尚宛妗交流之後,才知道自家妹妹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尚奚舟歎了口氣:「他如今立了大功,世子之位怕不是那麼好動了。」
  尚宛妗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哥哥,你先把李廣林叫回來吧。」
  尚奚舟卻搖頭:「他這個人有些歪才,咱們沒辦法,他在臨城說不定反而有主意,先把他留在臨城吧!」
  他知道尚宛妗在擔心什麼,道:「如果韓懷瑾真的跟你做了一樣的夢,他心態肯定與黃粱一夢之前大不一樣。就是咱們,都跟你夢裡面很不一樣了,更何況這天下?錦王爺運籌帷幄,說不得比尋常人多知道了些先機,明日你再提醒他一番,定然不會出現你擔憂的事情的。」
  「我不是懷疑他……」尚宛妗撅了撅嘴,然後抬頭看到自家哥哥滿臉笑意的看著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舉動未免太過小兒女情狀,便皺了眉頭,不說話了。
  韓閬約莫是怕尚宛妗不肯去挽月山莊,第二天一大早就讓酈陽派了馬車來尚家接人。尚宛妗剛送走哥哥不久呢,就聽到說長公主府的馬車來了,不由得哭笑不得。換了身出門的衣裳,就去赴約。
  進了挽月山莊之後,最先看到的自然是酈陽。韓閬這個人雖然做事混帳,可在有礙尚宛妗名聲的事情上,卻是很小心的。
  酈陽見尚宛妗露出來的指尖有些紅,便讓宮女給了她一個小手爐捧著,去的依然是上次在挽月山莊與韓閬相見的那個亭子。
  酈陽小聲道:「往我這挽月山莊送東西送人的,除了六哥,便是皇兄最多了。那亭子雖然四面透風,冷了些,卻不用擔心有什麼片言隻語洩露了出去。」
  尚宛妗心中駭然……天下百姓誰不知道當今聖上和錦王爺格外寵愛酈陽長公主,尚宛妗見韓閬對酈陽那般掏心掏肺,下意識的就以為當今聖上也是這樣的。
  如今聽酈陽這麼一說,才有些回過味來……齊宣帝對酈陽好,只怕是因為韓閬對酈陽很好。
  酈陽並不在意這個,笑道:「知道你怕冷,已經讓人在上面生了兩個爐子,六哥還要讓人拿屏風來把亭子周圍圍起來。」
  「那動靜也太大了些!」尚宛妗搖了搖頭,既然挽月山莊有宮裡的眼線,那還是越低調越好的。
  酈陽笑道:「我也是這麼跟六哥說的。」
  說話間已經拐進了假山,酈陽揮揮手,讓宮人們都不必跟來伺候,只帶了自己貼身的心腹宮女。尚宛妗自然也把澍香留了下來,只帶了錦書跟著走。
  瞧著身後沒跟人了,酈陽忽然壓低了聲音抱怨:「六哥最近脾氣越來越不好了,他這個身份,除了我,宗室朝堂,沒有人敢真心跟他親近的,以前還有個懷瑾跟著他胡鬧,現在連懷瑾都算計……」她說著忽然又不說了。
  尚宛妗猛地抬頭,就見酈陽扭著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3:43

第十八章

  她這是跟自己提醒呢!尚宛妗沒有接這個話,卻感激的對酈陽笑了笑。
  酈陽見她領會了自己的意思,心裡很有些高興……她是很喜歡尚宛妗做自己嫂嫂的,一則尚宛妗救了她的命,二則她六哥喜歡。
  上了最高那處假山,便看到錦王爺穿了雪白的衣裳,坐在石凳上,石凳上早放了厚厚的棉墊子,倒不會冷。
  兩個火爐都燒得旺旺的,韓閬似乎離得太近了些,一張臉被烤得通紅。
  他不知道在想什麼,連人來了都不知道。
  酈陽抿著嘴兒對尚宛妗眨了眨眼,然後一個箭步沖了進去,故意嚇唬韓閬:「六哥,你的新衣裳烤焦啦!」
  韓閬被嚇了一跳,瞪了酈陽一眼,看向尚宛妗,臉上便帶了幾分笑意……他已經知道跟著小話本學怎麼拐小娘子不靠譜了。
  「別拘禮,先坐。」韓閬指著火爐,「我給你們烤了紅薯,這會子怕是熟了。」
  尚宛妗剛同酈陽落了座,就見韓閬親手拿了掏火的棍子往火爐裡面扒拉,果然被它扒拉出來兩個碩大的紅薯。
  他親自在廚房挑的呢!
  韓平安抽了抽嘴角,見韓閬竟是把紅薯往外扒拉,忙開口阻止:「爺,這紅薯個頭太大,怕是還沒有熟。」
  「已經烤了很久了。」韓閬不信……他覺得自家妹妹和心上人從外面來,這會子捧著個烤紅薯一定很暖手。
  韓平安臉色比之前更加僵硬了一些:「爺不信,先戳一戳,看皮兒軟了沒有。」
  韓閬果然用掏火棍戳了戳,然後又默默地把兩個紅薯都埋了回去。
  酈陽實在看不下去自家六哥賣蠢,咳嗽了一聲之後,笑道:「六哥今兒個真體貼。」
  韓閬縮回手,扭頭去看尚宛妗,卻見尚宛妗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酈陽心裡歎了口氣,眼珠子一轉,忽然驚呼道:「我年前新得了一直波斯貓,還是小奶貓呢,我去抱來給宛妗妹妹看看罷!」
  她說著不管別人的反應,猛地站起身來,提著裙子就匆匆走了。
  哪裡用得著她一個長公主親自去抱小貓!韓閬知道妹妹這是在給自己創造機會呢,感激的看了眼酈陽的背影,正要開口,就聽到尚宛妗一本正經的問他:「王爺,淩王世子的事情,昨日韓七說……」
  自己只帶了一半說正事的心思,她卻是帶了十成十說正事的心思。
  韓閬只好跟她說起正事來:「懷瑾以前是個好的,幾個月前卻有些不一樣了。之前酈陽出事,他幾番來西山見我,都被我拒了,後來便生分了。等到這次他捅漏這麼大的事情,我才驚覺不對。」
  他說著皺了皺眉,沒有告訴尚宛妗他與韓懷瑾生分的原因是因為他發現韓懷瑾總拐彎抹角的跟他打聽她的事情。
  那韓懷瑾應當便是幾個月之前「醒」過來的,比自己要晚。
  尚宛妗問道:「淩王世子捅漏的事情,可是王爺正在查的事情?」
  韓閬點頭:「這裡面怕是有蹊蹺,等我這邊查探清楚了,再與你細說。」
  尚宛妗咬了咬嘴唇:「王爺說的蹊蹺,是因為王爺在查這件事的時候,絲毫沒有覺察到淩王世子的插手,可一轉眼,卻莫名其妙的被淩王世子搶了先?」
  韓閬驚訝的看向尚宛妗……他知道尚宛妗聰明,卻沒想到這件事她知道得這麼透徹。
  尚宛妗拼著韓閬懷疑自己,開口道:「這件事不必細查,我卻是知道的,淩王世子會先王爺一步,是因為他根本不必細查,他知先機。」
  「怎麼可能!」韓閬駭然,等想通這裡面的利害,忽然轉身吩咐韓平安,「你帶著人先下去。」
  這要支開的人,除了韓平安,還有酈陽留下來照看爐火的宮人和錦書。
  那宮人是極穩妥的,韓平安和錦書也是極穩妥的,可事關重大,韓閬不願意多一個人聽到尚宛妗這些話,多一個人聽到,尚宛妗便多了一份危險。
  韓平安和宮人自然沒話說,照辦了,錦書卻看向尚宛妗。
  尚宛妗點了點頭,示意她跟著一起出去……除了安錦王爺的心,還有讓錦書跟著出去守著耳目的心思。
  等人走了,不等韓閬開口,尚宛妗飛快的發問:「王爺,您信我嗎?」
  韓閬下意識的點頭:「自然是信的,若是不信,也不會讓你幫酈陽……」後面的話他沒說了,眼裡的情緒卻是完全透露了自己的心思。
  尚宛妗道:「既然王爺信我,今日便聽我一言,淩王世子他知先機,不止在這件事上,王爺以後,多加小心。」
  韓閬素來有謀略,他聽尚宛妗說的是淩王世子知先機,而不是淩王世子身邊有能人知先機,便知道問題出在韓懷瑾身上了。
  可尚宛妗怎麼知道韓懷瑾的這個秘密?連錦王府的暗衛都查不出來。
  韓閬臉色一變,當下問道:「你……是不是也知先機?」
  若是這樣,便解釋得通上面那個問題了,也解釋得通韓懷瑾為什麼總是針對妗姐兒。
  韓閬心情複雜無比。
  尚宛妗心情同樣複雜。這件事她不怕跟哥哥說,因為哥哥不會害她。之前也沒打算跟錦王爺說,可剛剛路上聽了酈陽那些話,又見了親自烤紅薯的錦王爺,不知怎麼的,就說出口了。
  半晌,尚宛妗道:「王爺大可放心,民女一屆女流,翻不出什麼花樣來,更何況……我和哥哥是站在王爺這邊的。」
  韓閬一聽就知道尚宛妗是誤會了自己。
  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囑咐你一下。」
  他沒有具體說自己想囑咐尚宛妗什麼,尚宛妗卻無端的覺得韓閬那個表情有點委屈,然後便覺得有些心虛,她領會了韓閬的意思。
  尚宛妗既不好出口道歉,又不好安慰他……不管怎樣,這都太像是在答應他的追求,只好低了頭,道:「你是不是這個意思不打緊,我只是說我和哥哥總是站在王爺這邊的。」
  韓閬被她彆扭的樣子給逗樂了,也繃不住臉臉,只好笑道:「你怎麼說怎麼好。」
  尚宛妗皺了皺眉,她覺得韓閬這樣,實在是像在哄孩子。
  又不好繼續計較下去,再計較,就真的成了需要人哄的孩子了!
  韓閬見她又不說話了,把繼續說下去惹惱了尚宛妗,只好繼續開口說正事:「若真的是你說的那般,韓懷瑾這次出其不意,倒是能夠解釋得通了。他不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既然有這麼個機會,他看中的,怕是那個位置。」
  尚宛妗猛的抬頭看向韓閬。
  韓閬嗤笑一聲:「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姓韓的人,但凡沾了點皇室宗親的血脈,都是想坐那個位置的,被防得最厲害的我,只怕是最想遠離那個位置的人了!」
  尚宛妗聽了這話就有了幾分明白……難怪上輩子最後登基的是韓懷瑾。
  尚宛妗仔細回憶了一下,上輩子初時韓閬的存在感還是很強的,等到她死的時候,大家漸漸只記得這位錦王爺的惡名了,只因他一年十二個月起碼有八九個月的時間是沒有在京城的。說他去了西域的有,說他去了南洋的也有,甚至還有說他去了東瀛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3:55

第十九章

  尚宛妗想到這個,忍不住問道:「王爺,你對西域、南洋和東瀛這三個地方怎麼看?」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韓閬有些詫異。
  尚宛妗抿了抿嘴:「就是想問問王爺,那些地方,跟咱們中原相比如何?」
  「自然是比不上咱們中原繁華的。」韓閬心裡猜測尚宛妗是新看了什麼地理志,笑道,「別看書裡一驚一乍,其實那些地方窮著呢,別的不說,單說衣食用度,就完全沒法跟咱們中原比了。」
  他既然這麼說,便應當不是主動想去那些地方的了。難不成是被逼走的?尚宛妗想著,心裡有些不高興。
  他本來就是先帝最寵愛的兒子,又這般的算無遺策,被逼得裝紈絝中的紈絝也就罷了,若是被逼得遠走他鄉才能保全自己,未免也太淒苦了些。
  「怎麼了?」韓閬有些不解。
  尚宛妗忽然抬起頭來,一臉正色對韓閬道:「我知道的雖然沒有淩王世子多,但我一定傾盡全力幫你!」
  「好端端的怎麼這麼說?」韓閬搖了搖頭,「我並不希望你幫我。」
  「以前我是希望你幫我的,現在我不希望了。」韓閬強調道,「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尚宛妗抿了抿嘴,沒有再說這件事,而是繼續問起了正事:「王爺讓人去彭州取證據,情況怎麼樣了?」
  韓閬見她不肯說了,自然也不繼續說下去了,搖了搖頭,道:「按照快馬腳程,我的人現在還沒有過燕山。」
  然後又道:「韓懷瑾這次搶了先,他們縱然去彭州取到了鐵證,也沒什麼用處了。」
  韓閬道:「我已經讓人給你三舅舅帶了信,他若是願意舉家遷來京城,離開那個是非之地,就再好不過了,你也寫一封信去勸一勸。」
  尚宛妗點了點頭……她忽然又想起蘇家來,蘇漠南突然來錦都城,會不會跟這件事有關係?
  還有長邪……
  尚宛妗問道:「長邪上師的事情如何了?」
  「今日也打算跟你說這件事的,世子府如今防備森嚴,我的暗衛不大好進去,好在他們最近準備韓懷瑾的親事,我的人扮成手藝人混了進去。」韓閬道,「昨日傳出消息,長邪確實是在世子府,手腳都用小兒手臂粗的鐵鍊子拴住,屋子的各個角落裝了黑乎乎的血,不知道是人血還是什麼血……」
  他說著,怕嚇到了尚宛妗,便略去了這一段,然後接著道:「……像是布的一個什麼陣法。一來是守備森嚴,二來是不敢妄動這陣法,所以問問你。」
  尚宛妗點了點頭:「我回去琢磨一下。」
  韓閬跟著他點了點頭:「嗯,你想法子問問星機老人,看這個陣法有沒有什麼妨礙……我已經讓人畫下來了,你等會兒帶回去。」
  尚宛妗猛的抬起頭來:「你知道?」
  韓閬見她這樣,忍不住失笑:「那登仙台都是我的人。」
  尚宛妗頓時沒了話說。
  這時,酈陽就抱著小奶貓來了,笑道:「你們說完悄悄話了吧?」她說著扭頭去看自己哥哥的臉色,只見韓閬臉色並沒有她預期的那般好,就知道尚宛妗還是沒有鬆口了,不由得心裡歎了口氣。
  酈陽覺得自己比他們二人對這件事更上心……跟她有什麼關係,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如意郎君在哪裡呢!
  對著自己哥哥撇了撇嘴,把小奶貓抱給尚宛妗看,守在外面的韓平安、錦書等人也跟了進來,自然就不能繼續聊正事了。於是幾個人盯著酈陽逗貓玩。
  她把小奶貓放在小幾上,那小奶貓感受到爐子那邊的熱意,就堅持要往爐子那邊挪。酈陽攔了幾次不管用,忍不住小聲罵它。
  韓閬笑道:「下次把你的哈巴狗帶來一起玩。」
  尚宛妗嗯了一聲,眼睛還盯著小奶貓。韓閬便想著,再過不久就是花朝節了,那便尋一只好看的貓送給她吧!
  尚宛妗本來要提出告辭的,可酈陽不許她走,她又覺得這小奶貓有趣,便用了午膳之後,吃了錦王爺的烤紅薯,才告辭離去。
  她覺得自己有些撐,便吩咐了車夫慢慢的趕車,一定要穩。
  等馬車到了尚家門口,尚宛妗出了馬車被寒風一激,腦子裡才靈光一閃……她今日去了一遭挽月山莊,在韓閬面前,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暴露了?
  尚宛妗心裡有些懊悔,又有些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竊喜。這個世界上,除了哥哥,還有一個人是她能夠信任的。
  事關重大,新鮮出爐的欽差大臣韓折塵接到任命之後立即去了遼州。
  當今聖上還是很看重韓折塵的,點了兩百名禁軍隨身護衛,這兩百名禁軍個個都是高手,尚宛妗本來已經對韓折塵的所作所為心灰意冷,後來聽說他安全無虞,就更加不會去擔心他了。
  果然如同外面的百姓們所說,韓折塵這一去,是一步登天。
  就是不知道這個結果是不是出乎了淩王世子和鐘夫人的意料。
  遼王謀反本來就還在綢繆中,上一世遼王的事情是齊宣帝駕崩前鬧出來的。上輩子酈陽服食五石散長達幾年,一開始也是被韓閬發覺的,可斷斷續續戒了幾次,酈陽都沒有熬過去,反而因此變得有些瘋癲。
  錦王韓閬憤恨之下,派人深究查下去,查到了遼王頭上。那個時候齊宣帝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再被遼王這麼一刺激,更是難以堅持,借著給太后做壽的藉口,把遼王哄到錦都城,關進了秘牢,遼王自然什麼都不肯認的,那會子遼州一帶又已經跟銅牆鐵壁一般,還是韓閬心狠,給遼王喂了五石散,逼得人上癮了才哄得人說出了遼州那邊的部署。
  齊宣帝因此起了疑心,病太子才三歲,弱得跟只隨時就會斷命的小雞一樣,一日三餐靠著湯藥吊著命,自然是不能登基為帝的,齊宣帝覺得自己的兄弟侄兒們個個都是豺狼虎豹,盯著他身下的龍椅。
  他憑什麼讓他們如願?他貴為天子,卻連個健康的子嗣都留不下來,憑什麼要便宜了那些虎視眈眈的兄弟侄兒們!
  病了多日,齊宣帝性格越來越偏激,所以才留下了遺旨,讓自己二哥的長子登了基……只因為他斷袖斷得全天下都知道。
  韓懷瑾心裡想著,就算現在早了幾年,自己那個四叔既然有了這個心思,應當也做了不少準備,有本錢跟當今聖上鬧上一鬧了。
  就跟尚宛妗想的一樣,韓懷瑾沒阻止韓折塵去遼州,就是打了報復鐘家的主意。
  欽天監算下來的日子,韓懷瑾和鐘雪嬌的親事定在了兩個月以後,三月十六日。韓懷瑾趁機跟齊宣帝請了旨,給他和尚宛儀賜婚。
  韓懷瑾剛立了大功,齊宣帝自然不會拒絕他,正月十七日,賜婚的聖旨就到了武威侯府,定的日子就跟韓懷瑾自己想的一樣,比鐘雪嬌進門要早兩天,在三月十四日。
  消息傳出來,鐘雪嬌徹底成了笑話……錦都城百姓茶餘飯後閒聊,都說淩王世子這是有心給鐘太傅家沒臉。
  把鐘雪嬌嫁給淩王世子是鐘雪盈的主意,這麼一來,帶壞了鐘家的名聲,她的哥哥嫂嫂們就比之前更加不喜鐘雪盈了,就連鐘夫人也來武威侯府指責了自己女兒好幾次,並且勸著她趕緊從鐘家旁支選一個小娘子進武威侯府,給尚知章生兒育女。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0:14:06

第二十章

  鐘雪盈約了尚宛妗出來喝茶,怒道:「說什麼孩子生下來就給我養,以後把我當親娘,說得好聽!既然是我抱到身邊來養,做什麼一定要從旁支裡面挑鐘家的姑娘?就是我身邊的雀兒,都比她們可信!」
  尚宛妗哭笑不得,她以為自己和鐘雪盈之間的相互利用已經結束了,萬萬沒想到鐘雪盈會把自己叫出來聽她抱怨。
  鐘雪盈突然扭頭看向尚宛妗,問道:「你還有藥麼,那種讓人生不出兒子的。」
  她訂的是包間,這家茶樓裝潢很好,牆壁裡面砌的是青磚,很是隔音,身邊又只有錦書和雀兒伺候,所以鐘雪盈問這種話沒有絲毫的顧忌。
  尚宛妗先是訝異,然後沉了臉色:「夫人心裡不願意,拒絕了鐘夫人便是,何苦再害那些女孩子?夫人自己吃過這種苦,難道不會由己及人麼?」
  她以為鐘雪盈是打算前腳把那旁支的女孩子接進侯府,後腳就斷了人家懷孕的根本,就像顧盼雪對她那樣!
  誰知鐘雪盈卻道:「我給她們吃有什麼用,我給……吃。你們兄妹二人如今有錦王殿下做靠山,這靠山能靠一時,還能靠一世麼?我算是想明白了,侯爺是個靠不住的,找女人來生的孩子,在侯府長大,說不定長成什麼德行呢!還不如讓你們兄妹二人得了這侯府,至少能保我安享晚年。」
  她這話一出來,尚宛妗就是一聲冷笑。
  她確實是挺想看到尚知章倒楣的,卻並不想哥哥再回去接手武威侯府的爛攤子。武威侯雖然是侯爵,可並沒有實權,在錦都城權貴圈子裡連永平伯都比不上。再加上那一窩裡也沒什麼好人,沒得才出了泥潭又回去跟他們爛在一起!
  鐘雪盈似乎被尚宛妗這一聲冷笑給刺激到了,尖聲道:「我是好意,你這笑是什麼意思?」
  尚宛妗道:「我笑夫人天真,既然離開了那地方,我和哥哥就沒想過要回去。若是還想著回去,我和哥哥之前拼死拼活的離開是吃多了撐著麼!」
  「話不能這麼說。」鐘雪盈不信尚宛妗的話,「再回去就是當家做主,自然跟先前是不一樣的。」
  尚宛妗搖頭:「夫人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哥哥已經不是武威侯世子,我和哥哥不需要去武威侯府當家做主。」
  鐘雪盈盯著尚宛妗的臉色看,似乎在判斷她這番話有幾分真心,等確定她真的沒有回武威侯府的意思之後,當下就退而求其次,道:「回不回去日後再說,你先把那藥給我。」
  「這害人的藥我怎麼會有?」尚宛妗好笑的看著鐘雪盈,「武威侯跟我已經是陌路人,我就算是有,也不能給你去害他,到時候無辜受牽連可對我的名聲不好。夫人怕是找錯人了吧?」
  鐘雪盈心裡一堵,尚宛妗這拒絕的話,立馬讓她想起了上次被尚宛妗拒絕的事情,連語氣都是一模一樣的堅決。
  頓時怒從心起:「你這是不肯幫忙了?尚宛儀成了淩王世子側妃,要拿捏你輕而易舉,你拒絕我,就別想讓我答應你再去害她!」
  「世子側妃就算是要拿捏,也是拿捏你吧?」尚宛妗如今可不怕她的威脅,「若不是夫人的庶妹做了世子側妃,尚二小姐說不得就是淩王正妃了。至於我跟她們母女那點仇怨,我出了武威侯府,便都不作數了,哪裡還有秋後算帳的?」
  鐘雪盈臉色一白,被尚宛妗一點,她心裡細思,才發現現在顧盼雪和尚宛儀母女最恨的人,真的不是尚宛妗,而是她自己了。
  鐘雪盈被嚇到了,越發的口不擇言起來:「那你就不怕我把之前的事情抖落出去?」
  「之前有什麼事情?」尚宛妗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我和哥哥現在是有靠山的人,這人啊,一旦有了靠山,就開始飄飄然了,以前很多事情都記不住了。」
  「你怎麼可能記不住,這才多長時間……」鐘雪盈說這,聲音戛然而止……尚宛妗跟她說這話,不是為了告訴她忘記了那件事,而是想要警告她!
  尚奚舟和尚宛妗兄妹二人的靠山是錦王爺,試問整個錦都城,有誰敢得罪韓閬?鐘雪盈想起上次韓閬從武威侯府帶走「賊人」,氣得尚知章偷偷罵了大半個月,甚至摔了書房梅瓶的事情來,尚知章都氣成那樣了,也拿韓閬沒有辦法。
  自己若是惹惱了錦王爺,豈不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鐘雪盈又懼又怒的看著尚宛妗。
  尚宛妗抿了口茶,然後撇撇嘴,道:「夫人尋的這茶樓,茶錢雖然貴,卻沒什麼好茶,用的都是去年的陳茶。我怪渴的,就不陪夫人聊天打趣了,要家去了。」
  尚宛妗說完就走,鐘雪盈並不敢攔她,只得由著人走了。
  鐘雪盈直愣愣的看著人走了,氣得摔了剛剛尚宛妗用過的那個茶盞。
  雀兒心裡歎了口氣,勸道:「夫人何必這個時候跟她置氣,若是想找宛妗小姐麻煩,不如等她靠山沒了,再做打算……婢子聽說宮裡的顏太后有意讓宛妗小姐做錦王妃呢,夫人現在把她得罪得很了,以後宛妗小姐報復夫人可怎麼辦?」
  鐘雪盈理直氣壯道:「誰還顧得上以後啊!我這會子需要她的藥,不這會子找她,等到以後,黃花菜都涼了。」
  雀兒一噎,聽自家夫人這麼一講,就知道是聽不進去勸的了。她心裡有些無奈,自家夫人有求于宛妗小姐,不是更應該好言好語的懇求嗎?怎麼反而說些傷情面的話!
  鐘雪盈的長指甲無意識的摳著自己的茶盞蓋子上的青花,眉頭皺得緊緊的,眼角耷拉著,眼珠子在眼皮下不斷的轉動。
  雀兒太瞭解她家夫人了,她一這樣,便是憋著壞主意,有人要遭殃了。雀兒想起已經被鐘雪盈趕到莊子裡去的曲嬤嬤來,不由得有些唇齒發寒。
  曲嬤嬤確實是做錯了事情,可更難以挽回的事情不是還沒有做麼,而且曲嬤嬤是主動跟鐘雪盈坦承的,就是想博個寬大處理,她也發誓以後再無二心了,可鐘雪盈還是趕走了她。
  若不是怕傳出去壞了自己的名聲,按照鐘雪盈的意思,是要把曲嬤嬤一家人發賣了的。
  曲嬤嬤是鐘家老人,可以說是看著鐘雪盈長大的,尚且落得這個下場,雀兒跟在鐘雪盈身邊,越發的小心翼翼,生怕哪天自己就惹了鐘雪盈不高興了。
  雀兒這些心理活動,鐘雪盈自然是不知道的。不過她也不在乎……經歷了許多事之後,鐘雪盈越來越覺得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武威侯府,她能靠的人只有她自己。
  鐘雪盈快步走到窗戶前,探頭看下去,正好看到尚宛妗上了馬車。臉上扯起一抹冷笑,是顏太后看中的錦王妃又如何?她也是時常往宮裡走的,顏貞琪的心思她自然知道,顏太后為什麼會看上尚宛妗,她還不知道麼?
  錦王府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到時候不用自己出手,今日之仇,就有人替她報了!
  想到這一層,鐘雪盈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真切,她轉身對雀兒說「回府」時,心情已經變得歡喜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1:39:19

第二十一章

  雀兒習慣了她的變臉,忙跟著鐘雪盈出門,給了掌櫃茶錢,然後出了茶樓,上了武威侯府的馬車。
  尚宛妗並沒有把鐘雪盈放在心上,鐘雪盈這幾個月來的變化,她是看在眼裡的,可尚宛妗不覺得鐘雪盈能奈何自己。
  又過了幾日,到了二月初七,同韓折塵一起出發去遼州的禁軍忽然回來了一個,滿身是傷逃回來的。
  他進城的時候青天白日,許多百姓都看在了眼裡,消息很快就在錦州城傳開了來。
  說什麼的都有,尚宛妗派了人出去打聽,等五花八門的消息打聽回來,聽了之後反而亂了思緒,根本分不清楚孰真孰假。
  等到尚奚舟下了值回來,尚宛妗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據那位逃回來的禁軍說,他們日夜兼程趕去遼州,剛到肅州境內,就受了埋伏,禁軍損兵折將了一半,欽差大臣被伏擊的土匪捉了去。他們派了五個人回京報信,誰知在路上又被土匪給埋伏了,其餘四名禁軍都死在了路上,只有一名禁軍帶傷逃了回來。
  肅州是二王爺肅王的地盤,上一世的齊明帝就是肅王的嫡長子,尚宛妗皺了皺眉頭,問道:「那名禁軍是這麼說的?欽差大臣可是帶了兩百名禁軍,什麼樣的土匪能把兩百名禁軍殺得頭破血流,還從他們手裡搶走了欽差大臣?」
  尚奚舟神情有些凝重:「錦王爺說,朝廷怕是要出兵了。」
  「出兵?」尚宛妗皺了皺眉,「對誰出兵?如果是剿匪,朝廷應該勒令肅王府出兵才是。」
  尚奚舟跟尚宛妗說韓閬的分析:「肅王素來老實,也是當今聖上還是皇子的時候最親近的一個兄弟。朝中百官只怕都覺得這’土匪’並非出自肅王之手,而是有了反心的遼王的手筆。」
  尚宛妗恍然大悟:「朝廷想借著剿匪的藉口,對肅州出兵,實則試探、逼迫遼王?」然後苦笑,「倒是比送個欽差給對方斬要方便多了。」
  尚宛妗的話把尚奚舟還沒來得及說的話給堵了回去,尚奚舟咧著嘴笑了笑,他就知道自家妹妹特別聰明,什麼事情只要提個醒,就什麼都能想到了。
  「這事咱呢插不上手,左右朝廷不會派錦王爺的人去領兵。」尚奚舟有些欲言又止,「只是苦了百姓。」
  尚宛妗一見他這樣,就知道他瞞了自己什麼事情,立即問道:「王爺還跟你說了什麼?」
  尚奚舟遲疑了一下。
  尚宛妗道:「你不說,我明兒個讓韓七去問王爺。」
  尚奚舟這才磨磨蹭蹭的說了:「王爺說,這次帶兵的人,很有可能是武威侯。」
  武威侯?尚知章!
  尚宛妗先是覺得這個答案有些意外,琢磨了一下,又覺得理所當然了。
  對於當今聖上來說,這種內憂甚至比西北邊關外面的匈奴還要著緊,朝廷重文輕武,可堪重用的武將不多,唯一不安定的西北邊關十幾年來都是尚知章和秦元霸守著,有豐富帶兵經驗的武將就更少了。
  如此一來,閒散侯爺尚知章自然是帶兵的最佳人選了。
  尚宛妗沉吟道:「上次打到匈奴王帳,皇上封了他武威侯,這次討伐‘土匪’,救回了狀元郎,甚至擒住了叛亂的遼王,只怕要得皇上重用,入主兵部了。」
  如今的兵部被文人給把持著,尚知章作為第一個入主兵部的武將,有的是大展宏圖的機會。
  侯爵雖高,有實權和沒實權還是有區別的。
  尚奚舟歎了口氣,這就是他不想告訴尚宛妗的原因,他不想妹妹發愁。
  「誰提出來的?」尚宛妗忽然問道。
  尚奚舟道:「據說是皇上自己想起來的。」
  這話尚宛妗就不大信了,若是沒有人提醒,皇上怎麼可能突然就想到了尚知章。
  第二天朝堂上,齊宣帝果然下旨點了尚知章的將,給了他京郊大營一萬兵馬和江南大營三萬兵馬,一共四萬兵馬,出發前去討伐「匪寇」。
  大齊朝是太平盛世,上山為匪的人並不多,一窩土匪,能有百十來號人就頂天了,齊宣帝給尚知章點了足足四萬人,明顯是告訴天下人,這次出兵,不只是為了剿匪。
  朝廷給了尚知章三天時間收拾行裝,定在了二月十二大軍開拔。
  尚宛妗不是自尋煩惱的人,一切都沒有定數呢,她犯不著為了尚知章重掌兵權而擔憂。所以這幾次該吃吃,該喝喝,並沒有尚奚舟所想那般發愁。
  在尚宛妗看來,她只是一個養在深閨中的小娘子,這件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就跟她沒有關係了。
  誰知二月十一日的時候,柳媞媞突然找上門來。這是及笄禮之後,尚宛妗第二次看到柳媞媞。
  柳媞媞眼睛通紅,手裡拿了塊錦帕遮遮掩掩的。
  尚宛妗領著人進了迎霜院,然後吩咐丫鬟上茶,等茶上來了,把大家支開後,才柔聲問道:「怎麼了你這是?」
  她跟柳媞媞的關係不如柳姣姣好,又因為柳姣姣做的那些事情,平日就不大願意跟柳媞媞接觸了,可柳媞媞之前來她及笄禮做有司,她又狠不下心不管柳媞媞。
  柳媞媞聽她一問,眼淚就掉下來了:「妗姐兒,你得幫我!」
  尚宛妗嚇了一跳:「怎麼了?到底怎麼回事?」
  如今是暮春之初,天兒還有些倒春寒,柳媞媞卻已經穿上了薄春衫,她把錦帕放在膝蓋上疊起來,尚宛妗才發現她鼻子也是紅的,不知道是哭的還是凍的。
  柳媞媞整個人往前傾了一些,目光灼灼的看著尚宛妗,道:「三郎這一去,聽聞三郎落到土匪手中的消息,我這些日子沒有一晚睡安穩過。」
  尚宛妗抿了抿嘴,道:「隔著千山萬水,你著急也沒用啊,反而把自己身體弄垮了。不如放寬心,說不定人就回來了。」
  柳媞媞以為尚宛妗會安慰她說「沒事,如今朝廷派了大軍去,韓三公子一定會平安歸來的」,誰知尚宛妗根本沒提朝廷大軍,只說了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她心裡有些不舒服。
  尚宛妗尚未察覺,兀自道:「你看起來憔悴了不少,這樣下去可不行!女孩子年輕的時候虧空了身子,過幾年就知道難受了。你回去之後讓廚房多燉些補氣血的湯,烏雞加上當歸、黃芪……」
  「妗姐兒!」尚宛妗是真關心她,柳媞媞卻以為她是不想幫自己的忙,轉移話題,猛的高聲打斷了尚宛妗的話,道,「如今武威侯率領大軍前往肅州,三郎回不回得來,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情麼!」
  尚宛妗那些話就噎在嗓子眼了,半晌,她才又開口了,語氣冷淡了許多:「你是讓我去武威侯府求尚知章?」
  「那是你爹,就算是跟她說一句軟話又怎樣?」柳媞媞脫口而出,「你服個軟,三郎活著回來的可能性就大多了,你不能見死不救,你以前還喜歡三郎呢!」
  她這話一出來,尚宛妗臉色一變,猛的站起聲來,厲聲問道:「誰跟你說的?你恢復記憶了?」
  「你……你在說什麼?我不懂!」尚宛妗的質問一出來,柳媞媞眼神就瑟縮了一下,顯然是在心虛。
  尚宛妗冷笑:「柳四小姐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1:39:30

第二十二章

  柳媞媞見瞞不過她,也不嘴硬了,撇撇嘴,道:「這跟你沒關係,重要的是我剛剛說的……」
  尚宛妗心思一轉,改口問道:「你什麼時候喜歡上韓三公子的?你之前幫柳三姐姐私奔不會就是因為你心裡喜歡韓三公子吧?為了一個男人,你連自己姐姐的名聲都可以不要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柳媞媞被尚宛妗嘲弄的語氣給刺激到了,胸脯起伏不定。
  她怒道:「要私奔的是姣姣,害我摔破頭失憶的是姣姣,故意交換身份的人還是姣姣,我為她做了那麼多,如今我和三郎真心相愛了,憑什麼到你嘴裡就是我害她了?」
  「你沒有說害你進不成宮的人是姣姣。」尚宛妗臉色有些發沉。
  柳媞媞有些不解,沒說這句話又怎麼了?
  尚宛妗第一次為柳姣姣覺得有些不值:「那說明你在柳三姐姐進宮之前就已經恢復記憶了,可你瞞著柳三姐姐,瞞著所有人!」
  柳媞媞臉色一白。
  尚宛妗就知道自己是猜對了。
  「我就是不想進宮了。」柳媞媞道。
  尚宛妗冷笑:「之前聽長公主殿下說柳三姐姐去求皇上,不要讓韓三公子去做那個欽差,皇上大怒,柳三姐姐被迎妃娘娘貶去了針線房,我還當柳三姐姐是自己心疼三公子,現在想來,是你去求她的吧?」
  不等柳媞媞說話,尚宛妗就又問道:「四小姐覺得三小姐欠了你,那你覺得她要還多少才算是還清?」
  「怎麼還得清?」柳媞媞脫口而出,「她是自願入宮的。」
  「哦。」尚宛妗神情冷淡極了。
  柳媞媞覺得不對,明明是自己在求尚宛妗幫忙,怎麼被尚宛妗帶著說起她和姣姣的事情來了?
  當下抿了抿嘴,提起神來,道:「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剛剛說那話也沒有威脅你的意思,妗姐兒,我也是沒有辦法了,你就幫幫我好不好?」
  「這個忙我幫不了。」尚宛妗搖了搖頭,她好不容易才跟哥哥離開那個地方,現在要她為了柳媞媞和韓折塵回去求尚知章,憑什麼?她又不欠他們什麼!
  柳媞媞見尚宛妗不鬆口,臉色變了變,道:「我就知道,在你心裡,姣姣比我重要,你根本不把我當朋友!」
  尚宛妗奇道:「四小姐說我不把你當朋友,那四小姐心裡可有把我當朋友?我本來就個三小姐先認識,三小姐在我心裡重要一些不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嗎?再說了,就是柳三姐姐跟我提出這個要求,我也不可能答應的。」
  「四小姐,你知道你和三小姐最大的區別在哪裡嗎?」尚宛妗忽然問道。
  柳媞媞皺了皺眉,沒有回話。
  尚宛妗道:「柳三姐姐這個人最是細心,與人相交坦誠,私心裡卻又算得極為清楚,絕不會跟人提出讓人為難的要求。」
  「不過是白說一句話,哪裡為難了?」柳媞媞不解。
  尚宛妗簡直要被她給氣笑了,道:「不過是白說一句話,四小姐真敢想,怎麼不去昭明台撞鐘?然後在陛下面前陳情,當今聖上甚是惜才,又看重有膽識的女子,到時候定然會囑咐武威侯用心……陛下一句話,總比我說破嘴要有用得多。」
  柳媞媞怒道:「你這叫什麼話?那昭明台的鐘是隨便能撞的嗎?」
  「不過是撞一下鐘罷了!」尚宛妗隨口道,「這古往今來,也不是沒有人去撞昭明台的鐘,你可看到有誰因此獲罪?」
  尚宛妗看著柳媞媞笑道:「四小姐連昭明台的鐘都不敢為了三公子撞一撞,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喜歡三公子的?若不是三公子跟四小姐定了親,這錦都城多少小娘子想要為了他上昭明台呢!」
  「尚宛妗!」柳媞媞連名帶姓尖聲喊道,「是你想上昭明台是不是?」
  她情緒激動,尚宛妗卻是面色平靜得很:「我上昭明台做什麼,統共也沒見過幾面的人,對我又不曾有過好顏色,我瘋了才會為他上昭明台!」
  「那你對三郎的喜歡也不過如此!」柳媞媞就跟抓住了尚宛妗的錯處一般,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尚宛妗嗤笑一聲:「誰跟你說我喜歡他了?」
  柳媞媞咬牙:「你別騙我了,我都看出來了。」
  「你看出來我喜歡他我就得喜歡他?」尚宛妗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她覺得當初柳姣姣喜歡韓折塵之後腦子有些不好了,如今柳媞媞喜歡韓折塵了腦子也有些不好了,「那你看出來我會不會把你們姐妹二人互換身份的事情捅出去沒?」
  柳媞媞當初已經定下了進宮,那她就已經是當今皇上的女人。如今柳姣姣替她進宮,她卻在宮外跟狀元郎定了親,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讓人知道了,要株連九族的!
  柳媞媞臉色一白:「你怎麼能這樣?」
  尚宛妗冷笑:「你再在我這裡糾纏下去,就別怪我不念舊情了!」
  柳媞媞到底還是怕的,所以一盞茶沒有喝完,她就臉色鐵青帶著自己的丫鬟匆匆走了。錦書剛剛出去之後就站在門口,把裡面二人說的話也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尚宛妗對錦書道:「你吩咐下去,以後柳家再有人來,就說我不在……別讓人進來了。」
  錦書立馬點了點頭,然後給尚宛妗重新換了壺茶,有些生氣:「婢子以前看柳四小姐是個好的,卻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她這樣胡說八道污蔑小姐,若是傳出去了,小姐的名聲怎麼辦?」
  「她又不蠢,怎麼敢!」尚宛妗搖了搖頭,心裡覺得有些悲哀,柳姣姣進了宮,柳媞媞自私,她在錦都城竟然沒什麼能交心的朋友了。
  除了酈陽長公主。
  等到二月十二,宗廟祭祀,宣德樓前拜別當今聖上,大軍開拔。
  尚宛妗給府裡的下人們放了半天假,由著他們跟城裡的百姓們一起前去圍觀。
  尚宛妗自己是沒有去的……她帶了錦書在屋裡把綠豆放在筲箕裡面,灑了水,用浸濕的紗布蓋著,然後再在上面蓋了片荷葉。
  廚娘說這樣能生出綠豆芽來,左右沒有事情,尚宛妗想試試看是不是真的。
  接下來幾日,不斷有捷報傳來錦都城,大軍一路上順順當當的,沿途好些土匪窩聞風喪膽,落荒而逃。尚知章帶著大軍取道江南,先是去了江南大營,拿聖旨和虎符調取了兵馬,然後繼續往肅州而去。
  等到三月十三日,尚知章率著大軍出現在肅州城外,與肅州內的官兵隱隱成對峙之勢。
  三月十四日,是淩王世子娶側妃的日子。
  鐘雪盈是尚宛儀的嫡母,不管是嫁妝還是陪嫁,都應該由鐘雪盈操持的。她跟顧姨娘是有深仇大恨的,自然也恨尚宛儀,因此,雖然是嫁作世子側妃,嫁妝上面,鐘雪盈還是按照給人當妾的標準準備的。
  尚宛儀還有一兩個月才及笄,年紀還小,之前也沒想過會這麼早嫁人,因此嫁衣什麼的都沒來得及繡,要臨時找錦都城裡的裁縫繡娘幫忙。
  鐘雪盈故意讓人慢慢的趕工,直到三月十四日早上才弄個囫圇出來,連試穿改尺寸的時間都沒有留給尚宛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1:39:42

第二十三章

  在陪嫁丫鬟方面,鐘雪盈倒沒有苛刻尚宛儀,四個陪嫁大丫鬟,個個長得國色天香,四個跟著去的小丫鬟,個個眉清目秀美人胚子,也不知道鐘雪盈花了多少私房錢才弄來這八個美人。
  從婚事定下來開始,尚宛儀就經常被鐘雪盈氣得哭。偏偏她和她姨娘都沒什麼見識,不知道嫁給世子爺作側妃是個什麼標準,鐘雪盈冠冕堂皇的解釋,她們心裡再是不滿,也找不到例子來反駁。
  等到韓懷瑾在外面應酬結束進了洞房挑開蓋頭,才發現上輩子美豔明媚的新娘子,這輩子兩個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
  不知道是被灌多了酒,還是最近太過疲憊,韓懷瑾看到這個樣子的尚宛儀,心裡升起一股失望來。
  上輩子的她是那麼美麗,不管發生什麼事情,臉上都是帶著溫柔甜美的笑的,說話做事更是穩重無比。如今的她居然在兩人成親的大好日子,都能哭成這樣!
  難道她嫁得很委屈嗎?可就算是委屈,做妾還不是她自己的選擇!
  尚宛儀沒有注意到韓懷瑾臉色不好,她先讓下人們都出去了,然後回憶著顧姨娘素日對她的教導,身子一軟,就撲倒在了韓懷瑾的懷裡,她輕輕捶著韓懷瑾的胸口,語氣嬌嗔無比:「世子~」
  他這麼一叫,韓懷瑾心都酥了,顧不得計較那麼多,攜著尚宛儀走到桌前:「咱們先喝交杯酒。」
  「世子~」尚宛儀抬頭嬌羞的看著韓世子,眨了眨眼,「世子喂給臣妾喝。」
  尚宛儀生得好,比顧姨娘還要好看不少,錦都城在相貌上比得上她的小娘子也沒有幾個,因此,做這樣的動作是很勾人的。
  可她忘記了她腫得跟桃子一樣的眼睛。
  韓懷瑾抽了抽嘴角,覺得尚宛儀這說話行事跟上輩子大相徑庭,心底忽然有些慶倖尚宛儀非要做側妃,而不是正妃……她這副作態,跟自己那幾個小娘差不多,若是做了正妃,還不得讓人笑話!
  他第一次覺得這輩子的尚宛儀已經不是自己深愛著的那個尚宛儀了。
  不過,這也怪不得尚宛儀,若不是那個嫁給太醫院院判做繼室的庶女跟自己的心上人對換了身份,自己心上人怎麼會被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不怕,她不懂,他懂!如今他們成了親,她不會的那些事情,他來教導她,她不好的那些習慣,他親自來給她糾正!反正還有時間,她那麼聰明,只要她肯學,等不了多久,她就能變成配得上自己的正妻模樣。
  想到這,韓懷瑾眼神柔和,對尚宛儀道:「這是咱們的大喜之日,交杯酒這種事情馬虎不得,站直了,咱們好好喝交杯酒。」
  尚宛儀只好站直了身子,等著韓懷瑾把酒杯遞到自己手裡,規規矩矩的喝了一杯交杯酒。
  這不是學得挺好的嘛!韓懷瑾心想,臉上就帶了幾分笑意。
  尚宛儀放下自己手裡的空酒杯,又把韓懷瑾手裡的酒杯拿了放到桌子上,扶著韓懷瑾往床邊走了幾步,柔聲道:「世子,臣妾給您寬衣。」
  韓懷瑾點了點頭,由著尚宛儀給自己寬衣。
  春寒料峭,韓懷瑾的婚服有些厚,尚宛儀潔白如玉的纖纖細指在韓懷瑾的腰間摸索,韓懷瑾心裡一暖……上輩子,她每天晚上親自替自己寬衣,每天早上親自替自己穿衣,從不假手於人,就他知道的,沒有哪對夫妻像他們這般溫馨了。
  韓懷瑾微微眯起了眼睛。
  然後就覺得不對勁了,尚宛儀給他解了半天的帶子,這身上的衣裳沒脫掉一件,胸膛卻漸漸感受到了涼意。韓懷瑾睜開眼,正看到尚宛儀的手伸進自己衣襟,在自己胸膛上摸索,她自己已經是香肩半露。
  韓懷瑾一噎。
  尚宛儀如今尚未及笄,那種事情做早了,對身體不好,他是真心喜歡尚宛儀的,怎麼會這麼對她!至少要等到過了十八歲才行!
  再加上尚宛儀生得嬌小,她這般做,韓懷瑾心裡竟然有一種微妙的罪惡感!
  這都是出嫁之前顧姨娘教導的,尚宛儀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心裡忐忑,一雙手也是抖得不行,她下心翼翼的抬頭去看韓懷瑾的臉色。
  誰知還沒抬起頭來,雙手就被韓懷瑾拉住了。
  韓懷瑾怕她臊得慌,沒有明著拒絕她,佯裝不知,道:「好了,你先上床歇著吧,別凍著了,我去叫幾桶水來沐浴……我喝了酒,身上熏人著呢!」
  尚宛儀道:「沒事,臣妾已經吩咐下去了。」
  她說著話,兩頰升起紅暈:「等後半夜的時候,就送過來了,到時候再一起沐浴。」
  韓懷瑾哭笑不得,只得跟尚宛儀明說:「你還小,圓房的事情……」他想說十八歲,又覺得太久了,自己著急不說,尚宛儀怕是要多心,於是砍了砍,「等你過了十六歲再說。」
  他覺得尚宛儀那麼懂事,一定能明白自己的苦心的,甚至還會因為自己的珍惜越發高興。
  說完這話,就抬腳朝門邊走,吩咐外面的下人們抬熱水過來。
  「你要再洗一遍麼?」韓懷瑾轉頭問尚宛儀。
  尚宛儀正因為韓懷瑾的話忐忑不安,覺得是因為自己身體不夠有吸引力,又是自己主動強求嫁進來的,韓懷瑾心裡厭惡了自己,所以才不肯要了她的身體。
  聽到韓懷瑾的問話,尚宛儀立即道:「臣妾陪世子一起洗。」
  韓懷瑾頓了頓,道:「你先洗,你洗了我再洗。」
  就算是顧姨娘教了再多的手段,尚宛儀這下子也不敢使了,她才不到十五歲,又是一個小娘子,到底還是要臉的。
  新房中的事情,尚宛妗自然是不知道的。韓懷瑾已結婚,尚宛妗忽然想起自己哥哥比韓懷瑾還要大幾個月……自家哥哥現在算實歲十九,算虛歲可就二十了!
  也是該娶親的年紀了!
  尚宛妗拉著錦書琢磨:「咱們錦都城的小娘子,最好的莫過於酈陽長公主了,可知道酈陽好的又不止咱們家,多少家搶著要呢,聖上只怕不會把酈陽指給哥哥。國子監郭祭酒的千金郭弗月跟尚宛宛差不多大小,哥哥怕是等不起。修遠侯家的安平縣主太胖了,哥哥人才相貌樣樣都好,自然要找個賞心悅目一點的嫂子。」
  錦書哭笑不得,插嘴道:「聽說安平縣主又瘦了。」
  「你聽誰說的?」尚宛妗問了問又搖頭,「瘦了也不行,她還矮呢,哥哥長那麼高……」
  「那韓六小姐怎麼樣?她個子挺高的。」錦書提議。
  尚宛妗搖了搖頭:「你說長興侯府的韓曲蕊?她倒是可以,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說好人家了。長興侯府的三夫人跟咱們也有些交情,不如明日過去串個門。」
  等到尚奚舟回來,尚宛妗就跟他說了這個事情。
  尚宛妗問尚奚舟:「哥哥覺得韓六小姐怎麼樣?」
  「你都說好,自然是極好的。」尚奚舟有些哭笑不得,「可你看看哥哥我的條件,人家長興侯眼睛得多瞎才會把孫女嫁給我?」
  「哥哥條件怎麼了?嫁過來不用擔心小姑難處,更不用擔心上面有公婆立規矩,一進門就當家理事,再加上哥哥你的脾氣又好,還在兵馬司當差,比那些只知道吃喝玩樂鬥雞走狗的紈絝們要好多了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1:39:55

第二十四章

  尚宛妗覺得自己哥哥在妄自菲薄,心裡有些生氣,說了那麼一大通之後,才解釋道:「韓六小姐不是長興侯的孫女,是長興侯的嫡女。」
  「長興侯和長興侯夫人都那麼大年紀了……」尚奚舟有些吃驚。
  尚宛妗笑道:「長興侯夫人五十歲的時候才得了這麼個老來女呢,一家人寶貝得很,什麼都挑最好的給她,難得的是這樣她也沒被寵壞,性格出了名的好,在京城小娘子中人緣很好。」
  「那真的是很好的一個小娘子了。」尚奚舟苦笑,「既然是長興侯府這麼寶貝,怎麼可能把人送到咱們府上來受委屈?」
  「怎麼是受委屈了!」這話尚宛妗很不認同。
  尚奚舟沉聲道:「妗姐兒,錦王爺想娶你,我都覺得委屈了你,更遑論長興侯和長興侯夫人?」
  尚宛妗這才抿了抿嘴,沒有說話了……她知道自己哥哥說的才是正確的。
  如果真的去求娶韓曲蕊,確實是自己哥哥高攀了人家,長興侯府十有八九是不能答應的。
  到了夜裡,尚宛妗就有些失眠了,她想著,如果不是自己慫恿著哥哥搬出了武威侯府,哥哥武威侯世子的身份去求娶長興侯的嫡女,也是門當戶對的。
  又過了兩日,便是鐘雪嬌嫁給韓懷瑾的日子。
  尚宛儀是皇上賜婚,鐘雪嬌是太后賜婚,按理說鐘雪嬌是壓不過尚宛儀的。只是,鐘夫人雖然不喜歡這個庶女,卻從來不肯讓鐘太傅以及旁人看出來自己苛刻了她,所以嫁妝準備得十分豐厚。饒是韓懷瑾給尚宛儀做臉面,鐘雪嬌進世子府的動靜還是要比尚宛儀要大得多。
  這讓尚宛儀恨得牙根癢癢!
  偏偏韓懷瑾要求見祖宗的時候尚宛儀要在場!
  嗩呐聲已經進了世子府,侍女們催了尚宛儀幾次,換好衣服趕緊去祠堂。尚宛儀心裡本來就不高興,被催得煩了,更不想去了。
  憑什麼她要看著自己的丈夫跟另外一個女人拜祖宗!
  催她的侍女是韓懷瑾從臨城帶來的,自持跟在韓懷瑾身邊久了,就把自己當半個主子看了。她覺得自己早晚要成為韓懷瑾的人的!
  所以這兩日心裡對占了世子爺心思的尚宛儀已經很不滿了,如今見她不想去祠堂了,便也不跟她解釋內情,只道:「爺叫婢子來通知尚側妃,尚側妃不肯去,婢子可就去回世子爺的話了。」
  她的敵意,尚宛儀不是感受不出來的。
  什麼時候輪到一個丫鬟都能給她委屈受了!
  本來已經打算換衣服過去了的尚宛儀一怒,便脫口而出:「隨便你去告什麼狀!」
  那侍女神色不變,福了福,轉身朝祠堂的方向走去,眼裡隱隱有些得意。
  韓懷瑾是不想娶鐘雪嬌的,可又不得不娶鐘雪嬌,因此心裡十分厭惡這個人。他打定了主意要讓鐘雪嬌知道自己的側妃不是那麼好做的。
  所以叮囑了尚宛儀去祠堂……明明該明日帶著鐘雪嬌祭拜祖宗的,他愣是改到了今天,他要拜完祖宗之後,讓鐘雪嬌給尚宛儀敬茶,讓整個世子府的下人都知道誰尊誰卑!他要讓世子府所有人都知道,尚宛儀雖然跟鐘雪嬌一樣是側妃,卻是被自己當正妻對待的。
  今日敬了茶,就算兩人位份一樣,鐘雪嬌也比尚宛儀低了一等。
  進祠堂的時候,尚宛儀還沒到,韓懷瑾心裡有些滿意,他的儀姐兒知道在這個時候要好好打扮,比過鐘雪嬌去!
  誰知拜完祖宗,尚宛儀還是沒有到,韓懷瑾皺了皺眉,丟下蒙著蓋頭的鐘雪嬌站在牌位前,自己出去抓了一個丫鬟,問道:「儀妃呢?」
  那是個低等丫鬟,這兩日通過就見過尚宛儀一次面,第一次跟世子爺對話,有些緊張,哆嗦著道:「奴婢不知。」
  韓懷瑾立馬生了氣:「不知道?不知道還不趕緊去儀妃院子裡找!」
  「是是是!」丫鬟被嚇得拔腳就跑。
  動靜這麼大,站在原地的鐘雪嬌聽得清清楚楚,手緊握成拳,指甲戳破了手心。
  丫鬟沒跑幾步,就撞上了一個宮裝女子,那女子臉上有些威嚴,喝道:「大喜的日子,跑什麼!」
  韓懷瑾看到她,心裡一舒,招了招手,讓人趕緊上前,問道:「曲悅,我讓你去叫的儀妃呢?這邊還等著敬茶呢!」
  鐘雪嬌渾身一震,敬茶?誰給誰敬茶!她們都是一樣的側妃,自己憑什麼給尚宛儀敬茶!
  她沒想到韓懷瑾會對自己無情到這個地步,蓋頭下面的臉色慘白,嘴唇直哆嗦……她就知道自己的那個嫡母和嫡姐沒安好心,這樣子嫁給淩王世子,不等自己跟尚宛儀鬥,自己就已經沒有了活路了!
  曲悅福了福,看了韓懷瑾一眼,小心翼翼道:「世子恕罪,婢子……婢子沒能請來儀妃娘娘,婢子說盡了好話,儀妃娘娘她不肯過來。」
  韓懷瑾有些愕然,她怎麼會不肯過來?自己明明是為了幫她在後宅站穩腳跟啊!
  韓懷瑾問道:「你沒有跟儀妃說過來做什麼?」
  曲悅道:「婢子說了,世子爺很想讓她過來,可……」她說著欲言又止。
  總不能讓新娘子一直站在這裡等,韓懷瑾伸長脖子望瞭望院子門口,只好道:「罷了……罷了!」
  他轉身上了臺階進了祠堂,氣呼呼的拉了紅綢就走。鐘雪嬌正不知道該慶倖還是難過,就被拉扯得一腳絆在門檻上,要不是喜娘反應快,差點兒摔一跤!
  韓懷瑾皺了皺眉,不耐道:「怎麼走的路?」
  鐘雪嬌一邊道歉,一邊在心裡後悔。
  自己真的不該嫁過來的!可嫁不嫁又不是她能決定的,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兒,韓懷瑾憑什麼這麼對待她!既然這麼不喜歡,在顏太后面前幹什麼要點頭?
  心裡的怨意越來越濃,終有一日會變成滔天恨意。
  等到三月十七日的時候,尚知章那邊傳出來消息,肅王反了!
  齊宣帝最放心的肅王爺因為城外的大軍反了,滿朝文武震驚,齊宣帝在禦書房接到消息的時候,氣得吐了血,身體驟然虛弱了起來。
  肅王驟反,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別說齊宣帝難以置信,就是淩王世子韓懷瑾也慌亂了一瞬。
  肅王世子是個斷袖,連世子都不想做,更不想承肅王的王位,上輩子也是被逼著坐上了皇位,如今怎麼會反呢?
  因為這件意料之外的事情,韓懷瑾心情很不好,縱然佳人在懷,也無法寬下心來,立即尋來自己的幕僚們商量對策。
  尚宛妗也在跟自己哥哥討論這件事情。在尚奚舟看來,大兵壓境,肅王反了雖然出乎意料,卻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狀元郎就是在他肅州境內被土匪綁走,就算肅王不怕朝廷把這筆帳算在自己身上,他手下那些人呢?
  肅州物產豐富地大物博,有出了幾個富甲天下的行商,手裡要錢有錢,要糧有糧,再加上肅王三個兒子個個都有急公好義的名聲,追隨肅王那些人,只怕巴不得肅王謀反呢!就算肅王自己不想反,也不得不反了。
  尚宛妗聽著尚奚舟的分析,覺得有些道理,又覺得哪裡不對,想了想,問道:「哥哥今日見過錦王爺了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1:40:05

第二十五章

  尚奚舟聽妹妹問,不由得皺了皺眉:「前幾日還曾見過面,這兩日卻是沒有了。我昨日下了值之後去了一趟錦王府,想問一下長邪的事情,可門房說王爺不在城裡。」
  「不在府上?」尚宛妗皺了皺眉,「之前離開,不是都跟韓七……」
  尚宛妗說著就覺得有些不對味,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之前韓閬離開錦都城會跟韓七說,是因為他對尚宛妗有別的心思,如今被尚宛妗拒絕得多了,或許已經歇了這個心思了。
  尚奚舟心裡也是這般想的,心裡未免覺得有些可惜……他一開始反應有些大,可過了這麼長時間,他又覺得錦王爺這個人挺好的了。
  他也不知道妹妹現在對錦王爺是個什麼心思,叫她答應錦王爺吧,她又不願意,可不答應吧,平日裡又總跟他問起錦王爺來。
  尚奚舟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再提錦王爺的好,轉而道:「如今肅王反了,肅州後面還有一個聖上忌憚的遼王呢,尚知章這一仗還有得打,等他回來已經是幾年過去,到時候京城裡面物是人非,他也拿捏不了我們兄妹二人了。」
  尚宛妗皺著眉頭想事情,沒有聽到尚奚舟這話。
  尚奚舟也沒有注意到尚宛妗的走神,自顧自說道:「到時候你若是不喜歡錦都城,我就求一個外派的官,到時候你喜歡哪裡,哥哥就帶著你去哪裡……聽說任囂城那邊冬天也很暖和,任囂城那邊也有一個兵器營,到時候我就跟聖上求一個任囂城兵器營的官職。」
  「到時候到了冬天,你就不用怕冷了。」尚奚舟越說越覺得自己的安排很好,「聽說海邊也很暖合,你要是能習慣海邊的生活,咱們也可以去海邊的城市。」
  尚宛妗忽然抬頭對尚奚舟問道:「哥哥,錦王府的門房說王爺不在城內,可說了他去哪裡了嗎?」
  「怎麼又說……」尚奚舟心下一沉,他覺得自己可能是誤會妹妹的意思了,是啊,她一個小娘子,就算是喜歡也要彆扭的,錦王爺生得好,又幫了他們兄妹二人良多,自家妹妹沒有理由不看上人家的。
  可人家現在已經歇了心思,那能怎麼辦?
  尚奚舟覺得有些發愁,心裡不由得埋怨起錦王爺的知難而退起來。
  尚宛妗自然不知道尚奚舟的心理活動的,她有些著急,催促道:「若是沒有說,哥哥你快去打聽一下!」
  「外面已經下了鎖了……」尚奚舟看了自家妹妹一眼,神色有些複雜。
  尚宛妗哭笑不得:「如今宅子裡就咱們兩個主子,又不是在武威侯府,下了鎖就出門了……哥哥你神色這麼恍惚,在想什麼呢?」
  尚奚舟還想問自家妹妹在想什麼呢!
  他臉色一肅,問尚宛妗:「你是不是……」
  「我是不是什麼?」尚宛妗有些莫名其妙。
  「你是不是心悅錦王爺?」尚奚舟問道。
  尚宛妗愕然,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家哥哥誤會了什麼,登時哭笑不得,扭頭對錦書道:「你們都下去吧,錦書在外面守一下門。」
  等人都走了,門被帶上之後,尚宛妗才壓低了聲音跟尚奚舟解釋:「哥哥不覺得肅王謀反的事情太莫名其妙嗎?五石散的事情,鬧得不算太小,肅王還是皇子的時候在錦都城經營多時,朝中人脈不可能少,怎麼會連這點消息都打聽不到?朝廷大軍前往肅州,表面上說是剿匪,其實不過是借道,真正的目的是遼王。」
  「肅王就算是有反心,也不可能是在這個時候反的。」尚宛妗道,「哥哥,你說如果錦王爺這個時候是去了肅州……」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尚奚舟卻已經明白了,臉色一變:「錦王爺想要謀反?」
  尚宛妗搖了搖頭:「遼王一事,韓懷瑾已經占了先機,他下一步要對付的,應該是我夢裡的那個齊明帝。」
  齊明帝正是肅王的長子。
  尚宛妗越說越直白,尚奚舟更是震驚:「那個夢……你跟錦王爺說了?」
  「你怎麼能跟他說!」尚奚舟語氣拔高,「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尚宛妗解釋道:「我都知道……可你也知道是人家一直在護著我們,既然是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誠心。」
  她這個解釋,尚奚舟卻是不肯信的,他如今越來越覺得自家妹妹是對錦王爺動了心。可現在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尚奚舟猛的起身:「我再去問問錦王爺的行蹤。」
  尚宛妗點點頭:「哥哥小心著些,我能想到,那個人也一定能想到的。」
  尚宛妗猜得不錯,韓懷瑾震驚之後,第一反應也如尚宛妗這般,懷疑上了韓閬。上輩子韓閬跟他走得近,沒有人比他更瞭解韓閬的手段了!
  想到這一重,打聽得韓閬這兩日都不在城中之後,韓懷瑾立馬進了宮……他有些興奮,他覺得這是天賜的好機會,除掉韓閬這個絆腳石的好機會!
  韓懷瑾進宮之後,先去了顏太后的壽安宮。
  因為韓懷瑾乖乖的順了她的意娶了鐘雪嬌,所以顏太后這幾日對韓懷瑾特別的順眼。見他來了,忙吩咐游姑姑:「過年的時候,東南那邊送來不少海貨,有一種什麼魚做的幹,白色的那個,挺好吃的,拿來給瑾哥兒嘗嘗。」
  「太后娘娘說的是魷魚絲吧!」游姑姑笑著對韓懷瑾道,「可見娘娘心裡最疼的還是世子爺了,那魷魚絲統共才得了兩斤,上次六王爺來,太后都沒給呢!」
  魷魚絲韓懷瑾是知道的,原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只因為錦都城距離海邊遠,才被宮裡貴人們給當成了寶貝。後來朝廷設了通商口岸之後,這些東西就變得尋常了許多。
  心裡不以為然,面上卻是很感激的樣子,一臉孺慕的看著顏太后:「還是皇祖母疼我。」
  顏太后很滿意他這個態度,抬了抬下巴,訓斥游姑姑:「使喚你拿個東西都這麼多話,真應該給你下個禁口令!」
  游姑姑忙告罪下去拿魷魚絲了。韓懷瑾笑著對顏太后道:「自然是皇祖母寬厚待人,游姑姑才會多說了兩句。」
  然後皺了皺眉,似乎有些疑惑:「說起六王叔,他平日裡最孝敬皇祖母了,最近可來給皇祖母請安了?」
  「他那個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顏太后搖了搖頭,有些不滿,「不知道又在哪裡野去了呢!」
  然後她一臉疑惑的看著韓懷瑾:「怎麼突然問起你六王叔了?」
  雖然說後宮不得干政,可作為太后,朝堂上的事情她還是知道一些的。她如今對韓懷瑾這般和顏悅色,不單是因為他順從自己的意思娶了鐘雪嬌,還因為他剛立了大功。不出意外,皇上是要用他的了,若是時間改在現在,她是斷不會非要讓韓懷瑾答應娶什麼鐘雪嬌的。
  再加上韓閬身份特殊,顏太后本來就存了十二分的小心。如今見韓懷瑾一來就問起韓閬,心裡不由得打了個突……她雖然不想韓閬娶顏貞琪,可到底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難免就有些偏心在韓閬身上了。
  顏太后擔心當今聖上是想借著這個機會,一舉除了韓閬這顆眼中釘。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1:40:15

第二十六章

  韓懷瑾將顏太后的謹慎看在眼裡,心裡微微一哂,面上做出惶恐的樣子來:「說起來不怕皇祖母笑話,孫兒進京以來,能玩到一起去的同齡人很少。六王叔雖然比孫兒的輩分大,可年紀卻是相當的,所以孫兒跟六王叔素來走得很近。可最近幾個月,六王叔似乎疏遠了孫兒。」
  顏太后看著韓懷瑾不說話。
  韓懷瑾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孫兒想著,若是六王叔來壽安宮,孫兒便找個機會巧遇,求皇祖母給孫兒和六王叔說和,就算六王叔不肯跟我冰釋前嫌,總得讓我知道哪裡做錯了不是。」
  他以前跟韓閬交好,顏太后自然是知道的。因此,這麼一解釋,顏太后心裡就先信了,然後笑道:「那你可找錯人了,你六王叔最近也不大聽哀家的話。」
  韓懷瑾失笑:「六王叔怎麼可能不聽皇祖母的話,六王叔最孝順了,聽說過年的時候,六王叔就是因為去燕山給皇祖母找地精才耽擱了回京呢!」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麼地精!」顏太后臉上帶了些笑意,「你若真的想跟你六王叔和好,得過段時間再來了,你六王叔好幾日不曾進宮,哀家讓人送了東西去錦王府,王府的人說他幾日未曾歸家,怕是又去哪裡胡鬧了。」
  韓懷瑾心裡點了點頭,面上卻是一臉失望:「那只好再等等了。」
  從壽安宮出來之後,韓懷瑾就去了甘泉殿,他早打聽好了,齊宣帝這兩日身體不好,下了朝之後並沒有去禦書房議事或者批閱奏摺,而是直接回了甘泉殿歇著。
  韓懷瑾到了甘泉殿外求見,沒等一會兒,就見迎妃從裡面走了出來,她身邊跟著伺候的丫鬟有些眼熟。
  韓懷瑾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好一會兒,直到人走遠了,齊宣帝宣他進去,韓懷瑾才想起那是誰來……那是病太子的生母!
  他微微低垂了頭,看起來是懾於天威,實際上卻是掩去眼裡閃過的一絲精光……病太子和她生母對他的威脅不大,可不遇見也就罷了,既然遇見了,不利用一番,豈不是對不起自己重生一回?
  齊宣帝咳嗽兩聲,才讓韓懷瑾回過神來行禮。
  齊宣帝如今已經很看中韓懷瑾,並不怪責於他,而是問道:「懷瑾剛剛成親不久,怎麼今兒個不在家陪佳人,突然來了宮裡?」
  韓懷瑾並不拐彎抹角,知道這甘泉殿裡面不全是齊宣帝的人,所以上前一步,冒著觸犯天威的罪名湊到了齊宣帝耳邊低語:「皇上,六王叔出了城。」
  「他出城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了,一年總要出城好幾次的。」齊宣帝笑了笑,然後臉色變得有些凝重,他說的這個,韓懷瑾不是不知道的,可如今韓懷瑾特地來跟他說,定然是有什麼不尋常的。
  他眉頭一皺,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宮人們嚇了一跳,忙上前此後,齊宣帝沉聲道:「朕沒事,你們都出去。」
  等人都走了之後,他才開口問韓懷瑾:「到底是怎麼回事?」
  韓懷瑾卻又不說韓閬了,一臉擔憂的問道:「皇上你的身子……太醫怎麼說?要什麼藥嗎?臣去找!」
  「我的病不礙事。」齊宣帝擺了擺手,神色有些著急,「你說韓閬到底怎麼回事?」
  他問完之後不等韓懷瑾回答,自己先搖了搖頭:「朕就知道他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韓懷瑾聽了,心裡有些滿意,他就知道韓閬是齊宣帝心裡的一根刺,想拔了十幾年的一根刺。
  他故作遲疑,道:「皇上,臣聽說六王叔去了東北方向。」
  「東北?你確定了?」齊宣帝又有些氣喘起來,眼睛瞪得溜圓,看起來有些嚇人。
  韓懷瑾點了點頭,然後寬慰齊宣帝:「大概是去給皇祖母找地精吧!去年年底不是去過一次麼,說是去燕山找地精,大概是上次沒找到,這次又去了吧!」
  他說著,一臉正色:「臣覺得六王叔大概是被人騙了,所以才特地來跟皇上說這件事,皇上別擔心,若是因此壞了身子,臣罪過可就大了!」
  「你覺得他是去找地精了?」齊宣帝被氣樂了。
  韓懷瑾一臉的無辜:「不是去找地精……東北那邊現在亂糟糟的,六王叔去做什麼?總不能是湊熱鬧吧!」
  齊宣帝冷笑:「湊熱鬧?這場亂子說不定就是他挑起來的!」
  齊宣帝想起來了,他二哥趣的那門好妻子,是韓閬他娘進宮之前的手帕交,這門親事,還是韓閬他娘促成的呢!
  他之前沒想到這一茬,韓懷瑾一提點,他就想起來了,氣得不行的同時,又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難怪肅州突然說反就反了!韓閬是要來搶這屬於他的皇位了!
  齊宣帝氣得臉色煞白。
  韓懷瑾也臉色煞白,是驚嚇過度,他慌張道:「怎麼會跟六王叔有關係?六王叔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王叔行事乖張,若不是皇上護著……」
  他越說齊宣帝越生氣,尤其是說到後面,齊宣帝覺得自己委屈極了,罵道:「這麼多年朕就是養了一個白眼狼!」
  韓懷瑾動了動嘴唇,似乎被嚇到了,不敢說話了。
  齊宣帝罵完之後還不忘再次跟韓懷瑾確認:「老六真的是去了東懷瑾點了點頭。
  「白眼狼!」齊宣帝咳嗽著再罵了一句。
  他猛地扭頭看向韓懷瑾:「你,帶羽林軍出宮,給朕圍了錦王府,王府的宮人們讓刑部去審,一定要審出韓閬的動向!」
  韓懷瑾答應著去了,齊宣帝這才讓宮人們進來揉自己的額頭……他頭疼得很。
  韓懷瑾覺得這是個讓韓閬再也無法翻身的好機會,早就想拔掉眼中刺的齊宣帝同樣是這麼覺得的。
  於是等尚奚舟聽說自家妹妹的意思再次去錦王府打探的時候,就發現錦王府已經被官兵們圍起來了,王府內的管家下人們被人拿著鞭子魚貫趕著上了牛車。
  出事了?!
  尚奚舟大驚失色,卻知道現在不是慌張的時候……因為時間已經快到宵禁,所以並沒有百姓在這裡圍觀,尚奚舟找不到可以打聽的物件,只好把自己隱藏起來,盯著錦王府的大門。
  最後一個王府下人被押了出來,官兵們關上王府大門,貼上了封條。尚奚舟在那些人中看到了志得意滿的韓懷瑾。
  尚奚舟臉色一變,他終於明白自家妹妹之前為什麼會那麼著急的要他來打聽了,事情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
  韓懷瑾帶著人走了,卻留了人在錦王府周圍守著,留下來的那些人不說話交談,也不與人搭訕,尚奚舟怕打草驚蛇,趕緊回了家。
  尚宛妗一直在迎霜院等著哥哥回來,她一見尚奚舟臉色,就知道事情不好。
  尚奚舟拉著尚宛妗進了屋,吩咐錦書在外面守著,然後才壓低了聲音,對尚宛妗道:「錦王爺怕是出事情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尚宛妗心裡著急,連忙問道。
  尚奚舟就把自己在錦王府外面看到的情形都說了,然後皺著眉頭:「我要去見老師嗎?」
  他說的是韓閬給他找的那位先生,很有些大才,也算是韓閬的人,這個時候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多一個人商量怎麼辦總會好一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1:40:25

第二十七章

  「如今已經宵禁了,咱們跟錦王爺走得近,王府有官兵守著,咱們未必沒有。你這個時候去找老師,不是明擺著給人家把柄麼!」尚宛妗死死掐著自己的手心,這才能夠讓她冷靜。
  「我們不能亂。」尚宛妗對尚奚舟道。
  尚奚舟也不想亂,可錦王府都被官兵占了,總不能幹守著。
  他提議:「不如讓韓七給長公主送個信去?」
  「不行,韓七不會走的。」尚宛妗搖了搖頭,「一來是這件事跟我們也有牽扯,韓七奉命保護我的安慰,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尚家,二來是如今這種情況,他也進不了宮,酈陽在宮裡。」
  尚奚舟想了想,又道:「你趕緊收拾東西,我讓人連夜送你出城?」
  「逃了不久給人把柄了麼!」尚宛妗還是搖頭,她想了想,跟尚奚舟分析,「現在還不到情況最糟的時候,兩種可能,一是王爺已經去了肅州,那麼錦王府怎樣,都跟他沒有關係。二是王爺沒有離開錦都城,這都是他在算計韓懷瑾。」
  尚奚舟聞言愣了一下。
  尚宛妗道:「明日宮裡會傳我進去問話,或者是皇后,或者是貴妃,或者是太后……刑部和大理寺可能也要找哥哥。」
  尚奚舟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你想扛過去?」
  尚宛妗點點頭:「我選擇相信第二種可能。」
  尚奚舟抬腳就要往外走:「我去把韓七找來問問!」
  如果是第二種可能,韓閬不應該把他們兄妹二人也蒙在鼓裡才是。
  尚宛妗拉住了他:「韓七他不知道的,他若是知道,之前就已經說了。」
  韓閬讓韓七聽自己的,那麼韓七對她便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韓閬不想讓她知道的,或者是不能讓她知道的,韓七也不可能知道。
  「你就這麼篤定!」尚奚舟語氣拔高,有些怒意,他覺得自己妹妹因為做了那個夢,就自持瞭解夢中人,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吼完了之後他才看到自家妹妹有些顫抖的手,頓時後悔得不行……他的妹妹,不是不怕的啊!
  尚宛妗兀自強忍著心裡的不確定,道:「哥哥,我們選第二種好不好?」
  尚奚舟沉著臉沒有說話。
  尚宛妗終於忍不住了:「如果韓閬他真的去了肅州,這就是一個死局,我們兄妹二人沒有生路可以走了!」
  韓閬若是人已經在肅州,留在錦都城的,那都是他的棄子。
  棄子就跟廢棋一樣,有什麼生路可以走?
  尚奚舟終於松了口,上前把尚宛妗抱到自己懷裡,放柔了聲音:「好,都聽你的,你怎麼說,哥哥就怎麼做……元娘,不怕,還有哥哥在呢!」
  韓懷瑾把人送去刑部之後,就親自看著人審問。審出來的結果,他雖然不十分滿意,卻也沒有太失望。
  他立即進了宮……雖然這個時候宮門已經下了鎖,可今日領著羽林軍出宮之前,齊宣帝給了他一塊隨意出入的腰牌。
  齊宣帝還沒有入睡,出了這樣的事情,他也睡不著。
  韓懷瑾跟他稟報:「刑部的人已經審問過了,大家都說六叔好幾天沒有回王府了,說是出了城,卻不知道去了哪裡。」
  「去肅州的事情自然要掩人耳目了!」齊宣帝格外生氣,然後想起對付那些亂臣賊子的法子,都是拿他們家人開刀的,他也想綁了韓閬的家人,威脅他,可仔細一琢磨,才想起除了他們這些兄弟子侄,韓閬沒有妻兒姬妾,沒有至交好友,甚至連勉強可以算在十族裡面的先生都沒有。
  他已經早就想著要謀反了,所以才這麼多年都沒有娶親!齊宣帝充滿惡意的想。
  然後他想起了宮裡的那些傳言來,道:「朕讓迎妃明日把尚家那個小姐叫進宮來問話,若是可以,就住一段日子,至於那個尚奚舟,你也帶到刑部去好好問問。」
  齊宣帝跟韓懷瑾徹談了一夜,直到五更天,直接換了龍袍上朝。
  禦輦快到金鑾殿的時候,他聽到消息說迎妃已經派人出宮去接尚家小娘子了,心裡很有些滿意……這麼多年了,不管他要求迎妃做什麼事情,迎妃總是放在第一位的。
  不出齊宣帝所料,雖然朝中百官平日裡對韓閬恨得牙癢癢,今日在朝上,卻突然跳出了許多人來維護韓閬。這些維護韓閬的官吏,半數以上是先帝留下來的治國能臣。
  病中的齊宣帝熬了一夜臉色本來就不好看,見了此等情狀,臉色就更難看了。
  韓閬韓閬韓閬……他有什麼本事?憑什麼得了父皇那麼多年的偏愛這會子還有朝臣替他說話?自己兢兢業業為帝十幾載,他們就全然看不到自己一丁點的好處?平日裡個個忠君愛國,這會子露真章了,就個個口口聲聲韓閬了!
  韓尤氣得眼前發黑,大殿上吵吵嚷嚷更是讓他覺得頭疼,當下突然出聲喝罵:「韓閬他是謀反,你們這麼維護他,是不是也要跟著謀反!」
  眾臣這才噤若寒蟬。
  左相是先帝登基那年的狀元郎,他是神童,那年才十三歲,長得唇紅齒白,先帝覺得他有經世之才,所以很注重培養他。如今已經為官幾十年,朝中百官沒有幾個比他資歷更老的,所以從來都是百官之首。
  眾人不敢說話,都看著左相。
  左相當然看得出齊宣帝為什麼生氣,上前跨了一步,沉聲道:「陛下息怒,自古天家兄弟鬩牆無不是血染皇城,錦王爺性子有些……一言難盡,可造反這事情也不是能隨便說的。如今沒有任何證據就圍了錦王府,等錦王回來,怕是……」
  「回來?」齊宣帝冷笑,「他還會回來?他都跑到肅州去了,還回來做什麼?自投羅網嗎?」
  「左相要證據,等你們拿出證據來,朕是不是早就身首異處了?」齊宣帝冷睨著眾臣。
  左相皺了皺眉,看向右相。
  右相是齊宣帝親手提拔起來的,平日裡君臣很是相得。
  右相雖然不想這個時候觸齊宣帝黴頭,平日裡也因為跟左相政見不合有諸多矛盾,可這個時候也不得不開口勸諫,他們倒不是站在韓閬一邊,實在是不敢在沒有實證的情況下就對付韓閬,若是誤會一場,韓閬不能拿聖上如何,卻是敢折騰他們的。
  「陛下,聽聞錦王府下人招供錦王爺出城去了,並不是招供他去了肅州,說不得人是去了西山別莊。」
  他提到西山別莊,齊宣帝皺了皺眉頭。
  群臣見狀,以為齊宣帝是有了動搖,忙一疊聲的喊:「臣附議!」
  齊宣帝真當大家是跟韓閬站在一邊了,當下也不願意跟他們爭辯了,只在心裡記下這些人,只等事情過去之後秋後算帳。
  丟下一句「朕意已決」起身就走,隨行太監忙高聲喊道:「退朝。」
  齊宣帝沒有回甘泉殿,直接去了禦書房,他吩咐身後的太監:「快去把林統領給我找來。」
  太監忙答應著去了。
  齊宣帝到了禦書房,喝了足足三杯凝神茶,依然有些心緒難平。
  林統領到了禦書房,剛行了禮,就聽到齊宣帝道:「你馬上帶人去西山別莊,圍起來,抄一抄,有什麼可疑的東西,就帶回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1:40:38

第二十八章

  林統領是齊宣帝提拔起來的,最是忠君不過,聽齊宣帝這麼吩咐,沒有二話就答應了下來。
  齊宣帝這才松了口氣。
  右相在朝堂上提到韓閬可能在西山別莊,齊宣帝是不信的。可他礙於沒有證據不能查抄錦王府,一個小小的別莊卻是能查抄的,右相那話倒是提醒了他。
  等到在西山別莊找到韓閬造反的證據,他看那幫老臣還有什麼可說的。
  齊宣帝又招來太監詢問:「尚家那個小娘子進宮沒有?」
  太監擔心齊宣帝要問,早就打聽過了,當下回稟道:「已經入宮半個多時辰了,迎妃娘娘問著呢!」
  然後又小心翼翼的勸道:「皇上,保重龍體,您昨兒個一夜沒睡,不如現在回寢宮補一補?等皇上一覺醒來,西山別莊那邊也有消息了。」
  齊宣帝有些猶豫,他覺得自己這會子睡不著。
  那太監機靈得很,看了看他臉色,又道:「皇上就是不想睡,也閉目養養神,免得左相等人來禦書房尋陛下說政事,這天下的政事,哪裡說得完啊,皇上還病著呢!」
  齊宣帝一聽這話,立馬就動了心,開口道:「擺駕甘泉殿。」
  尚宛妗這會子在迎妃的寢宮已經是渾身冷汗,打濕了內衫。迎妃的寢宮養了七八條狼狗,或者說是為了嚇唬尚宛妗,特地讓人拉來了七八條狼狗。條條狼狗的脖子上都拴了繩子,讓一個個嬌小的宮女們拉著。
  那些狼狗們怕是餓了兩三天了,迎妃佯裝不小心,潑了尚宛妗一身的肉湯,狼狗們都如狼似虎的盯著尚宛妗,往她這邊拉扯。宮女們嘻嘻哈哈的喊著手疼,說是拉不住了。
  尚宛妗頭皮發麻,她覺得自己脖子已經感受到了狼狗喘出來的熱氣,鼻子已經聞到了狼狗嘴裡散發出來的惡臭。
  這些狼狗是吃活物長大的。
  迎妃手上染了大紅色的蔻丹,笑嘻嘻的問尚宛妗:「宛妗姑娘似乎怕狗?可本宮聽說宛妗姑娘自己也養了條狗呢!」
  哈巴狗跟餓極了的狼狗能一樣麼!尚宛妗心中腹誹,面上強作鎮定,道:「回娘娘的話,可能是狗一多,民女就怕了。」
  迎妃皺了皺眉,有些不悅:「本宮就是聽說宛妗姑娘養了狗,才讓宛妗姑娘進宮來幫本宮挑選狗,宛妗姑娘這麼說,是要天下人認為本宮強人所難嗎?還是說,宛妗姑娘連這點小忙都不肯幫?」
  尚宛妗還沒來得及說話,迎妃就臉色一變:「你是不是不把本宮看在眼裡?」
  「民女不敢!」尚宛妗咬著牙,說違心話,「民女不怕這些狗。」
  迎妃冷哼:「那你剛剛是故意欺瞞戲耍於我?」
  「民女不敢!」尚宛妗撲通跪在了地上,然後她就聽到一個宮女哎呀了一聲,那狼狗的喘氣聲,就出現在了她的頸後。
  尚宛妗知道自己這次進宮是性命無虞的,哥哥在刑部那邊亦是,連韓閬都沒有證據定罪,他們兄妹二人無辜,齊宣帝是個好名聲的皇帝,從他隱忍多年「寵著」韓閬就可以看出來,他斷不會讓他們兄妹二人在這種時候死掉,讓他落下一個暴虐無道的名聲。
  可尚宛妗沒想到迎妃會用這麼惡毒的手段來對付她!
  與其這樣,尚宛妗寧願迎妃是拿老虎凳、辣椒水、浸鹽鞭來嚴刑逼供她!
  熬過去就好了,錦王爺一定是有計劃的,她這邊熬過去就好了,尚宛妗這麼對自己說,身子卻忍不住有些顫抖。
  她上輩子嫁給陸展沉,被陸展沉用來試毒,都沒有這周圍聚滿了惡狗的感覺可怕。
  迎妃剔了剔指甲,笑著道:「宛妗姑娘不能幫本宮挑出來一條好狗,就告訴本宮,錦王爺是不是去了肅州、什麼時候去的肅州好不好?」
  尚宛妗牙齒打著顫開口:「好。」
  迎妃心裡一喜,比了個手勢讓宮女們把狗拉住了,然後上前了兩步,用一種誘哄的語氣開口道:「好,就知道你是識時務的好姑娘……你說吧,本宮聽著呢!」
  尚宛妗抬起頭來,忽然伸手一指:「這條。」
  迎妃還沒反應過來:「什麼?」
  尚宛妗勉強笑道:「娘娘不是讓民女幫忙選狗麼,民女覺得這條狗挺好的。」
  迎妃氣得甩了甩袖子:「不識抬舉!」
  尚宛妗故意問道:「娘娘讓民女幫忙挑狗,民女按照娘娘的意思挑了,娘娘如何說民女不識抬舉?」
  迎妃被氣得一噎,卻又無法反駁。她要逼供尚宛妗,又不能落下逼供的名聲,所以難免有些掣肘。
  扭頭看了眼尚宛妗指的那條狼狗,迎妃臉上扯起一抹不屑的笑容來,心裡想著,她一個小姑娘,就算有些小聰明,哪裡逃得出她的手掌心!
  迎妃抿了抿嘴,道:「那宛妗姑娘您可選錯了,這條狗,不是什麼好狗。」
  「民女看著還好。」尚宛妗硬著頭皮道。
  迎妃對著拉著那條狗的宮女點了點頭:「你跟她說說這條狗。」
  「好咧,娘娘。」宮女語氣有些歡快,若不是出現在這裡,尚宛妗還以為是哪家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的小娘子呢!
  那宮女松了鬆手,讓那狗往前竄了兩步:「這條狗是大理寺的狗,大理寺破案,有時候需要找一些證據,這狗是經過訓練的,能夠根據氣味尋找東西,所以被大理寺用來找贓物。」
  「宛妗姑娘覺得怎麼樣?」迎妃問道。
  尚宛妗不敢不答:「是條好狗。」
  那宮女便繼續道:「可惜這條狗是大理寺的官員是從墳場撿來的,吃了兩個月的屍體,就非人肉不吃了。等到了大理寺,抓了幾回兇犯,體型又變大了,便不肯吃死屍了,非要吃活人。大理寺的人寵著它,就弄了死刑犯給它吃。」
  迎妃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你告訴宛妗姑娘,這狗為什麼來了這裡。」
  宮女語氣不再歡快,變得低沉了些許,顯得有些陰森:「上個月這條狗吃了大理寺一個衙役,大理寺的官員實在是留不得它了,又捨不得打死它,便把它送進了宮。」
  尚宛妗滿臉駭然,心驚膽戰起來。
  然後,她果然聽到迎妃吩咐那宮女:「你,把狗牽過去一些,讓宛妗姑娘摸一摸這狗,她不是說這條狗好麼,那就看看是怎麼個好法。」
  這些狗餓了好幾天了,尚宛妗身上又有肉湯的味道,個個都想往尚宛妗身上撲,那宮女一聽迎妃的吩咐,立馬手一松,然後哎呀著跟迎妃請罪:「奴婢手滑。」
  手滑個屁!
  尚宛妗左手往前一擋,右手飛快的往左手袖子裡面一抹,然後再往被肉湯打濕了的衣服上一抹。眾人看在眼裡只當她是被嚇著了。
  進宮就是鴻門宴,尚宛妗不可能一點準備都沒有就跟著人來了。
  照理說,迎妃是不敢讓她在關雎殿被狗咬死了的,尚宛妗完全不用出手,可她害怕,實在是太害怕了!這狗吃過屍體吃過人,就算不把她咬死,等出了宮,她說不定就要得瘋狗病了。
  得了瘋狗病的人也是活不了了的。
  衣袖裡面藏的是尚宛妗自己配的毒藥,不會藥死人,可只要沾水之後,再碰到皮膚,就會讓皮膚腫脹無比。不過也不需要什麼解藥,一盞茶功夫之後就會自行恢復,到時候就算是陸展沉來了,也查不出任何端倪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1:40:46

第二十九章

  那狗剛往尚宛妗身上一舔,立馬嗷嗚一聲慘叫著跑開,它在大殿裡瘋跑,後面連慘叫都發不出來了。
  「你做了什麼?」迎妃嚇了一跳,然後讓宮女去拉了繩子查看那狗怎麼回事,那狗正發瘋,哪裡是那個宮女還制得住的!
  那宮女驚恐道:「娘娘,這狗的嘴巴裡好像塞了什麼東西,堵住了狗嘴!」
  明明剛剛沒有看到尚宛妗拿什麼東西出來!
  迎妃驚嚇之後盡是詫異,狗怎麼突然就發瘋了?嘴裡塞滿了東西是怎麼回事?
  另一個眼尖的宮女驚恐道:「那不是別的東西,是狗的舌頭,不知怎麼的,腫得跟饅頭似的!」
  一條狗瘋了,其它幾條狗也跟著瘋起來了,拉著狗的幾個宮女都有些吃力。
  迎妃急了,可她也不蠢,略一細思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冷著目光看著尚宛妗,嗤笑道:「宛妗姑娘果然跟別的小娘子不一樣,進宮鬥敢在身上藏毒藥了,想要謀害誰?皇上還是本宮?」
  「娘娘這話是怎麼說的?民女怎麼敢在身上藏毒藥!」尚宛妗自然是不會認的,她身上就帶了那麼一點毒藥,只要熬過一盞茶的功夫,一切就消弭於無痕,就算是太醫來了,也查不出什麼來。
  只要拖過一盞茶的時間!
  「請太醫!」迎妃忽然高聲吩咐,然後對幾個宮女道,「那條狗不管,別的狗先拉到偏殿去!」
  她在後宮廝殺這麼多年,雖然不知道尚宛妗打的什麼主意,卻比旁人要機警許多,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跟尚宛妗鬥嘴皮子的時候,而是趕緊定下鐵證的時候。
  尚宛妗臉色一變。
  她心思急轉,連身後那條惡犬也被拉走了都沒有發覺,她滿腦子都在琢磨阻止迎妃的辦法。
  尚宛妗心中暗恨迎妃一開始就支開了錦書,錦書若是在這裡,還能故意跟過去在路上動手腳拖延時間。如今就她一個人,迎妃肯定不會讓她跟著去太醫院的。
  怎麼辦,怎麼辦,迎妃是當今皇上的寵妃,這宮女一路小跑著到太醫院,那邊太醫立馬動身過來,肯定是沒有一盞茶的時間的。
  她心裡越是著急,臉上越是看不出來慌張,一直盯著她臉色的迎妃不由得有些疑惑了,心裡想著,難道真的不是她的手筆?可若不是,那狗是怎麼回事?
  尚宛妗一邊心裡琢磨,一邊把目光落在扶著迎妃手的宮女身上,她穿得比別的宮女要好一些,身上佩戴的金銀首飾也要貴重一些,腰間掛了個荷包,繡的是遍地錦,繡工算不得好。
  她眉眼平常,眼角還有一小塊紅色的胎記,可那胎記形狀好看,又小巧,不但沒有破壞她的容貌,反而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豔麗。
  她應該就是病太子的生母了。尚宛妗腦子裡閃過這麼一個念頭。
  聽說病太子生母並不是選秀進宮的,而是迎妃娘家的家生子,跟著迎妃一起進宮來的。不然就憑她眼角的胎記,也過不了入宮選拔。
  尚宛妗心思一轉,眼看著那去請太醫的宮女已經走到了大殿門口,心裡有了主意,忙沖著那宮女喊了一聲:「等一等。」
  然後對迎妃道:「娘娘,且慢……」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迎妃打斷了:「且慢什麼且慢?一切等太醫來看了再說。」然後她厲聲呵斥那個宮女,「愣什麼神,還不快去?」
  尚宛妗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哪裡肯看著這宮女就這麼走出去了,當下就看了眼迎妃身邊那宮女,朗聲飛快道:「娘娘,若您的愛犬真的中毒了,必然不是民女下的,若不是民女下的,那人定然也是沖著娘娘來的。宮中守備森嚴,能藏下來毒藥,說明那毒藥很不簡單,一般的太醫怕是查不出來!」
  迎妃雖然不信她,卻也覺得這話有點道理,不過,她冷笑:「總不能查不出來就不查了。」
  尚宛妗目光落在迎妃身邊那宮女身上:「普通的太醫查不出來,有一個太醫卻是查得出來的。敏珠姐姐知道的。」
  算著時間,敏珠應該是今年十一月的時候懷上病太子的,陸展沉現在籍籍無名,敏珠能夠找上他,二人必然是相識的,或者說有一個很信得過的中間人!
  迎妃見尚宛妗攀扯上了自己的大宮女,不由得皺了皺眉,問道:「敏珠,怎麼回事?」
  「回娘娘,婢子不知啊……婢子連宛妗小姐怎麼知道婢子的賤名的都不知曉呢!」敏珠也不傻,當下飛快的解釋。
  尚宛妗對上迎妃變得嚴厲的目光,勉強笑了笑,強自鎮定道:「敏珠姐姐不知道民女,民女卻是早就知道敏珠姐姐了。」
  她餘光看到那個去請太醫的宮女站著沒動,心裡很松了口氣……她的本意並不是要請陸展沉來,她比誰都不想見到陸展沉,這個時候這麼說,也只是想拖延時間罷了。
  尚宛妗道:「敏珠姐姐腰間那個荷包做工算不得好,敏珠姐姐會帶在身上,應該是敏珠姐姐很交好的人送的了。那個人就沒有跟敏珠姐姐說這宮裡哪位太醫最擅長毒藥嗎?」
  迎妃視線馬上落到敏珠腰間的荷包上,繡工確實算不得好,那個荷包她有印象,敏珠掛在身上也有一兩年了。
  難不成她跟哪個太醫有私情?可尚宛妗一個宮外的小丫頭片子是如何知道的?迎妃心裡的嘀咕越來越大,她從敏珠手裡抽回自己的手來,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敏珠臉色難看得很:「婢子不知道宛妗小姐在說什麼。」
  她說著又飛快道:「還是請太醫要緊,娘娘別被宛妗小姐的胡話打亂了思路。」
  「是不是胡話,敏珠姐姐你心裡清楚。」尚宛妗立即道。
  迎妃很想信自己的宮女的,論親疏遠近,尚宛妗是如何都比不過敏珠的,可敏珠的反應實在是太有問題了,讓迎妃不想去懷疑都不行!
  「敏珠……」迎妃拖長了聲音,帶了些威脅的意味。
  敏珠知道自己再否認下去更會引得迎妃懷疑,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解釋道:「這荷包是婢子在宮外時認識的一個小姐妹送的,自打進宮以後,我們許久不曾聯繫了,她去年托人給婢子送了這個荷包來,婢子實在不知道宛妗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尚宛妗會提到這個荷包,敏珠心中實在是詫異,她根本沒有想到尚宛妗會看出來的。不過,她說的這話也是半真半假,許久不曾聯繫這種話明顯是托詞……她心裡是知道劉家現在還在找她那個小姐妹的。
  迎妃心中一凜,看向尚宛妗。
  敏珠趁機勸道:「娘娘,如宛妗小姐所說,這毒藥肯定不一般,奴婢實在不知道太醫院哪位太醫擅毒,事出從急,娘娘讓人把太醫院這會子當值的太醫都喚過來便是。」
  尚宛妗自然不肯就此甘休,立即道:「陸太醫今兒個當值不當值?若是不當值,敏珠姐姐說這話,是不想娘娘查出來什麼了嗎?敏珠姐姐說許久不曾聯繫你那位小姐妹了,可鄭琬宜跟了陸太醫,陸太醫進宮又這麼方便,她就真的不曾央陸太醫給你傳個消息什麼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01:40:59

第三十章

  這些話都是尚宛妗半真半假猜著說的,可她就是有本事說得萬分篤定,不但迎妃沒發覺,就連敏珠自己也沒有發覺尚宛妗完全是在詐她!
  「你一個內宅小娘子如何知曉這些?」迎妃問道。
  尚宛妗笑道:「娘娘,民女以前跟劉尚書的女兒交好,還替她除過蠱。那鄭琬宜,是劉尚書女兒的表姐,輕葶死了之後,鄭琬宜就不見了蹤影。」
  她說著抿了抿嘴,似乎是不好意思:「鄭琬宜以前同民女說過,她與宮裡一位叫敏珠的宮女姐姐交好,還說她跟太醫院一位姓陸的太醫有交情,民女便猜測她失蹤後一定投靠了陸太醫或者敏珠姐姐。」
  她這話漏洞百出,可細思卻又是很符合邏輯的。
  迎妃在宮裡廝殺多年,心思縝密得很,若是十全十美的理由,她一定會生疑,反而是這種漏洞百出的,對她更有說服力。
  她沉吟一番,看了敏珠一眼:「就請那個姓陸的太醫來……敏珠,太醫院姓陸的太醫有好幾個,宛妗姑娘說的是哪一個?」
  敏珠欲哭無淚,喊冤:「婢子真的不知道她說的什麼陸太醫伍太醫啊!」
  迎妃皺眉,心裡顯然不信,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只道:「鄭琬宜連與你交好都跟她說了,看來也不是什麼能藏住話的人,她與一個太醫交好的事情,就沒告訴你?」
  迎妃想起剛剛尚宛妗說的那句話,敏珠不肯說出是哪個太醫,是不是不想有人查出來這毒?
  看著迎妃的臉色,尚宛妗有些滿意,那餓狗的舌頭突然腫得跟饅頭一樣,大家都看在眼裡,熬過這一盞茶,非要說沒有毒,迎妃拿不出來證據,心裡卻是惦記上她了的,如今把敏珠扯了進來,倒是幫自己分擔了一多半的嫌疑。
  敏珠本人是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可生死攸關的時候,尚宛妗不是聖母,身邊既然有救命稻草,就不可能放過。
  迎妃看了看尚宛妗,又看了看敏珠,現在這兩個人,她心裡都存了疑。
  只是,敏珠到底是自己身邊的人……迎妃把目光落在了尚宛妗身上,眼裡跟淬了毒一樣,然後忽然就笑了起來:「有趣,真有趣,難怪太后想讓你做錦王妃!錦王那個性子,再加上你這麼刁鑽的錦王妃,只怕天下都能讓你們給攪合得民不聊生。」
  「娘娘,話不能這麼說。」尚宛妗抿了抿嘴,時間流逝,她心裡的負擔就越來越小,心情也越來越輕鬆,跟迎妃說起話來,也就越來越有了底氣,「錦王那個性子,不過是從小被寵得厲害了點,怎麼就能攪和得天下民不聊生了?還是說,娘娘覺得錦王從小到大被寵錯了?」
  當年最寵韓閬的是先帝,現在最寵韓閬的是皇上和太后,尚宛妗這話,迎妃如何能接?她死皺著眉頭,然後嗤笑一聲:「你在這裡跟我逞口舌之利也沒有用,別以為本宮不知道,錦王爺出了錦城,去了肅州,等過兩日,他便不再是當朝王爺,而是賊子了,本宮看你有什麼跟本宮頂嘴。」
  尚宛妗扭頭看到瘋跑的狗舌頭已經慢慢消腫,臉上掛上了似笑非笑,道:「娘娘這麼篤定,民女作為王爺的同黨,娘娘可快把民女抓起來。」
  然後不等迎妃說話,尚宛妗又道:「可沒有人說錦王去了肅州,錦王跟當今皇上是兄弟,娘娘這麼說,就不怕傳出去別人說娘娘想要害聖上的親弟弟麼!」
  迎妃心裡想著,聖上比我還想要害這個親弟弟呢,我怕什麼,嘴上自然不能這麼說,她不屑于顧道:「本宮問心無愧。」
  「是麼。」尚宛妗點點頭,「娘娘今日讓民女來幫您挑狗,狗都挑好了,娘娘卻遲遲不放民女歸去,這也是問心無愧嗎?」
  「那狗中毒了,說不得就是你動的手,待太醫來查明了,你再跟本宮說歸去的事情吧!」迎妃抬了抬下巴,尚宛妗越挑釁,她的心情就越好,這會子牙尖嘴利,她倒要看看等太醫查出來了之後她怎麼求自己!
  迎妃對著還等著自己示下的宮女吩咐道:「把所有姓陸的太醫叫來,不當值的,就讓人去他府上請。」
  宮女忙答應著去了。
  尚宛妗心裡估算著時辰,徹底放了心,這會子再去,就算是跑著去跑著回來,還要拿醫箱,等回到大殿,這一盞茶的時間也已經過去了。
  只要迎妃沒有證據,皇帝那邊沒有韓閬謀反的證據,她一個及笄了的小娘子,等天黑了,迎妃就得放她回去。
  只是,錦王那邊一天沒有消息,只怕他們一天不會放了哥哥。
  尚宛妗心裡覺得有些難受。
  等宮女領著太醫進大殿,尚宛妗看了眼那只舔了毒藥的狗,只見它已經趴在一根柱子旁邊喘氣,應該是剛剛那番折騰嚇到它了,餓了幾天又那般亂串之後,格外疲憊,所以暫時安分了下來。
  迎妃心裡琢磨尚宛妗的事情呢,她自己沒有注意到那條狗。殿內氣氛嚴肅,宮女們自然不敢出聲打擾迎妃,都屏氣凝神,除了敏珠和牽這條狗的宮女,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它腫脹的舌頭已經恢復了正常。
  「娘娘……」敏珠想要提醒迎妃。
  「起來,你的事情晚些時候再找你算帳!」她以為敏珠是想求情,便隨口說了這麼一句,然後上前走了幾步,審視的看著前來的幾位太醫。
  「你們都姓陸?」迎妃問道。
  尚宛妗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陸展沉身姿挺拔,果然站在這幾個太醫中間。
  太醫們面面相覷,一個年紀大一些的站出來回答了是。
  「你們誰擅長毒藥?」迎妃又問。
  這下大家都七嘴八舌開了口,紛紛否認,自古醫毒不分家,擅醫者擅毒本來就是正常的事情。可這是在皇宮,問話的是當朝的貴妃,大家如何敢承認自己擅長毒藥!
  尚宛妗注意到,在大家紛紛否認的時候,陸展沉沒有開口。
  是了,陸展沉他怎麼會開口呢,他現在只是太醫院一個小小的太醫,身上沒有絲毫的名氣,在太醫院當值多年,因為沒有機會在各個宮的主子們面前露臉,處處受人排擠,心裡最盼望的就是機會,如今機會來了,他怎麼會開口送走這個機會呢!
  尚宛妗因為有了心理準備,已經不像上次遇到陸展沉那麼失態了,可骨子裡依然是有些害怕的。之前因為惡犬威脅出了一層冷汗,如今見了陸展沉,又出了一層冷汗。
  迎妃自然也注意到了陸展沉沒有說話,於是她信手點了點陸展沉:「你懂毒?」
  陸展沉從幾位太醫身後走到前面來,一本正經的行了禮,開口的語氣十分的平淡:「自古醫毒不分家,娘娘,臣身為太醫,既然懂藥,便也是懂毒的。」
  尚宛妗心裡冷笑,這倒是他的性子,也難怪會被太醫院的太醫們排擠了。自己要表現就表現,偏偏要在迎妃面前給別的太醫們上眼藥。
  他們紛紛開口否認自己擅長毒藥,是自己醫術不精,還是故意欺瞞迎妃?
  迎妃聽了陸展沉的話,對其他人果然沒了什麼好印象。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20:46:01

第三十一章

  不過現在也不是跟太醫們計較的時候,迎妃指了指那條狗:「你去看看,它舌頭腫得跟饅頭似的,中的是什麼毒!」
  她話音一落,自己就哎呀了一聲,她才發現那條狼狗的嘴已經能合上了,等那狼狗一哈氣,就看到一條完好無缺,看不出任何問題的舌頭伸了出來。
  尚宛妗趁機道:「敏珠姐姐剛剛不肯說是哪位陸太醫,現在時間一耽擱,怕是已經來不及了。」
  「你……」敏珠瞪大了眼睛,心裡恨尚宛妗恨得不行。
  陸展沉第一次見迎妃,不敢東張西望胡亂打量,現在聽到尚宛妗開口說話,才扭頭朝尚宛妗看去。
  尚宛妗對上陸展沉的視線就瑟縮了一下。
  是在醫館遇到的那個小娘子?陸展沉一眼就認出了尚宛妗,然後皺了皺眉,似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等到陸展沉上前給那狼狗檢查,自然是檢查不出什麼來的。
  迎妃不死心,又讓其他太醫上前檢查,都一無所獲。
  她心裡的疑惑越來越大,這件事,到底是尚宛妗做的,還是敏珠做的?
  比起敏珠,迎妃更加懷疑的其實是尚宛妗,畢竟前者跟著她的時間不短了,敏珠沒有道理在這個時候做這樣的事情。
  尚宛妗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忽然開口道:「幸好這藥是狗吃了,若是人吃了,舌頭腫脹起來,堵死了嗓子眼,人死了,太醫們連查都查不出來。」
  是啊,那肉湯是廚房給自己準備的,若是自己吃了,可不就是死了!迎妃比起之前,更加懷疑敏珠了。或者是自己宮裡的其她人。
  她忽然一笑,開口道:「如此看來,今日是宛妗姑娘救了本宮一命。」
  尚宛妗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敏珠也低垂著頭,沒有什麼動靜。
  陸展沉暗自琢磨著……他擅長毒藥,也喜歡研究各種毒藥,是什麼毒藥能讓舌頭腫脹,卻一會兒之後就什麼都查不出來了呢?他好奇得很!
  陸展沉看了眼敏珠,心裡搖了搖頭,不可能是敏珠,鄭琬宜跟敏珠那麼交好,敏珠是什麼樣的人,鄭琬宜早跟他說了千百遍了,她不可能有這等奇怪的毒藥了。
  那麼就是尚宛妗了?
  陸展沉把目光落在尚宛妗身上,心裡沉吟著,打算回頭問問鄭琬宜,這尚宛妗到底是什麼來歷……錦都城中的小娘子,鄭琬宜總比自己要瞭解許多。
  尚宛妗長得好看,手裡又有此等奇毒,若是身份不高,自己總要想辦法把人弄過來!哪怕是娶作繼室也可以。
  尚宛妗自然不知道陸展沉此刻的想法,她現在注意力在迎妃身上,她覺得迎妃剛剛那句話肯定還有後文。
  果然,迎妃接著道:「本宮在這深宮之中,沒有什麼朋友,宛妗姑娘正合本宮脾氣,又救了本宮,不如本宮認你做義妹,你留在宮裡陪我幾日?」
  她說著又笑道:「本宮吩咐人給你收拾間偏殿出來,皇上最近身子不好,本宮去甘泉殿侍疾時不說,別的時候你也陪我說說話。」
  她把尚宛妗開口拒絕的路子都堵死了。
  尚宛妗立馬明白迎妃的意思了,她懷疑敏珠,也懷疑自己。這個時候,皇上吩咐迎妃做的事情,在迎妃這裡已經不是頂頂重要的了,對迎妃來說,現在頂重要的事情是弄明白那個毒藥。
  留在宮中就代表了許多無法提前預知的變數。
  但是已經比尚宛妗預計的結果要好上許多了。她進宮時打的主意就是拖延時間,她要等著韓閬那邊傳來消息。
  若不是因為迎妃弄來那些餓犬,她根本不會拿出毒藥來惹這一出麻煩。
  尚宛妗盈盈一笑:「娘娘厚愛,宛妗惶恐。」
  這便是答應了的意思。
  迎妃滿意的點了點頭。
  尚宛妗果然在偏殿住了下來,迎妃安頓好了她之後,帶著人去甘泉殿覆命……以前都是帶著敏珠的,這次卻沒有。
  尚宛妗心裡覺得有些對不起敏珠。但其實,這對敏珠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沒有證據,迎妃就不會對敏珠動手,畢竟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人,可從此卻會防著她了。迎妃防著敏珠,敏珠就沒有了和皇上接近的機會。
  上輩子病太子出生之後,敏珠很快就丟了自己的性命的。
  道理是這樣,尚宛妗卻還沒有自私到拿這種話寬慰自己的地步,只在心裡暗暗想著,等這件事情瞭解了,自己一定還敏珠這個人情。
  迎妃去了之後就沒有回來,尚宛妗衣裳被肉湯弄髒了,宮女們找了身衣裳給她沐浴換上,被支開的錦書終於能夠回來待在她身邊,只是跟著伺候的幾個宮女都五大三粗,看著很有力氣,應當是防著她逃跑的。
  等到午膳的時候,迎妃不在,也沒有人給尚宛妗準備吃食。尚宛妗也是心寬,跟錦書一起分吃了桌子上的那碟點心就上了床午睡。
  早上很早就被叫起來了,上午又費了那麼大的神,這會子正是困倦的時候。
  只是入睡快,入夢也快,夢裡的狼狗比上午見到的還要多,尚宛妗怎麼也醒不過愛,滿頭的汗,滿身的汗,嘴裡還發出驚恐的囈語。
  錦書叫不醒她,忙用錦帕浸了桌子上的冷茶水去擦尚宛妗的眼睛。
  卻聽到尚宛妗喊了一聲韓閬之後,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裡還是驚恐。
  錦書心疼得不行,向來穩重的她開口就帶了哭腔,問道:「小姐,今天婢子不在身邊的時候,您到底遇到了什麼?她們怎麼欺負您了?」
  「沒事。」尚宛妗搖搖頭,她自然是不肯說的。
  她的思緒還沉浸在夢裡。
  錦書心裡有些怕了,她怕尚宛妗出事,眼淚就掉了下來:「小姐,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沒事,錦王爺會來帶咱們出去的。」尚宛妗隨口道。
  錦書聞言,就想起剛剛尚宛妗夢中喊的那聲「韓閬」,她忽然明白了,自家小姐定然是心悅錦王爺的,可她又糊塗了,既然自家小姐心悅錦王爺,為什麼之前錦王爺開口求愛,她要拒絕錦王爺?
  夢裡的事情越想越覺得可怕,尚宛妗不肯繼續睡了,起身問道:「迎妃娘娘回來過嗎?」
  「沒聽到動靜,應當是在甘泉殿留下來了。」錦書道。
  然後她見幾個宮女都站得遠遠的,又怕尚宛妗繼續想噩夢的事情,就開口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小姐為什麼會拒絕錦王爺?錦王爺名聲雖然那樣,人卻很好,幫了咱們許多忙。」
  她看了眼尚宛妗,見她沒有生氣,才又補充了一句:「婢子覺得,錦王爺應當是真心心悅小姐的。」
  尚宛妗看了錦書一眼,眨了眨眼睛,到底還是開口說自己的想法:「之前就是因為他真心心悅我,我才不能答應他。我不喜歡他,若是為了報恩跟他在一起,豈不是對不起他的一片真心。或許你和哥哥會覺得我矯情,可我就是覺得,拿真心換真心,方才不會辜負了他。」
  她第一次說這種話,覺得臉頰有些發熱,偏她指尖又是冰涼的,就用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臉頰。
  錦書皺了皺眉,脫口而出:「小姐怎麼會不喜歡?小姐剛剛在夢裡喊了錦王爺的名字。」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20:46:13

第三十二章

  說完她怕尚宛妗不信,又狠狠的點了點頭:「婢子聽得真真的……而且王爺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小姐卻覺得他一定會來。」
  尚宛妗語氣就變得有些飄忽起來,她也是剛剛才看明白的,夢裡那麼多狼狗,她絕望的時候只叫了韓閬的名字,錦書以為那是夢話,尚宛妗不知道,可尚宛妗自己卻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在狼狗面前喊的是韓閬。
  「此一時彼一時,等這件事了了,我回去就選一些好果子,讓哥哥送去錦王府。」
  錦書本來想再勸勸自家小姐,聽到這話不由得一噎……在大齊朝,女子心悅某個男子,就會送水果表達自己的心意,卻都是自個兒悄悄送的,自家小姐這是不是太豪放了些?
  齊宣帝隱忍多年,如今韓閬終於謀反了,這讓他心裡越想越覺得快活。
  他昨日一夜未眠,今日又同迎妃在甘泉殿下了兩局棋,依然神采奕奕。齊宣帝心裡其實覺得,韓閬謀反對他來說是件好事,除去多年的心腹大患,連違和的病體都舒坦了許多。
  迎妃是在甘泉殿陪著齊宣帝用午膳的,她見齊宣帝比平日裡多添了一碗飯,心裡也有些高興:「陛下這是要大安了。」
  齊宣帝心裡得意:「朕是真龍天子,自然是要大安的。」
  用完午膳之後,齊宣帝就把太監叫來問話:「林統領回來沒有?」
  那太監忙道:「西山別莊距離皇城甚遠,林統領怕是要傍晚時分才敢得回來呢!」這還是運氣好,若是遇到抵抗,只怕要等到明日也未可知。
  齊宣帝也知道自己是心急了,擺擺手讓他下去。
  迎妃笑道:「林統領是個穩妥的人,陛下何必擔心……」
  她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面有太監高喊:「太后駕到!」
  齊宣帝無奈的看了迎妃一眼:「這不是來了。」
  事情出了之後,齊宣帝就一直防著壽安宮那邊,可太后畢竟是太后,這麼大的事情又怎麼瞞得住她!到底還是讓她知道了。
  齊宣帝不怕太后,可就是不耐聽她說那些兄友弟恭祖宗家法的話。
  迎妃最是瞭解齊宣帝,當下眼珠子一轉,道:「陛下因為錦王爺的事情一夜未眠,臉色實在是憔悴得很,眼下青黑,昨晚別是又吐血了吧?」
  齊宣帝詫異的看了迎妃一眼。
  迎妃繼續道:「太后娘娘縱然喜歡錦王爺,心裡定然是更在乎陛下的,若是知道陛下被錦王爺氣壞了身子,只怕心裡也要怪罪錦王爺的。」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齊宣帝讚賞的看了迎妃一眼,然後由著迎妃扶著他,等著迎接顏太后……剛剛還神采奕奕,這會子看起來確實是憔悴得很了。
  顏太后來甘泉殿,本來是存了為韓閬說情的心思……今日發生的這一切,她過去的幾年裡無時無刻沒有在擔心,所以聽說朝前的事情之後,並沒有多驚訝。到底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顏太后不求他平安度過這一劫,只求留他一條性命罷了。
  誰知進了甘泉殿之後就看到齊宣帝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顏太后就懂了,齊宣帝這是連一條命都不想給韓閬留了。
  韓閬差點兒氣死了齊宣帝,她作為太后再跟齊宣帝求情,那像什麼話?顏太后心裡歎了口氣,只好不提這件事,說起另外一件事來。
  「迎妃,聽說妗姐兒一早入了宮,去了你那裡?許久未見她了,她進宮怎麼不來看看哀家這個老太婆?」
  「太后娘娘如何是老太婆,是臣妾讓宛妗姑娘進宮幫臣妾選狗呢!」迎妃笑道,「宛妗姑娘不提,太后娘娘不提,臣妾怎麼好貿貿然把人送去壽安宮。」
  顏太后皺了皺眉:「她還會選狗?」
  迎妃點頭:「是呢,宛妗姑娘自己就養了一條好狗。」
  她這話出來,任誰也想不到尚宛妗不過是養了條京巴狗罷了。
  「讓那孩子來壽安宮坐坐吧!」顏太后也不深究,心裡想著,幫不了韓閬,幫妗姐兒一把也是好的。
  「那可得晚些時候了。」迎妃笑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和宛妗姑娘一見如故,已經說好了認她為義妹,等結了禮,臣妾再帶義妹去見太后娘娘。」
  她自然是不願意放尚宛妗離開自己宮的。
  顏太后還要再說,齊宣帝忽然又咳嗽起來,她心裡搖了搖頭,知道齊宣帝這是不想聽她說下去了,只好離開了甘泉殿。
  到底是一夜未睡,那股子興奮勁過去之後,齊宣帝就覺得困意來襲,迎妃伺候他上床小憩,自己坐在龍床內側輕輕的給齊宣帝捶著肩。
  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時分。
  齊宣帝睡夢中似乎聽到了自己那個六弟的聲音,醒了過來,扭頭就看到迎妃閉著眼睛睡在自己身側,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心情有些好。
  然後就聽到外面有太監喚了聲「林統領」。
  齊宣帝撥開迎妃的手,讓宮女上前伺候他穿衣裳,一邊開口吩咐旁邊的太監:「出去看看是不是林統領來覆命了,讓他在外間等著朕。」
  他太興奮了,以至於忘了林統領那麼守規矩的人,怎麼會到帝王的寢殿外面覆命。
  小太監忙答應著去了。
  齊宣帝聽到他走了出去,然後就聽到一聲「哎喲」,聽聲音正是他吩咐出去的那個太監……聽著像是被誰打了一樣。
  齊宣帝穿戴好了,擰著眉抬腳走了出去,他覺得外面的人有些不像樣子了。
  剛走到外間,就見一個穿著玄色衣裳的人氣衝衝的走了進來,他五官很好,卻因為滿臉戾氣,讓人很難注意到他俊朗的外表。
  這人眉宇間盡是怒氣,眼裡甚至冒著火,他身後跟著一個板著臉的男人,那人手裡拎著一個人丟到了地上,丟到地上那個人被五花大綁,身上有不少血跡,嘴裡塞了破布,正是前往西山別莊抄家的林統領。
  齊宣帝又氣又怕,一口氣上不來,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來人走上前來,在桌子上倒了一杯冷茶,塞到他的手裡,冷呵一聲,道:「皇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好。」
  怎麼會好?怎麼可能好!!齊宣帝心裡跟千錘百擊一樣,他有些不信自己的眼睛……韓閬不是去肅州了麼,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這麼想著,眼神暴戾的看向林統領,真是廢物,既然見到了韓閬,是殺是抓都好,怎麼反而讓人家綁來甘泉殿了!真是廢物!
  韓閬又道:「皇兄可要叫御醫?」
  「叫沐德仁……咳咳……來甘泉殿。」齊宣帝喝了半杯冷茶,心裡冷靜了許多……對,他的身體不好,他要叫太醫,正好有時間想一想如何跟韓閬交代,如何跟韓家宗室交代,如何跟文武百官交代!
  韓閬不過是一個王爺,他是君,又是兄,韓閬再混帳,總不能逼死了他!
  韓尤想得挺好的,誰知韓閬比韓尤想的還要混帳。
  韓閬聽了韓尤這話,就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當下吩咐了太監去請御醫,然後開口就道:「林統領意圖謀反,皇兄生氣也是應該的,可皇兄好歹要顧及著自己的身子,總不能讓這些亂臣賊子給氣壞了身體!」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20:46:23

第三十三章

  「你說誰是亂臣賊子?」齊宣帝覺得自己耳朵有些問題,沒有聽清楚韓閬在說什麼。
  韓閬扶著韓尤坐下來,然後自個兒坐了,又斟了杯冷茶遞給他,道:「自然是林統領和韓懷瑾是亂臣賊子。」
  「你胡說八道……」齊宣帝脫口而出,卻被韓閬打斷了。
  韓閬冷著臉道:「臣弟這幾日在西山別莊給母后準備大壽的禮物,林統領突然就帶兵包圍了臣弟的西山別莊,還謊稱是皇兄的命令,說要抄了西山別莊……好端端的,皇兄抄臣弟的西山別莊做什麼?這西山別莊還是父皇賞賜給臣弟的呢,若是說出去了,豈不是連累皇兄被天下人恥笑?」
  齊宣帝臉色一白。
  韓閬繼續道:「這狗賊還說懷瑾已經帶兵圍了臣弟的錦王府,讓臣弟束手就擒。」他說著嗤笑一聲,「狗賊說這都是皇兄您下的命令。」
  齊宣帝的背上直冒冷汗,內室傳來一聲響動,應該是迎妃醒來了。齊宣帝現在只盼著迎妃不要出來,他是皇帝,韓閬不能拿他怎麼樣,可韓閬這會子瘋病犯了,迎妃撞到他手裡就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了。
  「皇兄?」韓閬喚了一聲,似在逼齊宣帝開口。
  韓尤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好,難道承認這就是他下的命令?他不敢承認,若是承認了,自己給不了天下人、皇室宗親交代。可不承認,韓閬就信了不是他下的命令了嗎?
  韓閬並不是真的想逼齊宣帝給自己一個答案,那個答案他也要不起,只是嚇嚇他罷了。見齊宣帝臉色差不多了,才又開口,道:「臣弟自然不信他胡說八道了。皇兄待臣弟如何,天下人可是看在眼裡的!」
  韓閬說著神色一凜:「林狗賊同韓懷瑾那個忤逆串通好了,假傳聖旨,圍我錦王府,抄我西山別莊,還有把皇兄和我看在眼裡嗎?他們這不是亂臣賊子是什麼?」
  齊宣帝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韓閬低垂著眼看著齊宣帝,道:「難道皇兄要看在懷瑾立過功的份上就包庇懷瑾嗎?」
  「皇兄乃是天子,他們假傳聖旨就是冒犯了天威,今日敢假傳聖旨要加害於我,明日說不得就敢假傳聖旨戲弄文武百官,戲弄天下人了!皇兄日後仙去,如何跟列祖列宗交代?」韓閬句句緊逼,口口聲聲拿天威、百官、百姓和祖宗來壓齊宣帝。
  「夠了!」齊宣帝龍袍下面的手直顫抖,他胸口痛得很,他覺得自己再任由韓閬這麼說下去,自己說不得就成了史上第一個被氣死的皇帝了。
  齊宣帝語氣有些發虛:「你說的對,他們是亂臣賊子。」
  林統領也就罷了,齊宣帝真正捨不得的是韓懷瑾,所以他心裡細思之後,才開了口:「林宣假傳聖旨,謀害大齊朝錦王,論律當誅,懷瑾畢竟是二哥的兒子,便送回臨城,由二哥親自教導吧!」
  不過是一個統領,敢抄王爺的別院,謀害王爺,居然只是當誅!至於韓懷瑾,他本就是淩王世子,留在錦都城只是為了牽制淩王,放他回臨城,哪裡是要處罰他,分明是在獎賞他!
  齊宣帝那點小心思,韓閬心裡明鏡似的。
  他開口道:「皇兄,姓林的除了謀害我,還打算抄了我的西山別莊!」
  「那就抄了林家,家眷判流放吧!」齊宣帝道。他心裡想著,到時候吩咐人對林家人多加照顧,到了流放之地未必不是一個新的開始,也算是對得起林宣了。
  韓閬簡直被他氣笑了:「皇兄真是慈悲為懷,姓林的也就不說了,懷瑾做了這麼大的錯事,也只是交由二哥教導,那四哥做的那事兒,是不是也得從輕發落?」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神色來,顯然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然後韓閬臉色就真的扯出了一抹笑容……他在齊宣帝面前並不常笑,這一笑就讓人想到了吃人的鬼怪,韓閬笑道:「等四哥被押到了錦都城,到宗廟去跪幾日就好了。」
  「那怎麼能一樣,他是謀反!」齊宣帝覺得自己被氣得不行。
  韓閬聲音比他還大:「韓懷瑾也是謀反!」
  屋子裡發出清脆的聲音來,是從內室傳出來的,然後就見迎妃白著臉出來告罪……她本來不打算出來的,可齊宣帝和錦王爺突然大聲吼,嚇了她一跳,摔壞了一個杯子。
  齊宣帝皺了皺眉,忽然就想到了還在迎妃宮裡的尚宛妗。
  他不確定尚宛妗對自己這個弟弟的重要性,可他想要賭一賭。
  齊宣帝故意喝斥迎妃:「你還在這裡做什麼?宛妗姑娘不是在你宮裡做客麼,你怎麼把客人丟在宮裡,自己在這裡躲懶?傳出去像什麼話!」
  迎妃機警,立馬就道:「臣妾知錯,臣妾這就回去,臣妾是想著左右宛妗姑娘答應在宮裡多住幾日,便……」
  她說著看了眼兄弟二人,她剛剛在內室已經把事情都聽了個全,知道齊宣帝是想打什麼主意,心念一轉,自作主張道:「臣妾已經認了妗姐兒做義妹,等皇上空了,臣妾帶她過來請安,皇上總要見她一面才行。」
  好端端的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見皇上是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韓閬板著臉,越發的冷了起來,整個人就跟散發著寒氣的冰塊一樣。
  尚宛妗和錦書坐在一處說話,等到宮女上來點油燈,才發現暮色已晚,外面已經黑了。尚宛妗不由得問道:「你們娘娘還未回來?」
  那宮女搖了搖頭,嘴裡說的卻是:「奴婢不知。」
  這一天來,尚宛妗和錦書不管問她們什麼,她們都只有一句「奴婢不知」。
  尚宛妗又問:「這晚膳什麼時候擺,擺在哪裡?」
  那宮女依舊搖頭:「奴婢不知。」
  中午就沒有擺午膳,迎妃這是想餓死她們主僕二人嗎?尚宛妗給氣樂了,她沒有想到這迎妃把她留下來了還不給管飯的!
  正要發怒,就聽到外面有人喊了聲:「迎妃娘娘到。」
  然後就見迎妃匆匆走了進來,兜頭對她說了一句:「你怎麼還在這裡?天色晚了,本宮就不留飯了,你自出宮去吧!」
  尚宛妗還是第一次被人噎得說不出話來……她把自己困在了這裡,反而問她怎麼還在這裡?又不是她想賴在這裡的!
  然後心裡就升騰起喜悅來。
  定然是韓閬回來了!
  尚宛妗回到尚家不久,尚奚舟也被放回來了。尚奚舟也是直接被從刑部放走的,並沒有見到韓閬的面,尚宛妗卻無比的篤定,一定是韓閬回來了。
  尚奚舟身上有功名,縱然大齊朝重文輕武,也不能對一個有功名在身的人隨意用刑。因此尚奚舟去刑部走了一遭,身上並沒有受什麼皮肉傷。這讓尚宛妗放心不少。
  但還是忍不住關心:「哥哥這次去刑部,可有受別的苦?」
  尚奚舟眼下有些疲憊,卻強打著精神,笑道:「我好歹有功名在身,他們能對我如何,不過是一遍又一遍的問話罷了,算不得什麼。」
  他說得輕鬆無比,尚宛妗差點兒就信了。
  尚奚舟又問尚宛妗:「元娘,你在宮裡沒有受什麼委屈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20:46:33

第三十四章

  尚宛妗抿了抿嘴,笑道:「自然是沒有的,我一個小娘子,她們也不能對我怎麼樣,就跟哥哥一樣,不過是叫我去問問話罷了。」
  她說著頓了頓,繼續道:「迎妃娘娘還讓我睡了一個午覺呢!」
  兄妹二人心裡都有些擔心對方,又都不肯把自己遭遇了什麼說出來讓對方擔心。
  尚宛妗心知哥哥在刑部不會比自己遭遇要好,便道:「哥哥明日還要去兵馬司當值,早些洗漱了休息吧,我吩咐廚娘燉些補身子的雞湯,哥哥明日早上記得喝了再去衙門。」
  「你也早些休息。」尚奚舟跟尚宛妗想的是一樣的,道,「今日你受苦了,左右明日不會有什麼事情,你便多睡一會兒,什麼時候睡醒了什麼時候起來,不必著急。」
  尚宛妗應了。
  第二日尚奚舟照常去兵馬司當值,他剛走,韓閬就來了尚家。
  尚宛妗還睡著,迎霜院的下人們做事都輕手輕腳,生怕打擾了尚宛妗睡眠。錦書見漱香在花園裡面剪了一大束的鮮花拿進屋子裡來,便抱了個花瓶出去裝水,剛出院子門,就看到了韓閬。
  錦書嚇了一跳,忙行禮:「王爺安好。」
  韓閬擺擺手,問道:「你們小姐怎麼樣了?」
  「小姐還沒醒。」錦書想了想,老老實實道,「小姐昨晚睡得不是很安穩,驚醒了好幾次。」
  她說著心裡有些擔心,琢磨著,要是錦王爺問她小姐在宮裡遭遇了什麼,她該怎麼回答?尚宛妗不肯說,錦書實在是想像不出來迎妃拿了什麼手段對付她。
  誰知韓閬並沒有問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她……心裡可怨本王?」
  是了,她不知道,錦王爺那麼大的權勢和本領,怎麼可能查不出來!
  尚宛妗怨恨不怨恨錦書不知道,錦書心裡卻是有些怨恨的。她覺得若不是錦王爺什麼都不說就來這麼一出,自家大爺和小姐也不至於措手不及之下連個好一點的對策都來不及想。
  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自家小姐心悅錦王爺了,自己心裡的那些不快就不能表現出絲毫來了。
  於是錦書道:「王爺不如自己去問小姐。」
  韓閬多聰明的一個人,聽錦書這麼說,就知道錦書心裡對他是不滿的了。不過人沒有當場給他臉色看,這讓他倒有些驚奇。
  「好,本王等會兒自個兒問她。」韓閬點了點頭道,面上神色不變,他心裡是有些愧對尚宛妗,卻不至於要跟一個丫鬟解釋。
  錦書也不深究,想了想,道:「王爺去花廳坐一會兒,婢子給王爺上茶?」
  她心疼尚宛妗,絕口不提去叫醒尚宛妗的話。
  韓閬也心疼尚宛妗,聽說她昨晚睡不安穩,就想讓她多睡一會兒,也不提叫醒尚宛妗的話,卻也沒有聽錦書的前往花廳,而是道:「院子裡花開得不錯,本王就在院子裡坐一會兒。」
  錦書自然沒有不同意的……她家小姐昨日還說要往錦王府送果子呢!
  吩咐了小丫鬟給錦王爺上茶,錦書照舊出去灌花瓶。錦王爺坐在那裡,擰著眉,就跟一個煞神一樣,今日韓平安並沒有跟在他身邊,因此沒有一個人敢同他開口說話。他也不惱,坐在那裡一口一口的喝茶,等著尚宛妗醒轉過來。
  尚宛妗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了,她並不知道韓閬還在外面院子裡等著,所以睡了個飽覺,她興致很好。
  她見屋子裡花瓶插了鮮花,便道:「早膳擺到院子裡去吧!」
  錦書打趣她,笑道:「這個時辰了,說早膳又太晚,說午膳又太早。」
  說話間尚宛妗已經抬腳出了門,錦書才想起院子裡面還坐著一個人,哎呀一聲,忙喚自家小姐:「錦王爺在院子裡等小姐呢,婢子一忙,給忙忘了。」
  她確實是忘了,不然就要選一套新的衣裙給自家小姐穿上了……錦書覺得,她家小姐雖然生得漂亮,不需要衣服首飾來襯托也能把別的小娘子比下去,可女孩子總是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展現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的。
  錦書心裡暗暗後悔,她覺得自家小姐這下肯定要埋怨自己了。
  誰知她話音剛落,就聽到尚宛妗一聲尖叫,然後脫口而出:「讓它走,別過來!」
  錦書嚇了一跳,昨日不是還要送果子嗎,今日怎麼就不願意見錦王爺了?她忙追了上去,卻見自家小姐臉色煞白,唇上也沒有了血色。
  不遠處站著一臉寒氣的韓閬,和抱著毛毛一臉茫然的澍香。
  錦書耳力好,她甚至聽到了尚宛妗牙齒發顫的聲音。
  她心裡本來在琢磨要勸自家小姐還是對錦王爺說送客的話,這下卻覺得自家小姐在害怕,哪裡還有心思猶豫,張嘴就想委婉的趕錦王爺走。
  韓閬卻在錦書之前沉聲開口了:「把狗抱走!」
  尚宛妗聽到狗字又抖了抖。
  韓閬已經走上前,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放柔了聲音:「沒事了,不要去看,不要去聽,不要去想。」
  澍香有些不明白毛毛狗怎麼就嚇到自家小姐了,愣在那裡沒有動,錦書卻是反應過來了,喝道:「還不快抱走!」
  毛毛狗想同尚宛妗一起玩,卻被澍香抱著往相反的方向走,不高興了,喉嚨裡發出呼嚕聲來。
  「捏住它的嘴,滾!」韓閬怒喝,他已經很眼疾手快的用手指堵住了尚宛妗的耳朵,尚宛妗還是聽到了狗的聲音,又是一抖。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呢!」韓閬柔聲細語的哄她,「是我不好,我回來了,我在這裡呢,不要怕了。」
  錦書站在旁邊,她從來沒有見韓閬說過這麼多的話,也從來沒有見過韓閬這般溫柔過,韓閬眼裡的痛意合內疚她也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這一瞬間,錦書心裡那些不滿,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韓閬一直輕聲安慰,過了好一會兒,尚宛妗才反過勁兒來:「我沒事了。」
  然後她意識到自己和韓閬站得很近,韓閬的手還在自己的臉上,蒼白的臉不由得有些發熱,浮現出些紅暈來。
  她微微別過頭:「我沒事了。」
  她是在害羞,韓閬卻以為她是生氣了,歎了口氣,誠懇道歉:「對不起,是我做得不對。」
  尚宛妗知道他因什麼而道歉,抿了抿嘴,道:「你身邊有內奸,所以不敢跟我和哥哥透露絲毫消息,對不對?」
  尚宛妗聰明,她能猜到這一層韓閬絲毫沒有意外。他點了點頭,卻沒有因此原諒自己:「到底還是我做得不夠好。」
  「已經很好了。」尚宛妗抿了抿嘴,「皇上會怎麼處罰韓懷瑾?」
  她問完又想起自己昨天說要給錦王府送果子的事情來,心頭忽然有些熱,人都在這裡了,她往錦王府送什麼果子!
  於是不等韓閬開口,她扭頭對錦書道:「我和王爺去院子裡面坐坐,你去切些香梨來。」
  錦書見自家小姐緩過神來了,正松了口氣,就聽到這麼句吩咐,哭笑不得:「小姐,這個季節沒有香梨。」
  「那就切些柰果來。」尚宛妗並不是很在意水果的品種。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20:46:47

第三十五章

  「也沒有柰果。」錦書又不蠢,立馬想明白自家小姐要做什麼了,這還不到四月,能有啥可以吃的果子!總不能拿佛手來!錦書想了想,道,「廚房的松針裡面還埋著去年冬天的柚子,婢子去挑一個來?」
  有柚子也是好的!尚宛妗並不拘泥這些:「行,快去。」
  錦書立馬匆匆去了。
  韓閬有些納悶:「你剛醒,不吃點熱乎的東西,吃什麼果子?」他本是關心尚宛妗,等關心完了才想起自己是要好好哄著尚宛妗的,生怕自己這麼說尚宛妗生了氣,於是趕緊又道,「王府裡面有早枇杷,雖然還有些酸,卻也能嘗個新鮮,你若是喜歡,趕明兒同酈陽一起去摘枇杷?」
  他這麼提議是有私心的,心裡巴不得尚宛妗立馬答應了,可理智上卻覺得尚宛妗會拒絕自己。
  「好啊!」尚宛妗爽快的點了點頭。
  韓閬本來要說「不去也沒關係,我挑好的摘了給你送過來」,見尚宛妗這麼爽快的應了,差點兒咳嗽起來。
  他心裡驚喜得很,開口就有些激動:「那你到時候去看看我種的桃林?補種了兩次,總算都成活了……明年可以開花,後年便能掛果。」
  兩人說著坐在了院子裡的石桌前,澍荷眼疾手快,給他們在石凳上墊了坐墊。
  尚宛妗覺得自己心裡怦怦跳個不停,開口聲音如同蚊呐:「好。」
  聲音雖小,一直盯著她的韓閬卻聽得真切,心裡越發激動,就有些得意忘形起來:「等到後年,你就十八歲了。」
  這話一出來,韓閬和尚宛妗兩個人都僵住了。
  一個是怕自己口無遮攔惹對方生氣,一個是沒有想到對方這麼直接有些害羞不知道怎麼作答。
  大齊朝的女子,大多是十八歲出嫁的。
  「是我孟浪。」韓閬怕把人氣走了,趕緊道歉,「你別生我的氣。」
  「我沒有那麼小氣。」尚宛妗低聲道。
  她兩輩子第一次跟人兩情相悅,覺得自己的心不是自己的了,自己的嘴巴不聽自己使喚了,自己的臉頰也沒有了平時的自在。
  這種感覺,讓人興奮,又讓人羞赧。
  到底還是扛不住,硬生生的轉口說起了之前的話題:「聖上怎麼處置的韓懷瑾?」
  韓閬見她只是避開了話題,心裡松了口氣,如她所願說起正事來:「聖上說要把他送回臨城給二哥管教。」
  「已經算好的了。」尚宛妗偷偷用冰冷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然後正色道,「韓懷瑾兩輩子的經營都在錦都城,聖上覺得他放韓懷瑾回去是為了韓懷瑾好,對於韓懷瑾來說,好多佈置都毀於一旦……這已經很好了。」
  韓閬心裡和尚宛妗想的一樣,他點了點頭:「我是很想他離開錦都城的,他離開了皇城,一來是你以後的安全少了幾分威脅,二來便是打亂了他的佈置,要拿捏起來就容易多了。只是這麼一來,皇上越發親近韓懷瑾,他尚未有子嗣,有什麼問題了,直接就立了韓懷瑾也未可知。」
  尚宛妗聽著這話也皺了皺眉,然後想起另外一樁事來:「你身邊的奸細……」
  「放心,已經揪出來了。」是他身邊的人,所以韓閬並不想開口說這個敗興的人。
  他忍不住又問了尚宛妗一句:「你真的不生我的氣?」
  尚宛妗搖了搖頭,嘴裡卻是脆生生的一句:「生。」
  韓閬失笑,這才信了尚宛妗是真的沒有怪罪自己。
  便道:「你不生我氣,我很高興,聖上當是怕夜長夢多,著韓懷瑾明日便啟程離開錦都城……到時候我說不得能給你一個驚喜。」
  尚宛妗眼睛一亮:「是長邪上師麼?」
  然後她掃了眼四周,又問道:「韓平安今天沒有跟著你,親自去世子府了?」
  韓閬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開口說什麼好了……所以說,喜歡上的姑娘太過聰明,也是有不好的一面的。
  尚宛妗說完之後看到韓閬的臉色,就知道自己這樣子太敗興了一些,心裡不由得有些懊惱,沒有接觸過情情愛愛的自己果然很蠢,韓閬都說了是驚喜了,自己明明該裝作怎麼都猜不到才是。
  正懊惱著,就見錦書親自端了果盤過來,果盤裡面裝著剝皮分瓣的柚子。韓閬心裡也有些尷尬,後悔自己幹嘛要最快跟尚宛妗說這事,見錦書來了,心裡一亮,開口就問起尚宛妗的膳食來。
  錦書笑道:「是雞湯泡的粳米,廚房裡廚娘正做幾個新鮮的小菜,做好了一起端上來。」
  韓閬便道:「錦王府養了兩隻野雉,我明兒個捉了提過來,那個滋補。」
  這是把明天上門的藉口一併想好了,韓閬心裡有些得意,覺得自己再努力一把就能夠抱得美人歸了。
  正想著,就感到手指被一個冰涼的東西觸碰了一下,低頭看,卻是尚宛妗剝開了一瓣柚子,去了籽兒,遞給他吃。
  這個時節的柚子已經有些軟了,吃起來水噠噠的,口感並不是很好。
  可這是妗姐兒親手剝了給他的!韓閬臉上忍不住帶了笑意,甚至想跟誰炫耀,可這裡並沒有人可以給他炫耀,只好低頭吃柚子,心裡覺得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柚子了。
  剛吃完,就見尚宛妗又剝了一瓣來。
  吃完,又是一瓣。
  一連吃了好幾瓣,見尚宛妗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韓閬心裡有些詫異……她怎麼突然熱衷剝柚子給自己吃了?可這機會到底是難得,韓閬怕開口一問就享受不到這個待遇了,愣是憋著氣沒有開口,一口氣吃完了整整一個柚子!
  尚宛妗眼睛亮亮的,心情很好的樣子,問他:「還吃嗎?」
  韓閬臉色一僵,他是真的有些吃不下了。
  尚宛妗不等他回答,繼續道:「這東西涼,吃多了不好,等會兒帶兩個回去好不好?」
  韓閬沒見過她這麼溫柔對自己笑的樣子,心裡隱隱就意識到了有什麼發生了改變,然後腦子中靈光一閃:「好,這東西貴得很,我明日拿玉來答謝你。」
  他心裡很是得意:「我們錦王府什麼都沒有,就只剩下玉了。」
  他說的自然是玉蟬。
  錦書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家小姐……原來定情還有這麼定的啊!
  韓閬離開的時候帶走了那條京巴狗。
  時間轉眼就到了四月。俗話說多事之秋,大齊朝的百姓沒想到大好的春天也能發生這麼多事情。
  淩王世子韓懷瑾帶著兩個側妃回了臨城,二王爺肅王同尚知章率領的大軍開了戰,而最先露出反意的四王爺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投靠了肅王。大戰膠著不下,朝廷頗有些焦頭爛額,這個時候鬧著要訂婚的錦王爺,當今聖上就頗有些頭疼,把事情丟給了顏太后,自己是不管了。
  他也不是不管,主要是韓閬不想他管這事,他便有些不敢管了。迎妃做了什麼事情,齊宣帝心裡門兒清,他怕韓閬跟他秋後算帳。
  與這些相比,被處決了的林宣,和被流放了的林家人,就顯得不怎麼起眼了。
  尚奚舟不過是兵馬司的小吏,尚宛妗不過是養在深閨的小娘子,這些事情跟他們都沒有關係,他們只需一門心思對付同錦王府定親的事情便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20:47:01

第三十六章

  尚宛妗上輩子好歹嫁過一次,再加上家裡有沈嬤嬤提點,那邊顏太后又時不時的派人過來指點,倒不慌亂。
  等到五月初的時候,整個錦都城就都知道尚宛妗跟錦王韓閬三媒六聘訂了親。尚宛妗成了准錦王妃。倒有不少沒有訂下人家的適齡小娘子因此松了口氣,同時又有些同情尚宛妗……都知道尚宛妗生得好看,可好看又怎樣,錦王爺那個性子,錦王府又是美人紮堆的地方,她嫁過去了,能有好日子過?
  可到底是新鮮出爐的准王妃,不管大家心裡怎麼想,平日裡遇上了,態度還是多了一分小心。
  等一切安定下來了,尚宛妗才特地找了韓閬說敏珠的事情。
  一來是毒藥的事情欠了敏珠一個人情,二來是敏珠是病太子的生母,韓懷瑾既然想做皇帝,回過神來,一定會在敏珠身上動手腳。
  韓閬正約了尚宛妗在酈陽的挽月山莊摘葡萄,他親自拿了把剪刀,尚宛妗指哪串,他就剪哪串。聽到尚宛妗說這個事情,便隨意點了點頭:「放心吧,不是什麼大事。」
  態度看起來有些敷衍,尚宛妗卻不再提了……韓閬的性子她瞭解,他叫她放心,就是一定會幫她處理妥當的意思。
  之前韓閬說把長邪的事情交給他的時候也很輕描淡寫,韓懷瑾離開錦都城的時候,韓閬果然把長邪給救出來了。
  長邪受了很重的傷,身上多處地方都紮了骨釘,尚宛妗和韓閬都看不出來是什麼名堂,只覺得有些邪門。好在星機老人很快就出現帶走了長邪,不然他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那些骨釘。
  長邪大部分時間是昏迷著的,老神仙要帶他走的時候卻忽然想了過來,要見尚宛妗。韓閬也不知道吃的哪門子飛醋,愣是要跟著一起,最後長邪到底沒說出什麼來,只跟尚宛妗說了聲對不起。
  直到人離開了許久,尚宛妗也沒有弄明白他道的是什麼歉。
  韓閬見尚宛妗不說話了,以為她是覺得自己的態度敷衍,心裡想著,就我慣著你,嘴裡還是把話又一本正經的說了一遍:「放心吧,敏珠的事情,我一定處理好的,不給別人可趁之機。」
  尚宛妗回過神來,抿了抿嘴:「我自然知道你能處理好。」
  「我覺得你最近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越來越喜歡發呆了。」韓閬有些不滿,忍不住抱怨了起來。
  「怎麼會?」尚宛妗哭笑不得,「就是有時候在想一些事情。」
  「你是不是反悔了?」韓閬脫口而出。
  尚宛妗吃了一驚,倒沒想到他會有這麼一重擔憂,於是把手裡托著的葡萄遞給了身後的錦書,然後拉了拉韓閬衣袖,小聲道:「我要是反悔了,錦王殿下會殺了我未來的夫君麼?」
  韓閬愣了一下,竟真的考慮起可能性來。
  尚宛妗輕笑一聲,然後故作無奈:「上了賊船,再下去,誰還敢要我?」
  「這倒也是!」韓閬厚著臉皮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名聲挺不錯的。
  他左顧右盼看了一下,然後漫不經心的不小心把手裡的剪子掉在了地上。有丫鬟要上來幫忙撿,被他瞪了一下,把人給瞪得不敢動彈了,然後目光灼灼的盯著尚宛妗。
  尚宛妗不知道他又在想些什麼,便蹲下了身子去撿那把剪刀,誰知韓閬也同時蹲下了身子,也去撿那把剪刀。
  剪刀是沒撿到,兩個人的手倒是握在了一起。
  於是韓閬就不肯放手了,也不摘葡萄了,也不裝可憐了,就捏著人家小娘子的一隻手志得意滿的拉著人逛起園子來。
  一個守禮,一個尊重自己的心上人,兩人接觸的機會還真沒幾次。尚宛妗紅了紅臉之後,便由著韓閬了……左右兩人是要成親的,總不能等到成親當日才讓韓閬摸到小手!
  只是錦王韓閬太不知足了些,抓個手,就足足抓了三個時辰,直到送尚宛妗回尚家還不肯鬆開,尚宛妗怕被下人們笑話,有些惱了,韓閬才撇撇嘴,說了句「我怕你摔了」,鬆開了尚宛妗的手。
  尚宛妗哭笑不得,卻也沒跟他較真。
  時維初夏,夜晚來得越來越晚。尚奚舟下值回來時,天邊還掛著雲霞。韓閬賴在尚家沒有走,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尚家混一頓飯的。
  尚宛妗一日比一日覺得錦王爺是個賴皮臉。
  往日倒沒什麼,今日尚奚舟一見到韓閬卻變了臉色:「王爺如何還在尚家……您今日未曾進宮?」
  「出什麼事情了嗎?」尚宛妗搶著問道,她瞭解自己哥哥,這麼問定是有什麼緣由。
  尚奚舟點了點頭:「尚知章帶兵攻打肅州已經兩個多月了,聽說聖上要派王爺去平亂。」
  「你聽誰說的?」韓閬眉頭一擰……他最近不進宮是有緣由的,前些日子他擺了齊宣帝和韓懷瑾一道,齊宣帝心眼不大,自己這個時候若時常進宮去齊宣帝面前晃悠,只怕齊宣帝心裡的殺意就壓制不住了。
  尚奚舟道:「兵馬司的副指揮魯成德的父親是都察院的右都禦史,魯右都禦史最近一直在活動,想要讓魯成德上一層樓。今日早上或者昨日晚上魯右都禦史面見了聖上,今天中午魯成德多喝了兩杯,就說漏了嘴。他說過幾日聖上派王爺出征,他作為副監軍,等回來就可以封妻蔭子了。」
  尚奚舟這話一出來,尚宛妗和韓閬便明白,這消息定然是真的了。
  魯右都禦史當年很鬱鬱不得志,被同僚打壓,後來不知道怎麼得了聖上的親眼,慢慢就做到了右都禦史的位置。
  齊宣帝要在朝堂上提出讓韓閬出征的事情,總不能由他一個皇帝親自說出來。
  韓閬當下就冷了臉,皺著眉頭道:「他還真是有決心。」弄死他這個弟弟的決心!
  尚宛妗有些擔憂:「聖上只怕還是懷疑你和肅王有勾結,派你去出征,只怕打了讓你死在肅州的主意。」
  「或者,你人還沒有出發,尚知章那邊已經接到了密諭。」尚宛妗搖了搖頭,「想辦法推了。」
  韓閬嗤笑:「哪裡有我推諉的餘地!我這麼多年不曾上過朝,他們在早朝上就議妥了,我總不能特地為了推諉,突兀的跑去上早朝!」若真的跑去上朝了,只怕更加沒有辦法拒絕了。
  尚奚舟也是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才會一看到韓閬就說起了這個事情。他聽了尚宛妗的話,再聽到韓閬這話,腦子裡靈光一閃:「那便讓他們在早朝中提不出來這個事情!王爺一沒有帶過兵,二不曾上過戰場,三不曾習武,讓王爺出征本來就是一件牽強的事情。」
  再加上錦王殿下在外的名聲從來都是往紈絝上面靠的,讓一個紈絝出征,像樣麼?
  因此,齊宣帝能夠找出來讓韓閬出征的理由是少之又少。又因為韓閬名聲不好,所以朝堂上明裡願意幫著韓閬拒絕出征的大臣幾乎沒有。
  若是這個時候韓閬有不得不留在錦都城的理由,便什麼都解決了。
  韓閬目光一凜:「這事我心裡有數,你們不必操心了。」
  然後想了想,又道:「吃著生變,本王這就回去安排,晚膳……就不留在這裡吃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20:47:10

第三十七章

  說完轉身就要走,尚宛妗越聽越不對,心裡一急,拉住了韓閬的衣袖,猜測道:「王爺要使苦肉計?」
  「自然是使苦肉計。」韓閬隨口道,然後看到尚宛妗臉上的擔心,心裡的煩躁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笑著安慰她:「放心,我有分寸。」
  尚宛妗哪裡肯放心,苦肉計使出來的前提是先吃苦,她是不願意韓閬再吃一丁點苦的。於是道:「你留在這裡用晚膳,我讓人去余大夫的醫館取些藥,我等下配了,你帶著回去,睡前服用了,等到半夜的時候應當就發作了,立即叫人進太醫院請太醫,陣仗鬧得越大越好。」
  尚宛妗叮囑:「記住,有一個姓陸名展沉的太醫,我拿不准他看不看得出來,索性他現在也沒什麼大名聲,你不要讓他摸你的脈便是。」
  韓閬之前本來就是打算在尚家蹭飯的,走得不情不願,聽尚宛妗這麼一說,立馬就轉身回來了。
  道:「韓平安就在外面,他跑得快,又機警,要哪些藥,讓韓平安去取。」
  他回身的動作快,話也說得快,倒像是就等著尚宛妗開口呢。
  尚宛妗哭笑不得:「你也不問問我配的什麼藥給你吃?」
  「左右你不會害我,我又不懂醫理,知道這個做什麼!」他最近新掌握了一門說情話的本事,就恨可以讓他說情話的機會太少呢,因此也不顧尚奚舟還站在旁邊,聲音忽然就溫柔了許多,「你一心為了我,我自然知道你是不捨得讓我吃苦……我也不捨得讓你心疼。」
  這天氣越來越暖和,就算到了傍晚,院子裡還是有一絲熱氣的,尚宛妗聽了韓閬這話,無端的就打了一個寒戰。
  尚奚舟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看了韓閬一眼,他有心說點什麼的,又想著自家妹妹臉皮薄,把話憋了回去。心裡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錦王爺之前是個什麼樣的性格,他也是知道的,怎麼一有了心上人說話就隨時隨刻變得這麼噁心了?
  他以後有了心悅的姑娘家也會變得這麼噁心嗎?
  韓閬把韓平安叫了進來聽尚宛妗吩咐,尚宛妗一邊思索,一邊道:「川烏、黃芪、地龍、紅粉、石燕……」
  一連說了十多種藥材。
  尚宛妗抿著嘴笑了笑,道:「有些是用來做藥的,有些是用來平日裡鑽研用的。」
  上次在迎妃那裡吃了大虧之後,尚宛妗回來就又開始努力鑽研醫術和毒術。她覺得,自己若是用毒能夠更謹慎一點,就不會落到不得不拉敏珠下水的下場了。
  好在韓閬對於她的這個喜好從來不干涉,甚至還很支持她:「王府也有不少稀有的藥材,你若是想要什麼,可以去王府的庫房取。」
  尚奚舟在一旁撇了撇嘴,覺得錦王殿下實在是奸猾,這才訂親多久,就哄著自家妹妹去王府庫房了。這般問話,自家妹妹若是答了去,就是中了韓閬的計,若是推說不去,又顯得自家妹妹被調戲了。
  尚奚舟心裡有些不高興,就打算岔過話題去。
  誰知尚宛妗一臉平靜,搶先開口道:「余大夫醫館的藥材很齊全,盡夠我用了。至於錦王府庫房的藥材,著什麼急,等成了親,你難不成不打算給我了?」
  韓閬確實是存了分調戲尚宛妗的心思,他說出口已經後悔了,畢竟大舅子還在旁邊看著呢。誰知到尚宛妗說出這番話來,她面色鎮定無比,倒是他聽了有些臉紅。
  尚奚舟在旁邊看得心情複雜,自家好端端的妹妹怎麼開始調戲起男子來了?還是她的未婚夫!
  皇宮裡面,齊宣帝已經做好了安排,只等第二天早上便把這件事定下來。他這幾日身體越發差了起來,入睡前喝了藥,半夜的時候,錦王府的人進宮要太醫,甘泉殿的宮女太監們愣是沒有一個人敢把齊宣帝叫醒說這個事情。
  等到第二天早上,太監宮女換值,就更沒有人跟齊宣帝說了。等到了早朝,魯右都禦史上奏,提出讓錦王出征的事情時,齊宣帝心裡還很激動,誰知道,滿朝文武不知道誰說了一句「錦王爺不是病重了嗎,還能去出征」,整個人就僵在了那裡,腦子嗡嗡嗡的響,一時之間竟不知作何反應。
  不但齊宣王僵住了,昨日被齊宣帝叫到甘泉殿打了招呼的那些大臣們也僵住了。
  他們本來都已經打好了腹稿附和魯右都禦史的話,誰知道來了這麼一出,都扭頭去看齊宣帝的臉色,想知道接下來的指示。
  齊宣帝自己都懵了,哪來的什麼指示!
  半晌,他開口道:「武威侯曾有戰神之稱,連身強馬壯的蠻夷都不是他的對手,更別說是肅州那些反賊了。等過些時日再看吧!」
  也不知道是誰,在下面接了句嘴:「說不得過些時日就要喝武威侯的慶功酒了呢!」
  齊宣帝皺了皺眉,他心裡很煩躁,卻又不能因為這句話發火,只覺得頭更加疼了。
  等早朝一結束,齊宣帝就把太醫院的院正叫來問話。
  太醫院的院正姓莫,已經上了年紀,皇恩恩典,不必到太醫院當值。可昨晚錦王那麼一鬧,他就知道今天有事,早早的就在太醫院等著了。
  查封錦王府的事情是有人知道,可齊宣帝和錦王爺的事情誰敢談論?因此,莫院正還以為齊宣帝還是那個縱容寵溺皇弟的好哥哥,這會子找他問話是關心韓閬的病情了,很有些忐忑。
  「也不知道是什麼怪病,臉上起了一堆紅疙瘩,甚至還有些破皮,脈象亂得很,據王爺殿下說,視線已經模糊了。」莫院正小心翼翼道。
  齊宣帝皺眉:「是突然起的病嗎?」
  他因為在病中,精神有些不濟,所以說話聲音不大。莫院正年紀大了,耳背,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又不敢問,冷汗就流下來了。
  只好自己猜測著回答道:「據說前些日子味覺就有些問題,吃什麼東西都覺得不對味。」
  倒是陰差陽錯的對上了齊宣帝的問題。
  再問也沒有什麼好問下去了的。
  莫院正自顧自稟報道:「太醫院的太醫們去了錦王府半數,都拿這疑難雜症沒有辦法。大家商討了一番,覺得這是要封了王爺的五感。」
  「會有性命之憂嗎?」齊宣帝想了想,問道。
  若是因此死了,他倒不必非要把人弄去肅州了。只是,這般死了,怕是有人會懷疑到他的頭上來,到時候不好解釋。
  莫院正立即寬慰道:「倒不像是有性命之虞的樣子。皇上且放心,頂多耽擱些時日,臣等一定能找出治療的辦法來。」
  齊宣帝心裡翻江倒海一般,覺得如此一來,事情倒全是朝著對韓閬有利的一面發展了。這場病生得也太巧了一些!齊宣帝的疑心越來越重。
  等吩咐莫院正退下之後,他立即喚了心腹給安插在錦王府的眼線送消息。
  韓閬前些日子為了到尚家蹭飯,在錦王府用膳時,就老是挑剔味道不對。於是等眼線把消息送進宮,齊宣帝看了半天,竟是半點兒錯處都沒有揪住,心情更加鬱卒。
  難不成連老天爺都要幫他?
  齊宣帝心不甘,若老天爺真的是站在韓閬那一邊的,為什麼還要讓他登基為帝?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20:47:26

第三十八章

  人在病中容易胡思亂想,尤其是齊宣帝這幾年是一年比一年疑心重,他心裡忽然就有了一個猜測……當初先帝下旨讓他登基為帝,卻封了韓閬一個錦王,是不是因為韓閬年幼,這般安排,就等著韓閬長大之後,他給韓閬讓位?
  韓尤想到當初先帝對韓閬的寵愛,心裡越發覺得有這個可能。
  如何讓他給韓閬讓位?父皇是安排了人在合適的時候殺了他,還是給了韓閬一封聖旨,就等著韓閬想坐他這個位置的時候拿出來?
  朝中那些老不死的一定有人是知情者,不然為何當初不過是查封了一個錦王府,他們就一個個站出來勸阻他!
  如果是第一種,他一定要先做好安排,自己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讓韓閬得到這個皇位。如果是第二種……如果是第二種,他一定要在韓閬拿出那封遺旨之前弄死韓閬!暗殺也好,借刀殺人也罷,或者乾脆給他安插一個罪名!
  前者如何做安排?
  齊宣帝在這個時候才想起子嗣的重要性來。他當皇帝當了十幾年來,這一刻才恍然發覺自己連一個皇子都沒有!
  後宮那群女人也不知道吃什麼長大的,自己耕耘,她們居然連一個兒子都沒給他生!
  若是沒有子嗣,那麼繼承人只能在宗室裡面找。
  自己辛辛苦苦當了這麼久的皇帝,憑什麼基業不能給自己的兒子留下來!齊宣帝憤憤不平,卻沒有辦法,因為他沒有兒子。
  他腦子裡閃過一個人來。若是有兒子,這萬里江山自然是留給兒子的,若是沒有兒子,這萬里江山給那個人,總比給那些白眼狼要好!
  這般想著,齊宣帝就琢磨著要寫聖旨。
  然後便見小太監進來稟報:「柳容華求見。」
  齊宣帝愣了一下才想起柳容華是誰來。柳容華與別的嬪妃不一樣,她的眉宇間總是有許多憂愁,這讓她看起來柔弱而神秘。
  齊宣帝這段時間就喜歡柳容華的這種神秘感。
  更重要的是,柳容華會釀酒,釀好酒!
  於是齊宣帝心情舒暢了許多:「宣。」
  柳姣姣進了甘泉殿,她果然帶了些吃食和一壺酒。
  盈盈一拜,行禮之後,道:「臣妾聽聞皇上不曾用膳,擔心皇上餓壞了身子,所以做了些開胃的吃食,還請皇上賞臉。」
  齊宣帝自然是賞臉的。他目光在柳容華身上掃視了一番,衣裙是新做的,妝容也比前些日子要精緻……這後宮的女人果然都會喜歡上自己,喜歡上了,就上心了,要時時刻刻展露好的一面給他看了。
  他看著柳容華臉上的笑容,心裡想著,不發愁的柳容華就與別的嬪妃一般無二了,沖著她釀的好酒,再寵一段日子,就淡了吧!不能因為這個惹迎妃不高興。
  心裡這般想著,面上卻不顯,臉上的神情俱是寵溺。
  柳姣姣見齊宣帝臉色變好,便猜測是自己今天這身打扮如了他的意,臉上的笑容就越發的甜美嬌嗔起來。
  韓閬病了,尚宛妗作為韓閬的未婚妻,自然是要去錦王府探病的。
  縱然知道是自己給的藥,看到韓閬毫無生氣躺在床上的樣子,尚宛妗還是忍不住心疼得紅了眼眶。
  韓閬「艱難」的睜開眼睛,看到尚宛妗紅著眼眶的樣子,心裡熨貼極了。有心多看一會兒,又怕把人給惹惱了。於是故作難受的開口,吩咐屋子裡圍著的下人們都出去了。
  錦書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韓閬,非常自覺的跟了出去,然後關上門,在門口守著。
  人一出去完,韓閬就猛的坐起身來。
  他之前還在扮衰弱呢,突然就活蹦亂跳起來,尚宛妗就算心裡知道他之前是假裝的,也被嚇了一跳。再看到韓閬那張慘不忍睹的臉,也不心疼了,噗嗤一下就樂了。
  韓閬見她笑了,心裡也跟著歡喜了許多,然後招手讓她過來坐在床沿上,問道:「你給我吃的是什麼藥?見效可真夠快的,一開始我還熬著等半夜的時候叫太醫,誰知不小心睡了過去,半夜自己就疼醒了。」
  尚宛妗忍著笑,道:「那你就不怕真的是害人的藥?」
  「我是你未婚夫,害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韓閬撇撇嘴,「我的身份讓以後的日子充滿了危險,我的性格也算不得好,說來說去,也只有這張臉能看,你以後要跟我朝夕相對的,毀了我這張臉,對你有什麼好處?」
  尚宛妗早就覺得韓閬長得好看,只是因為他性格和名聲的緣故,大家說起錦王爺來,總是注意不到他的那張臉的。
  尚宛妗注意到了,可覺得作為一個男子,韓閬應當是不願意別人拿自己的容貌說事的,所以從來都沒有提過。誰曾想如今他自己提了起來!
  尚宛妗故意皺了皺眉,懊惱道:「那怎麼辦?怕太醫院的人查出來,我用的是真的毒藥,對身體沒什麼傷害,剛巧就毀了這一張臉。」
  她說著小心翼翼的看了韓閬一眼:「王爺身為男子,應該不會這麼在意自己的容貌吧?」
  韓閬臉上的笑容一僵。
  尚宛妗心裡樂極了,嘴裡卻不肯說破,就等著看韓閬的反應。
  然後便聽到錦書在外面大聲問道:「有什麼事情?我家小姐在裡面陪王爺說話。」
  「是外面來了一個女子,自稱是柳三小姐,要見王爺。」一個丫鬟道,「還請錦書姑娘通稟一聲王爺,奴婢也好去回話。」
  尚宛妗微微蹙眉:「柳媞媞?她來做什麼?」
  「柳媞媞……不是柳四小姐嗎?」韓閬詫異。尚宛妗跟柳家小姐交好,他心悅尚宛妗,自然對柳家小姐也知道一點,至少是知道兩位小姐的排行和名字。
  尚宛妗這會子也不能跟韓閬說兩姐妹李代桃僵的事情,搖了搖頭,然後道:「別見,她定然是聽說了皇上要派你去肅州的風聲,所以來求你照拂韓折塵的。」
  自從上次柳媞媞找她去跟尚知章服軟之後,尚宛妗對柳媞媞就沒有了好感,自然不願意讓她來破壞氣氛的。
  韓閬也不多問,這點小事,自然是聽尚宛妗的好:「你說不見就不見。」
  於是等錦書問的時候,尚宛妗就代韓閬說了:「王爺身體不好,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王爺實在是不方便見她,傳出去了,王爺倒沒什麼,她的名聲卻是壞了。」
  這般說,也是有威脅柳媞媞不要胡鬧的意思。
  錦書點頭應了,然後關上門,對外面那個丫鬟道:「聽見了?就這麼去跟柳家小姐說,一個字都別漏了。」
  等那丫鬟答應著去了,韓閬才琢磨了一下,猜測道:「柳家小姐演了一出狸貓換太子?」
  雖然是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尚宛妗點了點頭:「我不過嘴快說錯了,你就猜出了原委,以後我可怎麼瞞你?」
  「你不需要瞞我,我想著怎麼瞞你就是了。」韓閬脫口而出。
  尚宛妗瞪大了眼睛,看著韓閬,對上他那張臉,又忍不住別開視線,道:「你要瞞著我?你要瞞著我做什麼?」
  這還沒成親呢!
  韓閬回答得理所當然:「自然是瞞著你藏私房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7 20:47:37

第三十九章

  尚宛妗哭笑不得……她又沒有說過要管著錦王府的帳房,又不像尋常人家的河東獅那樣要管著丈夫口袋裡的銀子,藏什麼私房錢?
  韓閬笑道:「藏了私房錢,給你買花戴,才會有驚喜是不是。」
  尚宛妗不喜歡戴花,她喜歡比較簡單素潔的玉簪,現在聽了韓閬這話,忽然覺得,如果韓閬用私房錢買了花給她,她還是願意戴一戴的。
  尚宛妗便道:「那好,以後我就算是發現了你藏私房錢,也假裝沒有發現。」
  韓閬覺得現在的時機好極了,伸手握住了尚宛妗的手……自己「生了病」,手上的皮膚有些乾燥,再摸著尚宛妗的手,就覺得比上次摸的時候更加滑膩了。
  尚宛妗果然沒有把手縮回來。
  韓閬低聲道:「那我可慘了,若是想拿私房錢做點別的什麼事情,還得先琢磨一下這私房錢是不是已經在你那裡現形了。」
  尚宛妗扭頭看了韓閬一眼,心裡實在是沒有想到,對著韓閬現在這麼一張臉,兩人居然能夠說出情話來!
  愛情果然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東西!
  尚宛妗正要開口,就聽到外面那個丫鬟又回來了。
  「錦書姑娘,麻煩您再通報一聲,那位柳三小姐不肯走,說是手裡有酈陽長公主殿下給的信物。」
  尚宛妗在裡面聽著,皺起了眉頭。
  酈陽跟柳媞媞素無交往,甚至對柳媞媞沒有好感,怎麼會給柳媞媞信物?再加上這段時間酈陽都在宮裡,柳媞媞什麼時候進宮見了酈陽?
  她心裡有了個猜測。
  和韓閬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的驚疑。
  來的只怕是真正的柳三小姐,宮裡的柳容華,柳姣姣!
  尚宛妗手緊緊捏住,韓閬拍了拍她手背,安撫道:「讓她進來再說……不,我不能見她,你去見她!你出去見她!」
  這錦王府多的是眼線,韓閬重病,怎麼能見韓折塵的未婚妻?柳三小姐打聽到聖上有意讓韓閬出征,不知道韓閬的病情,來求見韓閬是說得過去的。可韓閬要是見了她,就說不過去了。
  所以只有尚宛妗去見她,必要的話,還得大吵一架。
  這樣才不會連累韓閬,也不會讓柳容華暴露!
  尚宛妗猛地起身:「我出去會會她!」
  她心裡其實有些忐忑,真的是柳姣姣嗎?自從柳姣姣進宮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柳姣姣了。
  錦王府到處都是來自各方的眼線,所以在什麼地方見柳姣姣,是一個很慎重的事情。
  尚宛妗想了想,挑了一個涼亭。如今天氣越來越熱,她和韓閬到底沒有成親,做出女主人的姿態到底不好,倒不如在花園的涼亭見柳姣姣。
  錦王府的花園很大,又因為韓閬有心讓尚宛妗轉眼就能看到一大片的桃林,所以花園裡面許多樹都被挖了挪到別的地方去了,涼亭那裡視野開闊得很。
  視野開闊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在涼亭裡面說話,不怕有人暗中偷聽了去。
  尚宛妗見到柳容華的時候,柳容華裡面穿了比較樸素的衣衫,外面裹了單薄的披風,劉海放下來,還真沒有人發現她額頭那裡是不是有傷疤。
  只是人看著憔悴了許多。
  到底是入京以後的第一個好友,尚宛妗有些心疼,支走了錦王府的宮女們,只留了錦書在旁邊伺候,問道:「你在宮裡,過得不好麼?」
  「也不能說不好。」以前的柳姣姣,如今的柳容華,說話已經習慣了細聲細氣,沒有之前那般爽朗了。
  她抿了抿嘴,道:「錦衣玉食,哪能說不好?再說你拜託酈陽長公主殿下關照我,我哪能過得不好?」
  尚宛妗搖了搖頭:「後宮的事情,酈陽也不能插手太多。你今日來,宮裡可都安排好了?」
  「有長公主殿下替我打掩護。」柳容華說著,忽然猛的抬起頭來,「妗妹妹,我今天來,只問你一個問題,你還把我當好姐妹嗎?」
  尚宛妗心裡一下子揪了起來,酈陽是一個聰明人,若是沒有特別重大的事情,她不可能幫柳容華打這個掩護的。那麼柳容華這個時候上錦王府是為了什麼?
  聽到柳姣姣的問題,尚宛妗緩緩開口,道:「柳三姐姐當我是什麼,我就當柳三姐姐是什麼。」
  然後她想到一個可能性,開口問道:「柳媞媞她……求你了?」
  「是。」柳姣姣點頭。
  尚宛妗皺起了眉頭:「那你知道……」
  她說著一頓。誠然,柳姣姣有可能是來求韓閬救韓折塵的,可她就算是讓柳姣姣知道柳媞媞早就恢復了記憶又能怎樣?
  尚宛妗話只起了一個頭,柳姣姣就知道尚宛妗是想說什麼了。她抿了抿嘴,道:「她假裝自己一直失憶,從我這裡拿走了我所有的寶貝,從今以後,我就不欠她了。可三哥哥不一樣,我必須要救三哥哥。」
  她果然是為了韓折塵來的!
  尚宛妗心裡有些煩躁,韓折塵明明算不得一個好物件,為什麼柳家姐妹二人都對他這般鞠躬盡瘁?
  她肅了肅臉色,收斂了臉上帶著的關切,道:「若是如此,柳三姐姐怕是來錯地方了……不管你聽說了什麼,王爺是去不了肅州了,他病得厲害。」
  「我知道王爺去不了肅州了。」柳姣姣的聲音變得有些急切,她猛地上前拉住尚宛妗的手,道,「妗妹妹,我在宮裡還算得皇上寵愛,所以知道的也比別人要多一點……」
  她話還沒說完,尚宛妗就抽回了自己的手,語氣有些發寒,道:「柳三姐姐既然知道得比別人要多一些,自然知道王爺的處境有多艱難!你要他幫忙,就是把王爺往死路上逼。」
  柳姣姣愕然的看著尚宛妗:「你怎麼能這般想?」
  「柳三姐姐。」尚宛妗看了柳姣姣一眼,語氣失望而不解,「我同他,以後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夫妻!你讓我要怎麼想?」
  「不是他逼你的嗎?」柳姣姣脫口而出,「我還和酈陽長公主殿下談條件,讓她出面,求錦王爺放過你。」
  尚宛妗聽了這話,比柳姣姣還要愕然:「酈陽她答應了你?」
  「長公主讓我自己說……」柳姣姣這才反應過來,尚宛妗明明跟錦王爺是兩情相悅的,酈陽讓她自己來說,分明是想看她笑話!
  只是,他們怎麼能兩情相悅?柳姣姣神情複雜的看了一眼尚宛妗,心裡很有些不滿……全天下的小娘子,數第一的自然是酈陽,而能夠跟酈陽相提並論的,在她眼裡也就一個妗姐兒。這般好的妗姐兒怎麼能看上那樣的錦王爺?
  柳姣姣心裡想,妗姐兒做什麼都是有主意的,人又聰明,可這選未婚夫的眼光卻不怎麼樣。
  尚宛妗琢磨著剛剛柳姣姣那話,道:「你說你跟酈陽談條件……你拿了什麼跟酈陽談條件?」
  她已經回過味來了……柳姣姣手裡應該是有什麼重要的秘密,所以酈陽才會跟她談條件,才會給她出宮的權杖和來錦王府的信物。
  柳姣姣心神有些恍惚,尚宛妗一問,她就竹筒倒豆子,都說了:「皇上擬了一份聖旨,上面交代了身後事,我本想拿三哥哥的事情求他,所以帶了酒去侍奉他,誰知他喝醉了之後就當著我的面擬了這封聖旨。」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0:13

第四十章

  「他喝醉之後言辭間對錦王殿下甚是不滿,說了很多醉話,大多是說,他寧願把這皇位留給別人,也不留給錦王爺。」柳姣姣說著神色帶了些慌張和難以置信的荒唐感,「他擬的第一份聖旨是封淩王世子為太子,由他繼承皇位。」
  「第一封?」尚宛妗皺了皺眉。
  「對,第一封。」柳姣姣說著,咬了咬牙,「錦王與你榮辱與共,你為他打算無可厚非,可咱們這麼久的姐妹,你不能為了他就不顧我。後面的事情,我都會說給你們知道,但是你們要答應我一件事。」
  「救回韓折塵?」
  「對!」
  「那我要想想。」尚宛妗抿了抿嘴,臉上露出了遲疑之色。
  柳姣姣皺了皺眉:「後面的事情只有我知道,連酈陽那邊都沒有說過。若我是你,我就答應了。」
  「我不是你。」尚宛妗搖了搖頭。
  韓折塵說白了就是韓閬和韓懷瑾鬥法下的犧牲品,他算不得韓懷瑾的人,更算不得韓閬的人。可肅州那邊已經開了火,要韓閬去救韓折塵,要麼是落人口實,要麼是硬著頭皮跟肅王相爭。
  憑什麼。
  柳姣姣見尚宛妗這樣,心裡不知怎麼的就生出一種不爽的感覺來。
  她語氣不由自主就帶了一絲惡劣:「你要不要去請示一下錦王殿下?」
  尚宛妗點了點頭:「你說得也對,我先去問問他。」似乎絲毫沒有聽出柳姣姣話裡面的嘲諷。
  尚宛妗就像找到了解決辦法一樣,眉頭一舒:「柳三姐姐且等一等,我先去跟他說說這個事情,再回來聽你講後面的事情。」
  柳姣姣氣得一噎:「錦王殿下不是心悅你麼,怎麼連這麼點事情你都做不了主?」
  「我要做這種事情的主做什麼?」尚宛妗覺得她這話有些奇怪,「說個大逆不道的話,他也就是個王爺,若是皇上,是不是我還得替他批閱奏章啊?」
  她說著看了眼柳姣姣:「當今聖上的奏章也沒有給迎妃看吧!」
  她語氣是很平靜的,讓柳姣姣心裡有火也發不出來。
  尚宛妗毫不猶豫,起身就出了涼亭,要去詢問韓閬的意見。柳姣姣沒有攔得住,又擔心暴露身份,只好站在涼亭裡面跺腳。
  韓閬以為她們還要談一會兒呢,就見尚宛妗回來了。他看著尚宛妗的臉色有些詫異:「你怎麼……來的是柳容華嗎?她給你臉色看了?」
  「那倒不是。」尚宛妗搖了搖頭,把自己和柳姣姣的那些話娓娓道來。
  韓閬聽了哭笑不得:「咱們王府什麼事情你不能做主?還巴巴的回來問我做什麼,你做什麼決定,我難道還會故意為難你?」
  說著他又有些為尚宛妗不值:「我見你平時很珍視她這個朋友,所以特地叮囑了宮裡關照,誰知她竟然是這樣。」
  尚宛妗搖了搖頭:「做不做主這種事情我不在意,我就是心裡有些不愉,不明白她怎麼變成了這樣。當初明明還很為我著想,就連私奔這種事情都能提前跟我講。」
  「那韓折塵……你是什麼意見?」韓閬問道。
  尚宛妗想了想,道:「那些山匪是肅王還是韓懷瑾的人?」
  「本來是懷瑾的人。」韓閬也不瞞她。
  也就是說現在他們是肅王的人,韓懷瑾也在肅王的手裡了。尚宛妗道:「那就留著他的性命,等這件事情平定之後,再把他囫圇丟給柳氏姐妹。」
  她說著搖了搖頭:「我總覺得柳姣姣和柳媞媞是不一樣的,柳姣姣糊塗,任性妄為,卻不是自私的人,柳媞媞懂事,卻自私到了極點,現在才發現是我想錯了。明明是雙生花,哪來的什麼區別。」
  可到底是交好的朋友,尚宛妗說完這話又有些後悔,替她們找補:「可見得害人,若不是因為韓折塵,她們姐妹二人本該是京中小娘子的翹楚,何至於變成這個樣子。」
  韓閬知道尚宛妗說這些話是不需要自己點評的,她就是心裡不愉快了,想要說出來。
  尚宛妗看向韓閬,她現在一點兒也不覺得韓閬那張臉搞笑了,情緒有些敏感,聲音柔和了許多:「幸好我心悅你的時候你已經心悅我了,讓我不至於變得面目全非。」
  這不是尚宛妗第一次對韓閬表明自己的心緒,可這是最直白的一次。以往尚宛妗想要表白自己的心思了,都拐彎抹角的,比如說剝個柚子之類的。這還是她第一次對韓閬說「我心悅你」。
  韓閬激動過頭了反而不知道怎麼反應,最後見尚宛妗一臉鎮定的樣子,只好強迫自己鎮定,道:「那便把韓折塵給她們姐妹二人,讓她們得償所願。」
  他雖則吐字清楚,可到底說了什麼話,他自己都是不知道的。
  尚宛妗跟韓閬發洩了一番,心情就好了許多,想著柳姣姣還在涼亭等著,到底還是起身出了門……雖然吩咐過任何人不許靠近涼亭,可誰知道有沒有人自作聰明,若是柳姣姣的身份因此暴露了,那可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她心裡到底還是盼著柳姣姣好的。
  見尚宛妗回來,柳姣姣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要嘲諷一番,可到底還是憋回去了。她心裡還是把尚宛妗當好朋友好姐妹的,可她覺得韓閬不是良配,所以見不得尚宛妗那般事事為韓閬著想的樣子,才忍不住說了那些刺耳的話。
  剛剛尚宛妗走了,她一個人在涼亭裡面也反思了自己一番……二人已經訂婚,是未婚夫妻的關係,自己身為朋友,那些話說出來不但喚醒不了妗姐兒,反而影響了自己和妗姐兒的感情。
  柳姣姣努力讓自己的笑容平和:「錦王殿下怎麼說?」
  尚宛妗便把自己和韓閬剛剛商量的處理辦法說了,並沒有跟柳姣姣說是自己的主意,然後道:「你若是實在不甘,到時候總能想辦法讓你離了那宮牆高院。」
  「那倒不必,我不回去了。」柳姣姣笑了笑,「我出來了就沒有打算回去。」
  尚宛妗嚇了一跳:「你不回去了?可你是拿著酈陽的牌子出來的!」
  到時候宮裡面丟了柳容華,查到了酈陽身上,酈陽可怎麼辦?聖上雖然寵酈陽,可裡面有幾分真心,幾分虛情,誰也拿不准,又怎麼能擔起幫助柳容華逃跑出宮的罪名?
  柳姣姣咬了咬嘴唇:「我也知道對不起長公主殿下,可這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不能回去。」
  她見尚宛妗眉頭越皺越緊,趕緊道:「妗妹妹,你別著急,如今這事,真的不是我任性。我就算是再任性,經歷了之前那許多事情,也都改好了。」
  她壓低了聲音,說道:「聖旨在我手裡。」
  尚宛妗一噎:「那封讓淩王世子繼承皇位的聖旨?」
  柳姣姣點了點頭,然後道:「不止,我這裡有九份聖旨。」
  她哭喪著一張臉,也很有些崩潰:「皇上他喝醉了,先是寫了一份,後來又說自己是九五至尊,自己沒有子嗣,憑什麼讓一個人撿了好,所以他又寫了八份,九份聖旨的內容是一樣的,就是繼承皇位的人選不一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0:32

第四十一章

  「皇上他喝醉了,然後舊疾發作,太醫開了安神的藥,一直睡著沒有起,醉酒後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印象。可我看到他寫那九份聖旨了,知道他一定不會給我一條生路了,就去找了酈陽長公主,我知道你跟長公主殿下說過照拂我的話。」
  「除了淩王世子,其他八個繼承皇位的人選,都是宗室裡面隨便挑的,甚至早夭的閿王都在裡面。皇上說,只要不是錦王殿下,誰都可以……」
  尚宛妗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了,齊宣帝做出這種事情,雖然出乎意料,可仔細思索又不是沒有可能的,在皇位繼承人方面,他若不是荒唐,上輩子又怎麼會下旨讓一個全天下都知道是斷袖的肅王長子在自己死後登基為帝!
  「所以你就乾脆偷了九份聖旨逃了……」她喃喃。
  尚宛妗竟不知道怪誰了,怪柳姣姣連累酈陽?可生死一線,她不離開就是死路一條,能怎麼辦?怪酈陽沒有問清楚就給了柳姣姣權杖?可那是她先跟酈陽打過招呼。怪齊宣帝荒唐?那是天子,輪得到她去怪嗎?
  「左右我是不能回宮了的,你若是拿不定主意,就去請示一下錦王殿下。」柳姣姣道。
  尚宛妗有些頭疼:「這事耽擱不得,皇上若是回過味來,就是韓閬,也護不住你的!」現在並不是跟齊宣帝撕破臉的時機,不然韓閬也不會為了拒絕齊宣帝送他去肅州的旨意使出苦肉計了。
  韓閬的名聲太不好了,滿朝文武縱然會為了他的性命求情,卻沒有幾個是站在他這邊,願意支持他登基為帝的。
  所以韓閬從來沒有想過要坐那個位置,他也不想坐那個位置。
  尚宛妗抿了抿唇,道:「等下咱倆吵一架,然後你氣匆匆離去,之後你便暗中去你上次私奔前尋我的那個別莊。」
  柳姣姣有些訝異:「那是武威侯府的田莊,你已經族譜除名,我去那裡做什麼?」
  尚宛妗神色有些凝重:「田莊隔壁就是韓閬的西山別莊,你且去,別的錦王爺自有安排。」
  她說著頓了一下:「你把聖旨給我。」
  「都給你?」柳姣姣不情願,「妗妹妹,不是我不相信你的為人,實在是,我們都已經今非昔比,那些聖旨雖然是我的催命符,卻也是我的保命符。」
  她見尚宛妗皺眉,又道:「你別尋思著從我這裡搶,我也不怕告訴你,聖旨確實都在我身上,只是這錦王府到處都是眼睛,只怕你這邊還沒有搶到手,那邊宮裡就已經得到了消息。等待會兒出了府,我自會有其他辦法,你也別想著等我到了西山別莊之後再逼迫我了。」
  尚宛妗不悅:「既然柳三姐姐說我們都今非昔比了,我自然也不能讓韓閬白白冒了這麼大的風險。」
  「自然不會讓你的錦王殿下做白工的。」柳姣姣心裡早就想好了,只等這會子說出來,「我給你一封聖旨……你們最想要的那封聖旨。」
  尚宛妗看向柳姣姣。
  柳姣姣道:「肅王長子和肅王次子,你們更中意誰?」
  這就是他們兄弟二人都有的意思了。尚宛妗有些詫異,肅王如今已經是明目張膽的反了,齊宣帝醉酒之後就算是荒唐,也不該立下肅王兩個兒子為皇位繼承人的旨意……她實在是想不明白,齊宣帝喝醉之後到底在想些什麼。
  柳姣姣像是大街上兜售紙鳶的小販:「你們中意哪個就選哪個,只要我有,就能給你。」
  韓閬和肅王謀反有關係,柳姣姣只是聽齊宣帝醉酒之後說那些話胡亂猜測的,如今說出來,她也有私心……韓折塵是跟齊宣帝的臣子,肅王這次若是贏了,別的朝臣還有放過的可能,作為俘虜的韓折塵卻未必,就算不死,只怕也沒有了前程。她如今明明白白告訴尚宛妗有肅王兩個兒子可選,不管韓閬和尚宛妗選了誰,都得罪了另外一個,到時候他們內裡鬧了起來,說不得朝廷就贏了。
  至於尚宛妗的安慰……柳姣姣想著,她那麼聰明,總能夠保全自己的。
  尚宛妗似笑非笑的看著柳姣姣:「柳三姐姐這麼大方,任我選擇?」
  柳姣姣強壓著心裡的愧疚,努力讓自己面無異色:「你若是拿不准,可以跟錦王爺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不必了。」尚宛妗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這麼點小事,我還是能夠做主的。」
  這還算小事?柳姣姣心裡有些驚疑,她該不是在跟自己置氣吧!
  然後就聽到尚宛妗道:「既然要選擇最重要的,自然不能選肅王的兩個兒子了。」
  聽了這話,柳姣姣更加吃驚了,然後有些失望,難不成錦王爺和肅王爺有勾結的事情是自己猜錯了?
  「那你要選誰的?」柳姣姣道,「並不是宗室每個子弟都有的,不如我給你背一遍都有哪些人?若是選到沒有的,我也沒有辦法了。」
  「那倒不必,我要選的人,柳三姐姐那裡肯定有屬於他的聖旨。」尚宛妗道,「我要韓懷瑾的那份聖旨。」
  「韓懷瑾……淩王世子!」柳姣姣吃了一驚,「怎麼要他的?」
  她問了之後自己就已經醒悟過來了,無奈的搖了搖頭,「你總是比我們都要聰明。」
  柳姣姣說著,擁抱了尚宛妗一下,尚宛妗便感覺到柳姣姣順勢塞了東西進自己懷裡。接著就感覺到一股力,柳姣姣把她推開了。
  尚宛妗聽著柳姣姣破口大駡:「不就是攀上高枝要做王妃了,就不管我們這些昔日姐妹的死活了,就這麼點子事情要求錦王爺,你不但不幫我,反而處處阻攔我!我白認識你了。」
  尚宛妗冷了臉:「這個忙錦王府幫不了,你還是另想他法吧!」
  「怎麼就幫不了了!」柳姣姣開始耍潑,「這滿京城的人,誰不知道你家錦王能耐啊!我看就是你推脫,見不得我好!」
  「你不要紅口白牙誣賴人,自己什麼樣,就真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了!」
  兩個人牙尖嘴利你來我往,吵得不可開交,涼亭外面引來不少宮女侍衛,卻被尚宛妗一瞪,沒有一個敢上前來勸阻的。
  最後一個氣呼呼的出了門,一個轉身就朝錦王殿下住的院子走。
  尚宛妗隨手揪住一個侍衛,問道:「韓平安呢?」
  那侍衛忙道:「屬下這就去叫。」
  尚宛妗卻攔住了她,然後跟錦書附耳交代一番,讓錦書跟著一起去找韓平安了。
  等到了韓閬臥室,就見韓閬正急匆匆的穿衣裳,尚宛妗嚇了一跳,忙把後面跟著的宮女們一攔,吼道:「都沒有事情做?跟著我做什麼?」
  然後氣哄哄的把人趕了出去,關上了門。
  韓閬緊蹙著眉頭有些擔心:「怎麼氣成這樣?出什麼事情了?」
  尚宛妗也緊蹙著眉頭:「躺得好好的你怎麼起來了?剛剛若不是我反應快,讓人看到你能下床,之前的病就都白裝了。」
  韓閬見她雖然蹙眉,卻沒有多生氣,心裡不由得松了口氣,然後哭笑不得:「還不是聽說你在外面跟人吵架吵瘋了,不然我起來做什麼!」
  他說著又自己除去外袍,坐回了床上,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0:41

第四十二章

  尚宛妗才壓低了聲音,把來龍去脈都講了,道:「我讓她去武威侯府的田莊,又吩咐了錦書去找韓平安,讓韓平安去接應,先把人弄到西山別莊……」
  「妗姐兒,你處理得很好。」韓閬神色凝重起來,「但是這件事,只怕比你我想像的還要複雜。」
  他說著再次下床開始穿衣服:「我這病,不能裝下去了。」
  尚宛妗剛剛聽柳姣姣說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重,她點了點頭,道:「你也別著急,咱們並不是走投無路了的,也不是只有肅州那麼一條後路……我讓柳三姐姐把韓懷瑾的聖旨給了我。」
  她說著,從懷裡摸出來一塊明黃色的絹布來。
  韓閬看著那絹布,眼神微縮,臉色一沉,他接過來展開掃了一眼,然後遞給尚宛妗:「你收好。」
  然後抬腳就要往外走。
  尚宛妗連忙拉住了他:「這個給我收好作甚!」
  韓閬想也不想就道:「你留著關鍵時刻保命。」
  尚宛妗哭笑不得:「你給我回來,我保命了,你要做什麼去?」
  韓閬心裡想著,事態比他想的要嚴重,他什麼都可以當做棄子,唯有尚宛妗不能出一點差錯,又怕尚宛妗為了他做出陷於險地的事情,於是打算停下腳步先安撫尚宛妗。
  「妗姐兒。」他看著尚宛妗,道,「相信我,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讓你落到靠這破絹布保命的地步的。你決定和我在一起,我定不會讓你日後後悔。」
  他突然襲來的表白讓尚宛妗楞了一下,然後臉一紅,道:「你現在都不聽我把話說話了,以後還會尊重我?不必等日後了,我現在就後悔了。」
  之前聽尚宛妗說柳容華帶著聖旨離宮的事情都沒有慌張的錦王韓閬,這會子聽了尚宛妗這似帶埋怨的話卻有些慌張了。
  他誠懇的看著尚宛妗:「是我錯了。」
  尚宛妗拉著他坐下來,然後把那明黃色的絹布塞到韓閬手裡,道:「我這裡有個主意,你看可行不可行。」
  韓閬素知尚宛妗聰敏,聞言,就有些歡喜:「你且說,只要是你的主意,自然是可行的。」
  「這會子胡鬧什麼!」尚宛妗瞪了他一眼,道,「你找一個可靠的人,把這聖旨上的旨意,昭告天下。」
  韓閬有些詫異:「韓懷瑾怕是求之不得。」
  尚宛妗搖頭:「可聖上還沒有死!」
  是啊!聖上只是病了,還沒有死,等他緩過來,看到了韓懷瑾的「野心」,自然會收拾韓懷瑾了。
  可酈陽幫柳容華出宮了,這幫不了酈陽,錦王府也脫不了干係。
  韓閬略一思索,已經有了主意,看了尚宛妗一眼,道:「讓柳容華往臨城方向逃。」
  這般一來,齊宣帝就會覺得柳容華跟韓懷瑾是一夥的,幫柳容華出宮的罪名,自有人來幫酈陽頂。
  與只在錦王府安插了眼線的齊宣帝不同,韓懷瑾還在酈陽的宮裡安插了人手。
  韓閬說著有些猶豫:「只是這般一來,跟隨柳容華一路的是各路殺機,你……你若是不願意,我再想別的法子。」
  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顧忌著柳姣姣是尚宛妗的朋友。
  「我有什麼好不願意的,這是她的事情,你讓人跟她談,會有能讓她同意的條件的。」尚宛妗心裡歎了口氣,「這事情得你出面,我不能出面,我出面你就要心軟了。」
  「你若是願意,本來就該我出面。」韓閬歎了口氣,「怎麼捨得你為難?」
  到底還不是公然和齊宣帝撕破臉的時候,因此,錦王韓閬依然病著。西山別莊的柳姣姣也在與錦王府的人一番討價還價之後,走上了逃亡臨城的路。
  宮裡的齊宣帝卻一直到第二天才醒過來,那個時候柳容華早就離開了錦都城。齊宣帝醒來之後情況似乎依然有些不好,並沒有立即派人去追柳容華,甘泉殿太醫來來往往。
  又過了一天,齊宣帝還是沒能上早朝。
  群臣譁然,這才開始擔心起來。皇帝從去年冬天開始身子越來越差,若是這一去不好了,後宮沒有留下子嗣,這天下可怎麼辦?
  就在這個時候,百官中忽然流傳起當今聖上立下聖旨讓淩王世子繼位登基的流言來。許多人都說自己見過這份聖旨,說得有板有眼的,可誰都拿不出證據來。
  可等有人回過神來開始查了,卻怎麼也查不清這流言是怎麼傳起來的了。甚至一開始說見過這份聖旨的人,都紛紛找藉口洗白了自己。
  齊宣帝還病著,涉及此事的都是朝廷官員,有誰願意吃力不討好牽頭徹查這種事情?
  等齊宣帝身體好轉,就聽說了這個流言,氣得吐了三次血。立即派人去追柳容華,追了三天三夜,就得到了一個柳容華消失在了錦都城到臨城半道上的結果。
  不能讓那份聖旨面世!
  齊宣帝心裡慪得厲害,心腹林宣已經問斬,他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人去追查這份聖旨。滿朝文武都在議論這事,卻有泰半的人心中存疑,若是這會子讓他們知道真的有這麼份聖旨存在,是不是就要捨棄他這個平庸而病弱的皇帝了?
  齊宣帝拿不准,所以他必須要找一個萬無一失的人去做這件事。
  這一著急,剛好了一些的齊宣帝,又病倒了。
  及至迎妃來甘泉殿探病,韓尤想著她素來是有主意的人,正想問問她,又想起出賣了自己的柳容華,就沒有了開口的勇氣。
  柳容華是個女人,柳容華騙了他,迎妃也是一個女人。
  她們都不是真心為自己好的。
  韓尤這才想起早已被自己冷落多時的中宮皇后來。
  皇后和齊宣帝是少年夫妻,也曾恩愛了許多年,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從什麼開始感情開始出現裂痕。
  齊宣帝寵愛迎妃,皇后沒少因為這個跟他置氣,在後宮也給迎妃使了不少絆子,因此齊宣帝早有些厭棄她。如今聽到齊宣帝的傳召,皇后雖然吃驚,卻是連衣裙妝容都沒有換酒趕過來了。
  她還是事事以他為先的,齊宣帝心裡這般想著,就對之前的作為有些愧疚,卻開不了口道歉。
  剛剛在迎妃面前說不出的那些為難事,如今在皇后面前卻說得順暢無比,他臉色蒼白發青,看著皇后的樣子有些可憐:「梓童,朕該怎麼辦?」
  皇后恍惚看到還是皇子的齊宣帝有氣無力的躺在朱床上,對著他的母親和她的母親問:「我覺得我得了相思病,我該怎麼辦?」
  然後她就成了他的未婚妻。
  皇后琢磨了一下,開口道:「這件事要解決也不難,只要皇上你給迎妃一碗無子湯。」
  「這和迎妃有什麼關係?」齊宣帝有些不解。
  皇后慘笑:「給迎妃喝無子湯不是為了解決這件事,而是給本宮一個安心。」
  「你……」齊宣帝有些震怒,很快又冷靜下來,苦笑著搖頭,「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們後宮在玩什麼把戲,這麼多年,迎妃沒喝無子湯,別的妃子也沒喝無子湯,朕還不照樣是絕了後?朕可曾怪罪過你?」
  皇后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齊宣帝歎了口氣:「這件事若是解決不了,你們別說是朕的孩子了,就連朕,只怕也天人永隔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0:52

第四十三章

  皇后聽了這話,心裡難受極了,哪裡還逼著他答應自己給迎妃無子湯。她開口就說出了自己的計畫:「皇上再寫一份聖旨,著錦王韓閬繼承皇位登基為帝。」
  「什麼?」齊宣帝猛地坐起來,又覺得頭暈得不行,「皇后你在跟朕開玩笑?」
  皇后自然不是在開玩笑。
  她笑著問齊宣帝:「諸多兄弟子侄,聖上最不希望的是錦王殿下登基為帝對不對?尤其是經歷了上次錦王設計逼走淩王世子、逼死林宣的事情。」
  「對。」齊宣帝有些沒好氣,他覺得自己是瘋了才會找皇后來給自己出主意。皇后一定是記恨自己這些年對迎妃的寵倖,所以現在一抓住機會就故意看自己的笑話了。
  皇后繼續笑:「我的聖上,您還不明白麼,臣妾深居後宮,又不得您寵倖,尚且知曉聖上心意,更遑論大臣們乎。韓閬繼位的聖旨一傳出去,沒有人會當真,到時候被韓閬牽連,就算有人拿出了韓懷瑾繼位的聖旨,眾人也會懷疑聖旨的真假。」
  皇后說到一半的時候,齊宣帝已經面帶笑意……他聽懂了皇后的意思。
  果然是個好主意。
  齊宣帝覺得自己的病一下子鬆快了許多。
  皇后垂眸,又道:「柳容華在宮裡沒什麼根基,緣何沒有腰牌就能夠輕輕鬆松的出了宮?皇上,這件事要查一查,這宮裡定然有幫助她的人。」
  齊宣帝之前焦頭爛額,就沒有考慮柳容華的事情,聽皇后一說,便試探著道:「柳容華是韓懷瑾的人,她出宮定然是韓懷瑾的人在接應。」
  皇后哂笑:「皇上,事情哪有那麼多定然,沒有證據的事情怎麼能夠定性呢!後宮中尚且有許多牛頭狗面的人和事,更別說皇權上面了。」
  皇后一心要趁此機會籠絡齊宣帝的心,所以一邊思索,一邊道:「就算真的是韓懷瑾的人接應她,接應的那個人應該就在宮裡,這次不查清楚了,還等她下次再送出去一個王容華、許容華嗎?」
  齊宣帝神情一凜:「這件事就交給你去查。」
  見尚宛妗的計策奏效,韓閬和尚奚舟都松了口氣。甚至連肅州那邊的戰事,都因為朝廷軍隊聽聞了韓懷瑾登基的傳言,軍心不穩,輸了幾場。
  誰知韓閬和尚奚舟還沒有高興多久,另一個傳言開始甚囂塵上。
  是韓閬登基為帝的傳言。
  這不是韓尤的風格。韓閬眉頭皺得死緊,他那個三哥,為人謹慎,又能忍,這樣兵行險招的大智計不像是韓尤能夠想出來的。
  不是韓尤,又是誰的手筆?
  韓閬冒著危險進宮,去了一趟壽安宮。
  顏太后只願意看到他們兄弟和睦,互相留對方一條狗命,果然不等韓閬問,就說了:「皇后也不知道怎麼的,又得了皇上寵愛,迎妃手裡攥著的大半權力又落回了皇后手裡,這幾日正在宮裡緊鑼密鼓的查著什麼呢,連哀家壽安宮的人都找過去問話了。」
  她對皇后的行為很不滿。
  皇上做了些什麼顏太后心裡門兒清,韓閬做了些什麼顏太后心裡葉門兒清,可她不希望韓閬和皇上心裡門兒清,能夠如同前面十幾年一樣和稀泥直到她入土為安,她就覺得對得起祖宗們了。
  顏太后又道:「這天氣越發熱起來了,到處都怪無聊的,哀家這壽安宮裡冰塊多,倒是舒適,你什麼時候讓尚姑娘進宮陪哀家?哀家當初就很喜歡這個小姑娘。」
  她這是想替齊宣帝捏一個人質在手裡呢,生怕韓閬真的把齊宣帝給折騰死了。
  韓閬神情一凜,微微哂笑:「母后,聽聞顏四妹妹最近有了婆家?本王得找個時間去給她賀喜。」
  顏太后皺了皺眉,就不提尚宛妗進宮的事情了。
  顏貞琪喜歡韓閬不肯嫁給別人,顏太后和顏貞琪的母親是趁著韓閬和尚宛妗訂親,顏貞琪傷心的時候給顏貞琪定下這門親事的。如今顏貞琪雖然心裡有些恨母親和姑母,心底卻是已經接受了這件事情。
  如果這個時候韓閬跑去給顏貞琪道賀,還不知道那傻姑娘要做出些什麼事情來呢!
  顏太后想拿尚宛妗來牽制韓閬,沒想到反而是自己被韓閬拿顏貞琪牽制了。
  她有些糟心:「你走吧,哀家也不要你陪著說什麼話了,宮裡最近事多,你一個及冠了的王爺,還是少往後宮跑。」
  韓閬應了,告辭出了宮。
  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知道的消息了。
  計策應當是皇后出的。幸好他早做了提防,不然這下皇后一查柳容華離宮的事情,可就該酈陽遭殃了。
  韓閬離開壽安宮之後並沒有去見酈陽,就如顏太后所說,他本不該在這個時候往後宮跑的。
  齊宣帝得知韓閬去了壽安宮的消息之後,心裡有些猶豫,最近事態發展得對他越來越不利,他心裡有些著急了,甚至願意不要名聲把韓閬就這麼扣在宮裡面。
  可齊宣帝又拿不准韓閬跑這一趟壽安宮是不是為了給他下套。
  這一猶豫,韓閬就已經乾脆俐落的出宮了。他心裡後悔極了……倒不埋怨自己的婆婆媽媽,反而恨上了韓閬的乾淨俐落。
  五月三十日,皇后查柳容華出宮的事情有了進展,先是得知了柳容華私下裡跟迎妃身邊的宮女關係很好,再是自己的人親眼所見韓懷瑾身邊的人進宮偷偷與那個宮女會面。
  那個宮女名叫敏珠,是迎妃進宮時從家裡帶來的,說是心腹也不為過。皇后立馬查上了敏珠,那邊敏珠卻機警的很,不知怎麼就察覺到了,同柳容華一樣,從宮裡消失了。
  線索條條都指向了迎妃。
  可皇后知道這裡面是有貓膩的,線索和證據出現的時機都太過巧合,就像是有人給她安排好了一樣。
  是繼續追查真相,還是將計就計把事情歸在迎妃頭上?
  讓迎妃作威作福了好些年的皇后娘娘心裡已經有了決斷……這後宮裡面,是應該打整打整了。
  齊宣帝聽著皇后娘娘條理清晰有理有據的把柳容華離宮的事情歸功於迎妃,氣得再次吐了血。
  六月初一,迎妃因為打罵一個甘泉殿近身伺候齊宣帝的美貌宮女,被齊宣帝打入了冷宮。
  六月初七,齊宣帝下旨,讓秦元霸帶兵回京述職。
  此時西北邊關戰事雖然不吃緊,可三伏天哪裡是將士回京述職的時候?更遑論,這建朝以來,就沒有聽說過哪個將軍述職還要帶兵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這期間韓閬的病一直未好,而秦椒與韓懷瑾有來往的證據卻呈現在了齊宣帝面前。
  說來也巧,齊宣帝素來注重自己在民間的名聲,最近發生這麼多事情,他便時不時派了人出宮探聽百姓對他的評價。出宮探聽的人是在說書人那裡聽到秦椒和韓懷瑾有來往的消息的,回去稟報了齊宣帝,再一查,果然這消息是屬實的。
  齊宣帝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明裡讓秦元霸帶兵回京述職,實際上是想讓秦元霸對付淩王和淩王世子的,可秦椒若是韓懷瑾的人,那秦元霸回來,是對付淩王和淩王世子的,還是對付他的,這可就說不準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1:03

第四十四章

  立馬又下了一道密旨,讓人在路上暗害了秦元霸,又悄悄派人控制了秦家人。
  秦元霸在路上被刺身亡的消息傳到錦都城,尚宛妗正在錦王府悉心「照顧」未婚夫,聽到這個消息,並不是很意外,只是有些焦慮。
  她忍不住對韓閬道:「秦元霸和尚知章是大齊朝的兩大戰神,如今秦元霸死了,大家雖然沒有證據,可聰明人總能猜出真相的。皇上此舉,豈不是要尚知章和天下人都寒了心?」
  韓閬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來:「他這次病的時間有些長了,聽說這些日子他強拖著病體寵倖了不少人,卻沒有一個人傳出身孕的消息來,他這是太著急,腦子怕是有些不清楚了。」
  然後他偷偷拉了尚宛妗的手,有些得意:「你沒有懷疑我在這裡面做手腳?」
  他的名聲很不好,在傳聞裡面做了許多坑害忠臣良將的事情,尚宛妗又是一個善良的小娘子,所以他總有些擔心她錯看自己。
  尚宛妗失笑:「怎麼會是你。當初你的處境不比現在好多少,在回京路上遇見我,知曉我是尚知章在你的女兒,不也護了我一程。秦元霸和尚知章一樣,都是護著這個國家安定的人,你對付誰,也不會對付他們。」
  韓閬聞言,頗有些感觸:「如今外面都在傳些什麼,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了,你能這麼想,是我之幸。」
  「遇見你,是我之幸。」
  尚宛妗這話說得一點忸怩都沒有,倒是韓閬有些不好意思了。
  過了好一會兒,韓閬才清了清嗓子,道:「這事雖然不是我做的,卻跟你有一絲干係。今天早上有個小姑娘來錦王府門口賣花,我在傳言裡面如狼似虎,有誰敢來錦王府門口賣花?府裡的人覺得稀奇,就稟報了我。我讓人把花連著籃子都買了,裡面果然夾雜了一張紙條。」
  他說著就有些不情願了……這件事他本來不願意尚宛妗知曉的,他不想讓尚宛妗記得另一個男人,可他的性子,又不願意瞞著尚宛妗。
  所以只好不情不願繼續道:「那紙條上寫,妗妗其華,勿負其嘉,我讓韓平安追查了去,在城外追到了蘇漠南。」
  尚宛妗一震,猛地站起身來,手就從韓閬手裡抽了出來:「蘇家哥哥!他……一直留在錦都城?這件事,是他做的?」
  韓閬見她這樣,心裡更不高興了,嘴裡卻不肯說出自己的不悅,堵氣道:「他自然留在錦都城,這件事是他和秦椒商量著做下的,他說蘇夫人叮囑了他好好照顧你,所以幫你這一次,以後天高水闊,有緣再見。」
  尚宛妗神情有些古怪:「就這些?」
  如果只是這點子事情,韓閬用得著這麼正兒八經的說嗎?
  韓閬淡淡道:「自然還有別的事情,可我不屑於在背後揭別人的底。」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尚宛妗還不明白韓閬是吃味了,未免就太蠢了一些。她失笑,重新坐了下來,拉了韓閬的手,道:「蘇夫人當我如親女,蘇家哥哥就跟我的親哥哥一樣,你揭我哥哥的底,就不算是揭別人的底。」
  「他是你親哥哥,我就更不能說了,不是還有疏不間親麼。」韓閬心裡暗暗高興,嘴上卻不饒人。
  尚宛妗哭笑不得,用指甲剪掐韓閬的手背:「你倒是說說誰是疏誰是親?」
  她一邊說一邊還橫了韓閬一眼,這一眼看得韓閬心生一蕩,哪裡還有半點兒的不愉,開口道:「秦椒確實是韓懷瑾的人,不但秦椒是,蘇大哥也是。只是秦椒是心甘情願跟隨韓懷瑾的,蘇大哥卻是被迫的。」
  他打蛇隨棍上,認親認得很快。
  「秦幼毓心悅蘇大哥,所以同蘇大哥一起策劃了這一出,秦元霸也沒有死,只是受了重傷,蘇大哥帶著秦幼毓,綁了秦椒,去尋秦元霸將軍了,以後天高海闊,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韓閬說得飛快,說完還強調了一下,「就這些,沒有別的了。」
  蘇漠南說的,確實只有這些,可還有些別的事情,是韓閬自己查出來的。蘇漠南來錦都城,確實是為了蘇夫人的命令和他自己的願望,來給尚宛妗提親的,可沒想到因為四王爺韓鯀五石散的陰謀,同韓懷瑾牽扯到了一起,又因為韓懷瑾要對付尚宛妗,只好隱藏了自己的心思。
  這種事情,韓閬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尚宛妗知道的。
  尚宛妗也沒有懷疑韓閬的話,沉默了一下,道:「秦幼毓未必都是為了蘇家哥哥,她……實在是個聰明的女子,不但審時度勢當機立斷,更有棄卒保車的勇氣。」
  齊宣帝韓尤的意思是讓秦元霸回京途中變道攻打淩王,可齊宣帝手裡是沒有淩王謀反的證據的,他要千秋萬世青史留下好名聲,日後這事情到底要算在秦元霸頭上。到時候秦家可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了。
  就算中途查到了淩王和淩王世子謀反的證據,秦椒追隨韓懷瑾,秦家照樣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是啊……」韓閬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尚宛妗道,「大家都是聰明人,我們是,他們也是,可韓懷瑾太過信任他的夢,齊宣帝太過信任自己的愚蠢……這件事,終於要結束了。」
  等到六月裡的時候,齊宣帝的病越發重了起來,命懸一線的錦王韓閬卻悄悄好了起來。
  六月初九,韓閬、尚奚舟和尚宛妗商議之後,尚奚舟稱病不去兵馬司當值,偷偷帶兵去了肅州。韓閬雖然在那邊已經有了部署,可想要柳容華手裡的其它聖旨,關於韓折塵的部署,就得做些改變了。
  尚奚舟本可以不去的,可韓閬想讓他去。
  只要尚奚舟把韓折塵帶到了柳容華身邊,柳容華拿出了肅王府兩位公子繼位的聖旨,等到新帝登基,尚奚舟便是從龍之功。
  韓閬想要給尚宛妗安定的生活,想要給她一道可以保護她的屏障,除了給她錦王妃這個身份,還要給她兄長庇護她的能力。
  齊宣帝的人死死盯著韓閬等人的舉動,尚奚舟離開錦都城的事情,自然是逃不過他們的眼睛的。可齊宣帝現在已經顧不上這邊了,他的病越來越重,已經七八日沒有出現在朝堂上了。
  酈陽悄悄來過錦王府一次,她拉著尚宛妗的手,小聲道:「皇后在甘泉殿陪了幾日幾夜,太后娘娘勸了才回宮休息,在路上就暈倒了,皇帝哥哥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
  她說著欲言又止。
  尚宛妗心思一轉,有些了然:「你想給他找大夫?」
  酈陽搖了搖頭:「我自然是不希望他這般年紀就去了的,畢竟是我哥哥,有什麼好東西又想著我。可連宮裡的御醫們都沒有辦法,還有什麼大夫這般厲害?」
  她說著苦笑:「可惜你以後是我六嫂,不然我還真會找你幫忙。」
  尚宛妗手裡有《天鄞論》,裡面記載的東西是許多大夫們窮盡一生都無法豈及的,齊宣帝病得這般古怪,若真有什麼辦法,多半還是落在《天鄞論》裡面。
  聽酈陽這麼說,尚宛妗也跟著哭笑:「幸好你沒有開口,不然我也該裝病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1:11

第四十五章
  若不是因為齊宣帝,韓閬這十幾年,又怎麼會活得這般辛苦?也不至於一把年紀了連個媳婦兒都找不到。尚宛妗是為韓閬抱不平的,她不下毒害齊宣帝已經是忠君愛國了,又怎麼會出手去救他!
  「你倒是乾脆。」酈陽聽她這麼說,不但沒有不高興,反而有些欣慰。她六哥不是好人,所以也不需要一個大慈大悲的老好人來做六嫂。
  尚宛妗歎了口氣:「總要有個人全心全意跟他站在一邊。」
  是啊,總要有個人全心全意跟韓閬站在一邊。顏太后寵愛韓閬,卻會為了顏貞琪算計韓閬,先帝寵愛韓閬,卻封了他做不尷不尬的錦王,齊宣帝表面上寵愛韓閬,卻比誰都希望韓閬死去,酈陽把韓閬當自己最好的哥哥,可齊宣帝韓尤同樣是她的哥哥。
  只有韓閬的未婚妻尚宛妗才能全心全意為韓閬做打算。
  酈陽笑道:「你能這麼想,我心裡也就放心了……今日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我不敢跟六哥說,求六嫂幫我傳話。」
  她六嫂二字喊得無比自然,尚宛妗卻忍不住紅了臉……這都還沒成親呢,怎麼能叫六嫂呢!
  酈陽道:「六嫂,你便讓我這般喚你吧,下次再見,我或者叫你女施主,或者叫你錦王妃了。」
  尚宛妗被「女施主」三個字嚇了一跳,猛地站起身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酈陽看著尚宛妗,搖了搖頭:「六嫂那麼聰明,肯定猜到了我的想法……我意已決,六嫂還是不要勸我了。」
  尚宛妗有些著急:「你今日便是想告訴我們這個?錦王疼愛你不輸當今皇上,肅王府二公子登基,焉會為難你?你這個時候出家,王爺他得多難受?」
  尚宛妗眉頭皺得死緊:「這場權勢爭霸,本來就是他們男人的遊戲,波及不到長公主您,您身份尊貴,不管誰登基,都不會為難您,為何要做這個決定?」
  酈陽看向尚宛妗:「六嫂,我已經過了十六歲的生日了。」
  她情緒太過平靜,平靜得尚宛妗心裡有些發毛。
  酈陽道:「新帝登基,待我再好,做長公主的日子也只有兩年,兩年之後呢?六嫂也知曉,我身份尊貴,到時候用來和親周邊小國,或者下嫁拉攏權臣,都是極好的。到時候我該怎麼辦?倒不如趁著現在沒人有心思來管我,進了皇家寺廟,自在快活,到時候誰敢逼迫我?」
  尚宛妗訝異,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年紀還小,怎麼會這麼想?你是身份尊貴的長公主,又是全天下小娘子的典範,合該找個稱心如意的夫君,如今邊疆戰事稍歇,哪裡用得著犧牲了您的幸福?」
  「我以前也想著憑我的才貌地位,一定會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心上人,然後白頭偕老和美一輩子。」酈陽認真道,「可是什麼才算是稱心如意?故事裡面的青年才俊,都算得上良配,可如今看看柳氏姐妹為了韓折塵成了什麼樣?這天下,還有比他更青年才俊的麼?」
  酈陽抬了抬下巴:「我如今出了家,便一輩子都是尊貴的、可以隨心所欲的長公主殿下!」
  「這天下的男人自然不是誰都跟韓三公子一樣的,酈陽,你鑽牛角尖了。」尚宛妗搖頭,道,「心上人得自己去看,不能聽別人說他如何光風霽月,你六哥不就挺好的麼。」
  「你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我不跟你說了。」酈陽心裡也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有些荒唐,可她又覺得自己這個決定英明神武,既不用天天看著三哥日漸走向死亡不得救而愧疚,又不用擔心以後不得良緣。
  酈陽本以為,尚宛妗那般聰明的一個女子定然是能理解自己的,她理解自己了,就能替自己勸一勸六哥。
  誰知尚宛妗肅著臉,道:「我不幫你說,有本事你自己去說。」
  正說著,就聽到身後一聲輕咳:「說什麼?」
  竟是韓閬。
  也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酈陽心裡有些心虛,可她轉念一想自己的那些理由,又覺得理直氣壯了起來。
  便要分辯,誰知韓閬不等她開口,就道:「你這段時間去挽月別莊住著,對外就說是我軟禁了你,等這件事過去之後,再出來吧!」
  「我不去。」酈陽小心翼翼道,「王兄,我有事情跟您說。」
  韓閬擺擺手:「回頭再說吧,我先讓人送你去挽月別莊,沒啥事情就別出來了。」
  尚宛妗瞪大了眼睛……什麼叫對外說是軟禁了酈陽長公主?這分明就是軟禁了她啊!
  韓閬不按套路出牌,酈陽一時之間竟然忘記了掙扎,由著韓閬的人帶著她去了挽月山莊。
  尚宛妗讓韓閬喝了最後一道解讀的湯藥,然後才問道:「你打算關酈陽多久?」
  「等事情結束吧。」韓閬歎了口氣,「天下人都知曉最疼愛酈陽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我,一個便是我那三哥。朝中不少大臣都盼著酈陽來求我呢,她又不想為了別人來為難我,能怎麼辦?倒不如直接給她一個幫不了忙的理由。」
  尚宛妗皺了皺眉:「只是這樣,你以後的名聲更難聽了。」
  酈陽那番話說得再情真意切,尚宛妗都是不信的。好好的小姑娘,才十六歲的年紀,怎麼可能真的存了出家的心思呢!
  她看得透徹,韓閬更是瞭解自己的妹妹,所以才沒有給酈陽說話的機會。
  尚宛妗只是有些心疼韓閬。
  最近韓閬的「病」越來越好了,臉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消散得乾淨,又恢復了白皙光滑的樣子,只是還有些蒼白憔悴,看起來活脫脫的一個病美人。
  覺察到尚宛妗的心疼,他故意上前走了兩步,拿自己那張臉正對著尚宛妗,聲音低沉而沙啞:「你嫌棄我名聲差嗎?」
  尚宛妗搖頭:「都訂婚了,再嫌棄還有用麼?」她臉微微有些紅,然後飛快道,「只是有些擔心你,出門吃個早膳都能聽到不認識自己的人數落自己,這多糟心啊。」
  她說的是前些日子,韓閬整日悶在錦王府「養病」,實在是有些煩悶了,尚宛妗便給兩人做了偽裝,悄悄帶他去城北的一個早點鋪子吃剛出爐的蟹黃湯包。配上蝦米煮的湯,鮮香可口,韓閬吃得高興。誰知吃著吃著來了幾個泥腿子,據說是每日往錦王府送菜的,說起韓閬來,竟都是在咒韓閬早些死。
  尚宛妗挺為韓閬打抱不平的,韓閬自己卻沒啥感覺,該吃吃該喝喝。
  「他們能罵多久?」韓閬不在意,他微微低頭,湊到尚宛妗耳朵邊說話,「你知道我的表字嗎?」
  尚宛妗耳朵有些癢癢,往後退了一步,耳根通紅:「不知道。」
  韓閬笑道:「那你便幫我想一個表字。」
  尚宛妗詫異,話題怎麼轉到表字上面來了?再說了,表字一般是父兄師長給的,她幫他想一個表字算什麼?還有,他都已經二十多歲高齡了,連個表字都沒有嗎?
  韓閬見她這樣,臉上勾起一抹笑來,解釋道:「我之前是有個表字的,只是不提也罷,之所以讓你幫我想一個表字,是因為以後這般叫我的人多半時候都是你,總要選一個你喜歡的才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1:21

第四十六章

  他語氣很是平靜,臉龐也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眼睛裡帶著笑意,讓人覺得他心情很好。
  尚宛妗兩世為人,最是會看人臉色,她不但看出了韓閬的好心情,還看出了這份好心情背後的輕鬆。
  腦子裡突然就閃過一絲靈光:「你要帶我離開這裡?」
  「我就知道你猜得到。」韓閬有些忐忑,「這是我這兩日才決定下來的,所以想先徵求一下你的意見。我知道你是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的,可你唯一的親人,尚奚舟是留在錦都城的,這樣你還願意跟我一起異鄉漂泊嗎?」
  尚宛妗沒說話,盯著韓閬的臉看。
  韓閬從一開始的篤定變得有些忐忑。
  「誰說我不在乎身外之物了?」尚宛妗正色道,「黃金白銀山珍海味錦衣華服都是我喜歡的東西,可這些跟你比,就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至於哥哥,咱們每年總能回來看望他,每個月總能鴻雁傳書。只是,你這般做,何苦呢?」
  尚宛妗問道:「苦苦堅持十幾年,現在就放棄了嗎?」
  只有尚宛妗看得懂韓閬,他對那個位置確實是有野心的,只是他並不是為了那個位置,而是為了賭氣。
  賭氣給疼愛他卻封他為沒有封地的錦王的先帝看,賭氣給千方百計捧殺他的齊宣帝看,賭氣給沒有火眼金睛把他當做洪水猛獸的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看。
  韓閬心裡最後的一絲不舍,聽了尚宛妗這話,便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些身外之物跟你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尚宛妗皺眉:「就算你不圖謀那個位置了,應該是你的,便是你的,我又不會阻攔你。你做了這麼多,肅王次子豈會虧待你?」
  「又怎麼會善待我呢?」韓閬搖了搖頭,「我其實看得很明白,我是錦王啊,錦都城的錦王,任誰坐了那個位置,都不可能真的對我放心的。」
  他說著憤懣起來:「我只盼著跟你琴瑟和鳴百年之後,去地下好好問一問他,為什麼要把我置於這個地位。」
  他說的是先帝。
  尚宛妗看著靠近自己的韓閬,不再往後退,而是抱住了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我陪你一起去問他。」
  韓閬又道:「許多年前我也曾想過有朝一日不要這個身份,離開京城,天高海闊,可想想又不甘心,我又沒有做錯什麼,憑什麼流放自己!」
  尚宛妗不說話,靜靜的聽著韓閬說。
  韓閬摸著她的頭髮,笑道:「可如今再想到這個法子,心情就不一樣了,孤身一人才叫流放,你跟著我,咱們叫攜手同遊。」
  尚宛妗點了點頭:「好,我與你攜手同遊。」
  接下來的日子,韓閬就忙碌了起來。他籌謀這麼多年,還是有不少勢力的,可要離開的話,這些都得妥善安置。
  這種事情不能拖,離開的最佳時機便是新帝剛剛登基,來不及注意到他身上來的時候。
  尚宛妗也忙碌了起來,自己喜歡的書、首飾等東西都一樣一樣的收拾了用箱匣壯裝好,屋裡該安排的事情一件一件安排了,錦王府許多寶物也被她悄悄變成了全國通用的銀票。
  遠走天涯這種事情總不能少了錢的,有道是貧賤夫妻百事哀,錢這種東西的好處,尚宛妗還是知道的。
  至於顧氏留下來那些嫁妝,尚宛妗都留給了尚奚舟,若是她和韓閬有一日沒吃沒喝了,還有哥哥這一條退路不是。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不舍是有的,卻也有些激動。
  倒是錦書和澍香、澍荷憂心忡忡,她們覺得錦王爺這個人太壞了,還沒有成親呢,就要拐著自家小姐跟他私奔,大少爺又被他支走了,她們要怎麼做才能攔下自家昏了頭的小姐?
  錦書委婉的表達她們三個的擔憂之後,尚宛妗哭笑不得:「你們多慮了。」
  錦書皺著眉頭,苦口婆心:「小姐,這種事情,不能胡來的,俗話說娶者為妻奔者妾,若以後真有個什麼,小姐名聲毀了,可怎麼辦?」
  她說著,又道:「小姐不要覺得婢子幾個小題大做,這件事,就算大爺在家,也不會同意小姐這麼做的。」
  尚宛妗笑道:「你們都知道的道理,我如何會不知道?你覺得我是那種置自己於危險境地的人麼?我以為錦書你定然瞭解我的。」
  「錦書自然瞭解小姐,可女子一旦有了心上人就不能按照常理揣度。」錦書一本正經道,「小姐七竅玲瓏心又如何,小姐也是一個女子呀!」
  她一心為自己打算,尚宛妗也不好再逗她了,解釋道:「雖然我現在就開始做準備,並不是立馬要走的,就算是要走,也得等哥哥回來後再說。再說了,王爺他自己吃夠了名聲不好的苦頭,又怎麼會讓我背上與人私奔的名聲?你且等著看,他會處置妥當的,這點子事情我還是相信他的。」
  錦書還是第一次見尚宛妗說自己相信誰,就算是大爺,當初小姐剛到錦都城,與大爺相處都帶了些小心翼翼和算計,生怕大爺因為一點小事不與他站在一邊,錦王爺遠不如大爺光風霽月,自家小姐卻說相信他。
  錦書並不潑尚宛妗冷水,自家小姐是個會看人的人,她既然這麼說了,錦王爺就一定會這麼做的,錦書臉一紅,道:「是婢子們幾個想多了。」
  尚宛妗笑道:「你們一心一意為我著想,就算是想多了,我心裡也是高興的。」
  然後又道:「你找時間問問澍香和澍荷,我和王爺還不知道要去哪裡呢,山高水長,先問好她們是願意跟著大爺留在錦都城,還是願意跟著我到處走走看看。」
  說著頓了一下:「你自己也琢磨一下,不管是跟我走,還是留下來,都是忠心。」
  她其實有幾分離不開錦書了的,可又想著人家好歹跟了自己這麼長時間,得給人家一個選擇的權力。
  「婢子自然是跟著小姐一起走。」錦書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
  尚宛妗搖頭:「你別回答太快,仔細想想,至少等澍香和澍荷給出了答案再決定。」
  錦書笑道:「別說是婢子了,就是澍香澍荷也是願意跟著小姐走的,只是檀莓和檀樂說是二三月就要到錦都城的,因為戰事,拖到現在還沒有來,不然也是願意跟著小姐的。」
  她們主僕二人這裡說得高興,韓閬那邊也在跟韓平安仔細商量。
  他沒有一心為他打算的長輩,也沒有特別交好的朋友,只有一個韓平安,可以問一問這些事情。
  韓平安對於自家主子在這種關鍵時刻想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很是吃驚,韓閬難得的有閒心,跟他解釋了一下:「總不能讓人家好好的一個小娘子沒名沒分的跟著我。」
  六月二十八日正午,大家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京師的各個寺廟宮觀鳴起了鐘聲,聲聲不息。
  齊宣帝韓尤駕崩了。
  家家戶戶都撤下了鮮豔衣裳,酒旗布幡紛紛收了起來,百姓們摘冠纓、服素縞。
  對於百姓們來說,皇帝駕崩是一件天崩地裂的事情,更何況齊宣帝才三十幾歲,尚且年輕。
  對於錦王府來說,齊宣帝駕崩卻是大難臨頭。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1:31

第四十七章

  之前韓尤顧忌著自己的青史留名,所以並不敢明著對付錦王府,可他病一日比一日嚴重,他都要死了,怎麼甘心韓閬還好好的活著?
  因此吩咐了人在錦王府藏了那封聖旨,然後對御林軍下了密旨,只等自己一咽氣,立馬查抄錦王府,搜出聖旨,誣錦王韓閬偽造聖旨,早有謀權篡位之心。
  就算他韓閬本事強大能夠逃過此劫,也沒有資格做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了。
  若是御林軍事情辦得並不妥當,沒能成功的拉韓閬下水,史官也不能把這件事算在他頭上。他往日有多寵溺韓閬這個弟弟?如今都死了,怎麼會無緣無故陷害自己的弟弟呢?就算御林軍供出他來,也不敢有人把這個罪名安在一個剛死的皇帝身上。
  因此,齊宣帝前腳咽氣,後腳韓閬就被押出了錦王府。
  酈陽還被韓閬的人軟禁在挽月山莊呢,尚宛妗不敢輕舉妄動,只好一邊使銀子讓人打探刑部那邊的消息,一邊老老實實的等著尚奚舟回來。
  七月一日,尚奚舟回到了錦都城,與他一起來的,除了此行目的韓折塵,還有肅王的長子。
  韓折塵被尚奚舟交給了韓七,肅王長子則悄悄的在尚家住了下來。
  尚宛妗聽尚奚舟解釋之後,才知道「武威侯尚知章力挫敵軍,斬殺肅王長子于馬前」的消息,恍然大悟,他這是死遁。
  柳容華那裡有肅王兩個兒子的甚至,如今韓閬無意那個位置,韓懷瑾又是她和韓閬的仇敵,四王爺歸順了肅王,所有有實權的皇親國戚中,就數肅王實力最強大。偏偏肅王兩個兒子都是龍章鳳姿,有道是立長立嫡,肅王不坐那個位置,長子便最應該坐那個位置。
  長子是個斷袖,不肯做皇帝,只有死遁了,次子才能順利登基。
  說不定尚知章想著自己馬上就要凱旋歸朝戰功加身了呢!
  可惜他「斬殺」了肅王長子!
  等肅王次子登基,尚知章能活著回京就不錯了,更別說什麼前程了,武威侯府,這次怕是要倒大黴了。
  尚宛妗覺得一口惡氣終於吐了出來,吐出來之後又覺得有些空寂。如果只算這輩子,不算上輩子的話,她在彭州十幾年沒有見過尚知章,回京一年多便搬出了武威侯府,跟尚知章見的面,甚至沒有跟錦王府門房見面的時間多,尚知章於她而言,當是一個陌生人。
  可是到底是要把上輩子算上的,尚知章兩輩子待她都不好。
  因此,對於尚知章的處境,她說到底還是樂見其成的。
  可尚奚舟就不一樣了,他在西北邊關十幾年,都是跟在尚知章身邊的。就算後來對他徹底失望,也沒辦法看著尚知章在一條死路上搖搖欲墜的。
  這個想法他不好跟尚宛妗說,他知道妗姐兒比自己更恨。
  尚宛妗不曾接觸過肅王長子,可尚家就是一個三進的院子,小得很,抬頭不見低頭見,總能碰上面。
  在尚宛妗看來,自己是少接觸韓延比較好的,韓延卻似乎對尚宛妗很有興趣,總是逮著機會同她說話,尚宛妗只好閉門不出,這樣一來,就沒機會跟哥哥說韓閬的事情了。
  韓閬被抓走的事情,他們二人是沒有預計到的,可齊宣帝已經死了,韓閬好歹是皇室血脈,再加上上到刑部,下到牢房,都有韓閬安插的人,尚宛妗一時之間倒不擔心韓閬的安慰。
  尚宛妗不出房門了,韓延就今日約尚奚舟手談,明日約尚奚舟說禪,尚奚舟沒辦法拒絕,又擔心自己妹妹被他纏著,所以乾脆就沒有去五城兵馬司那裡銷假,整日留在了家裡手談說禪。
  如此一來,尚宛妗又擔心起哥哥來……畢竟韓延是個斷袖。
  兄妹二人都過得有些煎熬,好在也沒煎熬多長時間,韓懷瑾終於坐不住了,他來了錦都城,同行的有他的兩個側妃。
  當初齊宣帝下旨送他們回臨城時交代,非召不得入京。如今齊宣帝死了,他們就回來了,難不成之前傳位給韓懷瑾的那個傳言是真的?眾人心裡都有些懷疑。
  尚宛妗坐在窗前讀著余大夫新送來的行醫筆記,前些日子鎖著的眉頭終於舒展了幾分。
  倒是錦書有幾分坐立不安,等尚宛妗看得眼酸時送上一杯明目的枸杞茶,然後趁著尚宛妗喝茶時,道:「小姐,婢子覺得有些不對。」
  「你覺得哪裡不對了?」尚宛妗問道。
  錦書道:「之前王爺和小姐費了好大的力氣,甚至置小姐于危險的境地,才好不容易將韓懷瑾趕出錦都城,可見得他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如今事情尚未明朗,他怎麼會這般大大咧咧的回錦都城來?」
  尚宛妗嗤笑一聲:「誰說他心思縝密了?」
  錦書有些不解。
  尚宛妗笑道:「他不過是仗著比別人知道得多罷了!」
  同是重生的人,尚宛妗上輩子困於方寸之地,所以從來都不敢仗著自己上輩子的記憶來處理事情。韓懷瑾就不一樣了,他上輩子是坐上皇位的人,知道的也多,也就過分的依賴他的那些記憶,智計方面,反而比不上上輩子了。
  「天塌下來還有王爺頂著呢,咱們怕什麼。」尚宛妗沖錦書眨了眨眼睛。
  錦書見不得自家小姐這般依賴未來姑爺,於是故意道:「王爺自己還身陷囹圄呢!」
  然後就見自家小姐臉色變了。
  錦書心裡後悔得不行,哪壺不開提哪壺,她這嘴是有多欠啊!
  正要安慰尚宛妗,就見尚宛妗又笑了,開口打趣起她來:「哎呦,咱們家錦書什麼時候連身陷囹圄這種成語都會說了!」
  錦書才知道自家小姐在逗自己呢,氣得端了枸杞茶就走……明明是明目的茶,小姐喝了怎麼變得不正經起來。
  不過她倒是願意看著自家小姐這般不正經的,以前的尚宛妗像個活了幾十年的婦人,凡事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錯,整個人一點都活潑不起來,從不開這種小玩笑,她看了心裡都疼。
  錦書笑道:「小姐打趣婢子做什麼,婢子看著小姐長大,又看著小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也只能趁著王爺不在這會兒說說嘴了,小姐您可不能把婢子給賣了!」
  「我賣你做什麼,咱們倆是一夥的!」錦書眨了眨眼睛,「韓平安韓七韓九,那些姓韓的才跟王爺是一夥的呢!」
  主僕二人正說得高興,就聽到門外傳來丫鬟的高呼聲,是秋葵。
  秋葵扯著嗓門喊道:「小姐,婢子有事情要稟報。」
  尚宛妗皺了皺眉。
  錦書不悅,道:「這些日子光顧著怎麼避開肅王世子,對秋葵有些疏於管教了,是婢子不好。」
  她說著就抬腳朝門外走去,剛打開大門,就看到韓延和秋葵站在院子門口,皺了皺眉,連忙又把身後的房門給拉上了。
  她迅速走到院子大門口,對著韓延福了福,然後才呵斥秋葵:「你在這裡大喊大叫做什麼?最近天氣熱,人容易倦怠,小姐剛剛睡著呢!」
  秋葵扭頭看了韓延一眼,錦書心道不好。
  然後不等她阻止,秋葵已經把話說了出來:「婢子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小姐稟報,可韓公子他……他攔著婢子,不讓婢子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1:42

第四十八章

  還一副多委屈的樣子。
  韓延的身份隱秘,丫鬟裡面,除了錦書,誰也不知道。秋葵同其她人一樣,以為韓延是一個來尚家混飯的衣著華麗的痞子。
  錦書氣急,一邊跟韓延道歉,一邊呵斥秋葵:「你是什麼東西?韓公子犯得著攔著你麼?你最近不要在小姐身邊伺候了,去廚房打雜,好好反省反省。」
  秋葵心裡更加委屈了,也忘了往日在錦書面前的謹小慎微,脫口而出:「憑什麼啊!」
  錦書冷笑:「就憑我是小姐的一等管事丫鬟,你不是。」
  秋葵到底一跺腳走了。
  韓延靠著院子的月亮門,笑盈盈的看著錦書訓斥秋葵,等秋葵走了,才攤了攤手,道:「錦書姑娘,你忘了問秋葵姑娘有什麼事情。」
  錦書心裡氣韓延氣得咬牙,面上卻恭謹,回道:「等小姐醒來,自然有人去問。」
  然後又道:「韓公子怎麼在這兒?若是要見小姐,只怕這會子不行,小姐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你是說尚小姐有貪睡的毛病?」韓延問道。
  她什麼時候說自家小姐貪睡了?錦書看著韓延無言以對。
  韓延甩了甩手腕,自顧自走了,心裡卻是想著自己這些日子的觀察……這尚宛妗平日裡不是在用膳就是在小憩,說難聽點就是吃了就睡,睡醒就吃,簡直跟農人們養的彘豬一般,他倒是沒看出她哪裡格外優秀了,怎的韓懷瑾和韓閬二人,一個執意要毀,一個執意要護?
  倒是她那個丫鬟挺厲害的樣子!
  難不成她在他面前裝?
  韓延越想越覺得靠譜,想著想著,就琢磨起如何讓尚宛妗露一露原形來。
  錦書一臉鬱悶的回了尚宛妗房間。
  尚宛妗正盯著一朵珠花出神,見錦書進來,隨口問道:「怎麼了?」
  錦書把事情說了,然後道:「小姐,秋葵跟了您不少時間了,婢子一直盡心盡力的教導她,可她依然這樣……怕是不能再留在小姐身邊了。」
  然後她轉念一想,又道:「不過積善之家都只有買人沒有賣人的,秋葵沒犯什麼大錯,倒不好將人發賣……小姐將來同王爺一起走的時候,就別帶她了吧!」
  「也不能把她留在哥哥身邊,秋葵年紀不算小,也知事了,哥哥又英俊瀟灑。」尚宛妗想了想,道:「等咱們走的時候,就說新買的莊子缺人,讓她去莊子裡,檀莓和檀樂管著她。」
  錦書吃驚:「小姐不帶檀莓和檀樂走?」
  「王爺和我還沒有定下來到底去哪裡呢,身邊人多了,總是招搖。再說了,檀莓和檀樂也未必跟著我奔波。」尚宛妗笑道,「咱們離開錦都城,又不是不回來了,置辦一些產業,總要有人打理。」
  她說著,想起來似的,問道:「她們兩個多大了如今?」
  錦書道:「十九了吧。」
  若不是年紀不小了,當初夫人也不會打理小姐花田藥田的事情交給兩個小丫鬟。
  若不是因為檀莓和檀樂常年在莊子裡,按資歷,這尚宛妗身邊一等丫鬟當初還輪不到錦書和錦繡來做。
  尚宛妗便道:「哥哥身邊正好有幾個靠譜的管事,再不濟,咱們置辦的鋪子裡的管事也是有兒子和侄子的,回頭你去打聽一下,若是有人品好、手腳勤快、長相齊整的,等檀莓和檀樂到了錦都城,讓她們倆挑一挑,我幫她們把婚事給辦了吧!」
  她說著微微笑了:「也算是主僕一場。」
  成親對於一個女子來說是大事,尚奚舟是男子,肯定操心不到一個丫鬟的終生大事上面來,尚宛妗若是走了,檀莓和檀樂的親事只怕就落下來了,說不得還得等尚奚舟成了親,尚家有了女主人,才能得成。到時候誰知道會是什麼情形?
  說不得就毀了檀莓和檀樂一輩子的幸福。
  所以尚宛妗才會想著離開之前處理好這件事。
  至於錦書,她要跟著自己離開錦都城,就不好再在錦都城給她找人家了。韓閬身邊那麼多的人才,總有一個是適合錦書的。而澍香和澍荷,年紀要小一些,還可以再留一兩年。
  尚宛妗琢磨得周全,錦書很為檀莓和檀樂高興,應了,然後道:「等檀莓和檀樂來了,她們得多給小姐磕幾個頭才行。」
  「她們能過好就成了,我要她們多磕頭做什麼。」尚宛妗笑眯眯的看著錦書,「咱們府上的兒郎,你好好看看,若是有喜歡的,我就跟哥哥說,把人給我,帶著一起走。若是沒有喜歡的,王爺身邊人才濟濟,你生得好,品性又好,又是跟著我的,且眼光放高些挑,小姐給你撐腰呢!」
  錦書萬沒有想到事情說到自己身上來了,臉一紅,道:「小姐胡說什麼呢,自己還沒嫁出去,先逗上奴婢了,也就是夫人不在了,夫人若是在,婢子一定跟夫人告狀。」
  尚宛妗失笑:「我娘若是在,哪裡還等得到我來提這件事,她早給你安排了。」
  錦書臉更紅了,張了張嘴,最後正色道:「婢子想多跟在小姐身邊幾年。」
  這事也不急在一時,尚宛妗不跟她爭這個,又接著之前的話說了起來:「你讓沈嬤嬤去廚房問問秋葵,到底是怎麼回事?」
  錦書答應著去了。
  尚宛妗把手裡的珠花丟進首飾匣子,然後起身,打算拿之前沒有看完的醫抄繼續看,就見澍香急慌慌的進來了。
  尚宛妗扭頭看去。
  澍香行了個禮,還有些喘,寄著說:「小姐,世子妃娘娘來了。」
  尚宛妗懵了一下,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是哪位世子妃。
  澍香解釋道:「就是以前的二小姐。」
  尚宛儀來了?她不是世子側妃麼,什麼時候爬上了世子妃的位置?
  再說,她來做什麼?才得了韓懷瑾到錦都城的消息,她不好好的跟著韓懷瑾去拉攏朝廷百官,來尚家做什麼?
  尚宛妗開口問道:「哥哥呢?」
  澍香道:「不知道……今日只看到那位韓公子東轉轉西轉轉,沒看到大爺在哪裡。」
  尚宛妗一時之間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不甚高興的吩咐澍香:「給我找一套見客的衣裳換上。」
  「來不及了,小姐。」澍香道,「她已經在花廳等著了。」
  「怎麼沒聽到門房的人稟報?」尚宛妗生氣了。
  正要發怒,忽然就想起秋葵來。
  她大喇喇的跑來說有事情要稟報,難不成就是要稟報尚宛儀來了的事情?
  「小姐,還找衣裳嗎?」澍香問道。
  「找。」尚宛妗撇撇嘴,「不著急,慢慢找。」
  左右早就撕破了臉,難不成還要裸足相迎?再說了,如今這一場對弈,韓閬若是贏了,自己今天就是不見尚宛儀,也沒人能治她一個大不敬,韓懷瑾若是贏了,就算沒有今天這樁事,尚宛儀照樣也不會放過她。
  對於尚宛儀來說,她怕是有兩個仇人,一個是鐘雪盈,一個就是她。
  就是不知道,她們二人在尚宛儀心目中,誰更勝一籌。
  尚宛妗一邊由著澍香伺候自己換衣裳,一邊琢磨這事。
  等尚宛儀茶杯摔了兩個了,她才趕到花廳,開口第一句話就是笑盈盈的問道:「世子妃娘娘去看過武威侯夫人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1:53

第四十九章

  尚宛儀身上穿著金絲織的宮裝,頭上的首飾也是精緻而華美的,臉上畫著好看的妝容,她這段時間應該是過得不錯,臉頰比以前豐盈了一些。
  倒是比之前更好看了。
  尚宛妗米分面含怒,她身邊那位趾高氣揚的丫鬟吼道:「你是什麼身份,見了世子妃還不下跪?」
  尚宛妗嘴角抽了抽……她實在沒有想到尚宛儀身邊的丫鬟說話會這麼沒腦子。
  她是什麼身份?離開武威侯府之前,她是尚宛儀的嫡姐,現在,她是准錦王妃。
  讓錦王的准正妻給他侄兒的妾下跪,是什麼道理?
  澍香立馬急了,擠兌了回去:「我家小姐是准錦王妃,這裡有你一個破丫鬟說話的份兒嗎?」
  「你!」尚宛儀那丫鬟顯然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直白的拿尚宛妗的身份擠兌她,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尚宛儀抿了抿唇,輕咳了一聲,然後笑道:「姐姐,這還沒嫁呢,你的丫鬟這麼迫不及待的耀武揚威,真的好嗎?」
  尚宛妗從尚宛儀那聲「姐姐」聽出咬牙切齒的意味,這人似乎比離開錦都城的時候更加恨她了。為什麼?就憑後面鐘雪盈做那些事情,尚宛儀更恨的應該是鐘雪盈才是啊!
  不過她面上卻是不顯,抬腳朝前走,在花廳的雕花木椅子上坐了下來,吩咐了下人給自己煮涼湯,然後才淡淡的開口:「我當不起你這聲姐姐。」
  尚宛儀臉色微變。
  尚宛妗垂了垂眼睫毛,繼續道:「我丫鬟說錯了什麼嗎?難不成我不是錦王的未婚妻?倒是你,側門進的,婚禮那天連大紅都沒有穿,若是傳出去你以世子妃自居,只怕未來的世子妃要記恨上了。」
  「你!」尚宛儀猛地站起身來,米分面含怒,「你嫁不嫁得成……」她說著頓了一下,改口道,「我家世子爺離京的時候請了旨,本宮現在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子妃了,你不服氣?」
  她說著想起韓懷瑾對自己說的那些話……她本來應該是尚家嫡女的,本來能堂堂正正嫁給韓懷瑾做正妻的,本來她和韓懷瑾中間不必攪合著一個鐘雪姣的!
  都怪尚宛妗這個賤人!
  若不是她,她和姨娘也不會過得那般慘!
  尚宛儀眼裡的恨都快凝成實質的刀向尚宛妗捅過去了。
  尚宛妗太瞭解尚宛儀了,一見她這樣,就知道這裡面有不對勁。她不動聲色,端起茶盞抿了口茶,然後故意抬了抬下巴,一副矜傲的樣子:「請旨了?那你們家世子可真夠倒楣的,世子妃出身低微,這世上多的是眼高手低的人,你的好旁人看不出來,世子在外面怕是要受氣。」
  韓閬經常說尚宛妗說話做事有分寸,聰慧而磊落,卻不知道,這樣的刻薄話,她也是說得來的。
  尚宛妗腦子裡閃過這麼一個念頭,然後心裡微甜……就算韓閬知道她對尚宛儀說刻薄話了,他也不會因此厭惡她的。韓閬比她還會說刻薄話呢!只是這言語的刀子,他們從來不捨得往自己人身上丟。
  尚宛儀更氣了,要不是錦書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她幾乎要上去跟尚宛妗打起來……錦書是會拳腳的,尚宛儀記得。
  「你就是嫉妒我!」尚宛儀突然道,「你就是嫉妒我,才會搶了我的身份,把我害到這步田地!如今我又成了世子妃,過些日子,說不得身份比世子妃還要高貴,你甘心嗎?尚宛妗你給我聽著,你才是身份低賤,幾輩子,我都會把你踩到腳下!」
  噢……
  尚宛妗明白過來了,難怪尚宛儀會這個時候找到自己這裡來,難怪她不跟鐘雪盈找茬給自己找茬,原來韓懷瑾把上輩子的事情跟她說了。
  「你覺得是我搶了你的身份?」尚宛妗失笑。
  她搖了搖頭,然後慢慢的收了笑容,冷著眼盯著尚宛儀:「你還要不要臉啊?」
  「比世子妃更加高貴的身份……」尚宛妗臉上帶了一股惡意,「你家世子要當皇帝?先帝才剛剛咽氣不久,你們就急慌慌的來了,先帝該不是死在你家世子手裡吧?」
  尚宛儀這才發現自己盛怒之下失言,後悔得不行,脖子一梗,硬著頭皮道:「尚宛妗,你蛇蠍心腸,別空口無憑的誣陷我們,誰說比世子妃更高貴的身份就是皇后了?小心我跟刑部告發你,污蔑皇親!」
  她聲音大得很,明顯是心虛,尚宛妗注意到她手背上都起了青筋。
  尚宛妗微微有些詫異的樣子:「哦?不是皇后啊!那我看淩王年紀不大身體康健,不像是馬上要死了的樣子……難不成你家世子爺要弑父,然後自己繼承爵位,讓你做王妃娘娘?」
  「誰要弑父了!」尚宛儀氣得不行。
  「那不然,除了皇后和王妃,能有什麼身份比世子妃還要高貴?」尚宛妗嗤笑,「要麼殺君,要麼弑父,你們家世子爺到底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尚宛儀倒吸了一口冷氣……她和尚宛妗其實已經許久沒有打過交道了,記憶裡,尚宛妗應該沒有這般能逞口舌之利的!
  尚宛儀又想起傳言中那個兇殘無比的錦王爺來……難不成尚宛妗成了他的未婚妻,也跟他一樣兇殘了?
  她來這裡是瞞著韓懷瑾的,她聽了韓懷瑾的故事,心裡就恨透了尚宛妗,好不容易回了錦都城,就忍不住來尚宛妗面前炫耀。
  就算她搶了她的嫡女身份又怎麼樣?她還不是跟上輩子一樣成了韓懷瑾的正妻!身份尊貴的世子妃!馬上就要做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了!
  誰知道這還沒怎麼炫耀呢,自己先受了一肚子氣,還被尚宛妗抓住了話柄。
  自己今天在這裡可能討不到好處了!
  尚宛儀哪裡敢再讓尚宛妗繞下去,這裡是尚家的地盤,她帶的人又不夠多,要打尚宛妗一頓,也是不能夠的。
  可就這麼離開,她又拉不下這個臉。
  這個時候,她身邊另外一個丫鬟附在尚宛儀耳邊說道:「娘娘,來日方長。」
  怎麼能來日方長?她心裡恨著尚宛妗,她已經等了夠久的了,還要等多久?尚宛儀有些猶豫。
  那丫鬟見狀,又道:「再過幾日,娘娘要弄她,不是跟踩死螞蟻一般容易嗎?就算娘娘等不了那麼久,您忘了世子爺今日去了哪裡?」
  去了刑部!
  尚宛儀被那丫鬟的話打動了。
  等她成了皇后,自然想怎麼擺佈尚宛妗就能怎麼擺佈尚宛妗。可她不想等成了皇后之後再對付尚宛妗。母儀天下是一件大喜事,她不想到時候讓尚宛妗壞了自己和韓懷瑾的好心情。
  也不一定要成了皇后才能擺佈尚宛妗,她現在有准錦王妃的身份,可說不得她明日就守寡了呢?
  「我才沒有說過這些話,都是你胡說八道的。」尚宛儀冷哼一聲,帶著她的人離開了尚家。
  等人走了之後,錦書才黑著臉,道:「小姐,似乎有些不對勁……婢子聽得她們剛剛似乎說的是什麼久不久的。」
  她耳力好,所以儘管尚宛儀丫鬟壓低了聲音說話,還是被她聽到了隻言片語。
  尚宛妗皺了皺眉頭,在她心裡,尚宛儀也不是這般會主動偃旗息鼓的性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2:08

第五十章

  主僕二人抬腳往外走,澍香留下來指揮下人收拾被尚宛儀等她們家小姐時丟的那些堅果。
  剛走到門口,就見韓延笑盈盈的站在花廳外面屋簷下的一根柱子旁邊。
  尚宛妗臉色一變:「你在這裡站了多久了?」
  他們韓家人長相多少有些相似,剛剛若是跟尚宛儀撞上了,尚宛儀就算不起疑,回頭她跟韓懷瑾一說,韓懷瑾說不得就猜到了。他是已「死」之身,這個時候讓人知道他出現在尚家,只怕尚宛妗和尚奚舟都脫不了干係。
  韓延卻答非所問,意味深長道:「我說他怎麼會看上你,還以為是一朵只會避災的小白花,沒想到卻是一朵能吃人的霸王花。」
  尚宛妗顧不得霸王花這個評價如何,著急問道:「她到底看到你沒有?」
  韓延自顧自點頭:「有趣,有趣!」
  說完他轉身就走。
  尚宛妗多少年沒有跳過腳了,此時此刻她被韓延氣得幾乎要跳腳了。
  「韓公子!」尚宛妗的聲音已經帶了幾分怒氣。
  韓延已經走到了二門,他擺擺手:「放心,她眼睛長在天上,我站在柱子後面,她如何看得到我?」
  尚宛妗這才松了口氣。
  這一放鬆,腦子裡面閃過一個念頭,她猜到一個可能:「他們莫不是打算對王爺動手?」
  然後跺了跺腳,暗罵自己不長心:「如今傳說中的繼承人有兩個,一個是韓懷瑾,另一個是王爺。是我想岔了,以為韓懷瑾步步先機首要對付的一定是肅王府上。」
  錦書聽了這話,心裡也是一驚,然後勸慰尚宛妗:「小姐別著急,小姐想到了這一重,王爺定然也能想到這一重。」
  尚宛妗卻沒有把錦書的話給聽進去,她自顧自道:「不行,我得進宮。」
  「小姐!」錦書失聲,「宮裡如今就跟刀山火海一般,您如何能去?您若是去了,再出了什麼事情可好?」
  「我擔心。」尚宛妗顧不得那麼多了,「如今他們定不了王爺的罪,我又是准錦王妃,宮裡的人能拿我怎麼樣?」
  她不知道韓懷瑾打算如何對付韓閬,可現在韓閬確實是「身陷囹圄」,事事束手束腳,她若是韓懷瑾,也不管韓閬被抓是不是他在使什麼計謀了,一定會趁著這個機會斬草除根。
  尚宛妗越琢磨,越覺得心慌:「我得進宮一趟。」
  酈陽如今被韓閬的人看在挽月山莊,韓閬自從被「抓走」之後,尚宛妗就再也沒見過他,不是她不想見,而是那些人不讓她見……韓閬也不讓她去見他,韓閬要她安安全全的待在家裡面等他回來。
  她如今要去見韓閬,只能找顏太后幫忙。
  韓閬在顏太后身邊跟了十幾年,顏太后是看著韓閬長大的,如今齊宣帝韓尤死了,這些皇室子弟裡面,顏太后最看重的就是韓閬了。
  尚宛妗相信,只要她去找顏太后,顏太后一定會幫忙的。
  尚宛妗素來有主意,她決定的事情,錦書也改變不了。於是錦書只好道:「小姐先去換衣裳,婢子去找大爺,小姐就算要進宮,也要先跟大爺說一聲才行。」
  「哥哥不在府中。」尚宛妗說著往迎霜院走,「你找找看,找得到就找,找不到跟澍香澍荷說一聲,讓她們等哥哥回來了再稟報也是一樣。」
  錦書胡亂應了聲「是」,匆匆往外走……這種事情怎麼會一樣?怎麼能一樣!
  錦書知道自家小姐聰慧,可如今的皇宮明擺著龍潭虎穴,就算錦王爺有危險,她也不能由著自家小姐為了錦王爺不顧自己的安危。
  她行色匆匆,在拐角處就撞上了一個人。
  那人亦是行色匆匆。
  錦書在地上摔了一跤,立馬爬起來,還沒抬頭看,就聽到了自家大爺的聲音。
  尚奚舟語氣有些急迫:「錦書,你們小姐呢?」
  「大爺!」錦書眼睛一亮,「婢子正要找您呢!」
  尚奚舟來不及問她找他做什麼,急聲問道:「妗姐兒在迎霜院對不對?」
  錦書立即點了點頭,然後就見尚奚舟腳一抬往迎霜院的方向去了。她不明白尚奚舟為何這般著急,心裡卻是松了口氣,如今大爺回來了,總算是有人能阻止小姐進宮了。
  錦書小跑著跟著尚奚舟趕往迎霜院。
  尚宛妗雖然也行色匆匆,到底是比不上尚奚舟快,她剛進院子,就聽到了身後哥哥喚她的聲音。
  尚宛妗停下腳步來,轉身看著尚奚舟小跑到自己跟前,不等尚奚舟開口,立即道:「錦書跟你說了對不對?哥哥,你不要攔著我好不好,我保證我一定安全回來。」
  「安全回來……你這個時候要去哪裡嗎?事情著急嗎?」尚奚舟皺了皺眉頭,然後歎了口氣,「若是不著急,那邊放一放,立即進宮一趟。」
  尚宛妗眼睛一亮,也不問尚奚舟為什麼叫她立即進宮,轉身就往屋裡跑,嘴裡道:「哥哥,我這就去換衣裳,然後馬上就進宮。」
  錦書目瞪口呆,有一種受了欺騙的感覺……不是要阻止小姐進宮嗎?大爺怎麼勸著小姐進宮了?
  尚奚舟扭頭看到錦書還站在自己旁邊,沉聲道:「還不快去伺候小姐更衣?」
  「大爺!」錦書咬了咬牙,道,「夫人走的時候把小姐交到錦書手裡,要錦書萬死保護小姐周全,大爺怎麼能讓小姐一個人去宮裡?」
  「我送她去宮門口。」尚奚舟這會子也沒時間解釋了,只道,「宛妗是我親妹妹,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難不成我還會害她?」
  小姐堅持要進宮,大爺也支持小姐進宮。
  錦書只好匆匆追著尚宛妗去了。
  等尚宛妗換好衣裳出來,尚奚舟還站在院子裡面,打量了一下尚宛妗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失禮的地方,才道:「外面已經套好馬車等著了,咱們這就走吧。」
  他一直站在院子裡,顯然是剛剛進來之前就安排好了。
  尚宛妗這會子心裡才狐疑起來:「哥哥,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先上馬車在路上慢慢說。」尚奚舟緊繃著張臉對著尚宛妗咧了咧嘴,笑得比哭還要難看。
  等上了馬車,尚奚舟才沉聲對尚宛妗道:「王爺沒有料到韓懷瑾會回來得這般快。」
  意思就是,目前的事態發展,已經超出了錦王韓閬的預期。
  尚宛妗心裡咯噔一跳,想起今天尚宛儀來的事情,急了起來,忍不住問道:「韓懷瑾做了什麼?」
  尚奚舟搖了搖頭,沒有跟尚宛妗說具體是怎麼回事,而是道:「現在你面前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肚子進宮,從壽安宮把王爺悄悄帶出來,一個是等下在路上下馬車,出京,等事態平息了再作打算。」
  事態平息?什麼叫事態平息?等韓懷瑾登基韓閬處斬的消息傳來嗎?
  尚宛妗手指有些發冷:「哥哥?」
  尚奚舟苦笑:「我希望你出京,王爺的人讓你自己選。」
  他說著又解釋了一下:「你若是出京了,哥哥就沒有了後顧之憂,進宮的事情,由哥哥去做,總不會讓人家說我們兄妹二人忘恩負義的。」
  尚宛妗一下子明白了,她白著臉問道:「王爺是什麼意思?」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2:18

第五十一章

  「王爺沒有意思,咱們都聯繫不上他。」尚奚舟知道尚宛妗在想什麼,道,「這次是顏太后聯繫的咱們的人。」
  尚宛妗徹底的懂了。
  韓懷瑾出手對付韓閬,顏太后阻止了韓懷瑾的人,或者是顏太后將韓閬帶到了壽安宮,然後傳消息給韓閬的人,讓尚宛妗這個韓閬的未婚妻親自去領人。
  顏太后可信不可信,誰都不知道,她叫尚宛妗去,可能是想捏住韓閬的軟肋,也可能是想替韓閬試探一下尚宛妗的真心。
  韓閬的人讓尚奚舟送尚宛妗進宮,也是在試探,一是試探顏太后那邊的真假,二是試探尚氏兄妹的真心。
  尚宛妗懂了,尚奚舟自然也是懂的,他不想為了一個試探就讓自己的妹妹身陷囹圄,所以他希望尚宛妗離開,進宮的事情由他去做。
  尚宛妗笑了笑:「如今皇帝駕崩,後宮一群女人,哥哥去是萬萬不合適的。我作為王爺的未婚妻,于情於理都應該走這一趟。」
  「宛妗!」尚奚舟皺了皺眉。
  「哥哥別怕。」尚宛妗拍了拍尚奚舟的肩膀,她心情鎮定了下來,「我在夢裡,已經死過一次了。」
  「那也不能為了向他們證明自己……」
  「哥哥!」尚奚舟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尚宛妗打斷了。
  尚宛妗苦笑,道:「今日尚宛儀來咱們家了,她知道了那個夢,她恨我,她是來報仇的。可她那樣的性格,又來又走得乾脆俐落。」
  「如果王爺他真的在壽安宮呢……」
  「萬一……他這一輩子入戲求生,如果這是一條生路,我應該去帶他出來。」
  「不是為了證明什麼……試探我們的,又不是他……」
  尚宛妗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的不甚明瞭,尚奚舟卻聽懂了自家妹妹在說什麼。他本來是打算再過一個路口就把尚宛妗拍暈……他已經安排了人帶尚宛妗出城……這會子卻猶豫了起來。
  馬車軋軋而行,車廂裡面沉默了起來,車夫知道主子有急事,所以吆喝馬兒吆喝得格外勤快。皇帝駕崩,朝中動亂,百姓們生怕惹事上身,所以這段時間都不大出門,街道上空闊得很。趕車的馬匹從來沒有跑得這麼暢快。
  路口是一家名叫「粉黛眉妝」的胭脂鋪,胭脂鋪關了半邊的門,尚宛妗盯著胭脂鋪,看著裡面隱隱約約有幾個人影。
  她神情緊繃,車夫一聲吆喝,終於把那胭脂鋪拋在了後面。
  尚宛妗扭頭看了眼尚奚舟不悅懊悔的神情,抿了抿嘴角,把手裡捏著的三根淬了麻藥的銀針別回衣袖。
  尚家距離宮門並不是太遠,尚奚舟後悔了一路,馬車終於在宮門口停了下來。
  尚宛妗扭頭看尚奚舟,臉上帶了絲笑容:「哥哥,沒事的,你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情。男子漢大丈夫,做大事,就不應該縮手縮腳。」
  尚奚舟看著尚宛妗,忍不住問道:「妗姐兒,你就不怕嗎?」
  「我怕,我自然怕。我怕這一趟丟了性命,我怕這一趟被囚禁不見天日,我更怕這一趟讓我成為他們威脅你們的把柄。」尚宛妗微微笑道,「可是想到他在等我,我就有了非去不可的理由。」
  尚宛妗又道:「若是我沒能出來,哥哥就說我出城了吧,說我在第一次見面的地方等他來找我。」
  尚奚舟渾身一震。
  她這是既不想錯過了接回韓閬的機會,又不想成為別人對付韓閬的把柄。
  尚宛妗沒有等尚奚舟的回答,甚至不敢看尚奚舟的臉色,帶著錦書轉身走向壽安宮在宮門處等候她的宮人。
  尚奚舟登時後悔得不行,向前走了幾步,想要阻止尚宛妗。肩膀卻被一個人從後面拉住了,是韓平安的聲音:「尚公子,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尚奚舟有些發愣,他再不阻止尚宛妗,尚宛妗就進龍潭虎穴了,那才是來不及了。那是他唯一的親妹妹!
  「咱們得去找柳容華要另外幾道聖旨。」韓平安手勁很大,尚奚舟動彈不得,在他「妗姐兒,咱們不去了」的喊聲中,看著尚宛妗和錦書走進了宮門。
  「咱們也走吧。」韓平安聲音沒有什麼起伏。
  韓折塵在肅州吃了些苦頭,身上也受了些傷,柳容華本來是想帶著韓折塵遠走高飛的,可她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子,如何帶著韓折塵一個傷患千山萬水的離開?於是這些日子,她一直不肯交出手裡剩下的那些聖旨。
  柳姣姣是尚宛妗的朋友,韓閬交代過不要太過為難她,所以之前一直沒有對她使用太過分的手段。
  如今事到臨頭,他們要儘快從柳姣姣手中得到其他幾份聖旨。
  尚奚舟腳像是釘子釘在了地上,不想走,甚至有些想追進宮去。
  韓平安板著臉勸了他幾句,然後扭頭看到一個華麗的馬車在他們不遠處停了下來,一個娉娉婷婷的婦人從馬車裡面鑽了出來。
  「武威侯夫人。」韓平安提了一句。
  尚奚舟扭頭看過去,眼裡有些不解。
  韓平安解釋道:「齊宣帝駕崩,皇后……她大概是進宮陪皇后的。」
  尚奚舟才想起來,是了,鐘雪盈是皇后娘娘的手帕交,當初她和尚知章的親事,就是皇后娘娘的手筆。
  尚奚舟對鐘雪盈沒有什麼好感,抬腳就要走。
  鐘雪盈卻抬頭朝這邊望了過來,然後她便吩咐了身邊丫鬟一句,那丫鬟小跑著過來跟尚奚舟說話:「大公子,夫人請大公子過去一敘。」
  丫鬟眼裡透著一股子幸災樂禍……很多時候,下人的表現反應的是主子的態度。
  前些日子尚奚舟也遇到過鐘雪盈一次,那次的鐘雪盈說話小心翼翼的,言語間或明或暗的提醒他尚知章與他的父子之情,大約是想讓尚奚舟日後顧念這父子之情,拉尚知章一把。
  如今態度天差地別,應當是因為韓閬自身難保,作為韓閬的小舅子,尚奚舟失了勢,所以沒必要再拉攏他了。
  她倒是勢利眼!
  尚奚舟冷笑一聲,扭頭對韓平安道:「咱們走。」
  那丫鬟哎呀一聲:「大公子,您這是何故?我們家夫人最是顧念舊情……」
  她話還沒有說話,就被尚奚舟打斷了:「哪來的大公子?我和你家夫人又哪來的舊情?」
  韓平安想著自家主子素日對著不喜歡的人說那些刻薄話,忍不住道:「你這丫鬟說話也小心一些,這種話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壞了尚公子的清譽?」
  他這話說得一本正經,尚奚舟和那丫鬟都呆了一瞬。
  然後尚奚舟就被韓平安拉著走了,丫鬟氣呼呼的回到鐘雪盈身邊,把尚奚舟和韓平安的話都說了。
  鐘雪盈臉上那一絲得意消失殆盡,一雙手死死的絞著手裡的錦帕,顯然是氣急了。
  「王八蛋!」
  鐘太傅家嬌養出來的大家閨秀居然忍不住說了一句髒話。
  「夫人……」那丫鬟小心翼翼的喚了一句。
  鐘雪盈自己低頭琢磨了一會兒,然後才吐了口氣:「罷了,咱們進宮。」
  她心裡想著,如今齊宣帝駕崩,皇后娘娘傷心欲絕……皇后母族的勢力是很大的,她本來就跟皇后是手帕交,這個時候勤往宮裡跑,皇后心裡一定記得她的好……到時候跟尚宛儀那個賤人對上了,有皇后幫著自己,就算是沒有尚奚舟尚宛妗兄妹跟她聯手,她也是有把握對付尚宛儀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2:31

第五十二章

  這般一想,她松了口氣。
  然後又忍不住暗罵尚奚舟和尚宛妗兄妹二人一家子蠢貨,這個時候最該做的就是來討好她,她高興了便給他們一條生路……可惜這兩個蠢貨居然蠢到這點都看不透。
  鐘雪盈讓丫鬟拿出一面菱花鏡來,確定自己臉上露出的是擔憂的神情了,才抬腳朝宮門內走去。
  進宮之後,鐘雪盈日常安慰了皇后一番,然後又跟皇后娘娘說起近日京中的傳言來。
  「聽說那韓懷瑾剛到京城沒多久,就去了刑部,去年過年的時候,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喝醉了酒,跟我提過,刑部尚書的兒子和韓懷瑾關係很好,一起進過勾欄院。」
  「刑部尚書的兒子是咱們京城裡面有名的紈絝,欺男霸女的事情沒少做,李尚書怕是有把柄落在了韓懷瑾手上。」
  「聽說皇上在韓懷瑾離京的時候,將尚宛儀從側妃提了正妃,這件事娘娘知道不知道?」
  ……
  她越說,皇后娘娘的臉色越難看。
  鐘雪盈一副為了皇后好的模樣,不顧皇后的臉色,越說越起勁,到後來,沒有可說的傳言了,甚至還自己編排了一些。
  鐘雪盈又想起當初自己那個被逼「流產」的孩子,想到了跟尚宛儀「一党」的陸太醫。
  心裡生出怨恨來,壓低了聲音對皇后娘娘道:「聽說宮裡面還有一位姓陸的太醫跟韓懷瑾走得很近,那太醫很有些本事,據說是醫毒雙修。」
  這些都是鐘雪盈胡編亂造的,她只是想把陸展沉牽扯到韓懷瑾一脈來,這樣韓懷瑾出了事,陸展沉也跑不掉,她就算是為她的「孩子」報仇了。
  可聽在皇后的耳裡卻變了味道。
  齊宣帝這次病得有些奇怪,病床纏綿了幾個月,愣是沒有絲毫的好轉。她之前只覺得他是太過勞心勞力,現在卻覺得事情不對起來。
  皇宮裡面有最好的大夫,最昂貴的藥材,韓尤是天子,九五之尊,怎麼會這般年輕就駕崩了?
  朝堂內外傳言有韓懷瑾和韓閬登基的聖旨傳得沸沸揚揚的,關於韓閬的傳言是怎麼來的,她心裡清楚得很,可關於韓懷瑾的傳言是怎麼來的?
  柳容華最後失蹤,不就是在去臨城的路上失蹤的嗎?
  皇后的手在衣袖下麵有些顫抖。
  送走鐘雪盈之後,立馬就讓人去傳太醫院所有的姓陸的太醫。
  太醫院裡面一共有七八位太醫姓陸,一進坤甯宮,就被皇后娘娘的侍衛分別帶去了偏殿審問。
  七位陸太醫有三位不曾與韓懷瑾有過交集,有兩位年歲還小,是專門給宮裡面有頭臉的宮女太監們看病,剩下的兩位,一個是皇后娘家安插進來的人,一個是專門給宮中貴人養的貓貓狗狗看病的。
  皇后問那位自己娘家安插進來的陸太醫:「太醫院裡所有姓陸的太醫都在這裡了?」
  那位陸太醫道:「回娘娘的話,還有一位叫陸展沉的,身子不舒服請了假,有些日子沒有來太醫院當值了。」
  「跟我講講陸展沉的事情。他什麼時候進太醫院的?家裡有幾口人?爹娘是做什麼的?年歲幾何可有婚姻?」皇后沉吟著問道。
  那位陸太醫道:「陸展沉為人有些孤僻,跟下官等人都不來往,每日不是看書就是出宮逛醫館,看起來二三十歲了,至於什麼時候進的太醫院、家裡有幾口人、爹娘做什麼的,怕是要查一下太醫院的檔案才知曉。」
  皇后聞言,心思就不在審問這些陸太醫身上了,立馬吩咐了人去陸展沉家裡拿人。
  奉旨而去的人沒有讓皇后等太久,很快就回來了。帶回了「陸展沉不知所蹤」的消息。
  鐘雪盈那些話,皇后本來只是心裡有所懷疑,如今不見了陸展沉,皇后心裡就確信了韓懷瑾暗害韓尤的這個想法。
  鐘雪盈還不知道自己的胡亂編排在皇后心裡驚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出宮的時候,她看著皇后的臉色,覺得自己那些話起了作用,於是腳步變得輕快了許多。
  走在青石板的路上,她覺得自己心情暢快,甚至有些想像少女一樣跳躍。
  然後便看到一抬軟轎從她身旁路過,風揚起軟轎的錦簾,露出一張讓人不敢逼視的俊臉。
  是……是……韓閬!
  鐘雪盈的輕鬆戛然而止。
  她目瞪口呆的盯著那軟轎。
  鐘雪盈身邊的丫鬟有幾分機靈,立馬拉了一個跟著軟轎的小太監,塞了錠銀子,問道:「軟轎裡面是錦王殿下?」
  小太監不敢收銀子,手一松,銀子就一骨碌掉在了腳下的青石板上,他低垂了眼睛:「主子們的事情,豈是奴才能說的,這位姐姐別為難奴才了。」
  說完之後匆匆追著軟轎走了。
  鐘雪盈看到地上的銀子,臉一陣紅一陣白,奉皇后之命送她們出宮的宮女見狀,臉上閃過一絲鄙夷。
  這麼沉不住氣,哪有娘娘一半的氣魄!也難怪明明是兩個好姐妹,一個母儀天下,一個成了一個侯爺的繼室。
  軟轎出了宮門之後,就停了下來,早有一輛黑漆漆的馬車等著,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軟轎裡面的人就換到了馬車上,軟轎原路返回,跟著軟轎的那小太監卻是同馬車一起走了。
  馬車並沒有回錦王府,而是去了尚家。
  此時尚家只有一個韓延,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別的主子。韓閬也不意外,對著似笑非笑在二門處迎接他的韓延點了點頭,說了句:「好侄兒。」
  韓延臉色一僵。
  就聽到韓閬又道:「聽說你欺負我媳婦兒?」
  韓延嘴角抽了抽,忍不住道:「皇叔身陷囹圄,從哪裡聽說的?那丫頭片子今日跟你告狀了?」
  然後他看了眼韓閬的身後,有些詫異:「她不是接皇叔去了嗎?人怎麼沒有跟著一起回來?」
  韓閬不答,冷著眼看著韓延。
  韓閬是長得很好看的,以尚宛妗的審美來看,這整個錦都城,她見過的男子,就沒有一個是比韓閬要好看的。韓延雖然是韓閬的侄兒,年紀卻不比韓閬小,他又是喜歡男子的,被韓閬這麼盯著,心裡不但沒有起一丁點漣漪,反而後背發毛,出了一身冷汗。
  忍不住就站直了身子,神情變得正經之極。
  韓閬到底是長輩,不跟他計較,抬腳就往裡面走。
  韓延不敢惹他,等到尚奚舟回來了,才終於知道了尚宛妗的去處。
  韓閬對尚奚舟道:「妗姐兒被太后送去我和她相識的地方了,一切等這邊事了再說。」
  然後不等尚奚舟發問,他就扭頭問一邊的韓平安:「那些聖旨都拿回來了?」
  「都在這裡。」尚奚舟看了韓延一眼,壓下了心裡面的擔憂,伸手從懷裡取出一遝的錦布。
  尚宛妗進宮的時候交代過他,若是進宮是一場騙局,就讓他告訴韓閬自己去了兩人相識的地方等待,免得韓閬因為她放不開手腳。
  如今韓閬回來了,自家妹妹沒有回來,自己還沒來得及說那番話,韓閬卻先對自己說了那番話……韓閬是不是怕他擔心所以說謊了?
  不管韓閬是不是說謊了,他不能問,韓延還在這裡呢!尚奚舟強作鎮定穩了穩心神。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2:41

第五十三章

  「韓懷瑾的那份在他回京之前已經燒掉了,現在流出去的那份是仿的,倒也不逼真,朝中老臣一半能識別真偽。」韓閬不接那些聖旨,讓給了韓延,「這八份,都在這裡。」
  韓延一份一份的仔細看了起來,字跡是韓尤的真跡,上面的玉璽也是真的。
  可他是個謹慎的人,搶皇位這種事情不能不謹慎。因此他從自己懷裡掏出一份聖旨來,是齊宣帝早年下給肅王封世子的聖旨。
  韓延將那八份聖旨仔細同這一份聖旨仔細對比。
  韓閬冷笑一聲,坐在一邊,眉宇間有些不耐煩,卻也沒有催促。
  一盞茶、兩盞茶……韓延足足比對了大半個時辰,才抬起頭來,對著韓閬點了點頭。
  韓閬垂了垂眼眸,沒有理會他。
  韓平安親自取了油燈走到韓延身側,韓延從那八份聖旨中抽出其中一份寫著他弟弟名字的,其它七份都燒了個乾乾淨淨。
  這些聖旨,韓閬自己不燒,等著韓延親自燒,就是為了避開嫌疑,減少日後的爭端。他看著韓延將那些聖旨燒得一乾二淨,心裡嗤笑一聲。
  他若是韓延,就只燒七份聖旨,那份寫著韓延的名字的,他會交給肅王,或者是他弟弟,親自來燒。
  皇家沒有親兄弟,皇帝更沒有手足情。這會子肅王和他次子相信韓延燒了自己那份聖旨,日後呢?
  不過韓閬也沒有提醒韓延,別人家的事情,他才不屑去管。就算以後他們兄弟鬩牆,又不是他和宛妗的兒子,關他屁事!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韓閬把尚奚舟和韓延都趕了出去,自己去尚宛妗的閨房待了一夜。
  就算原主不在,小娘子的閨房豈是男子能隨便待的?可韓閬當慣了霸王,竟然沒人敢說他。尚奚舟為了自己妹妹,是什麼都敢對上的,可他現在心裡在擔憂尚宛妗,又礙於大局不敢當著韓延的面有所舉動,於是也沒心思去管這些了。
  尚奚舟不知道韓閬在尚宛妗閨房做了些什麼,第二天一大早,他尚在洗漱,韓閬就找上門來了。
  摒退下人之後,尚奚舟以為韓閬是來跟自己說自家妹妹的去處的,誰知韓閬抿著嘴,一言不發的開始沏茶。茶和水都是他自己帶過來的,茶具也是。
  那套茶具尚奚舟見過,是三舅舅給尚宛妗準備的嫁妝之一,也不知道韓閬是從哪裡翻出來的。
  「王爺……」尚奚舟沉聲開口。
  「噓!」韓閬打斷了他,不讓他說話,一心一意的沏茶,動作無比認真,仿佛那茶價值連城那般金貴。
  最後終於沏好了茶,韓閬卻只斟了一杯。
  尚奚舟心裡微微有些異樣。
  然後便見韓閬兩手奉茶,一躬身,將那盞碧玉通透的茶水奉到了尚奚舟面前:「尚兄,喝茶。」
  他不是第一次叫尚奚舟「尚兄」,這一次卻是叫得最認真的。
  尚奚舟猶疑的把茶盞接了過來,然後就聽到韓閬道:「昨日在宮裡,顏太后做主,讓我和妗姐兒拜了天地,妗姐兒的名字也上了皇家玉碟。」
  荒唐!尚奚舟腦海裡閃過這兩個字。
  堂堂一個王爺娶妻,哪有這麼隨便的?自家妹妹親手繡的喜服還壓在箱子底呢!就這麼便算成了親?
  再說,既然已經成了親,他妹妹人呢?從來聽過媳婦給公婆敬茶的,沒聽過妹夫給大舅哥敬茶的!(。)
  尚奚舟還在目瞪口呆,外面已經傳來了韓延說話的聲音。
  韓閬一本正經的盯著尚奚舟手裡的茶。
  半晌,見尚奚舟還沒有動作,忽然道:「我會對她好的。」
  尚奚舟視線落在韓閬耳後,韓閬的耳根有些紅,他早上一進門便神情專注……是了,他在緊張。
  他自然會對妗姐兒好的,從妗姐兒離開彭州前來錦都城,韓閬比自己這個做哥哥的還要護著妗姐兒。
  韓閬饒是天下人口中的混世魔王,卻也只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人,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子,第一次同一個女子成親,第一次……給女子的兄長敬茶。
  他是緊張而忐忑的,就像是諸多第一次見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尋常後生一樣。
  「你要對她好。」尚奚舟聽到自己這麼叮囑了一句,然後喝了手裡那盞韓閬親手泡的「妹夫茶」。
  等尚奚舟把那一盞妹夫茶喝得乾乾淨淨,韓閬才鎮定了許多,神色恢復以往的清冷,開口道:「等事情了了,我會補她一個婚禮,或許不在錦都城,但是一定會熱熱鬧鬧的。」
  「那挺好的。」尚奚舟臉上帶了笑,又有些怔忪,一盞茶的功夫,他把自己唯一的妹妹嫁掉了。
  韓閬又道:「你不必擔憂她的安全,顏太後跟我有協議,等事情了了,我親自去狐狸嘴接她。」
  看著韓延已經出現在了視線裡面,韓閬便閉口不談了。
  尚奚舟並不蠢笨,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他哪裡還不明白,韓閬與肅王一家子合作,卻並不完完全全的相信肅王一家子。所以他送走了他們二人共同的軟肋。
  話點到為止,韓閬和尚奚舟一前一後出了門,迎著韓延走去。
  韓閬一副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韓延嘴裡喊著「皇叔」請安的時候,他只冷哼了一聲。
  韓延看向尚奚舟,尚奚舟微不可見的聳了聳肩,一副拿韓閬沒有辦法的樣子。
  韓延心裡想著,自己這位叔叔果然如傳言中一般脾氣不是很好,也不知道尚家兄妹是腦子裡哪根筋不對了,竟然看上這麼個混世魔王。
  然後又覺得自己想多了,韓閬若是看上了尚宛妗,她哪來的什麼拒絕的權力,尚奚舟離了武威侯府,就更沒有辦法護著自己的妹妹了。
  因此,韓延看向尚奚舟的眼神,多了一分憐憫。
  尚奚舟自然注意到了韓延眼裡的憐憫,心裡就覺得有些堵得慌,可到底沒好說什麼,只由著他一顆腦子信馬由韁了。
  三人分頭行動,開始忙了起來。
  韓延是不方便露面的,尚家的護衛到底不夠周全,韓閬怕他在這個時候出什麼事情,就讓韓平安將韓延帶去了西山別莊。那裡是韓閬的地盤,將人帶過去,一是為了保護,二是為了監視。
  尚奚舟則去了兵馬司,他在兵馬司雖然有些被排擠,名頭卻是在的。韓閬在兵馬司有一些私兵,尚奚舟去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帶著那些人「戒衛」皇城了。
  韓閬則是去見了他的五哥陳王殿下。
  陳王的封地在閩南一帶,瘴氣太重,氣候濕熱,他是一個病秧子,所以沒人敢催他去封地,生怕他死在了路上或者死在了閩南,因此一直住在錦都城。
  陳王只有裕和郡主這麼一個獨女,沒有兒子,這也是為什麼齊宣帝能放心讓他留在錦都城。
  他雖然是個病秧子,當年卻是一個神童,文治武功很有見解,因此朝中不少人都服氣他。如今錦都城內,錦王韓閬名聲不好,淩王世子韓懷瑾輩分太淺,後宮又不得干政,這個時候站出來主持大局能夠讓文武百官都服的,只有陳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2:50

第五十四章

  裕和郡主雖然跟酈陽交好,陳王韓清與韓閬走得卻並不近。韓清和韓閬一個行五,一個行六,年紀卻相差了十來歲,韓閬是先帝的老來子,他出生的時候,韓清已經病了,多數時候不能見人,兄弟二人沒有相處的機會,自然是沒有感情的。
  可韓閬這會子卻必須去見韓清,不僅要見他,還要立即說服他出來主持大局。
  與此同時,韓懷瑾已經知曉顏太后悄悄放出韓閬的消息了,非常時刻,他沒好罵自己的屬下們和刑部的官員們窩囊,只自己悄悄的摔了一對梅瓶。
  摔完梅瓶之後,他就冷靜了下來,一副勝券在握的淡定模樣,出現在了他的追隨者們的面前。
  他回京已經三天了,不能這麼耽擱下去了,到時候不但沒有處理掉韓閬,反而折了自己的皇位。
  那皇位本來就該是他的,如今他只是提前了幾年來取,這文武百官皇族宗室們,憑什麼阻攔他。
  韓懷瑾想起那份聖旨來。
  他自然是能夠看出那份聖旨是假的,如何讓那份聖旨變成真的?傳言還有一份聖旨寫了韓閬的名字,若是關鍵時候,那份聖旨冒出來了怎麼辦?
  他在宮裡收買的不少暗線都已經聯繫不上了,仿佛有人對他的佈置一清二楚,悄無聲息吃掉了他的子一般!
  韓懷瑾看著面前的幾個人,回過神來,道:「立即安排一下,本世子要進宮見皇祖母。」
  若是顏太后說那聖旨是真的,還有誰敢懷疑那聖旨是假的?
  至於如何讓顏太后開口幫他,韓懷瑾臉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來。他也沒想到顏貞琪昨日會悄悄地來找他。
  顏貞琪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韓懷瑾昨日要害韓閬的消息,就避開了顏家人,偷偷摸摸的獨自出了門,找到了韓懷瑾下榻的地方來。她是一個天真的女孩子,以為自己可以代表顏家跟韓懷瑾談判,誰知韓懷瑾直接就把人給扣留了下來,壓根兒沒有讓顏家知道顏貞琪在他這裡的事情。
  沒有人比重生一世的韓懷瑾更清楚顏太后有多看重顏貞琪,昨日顏太后讓韓閬逃脫了他的毒手,今日他就要靠著顏貞琪跟顏太后談判,讓她把昨日他沒有得到的東西,通通還給他!
  「進宮。」韓懷瑾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來。他捏了捏袖子裡面的那份假聖旨,就算韓閬用這個設計他又如何?將計就計,別說一份假聖旨了,就算是沒有聖旨,他也能變出聖旨來。
  第二日陳王召集百官的時候,韓懷瑾已經在壽安宮裡面待了一整夜。
  顏太后素來會保養。這一夜過去,卻像是突然老了十歲一般。
  她看著與以往變化甚大的韓懷瑾,歎了口氣,終於放了飛鴿傳書,讓帶尚宛妗走的人又將尚宛妗帶回來,與此同時,她親自拿了那份供韓懷瑾稱帝的聖旨,抬腳前往金鑾殿。
  韓懷瑾已經得到了陳王召集百官的消息,心裡並不著急,他覺得正好……文武百官聚集在一塊兒,正好落實他登基為帝的事情。
  他低垂了眼眸,一副單純無害,凡事任憑顏太后安排的模樣,一點都看不出昨夜拿顏貞琪威脅顏太后時一臉兇狠的人就是他。
  剛出壽安宮不遠,就遇到了渾身縞素的皇后。韓懷瑾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
  顏太后讓宮人們落了轎,問道:「皇后來請安?你也憔悴了許多,不必著急。」
  皇后一臉悲淒道:「母后,陳王殿下同錦王殿下召集了百官在欽天監,說是要宣讀皇上的遺旨,是也不是?本宮身為皇上的未亡人,他們憑什麼不讓本宮在場?兒臣是來找母后為兒臣做主的!」
  「欽天監?」顏太后愕然。
  然後看向韓懷瑾。
  韓懷瑾皺了皺眉頭……不是說是金鑾殿嗎?
  他使了個眼色,提醒顏太后顏貞琪還等著她救呢。顏太后立馬問皇后:「皇后哪裡得來的消息說陳王和錦王帶著人在欽天監?」
  「不瞞母后。」皇后低垂著眼睛,道,「是我宮裡的大宮女,遲悠親眼所見。母后,皇上正值盛年就沒了,兒臣和其她妹妹們又無所出,這皇位定然要落到皇上的兄弟子侄們身上。」
  她說著猛地抬起頭來,朝顏太后看去:「可兒臣要看著那是皇上的意願,而不是他們拿皇上來當幌子,憑什麼!」
  顏太后朝韓懷瑾看去,韓懷瑾點了點頭。
  顏太后便肅了面容,吩咐道:「起駕欽天監!」
  皇后沒有坐轎輦,步行著跟著去。給太后抬轎子的宮人們不敢把皇后丟在後面,只好亦步亦趨。太后的轎輦不小,可到底是單人轎輦,總不能讓太后和皇后兩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擠在一起。所以韓懷瑾雖然有些心急,卻也只好耐著性子跟著她們走。
  欽天監是整個皇城最高的地方,在一座塔樓上。裡面除了當值的欽天監官員,還住著幾個和尚道士。齊宣帝對佛道兩家不偏不倚,欽天監裡面的和尚道士倒也能和睦相處。
  如今齊宣帝駕崩,欽天監裡面的和尚道士更多了。
  韓懷瑾等人剛到塔樓下麵,就聽到了淩空傳來的誦經聲。
  不是說陳王和錦王在麼,怎麼還有和尚誦經?
  韓懷瑾心裡咯噔一跳。
  然後他猛地扭頭看向皇后,一雙眼睛兇惡得很,紅得跟裡面燃燒了一把火一般!
  被騙了!得趕快趕到金鑾殿去!
  韓懷瑾顧不得太后和皇后了,帶著自己的人在皇宮裡面飛奔起來。這一刻他恨不得有一匹汗血寶馬出現在自己面前,金鑾殿距離欽天監實在遠得很,這一刻他分不出心思來去琢磨皇后為什麼要把他和顏太后騙到這欽天監來!
  明明一切都算計好了的,明明上輩子他是當上了皇帝的!他不能讓她們毀了自己,他要讓她們好看!
  韓懷瑾跟韓閬不同,他看著文弱書生,其實是有功夫底子的,所以跑這段路雖然有些勉強,卻還不至於累癱。他吩咐了跟著自己的人先趕去金鑾殿,不管怎樣都要攪了局。
  顏太后看著他們風風火火而去,扭頭看向面無表情的皇后,張了張嘴,質問的話到底沒有說出來,而是轉身吩咐宮人前往金鑾殿。
  皇后站在原地看著顏太后的轎輦,忽然朗聲開口道:「母后,您可記得,後宮不得干政?」
  顏太后沒有出聲,她的轎輦也沒有停下來。
  皇后看著顏太后的轎輦離開了視線,癱坐在地上。表情似笑似哭,跟著她的宮人們面面相覷,什麼也不敢說。
  只有遲悠扶起了皇后,神色淡然,道:「娘娘做到了,娘娘不該這麼傷心。」
  皇后穩定了情緒:「是啊,本宮不該這麼傷心。韓懷瑾害得本宮失去了天,本宮就讓他一輩子籌謀再多,也得不到那個位置。」
  遲悠點頭:「對,娘娘,他再也坐不上那個位置了。」
  皇后扯了扯嘴角:「來不及了啊!」
  這語氣輕鬆而愉悅。
  她說完這話後就帶著宮人們轉身進了欽天監。
  確實是來不及了,韓懷瑾的人趕到的時候,陳王同文武百官們已經對肅王次子登基為帝的聖旨鑒定完畢,做好了決定!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3:00

第五十五章

  陳王是個病秧子,誰也不敢勞煩他多一會兒,生怕他多勞累了一會兒就丟了性命。所以不管是鑒定聖旨還是商討決定,文武百官們都是速戰速決,倒是陰差陽錯趕在了韓懷瑾前面。
  韓懷瑾在金鑾殿外面只看到了韓閬和明顯松了一口氣的文武百官們,陳王在大家商討完畢之後立即就出了宮……朝中有堪用的老臣,請肅王一家子進京的事情用不著他來。
  大家松一口氣,不單是因為解決了皇權的大事,還因為……肅王次子登基為帝,肅州那邊的仗就不用打了!
  韓懷瑾目光陰鷙的看著韓閬,把湧上喉頭的血又逼了回去。他慘笑幾聲,看著韓閬:「好叔叔,你覺得你贏了侄兒?」
  韓閬目光雖然冷淡,卻藏著一絲事情終於解決了的興奮,他矜傲的點了點頭:「對啊,承讓。」
  文武百官們看著叔侄二人,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然後就見韓懷瑾動作極快的沖著皇宮的上空放了一顆信號彈,眾人來不及阻止,韓懷瑾就目光癲狂的開了口:「我的好叔叔,你會後悔的。」
  韓懷瑾皺眉,轉身就沖著兵部的大人們和御林軍的首領大吼:「愣著做什麼?你們沒有可以調的兵嗎?」
  「別慌!」韓懷瑾扯著嘴角笑,「我在錦都城哪還有什麼羽翼,皇叔怕什麼?皇叔不如猜猜我剛剛做了什麼?」
  然後不等韓閬猜測,他就迫不及待的做了回答:「侄兒我殺了顏貞琪啊!」
  這話一出來,不但文武百官,就是韓閬,也都有些懵。韓懷瑾那麼大陣仗就殺了一個小娘子?
  他腦子有病吧!
  韓閬狐疑的看著韓懷瑾。
  然後就聽到韓懷瑾又道:「顏四小姐是為了幫皇叔求情才自投羅網的,聽說太后娘娘最不想的就是她與皇叔牽扯上什麼,為了讓顏四小姐死了心,甚至給顏四小姐安排相親,可惜顏四小姐到底跟皇叔扯上了關係。」
  「您說……」韓懷瑾的神色瘋狂而充滿了惡意,「如今太后娘娘會不會看在顏四小姐已經沒了命的份上,成全顏四小姐?」
  尚宛妗還在顏太后的人手上!
  韓閬腦子裡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就是這個。
  他從來沒有這般後悔過。
  他以為自己算無遺策,以為自己的計畫已經是目前來說最好的方案了,結果還是面臨了自己最不能接受的局面。
  顏太后算是一個好人嗎?她若是好人,不可能在後宮三千人中一躍成為當朝唯一的太后。她最珍視的人就是顏貞琪,如今顏貞琪因為韓閬死了,她會放過韓閬嗎?
  在顏太后眼裡,尚宛妗算是韓閬的一個軟肋。韓閬又不是她的親兒子,她自然要報復,尚宛妗又在她的手上,報復韓閬最好的方式便是毀了尚宛妗。
  韓閬一時之間無比痛苦起來,韓懷瑾剛剛說的是他殺了顏貞琪,而不是他要殺顏貞琪,這種情況,他就算是改變主意幫韓懷瑾登基,也無法挽回了。
  怎麼辦?他的宛妗!怎麼辦?
  韓閬目光如刀子一般落在韓懷瑾身上,看著這人瘋狂而惡毒的大笑。
  韓懷瑾似乎在說,你看,我們都輸了。
  如果代價是尚宛妗的話,韓閬寧願那日就拋棄大齊朝錦王爺這個身份,帶著尚宛妗離開錦都城這個鬼地方!南洋、西洋、西域、東海……總有他們能去的地方。
  她上了玉碟,他連一場婚禮都沒來得及給她啊!
  賓朋滿座、入目紅燭,什麼都沒有了。
  韓懷瑾兀自笑著:「哈哈哈,朕殺了顏貞琪!」
  他已經瘋了。
  才登基沒幾日就沒了性命,好不容易重生了,卻事事不順,不但自己事事不順,自己心愛的女人也事事不順,這一世甚至沒有上一世過得好,他重生的意義是什麼?日復一日的自我拷問,他早就有些癲狂了。
  如今終於瘋了。
  他再也登不上那個位置了。還不如上輩子呢!
  韓閬抬頭朝著不遠處看去,華麗的轎輦無聲無息的停在那裡,入目是顏太后錯愕的臉。
  然後便見顏太后臉上浮出悲慟:「回宮!」
  韓懷瑾藝高人膽大,他昨日把顏貞琪帶進宮了的,人就在壽安宮放著,由他自己的人看著。
  或許看守顏貞琪的人沒有注意到信號呢?或許看守顏貞琪的人看著顏貞琪可憐放過她了呢?
  那是她最心愛的一個晚輩,她不可能就這麼死了的,她還那麼年輕啊!
  顏太后整個人繃著,努力說服自己……顏貞琪不肯能就這麼死了的,她還那麼年輕!
  「哈哈哈,來不及了,晚了!」韓懷瑾笑聲倡狂而惡毒。
  韓閬對著幾位老臣點了點頭,然後抬腳就朝顏太后追去。他們一走,幾位老臣立馬吩咐人將韓懷瑾抓了起來,下了獄。罪名是「偽造聖旨,意圖篡位」。
  韓懷瑾帶的人不多,根本不夠看,當即被斬殺于金鑾殿前,最後只剩下韓懷瑾一個人,被押了起來。
  自己的人一個個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韓懷瑾依然在笑,他聽著自己那些罪名就想笑……你看,他殺了顏貞琪,連一個濫殺無辜的罪名都沒有,顏貞琪她這條命多不值錢啊!
  顏太后的轎輦在前面匆匆而行,韓閬跟在後面大步追趕,嘴裡聲聲喊著:「母后,母后!」
  顏太后不管他,她這會兒也沒有心思管他,她只想回去壽安宮看到顏貞琪,看到活生生的顏貞琪。顏貞琪活著,一切都好說,顏貞琪死了,那韓閬一切都完了。
  比起其他皇子皇孫,她是比較心疼韓閬,可這點心疼不能跟顏貞琪比。要不然她當初也不會為了顏貞琪給韓閬和尚宛妗亂點鴛鴦譜了。
  韓閬也盼著顏貞琪沒死,只要她沒死,一切都沒事了。他心裡又有些怨恨顏貞琪,自己這一生沒有給過她什麼好臉色看,她卻非要鐵了心,就算他需要有女人來幫自己,那個女人也只能是尚宛妗,關她顏貞琪什麼事?
  如今她死了,反而連累了自己的心上人,憑什麼?
  韓閬心裡這麼想著,卻也知道面上是萬萬不能流露出絲毫的。
  進了壽安宮之後,韓閬就被顏太后吩咐人攔了下來。韓閬雖然著急,卻也沒有辦法,只能等著。
  沒多久,就聽聞了顏太后悲戚的哭聲。
  顏貞琪死了,確實是死了,韓懷瑾沒有騙他們,韓懷瑾的手下們也沒有失手。
  韓閬從來沒有像這般後悔過,同時他也前所未有的覺得自己軟弱無用,若不是他不夠強大,怎麼會跟顏太后合作,怎麼會讓尚宛妗面臨如今這險境?
  韓閬是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尚宛妗死的。
  他立即要求要見顏太后,顏太后卻不肯見他了。
  韓閬沒辦法,只好讓人傳話進去。
  壽安宮的宮女還是第一次見到混世魔王這般深情哀慟的模樣,跟京中傳言的那個冷心冷情的惡霸幾乎不是同一個人了。
  韓閬藏在衣袖下面的手指還在顫抖,他自然是能夠安排人從顏太後手裡救下尚宛妗的,可現在來不及安排了,他不知道尚宛妗現在在哪裡,也不知道顏太后大悲大怒之下會不會跟韓懷瑾一樣直接下令讓人殺了尚宛妗。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3:09

第五十六章

  所以韓閬只能抓緊時間說服顏太后放過尚宛妗。
  他強自鎮定對面前的宮女道:「你去跟太后說,宛妗是上了玉碟的,已經是正宗的親王妃了,一朝太后若是為了顏家的女兒殺死了親王妃,不但太后本人,就連顏家都脫不了干係了。顏四小姐的死跟宛妗沒有絲毫關係,你告訴太后娘娘,若是她願意放了宛妗,讓她安度此生,本王願自己走進皇陵。」
  顏貞琪是為了他死的,他就賠顏太后一條命,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想不到別的辦法讓顏太后放過尚宛妗了。
  韓閬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最後卻只等來顏太后一句話。
  回去吧,晚了。
  韓閬看著滿目宮牆,整個人踉蹌了一下,一時之間竟然不知今夕何夕自己是誰。
  宣元十二年七月初八淩王世子韓懷瑾非詔入京,偽造聖旨,威脅太后,意圖謀權篡位,六王爺錦王韓閬得知消息,暗中請五王爺陳王韓清出來主持大局,折淩王世子韓懷瑾于金鑾殿前,押入天牢,等候齊宣帝遺詔所立新帝韓昇入京處置。
  宣元十二年七月二十七日肅王日子韓昇入京稱帝,持續了五個月的肅州之戰停戰,同年八月十五中秋佳節,新帝韓昇正式登基,大赦天下之後,下令將反賊韓懷瑾棄於市,撤銷淩王封地,於錦都建違和宮供淩王一脈皇室子孫居住。又建安遼宮與違和宮比鄰,供罪王遼王一脈皇室子孫安居。
  遼王和淩王都是意圖謀反的,新帝此舉,百姓和讀書人們紛紛贊他仁慈,覺得合該天打五雷轟的錦王韓閬終於做了一件對的事情。只有少數腦筋靈活的人才看得出新帝此舉的高明之處。既收買了人心,又可以把兩位叔叔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磋磨。
  韓昇登基自然是比韓閬、韓懷瑾以及韓鯀都要好的,因此雖然聖旨的事情早在朝中鬧得紛紛揚揚,文武百官們卻是樂意看到韓昇登基,既然韓昇的聖旨看起來是真的,那韓閬和韓懷瑾的聖旨,就必須是假的了。
  韓昇登基「眾望所歸」,看出韓昇手段的少數聰明人自然安靜了下來,什麼也不會說的了。
  韓昇登基之後,年號乾承,稱齊盛帝。宣元十二年就變成了乾承元年。肅王看著他登上皇位之後,又帶著自己的人馬回了肅州,照舊做他的肅王,只是淩王的封地也併入其下,肅王這個實際上的太上皇,成了大齊朝最大的一個藩王。
  乾承元年九月二十三,韓昇賜錦王韓閬燕山王的封號,改遼州為燕州,劃遼王封地為燕山郡,作為燕山王韓閬的封地。
  韓閬也算是齊盛帝登基的大功臣,齊盛帝八月十五登基,九月二十三日才決定下來他的封賞,可見他對於韓閬這個人還是很忌憚的。是放是留,他糾結了足足一個多月才下決定。
  燕山王韓閬這會子已經沒有心思在意這個了。那日從壽安宮離開之後,他一邊派人查找尚宛妗的蹤跡,一邊日日進宮求見顏太后。只是兩邊都一無所獲。
  他以前最盼望的就是離開錦都城,如今卻一點都不想離開錦都城。顏太后還在壽安宮裡面,離開了這裡,他不知道要到哪裡去找尚宛妗了。
  自己好端端的妹妹說不見了就不見了,尚奚舟自然是怨恨的,可這兩個多月來,韓閬過的是什麼日子,他也看在眼裡,苛責到後來,竟是自己先不忍心了。
  食無味,寢無眠,尚奚舟想著,齊盛帝大約是見韓閬這樣狼狽,一個為情所困的人不可能還有餘力來覬覦皇位,所以才大手一揮,讓他去燕山郡做燕山王。
  十月初三,封賞的聖旨已經下來十日了,韓閬卻沒有動身的意思,尚奚舟想著這兩日恍然夢見的尚宛妗,終究是不忍,在宮門外攔住了要進宮的韓閬。
  韓閬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袍,下巴透出青色的胡茬,頭髮半束著,眼下青黑,整個人看起來無比形銷骨立。
  他看著尚奚舟,竟然還有心思露出一個真切的笑容來。
  尚奚舟尚未開口,韓閬就抬手阻止了他,道:「你且等等,本王再進宮一次,咱們晚些時候在西山別莊見。」
  這說起話來的精神倒比看起來要好許多。
  尚奚舟心中詫異,想著這裡是眾目睽睽的宮門口,到底什麼也沒說,轉身打馬去了西山別莊。
  這一日韓閬並沒有在壽安宮門口待太久,太陽還沒落山,尚奚舟就在西山別莊等來了韓閬。
  西山別莊是韓閬的地盤,如果他願意,西山別莊就是銅牆鐵壁,當初把他當眼中釘的齊宣帝都不能插手西山別莊這邊,如今剛登基沒多久的齊盛帝就更不能了。
  韓閬一回西山別莊,直接就去見了尚奚舟,他不等尚奚舟開口,就笑道:「我知道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
  他這會子自稱我,是以妹夫的身份在跟尚奚舟說話。
  「尚兄,連你都來找我了,可見時機是真的到了。」韓閬並不是賣關子的人,他直言道,「明日我就要離開錦都城了,前往燕山郡。當初柳容華從韓尤那裡拿走九份聖旨,可她拿走之後,出現了第十份。因為這第十封聖旨,過年過節我怕是輕易不能回錦都城了。」
  第十封聖旨就是後來先皇后出謀獻策讓齊宣帝寫的那封讓韓閬繼承皇位的聖旨。
  尚奚舟點了點頭:「山高水長,王爺珍重。」
  他擔心韓閬在錦都城待太久了,齊盛帝改變主意,又有憂患纏身,所以才來勸韓閬離開錦都城。可尚宛妗的事情,到底是他過不去的坎,所以他巴不得以後和韓閬再無見面之日。
  誰知韓閬聽了這話卻道:「不過尚兄你放心,你是宛妗唯一的親人,到時候若是不便明著回來,我就帶著宛妗和孩子悄悄回來見你。」
  尚奚舟心裡咯噔一跳,他覺得腦子一下子有些發熱,心跳得跟要蹦出來似的,他張了張嘴,想要跟韓閬確認他說的是妗姐兒,可又不敢出聲確認。
  時間過了這麼久,連韓閬都沒有找到人,尚奚舟雖然不願意相信自家妹妹死了,卻也有了再也不能見妗姐兒了的心理準備。
  韓閬見他這樣,沉聲道:「對不住,瞞了尚兄這麼久。」
  「你找到妗姐兒了?」尚奚舟語氣急切,他上前一步,幾乎就要拎起韓閬的領子了。
  韓閬搖了搖頭。
  他說:「並不是……只是時間過了這麼久,我的人並沒有查到宛妗的下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顏太后沒有這麼大的本事。除非宛妗在配合他們,或者宛妗從他們手中逃了出來,自己躲了起來,不方便露面。」
  尚奚舟聽了這話,心裡的激動就有些冷卻下來了。
  「她是要看著我痛苦,這麼長日子,她都看到了。」韓閬道,「如今時機到了,我該離開這裡,去找宛妗了。」
  「我會找到她的。」韓閬跟尚奚舟保證。
  第二日,尚奚舟就帶著隨從大張旗鼓的離開了錦都城。
  出了錦都城之後,儀仗隊繼續大張旗鼓前往燕山郡,他自己則帶著韓平安等親信離開了儀仗隊,悄悄的往東南方向去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3:19

第五十七章

  顏太后的娘家顏家祖家在東南方向的徽州,韓閬摸不著尚宛妗的線索,只好先從徽州那邊開始找起來。
  他留了不少身手好的暗衛在錦都城,專門盯著壽安宮顏太后的動靜……自己這一走,顏太后說不得就放鬆了警惕露出了馬腳。
  日漸深秋,榮華客棧的生意好得不行。做南北生意的行腳商人都趕著要在冬天來之前將貨物都送到地方出手,榮華客棧地理位置好,算是這些行腳商人們的必經之處。就算人不住店歇息,也要給馬匹補充一下糧草。
  這日突然就刮起了狂風,人走在外面,迎著風,根本睜不開眼睛。所以雖然時辰還早,那些打算歇一歇腳就離開的商人們還是改變主意在榮華客棧住了下來。
  「什麼鬼天氣喲,這風一吹,冬天怕是要提早來了。」
  「細伢子怕什麼,年紀輕輕的!老子都五十多歲了,還不怕風沙哩!」
  「我才不是細伢子……誰怕風沙啊,我是怕冬天來早了。」
  「怎麼地,你不怕風沙還怕冬天?」
  「我答應我們村口阿花冬天一到就回去娶她,這一趟想掙些銀子打一對銀鐲子給她呢!」
  「喲喲喲,細伢子都要娶媳婦兒了!這種事情急不來的,這個鬼天氣,你看有誰在外面走?」
  幾個漢子坐在大堂裡面喝酒,打趣起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小夥子,你一言我一語,氣氛很有些熱鬧。
  這時一個用斗篷裹得嚴嚴實實的人走了進來,身形看起來有些小。
  一個漢子壓低了聲音道:「看這身形,不會是一個女人家吧……這女人家來這裡做什麼?陳九那夥畜生也在這個店裡,她今兒個要是留在這裡,可就遭殃了。」
  另一個漢子笑道:「若是前兩日,說不得遭殃了,今日卻不會……我今日剛到客棧,就從小二那裡聽來了一個趣聞。」
  「什麼趣聞?」立即有人興致勃勃的問道。
  那女人徑直走到櫃檯那裡,輕聲跟掌櫃的說話,然後就看到掌櫃的轉身走進廚房吩咐了幾句話。那女人便一直站在櫃檯前安靜的等著。
  那邊漢子們已經說起了從小二那裡聽來的趣聞了。
  「前些日子咱們客棧裡來了兩個怪人,一個糟老頭子,看起來少喘一口氣就要沒了命,一個有些病怏怏的年輕人,精神看起來還不如那個糟老頭子。陳九那天被人坑了,拿的貨不怎麼好,正生氣,撞上了他們,就踢了那年輕人一腳。」
  「誰知這兩日陳九身邊就總遇到邪門的事情,而且聽說,他離不開這客棧了。」
  「離不開?什麼意思?」
  「就是出不去這客棧,別人怎麼都沒關係,就他一個人,每次結了房錢離開,不到半個時辰,就莫名其妙的又回來了。」
  「嘖嘖,真夠邪門的。」那個十六七歲的漢子有些怕這些東西,不自在的轉過頭看向那個女人。
  然後咦了一聲,道:「那個女人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她身後跟著人呢!」
  接著就見掌櫃的把東西給那個女人,她身後的一個不顯眼的男人上前付了錢,接著兩人轉身就往客棧外面走去。
  「他們怎麼出去了!」有人吃驚,「這樣的天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們能去哪裡?」
  「這個天氣沒法走,他們等會兒肯定回來!」有人斷言。
  女子和跟著她的那男人出了客棧之後被狂風吹得有些站不住腳,他們卻沒有回頭的打算。那位女子甚至還催促了一下那男子:「走快點,我家小姐該等急了。」
  那男子嘿嘿怪笑兩聲:「錦書姑娘走得快,我自然是走得快的。或者錦書姑娘走不動了,求求我,我抱姑娘回去。」
  錦書頓住腳,眼神淩厲,轉身看他:「你活得不耐煩了?」
  那男子顯然沒有被他嚇到,卻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到底沒有再說這種話。
  兩人沉默著逆著狂風而行,終於在天擦邊黑的時候上了狐狸嘴。
  狐狸嘴上有一個山寨,卻不再是當年意圖打劫尚家車隊的那些劫匪了,如今藏匿在山寨裡面的人,大部分身手不凡,少部分身懷別的絕技,是顏太后養在民間的暗探。
  這些暗探是顏太后當年進宮之前準備下來的,別說韓閬了,連兩任先帝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所以韓閬這麼久一直都沒有查到尚宛妗的行蹤。
  尚宛妗和錦書主僕二人被看守得很嚴,錦書去榮華客棧買吃的的機會是尚宛妗花了好大力氣,從看守她們的這些人手裡爭取來的。
  每隔五日,錦書能下一次山,不過得他們的人跟著。
  錦書一回到山寨就奔尚宛妗而去,解開了緊裹著的斗篷,把懷裡的吃食都討了出來,肉食交給旁人去加熱,點心則直接用牛皮紙捧了給尚宛妗拈著吃。
  她笑著問尚宛妗身後站著的區三娘:「三娘要吃點心嗎?我買了挺多的。」
  「不吃了。」區三娘是除了錦書和尚宛妗外唯一的一名女子,她貼身監視主僕二人,從不漏聽主僕二人間的每一句話。
  區三娘看著外面已經黑下來的天色,問道:「今日怎麼耽擱了這許長的時間?」
  區三娘說不吃,錦書也不再讓,聽她問,笑著道:「今日刮起大風沙了,路很不好走,榮華客棧好多行腳商人都被困住了,三娘,這裡的天氣總是這樣嗎?」
  「這算什麼,比這嚴重的還在後面呢!」區三娘很是瞭解這一帶,她之前在這裡住了十多年。
  錦書一副驚訝的樣子,然後歎了口氣,悲天憫人:「那行腳商人們可慘了,我聽幾個肅州那邊過來的說,本來是怕耽擱,所以抓緊時間提前出門,想早點到關外,誰知倒困在了這裡。」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區三娘說了這句之後,就不肯說話了。
  她不說話了,錦書自然也不能說話了,錦書再說話,主僕二人就會被誤會她們在搗鬼。
  尚宛妗拈點心的手頓了頓,她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如今不打仗了,肅州那邊來的商人沒什麼要抓緊時間提前出門,還有什麼事情能耽擱他們的?
  新任的燕山王儀仗來了,自然是要肅清道路的。
  她心裡高興極了,韓閬要來了。
  這些「看守」們自然是不可能給尚宛妗消息的,可她靠著錦書每五日下一次山,愣是什麼消息都沒有錯過。
  推算到韓閬的儀仗明日就要經過狐狸嘴,尚宛妗心裡有些興奮,一晚上還沒怎麼合眼,就看到天光將曉。
  顏太后把她安排在這裡,也是有燈下黑的意思。韓閬再怎麼想,也不會想到顏太后會「如約」把人送來他與尚宛妗當初相見的地方。
  以尚宛妗的本事,她不是傳不出去消息的,漫山遍野的草,在她眼裡,就是漫山遍野的毒,憑她對醫毒的瞭解,別說是傳消息出去了,就是毒翻一干人,帶著錦書逃出去,也不是辦不到的。
  可她不能傳消息出去,不能逃……顏太後跟她「說好了」,她要好好躲著,等韓閬來找她。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18 00:03:29

第五十八章

  找不到,兩個人便是沒有緣分,再也別見面了。
  尚宛妗不敢不聽顏太后的。
  韓閬和齊盛帝沒找到的那份聖旨,尚宛妗知道它在顏太後手裡。齊盛帝已經登基,顏太后若是這個時候拿出那份讓韓閬繼承皇位的聖旨,說它是真的先帝遺旨,韓閬怎麼辦?天下怎麼辦?
  所以尚宛妗只能等著韓閬來找自己。
  韓閬就要來了,尚宛妗自從得知齊盛帝封了燕山王,就一直在等著這一天。她不動聲色的做著準備,她肯定自己能夠瞞過這些「看守」給狐狸嘴下面路過的儀仗傳遞消息。
  天亮之後,尚宛妗神色已經非常淡定,看不出絲毫的異常,她甚至在區三娘的陪伴下親自去廚房喝了碗粥。離開廚房的時候,她悄悄的往廚房的灶裡面塞了一把草梆子。
  這草是田亭草,燃燒之後的氣味與普通的稻草無異,卻會讓馬發情……不單單是發情那麼簡單,發情之後馬匹會變得特別疲憊,仿佛不停的奔跑了三天三夜一般。
  《天郢論》毒經篇記載的第一篇裡面介紹的毒就需要用到田亭草,不知道是誰在那一頁上特地標注了一下田亭草的功效。尚宛妗看到了,她賭韓閬翻閱《天郢論》的時候也注意到了這個標注。
  田亭草喜歡長在懸崖上,樣子又不出奇,又不是常用的藥草,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和功效。
  山寨裡誰會懷疑馬匹發情跟尚宛妗這個嬌滴滴的大小姐有關啊?
  尚宛妗用完早膳之後就回了房間,安安靜靜的看自己的書……自然是一頁都沒有看進去的,韓閬說不得什麼時候就上山來了呢!
  尚宛妗沒有認錯藥草,山寨裡的馬匹發情了,狐狸嘴下面經過的馬匹也發情了,可是她卻沒有想到,那個可能看過這個標記的韓閬,並沒有在儀仗裡面。
  尚宛妗從早上等到天黑,沒有等到韓閬來接她。第二日她再次在灶裡面丟了田亭草,再次從早上等到天黑,韓閬還是沒有來接她……一連三日,她丟完了所有收集的田亭草。
  等到了第五日,錦書下山從榮華客棧買東西回來,她才從兩人的暗語中得知,燕山王殿下的儀仗不知怎麼的,在榮華客棧停留了三日,便啟程離開了。
  錦書很是擔心尚宛妗……這麼長時間來,自家小姐一直氣定神閑,因為她篤定燕山王會來。現在燕山王就從狐狸嘴下面經過,卻沒有上來接小姐離開,小姐怎麼想!
  因為有區三娘在,錦書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寬慰尚宛妗,只能陪著自家小姐看著窗外。
  窗外風有些大,天氣突然變得很冷,吹了一夜風,尚宛妗就病倒了。
  區三娘熬了祛風寒的藥,她倒也乖巧,一滴不剩的把藥喝了。一副專心養病的樣子,倒像是不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錦書看在眼裡,更是心驚膽戰起來。
  尚宛妗沒病多久,不過三五日就好了。她這輩子的身子比上輩子要好很多,區區風寒算不得什麼。
  接下來的日子尚宛妗又氣定神閑了下來。每日安安靜靜的看書,每隔五日錦書去一趟榮華客棧,她就安安靜靜的等錦書帶著點心回來。
  錦書的擔憂她看在眼裡,礙于區三娘,她也不能仔細跟錦書說自己的想法,只好看著錦書每日急在心裡。
  一開始,她確實是有些絕望的,她心裡其實很害怕,上輩子她受奸人所害,一輩子都沒有得到過什麼,這輩子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她心悅的,也心悅她的人,她心裡很害怕這會成為一場空。
  所以才急病了。
  病了之後腦子反而通透了起來。
  是了,韓閬那麼多疑的人,一個儀仗所有的馬匹都發情之後格外疲憊,他怎麼可能不查清楚?就算沒有看到《天郢論》上關於田亭草的標注,他也會把方圓屋裡搜個仔仔細細,區區狐狸嘴更是不會放過的。
  可儀仗隊就這麼走了!
  說明什麼?說明韓閬不在儀仗裡面。
  他一定是悄悄離開儀仗,帶著親信四處找她去了。尚宛妗心裡篤定得很。
  所以她又規規矩矩的喝藥,她要養好病,好好的等著韓閬來。他一日不來她就等一日,儀仗路上發生的事情,沒人敢瞞著韓閬,韓閬在別的地方找不到她,總會抽出時間來查狐狸嘴的。
  他不來,也會派人來的。
  尚宛妗想,她肯定能等到她的。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終於下雪了。尚宛妗把自己裹得像個球,生著火爐,跟錦書和區三娘圍在一起烤紅薯吃。如今不好下山,錦書也不再去榮華客棧打聽消息了。
  等到臘月底,尚宛妗在這狐狸嘴同錦書和區三娘一起過了她的十六歲生辰。
  這一日她想起了上輩子的事情,上輩子這個時候,她被陸展沉看上了,從此她的人生踏入了火海油鍋。
  尚宛妗看著錦書有些感慨……上輩子她名義上是有許多親人的,這輩子她名義上只有尚奚舟一個哥哥了,可這輩子比上輩子要好一百倍不止。
  老天憐憫,大概是不忍看她因人迫害淒慘一生,所以才在韓懷瑾逆天而行的時候,將她的魂魄也拉扯了回來。
  尚宛妗端著廚房張大娘做的糙米粥,喝得心滿意足……等韓閬來了,她就圓滿了。
  可韓閬他總不來!
  尚宛妗有點生氣,覺得自己可能眼光不大好,兩輩子才挑中的丈夫,表面上看著滿肚子心眼,誰都能玩弄於鼓掌之間,原來其實是個蠢笨的麼,找了她這麼久,還沒有找到狐狸嘴來!
  生完氣之後,尚宛妗又在心裡勸自己,兩人都在壽安宮拜過天地了,能怎麼辦,好不好,那人都要來接自己回家呢!
  尚宛妗這般自娛自樂,在狐狸嘴上過完了一個冷冷清清的新年。等到二月初的時候,外面的積雪終於消融殆盡,漫山遍野長出一朵朵米粒大小的黃色花朵。
  她心裡正想著山下的桃樹可能打上了小小的花骨朵了,就見滿山寨看守自己的「獄卒」忽然嘩啦啦的往山寨門口跑去。
  尚宛妗抿著嘴兒笑了起來,她心裡激動得很,連區三娘都顧不上看著她跑了出去,那一定是那個人來了。
  她和錦書對視一眼,兩人眼裡都是驚喜,卻都沒有往外跑。主僕二人手腳麻利的打開一個首飾匣子,裡面裝了好看的珠釵和上好的脂粉。
  在狐狸嘴山寨裡面待了半年多,尚宛妗沒有一日戴首飾,也沒有一日施脂粉。如今,值得她珠玉加身、妝點桃花的人,終於來了。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