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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龍生]天涯俠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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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18 13:43:18
標題:
[臥龍生]天涯俠侶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9-3-27 11:26 編輯
【小說書名】:天涯俠侶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天馬霜衣》的續集。江湖邪教「梅花門」門主西門玉霜意圖一統武林,卻被聰明過人又身患絕症的奇女子白惜香所阻。西門玉霜恨之入骨欲殺之而後快,卻三番兩次被白惜香的聰明才智騙過。
兩名女子在江湖上鬥智鬥勇,在情感上卻同時喜歡這懷有身世之謎的英俊青年林寒青,一時間,恩怨的糾葛,情感的交織,將這江湖包圍在一張錯綜複雜的巨網中,而林寒青也正是那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關鍵人物。
他英俊不凡,溫文爾雅,天下間最美麗、最聰明的三個女子愛戀他。可是無論是武功還是感情,他都怯懦不前。這個幸運而軟弱的男子究竟該如何選擇?他又將如何擔負起拯救武林的重任呢?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驚鴻一劍震江湖》、《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玉釵盟》、《無名簫》、《素手劫》、《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 、《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桃花花紅劍》、《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 、《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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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3-18 13:43:38
一
——上接《天馬霜衣》——
§第一章
林寒青運集全身功力,和那奇熱對抗之時,只覺奇熱在全身流動,難以抗拒,但這般置生死於度外,鬆動功力,任憑那奇熱蔓延侵襲時,反而覺得忍耐之力大為增加。但覺腹中的奇熱,一陣強過一陣,神智逐漸被燒的暈迷過去。
待他由暈迷中清醒過來時,東方天際已泛升起一片魚肚白色,不知不覺間,竟在這荒涼的草地上睡了一夜。
晨露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濕透他的衣履。
林寒青伸展一下雙臂,緩緩站起身子,只覺有如生了一場大病,全身軟綿無力,掙紮著爬起身子,辨識了一下方向,緩步向前行去。
他忽然惦記起那陰陽羅剎起來,只覺茫茫天涯中,只有那一個知己,他必需趕赴那唯一的約會,因為,從今之後,也許永遠無人再跟他訂下友好之約。
哪知何時何地,那如火焚身的奇熱,再會發作,也無法預料能否在相約的時間中,趕到那約會之處,但那約會,和那醜怪的女子,此刻卻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李中慧那嫻雅的風姿,白惜香那楚楚動人的嬌態,如他心目中,都已是明日黃花,如果還有些什麼,也只是永遠埋在葬在心底深處的一段往事。
毀容後的自卑,是他覺得自己和人間有了一段深長的距離,只配和那被世人視為醜怪的陰陽羅剎相處一起。
這是一段艱苦的行程,沿途上那奇熱復發了一次,但他已不再運氣抗拒,直到日落西山,才到本和陰陽羅剎的約會之處。
只見一個長發披肩,身段美好的女子背影,正坐在那塊大石上,呆呆的望著晚霞,神態是那麼安詳、嫻靜。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在下身中熱毒,行動不便,不能如約趕來,但我已盡了最大的心力了。”
那背影緩緩的轉了過來,啟唇一笑,道:“林相公!”
林寒青看了那張面孔,在晚霞映照下,嬌豔若三春桃花、柳眉、瑤鼻、大眼睛。
他揉揉眼睛,仔細看去,口中茫茫然說道:“你是白姑娘?”
那女子緩緩站起身來,嫣然一笑,道:“嗯!林相公,我是白惜香。”
林寒青只覺腦際間轟然一聲,全身起了一陣劇烈的抖動,說道:“你怎麼還認識我啦?”
白惜香道:“為什麼我不認識你?”
林寒青伸出手摸著臉上突起交錯的花紋,說道:“我不是變了樣麼?”
白惜香星目流轉,打量了林寒青一陣,道:“你哪裡變?不是和過去一樣?”
林寒青茫然說道:“這就奇怪了。”
白惜香道:“奇怪什麼?”
林寒青道:“那西門玉霜,在我臉上用刀子刻了很多疤痕,還塗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顏色,怎麼還是和過去一樣呢?”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你可是很害怕自己變的醜麼?”
林寒青道:“男子漢大丈夫,縱然是生的醜些,也是沒有關係。”
白惜香道:“這就對了,那西門玉霜縱然能在你臉上留下很多疤痕,塗上五顏六色,但她卻無能改變心中所思、匹夫不可奪志,難道你為了你自己變的醜了,就遷恨人間,改變志向?”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我沒有這麼想。”
白惜香嬌媚一笑,伸手拍拍那大石頭,道:“你坐下來。”
林寒青趑趄不前,遲疑良久,才前行兩步,席地而坐,道:“我坐這裡也是一樣,姑娘有什麼指教,儘管吩咐。”
白惜香道:“你不肯和我坐在一起,可是覺著自己太難看了?”
林寒青訕訕道:“不是──”
白惜香道:“那是因為我太好看了?”
林寒青道:“姑娘嫻雅高貴,乃瑤池仙子。”
白惜香道:“只是看我的外形而言,如是我有一天,也被那西門玉霜毀去了面容,你對我是否還像現在一般?”
林寒青沉吟了一陣道:“若真的有那麼一天,在下自信會對姑娘更好一些。”
白惜香盈盈一笑,道:“你現在已經對我很好,那時,要對我更好,也就不論什麼事,都依著我,寵著我麼?”
林寒青道:“正該如此。”白惜香笑道:“這麼說來,我比那李中慧有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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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8 13:43:50
二
林寒青長嘆一聲,道:“可惜在下這副尊容,實不便和姑娘常處在一起。”白惜香道:“如是你仍然是那般瀟灑英俊,世上女孩子,個個都對你喜愛異常,那也用不著我白惜香來──”兩頰一紅,突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緩緩站起身子,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領了,只是我林寒青別有所謀,有負盛情,在下這裡先行謝罪了。”抱拳一個長禮,回頭大步行去。
白惜香幽幽說道:“你站住。”起身追去。
林寒青行了幾步,突覺丹田熱氣泛升,迅速的向全身散開,霎時間,頭重腳輕,步履不穩,一跤倒在地上。
白惜香急行了幾步,已然有些嬌喘,林寒青摔在地下,她似是自知無力扶起,緩緩向林寒青的身邊坐下去,伸出纖白的玉手,按在林寒青左腕脈息之上,柔和地說道:“你病得很厲害。”
林寒青道:“我不是病,是中了別人的暗算。”
白惜香道:“什麼暗算?”
林寒青道:“我吃下了一種奇怪的藥物,每隔一段時間內腹中就發出一股奇熱,很快的遍佈全身。”
白惜香道:“可是很難過麼?”林寒青道:“全身如置於大火之中,姑娘快請離遠一些。”
白惜香道:“為什麼?”
林寒青道:“現在,奇熱已經蔓延向我的四肢、百脈,再過片刻,我即將被那奇熱熱得神志暈迷,那時,只怕連姑娘也不認得了。”
白惜香突然深手入懷,取出兩枚金針,刺入林寒青的穴道之中。
她這金針過穴之法的奇效,兩針刺了,林寒青頓覺奇熱減去了不少,心中大感驚奇,暗道:這白惜香果非凡響。只聽白惜香柔聲說道:“現在怎麼樣了?”林寒青道:“姑娘妙手回春,縱然是華佗再世,扁鵲重生,也是難以及得。”
白惜香笑道:“誇獎!誇獎!那奇熱可是減了一些?”
林寒青道:“減的多了。”
白惜香眨動兩下圓大的眼睛,笑道:“今夜月色一定很好。”林寒青抬頭看看天色,已是暮色蒼茫時分,天際間已亮起幾點星光,心中暗暗忖道:天已入夜,何以那陰陽羅剎仍不見來,難道她來過又去了麼?想到黯然之處,不禁長長一嘆。
白惜香道:“你嘆的什麼氣?可是因為你要會的人,失約未來麼?”說話之間,又撥出一枚金針,刺入林寒青的穴道。
林寒青淺淺一笑,道:“不錯,我是來會一個人。”
白惜香道:“可不可以告訴我是什麼人?”
林寒青道:“我不知她的姓名,只知她的綽號。”
白惜香道:“那你告訴我她的綽號。”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她叫陰陽羅剎。”
白惜香凝目說道:“叫陰陽羅剎,是男的還是女的?”
林寒青道:“女的。”
白惜香盈盈一笑,道:“她可是騎著一匹黑馬?”
林寒青道:“不錯啊!你見到她了?”
突然間,心底泛起一縷疑念,暗道:這白惜香怎麼會這般的到了此地,守在這荒涼的原野中──
只聽白惜香嬌聲笑道:“我瞧到了一個長發飄飄,身著黑衣的女子。騎著一匹黑馬,繞著這白楊樹行了一圈,然後縱騎而去。”
林寒青道:“唉!她定然是來找我了。”
白惜香道:“她當真是沒有一點耐性,如是她肯多等上一刻,豈不是見到你了麼?”
林寒青望著白惜香嬌美之容,想想那陰陽羅剎的醜怪,不禁黯然一嘆,道:“她不是沒有耐性,而是因為她不願見到你。”
白惜香道:“為什麼?我們無怨無仇,素不相識,她為什麼怕見我?”
林寒青道:“因為她生的太醜,不願瞧到像你這般漂亮的姑娘。”
白惜香道:“因為她太醜了,所以,你才很想念她?”
林寒青道:“就算如此吧!同病相憐,這也是人之情常。”
白惜香又取出一枚金針,刺入了林寒青的身上,道:“你可知道,當今之世,除了我白惜香,無人能夠解得你身上熱毒。”
林寒青想到那熱毒發作之苦,不禁黯然一嘆,道:“那熱毒發作時,雖然痛苦,但在下也不因此失信於人,我已經答應了她。”
白惜香道:“答應她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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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8 13:44:04
三
林寒青道:“答應和她一起去尋找一位前輩奇人的遺物,學習武功。”
白惜香笑道:“你不怕她騙了你麼?”
林寒青道:“在下相信她不會騙我。”
白惜香道:“因她生的太醜了,所以,你就全心全意的去相信她?”
林寒青道:“這個,這個──”
白惜香道:“不用這個那個了,你說不出第二種理由出來──”她緩緩轉過臉去。
待她回頭來,已然是變了個人,那嬌美的容色,變成了一個淡金色可怖的面孔,笑道:“我這樣,比你那陰陽羅剎如何?”
林寒青凝目望了一陣,道:“其醜在伯仲之間。”
白惜香道:“這是一個人皮面具,我可以戴,別人也可以戴,我想不出,還有那一前輩奇人,在人間留下武林秘錄。”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話倒也有理,如若那陰陽羅剎戴的人皮面具──”但聞白惜香柔聲接道:“我雖未和你那位羅剎姑娘見過面,但我可以料斷她必是戴著人皮面具。”
林寒青道:“你怎能如此武斷?”
白惜香道:“你如肯聽我的話,很容易揭穿個中真像。”
林寒青被她勾動起好奇之心,說道:“如何揭穿真相,還請姑娘指教。”
白惜香道:“你只要暗中留心她的生活舉動,就不難查出她是偽裝。不過,你不能讓她發覺了你的存心,一不小心,即將使苦心付於流水。”
林寒青心念一動,無心再聽下去,急急說道:“姑娘之意,那陰陽羅剎,還會來麼?”
白惜香道:“也許我前腳離開,她後腳就到,也許她過兩三日再和你相會,但你可以放心,你那位羅剎姑娘絕不會拋你而去。”
林寒青只覺那白惜香言中滿含玄機,但一時之間,卻又思解不透。
白惜香默默取出金針,刺在林寒青各大要穴之上,每刺一針,林寒青就覺著奇熱消減了很多,白惜香刺遍了林寒青二十四處大穴。林寒青立時感覺到身上餘熱,已將散盡,通體舒暢,睡意上湧,不覺間閉上雙目。
朦朧中只聽白惜香幽幽說道:“好好的睡一會吧!醒來服下我放在你頭邊藥物,那奇熱就會慢慢的消失,至多七日。你就可以復元了。”她輕輕嘆息一聲,接道:“我一向輕談生死,雖然我明知死亡之期,但卻從未放在心上,只是,現在我卻不想死了。”
林寒青雖然睡得迷迷糊糊,但尚未全然入夢,神智猶醒。把白惜香每一句話,都聽得十分清楚,聽到她不想死了,突然插口接了一句,道:“姑娘能夠不死,那是最好不過。”
白惜香緩緩拔下他身上金針,每拔下一枚,林寒青的睡意,就增濃上幾分。
林寒青睡意轉濃,神智也逐漸的沉迷過去。隱隱間,只聽白惜香說道:“我要走了,餘下的事,自會由那位羅剎姑娘給你善後,要勞她的玉手,來服侍你了,你如想享些豔福,那就裝你病勢愈重愈好,她會深情款款對待你。”
林寒青朦朧的意識中,隱隱感覺到那聲音頓了一頓,又道:“今日一別,或成永遠,你如懷念我,兩月內,請到太湖埋花居中找我,記著,太湖埋花居。唉,如是你不願見我,那就算啦!”
話到此處,消失不聞,林寒青雖然很想掙扎而起,但他卻無法抗拒那朦朧的睡意,意念一閃而息,沉沉睡熟了過去。
待他醒來之時,景物早變,發覺自己正睡在一張柔軟的榻上。室內佈置的十分雅潔,雖然是竹籬茅舍,但卻打掃的窗明几淨,錦被繡帳上,散發出一股幽淡的清香。
林寒青流目四顧了一陣,突然想起白惜香臨去之言,不禁伸手向枕下摸去,只覺入手處一片柔軟,那裡有什麼藥物,不禁暗暗嘆道:我由那荒涼的草地中,移來此地。只怕早已把那白惜香留下來的藥物,棄置荒野了,此室幽香淡淡,錦帳繡被,不似男子臥室。
正忖思間,突然一陣嬌笑之聲,已傳了過來:“林兄好些了麼?”嬌柔清音,動人至極。
隨著那嬌脆清音,緩步走進來一個身材嬌好,面貌奇醜的少女,正是那陰陽羅剎。
只見她手中托著一個玉盤,蓮步輕移,緩緩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微笑,露出一排細白整齊的牙齒。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坐起了身子,道:“有勞姐姐相救。”
陰陽羅剎笑道:“快些給我躺下,你病勢尚未復元,掙動不得。”
林寒青道:“我現在覺著很好,全不似有病模樣。”
陰陽羅剎嘆息一聲道:“我因事耽誤,直延到深夜二更才趕往約會之處,見兄弟一個人臥在那荒涼的地上,姐姐只好擅作主意,把你扶上馬背,馳返姐姐暫居之處。”
林寒青急急說道:“這可是姊姊的閨房麼?”
陰陽羅剎道:“不錯,除了你兄弟之外,姊姊這閨房之中,還未曾有過男客。”
林寒青急急說道:“叫小弟如何能躺在姊姊的香閨之中──”一面說話,一面掙紮下床。
陰陽羅剎伸手按著林寒青的前胸,笑道:“你身染重病,不易行動,只好暫時從權了。”
林寒青覺著她按下的力道很重,只好乖乖的躺了下去,說道:“小弟恭敬不如從命了。”心中卻暗暗道:白惜香說她早已趕到那約會之處,她卻說深夜二更,才趕到約會地點,兩相權衡,倒是那白惜香的話,可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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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8 13:44:14
四
只見那陰陽羅剎,緩緩把手中玉盤,放在榻上,玉盤中放著一隻玉杯,杯中滿滿一杯碧色汁液,也不知是酒是茶,陰陽羅剎伸出纖白的玉手,端起了玉杯,笑道:“兄弟喝下這杯萬應解毒湯,有病醫病,無病也可強身。”左手一圈,扶起了林寒青,右手端著玉杯,直向他口中送去。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杯中究系何物?甚難預料,但眼下形勢,又不能不喝,只好硬著頭皮喝了下去。
只覺一股寒涼之氣,它深入丹田之中,陰陽羅剎微微一笑,道:“你好好休息一天,讓藥力行開,明天咱們就可以上路了。”
林寒青心中愁苦,口裡笑道:“多謝姊姊關懷。”
陰陽羅剎笑道:“你是我唯一的親近之人,怎麼還是這般客氣呢?”
林寒青心中突然一動,問道:“你可知道我生的什麼病麼?”
陰陽羅剎道:“不知道,但我發覺你身上很燙,這病勢發作了,定然是全身發熱。”
林寒青心中暗道:猜的倒是不錯。長嘆一聲,道:“你讓我服用的藥物,可是專解熱毒的麼?”
陰陽羅剎道:“何至熱毒,而是可解百毒,不論你病勢如何沉重,我相信都可一劑除根。”
林寒青道:“有這等事。”
陰陽羅剎笑道:“姊姊還會騙你麼。唉!我雖然生的很醜,可是一生中,從沒有服侍過男人,廚下作羹湯,捧藥問郎疾,你是我有生以來,第一個侍候過的男人。”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可是因為我也生的很醜麼?”
陰陽羅剎道:“我不知道,但我想這一定是個很重要的原因。”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如若不是我的面貌很醜,或是你是的很美麗,咱們就永不可能再一起了。”
陰陽羅剎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想太多了,好好的休息吧,也許有一天咱們能尋得一種奇藥,使你我都能改頭換面,變一個人,你變得很英俊,我變的很美豔。”
林寒青道:“真有這麼一天,只怕咱們──”突然住口不言。
陰陽羅剎道:“只怕什麼?”
林寒青一直留心著她臉上的神情和肌肉變化,希望能夠判定她是否戴著人皮面具。
可是陰陽羅剎那半臉紅,半臉白的顏色,掩去了她神色變化,很難看得出來,她是否載有人皮面具。
林寒青長嘆一聲,道:“如果有一天,尋得易容藥物,咱們都變了一樣子,那時,和世人有何不同?面對著世間無數的俊男美女,誰又能保證此心不變。”
陰陽羅剎淡淡一笑,道:“你是怕我變了心呢?還是怕你自己?”
林寒青道:“我。”
陰陽羅剎似是陡然間被人在前胸處打了一拳,全身一顫,手中玉杯,突顫跌落在地上。打得片片粉碎,雙目中神光閃動,凝注在林寒青的臉上,道:“你很自信,為什麼你不說我變心?”
林寒青道:“如是你變了心,由在下承受那相思之苦,也還罷了,如是在下變心,豈不有負了姊姊一番關顧情意麼?”
陰陽羅剎雙目中暴射出奇異的神光,黯然說道:“咱們萍水相逢,結識不過兩日,為什麼你要想得這麼多呢?”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
“在下失言,姑娘多多擔待。”轉過身去,閉目而臥。陰陽羅剎輕輕嘆息一聲,說道:“兄弟,不要錯會了我的意思。”突然住口,垂下頭去,緩步出室。
林寒青緩緩轉過身來,微啟一目望去。只見一個美好的背影,流露出無限淒涼,逐漸消失在門外不見。
林寒青挺身而起,暗中運氣一試,只覺真氣順暢,那內腹中的熱毒,亦似是消失不見。暗自奇道:我內腹熱毒,也不知是那一個把我醫好,看來那造化老人之言,也不過是故作驚人罷了。
但這位充滿著神秘的醜怪人,行蹤實是有些可疑,必得設法瞭解她的底細才行。心念一轉,又緩緩躺了下去,心中暗道:他既知我有病,何不索性裝出病勢模樣,看看她如何處置於我?閉上雙目,但裝睡去。
那知這一裝睡,竟又真的沉沉睡去,待他醒來時,房中已燃起燭光。啟目望去,只見一角木案上,紅燭融融,陰陽羅剎一手支頸,望著燭火出神。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道:“天色很晚了麼?”
陰陽羅剎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道:“初更剛過,你醒來很久了?”
林寒青道:“我剛剛醒來!”
陰陽羅剎緩緩站起身子,捧起案上一個玉杯,行了過來,說道:“這一杯冰糖蓮子湯,你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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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8 13:44:25
五
林寒青接過玉杯,吃了一口,只覺杯中蓮子,半生不熟,不禁一皺眉頭。
陰陽羅剎訕訕一笑,道:“我從來沒有煮過食用之物,煮的不好吃,你要多多擔待。”
林寒青道:“煮的很好。”大大兩口,完全吃了下去。陰陽羅剎道:“我煮了一鍋飯,下面燒焦了,上面還未煮熟,難吃死啦!”
林寒青道:“我腹中正感飢餓,快些取來食用。”
陰陽羅剎猶豫了一下,道:“要是不好吃,可不能罵我。”轉身而去,捧來飯菜。
林寒青已然下了木榻,據案大吃起來。
這是他有生以來吃過的最壞一頓飯菜,一盤雞炒的一半生,一半熟,一鍋飯吃起來一股焦昧,但他腹中飢餓,倒是吃的津津有味,一口氣連吃了三大碗飯才放下碗,笑道:“很好吃啊!”
陰陽羅剎嬌聲笑道:“我知道你故意讓我心裡快樂,才這般故作違心之言。”
林寒青道:“就算我故意要你快樂,但也不能裝的一口氣連吃三大碗飯。”
陰陽羅剎一笑而起,捧起碗筷,緩步而去。
林寒青站起身來,舒展一下雙臂,心中暗道:似這般清靜無為的生活,能過得數十年,倒是歡樂的很。
只見陰陽羅剎雙手捧了一隻玉杯,走了進來,說道:“吃杯茶吧!”緩緩把茶杯放在木案上。她的舉動溫柔至極,小心翼翼,生恐驚駭著林寒青一般。
林寒青取過茶杯,喝了一口,登覺滿口清香,暗道:不知她在何處?采到這樣的茶葉。
陰陽羅剎柔婉一笑,道:“好喝嗎?”
林寒青道:“好喝得很,在下生平未曾飲過這樣好的香茶。”
陰陽羅剎道:“這是西域天山絕峰的香芝葉,你自然不容易喝到了。”
林寒青道:“香芝葉,這等珍貴之物,你從那裡得來?”
陰陽羅剎笑道:“此物我收集的很多,如是咱們能夠終生相處,足夠終身受用。”
林寒青暗道:口氣太大了,我終身一世喫茶,豈不要數十斤以上的香芝葉,就算收集豐富,也是難有這許多,心中不信,口卻不言,星目顧注,微微一笑。
陰陽羅剎道:“你笑什麼?可是有些不信麼?”
林寒青道:“如果不作違心之論,卻有些不大相信。”
陰陽羅剎道:“哼!你可是認為滿杯茶中,儘是香芝葉麼?要是如你猜想,那也就不算名貴了,一杯中放上一片,已是滿室生香,連吃上三個月,香氣深入體內,行經之處,自帶有一股襲人的幽香。”語氣微微一頓,笑道:“可惜你這張臉生的太難看了,如果你生得好看一些,再滿身帶香氣,不知要製造多少風流韻事。”
林寒青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不是西門玉霜毀了我的容貌,如何能遇上姐姐呢?”
陰陽羅剎道:“那西門玉霜這般害你,待你隨姊姊學成武功之後,把她殺了就是。”
林寒青道:“當時我心中雖然恨她入骨,但此刻想起來,卻又怨恨盡消了。”
陰陽羅剎道:“那為什麼?”
林寒青道:“如不是她毀了我的容貌,我如何有此刻這平靜的歡愉生活?”
陰陽羅剎道:“此刻你很快樂?”
林寒青道:“我生於苦難,長於憂患,自我記事以來,從未有過片刻平靜,歡愉的生活。”
陰陽羅剎起身笑道:“我要出去一下,天亮之前,回來接你上路。”
林寒青原想追問她深更半夜中到那裡去,但話到口邊,又忍下去,淡然一笑,道:“姊姊請便。”
陰陽羅剎輕輕嘆息一聲,緩步走了出去。
林寒青等候了一刻功夫,估計那陰陽羅剎已去,揚手一掌,熄去那木案上的燭火,慢慢下了木榻,只覺心中疑案重重,難以自解。
他緩緩在木案旁邊坐了下來,忖道:這陰陽羅剎是誰呢?她好像很忙碌,如若她當真是一位從未和人接觸過的孤伶人,如何會這般忙碌?白惜香說得不錯,她定然是戴著人皮面具,掩去了本來面目來戲弄於我。
一想起白惜香,突覺腦際中閃起一道靈光,記起了白惜香臨行前留下之言,說要見她就到太湖埋花居。下面還說些什麼?林寒青已無法記起,但埋花居三個字已夠人想來驚心,為什麼這三個字用的是這樣不祥。
白惜香柔弱嬌軀,恰似那一朵將要凋謝的花,埋花後,豈不是暗示她葬身之地。一股強烈的衝動,由心底泛升而起。暗道:我一定得去見她,也許去的晚一步。即將成抱恨終身的大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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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8 13:44:36
六
念轉意決,霍然站起,暗中運起功力,隨手在木案上寫道:“我去了”三個大字。他也不知自己的指力,是否已深刻於木案之中,只是聊盡了告別的心意而已。
一剎那間,陰陽羅剎在他心目中地位,急劇的直線下降代之而起的是那弱不禁風的白惜香。
輕啟了微掩的木門,抬頭望望滿天閃爍星光,林寒青暗中運功戒備,緩步出了籬門。一路行去,也不見有人攔阻,直待行出了二里之外,林寒青才加快腳步,施展輕功提縱身法,直奔太湖而去,他自知臉上疤痕難看,如是招搖過市,必將引起萬人側目,索性晝伏夜行,走的又都是偏僻的小徑。
這天,天色大明時分,到了太湖岸畔。
抬頭看煙波,一片浩瀚,心中暗暗忖道:太湖三萬六千頃,水域遼闊,這埋花居在太湖何處?
他一路上夜行趕路,但此刻卻是不得不找人問道了,但想到自己,這醜怪之容,和人搭話,必將嚇人,只好掏出一袂絹帕,包在臉上,直向那漁舟停泊之處行去。
這時,正是趕赴早市之時,大部漁人都擔著魚擔,接踵成隊而行。
林寒青借絹帕掩面,守在道旁,見一個年老的漁人行來,抱拳一揖,道:“借問老丈一聲,這太湖附近可有一處‘埋花居’麼?”
那老人放下魚擔,望瞭望林寒青道:“埋花居?老朽在太湖打魚,打了三十多年,卻從未聽過有這樣一處所在。”
林寒青呆了一呆,抱拳對那老人一揖,道:“打擾了。”茫然向前行去。
湖邊,泊滿了漁舟,幾個早起的漁家女,已然在炊作早飯,縷縷炊煙升起,又散入茫茫輕霧中,叫人分不出是煙是霧。
林寒青望那萬頃湖波,呆呆的出神,心中暗暗忖道:埋花居,埋花居,究竟在什麼地方啊?千里碧波,浩瀚無涯,要我到那裡去找呢?
太陽漸漸升起,金黃色的光芒,照在蕩漾的湖波中,閃動起萬道霞光。林寒青一直望著那湖波出神,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然間,櫓聲作響,一艘快舟,馳近岸畔,也驚醒了呆呆出神的林寒青。
抬頭望去,不禁一陣驚喜。只見那快船之上,緩步走下來一個全身綠衣的少女,正是那白惜香身邊的侍婢素梅,急急站起身子。迎了上去,道:“素梅姑娘。”
他驚喜之下,忘記了自己容貌被毀,呼叫出聲之後,才霍然驚覺。
素梅緩緩轉過臉來,望了林寒青一眼,笑道:“你可是林相公麼?”
林寒青道:“正是在下,姑娘怎──”
素梅接道:“快請上船吧!有什麼話,咱們上船再談吧!”當先躍回快舟。
林寒青緊隨著躍上船去,素梅立時搖櫓而行,快舟裂開了一道水浪,直馳湖心。
快舟行入湖中數百丈後,素梅才回頭說道:“我家姑娘吩咐我和香菊,各馳快舟一艘,每日在湖畔巡行,接引相公。”
林寒青道:“她怎會知道我來的這麼快呢?”
素梅搖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凡是我家姑娘吩咐的事,準不會錯就是。”
林寒青道:“你家姑娘才慧過人,她的言行,確非咱們凡俗之人所能想到。”
忽聽素梅驟然一嘆,眼圈一紅,兩行珠淚兒,簌簌而下,說道:“這幾日,姑娘病的很厲害,進食日減,逐漸消瘦,每日只念你林相公,我和香菊,夜夜對天祈禱。希望你早些趕來。”
§第二章
林寒青仰天長長吁一口氣,道:“天道聵聵,不佑才人。”
素梅幽幽說道:“據小婢和香菊妹妹默察情勢,姑娘似是對自己的病情瞭解甚深,也許她自己早已知道了療救之法,只是她不肯設法自救,林相公見著她時,還望能好好的勸她一下。”
林寒青道:“好!在下盡力就是。”
這時,小舟已然行至湖心,素梅突然回過頭來,望了林寒青一眼,道:
“林相公,你為什麼要用絹帕包住頭臉?”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道:“我──我有些不舒服。”
素梅道:“我家姑娘,當真是有著未卜先知之能,她連林相公用絹帕包住頭臉的事,都能夠預先知道,所以,小婢見到相公之後,不用多問,就知道是你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青天白日,我如不把這樣一個醜怪的臉兒包起,豈不是存心要驚世駭俗麼?她既知道我面容被毀。預測我包起了頭臉,那倒不算什麼稀奇的事,但她能於事前料定,的確是常人難及,口裡應道:“白姑娘一向料事如神,在下素所敬服。”
素梅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全力搖櫓,快舟如箭,破浪飛馳。
林寒青抬頭望去,只見水波接天,一望無際,忍不住問道:“姑娘,那埋花居還有很遠麼?”
素梅道:“在湖中西洞庭山,最快也還要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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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林寒青道:“可要我幫你搖櫓?”
素梅道:“不用了。”
快艇如飛,直向前面馳去。
林寒青望著湖波,腦際間陡然間泛起一縷莫名的恐懼,打了一個寒顫,全身開始發起抖來。
他自那夜服了造化老人的藥物之後,曾經跳入一座水池之中,只道此後,不再怕水,卻不料,突然又舊疾復發,對水,由心底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這恐懼愈來愈重,林寒青竟是不敢再望湖水,躲入艙中,閉上雙目。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聽素梅嬌聲說道:“林相公,西洞庭山到了,請上岸吧!”
林寒青步出艙門望去,果見小舟已泊在一片石壁下面。素梅當先一躍,飛落在一塊突出的大石上,舉手相招。林寒青眼看碧波蕩漾,心有餘悸,瞧準了素梅站立的位置,縱身一躍,直飛過去。
那素梅眼看林寒青飛躍過來,立時縱身而起,躍向一個大石之後,口中說道:“林相公,上了這大石後面的石級,就是我們姑娘住的埋花居了。”
林寒青腳尖一接力,輕輕一點山石,疾向另一塊大石後面飛去。只見素梅已沿著石後的階梯,快步向前奔去。
原來這塊大石後面,由人工開出了一座石梯。登上石梯,景物忽然一變。只見削壁上環繞一塊畝許大小的盆地,地上栽滿了花樹,迎面一座用花樹植成的籬門,橫題著“埋花居”三個大字。
素梅低聲對林寒青道:“不知姑娘睡著沒有,咱們放輕著腳步過去,別要驚醒了她。”
林寒青點頭應道:“有勞姑娘帶路。”緊隨著在素梅身後行去。
穿行過一片花畦,到了一座精緻的小樓前面。素梅輕輕開了兩扇木門。低聲說道:“相公請在室外等候片刻,我去瞧瞧姑娘醒了沒有。”
林寒青道:“姑娘儘管請便。”
素梅輕步入室,片刻之後,重又行了回來,道:“姑娘在樓上相候。”轉身帶路而行,直登樓上。
這是一座布設精雅的小廳,佔去了小樓一半,牆間似是掛著一幅壁畫,但卻被垂下的白綾掩住。林寒青目及了小廳一眼,心中暗道:這佈置很精雅,只是有些太過淒涼了。
素梅指指左側垂下的一道軟簾,低聲說道:“那就是姑娘息居之室,你自己進去吧!”
“姑娘的閨房,在下豈可亂闖。”
素梅道:“小姐病中無力,難道還要她出來接你不成?”
只聽那軟簾低垂的香閨,傳出一縷柔柔清音,道:“來的可是林相公麼?”
素梅輕輕推了林寒青一把,道:“去吧!姑娘在叫你了。”
林寒青應了一聲,啟簾而入。只見白惜香一身白綾內衣,擁被而臥,一見林寒青走了進來,掙扎坐起,道:“臥病垂死之人,也不用嚴守男女的禮節了。”
林寒青急急說道:“姑娘請躺著說話也是一樣。”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我想到還有兩月壽命,所以和你訂下了兩月之期,卻不料回來後,病勢轉劇,看樣子過一個月也難撐得過了。”
林寒青看她雙頰,果然是更見消瘦,不禁心頭黯然,低聲說道:“姑娘既自知病勢劇惡,為什麼不肯延醫診治呢?”
白惜香道:“我自己都醫不好,天下哪還有能醫我病之人?”
林寒青呆了一呆,默然不語。
白惜香淒婉一笑,接道:“解開你臉上包的絹帕,坐下來,和我談談。”
林寒青依言解下臉上絹帕,說道:“姑娘才華絕世,醫理精博,難道世間當真就無藥可醫你的病麼?”
白惜香嘆道:“油盡之燈,豈能久燃,何況靈藥無地,豈是輕易可得。本來我還可以多活一些時間,只要我能夠善保生命的潛力,但我卻天生的不肯安份,常用金針過穴之法,激發我體能中蘊茂的潛力,唉!我身體本已虛弱,再加上我這般不知愛惜的消耗,那無疑促使我早死之期了。”
林寒青道:“你既然如此明白,為什麼又偏偏明知故犯?”
白惜香突然微微一笑,道:“如是我終日裹躺在病榻上,就算多活上三年五載,那又有何趣味?”
林寒青嘆道:“如若姑娘不遇上這次徐州英雄大會,或遇上了亦不肯插手過問,也許姑娘還可以多活上一些時日。”
白惜香緩緩移動一下嬌軀,說道:“唉!我原想悄悄而來,默默而去,心胸潔白,了無牽掛,死活的事,早已不入在我的心上了,那知竟是天不從我心願,就在我將要離開這人間之時,卻在我心靈中,留下了一線牽掛。”
林寒青嘆道:“在下自知無能,但卻願盡我之力,為姑娘效勞,你有什未完成心願,但請吩咐在下,林寒青一日不能辦好,我就盡上一日心力,十年不能辦完,這十年不休不息,盡我有生之年。必為你完成心願。”
白惜香蒼白的臉色上,泛起了一圈紅暈,笑道:“我身後之事,早有安排,不勞你費心了。”語聲微微一頓,又道:“你不陪你那陰陽羅剎,去找一位前輩武林遺物,跑來此地作甚?”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在下來趕赴姑娘之約。”
白惜香笑道:“嗯!為什麼來的這樣快?”
林寒青一時間無言可對,只好默然不語。白惜香輕輕嘆息一聲,道:“此地無人,只有你我,你心中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不用心存顧忌。”
林寒青心中忖道:不錯,我為什麼這樣早趕來找她呢?是我發覺那陰陽羅剎作偽戲弄於我還是我突然關心到她?
他移目窗外,望著削壁間一株盛開的紅花,沉思不言。
白惜香長長吁了一口氣,舉手理了一下鬢邊散發,道:“你可是想不明白麼?”
林寒青道:“在下是素來不喜歡謊言。”
白惜香道:“我知道,你發覺了那位羅剎姑娘的舉動可疑,突然間裡想到了我,一念衝動,匆匆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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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林寒青心想否認,但又覺著她說的清晰暢明,正是自己心中欲言,又不知如何措詞是好,不禁長長一嘆,道:“姑娘說的不錯,那經過之情,卻是如此,只是──”
白惜香接道:“只是什麼?”
林寒青道:“在下來此之前,卻是曾經三思。”
白惜香道:“既經三思,必有所求,敢問林兄來此的用心何在?”
這一問,又把個林寒青問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沉吟了良久,道:“姑娘生死,關係武林蒼生劫運。”
白惜香道:“這題目太大了,我只要問你來看我用心何在?”
林寒青道:“姑娘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趕來探望姑娘病情,實乃理所當然。”
白惜香輕輕嘆息一聲,道:“這麼說來,你是很關心我的生死了?”
林寒青道:“何只在下一人,想那天下群豪,有那個不關心姑娘的生死之事。”
白惜香道:“不錯,有很多人關心我,可是又有誰能夠使我多活幾年呢?”
林寒青道:“這個,這個──”
白惜香淡淡一笑,道:“我想你心中定有著很多的疑問,趁我此刻神智清醒,還能運用思考能力,快些問吧!”
林寒青道:“在下此來,主要是探看姑娘病勢,並望能為姑娘略效微勞。”
白惜香道:“我就要死了,你對我這樣,有什麼用?”
林寒青道:“姑娘仁心俠風武林中誰不敬仰,在下只不過千萬人之一而已。”
白惜香道:“你這麼說,好像我又在武林中成了名啦!”
林寒青道:“何止是成名,而且天下武林敬慕感戴。”
白惜香道:“你也對我很感激了?”
林寒青道:“受恩如山,銘感五內。”
白惜香臉色微微一變,道:“你這般對我感恩,如是我要你死,你也不會推辭了?”
林寒青道:“姑娘儘管吩咐,自當全力以赴,雖萬死亦不敢辭。”
白惜香道:“好!那我托你辦件事了。”
林寒青自慚形穢,心中雖有愛慕之意,但卻不敢說出口來,把一片愛慕之心,化作了感恩圖報之情,肅然說道:“在下洗耳恭聽。”
白惜香道:“我死之後,你要在這埋花居中替我守墓,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林寒青道:“好!不過在下要託人送上一封家書,免得家母惦念。”
白惜香嘆道:“為人子者,理該如此。”
林寒青星目轉動,看她臉色蒼白的不見一點血色,心中黯然,忖道:此女智慧絕世,貌羞花月,竟然是如此夭壽。
白惜香理了一下頭上秀髮,柔聲說道:“你在想什麼?”
林寒青道:“我在想似姑娘這等人才,為什麼卻不假年,唉!當真天妒紅顏。”
白惜香笑道:“自古紅顏多薄命,世間哪有福慧人,我如是生的笨些,也許可以多活幾年。”
林寒青明知玉人命雖不長,卻是苦無良策可求,緩緩站了起來,道:“姑娘好好休養,在下不打擾了。”轉身向外行去。
只聽白惜香幽幽說道:“站住!”
林寒青回過頭來,道:“姑娘還有什麼指教?”
白惜香道:“你可是希望我多活幾年麼?”
林寒青雙目神光一閃,道:“在下希望姑娘能長命百歲。”
白惜香默然沉思良久,又道:“算了,算了,縱然我僥倖成功,豈不是落下背信毀諾之名?”林寒青聽得茫然一怔,道:“白姑娘語含玄機,在下實有些聽不明白。”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不用明白啦!咱們談談你那位羅剎姑娘的事,她帶你到何處去看武林前輩遺物?”
林寒青道:“這個,她還未和在下談過。”
白惜香道:“你可是發覺她欺騙了你,才悄然出走。到太湖埋花居來找我?”
林寒青道:“在下遵從姑娘之言,默查她舉動,果然發覺了甚多破綻。”
白惜香道:“你知道她是誰麼?”
林寒青道:“這個,在下還很難下斷語。”
白惜香笑道:“不用多費心機了,她就是毀去你容貌的西門玉霜。”
林寒青道:“在下亦有此疑,不解的是。她又為何要假扮那陰陽羅剎戲弄於我?”
白惜香道:“她要和李中慧賭氣,要改變你的心意,使那李中慧嘗試一下情場受錯之苦。”她輕輕咳了一聲,接道:“李中慧對你用情很真,但真到何種程度,那就很難說了,就眼下情形而論,你如真的變了心。那李中慧也未必會傷心千回,痛腸百折。但那西門玉霜加諸她的羞辱,卻使她難以忍受。”
講著講著,似是突然想起來什麼好笑之事,忍不住嗤的一笑,道:“本來西門玉霜該勝的,但她性子太急了一點,前一陣表演的維妙維肖,十分成功,後面卻破綻重重,自露馬腳。”
林寒青聽得瞠目不知所對,只有默默不語。白惜香似是談到歡樂之處,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片笑容,接道:“那西門玉霜自負武功才華,徐州一敗,把一腔怒火,盡都發洩李中慧的身上,可笑的是兩個人竟先從情場打起,由假逐步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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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林寒青道:“在下聽那李姑娘之言,此事都是白姑娘的安排。”
白惜香道:“自然是我了,我如不把她意氣心機侷限於情場之爭,雙方勢都將把心力集中於三月後一場決戰,你可想那一場大戰之後,武林還會有多少精英留存!”
林寒青道:“原來如此。”
白惜香格格一笑,道:“因此,我才想出,這個小花樣來。自然,如若那李中慧對你毫無一點愛慕之意,這辦法也難行通,巧的是李中慧早已對你有意,再經一番巧言說項,她就答應了下來。”
語聲微微一頓,星目流轉,望了林寒青一眼,接道:“我料那西門玉霜好強的性格,什麼事都想勝人一籌,而且她耳目靈敏,眼線廣佈,什麼事都別想瞞得過她,何況我們有意放水,果然,這件事很快就被那西門玉霜知道了。”
她嬌媚一笑,接道:“你本來生得很英俊,只是那西門玉霜閱人過多。匆匆一眼,無法留下難忘的記憶。經過這麼一鬧,西門玉霜竟然也效春蠶作繭自縛。”話至此處,歡容頓失,長長一嘆,默然無語。
林寒青心中暗道:如若那西門玉霜真對我有情,也不會毀去我容貌了。等了很久,仍不聞那白惜香接話下去,忍不住問道:“姑娘安排此策,於江湖殺戮有何補益?”
白惜香道:“這件事,應該結束了。如若西門玉霜對你動了真情,她就不致再作出上干天怒的事來,我再傳你金針過穴法,候機刺她一處穴道,破了她的瑜伽心術,讓她脫離魔道,她那嗜殺冷酷的性格,必將一變為嫻靜,溫柔,而且其溫順、溫婉,還將是常人難以及得。”
林寒青道:“有這等事?”
白惜香道:“這是一種深奧的醫道,也算是一種神奇的武學,聽來玄奇莫測,其實說穿了,平常的很,可惜──”忽然又住口不言。
林寒青道:“可惜什麼?”
白惜香面色凝重的說道:“唉!玩火焚身,古有明訓,我原想擺佈別人,卻不料竟然,竟然──”眨動了一下星目,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林寒青吃了一驚,道:“白姑娘怎麼了,可是有些不舒服?”
白惜香舉起衣袖拂試一下臉上淚痕,緩緩說道:“我很好。”
林寒青心中暗暗奇道:女孩子家,當真是難以測度,這眼淚有如裝在口袋一般,隨時隨地都可取得出來。想說句慰藉之言,也不知從何說起。
只聽白惜香緩緩接道:“我已替那李中慧安排了拒擋西門玉霜之策,使這兩人在武林中保持個平分秋色的局勢。”
林寒青道:“你即然幫助了那李中慧,為什麼不肯全力助她,使她能一舉之間,擊敗那西門玉霜?”
白惜香一對明亮的秋波,盯住在林寒青的臉上,深情一笑,道:“如是她們兩個人不能保持武林平衡之局,你豈不是太不重要了麼?”
林寒青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但仍然裝胡塗問道:“這事與我何干?”
白惜香道:“你是真不明白呢?還是假裝胡塗?”
林寒青道:“自然是真不明白。”
白惜香道:“千年以來,武林大權,大都操在男人手中,其間縱然有幾位巾幗奇英,出而主事,但也不過是曇花一現,難以長久,但如由二女分治,該局面自是可以長久一些,使天下鬚眉,自慚形穢,然後再有一個才氣縱橫的男人,突然出現江湖之上,短短數月之內,降服了兩個雄峙江湖的美人,使武林大權又恢復到男人手中,那人豈不是受到所有武林同道的敬重麼?”
林寒青道:“可是放眼當今江湖,又有誰人,具此才能?”
白惜香道:“那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姑娘可是說的區區在下麼?”
白惜香道:“難道你現在還不明白麼?”
林寒青道:“在下這點武功,如何能是那西門玉霜之敵?”
白惜香道:“李中慧也不是,如若單憑武功造詣對敵,別說三月時光,就是給李中慧一年時間,也是無法練成西門玉霜的敵手。”
她急急的喘了兩口氣,閉上了雙目,不再言語。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見白惜香頭上汗水突現,不禁吃了一驚,慌急之下,那還顧及到男女之間的禮節,伸手摸去,只覺白惜香右手冰冷,而且還微微抖動。這一驚非同小可,急急喊道:“素梅快來,你們小姐──”話未落口,素梅已衝了進來。
素梅似是十分內行,一進門就撲上床去,抱起了白惜香,探手入懷摸出一粒丹丸,揮動雙手,在白惜香身上推拿起來。
林寒青呆呆的站在一側,不知如何出手相助。
那素梅動作熟練,快而不亂,推拿過白惜香身上幾處穴道後,放正了白惜香的身子,長長吁一口氣。道:“林相公不用害怕,姑娘常常發病──”忽然看到了林寒青那恐怖的面目,不禁啊喲一聲驚叫,疾退了兩步,定定神說道:“你是誰?”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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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8 13:45:23
一〇
素梅道:“那林相公生的英俊瀟灑,怎會是你這等醜怪的樣子?”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在下遭那西門玉霜毀去了容貌,只落得這等醜怪之形。”
素梅道:“白姑娘早就見過了,她一點也不害怕。”
素梅圓睜著一對大眼睛,盯住在林寒青臉上,瞧了一陣,嗤的一笑,道:“定是這副五顏六色的奇怪面孔,陡然瞧見,雖然有些害怕,但如瞧的久了,倒是滿好玩的。”
林寒青長長嘆息一聲,默然垂下頭去。
素梅似是自知言詞太過尖刻,傷到了林寒青,微微一笑道:“林相公,你肚子一定很餓了,我去給你下碗麵吃。”
林寒青確實感覺到腹中有點飢餓,當下說道:“那就有勞姑娘了。”素梅道:“不用客氣,你在姑娘房裡坐坐吧,也許我面沒做好,姑娘就會醒過來了。”說完,轉身而去。
雅靜的香閨中,只餘下林寒青一個人。
回頭看去,只見白惜香睡的十分香甜。心中暗道:讓她好好的休息一會吧,我如在室中,只怕要驚擾到她,不如到廳中坐上,緩緩步了過去,順手提起白綾一角,凝目望去,不禁一呆。
原來,那白綾之後,竟是一個身著勁裝的少年,赫然竟是自己的畫像。
在那畫像旁側,題著“春閨夢裡人”一行草書,下面是:“白惜香繪題”五個字。
林寒青望著那飄逸瀟灑的圖像,茫然嘆息一聲,搖搖頭,放下白綾,緩步走到另一處白綾前面,順手提起白綾一角,仔細一瞧,登時呆若木雞。
敢情那白綾之後,也是一幅自己的畫像,妙的是見那畫像分側,也題著“君是春閨夢中人”,下面落款是:“李中慧午夜繪題”。
林寒青放下手中白綾,長長吁一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奇怪呀,這是怎麼一回事呢?”他舉起手來,摸著臉上的疤痕。只覺疑惑重重,百思難解。
只聽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身後響起了素梅的聲音:“林相公,吃麵啦。”
林寒青緩緩轉過身子,道:“有勞姑娘。”
素梅手中捧著一個玉盤,盤中放著一碗麵,四樣小菜,緩步行近一處小幾,放下玉盤,笑道:“小婢不善炊事,相公將就著吃一點吧!”
林寒青腹中甚感飢餓,端起碗來,一口氣吃個點滴不剩,放下碗讚道:“好極了。”
素梅嬌媚一笑道:“小婢有幾句話,想和林相公談談,但不知當是不當?”
林寒青道:“儘管請說,但得在下力能所及,無不全力以赴。”
素梅輕輕嘆息一聲:“相公未來之前,我家姑娘整日裡獨居深閨,一天中也難得看到她一次笑,也難得聽到她說一句話,但相公來此之後,情形就大大不同了,或許因相公之力,能使我家姑娘多活一些時光。”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白姑娘生死之事,關連天下武林道中正邪消長之機。就算讓在下分她一些壽限,亦是心甘情願。只是在下絲毫不得醫理,如何能醫得姑娘之症?”
素梅輕輕嘆息一聲,道:“我家老爺、夫人,為了小姐的病勢。訪遍了天下的名醫。仍是找不出療治小姐病症之良方。”
林寒青接道:“天下名醫束手,要我一個不解醫道之人,如何有此能力。”
素梅道:“小婢和香菊妹妹,追隨了姑娘數年之久。總覺著姑娘內心之中。深藏一種不為人知的隱密。”
林寒青道:“你們追隨她數年之久,難道就一點不知麼?”
素梅道:“別說小婢了,就是老爺、夫人,只怕也是不知道。”
林寒青問道:“有這等事?”
素梅道:“小婢並非是信口開河,胡言亂語,而是言有所倚,還望相公答允賜助才好。”
林寒青道:“如若我能力所及,萬死不辭。”
素梅道:“小婢和香菊妹妹綜合姑娘平日的言行,經過了數月研討,發覺了一件極大的隱密。”
林寒青道:“什麼隱密?”
素梅道:“小婢和香菊妹妹都覺出姑娘有一種方法,可以醫好她的奇症,至少也可以使她多活上十年八年,但卻不知何故,她一直不肯自行療治。”
林寒青道:“此話當真麼?”
素梅道:“小婢和香菊都堅信不移。”
林寒青道:“這就有些奇怪了。”
素梅道:“姑娘一生中獨特奇行不勝枚舉,但她對任何事物,都抱著一種玩物不恭的態度,小婢們從未見過她,真正的關心過一件事,一個人,但她卻對林相公有些不同。”
林寒青沉吟了一陣,道:“有何不同?”
素梅笑道:“你當真的這麼笨麼?我們姑娘經營這一座埋花居,除了我和香菊,連老爺、夫人都未來過,但她卻約請你林相公到此造訪,而且約見閨房,款款深談,這些舉動,豈是對一平常人麼?”
林寒青道:“在下亦有此感,白姑娘的確是對我不錯,只是在下卻未敢存非份之想。”
素梅嗤的一笑,道:“如若你存有非份之想,她也不會對你這樣好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家姑娘雖然身體虛弱,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但她卻有著一種人所難及的清雅之氣,楚楚可憐,動人憐愛。不知有過多少人對她傾心,雖然明知她命難長久,隨時都可能死去,但仍有無數的人,苦苦相求,縱然是做上一日夫妻,也是心甘情願,但不知相公對姑娘看法如何?”
林寒青道:“這個,在下從未想過。”
素梅道:“不談這些啦!小婢屈求相公的是,請相公能夠勸勸姑娘,要她多活幾年。”
林寒青道:“好吧!不論行與不行,在下都盡力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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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4:43
一一
素梅深深一禮,道:“有勞相公,小婢這裡先謝過了。”
林寒青道:“不敢,不敢。”
素梅收拾了碗筷,輕聲說道:“姑娘快要醒了,相公千萬不要和她談起是應小婢之求。”
林寒青道:“記下了。”
素梅微微一笑,道:“相公如能勸得姑娘多活幾年,小婢和香菊妹妹都終身感激不盡,一輩子侍候你林相公。”
林寒青道:“言重了。”
素梅嫣然一笑,款步下樓而去。
林寒青伸手摸摸臉上的疤痕,心頭泛起一股茫然的感覺,心中暗暗忖道:我林寒青這麼一幅奇形怪狀的樣子,如何能和這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們混在一起?但得勸轉那白惜香動了求生之念,我就得離開此地才是。
他呆呆的坐著,心中胡思亂想,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
只聽軟簾垂掛的閨房之中,傳出來白惜香呼叫素梅的聲音。林寒青本能地奔了進去,一腳踏進門內,不禁一呆。原來,那白惜香此刻已然坐了起來,身上覆蓋的棉被,也已推開,身上的白綾睡衣,也已翻了起來,露出來一雙雪白的玉腿。只聽夢囈般的聲音,叫道:“素梅呀!快些過來,我熱死了。”
林寒青略一猶豫,快步奔近榻前,伸出手去,抓住白惜香的手臂,道:“白姑娘,你很熱麼?”
白惜香道:“我快要熱死了。”反臂一抱,抱住了林寒青。林寒青只覺一個滑膩的嬌軀,撲入了自己的懷中,一陣陣的甜香,迎面撲來。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懷中抱住這樣一個半赤裸的少女,只覺心中怦怦亂跳,全身行血加速,熱生雙頰,難以自禁。
§第三章
但聽白惜香接聲道:“快些脫了我的衣服,抱我到浴池裡去。”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脫衣服麼?這個,在下去叫素梅來。”
白惜香雙臂一圈,緊緊的抱住了林寒青,接道:“快些啦,我已快熱死了。”
林寒青定定神,伸手摸摸白惜香的右臂,果然有點發熱,但也不至於熱得如此厲害。
他想推開白惜香,奔下樓去找素梅來,但覺白惜香那抱在頸下的雙臂,愈來愈緊,怕傷到了她,一時間,竟是猶豫難決,呆呆的坐著,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
只覺白惜香那柔滑的嬌軀上,突然泛出了一身大汗,揮動的手腳,突然安靜下來,抱住林寒青頸上的雙臂,忽的放開、口中啊喲的一聲,急急拉起棉被,連頭也蒙在被子中。
房中突然間安靜下來,靜的可聽到彼此的心跳之聲。
林寒青心中暗自責問:林寒青啊!林寒青!你怎麼可以這樣莽撞的衝進來呢?如今連白姑娘也開罪了,你雖然心無邪念,可是事實俱在,如何解說的清楚呢?
正自引咎自責,突聽棉被之中,傳出來白惜香的聲音,道:“林相公,我這樣放蕩的舉動,定然驚著你了。”
林寒青道:“是在下的不是,你呼叫素梅,在下實不該衝進房來,哎!我這般冒失行動,實是出於無心,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白惜香忽的掀開棉被,露出來一張亦嗔亦喜的臉來,嗤的一笑,道:“我還怕驚駭著你,原來你在引咎自責,不是害怕。”
林寒青道:“我在想一件事。”
白惜香道:“想的什麼事?可肯說給我聽聽麼?”
林寒青道:“自要說給你聽了。”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說吧,我一生中從沒有過著像此刻一般的快樂,好像是我抓到一件什麼,生活中充實了很多。”
林寒青道:“可惜,咱們這生活,過不了多久時光!”
白惜香奇道:“為什麼?您要走?”
林寒青道:“不是,縱然是在下常留此地,姑娘也難以活多久了。”
白惜香道:“原來如此,如是日日似這般快樂生話,死而何憾。”
忽然轉過臉去,低聲問道:“林相公,你可相信人死了變鬼的事?”
林寒青道:“這個──很難說。”
白惜香笑道:“如若是人死了會變鬼,我就每天追著你,我死了豈不是解脫了煩惱?不知相思苦,不知病中疼。”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這等想法,不覺得太自私了麼?你如死去了一了百了,但卻只對你個人而言,把哀傷留給了別人。”
白惜香接道:“留給了誰?”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壯著膽子說道:“我──”
白惜香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你?此話可是當真?”
林寒青想到了素梅咐托之言,說道:“自然是當真了。”
白惜香格格一笑,道:“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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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4:54
一二
林寒青想到自己一幅奇形怪貌,心中大是自悲,但話已出口,如箭離弦,再想收回,亦是有所不能,只好硬著頭皮說道:“姑娘要如何才能相信?”
白惜香停止笑聲,說道:“你可知道我有好多缺點麼?”
林寒青道:“在下看不出來。”
白惜香道:“好!那就告訴你吧!”
語音微微一頓,接道:“我不會煮飯炒菜,不會理家治事,不會奉養公婆,不會噓寒問暖,也不能生兒育女。”咯咯一笑,又道:“夠不夠?”
林寒青道:“這都是世俗之見,並非是難以彌補的大憾之事。”
白惜香道:“怎麼?你自信能夠拋去這些世俗之見麼?”
林寒青心中暗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如若我真的要一個不能養兒生女的妻子,林家一脈,豈不要從我而絕?心念忽然一轉,暗暗自責道:林寒青啊!白惜香是何等絕色才女,豈會真的下嫁你一個醜怪之人麼?當下說道:“縱然能拋去世俗之見,姑娘也不──”話將出口之際,突然感覺到太過冒昧,突然住口不言。
白惜香道:“也不怎樣?為什麼不說了?”
林寒青尷尬一笑,道:“說了徒費唇舌,不說也罷。”
白惜香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不敢說的。”
林寒青四顧了一眼,忖道:“這閨房之中,別無他人,縱然是被她嘲笑兩句,也不要緊,但若能夠說服她多活幾年,受頓諷嘲,也是值得。”念頭一轉壯起膽子說道:“在下之意是說,縱然有人放棄世俗之見,姑娘也未必真會嫁他。”
白惜香道:“你說是那一個?”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道:“譬如拿在下說吧!”
白惜香道:“不成,婚姻大事,豈能拿譬喻的麼?你就是你,他就是他,要得有名有姓,不可含糊籠統。”
林寒青被白惜香那咄咄聲詞所迫,只好,挺胸膛,道:“就是在下林寒青。”
白惜香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道:“你怎麼知道,我一定不會嫁給你?”
林寒青道:“姑娘才貌絕世,在下這醜怪之容,豈不是一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白惜香笑道:“你在那裡學得了這樣的比喻,難聽死了。”
林寒青道:“雖然說來難聽,但卻是恰如其實。”
白惜香道:“像我這樣多病之軀,實應該找一個醜怪之人嫁他才是,他覺著愧對嬌妻,才肯很耐心服侍我。”
林寒青正待答話,突然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素梅氣急敗壞的奔上樓來,急急說道:“姑娘不得了啦!不得了!”
白惜香道:“什麼事?說啊!”
素梅道:“香菊妹妹又帶來了一個林相公來。”
白惜香一躍而起,道:“有這等事?”
林寒青急急接道:“那人現在何處?”
素梅道:“就在樓下,有香菊妹妹陪著他。”
林寒青道:“好!我倒要下去瞧瞧什麼人竟然會假冒我的姓名?”
白惜香道:“不要慌,等我穿好衣服,咱們一起去見他。”她臉上那等緊張神情,竟然完全消失,似乎對突來的驚訊,早已了然於胸。
林寒青道:“在下在室外等候姑娘。”急步出了臥室。
不過一盞熱茶工夫,軟簾啟動,白惜香手扶在素梅香肩上,款步行了出來。她穿了一身白裙、白衫、白繡鞋、脂粉未施,長發披垂。林寒青正待舉步搶先下樓,突聽白惜香嬌聲說道:“不要慌,先把頭臉包起來。”伸手遞過一條白色絹帕。
此情此景,林寒青只有聽憑擺佈的份兒,接過絹帕,包上了頭臉。
白惜香似是也不焦急,直待林寒青包好頭臉,才緩緩說道:“你走在我後面,不要緊,未得示意之前,最好是不要講話。”
林寒青點點頭頭道:“悉由姑娘作主。”
白惜香點頭一笑,道:“嗯,你很聽話。”右手著素梅香肩,當先下樓而去。
林寒青緊隨在白惜香身後而行。
樓下是一座敞大的客廳,擺滿了各色盆花,香氣淡淡,撲鼻泌心。
香菊穿著一身綠,俏立在央廳中間,她大概已聽得素梅說過,臉上是一片困惑和茫然之色。
一個白藤編成的椅子,端坐著一個青絹包頭,只露出兩眼睛的白衣人。
白惜香神態從容,緩緩在對面一張籐椅上坐了下來,理理長垂的秀髮,說道:“請教貴姓?”
白衣人兩隻清朗的眼神一掠,道:“林。”
白惜香嗯了一聲,道:“林什麼?怎麼不說了。”
白衣人道:“姑娘只問的在下姓氏。”
白惜香笑道:“失禮了,請教芳名?”
那人略一沉吟,道:“在下有名不芳,只怕驚駭著了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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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5:05
一三
白惜香道:“是啦!你是陰陽羅剎。”
白衣人突然解開了臉上青絹,露出一張半紅半白的陰陽臉來,說道:“姑娘果然博學多才,一猜就中。”
林寒青駭然失聲,道:“陰陽羅剎!”
陰陽羅剎笑道:“怎麼樣?駭著你了?”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千里尋情郎,貌噁心善良,我豈可不盡地主之誼。”
目光一轉,低聲對二婢說道:“擺酒。”
二婢如墜入五里雲霧之中,但對白惜香的吩咐卻又不敢不遵,緩緩退了下去。
林寒青緩緩解去頭上白絹,望著陰陽羅剎冷然說道:“你究竟是誰?”
陰陽羅剎笑道:“白姑娘身體不好,不要嚇著了她,咱們私人間,何不和解於閨房之中?”
白惜香淡淡一笑,道:“你千里迢迢,追到太湖中來,只是想看看我幾時才死?是麼?”
陰陽羅剎道:“姑娘太多心了,小妹此來,只不過是迫他回去。”
白惜香咯咯一笑道:“西門玉霜,你如想看到我白棺黃土,葬身在埋花居中,今後五十年江湖,唯你獨尊,並非是絕不可能事,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陰陽羅剎舉手在臉上一抹,一張醜怪無比的臉龐,突然消失不見,露出一張嬌媚絕世的玉容。林寒青雖也想到了她就是西門玉霜,但見她驟然間現出本來面目,仍是耐不住訝然說道:“果然是你。”
西門玉霜笑道:“不錯,小妹西門玉霜。”目光轉注到白惜香的臉上,笑道:“白姑娘要我答應你什麼事?”
白惜香道:“先不要答應的太快,等我說完你再決定。”
西門玉霜笑道:“小妹洗耳恭聽。”
白惜香沉吟了一陣,道:“你可是真的很喜歡林寒青麼?”
西門玉霜秋波轉動,溜了林寒青一眼,道:“這個很難說,不瞞白姑娘說,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白惜香笑道:“心中想的事,很難作憑,只要你答應嫁給他?”
林寒青急急道:“不成,白姑娘。”
白惜香冷冷接道:“不要多嘴好麼。”
林寒青呆了一呆,垂首不言。
西門玉霜咯咯一笑,道:“怎麼?你還不想娶我,我那裡比人差。”
白惜香道:“西門姑娘,咱們在談條件,你想想看答不答應?”
西門玉霜道:“答應了怎麼樣?”
白惜香道:“答應了,我就先給你們辦喜事,等你們過了洞房花燭夜,成了正式夫婦,接著替我辦喪事了。”
西門玉霜道:“我要是不答應呢?”
白惜香道:“那你這一趟太湖之行,算是白跑了。”
西門玉霜眼神湛湛,逼視在白惜香的臉上,道:“我就算不答應你,只怕你也活不過三個月了。”
白惜香道:“你可是不信我有活下去的能力?”
西門玉霜道:“你如真有續命延年之能,我就是答應嫁他為妻,你不一樣還活下去?”
白惜香道:“我玩世不恭輕淡生命,早已不願生在這混沌的人世間,是以,從沒有想過死活的事,可是,自從見了你西門玉霜之後,我才用心思想了想生死的事。”
西門玉霜接道:“為什麼?”
白惜香笑道:“你野的像一匹脫韁之馬,我如死去,世上還有什麼人能夠收拾你?”
西門玉霜道:“還有什麼?”
白惜香笑道:“你雖非我敵手,但還可以和我周旋幾個回合,許你為一個勁敵,滿意了麼?”
西門玉霜那美麗的粉臉上,笑容盡斂,代之而起的是一臉冷峻的神色,緩緩說道:“除非是有一種人所難見的奇蹟,我該不會看錯。”
白惜香舉手理一下長垂的秀髮,借勢取了枚金針,刺入了身後的穴道上,口中卻緩緩應道:“看錯什麼?”
西門玉霜道:“你除了身罹絕症之外,恐怕還不會武功。”
此言一出,震驚全場,素梅、香菊,久年追隨於白惜香,知她確實不會武功,立時暗中戒備,準備隨時出手搶救主人。林寒青是半信半疑,但也暗中戒備,如若那西門玉霜有所舉動,縱然明知非敵,也要出手一拼。
白惜香眨動了一下圓圓大眼睛,笑道:“是啦,若是我不會武功,你就出手殺了我,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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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5:20
一四
西門玉霜冷冷說道:“此事有何不可──”目光一和白惜香眼神相觸,不禁駭然一震,未完之言,再也接不下去。
原來白惜香一對大眼睛中,突然暴射出湛湛逼人的神光,那分明是身具上乘內功的人,才有那等如夾霜刃的眼神,任何人無法裝作出來。
西門玉霜震駭甚大,望著白惜香呆呆出神。
白惜香笑道:“瞧著我幹什麼?”
西門玉霜緩緩說道:“我實是有些不明白了。”
白惜香道:“什麼事?儘管向我請教。”
西門玉霜道:“你究竟是習過武功沒有?”
白惜香笑道:“我不願被你殺了,也不願讓你冒險,還是不談此事的好。”
語音微微一頓,接道:“不過,你可以放心一件事。到我這裡埋花居中來,你是極少數的客人之一,只要你不輕舉妄動,我決然不會殺你。”
西門玉霜仰臉望著一株盛開的盆花,自言自語的說道:“難道武功登峰造極之後,真能夠還我本來,不留痕跡麼?”
白惜香接道:“不能夠斂鋒藏刃,除去目中光芒,到了不著皮相之境,已是大乘神功,但英華內蘊,神沛氣養。以你西門玉霜的武功成就,決不會瞧不出來。”
西門玉霜道:“這麼說來,小妹是真得請教了,白姑娘卻是瞧不出一點能具武功的徵象。”
白惜香道:“此刻呢?”
西門玉霜道:“英華內蘊,目斂光芒,神明氣清、分明身具上乘內功。”
白惜香笑道:“如若我不示警於你,此刻,咱們兩人之中,已有一人死亡了。”
西門玉霜道:“那豈不是小妹看走眼了?”
白惜香道:“你沒看錯,只是我有些與眾不同。”
西門玉霜道:“願聞高論。”
白惜香笑道:“這事情最是簡單,因為我有著很難治癒的病。”
她只是隱隱約約的說出了一半,似要留下另一半,讓那西門玉霜自己猜測。
西門玉霜道:“是啦!因為你身罹絕症,是以雖有上乘內功,形諸於外,卻和常人大不相同。”
白惜香道:“就算是吧。”
西門玉霜嘆道:“使小妹不解的,一個人身罹了無法治好的絕症,為什麼還能修具上乘內功?”
白惜香道:“我可沒有說我罹得絕症,只是說我那病勢很難醫治罷了。”
西門玉霜奇怪的問道:“你既有療治之能,為什麼又遲遲不肯下手,”
白惜香道:“因為我不貪戀生命,一個人受了很久的病魔的折磨,對生命不會像平常那樣愛惜、珍視。”
西門玉霜覺她言語之中,似通非確,隱含玄機,耐不住嘆道:“我如是不知你才智絕人,我如是沒瞧出你身具武功,似這般牽強附會,似通非通之言,我決不肯相信。”
白惜香嬌聲笑道:“你最好是別相信,唉!那也可以減去我一個心願。”
西門玉霜道:“我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麼。”
白惜香道:“我不信你真知道。”
西門玉霜道:“你想使我發怒,忘去了厲害得失,出手取你,你就可名正言順的把我殺了。”
白惜香神色一變,冷冷說道:“看起來,我真該殺了你。”
西門玉霜咯咯一笑,道:“你說過,我不動手,你不會先行出手殺人,現在可是後悔了?”
白惜香臉上不見一點笑意,淡然說:“我說過的話,決不後悔。”
西門玉霜神態間十分得意,咯咯嬌笑,道:“不論男女,只要是自負英雄人物,都怕別人猜中了心中的事,連小妹也是一樣,如是事事猜中我心裡所思,我必然想法把他殺了。”
白惜香冷漠的接道:“西門玉霜,你說完了麼?”
西門玉霜站起身子,道:“白姑娘可是要下逐客令?”
白惜香道:“我有生以來,對許出的諾言,從未違背,此刻也不想破壞。”
西門玉霜笑道:“且慢,我再多耽誤些時光。”舉起手中青絹,連頭連臉的包了起來,笑道:“但得白姑娘多賜愛護,明日午時能我再見一面。”
香菊已等然等的不耐,冷冷的道:“該走了。”
一向剛強急躁的西門玉霜,此刻脾氣竟是好的出奇,急急說道:“來了,來了。”急急奔出室去。
白惜香顏色冷峻地坐著不動,直待那西門玉霜身形消失甚久,估計已經上船行出老遠,方伏身椅肘之下,說道:“素梅,快些拔去我後背上的金針,快,快。”
素梅急急奔了過去,抽手拔下金針。
金針一拔,白惜香驟然間變了一個人樣,頭上汗水如雨,臉色蒼白,身子搖了幾搖,突然從椅子上滾了下來。
林寒青吃了一驚,一伏身,接住了白惜香的身子。
白惜香急急的喘兩口氣,道:“我枕邊放有一瓶藥物,喂我吃一顆。”
林寒青急急翻開枕頭,果然見到一個玉瓶,打開瓶塞,不禁一呆。原來那玉瓶之中。只餘有一粒白色丹丸。
只聽白惜香叫道:“快給我吃下去,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一句話中斷數次,顯是氣息微弱,已難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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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5:29
一五
林寒青急急將手中白色丸藥,投入白惜香的口中。白惜香吞下了藥丸,左手緊緊抓住了林寒青,說道:“我要睡一會,坐在旁邊陪著我。”
林寒青道:“姑娘放心睡吧!在下坐在這裡就是。”
白惜香嘴角間泛起來一縷微笑,安然入夢。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之久,白惜香才由甜睡中醒了過來,睜開了惺忪睡眼,望望林寒青,笑:“你沒有走麼?”
林寒青道:“姑娘不讓在下離開。”
白惜香瞧瞧自己左手,仍緊緊抓著林寒青的手。不禁忸怩一笑,鬆開了左手,說道:“人在病痛之時,總希望有一個人陪伴,林兄不要見怪才好。”
林寒青笑道:“承姑娘看得起我,林某是榮幸得很,豈有見怪之理。”
白惜香長長吁了一口氣,道:“西門姑娘只要舉手之勢,就可以把我擊斃掌下。”
林寒青道:“但她智謀不如姑娘,處處為姑娘所制。”
白惜香道:“她心中半信半疑,雖然被唬住一時,但她明午還要再來,只怕就不好對付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話倒是不錯,她既然能瞧出白惜香身罹絕症,自然也能瞧出白惜香不會武功,只是她想不出白惜香金針過穴之法,能激發生命中潛力,使她看起來如具上乘內功,但那西門玉霜亦是自信極強之人,她雖一時被白惜香唬了過去,但心中卻仍不甚服氣,此人孤傲自負,說不定會冒險一試,那豈不──
只覺由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不敢想下去。
白惜香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在想什麼?”
林寒青道:“我在想如何對付那西門玉霜。”
白惜香道:“如若單以武功而論,素梅、香菊和你三個人連手合力,也不是那西門玉霜的敵手。”
林寒青道:“還得姑娘想個辦法才是。”
白惜香笑道:“你可是很怕死麼?”
林寒青道:“西門玉霜所忌的只有姑娘一人,如若姑娘死傷在她的手中,豈不要大增她的氣焰,那時她得意忘形之餘,必在江湖上造成一番殺劫。”
白惜香淡淡一笑,道:“她縱然不殺我,我也是活不了多久啦。”
林寒青道:“姑娘縱然是非死不可,也該死一個安安詳詳,留給西門玉霜一個不解之秘。”
白惜香笑道:“那要如何一個死法呢?”言來笑容如花,似是全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白惜香當真是有些奇怪,看起來她對死不但是毫無畏懼,而且大有心嚮往之的樣子。
只見白惜香雙手一撐,坐了起來,突然說道:“咱們把西門玉霜關起來,好不好?”
林寒青道:“不成,她桀驁不馴,咱們又勝她不過,她如何肯束手就縛,情勢所迫,她勢必要冒險一拼,豈不是拆穿了姑娘不會武功的事?”
白惜香的精神,忽然間大好起來,一躍下榻,笑道:“走!我帶你瞧瞧去。”
林寒青道:“瞧什麼?”
白惜香道:“瞧瞧我經營的埋骨所在。”林寒青暗道:大禍臨頭,她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那埋骨地方,有什麼好瞧的?但又不便推卻,只好隨她身後行去。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你心中好像很憂苦?”
林寒青道:“我為姑娘的生死擔憂。”
白惜香笑道:“如若西門玉霜聰明點,她明天會答應嫁給你,那時,我辛苦經營的埋骨之地,只好讓你們作洞房了。”
林寒青皺皺眉頭,道:“婚姻大事,權在父母,父母健在,我就作不了主意,你豈可擅作決定。”
白惜香笑道:“不要緊,你們成婚之後,我去給令堂講。”
林寒青道:“你怎知我母親一定答應?”
白惜香笑道:“我有信心能說服令堂。”
林寒青只覺一股怒氣,由心中泛了起來,冷冷說道:“你最好先把在下說服。”
白惜香眨動了一下大眼睛,笑道:“怎麼?我替你找了這樣一個美豔的媳婦,你不謝謝我,還要發我脾氣。”
林寒青但覺一股被羞辱的氣怒,直衝上來,怒聲喝道:“白姑娘,我林寒青一輩子討不到妻子,也不用你來費心,盛情心領了,在下就此別過。”抱拳一揖,大步下樓而去。
白惜香急急轉身追上叫道:“林相公──”伸手一把抓住了林寒青。
林寒青心中怒氣正大,隨手向後一推,大步行去。他揮手一推之下,心中突然警覺,急忙轉過身子,但為時已晚,只聽蓬然一聲,白惜香已被他推的一跤摔到六七尺外。
林寒青吃了一驚,急急奔了過去,一把抓起了白惜香道:“白姑娘!白姑娘!摔傷沒有?哎!在下一時失手。”
白惜香嫣然一笑,道:“我很好,不用擔心。”
林寒青心中大感愧疚,緩緩說道:“在下一時心急,失手摔了姑娘,真是罪該萬死。”
白惜香笑道:“不要緊,我一生之中,很少被人這樣打過。”
林寒青嘆道:“在下實非有意。”
白惜香道:“我知道,不用說了,快些抱我下樓去。”
林寒青暗道:她身體雖然虛弱,但性格倒是固執的很。只好扶著她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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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5:39
一六
下了樓梯,穿出客廳,直向一座懸崖行去。
素梅緊隨身後追去,說道:“姑娘可要小婢隨身服侍?”
白惜香全身重量,大部依在林寒青的懷中而行,一面走,一面答道:“不用了,有林相公扶侍我,你去廚房燒幾樣好吃的菜,打開酒窖,取出來那瓶參芝大還酒,等一下我喝一個爛醉如泥。明天好對付那西門玉霜。”
素梅不敢違拗,應了一聲,自行退去。
林寒青心中暗道:你這般虛弱之軀,要是喝醉了。只怕兩天也難醒得過來。
白惜香突然仰起臉兒,笑道:“你醉過沒有?”
林寒青搖搖頭,道:“沒有。”
白惜香道:“那很好,今日陪我一醉如何?”
§第四章
林寒青忖道:“如是在明午之前,咱們醉酒未醒,西門玉霜已找上門來,那要如何是好?”
忖思之間,已然行近懸崖。
白惜香一挺柳腰,由林寒青的懷抱裡站了起來,伸手在石壁上點了一指,然後轉過嬌軀,北行七步,又在石壁上點了一指。再緩步行了回來。走到林寒青的身側,伸手指著壁間一株突出小樹,笑道:“把那顆小樹扳倒。”
林寒青道:“這有何難。”縱身一躍,攀住小樹。
樹入掌握,已然覺得不對,只覺那小樹堅硬無比,入手冰冷,似是生鐵鑄成之物,正待放手,為時已晚,那鐵樹已然深陷於石壁之中。
那裂開的石門,突然合了起來。
林寒青定神凝目望去,只見一條石級在向下右方通去。這是唯一的一條路,使人沒有選擇的餘地,不禁黯然一嘆,忖道:是啦,我剛才摔了她一跤,她心中忿怒雖消,才設法把我關入石洞之中,既來之,那就索性瞧它一個明白。
順著石級,向下行去。
深入百丈,景物忽然一變。
只見水光閃耀奇魚雜陳,如入水晶宮中。
林寒青定定神,仔細瞧去,才發覺眼前是一個很大的石屋,臨水一面,大都是透明水晶石,可見室外水中游魚。
一道室門,早已大開,借水光反映,清晰可見室中景物。林寒青緩步走進石門,只見靠西首石壁間,放著一張木榻,榻上錦帳繡被,折迭得十分整齊,壁間兩扇石窗大開,陣陣清風透入,但卻不見天光照下,想是那石窗外,石道曲折,通往懸崖絕壁,故而有風無光。
東首石壁處,緊依臨水一面,放著一張木案,文房四寶羅列案上,木案分放著一個書架,架中堆滿了書。
林寒青隨手在書架取出一本羊皮封面的冊子,翻開瞧去,只見封裡的白絹之上,用硃砂寫著很多似圈非圈,似字非字的奇形文字,瞧了半晌,竟然一個也不認識。
他隨手把書丟在木案之上,閉上雙目,暗暗忖道:她把我關入這地下石室之中,不知用心何在?難道為我無意中摔她一跤?就把我關入這石室中?唉!此地景物。雖然奇幻絢麗,但也非常居之地,何況室中又無食用之物,豈能長居下去?正行思間,突然一陳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抬頭瞧去,只見白惜香滿頭大汗手扶石壁,緩步走了過來,進了石門,長長噓了一口氣,道:“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林寒青霍然站了起來,大步迎了上去。
白惜香不待他開口說話,當先伸出右手,說道:“扶我到木榻上躺一下,我的腿快要斷了。”
林寒青扶著她行近木榻,說是扶,倒不如說抱來得恰當一些,白惜香不知真累的寸步難行,還是故意撒嬌,整個嬌軀偎依在林寒青的身上。
白惜香登上木榻,舉起衣袖,拂拭下頭上的汗水,笑道:“你罵我了?”
林寒青奇道:“沒有啊!”
白惜香嬌聲笑道:“一定罵了,要不然,我的耳朵怎麼會發熱呢?就是沒有罵出口!也定是罵在心裡,哼!女孩子氣度狹小,我無意摔她一跤,就唸唸不忘,把我關入石牢,女人的心啊!真可怕。”
林寒青笑道:“沒有的事。”
白惜香伸展一下雙臂,笑道:“我這長眠之處,好是不好?”
林寒青奇道:“什麼?這就是你經營的埋骨之地?”
白惜香道:“怎麼樣?很好吧,我死了,就可以從那水晶石看得到你。”
林寒青嘆息一聲,道:“這地方再加上一些人工,實是一處極好隱居,姑娘厭倦塵世,何不在地下密室之中,經營出另一番天地?何苦定要死呢?”
白惜香道:“你可知,我如要活下去,對別人有多大傷害。”
林寒青接道:“你是說那西門玉霜。”
白惜香搖搖頭,道:“我查遍天下醫書,看完了佛、道兩中各類專經,都無法醫好我的病,佛度有緣人,藥道不完病,可是我白惜香,既然與佛無緣。也無法找出那不死靈藥。”
林寒青道:“在下聽說世間有一種千年參芝,何首烏之類的奇藥,可醫沉痾,不知是真?是假?”
白惜香道:“不過這種藥物,生無時地,一時間那裡去找,何況,這些藥物,也不適療我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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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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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5:52
一七
林寒青心中暗道:“那寒月卻想盡辦法,竊去我千年參丸,難道不是為著醫你之病麼?”口中說道:“姑娘胸羅玄機,學究天人,想來必知自救之法。”
白惜香道:“你見識過我的金針過穴之法了?”
林寒青道:“見識過了,當真是立竿見影,奇奧莫測!”白惜香笑道:“功效雖然是奇奧莫測,但手法卻是最平常的很,難是難在必需知道人身三百六十四處穴的部位,那些是屬於任脈,那些是屬於任督,人身有四經,還有奇經八脈,及很多以外奇穴,每一條經脈,每一個穴道,都有它不同的作用,只要把那些經脈奇穴的作用,熟記在心,認準了穴位所在,一針刺下,這不是很簡單的事麼?”
林寒青道:“此事說來容易,要做就不是那樣容易了。”白惜香輕輕嘆息一聲,“當我知道了自己身罹絕症之後,我就先從醫書之上,著手找尋療治方法,爹娘為我之病,費盡了心機,求遍天下名醫,足跡遍及了天下名山大澤,冀求尋得一種靈藥,療我之病,可憐他們奔走了數年之心,也是一無所得。至於,那些醫書上記載的奇藥,都是些無跡可尋之物,如若把療病之望寄託於那些奇藥之上,那是聽命於天了。”
林寒青聽她口風已鬆,急急問道:“姑娘可從醫書上找出自救之法了麼?”
白惜香道:“醫書上的記載,大都是講究用藥,無藥可用,醫書是白看了。”
林寒青道:“以後呢?”
白惜香道:“醫書上找不出療治我病勢,我就轉求於武功上內息之法,我下了三年工夫,看完了世上的武功秘籍,仍是找不出療救病勢的方法。”
她忸怩一笑,接道:“那時間,我很怕死,想到一個人死了之後,很多事物,都不能再見,對死亡實有很大的畏懼,為找不出療治之法,不知流了多少淚水,在爹娘面前又得裝出一副不畏死亡的歡笑。”
林寒青接道:“無怪姑娘博通天下武功,精在醫道,原來下過這樣的工夫。”心中卻是暗自奇道:“你哪這多的醫書和武功秘籍可讀?”
只聽白惜香嘆道:“後來,我別走旁門,閱讀那些詭奇怪異的秘籍,終於從旁門中找出了一種方法──”
林寒青道:“什麼方法?”
白惜香道:“那是種很殘酷的方法,也是一種詭異的武功,和西門玉霜那‘攝心術’同出一源,且是比攝心術更上一層。”
林寒青道:“這就奇怪了,既可療治病勢,為何又稱之為殘酷呢?”
白惜香道:“那要犧牲很多人的性命,來療治我的絕症,明白了麼?”
林寒青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白惜香道:“那書上說的明白,這方法,如是對症,可收奇效,七日之內,就可療好我的病勢,但如使用不對,那就要白白犧牲了很多人的性命了。”
林寒青道:“以姑娘之才,難道還不能辨識是否對症麼?”
白惜香道:“照那秘法的記載,我患這絕症叫‘三陰絕脈’,大概是不會錯了,那書上還提到,患有‘三陰絕脈’的人,最適合練那一種武功,妙是妙在治病習武,合二為一,病醫好了,非得習他一門武功不可。”
林寒青道:“唉!這都是從未聞過的事情。”
白惜香盈盈一笑,道:“凡是習那一門武功之人,只要是小有要基,那就得非練下去不可,一生一世,都不能停頓下來。”
林寒青道:“為什麼呢?”
白惜香道:“要不然也不能稱之為旁門左道了。”
林寒青只覺這位體弱多病的姑娘,胸中所學,浩瀚如海,和她相處在一起,似乎是終生一世,也聽不完,當真是句句驚人,忍不住問道:“姑娘,可否說的詳盡一些?”
白惜香道:“好吧,說給你聽聽,也可長些見識,我看那本秘籍叫作‘九魔玄功錄’──”林寒青道:“九魔玄功錄!”
白惜香道:“只聽這名字,就夠駭人,魔已是足以驚心動魄,何況九魔呢?”
林寒青道:“武林中從未聽過有此等武功。”
白惜香道:“據那‘九魔玄功錄’上記載,這一本‘玄功錄’是九人合著而成,各人錄記了一種絕技,故稱為‘九魔玄功錄’,一個人只要照他們上面記載的方法,開始練,既經入門,那就終身難停,因為那是一種別走蹊蹺的武功,進境奇怪,威力亦是驚人,一個人的性格,亦將不知不覺中隨著那習練的武功,逐漸改變,武功愈強,功力愈深,性格也變的愈為暴躁,停既不能,練又入魔道,你說說看這武功能不能練呢。”
林寒青道:“有這等事,當真是匪夷所思了。”
白惜香道:“因此我一直是猶豫難決,不知該習那‘九魔玄功錄’上的武功?”
林寒青心中暗道:習不得,一個西門玉霜,已然使整個武林鬧的風雨飄搖,如若你再習那‘九魔玄功錄’上武功,入了魔道,變的暴躁殘忍,這江湖豈不變成一座屠場。
只聽白惜香接道:“因此,我寧願拖到病勢發作而死。也不肯輕易練那武功。”
林寒青心中想道:可是你如死了,有誰能制服那西門玉霜呢?這件事當真是叫人作難,難作主意,我既不能勸你練,也不能勸你不練,一時間,只覺兩面為難,只好黯然不語。
白惜香看他久久不言,忍不住問道:“你替我拿個主意,該不該練?”
林寒青道:“這個,這個,實在很難說了,如若姑娘說的是句句實言,實叫人難以代作主意,一方關係著姑娘的生死,一面卻關係著江湖的劫運。”
白惜香接道:“我知道了,你是怕我習練了那‘九魔玄功錄’上武功之後,變得暴急嗜殺,替江湖帶來了一場血雨腥風。”
林寒青道:“如要我憑心而言,正是如此。”
白惜香笑道:“你這人很有英雄氣概,卻是毫無兒女私情,俗語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這句話對你是沒有用了。”
林寒青突然一挺胸,道:“在下倒有一個方法。不知姑娘是否同意?”
他雙目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輝,只看的白惜香不自禁的皺皺眉頭,問道:“什麼方法?”
林寒青道:“你那金針過穴之法,可以激起一個人生命中的潛力,是麼?”
白惜香道:“不錯,怎麼樣?”
林寒青道:“如若姑娘在我身上,刺下幾枚金針,在下的功力,是否可以增長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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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6:09
一八
白惜香道:“嗯!自然可以了。”
林寒青道:“好!那就請姑娘往我身上多刺幾枚金針,激發我生命中全部潛力,然後把那西門玉霜誘入這石室之中──”
白惜香咯咯一笑,道:“怎麼?你要搏殺那西門玉霜麼?”
林寒青道:“我如能搏殺那西門玉霜,報我毀容之仇,那是最好不過,萬一我不是那西門玉霜之敵,那就請姑娘發動機關,把我們兩人一齊生葬這石穴之中。”
白惜香笑道:“生既難同羅帳,死了同葬一穴,也算聊慰相思債,可惜的是我這石室之中沒有殺人的機關。”
林寒青望著那水晶石壁道:“如若能夠把那石壁開上一個小小缺口,湖水一湧入石室。西門玉霜武功再高,也是難逃死亡一途?”
白惜香笑道:“我自己準備葬身之地,讓給你們作埋骨之地,豈不是可惜了?”
林寒青道:“如若那西門玉霜一死,姑娘亦可以放心的死了。”
白惜香淡淡一笑,接道:“我在未死之前,隨時都可以改變主意。”伸展一下雙臂,接道:“我睏倦的很,想好好睡一會,別和我講話了。”言罷,閉目睡去。
說睡就睡,片刻間,進入夢鄉。
林寒青搖搖頭站起身來,隨手又在書架上取出了一本書,只見上面文字曲轉回折,竟是一個字也看它不懂,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這些奇文異書,如若是普通之物,白惜香決然不會把它收藏到這座石室之中,只可惜自己一個字也看不懂。”念頭轉動之間,又伸手拿了一本。
這一本黃緞為面的冊子,卻是中國文字。只見封面上寫著,“不可言傳篇”五個大字。
林寒青心中大奇,暗道:“這是什麼怪書,起了這麼一個奇奇怪怪的名字,倒是非得瞧瞧不可。”
揭開封面,只見硃砂寫著幾個紅字,道:“第三十七計。”
林寒青啞然一笑,暗道:“世謂三十六計。此書開章第一頁,就脫出世俗,倒是非,瞧瞧,何謂第三十七計。”
抓過第一頁,只見,上面寫道:“自欺欺人”。
林寒青暗道:“好啊!只瞧篇名,果然在三十六計之外。”凝神看了下去,只見上面寫道:“欺人而不欺己者,恆難一手盡遮天下人耳目,終必敗破,中乘也,自欺而不欺人者,必淪庸人自擾之苦,下愚也。自欺而後欺人,始登上乘境界,是所謂若愚。”
林寒青長吁一口氣,忖道:“白惜香終日閱讀這些奇奇怪怪的書,無怪是行無所宗,行事做人處處莫可預測。”正待再看下去,突聞一陣嗚咽之聲,傳了過來,不禁吃了一驚。
轉盼望去,只見白惜香滿臉淚珠,滾滾而下,似是在熟睡中,夢到了傷心之事,心中忽然警覺,暗道:我偷瞧她架上存書,她如醒來,責問於我,豈不是一件大大尷尬的事?只聽白惜香哭聲愈來愈大,全身都開始輕微顫動起來,心中一慌,急急叫道:“白姑娘!白姑娘!”
白惜香霍然坐了起來,嬌嚶一聲,撲入林寒青的懷中,放聲哭了起來。
此刻她神志清醒,哭聲婉轉哀傷,比那夢中嗚咽,更覺淒涼。
林寒青本想勸慰於她,但被她這哀哀一哭,竟被鬧的不知如何開口,半晌講不出一句話來。
白惜香在這一哭之中,似盡漏胸中憂悶,愈哭愈烈,九曲百轉,聽得人亦不禁黯然神傷。
林寒青鎮定一下心神,說道:“白姑娘有什麼傷心之處,儘管說出,或可一洩心中憂苦,你身體虛弱,如何能受得這般折磨?”
白惜香道:“我這夢做的與眾不同。”
林寒青道:“有何不同的?”
白惜香道:“夢中情形就是我心中所思之事。”
林寒青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才是正常得很。”白惜香嬌軀翻轉,仰臥在林寒青的懷中,幽幽說道:“那夢中所見,也就是決定要走的路。”
林寒青心中暗道:“你白惜香強煞了,也是女孩子,今日我才知道,世間最厲害的女人,也是膽小的很,被一場惡夢嚇成了這個樣子。”
他忽然覺得自己堂堂男子,實比女孩子家堅強的多,不禁一挺胸膛,道:“姑娘可否把夢中所見,告訴在下一遍。我或可代為解去你心中的憂懼。”白惜香眼角淚痕猶存,人卻忽然微微一笑,左手握拳,重重在林寒青胸前捶了兩拳,道:“你很堅強。”
林寒青道:“男子漢大丈夫。縱然遇上了傷心悲苦之事,也不會放聲大哭。”
白惜香手上無力,她重重的在林寒青胸前打了兩拳,林寒青是若無所覺,白惜香卻覺著左手隱隱作痛起來。
她舉起右手,理一理散亂的長發,說道:“我夢見西門玉霜披紅綾和你交拜天地結作夫婦。可是,我卻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林寒青道:“你就是愛胡思亂想。”
白惜香道:“是真的,那西門玉霜喜上眉梢,連瞧也不瞧我一眼,唉!我就死了,她還那樣對待我,我氣她不過,由病塌上掙扎而起,可憐我病勢沉重,站立不穩,由床上一跤摔在實地上。”
林寒青道:“夢中之事,如何能認得真?”
白惜香道:“雖然這是夢境,但經過歷歷如繪,和我所處境有何不同,”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話倒是不錯,她的處境倒是和這夢境一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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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6:22
一九
只聽白惜香接道:“你們喜氣洋溢,每人的臉上,都綻開著微微的笑容,但我卻孤苦無依的躺在地上,滿室賀客,無人看我一眼,連那素梅、香菊,也不肯管我,在張羅著給你們辦喜事,唉!多年的主僕情意,也棄之不顧了。”
林寒青一皺眉頭,道:“沒有的事,那素梅、香菊,對你關懷得無微不至,如何能背叛於你?”
白惜香道:“我現在還好好的活著,假如我真的死了話。你們如何對待我,我也不知道了──”
突然一整臉色,接道:“因此,我現在不想死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那你是非得練那九魔玄功了?”
但聞白惜香長長嘆息一聲道:“西門玉霜桀驁不馴,而且機詐異常,她如知曉我不會武功,只怕會立刻下手,如若她當真是反臉動手,你和素梅、香菊聯起手來,也不是她的敵手,咱們是誰也不能活了。”
林寒青道:“姑娘可有制她之策?”
白惜香道:“只要我有一口氣,西門玉霜決然翻不出我手心。”
林寒青道:“姑娘既有制她之策,何不一舉把她殺死,為武林除一大患?”
白惜香笑道:“一個人被迫到死亡之路,勢必非再冒險一拼不可,如若她情急出手,那豈不是要露出馬腳了?”
林寒青嘆道:“在下總覺這樣太過冒險,為什麼不早些準備一下,萬一鬧翻動手,咱們也好對付。”
他心中明白,白惜香體弱多病,隨時可能死去,白惜香一旦故去,西門玉霜必將在江湖上造成一番悲慘的殺劫,而且那西門玉霜生性冷酷,不論對任何人,都不會顧到情誼,反臉無情出手殺人,再加心中存集的毀容之恨,唸唸不忘殺死西門玉霜,只覺此舉不但可報毀容之仇,而且可救無數武林同道,人雖死去,亦將留傳千古。
但林寒青心中明白,再有十年工夫,也難練成殺死西門玉霜的武功,唯一的機會。就是借白惜香之能,殺了西門玉霜。
白惜香道:“我現在才知道,你心裡是真正恨她,唸唸不忘殺她,唉!如若西門玉霜沒有毀去你的容貌,你是否也這樣恨她呢?”林寒青正待回答,突然一陣輕微的擊壁之聲,傳了過來。這聲音雖然不大,但聽來卻清晰得很,而且還有著一定的節奏。
林寒青心中大感緊張,轉首望去。只見白惜香凝神靜聽,臉上毫無緊張之容。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時光,那擊壁之聲,突然停了下來,白惜香回顧了林寒青一眼笑道:“西門玉霜帶了一批屬下,乘坐艘畫舫,在山口徘徊。”林寒青道:“姑娘如何知道?”
白惜香道:“你可聽到了方才那敲擊石壁的聲音?”
林寒青道:“聽到了。”
白惜香道:“那就是我們的傳訊之法,我這座準備用作埋骨之地的石室,除你之外,再無別人來過,連那從小侍候我長大的素梅、香菊,也未進過此門,但我有時間在此看書,一住數日,足不出戶,她們既不敢擅進這石室找我,但有事也不能不告訴我,我就想出了這個傳訊之法,在這室外秘道中,作了一二個機關,只要她們敲打石壁,聲音傳了進來,我就可從中聽出什麼事了。”
林寒青道:“原來如此,可是姑娘要如何回答她們呢?”白惜香道:“不用回答,她們只要告訴我什麼事,就行了,如是重大之事,我自然會出去處理。”
林寒青道:“西門玉霜率領屬下高手,是大事還是小事?”
白惜香道:“如她是放船而來,那是大事,她乘舟徘徊,顯是難作決定,那就不算大事了。”
林寒青道:“唉!姑娘身患絕症,在下容貌被毀,從此之後,世間再無相識之人,死不足惜,那素梅、香菊,年輕輕的,死了豈不是太過可惜?”
白惜香道:“她們二人都是長壽之相,活上七、八十歲,不難事,你為什麼要咒她們死呢?”
林寒青道:“昔年那諸葛孔明,空城退敵,一生之中,也不過用上一次,姑娘對那西門玉霜,每次都是處於死地再求生,豈不是太冒險了?何況那西門玉霜帶著屬下高手同來,分明是心中已動疑。”
白惜香笑道:“嗯!看不出你還有這般見識,請教高明?”
林寒青道:“在下之意,指姑娘安排殺她之策,一舉制她死命,至低限度,也要廢了她一身武功。”
白惜香長吁一口氣,道:“你好狠的心機,廢了她一身武功,豈不比殺她更殘忍些?”
林寒青道:“她如不死,咱們隨時可能被殺。”
白惜香眨動了一下大眼睛,嚴肅的說道:“你當真想殺她?”
林寒青道:“當真想殺她。”
白惜香道:“你將後悔,一個人只能死上一次,死了就永無復生之望。”
林寒青道:“殺了西門玉霜為武林除一大害,乃大仁大勇之行,有什麼好後悔的?”
白惜香道:“我如告訴你一件事,你就不會殺她了。”林寒青道:“別說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我也要殺她。”
林寒青一心一意想殺西門玉霜,其他的事,根本沒有用心去聽,說道:“眼下時機迫促,姑娘先想個對付西門玉霜的辦法,其他的事,咱們以後再談。”
白惜香沉吟了良久,嘆口氣道:“想想,還是不說的好。”
林寒青聽她說的如此認真。忍不住問道:“什麼事?說吧!”
白惜香道:“西門玉霜並沒有毀去你的容貌。”
林寒青伸手摸摸疤痕斑斑的怪臉,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白惜香道:“你笑什麼?”
林寒青道:“在下親耳聽聞,親身所歷,如今疤痕猶存,難道還會錯麼?”
白惜香嘆道:“是真的,她只是用藥物糊在你的臉上,點了你幾處穴道,使你神志有些暈迷,心靈和肉體上,都有著一種被割傷的錯覺。”
林寒青摸著臉上的疤痕,說道:“此話當真?”
白惜香道:“你如不信,可以當場試驗。”
林寒青道:“怎麼試驗呢?我已經洗過無數次,臉上疤痕依然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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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6:31
二〇
白惜香道:“如是用水能夠洗去,不要說騙不過那李中慧,連你自己也騙不住了。”
林寒青道:“那要如何才能證實?”
白惜香道:“西門玉霜塗在你臉上的藥物,都是經過特別調製,必需用她調和的藥水,才能洗去。”
林寒青心中暗道:“你這不是白說麼?”
白惜香緩緩站起身子,理了一下散發,道:“現在還要不要殺她?”
林寒青道:“自然要了。”
白惜香笑道:“口氣變了,已不似先前那般堅決。”
只聽石壁間又響起蓬蓬之聲,連響數十下,才停了下來。林寒青道:“這又說的什麼?”
白惜香道:“西門玉霜又乘原舟而去,離開了埋花居。”林寒青道:“現在什麼時光了?”
白惜香道:“大概是夕陽將盡,天盡黃昏的時光,也許更晚一些。”
林寒青道:“咱們出去吧!”
白惜香道:“到哪裡去?”林寒青道:“石室外面。”
白惜香道:“今夜裡我不想走了。”
林寒青道:“在下呢?”
白惜香道:“也留在這裡。”
林寒青道:“這石室中只有一張木榻,何況孤男寡女,長夜漫漫,只怕難以堵悠悠之口。”
白惜香道:“君子不欺暗室,你如自信是君子,那就不用害怕。”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只覺無言可對,緩緩退到石室一角,盤膝坐了下去。
白惜香整整榻上的繡花枕,拉開紅綾被,說道:“林寒青,我要睡覺了。”
林寒青道:“姑娘請自安歇,在下在這裡打坐一晚,也是一樣。”
白惜香笑道:“如是我不離此室,也不讓你出去,難道你就在室角打坐十日十夜?”
林寒青道:“這個,這個──”他雖是內功甚深,但如真要他打坐上十日十夜,自知是力所難及。
白惜香道:“不用這個那個了,這木榻很寬廣,足可容下咱們兩人。
§第五章
林寒青急道:“孤男寡女,一室相處,已是不大妥當,這同榻而臥。如何使得?”
白惜香道:“咱們劃地為界,互不相犯,有何不可?”白惜香嫣然一笑,道:“你既不相信自己的定力,我也不勉強了。”探手枕下,摸出一把短劍,唰的一聲,抽了出來。
燈光下,寒芒閃動,冷氣森森。
白惜香緩緩把短劍放在木榻中間,笑道:“這魚腸劍鋒利無比,爹爹給我,叫我作防身之用,可惜空有神物利器,卻是無能應用──”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橫劍同榻,情慾分明,你要不敢和我睡在一起,那是足證你心中有鬼,睡一榻生邪念,就得留神劍刺傷之險。”
林寒青笑道:“如若在下是那等偷香竊玉之人,姑娘就是再多放兩把劍,也是難以阻擋得住。”
白惜香道:“此劍不同常劍,鋒利絕世,已具靈性,你那點微末之技,決難當此劍一擊,但如你心地光明,發乎情,止乎禮,神劍亦憐多情人,決然是不會傷人。”
林寒青心中雖然有些不信,但想到這白惜香胸羅之能,實非常人能以猜測,言詞之間,決是說不過,索性沉默不語。
白惜香緩緩脫去身上衣服,鑽入被窩中,接道:“你敢和我睡在一起麼?”
林寒青心中暗道:“我心無邪念,縱然同榻而臥,有何不敢!”當下說道:“這有什麼不敢!”站起身子,行近木榻,和衣躺了下去。
白惜香道:“你的膽子不夠大,連外衣也不敢脫。”
林寒青忖道:“山腹密室,孤男寡女,一榻同臥,不論心地如何的皎清,也是難以堵人之口,這白惜香既非淫蕩之人,何以竟連番出言激我,此女作事,一向是叫人莫測,也許她別有作用。”
只聽白惜香笑道:“你把我看作天上的仙女,敬我如神明,或把我看作女妖鬼怪,畏我如蛇蠍,就不會心生邪念了。”
林寒青一躍而起,道:“姑娘活生生的人,但在下自信還有這點自制定力。”解開鈕扣,脫去外衣,重又躺了下去。
白惜香道:“熄去桌上的燭火。”
林寒青怔了一怔,但卻依言施為,揚手一揮,一股暗勁湧了過去,熄去燭火。
只聽白惜香咯咯嬌笑,道:“此情此景,你有何感想?”林寒青道:“那很好──”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一生從未和男人睡在一起,但我一點也不害怕。”
林寒青只覺一陣幽香飄了過來,襲人如醉,不禁心波微蕩,趕忙運氣調息,不敢答話。
只聽白惜香說道:“這是你一個很好的機會,你如自信能心無邪念,我就可以傳你一種武功,一夜時光,應該是可以熟記於胸了。”
林寒青心想答話,但真氣正自運轉,不敢隨便開口。
但聞白惜香接了下去,道:“這是武學上一大奧秘,你有著很好的武功基礎,很快的可進大成之境,但如你自知難以使心如止水,那就不能學了。”
林寒青忍不住一閉氣,道:“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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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6:42
二一
白惜香道:“我傳你武功時,難免要肌膚相接,如是心神不寧,真氣難以自制,岔了氣,固將是要受重傷,而且這武功又是別走蹺徑的旁門怪學,一個不好,咱們兩人都將要毀在今宵。”
林寒青把真氣返回丹田,說道:“既然這多凶險,我瞧是不用學了。”
白惜香道:“你可是很怕死?”
林寒青道:“在下是死不足惜,但如果累了姑娘,豈不是死有餘恨?”
白惜香道:“我已經心死多年,餘下的只是具軀殼,生生死死,對我早已是難以辨識了,你還怕連累我麼?”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自幼在病魔、病苦之中長大,父母、親人都無能為力把她從病魔中解救出來。父母帶著她看遍了天下名醫,可也吃盡了苦汁,試想一個人從小吃藥長大,日日在死亡邊緣掙扎,沒有青梅竹馬的兒時生活,沒有遊樂歡笑,長大了,卻又知身罹絕症,無藥可救。又加重了她一重精神負擔,在這等死亡搏鬥中長大,那是無怪她萬念俱灰,心如枯槁,視死如歸了,唉!上天付予她絕世無倫的才慧,偏偏卻給她孱弱多病的身軀!”
白惜香久久不聞林寒青回答之言,忍不住咯咯一笑,道:“林寒青,你在想什麼?”
林寒青道:“我在想上天不平,為什會賦予你絕世才表,卻吝嗇賜你個強健的身體?”
白惜香笑道:“天有陰晴,月有圓缺,如若我生的強壯,豈不是早成了西門玉霜?”
林寒青呆了呆,忖道:“這話倒也不錯,似她這等才慧之人,哪肯甘心長耐寂寞,必將出而爭霸江湖,造成罪孽殺劫,只怕是尤甚於西門玉霜。”
但聞白惜香接道:“你可知道,西門玉霜為什麼聰慧,卻才不如我麼?”
林寒青道:“這個,這個,她生來就才慧不如姑娘。”白惜香道:“似她那般聰慧人物,人間已極是少見,她所以智不如我,都是因為她權欲之心太重,靈智受閉,讀的書沒有我多,行謀用略,總是要比我遜上一籌。”
她嗤的嬌笑一聲,接道:“這一代武林鐘靈之氣,全為女子佔光了,李中慧、西門玉霜都算得絕慧才女。”
林寒青接道:“不論武功、才智,李中慧都要比西門玉霜遜上一步。”
白惜香笑道:“那是現在的事,三月之後,情形要大為改變,李中慧雖不能凌駕於西門玉霜之上,但也將相差極微,西門玉霜練成的武功太過博雜,已難再進境,李中慧卻是師法武學正宗,得我相贈秘笈之後,必將是一日千里的進境,智謀上我要她兼容並蓄,武功上我教她求精求勝。嗯!今後二十年江湖情勢,看翠袖紅粉,飛揚於錦繡河山之上,愧煞六尺鬚眉!主裁大局,行令萬里,儘是我巾幗中人。”
林寒青道:“你是說三個月後,那李中慧就可以和西門玉霜對峙於江湖之上了?”
白惜香道:“應該是如此才對,但如她不肯聽我的話,那就很難說了。”
林寒青道:“據在下所知,那李中慧對姑娘十分敬仰,絕對不會有違姑娘之命。”
白惜香道:“但願如此──”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想問你一件事,老實的告訴我,不要騙我。”
林寒青道:“在下對姑娘,一向是言出衷誠,姑娘有什麼事,儘管請問吧!”
白惜香道:“你長了這麼大,可曾和女孩睡在一榻麼?”林寒青沉吟一陣道:“只有一次,可能也許是姑娘安排的計謀,為了引誘那西門玉霜,也曾和那李中慧同室一榻。”
白惜香接道:“像我們這樣同榻並臥?”
林寒青道:“不一樣,那時,在下──”白惜香嘆道:“睡覺吧!我已經很累了。”
林寒青毫無睡意,但又怕驚擾了白惜香,小心翼翼,閉目假寢,連身也不敢亂翻。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聞一聲輕微的嗚咽之聲,傳了過來,不知為了何故。白惜香又突然哭了起來。
林寒青感覺到她在儘量使自己的哭聲微小,似是很怕驚醒了自己。
他本想勸她幾句,但又感覺不妥,暗道:“她既然是怕我知道,又何苦讓她不安,倒不如裝作不知的好。”
只聽被縟窸窣,白惜香悄然下了木榻。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不知她要做什麼?”緩緩側過臉,微啟一目望去。
只見白惜香披起外衣,扶壁而行,輕步向那書架走去。她的體力,顯然更是虛弱,行動之間,十分吃力,而且隱隱可聞喘息之聲,那書架距木榻,也就不過是六、七尺遙,但白惜香卻在途中停下來休息了兩次。
一股強烈的憐惜之心,泛了上來,恨不能躍過去扶著她。但這念頭又被一股強烈的好奇之心,壓了下去。
只見白惜香行到書架處,伸手取了幾本書,抱在懷中,緩步向木榻走來。
她空手而去,已有著弱不勝力之感,此刻一手抱書,行來更有舉步維艱之苦。
只見她一手扶牆,一面嬌喘著走回木榻,緩緩把懷中她的一迭書放在枕畔,手扶木榻,喘息不停。
林寒青暗暗忖道:“她身體虛弱至此,看來真難以再活下去了。”不禁黯然神傷。
白惜香喘息了一陣,舉步向榻上跨去,那知剛剛抬起左腿,右腿突然一軟,跌摔在木榻下面。
林寒青吃了一驚,再也沉不住氣,一鋌而起。躍下木榻。情急之下,哪裡還顧得男女授受不清之嫌,一把抱起了白惜香,道:“白姑娘──白姑娘──”右手連拍她身上三處穴道。
白惜香長長嘆息一聲,微弱的說道:“不用費心了,我已經──”一陣急咳,打斷了未完之言。
林寒青黯然說道:“你不能死,縱然一定要練魔功,那就不妨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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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6:53
二二
他為人性格沉穩,素不願把深藏在心中的情意,形露於外,此刻情急之下,不覺說出口來。
只聽白惜香輕聲說道:“不要緊,一時間我還死不了,抱我上床去,點起火燭,我有話對你說。”
林寒青抱起白惜香,放在木榻上,然後,點起了案上火燭。
白惜香緩緩轉過臉來,蒼白的臉上,泛現一縷笑意,櫻唇啟動,聲未出口,突然臉色一變,道:“血!你受傷了?”
林寒青低頭一看,只見左胯間鮮血淋淋,染濕了一條腿,錦帳繡被上,到處都是斑斑血跡。
原來,他挺身躍起木榻時,碰在那魚腸劍上,那魚腸劍鋒利絕世,雖是輕微相觸,但卻在林寒青左胯間,劃裂了一道數寸深淺的創口。
白惜香多情的接道:“傷的這樣重,很痛麼?”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不要緊,只是流血玷汙了姑娘的錦帳繡被,倒叫在下難安。”
白惜香探手入懷從枕下摸出一方絹帕,包起了傷口,撿起木榻上的魚腸劍,放在案上。
白惜香閉起雙目,休息了一陣,啟目說道:“你剛才都看到了?”
林寒青垂首說道:“看到了,只是不敢驚動姑娘,故而未曾說話。”
白惜香道:“我原想至少還可以活上三天,但現在──現在不行了,我恐怕撐不過明日午時,哎!連你們大喜之事,只怕也看不到了。”
林寒青吃了一驚,道:“你好好的,怎麼忽然就要死了?”
白惜香道:“我已感覺體內有了變化,那是死亡之征──”
忽然微微一笑,接道:“我生命雖然短促,但什麼都看過了,人間的恩怨情仇,婚喪喜事,名山勝水,喜怒哀樂,也算不虛此生,我唯一沒有完成的心願,我已是無願不償,死而無憾。”
林寒青暗暗忖道:“看她體力的衰退之狀,確似已病情嚴重,我必得先設法,使她動了強烈的求生之意,以她胸羅之博,或可挽救垂危之命?”當下嘆道:“姑娘死去,可想到你那年邁雙親的痛苦?”
白惜香道:“不要緊,他們早已知道我病情無救,心中已經哀傷了十幾年,死亡早已在他們意料之中。”
林寒青道:“武林道上的千百生靈,都繫於姑娘的安危之上難道你毫不關心?”
白惜香道:“這些事,我已有安排,枕畔這幾本書,記載著幾種武功,每一篇上,都有我參照其他武功錄記下的心得,看完了這幾本書,照著我錄記習練,五年後,你就可以勝過那西門玉霜,那時,她如仍然積惡難返,你就殺了她以謝武林,不用你再用心去逐鹿江湖,自然成一代武學宗師,天下武林同道,都當奉你為達摩祖師後第二奇人。”
林寒青嘆道:“我林寒青豈是為了自己成名,才勸姑娘的麼?”
白惜香笑道:“你雖無這等用心,但我卻是早有此意,今宵咱們又有了同榻之情,我雖然不是你的妻子,但卻比你未來的嬌妻,佔了先著,雖是一點私情,但也是為著天下武林的安危著想──”長長喘一口氣,接道:“在你未能領袖武林之前,江湖上是一個雙雌對峙的局面,西門玉霜和李中慧,分割江湖,對峙著,李中慧雖然是較遜一籌,但她有老母依靠,周簧和龐天化等相助,再加上少林、武當等龐大的實力。可保個秋色平分之局,一夕同榻情意,我助你成武林一代奇人,公私兼顧,情理並重,這安排,難道還不夠圓滿麼?”
林寒青黯然一嘆,垂下頭去,石室中一片寂靜。
過了有一盞熱茶時光,白惜香突然伸出手去。握著林寒青的手腕,柔聲說道:“再陪我睡一會吧!讓我在死前的時光中,多享受一點情愛滋味。”
林寒青突覺腦際間靈光一閃,想起素梅相托之言,一整臉色,雙目凝注白惜香,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已安排了身後之事,但不知如何安排我林寒青?”
白惜香道:“我不是安排的很好了麼?但事情並非是絕無變化。”
林寒青急急問道:“什麼變化?”
白惜香道:“明日中午西門玉霜答應嫁給你,如是答應了我這各種安排,自然都是白費心機了。”
林寒青道:“她決然不會答應。”
白惜香接道:“答應不答應,各佔一半機會,如是我公正些就事而論,她答應的機會還要多些。”言罷閉上星目,神情黯然!
林寒青略一沉吟,堅決的說道:“縱然她答應了,我也不要娶她!”
白惜香眨動了一下眼睛,奇道:“為什麼?西門玉霜不是很美麗麼?”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不錯,她很美麗,但林寒青卻未必要以貌取人。”
白惜香道:“難道你一輩子不要娶妻?”
林寒青道:“要,我們林家只有我一脈單傳。”
白惜香道:“唉!我知道啦!你要討一個平平庸庸的女子,無才便是德,你要娶一個完全依附於你的女子。”
林寒青搖搖頭,道:“那也不是,只要我喜歡她,不論她有才無才,都是一樣。”
白惜香道:“嗯!李中慧是麼?”
林寒青搖搖頭,道:“不是。”
白惜香笑道:“是啦!你現在還沒有遇上心目中的嬌妻。”
林寒青緩緩說道:“有是有了,只惜人家卻未必嫁給我。”
白惜香道:“告訴我,哪一位姑娘,有這樣的好福氣?”林寒青雙目凝注在白惜香的臉上,瞧了一陣,道:“你。”
白惜香似是陡然之間毒蛇咬了一口,失去神采的雙目,突然泛起來一片神光,緩緩說道:“你說的當真麼?”
林寒青道:“句句屬實。”
白惜香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流下了兩行清淚,道:“我就要死了,你還要開我玩笑。”
林寒青本無心,但此時此情,卻不禁真情激盪,握緊了白惜香右手,說道:“我字字句句,都是出自肺腑之言,只要你肯活下去。”
白惜香接道:“可是,我不能生孩子,你真要娶了我,豈不是絕了你們林家之後?”
林寒青道:“以姑娘才慧,生死之事都難不住你,何況那生兒育女的事。”
白惜香嗤的一笑,道:“這種事不是人力可以決定,但不是無法解決的,我把素梅、香菊一起帶過去,我雖不會生兒育女,但素梅卻是多子多福之相,替你生上一打小寶寶,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林寒青看她眉宇間洋溢著歡笑之情,心中暗自奇道:“難道她是當真的很喜歡我麼?”心中念頭轉動,人卻微笑說道:“要緊的是你必得活下去。”
白惜香臉上歡容頓失,沉吟良久,說不出話。
只聽壁間又響一陣噗噗之聲。
林寒青凝神聽了一陣,道:“這又是說的什麼?”
白惜香道:“她說在埋花居外,有一艘可疑的船隻駛了過來,在外面徘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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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林寒青道:“可要我出去瞧瞧。”
白惜香道:“不用了,我已在進入埋花居的水道中,佈置下幾道機關,如若他們擅自闖了進來,那就是自找苦吃了。”
林寒青道:“如若來人是西門玉霜,你那些布設的機關,也能擋得住她麼?”
白惜香道:“我想那西門玉霜決不會黑夜冒險──”
語聲微微頓,又道:“如若你發覺我閉目不言,氣息微弱,像是死了過去,就拍我背後命門穴,如是還不能醒來,那就是死去了。”
林寒青急急道:“你不是答應我不死了?”
白惜香道:“目下我的生死之事,已經不是我能夠控制,此時此情,我隨時可以氣絕而亡。”
林寒青黯然接道:“那你答應我的婚約,也不算了?”白惜香搖搖頭,道:“我沒有答應。”長長嘆息一聲接道:“我們雖然沒有夫妻之名,但已有同床共枕之情,白璧雖無暇,但清名已受沾,我心裡早已認你是我的丈夫,如果我能活下去,如果我要嫁人,自然一定要嫁給你。”
一陣急促的喘息聲,打斷了她未完之言,閉上雙目,不再言語。
林寒青伸手在她鼻息間摸了一下,只覺氣息微弱異常,心中大為震動,暗道:“難道她真的要在今天晚上死去不成?”
有心想把她身子移動一下,但又怕動一下她就可能死去,竟然不敢出手。
一盞孤燈,照著石室,石室中充滿著淒涼、悲傷的氣氛。林寒青已是茫然失措,腦中一片混亂,也不知想些什麼,望著燈火,呆呆出神。
他木然地坐著,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突然間,石室間又傳來一陣噗噗的撞擊之聲。
這聲音驚醒了茫然中的林寒青,也使得混亂的神智,為之一清。
凝神聽去,好覺那石壁傳過來的聲音,急促異常,和已往大不相同,林寒青雖然無法分辨出那擊打石室的音節,含意為何?但卻可從那急促的聲音中,分辨出必然是緊急的事。
那急促的撞壁聲音,突然間,停歇下來,但不過一盞茶工夫,重又響了起來。
這一次聲音更是急促,似是有著十分火急的大事。
轉臉望去,只見白惜香星目緊閉,似是睡的十分香甜,想她半夜勞累,一直未得休息,此刻酣然睡去,對她的身體精神,都將大有幫助,無論如何,不能叫醒她。
這眼下的情勢,卻只使林寒青心亂如麻,他用盡了智能,仍是想不出那急促的擊壁之聲,含意為何?他長長吁一口氣,使那慌急的心情,緩緩的靜了下來,開始思索對策,既不能驚醒白惜香,只有二途可循。
一個是設法找出石室機關暗門,也去瞧瞧發生了什麼大事?一個是設法使那擊壁傳訊的人,聽出疑點,瞭然室中人,無法解得她傳訊之意。
想那素梅、香菊都是很聰明的人,只要略示警訊,必可推想出石室中的情景。
林寒青開始在壁間搜尋開啟秘門的機關。
他默記著白惜香進入石室地位,仔細的搜尋了良久。仍是一無所獲,不禁心中氣餒,暗道:“看起來,只有採用第二個辦法,也許素梅、香菊,會為我打開秘門。”
心念一轉,不再搜尋那秘門機關,暗運掌力,在壁間一陣亂敲。
他自信那擊壁之聲,既然能傳入這石室中來,憑藉自己的掌力,定可把這聲音,也傳遞出去。
果然,壁間那撞擊之聲,停了下來,石室中又恢復了一片沉寂。
大約過有半炷香的時光,石壁間突然響起了一陣軋軋之聲,裂開了一座石門。
石門外傳入來素梅的聲音,道:“林相公,姑娘可是睡熟了麼?”
林寒青眼看辦法奏效,急急奔了過去,道:“白姑娘睡了,唉!她勞累半夜,睏倦之極,姑娘請進來吧!”
素梅道:“不行,我家姑娘有命,小婢等不得擅入石室,還是請相公出來吧。”
林寒青急急行了過去,只見秘室通道之中,站著勁裝佩劍的素梅,不禁心中一動,道:“怎麼?埋花居出了事麼?”
素梅答非所問的說道:“我家姑娘怎麼樣了?”
林寒青道:“她睡的很好。”
素梅長長吁一口氣,道:“謝天謝地。”
雙掌合十,接道:“皇天有眼,保佑姑娘長命百歲,素梅願以本身壽限,為姑娘抵充。”言罷,流下兩行清淚。
林寒青看她忠於主人之情,心中暗道:“目下埋花居中,正遇大變,我如說出白惜香危殆之情。素梅、香菊,必將是芳心痛碎,那還有心情餘力對付來襲強敵?說不得只好騙她一騙了!”心念一轉,勉強一笑,道:“白姑娘和我談了半夜的話,此刻已然沉沉睡去。”
素梅愁眉一展,用袖拭去臉上淚痕,笑道:“多謝相公,你如能啟動我家姑娘求生意志,她必有自救之策,小婢就是變牛變馬報答你,也是心甘情願。”
忽然發覺了林寒青身上鮮血,駭然叫道:“林相公你身有血。”
林寒青微微一笑:“不要緊,我被魚腸劍劃傷了。”
素梅道:“傷的很重麼?”
林寒青道:“一點皮肉之傷,不勞姑娘掛懷。”
語言微頓,接道:“你這般勁裝佩劍,如臨大敵,可是埋花居中,發生了什麼大事?”
素梅道:“一艘快舟,盤繞在埋花居外不去,香菊妹妹已然去衛守水道入口,小婢待來通報姑娘,唉!卻不料姑娘睡熟過去。”
林寒青道:“她談笑半夜,倦極而眠,不用驚動她了,你帶我出去瞧瞧。”
素梅眨動一下圓大的眼睛,道:“相公還是留在此地,照顧姑娘,小婢和香菊妹妹,憑仗那水道機關,或可拒擋來人。”
林寒青步出石門道:“她睡的很甜,我留這裡也是無用,反而會驚擾著她,還是去瞧瞧的好。”
素梅道:“好吧!”轉身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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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林寒青緊隨在素梅身後,沿通道而行,出得通道,停身處是斷崖下一處山角。
抬頭看去,星光已斂,天色已經大亮。
只聽身後蓬然一聲大震,一塊山石,落了下來,堵住了那秘道洞口。
就在他微一分神之際,素梅已推動機關,堵上秘道,林寒青仍然未看到那啟閉石門的機關何在。
素梅閉上秘道之門,急急說道:“香菊妹妹一人,衛守水道入口,實叫人放心不下,咱們快去瞧瞧吧!”放腿向前奔去。
林寒青緊隨在素梅身後,一口氣奔到了那水道入口之處。只見香菊右手執著長劍,藏在一處大石之後,雙目凝注著水道外面。
水道浪花飛濺,果然有一艘梭形快舟,在水道前面盤旋不去。
林寒青放緩了腳步,悄然行到香菊身後,低聲說道:“可曾瞧出來什麼?”
香菊回目望了林寒青疤痕斑斑的怪臉一眼,忍不住嗤的一笑,道:“瞧不出來,他們大都隱身在船艙之中,只能瞧見兩個搖櫓的大漢。”
林寒青暗暗奇道:“這會是誰呢?除了西門玉霜之外,又有誰會知道這裡埋花居的所在?”
只見那盤旋的梭形快舟,突然慢了下來,緩緩向水道之中行來。
香菊暗罵了一聲,道:“自尋死路!”左手按住控制水道的機關,隨時準備發動。
只見那梭形快舟,行入水道數尺後。突然停了下來,船艙中緩步走出一面目英俊的少年,淡青勁裝,身佩寶劍,對著水道,抱拳一禮,道:“有人在麼?”
香菊回目望了素梅一眼,道:“姊姊問問他吧。”
素梅橫跨一步停在石道中,冷冷說道:“閣下要找何人?”
那少年打量了素梅一眼,道:“在下奉了西門姑娘之命而來。”
素梅接道:“那就原舟返回,上覆那西門玉霜,就說我家姑娘今日不見賓客。”
那少年怔了一怔,道:“西門姑娘之命,曾說已和此地主人約好。”
素梅道:“打什麼緊,約好了亦可改期。”
少年無可奈何的說道:“好吧,這個在下回覆西門姑娘就是,但在下奉命來送上西門姑娘奉送貴東主的薄禮,不知姑娘是否可以作主收下?”
素梅略一沉吟,道:“什麼禮物?”
那青衣少年,探手從懷中取出一紙禮單,道:“奇花玉釵一對,密函一封,棺木一個、屍體一具。”
素梅怒道:“這棺木、屍體,也能當禮物送人麼?屍體拋入湖心,棺木你們留著自己用吧?”
那青衣佩劍少年說道:“在下還有下話未完,姑娘最好是聽完之後,自作主張。”
素梅心中怒氣未息,但卻又不禁動了好奇之心,忍不住說道:“好!你就說下去吧!”
那青衣佩劍少年道:“西門姑娘交代,奇花玉釵,貴東主可以不受,但那棺木屍體,卻是非得收下不可。”
素梅道:“為什麼?”
青衣少年道:“西門姑娘交待,貴東主收下棺木屍體,也好稍盡一番孝心。”
素梅吃了一驚,道:“你說什麼?”
青衣少年道:“貴東主收下棺木屍體,亦算是略盡孝心。”
素梅長長吁了口氣,鎮靜了一下心神,問道:“那棺木內放的何物?屍體又是何人?”
青衣少年道:“這棺木,屍體,聽起來雖是兩件禮物,但事實上,卻是二物合一,棺木內放的屍體是玄衣龍女。”
素梅尖聲叫道:“你胡說八道,我家主母,武功何等高強,豈是那西門玉霜傷得。”
青衣佩劍少年一笑,道:“西門姑娘如何交代在下,在下就如何轉告,一字不減,一句不加。”
素梅勉強鎮靜下心神,道:“那棺木現在何處?”
青衣少年道:“現在舟內艙中。”
素梅冷笑一聲,道:“我明白了,你們想故作驚人之言,好混進埋花居來,是麼?”
青衣少年笑道:“這個西門姑娘也有交代,她說這一段水道之中,定有著很厲害的埋伏,要在下說明內情後,棄船而退。”言罷,縱身一躍,落入水中,急游而去。
只見兩個搖櫓的大漢,緊隨著那青衣少年身後,躍入湖水中急游而去。水道中只餘下那艘梭形快舟,隨著蕩漾的湖水搖動。
香菊望著那梭形快舟,低聲對素梅道:“姊姊咱們過去瞧瞧吧!”
素梅道:“咱們不能上了他們的當。”
香菊道:“究竟姊姊年紀大些,比我有見識多了,這定然是那西門玉霜的鬼計。”
兩個人四道目光,一直瞧看那梭形快舟的動靜,足足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那快舟仍是不見動靜。
素梅再也忍耐不住,低聲說道:“你守在這裡,我到舟上瞧瞧,如有什麼變化,只管發動機關,不用管我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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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香菊道:“那怎麼行?”
素梅也不管香菊答不答應,沿級而下,行近快舟,一躍登上小舟。
她小心翼翼,運氣戒備而行,緩步進入艙中。
果然小舟上已不見人,艙中卻端端正正放著一口棺木。只見棺木上面寫著《玄衣龍女法體》六個大字,棺木已經封了起來。
棺蓋上放了一對玉釵,釵後並排著十束奇花。
那一對玉釵瑩晶潔白,一望即知是上好的美玉。
§第六章
素梅仔細的把艙中搜了一遍,仍是不見人跡,不禁猶豫起來,暗道:這棺木之中,是否是夫人遺體,很難預料,如若不是夫人遺體,我把它運入埋花居豈不是中了西門玉霜的詭計,如是棄置不管,又怕是夫人。
她久年追隨白惜香,智能增長甚多,但對西門玉霜此舉的用心,仍是無法猜想出來,暗暗嘆息一聲,忖道:此事只有姑娘能夠解得其之謎,偏巧她又熟睡未醒。
只聽香菊的聲音傳了過來,道:“素梅姊姊,那艙中可有棺木麼?”
素梅遙遙應道:“有。”
香菊道:“那棺木中可是夫人的遺體?”
素梅道:“棺木上寫了夫人名號,但究竟是與不是,卻是難以料斷。”
香菊道:“你不會打開瞧瞧麼。”
素梅道:“棺木已經封了起來。”
香菊道:“我上船瞧瞧再說。”
素梅心知香菊來了亦是白來,她年紀較小,見識不如自己廣多。
忖思之間,香菊已登上木舟,直入艙中。
此女稚氣未脫,尚保持一片純潔,見得那棺木上的字跡,不禁流下淚來,撲身拜倒地上。
素梅右手一伸,抓住了香菊左臂,道:“快些起來,這棺木中是不是夫人遺體,還難預料,也許是那西門玉霜的詭計。”
香菊一鋌而起,拭去臉上淚痕,道:“不錯,別要我白哭一場,那棺木之中不是夫人,那才冤死了。”伸手抓住棺蓋。
正待暗運內功,打開棺蓋瞧瞧,素梅突然伸手接住香菊玉腕,道:“菊妹不可造次。”
香菊茫然說道:“不打開瞧瞧,如何能夠知道內情?”
素梅道:“咱們先把棺木運入埋花居中再說。”
香菊緩緩放開手,道:“好吧!姐姐見識,一向強過小妹。”
兩人一齊動手,把那小舟劃到岸邊,把棺木抬上岸去又把小舟推離水道,任它飄去。
林寒青望了那棺木一眼,欲言又止。
素梅低聲對香菊說道:“發動機關,那西門玉霜既然知曉了咱們居住之地,難保不會再來。”香菊伸手在一塊巨石後面一推,登時響起一陣軋軋之聲,但很快的又恢復了平靜。
林寒青看水道不見異樣,不禁大奇,問道:“機關發動了麼?”
素梅道:“這機關設在水底和兩壁石間,雖然發動了,亦是看不出來,但如有人或船隻經過水道,自會觸上機關,船毀人亡。”
林寒青道:“原來如此。”伸手接在棺木之上,接道:“如有人躺在棺木之中,豈不是輕易混了進來麼?”暗運真氣,借勢把內力傳入棺木之中。
素梅接道:“這個小婢亦曾想到,但又害怕這棺木中萬一是夫人遺體,如任它飄流湖中,沉入水底,豈不是終生大恨麼?”
林寒青隔木傳力,覺不出棺木中有何反應,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那西門玉霜為人,陰毒絕倫,她既然白惜香視作勁敵,必欲除去而後快,但又為白惜香氣勢震駭,不敢隨便出手,說不定真的會找上玄衣龍女,暗施毒手。”一念及此,不覺間由心底泛起一縷寒意,這西門玉霜既然找上白惜香的母親,又何嘗不能到北嶽楓葉谷去,找上自己母親?
香菊眼看林寒青扶著棺木,呆呆出神,一語不發,忍不住說道:“喂!你發的什麼楞,咱們三個人,難道還怕她一個人不成。”
林寒青緩緩取開放在棺木上的右手,道:“那西門玉霜詭計多端,武功高強,咱們三人也不是她的敵手,兩位姑娘要小心一些才是。”
香菊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打什麼緊,我們打開棺木之前,早些準備,只要發覺她不是夫人,就立刻施下毒手,給她個措手不及。”
她自信這幾句話,說的十分聰慧,故意把聲音提得很高,想使那棺木中人一起聽到。
素梅、香菊,年齡雖然相差無幾,但性格卻是大不相同,素梅老成持重,顯得十分成熟,香菊卻是稚氣未脫,一派天真純潔。
林寒青也不知她想的什麼法子,唯恐多言洩密,也不再多追問。
但見兩人抬著棺木,一口氣行到竹樓前面,把棺木放在一片空地之中。
香菊一翻腕,唰的一聲,抽出背上長劍,遞向林寒青道:“你拿著。”
林寒青接過長劍,還未來得及問她,香菊已轉身奔入室中。
片刻之後,手中拿著一個鐵鑿出來,說道:“素梅姊姊,你和林相公各執長劍,守候棺旁,我來開棺木,如是棺木中不是夫人,你們就立刻把他亂劍分屍。”
她自覺這辦法想得十分妥當,也不管林寒青和素梅是否同意,揚起手中的鐵鑿。劃開密封,暗使內力,唰的一聲,掀起棺蓋。
凝目望去,只見棺木中躺著一個青衣婦人,亂發覆面,掩去了眉目,無法看得真切。
香菊伸手探入棺木中,正待撥開那青衣婦人臉上的覆發。突聽素梅嬌聲喝道:“香菊不可。”
香菊縮回手來,道:“怎麼啦?”
素梅道:“如若這人不是夫人,你這般冒險伸手去,必將被她扣住脈穴,那豈不是使我們無法下手了麼?”
香菊道:“姊姊說的不錯。”
素梅暗運內力,長劍探入了棺木之中,用那森寒的劍尖,撥開那青衣婦人臉上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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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林寒青和那玄衣龍女,匆匆一面,記得不甚真切,但素梅、香菊應是一望既知,哪知事情竟然是大出人意料之外,只見兩人四道目光,盯在那青衣婦人臉上瞧看,良久一語不發。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問道:“這是不是白夫人?”素梅手中的長劍,劍尖仍然指著那青衣婦人的咽喉要害。香菊一皺眉頭,道:“有些像,但又有些不像。”
林寒青奇道:“怎麼?你們不認識白夫人麼?”
香菊道:“誰說不認識了,只是不能確定這人是不是?”
林寒青暗道:“那有這樣笨的人呢?身為人婢,連夫人都不認識?”心中突然一動,道:“在下不方便查看夫人遺體,你們兩位查查看她有沒有傷痕。”
香菊道:“如是受的內傷,瞧不出來,又該如何?”
只聽素梅冷冷接道:“不用瞧了,這人不是夫人,快些合上棺蓋,將棺木和屍體,一起燒了。”
香菊不知素梅是故意用的詐語,當真應了一聲,伸手拉棺蓋。
素梅看她當真的推動棺蓋,心中暗暗叫苦,但又不能立時把詐語揭穿,只好抽回長劍。
就在香菊將要合上棺蓋時,突覺一股強猛之力,直衝而上,香菊只覺雙腕一麻,棺蓋激飛而落直飛上七八尺高。
緊隨著那飛起的棺蓋,躍飛起一條人影。
待那棺蓋蓬然摔落實地,棺木旁卻悄然站著一個活生生的青衣婦人。
只見她揚手理一下散亂長發,笑道:“死丫頭,好很的心啊!想活活把我燒死。”目光一掠林寒青,道:“嗯!你竟然惡得下心,袖手旁觀。”
林寒青道:“果然是你,西門玉霜。”
西門玉霜伸手在臉上一抹,恢復了本來面目,笑道:“不錯啊!我沒有見過玄衣龍女,只是聽人說過她的長相,扮得不太像。只好用頭髮覆在臉上,想混充一下,想不到卻被你們瞧了出來。”
林寒青冷冷說道:“白姑娘今天不見客,你混來此地作甚?”
西門玉霜咯咯大笑,道:“嗯!是不是病的不能動了。”
林寒青心頭一震,暗道:“這女人果然厲害,正是白姑娘一位勁敵。”
幸好他臉上五顏六色,疤痕縱橫,雖然有些驚愕之情,也瞧不出來,略一沉吟,答道:“白姑娘學博古今,技擬天人,鬥智斗人,你都非她之敵,她不見你,只不過──”
西門玉霜冷銳的目光,一直盯在林寒青雙目之上,接道:“不要避開正題,答非所問,告訴我那白惜香是病勢沉重呢,還是已經死了?”
香菊怒道:“我家姑娘好好活著,你為什麼要咒她死了?”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那是病勢沉重了?”
素梅、香菊,都知姑娘近來病勢轉劇,林寒青心中更是明白,白惜香隨時隨地可能氣絕而死,是以,西門玉霜這等單刀直入的一問,三人一時打都不知如何回答?
西門玉霜仰起臉來,望著碧天,笑道:“你們也不用在我面前施詐了,其實不問你們,我心中也明白,白惜香決然活不過今明兩天。”
林寒青暗自忖道:“白惜香身染絕症,只要是精通醫理之人,都該看得出來,但如說能夠算準她死亡之期,那就非同小可了。但西門玉霜卻能一言道破,即非毫釐不差,但看情形,大變確在她預言之中,此人既是有如此能耐,不知何以竟不敢和白惜香當面動手,其實她只要一掌一指之力,即可把白惜香置於死地了。”
只見西門玉霜淡淡一笑,道:“你們三個合起來,也不是我的敵手,這一點,你們都該有自知之明,還不收起兵刃,難道真想和我打一架麼?”
香菊道:“我如早知是你,就該把你拋到湖中才是。”
西門玉霜笑道:“可惜現後悔已不及了。”
林寒青當先棄去手中長劍,道:“她說的不錯,咱們合起來,也不是她的敵手,兩位姑娘,也不用再存僥倖之心。”
素梅緩緩丟了手中長劍,道:“你裝死混入埋花居來,究竟有何用心?”
西門玉霜笑道:“帶我去見姑娘,再說不遲。”
林寒青道:“我等已再三說明,白姑娘今天不見客。”
西門玉霜道:“那她何時見客?”
素梅道:“你明日再來就是。”
西門玉霜道:“往返勞累,不如我留在這裡等她一夜。”
香菊怒道:“厚臉皮,那有強留強住的客人?”
西門玉霜臉色一變,冷冷說道:“小丫頭,口舌乾淨一點,惹得我動了怒火,有得你苦頭吃。”
她嬌美絕倫,豔麗無匹。笑時媚態橫生,發怒時卻別有一股震懾人心的氣度,雙目中暴射出的神光,有如冷電中夾著霜刃,逼射在香菊臉上,只瞧得香菊打了一個冷顫,垂下頭去,不敢多言。
林寒青眼看已成僵局,生恐香菊出言不慎,招惹起這個女魔頭的殺機,急急接口說道:“好!你如若不怕激怒白姑娘。儘管留在此地就是。”
西門玉霜怔了一怔,道:“她在何處?”
林寒青道:“未得白姑娘允許之前,不便奉告。”
西門玉霜笑道:“我如答應了她的要求,豈不是化敵為友了麼?”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連番挫折在白惜香的手中,心中實已對她存著極深的畏懼,如若能夠動用恰當,或可畏服這個女魔頭,使她不敢擅發野性。”
心念轉動,突然想起了三十七計“自欺欺人”,忖道:我必得先欺騙自己,才能裝作的維妙維肖,使她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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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7:48
二七
西門玉霜看他久久不言,若有無限心事,忍不住說道:“你在想什麼?”
林寒青長嘆一聲,道:“白姑娘確實病的很重。”
素梅、香菊齊齊一驚,四道目光中,充滿著驚恐,望著林寒青。
西門玉霜回顧了二婢一眼,揮手說道:“你們兩位下去吧,我要和林相公談談。”
素梅一顰柳眉兒,道:“林相公,你──”林寒青生恐她說漏了嘴,洩去隱密,破壞了自己的計畫。急急接口說道:“西門姑娘,此來並無惡意,兩位姑娘請退回去吧!”
香菊還待講話,卻被素梅一把拉住,回身而去。
林寒青目睹二婢去遠,才長嘆一聲,接道:“據白姑娘告訴在下,她必得三日靜養之後,才可從死亡之中。掙得生機,唉!不過,據在下所見,只怕是生機茫茫,難有希望。”
前幾句話,意在布謀,後兩句卻是字字出自肺腑,但感雙目一陣酸楚,湧出兩眼淚水。
西門玉霜默然不言,一對秋波,卻不停在林寒青臉上轉動,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她說話之時,臉上神色如何?”
林寒青心中暗道:“此人聰慧絕倫,這簡簡單單一句話,必有深意,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西門玉霜接道:“據實告訴我,我就可以告訴你她能不能由必死中取得生機。”
林寒青只怕遲延時間過久,引起她的懷疑,隨口答道:“談話聲音很低,神情一片黯然。”
西門玉霜顰起了柳眉兒,道:“仔細想想看,是不是這付模樣?”
林寒青無法判斷自己是否說錯了,但話已出口,自是無法收回,只好硬著頭皮說了下去,道:“在下記得甚是清楚,決然不錯。”
西門玉霜突然垂下頭去,默不作聲,良久之後,才緩緩抬起頭來,說道:“她有一半活命希望。”
林寒青心中暗道:“我隨口胡謅,倒是被我謅對了。”當下接道:“其實白姑娘早已料定了你要來!”
西門玉霜接道:“但因她病勢沉重,怕我到此之後,萌起殺她之念,才讓你們攔阻於我?”
林寒青道:“白姑娘並無阻攔你的意思。”
西門玉霜道:“那是誰的意思,改情是那兩個丫頭麼?”
林寒青道:“不是,是區區在下的主意。”
西門玉霜嗤的一笑,道:“這就奇怪了,你為什麼要攔阻我進入這埋花居呢?”
林寒青道:“事情顯而易見,白姑娘生了病,我們又都不是你的敵手,放你進這埋花居來,豈不是引狼入室?”
西門玉霜一皺眉道:“比喻雖然不錯,只是太難聽了。”
林寒青道:“在下只是據實而言。”
西門玉霜道:“也許那白惜香已經病的神智不清,忘記了和我今日有約。”
林寒青道:“這倒是未曾聽她說過。”
西門玉霜仰望天色,道:“這也不能怪她,我來得早了一些。”
林寒青道:“在下話已說完了,你要作何打算?”
“白惜香現在何處?”
林寒青道:“在密室之中養息傷勢。”
西門玉霜道:“我答應不傷害她,不知你肯否相信麼?”
林寒青道:“不相信。”
西門玉霜先是一呆,繼而淡淡一笑,道:“我如是非要見她不可呢?”
林寒青道:“在下和素梅、香菊,雖然明知不是姑娘之敵,但亦將持盡全力阻擋!”
西門玉霜雙目眨動,神芒暴射,冷冷說道:“你可是認為我當真的不敢殺人?”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如若白惜香能夠由死亡中取得生機,自會替我們報仇。”
西門玉霜右手突然一伸,奇快絕倫的抓住了林寒青的右腕脈穴,道:“讓你試試行血回集,非人能受的痛苦。”
林寒青道:“你毀去了我的面貌,加人大苦,比死亡更重十倍,何懼死亡之苦。”
西門玉霜緩緩緩放開了林寒青的脈穴道:“你可是很愛那白惜香?”
林寒青道:“白姑娘天仙佳人,才博古今,在下縱然有心,也有些自慚形穢。”
西門玉霜笑道:“你可知道她不能生育兒女麼?”
林寒青道:“如是兩情相悅,終身廝守,那生兒育女的事,也不放在我林寒青的心上。”
西門玉霜笑道:“這麼說來,你對她是一片真情真意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此人聰明絕倫,三十六計之內,決定是騙她不住,看來是只有先行自欺,才能欺她了!”當下長長一嘆,道:“只可惜白姑娘的病勢沉重,在下又無能為力。”
西門玉霜臉色一變,繼而淡淡一笑,道:“李中慧、白惜香,各具殊色,但那李中慧卻是出身名門,你又為什麼貪戀那奄奄一息,朝不保夕的白惜香呢?”
林寒青道:“情有所鍾、雖苦亦甜。”
西門玉霜道:“瞧不出你還是一個多情種子──”語聲微微一頓,又道:“你如相信我許下的諾言,咱們就商量一件事情。”
林寒青道:“什麼事?”
西門玉霜道:“只要你告訴我白惜香現在何處,我就促成你和李中慧結成夫婦,不惜我身藏靈丹,恢復你昔年容貌。”
林寒青心中暗道:“果然是心存陰謀而來,她一日不殺白惜香,就一日不敢放手施為,怕激怒白惜香,以其人之道,還擊其人之身。”
心中念轉動,口中卻冷冷說道:“如果在下不答應呢?”
西門玉霜道:“你縱然不畏死亡,可是還有那兩個丫頭,我不信她們都是鋼筋鐵骨。”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她們忠心為主,只怕其志之堅,在我林某之上。”
西門玉霜道:“你不肯說出她藏身何地,難道我不會找麼?”大步向小樓行去。
林寒青心知攔她不住,索性跟在她身後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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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香菊、素梅,早已退回那小樓之內,兩人研究了半晌,仍是想不出對付西門玉霜的法子,策還未定,西門玉霜已大步向小樓中衝了過來。
素梅橫身攔在門口,道:“你要幹什麼?”
西門玉霜陡然伸出手去,抓住素梅左臂,道:“閃開!”隨手一揮,竟把素梅摔出了七八尺遠,跌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
香菊看那西門玉霜出手一擊,如此威勢,不禁駭得一呆。
西門玉霜行如飄風,就在香菊一呆間。人已衝入廳中。
香菊神志清醒,欲待出手攔阻時,那西門玉霜已然直登樓上,失去了蹤影。
林寒青右手疾出,抓住了香菊的衣角,低聲說道:“香菊姑娘,不要追了,咱們擋她不住,快去把素梅姑娘救醒再說。”
這香菊心地純潔,本無主意,想了想,救素梅也是一件緊要的事,立時奔了過去,抱起素梅,道:“素梅姊姊傷的很重麼?”
素梅搖搖頭道:“沒事,香菊妹妹,林相公說的不錯,咱們決不是她的敵手,她怕的只是姑娘一人,她如是找不出姑娘下落,必將嚴刑迫咱們招出姑娘的藏匿之處,這一點咱們萬萬不能說出。”
香菊道:“姊姊放心,她殺了我,我也不說。”
一雙俏目望著林寒青,滿臉懷疑地說道:“就是怕林相公──”
素梅接道:“不許胡說,林相公是大英雄大丈夫,豈會陷害姑娘,唉!香菊妹妹,我知道你不怕死,但她有很多非人能夠忍受的手段,只怕非咱們所能忍受。”
香菊接道:“那要怎麼辦呢?”
素梅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玉瓶,倒出了一粒紅色丹丸,道:“把這個含入口中,萬一西門玉霜嚴刑迫供時,就把它咬碎吞下。”
香菊伸手接過,瞧了一眼,張開櫻唇,放入口中,問道:“吞下去很快就死麼?”
素梅道:“很快,由一數到十,藥性即會發作。”言罷,又倒出一粒,自己含入口中。
林寒青道:“請給在下一粒如何?”
素梅微微一笑,道:“林相公不用陪我們吞毒而死了,我們以身殉主,死而無憾,林相公大可不必。”
林寒青笑道:“我林寒青如若一定要找個死的藉口,就叫作殉情一死如何?”
素梅眨動了一下大眼,道:“這些話,你可告訴過我家姑娘麼?”
林寒青道:“白姑娘聰慧絕倫,什麼事都難逃過她的料斷,還用在下說麼?”
素梅喜道:“如是姑娘知道你很愛她,那就增大了她很多生機。”
只聽香菊接道:“西門玉霜來了。”
林寒青迅快的接過一粒丹丸,含入了口中。
素梅還未藏好玉瓶,西門玉霜已然如飛而至,目光一掠林寒青道:“你吃的什麼?”
林寒青道:“毒藥,快效毒藥,眨眼即可死亡。”
西門玉霜緩緩伸出手去柔聲對素梅說道:“什麼藥品,給我瞧瞧。”
素梅搖搖頭,向後退了兩步,道:“不給你看。”
西門玉霜目光轉動,四下望了一陣,道:“這一塊山谷盆地,不過百丈方圓,你們縱然不肯說,我也是一樣可以找出她藏身之地。”
香菊道:“你當真敢見我家姑娘麼?”
西門玉霜笑道:“他病的快要死了,我為什麼不敢?”
香菊冷冷說道:“你如打攪她的清修,當心她殺了你。”
她有著滿腹委曲,無處發洩,口含速效毒藥更是存了必死之念,想到這西門玉霜的可恨,就不禁想罵她幾句,但自己實又想不出有什麼罵人家的理由,只好借重姑娘身份,代罵幾句,消消胸中之氣。
她接著說道:“你可是瞧我家姑娘身體不好,就想咒她死麼?須知她無所不能,她曾經告訴過我們,原本不想活了,但想到你為人之壞,留你在世上,怎麼得了,因此又改變了主意,要多活幾年,先殺你之後,她才能放心地死去。”
她心中有氣,隨口胡謅,言來牽強附會,難使人相信。偏巧是遇上了聰明絕世的西門玉霜,心中揣摩道:“她如要存心欺騙我,必然會想出一套動人的謊言,使我深信不疑,似這幼稚可笑的話,定然是不假了。”
素梅深知香菊為人,胸無城府,再說下去,必將破綻百出,急急接道:“香菊妹妹,不用和她說了,說了她也不信,豈不是對牛彈琴?”
西門玉霜一顰柳眉兒道:“你家姑娘約我來此,想來定然有什麼重要之事,在未見你家姑娘之前,我只好留在此地了。”
香菊道:“你留在這裡幹什麼?”
西門玉霜笑道:“等候白姑娘啊!”
香菊道:“你這厚臉客人,強留強住,可沒有人管你飯吃!”
西門玉霜脾氣變的出奇的好,微微一笑,道:“不要緊,我修過禪宗,瑜伽,一打坐,三五日不吃飯。”
香菊道:“我們沒有空房子,供你安歇。”
西門玉霜道:“那也不要緊,賤體寒暑不侵,只有尺地讓我歇息也就行了。”香菊怒道:“哼!看來你是想賴定在這裡了?”
西門玉霜道:“不錯,未見著白姑娘之前,我決不會走。”
素梅心中暗急道:“她分明是猜想姑娘病勢沉重,是以才這般發賴下去,有她在此,行動受制,又不能進那密室去通知姑娘一聲,如何是好,難道當真要和她僵持下去不成?”
林寒青默察著眼下的情勢,心中暗自擔憂,西門玉霜心中雖然料定白惜香病勢沉重,奄奄一息,但她未見到白惜香屍體之前,始終放不下心來,不敢亂逞兇焰,出手傷人,但又不甘心就此而退,這般對耗下去,終是要被她洞悉真像。
一旦她確信白惜香已經死亡,或是重病難癒,只需舉手之勞,立可取自己和素梅、香菊等人性命,必須要在她心中疑懷未消之前,設法把她逐離這埋花居。
但那西門玉霜武功高強,機智過人,智慧武功,都在幾人之上,這辦法,實是難想的很!
只見西門玉霜就在一處花叢旁坐了下去,說道:“三位儘管休息啦!不用管我。”
林寒青暗施傳音之術,說道:“兩位姑娘,請退入廳中,咱們得想一個對付她的辦法。”
素梅已嘗過西門玉霜的厲害,舉手之間,就可以取自己性命,當下緩步向後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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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林寒青暗中留神,只見西門玉霜對三人離開之事,渾如不覺一般,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三人退回廳中,研究了半天,仍是想不出一個對付西門玉霜的法子。
林寒青長長嘆了一口氣,道:“我瞧咱們是想不出法子,只好請示姑娘了。”
素梅道:“不行,我和香菊妹妹,都不能擅進室中,要去還是林相公你去的好。”
林寒青道:“我不知暗門開啟之法,如果我去,兩位之中,必然要有一人陪我進去,一人行動已是危險萬分,兩人行動,如何能逃過西門玉霜的耳目?”
素梅、香菊沉吟不言。
林寒青眼看二婢,已將為自己說動,急急接道:“眼下時機迫促,就算你家姑娘規戒森嚴,也只好從權一次了,日後她如責怪下來,由在下承擔就是。”
香菊突然站了起來,道:“好,我去一趟吧!”
林寒青道:“在下去和西門玉霜胡扯幾句,打擾她的耳目。”
香菊道:“我從樓上窗口溜下去。”
行了幾步,突然又停了下來,道:“如是姑娘睡了呢?”
素梅呆了一呆,流下來兩行清淚。
林寒青嘆道:“那就叫醒她吧。”
素梅嘆道:“如是姑娘長眠了,咱們應有什麼好留戀的?西門玉霜不殺咱們,咱們也不要活了。”
林寒青聽得呆了一呆,才意會出兩人言中之意。
§第七章
素梅、香菊二婢心知姑娘病勢沉重,死亡不過是早晚之事,但兩人又不願說出一個死字,卻用睡眠之稱,代替死亡之意。
香菊那紅裡透白的粉頰上,不覺間也淌下兩行淚水,低聲說道:“要是姑娘睡著了,我就留在那裡陪她了。”
素梅點點頭道:“好吧!我們儘量的拖延時間,直到不能拖,如若那西門玉霜萬一離去,我就到石室中去看你和姑娘。”
這幾句聽來平淡之言,但卻是人性最崇高、最純真的友愛表現。
林寒青雖然是默默無言,但他內心中卻是感慨萬分,只覺巾幗中情操友愛,萬勝鬚眉千倍。
香菊舉起衣袖,拂拭下臉上的淚水,嘴角泛起了一個平靜的微笑,沒有畏縮,沒有留戀,那該是人世間最美好的笑容,充滿了真和美。
她微微的摔動了一下衣袖,柔和說道:“梅姊姊,林相公,我去了,你們多多保重。”緩步登樓而去。
素梅望著那逐漸消失的背影,說不出一句話來。
其實,此刻的言語,已然多餘,生離死別之苦,無聲勝有聲。
林寒青黯然嘆息一聲,站起身來,道:“我去和那西門玉霜扯淡幾句。”
他很想安慰素梅幾句,但覺世間所有的言詞,都無法表達他的心意。只好忍了下去。整整衣冠,緩步對西門玉霜行去。
西門玉霜端然而坐,微閉雙目,目光下只見那粉額泛紅,嬌豔如花。
她似是已入了忘我之境,林寒青行近了她的身側,她仍是若無所覺。
林寒青停下腳步,緩緩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低聲叫道:“西門姑娘。”
西門玉霜睜動了一下微閉的雙目,笑道:“嗯!有何指教?”
林寒青道:“你守在埋花居,堅不離開,可是想看看白姑娘的屍體?”
西門玉霜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怎麼?她已經死了麼?”
林寒青故作輕鬆的笑道:“還沒有,她說過,要為你多活幾年。”
西門玉霜道:“我相信她是當代武林第一才人,但我不相信她真能改變死亡命運。”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武功、才智,無不強我甚多,如是沒有一些根據,和她胡謅,只怕要露出馬腳,必得說出事實才是,當下說道:“你既然料定那白惜香非死不可,可知她患的什麼病?”
西門玉霜怔了一怔,道:“不知道,但那總歸是一種絕症,無法救藥的絕症。”
林寒青道:“這未免太籠統了,如是姑娘想知道,在下倒可以奉告。”
西門玉霜道:“好吧!我洗耳恭聽就是。”
林寒青道:“白姑娘患的是‘三陰絕脈’。”
西門玉霜雙目圓睜道:“‘三陰絕脈’與生俱來地絕症,縱然華佗重生,扁鵲還魂,也是難以療治得好。”微微一笑,接道:“前日我瞧她氣色,已然濁透華蓋,正是壽限已盡之證。”
林寒青冷冷接道:“西門姑娘的見識未免太過膚淺見了。”
西門玉霜笑道:“你膽子很大,就不怕激怒我麼?”
林寒青道:“在下據實而已,有根有據,縱然激怒姑娘,亦是在所不計。”
西門玉霜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倒要聽聽你的高見了。”
林寒青道:“姑娘說的不錯,在所有醫書藥籍之中,都無療那‘三陰絕脈’之法,但姑娘卻忘記了一件大事。”
西門玉霜道:“什麼大事?”
林寒青道:“姑娘何以不肯從武功上去揣摸療治之法?”
西門玉霜道:“什麼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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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19 11:18:30
三〇
林寒青道:“有一本武功秘籍,不知姑娘是否讀過?”
西門玉霜道:“不用賣關子了,一口氣說完吧。”
林寒青要故意造成她的氣憤、驚異、焦急,以分散她的心神,掩護那香菊的行動,但又知她才慧超人,太過拖延,恐她生疑,當下接道:“‘九魔玄功錄’姑娘可曾知曉?”
西門玉霜柳眉聳揚,凝思片刻,道:“未曾瞧過。”
林寒青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來,姑娘可算是孤陋寡聞了。”
西門玉霜臉色一變,似想發作,但卻又突然忍了下去,淡淡一笑道:“就算我孤陋寡聞,就教相公的高明。”
林寒青道:“好說,好說,姑娘顧名思義,就該知曉那九魔玄功錄,是由九人合著的一本秘籍,九人各錄記一種絕技,但卻環環相扣,自成一家,只是那武功太過陰毒,白姑娘且知其密,不願修習,寧可讓病勢蔓延而死,但她此刻卻又改變了主意。”
西門玉霜道:“為什麼改了主意?”
林寒青道:“為你!她不願讓你造劫武林,為所欲為,才決心修習魔功,以療絕症,準備留下性命。觀察你的作為,你如敢放手造劫,她就出山衛道,置你死地!”
這些話,都有所本,林寒青說來自然是理直氣壯。
西門玉霜聽其言詞,察其神色,那是確無半點虛假之情,不由心中不信,心中雖然暗暗驚震,但表面之上,卻仍能保持著鎮靜之容,淡淡一笑,道:“白姑娘千算、萬算,卻有了一處失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如若我把握她這一失之機,縱然她巧計千餘,亦將付之東流化作泡影。”
林寒青吃一驚,心中暗道:“不知我那裡講露了嘴,被她聽出破綻,這女魔頭當真難以對付的很。”
心中念頭轉動,口中卻是忍不住問道:“白姑娘從來算無遺策,她知你不能證實她死亡之前,決不敢隨便害我們,這話對是不對?”
西門玉霜淡淡一笑,道:“你和那兩個丫頭,聯起來也難擋我十招,殺之不武,留之無害,殺與不殺,也不用費我心思。”
林寒青原想避開白惜香失算之事,但他終又忍耐不住,說道:“不論你心中想法如何,你不敢下手傷害我們,總是事實,白姑娘那裡失算了?”
西門玉霜霍然站起,道:“我在她魔功未練成之前,可以搜殺於她。”
林寒青道:“白姑娘早有防備,藏了起來,你如何能夠搜得著她?”
西門玉霜道:“埋花居彈丸之地,我就不信搜她不著。”
林寒青道:“不信你就試試看、反正在下和素梅、香菊兩位姑娘,已知非你之敵,口含速效毒藥,隨時可以死亡,你若存心在我們身上逼供,那是白費心機。”
西門玉霜臉上一片嚴肅,兩道銳利的目光,四下投注。
林寒青大為提心,暗道:如若被她瞧出香菊的身影,那就完了。
西門玉霜仔細打量了四周形勢之後,突然微微一笑,道:“林相公,你可想恢復原來的英俊面貌麼?”
林寒青突然縱聲大笑道:“怎麼?姑娘可是覺得硬來不行,改用軟功麼?可是我林寒青頂天立地,軟硬不吃。”
西門玉霜接道:“我要和你一起離開此地。”
林寒青奇道:“為什麼?”
西門玉霜道:“我要運集無數木柴,堆滿這埋花居,燒它個三日五夜。”
林寒青吃驚,暗道:這辦法果然惡毒,如若濃煙由那洞口透入石室,白惜香柔弱之軀,豈不要活活被那濃煙燻死?
西門玉霜毀去了林寒青的面貌,想不到卻為自己帶來了一個極大的難題,使她無法從林寒青臉上,瞧出他神情變化,這也是西門玉霜始料未及。
但她究竟是聰明絕世之人,良久不聞林寒青講話,立時冷笑一聲,道:“這辦法很好吧?”
林寒青道:“好什麼?你燒焦了這埋花居的山石,也燒不著白姑娘。”
西門玉霜說:“我不信燒她不死,難道藏在湖水下面麼?”
林寒青道:“你──”突然警覺,住口不言。
西門玉霜笑道:“怎麼?我猜的不錯吧?”
林寒青心知和她多說一二句話,就可能多洩一點隱密,索性住口不言。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我要調集一百隻,一千隻木船來,滿載石灰,把這埋花居四周的湖水,燒成沸滾,看她還能在那裡逃命?”
林寒青心中暗道:“那石堡堅厚,縱然燒滾了湖水,也無法燒到那白姑娘。”
西門玉霜不聞林寒青答話,心中暗自發急,冷笑一聲,接道:“我一面燒山,一面燒湖,不論藏在何處,習練那九魔玄功,也得三五日以上時間,才有小成,三五日的時間,已經足夠我西門玉霜用。”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白姑娘對你處處寬大,你為什麼這樣恨她,非要置她死地而甘心?”
西門玉霜道:“改一個字,你的話就說對了。”
林寒青道:“改一個甚麼字?”
西門玉霜道:“置她死地而後甘心。”
林寒青道:“你很怕白姑娘?”
西門玉霜道:“為什麼這樣問我?”
林寒青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聲震長空,蕩漾在山谷中。
西門玉霜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你笑什麼?”
林寒青道:“白姑娘當真是料事如神,這些事都在她預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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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西門玉霜道:“什麼事?”
林寒青道:“她告訴在下,你表面對她愈尊敬,殺她之心愈切。當時在下還為西門姑娘解說,唉!想不到此刻在下都親耳聽到姑娘要殺她之言。”
西門玉霜一躍而起,怒聲喝道:“你膽子不小,竟然在我面前施詐!”
放腿直向那小樓所在奔去。
林寒青默算時間,那香菊早該進入石室,如若自己隨後追去,反將露出馬腳,索性坐在地上不動,暗中卻留神著那小樓內的舉動。
西門玉霜奔入廳中,只見素梅一個人,手捧長劍,當廳面坐,不禁心頭火起,冷笑一聲,道:“那丫頭那裡去了?”
素梅緩緩放下手中長劍,道:“去見我家姑娘去了。”
西門玉霜道:“白惜香現在何處?”
素梅道:“天涯海角,天上人間。”
西門玉霜道:“你要找死,還是覺得我不敢殺你?”
素梅道:“不用勞駕,我隨時可以咬碎口中毒藥。”
素梅、香菊、林寒青這等不畏死亡的勇氣,卻把個智計百出的西門玉霜,鬧得毫無主意,暗中運集功力,準備突然出手。
因為,她只有極短暫的一剎機會,必需在一出手,就點中素梅的要穴,使她沒有機會咬碎口中的藥物。
素梅似是已瞧透西門玉霜的心意,突然站起身子,縱身一躍,倒退出五尺開外,冷冷說道:“只要你一抬手,我就咬碎口中的藥物自絕而死,不用想我會留下性命,受你折磨。”
西門玉霜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白惜香對你們很好麼?”
素梅道:“視我們如同姊妹。”
西門玉霜道:“因此你才這般死心塌地的為她效忠。”
素梅道:“何止是我,凡是我家姑娘屬下、友人,都甘心為她效命。”
西門玉霜一皺眉頭,道:“林寒青呢?”
素梅道:“我想他也是如此。”
西門玉霜已知難有下手機會,突然翻身向外奔去。
原來她忽然想到,出其不意的點中林寒青的穴道,再設法嚴刑迫供,逼他說出白惜香停身之處。
她有著充份的信心,只要有機會能夠使他們失去死亡機會,以那慘酷的分筋錯骨法,定能迫他們招供,只是阻止他們吞服毒藥那一剎時機,卻是很難把握得住。
她不能冒險,因為殺死這三個人,毫無補益。徒然和白惜香結下了不解之仇。
忖思之間,人已奔近了林寒青。
她儘量使自己變得平靜,若無其事,相距林寒青還有丈餘左右,就堆下滿臉笑容,放緩了腳步。
只聽素梅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道:“林相公,小心啊!”
林寒青倏然警覺,一躍而起。冷冷說道:“站住,你如再往前欺進一步,我就立時吞下毒丸。”
西門玉霜停下了腳步,笑道:“你如死了,有誰憐惜那白姑娘?”笑語中暗運指力,陡然點出一指。
林寒青早已有備,西門玉霜一揚手腕,立時向身側閃去。
他雖然避開了要豁大穴。但右臂卻仍然被那西門玉霜的指力點中,踉蹌的打了一個轉身,左手疾劈一掌,高聲說道:“素梅姑娘,多多珍重,告訴白姑娘給我報仇!”
咬碎口中毒丸,吞了下去。
西門玉霜動作何等迅快,點出一指後,人已跟著衝了上來。但她卻被林寒青劈出的一掌力一擋,待她引開林寒青的掌力,林寒青已咬開含在口中的毒丸吞了下去。
西霜玉霜人快如風,柳腰微縱,已衝近了林寒青的身側,探手一抓,抓住了林寒青的右臂,低聲說道:“你吞下了毒丸?”
林寒青哈哈一笑,道:“你鬼計多端,仍是晚了一步,不錯,我已經吞下了毒藥。”
西門玉霜急急說道:“快些給我吐出來。”
林寒青道:“藥已吞入腹中,你來不及了,哈哈!這是快效毒藥,片刻之後,我就會很安詳的死去!”
西門玉霜右手伸動,點了點他幾處要穴,道:“聽我話,引氣閉注穴道,我來設法救你。”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你毀了我的容,要了我的命,這筆帳,留著由那白姑娘給你算。”
只覺眼前金星亂冒,頭腦十分沉重。心知毒性已發,一閉雙目,道:“放開我,我就快要死了。”
西門玉霜一鬆手道:“這是何苦呢?我不會傷害你,要害你,早就把你殺了,也不用等到今天。”
只見林寒青身子一陣搖動,仰身向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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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0 13:08:46
三二
西門玉霜伸手一扶,抓住了林寒青,緩緩把他放在草地上,嘆道:“我說要殺你,那都是嚇唬人的話,其實,我決然不會傷害你,連毀去你的容貌,也不是真的毀去。”
只聽身後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不用貓哭耗子假慈悲了。”
西門玉霜回目望去,只見素梅站在六尺開外,手橫長劍。
西門玉霜急急說道:“姑娘啊!快些把解藥給我,救了他命,咱們再談。”
素梅道:“你可是怕我家姑娘為他報仇麼?”
西門玉霜搖搖頭道:“不是快拿解藥來,救命要緊。”
素梅道:“解藥已被我毀去拋棄,吞服下此藥之後,那是非死不可。”
西門玉霜秀眉一揚,殺機浮動的道:“鬼話連篇,你可是認為我不敢殺人麼?哼!惹得我火了起來,我就殺兩個給你瞧瞧,”
素梅道:“姑娘雖有殺人之心,也有殺人之能,可是他卻有著不畏死亡的豪氣。”
西門玉霜怔了一怔,道:“他當真沒有救了麼?”
素梅道:“沒有救了。”
西門玉霜沉吟了良久,講不出話,顯然足智多謀,機變百出的西門玉霜,已被眼下的情勢困擾,想不出適當之策。
但聞素梅冷冷說道:“你走吧!林相公的身後之事,也不用你管了。”
西門玉霜望了素梅一眼,緩緩蹲下身去,伸手摸在林寒青的鼻唇之間,只覺他氣息微弱,隨時可能逝去,不禁心頭黯然,嘆息一聲,道:“白姑娘如若能夠破除萬難,重獲生機,你就代我西門玉霜向她致賀,如若是她不幸死去,亦請在她墓碑之上。刻上我西門玉霜的名字。”
這轉變太過突然,素梅雖然聽得清清楚楚,但仍是有些不信,心中暗道:這女人鬼計多端,別要上了她的當。
只見西門玉霜伏身抱起了林寒青。轉過身子,緩緩而去。
素梅吃了一驚,道:“站住!”
西門玉霜陡然間變的溫柔起來,停下腳步說道:“什麼事?”
素梅道:“你要把林相公的屍體抱到那裡去?”
西門玉霜道:“我要去拜訪一位名醫,療治他的毒傷。”
素梅道:“你難道相信世間當真有續命靈丹,起死妙藥?”
西門玉霜道:“世間雖無續命藥,但卻有除毒靈丹。”素梅急道:“我們姑娘就是當今神醫,你留他在此,他或有一線生機。”
西門玉霜道:“你家姑娘,決心習練魔功,豈是三五日能夠出關,我瞧是不能等她了。”
素梅心中暗道:我如再行強留林相公,只怕她要心中動疑,只有暫時讓她帶走,等見過姑娘再說,當下不再言語。
西門玉霜又緩緩轉過身去,慢步而行,腳履沉重,若有無限心事。
素梅跟隨在西門玉霜的身後,直送到那水道出口之處,心中念頭轉動道:我本可發動機關,把她傷在小道之中,但她抱著林相公。
我如發動機關,林相公亦是難逃性命,只好搬動主鈕,使那運轉水底輪,停了下來,道:“無船送你,你要如何越過水道?”
西門玉霜道:“不勞費心。”一提真氣,施展出登萍渡水絕技,奔入水道。
大概是因為她懷中抱人之故,水浸濕到她足面上。
素梅望著西門玉霜逐漸遠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忖道:“她武功如此高強,水裡縱有機關,只怕也無法傷得了她。”
只見西門玉霜的背影,逐漸遠去,轉出水道不見。
素梅惘然若失,望著那水道出神,心中暗自忖道:兩個時辰,那藥物時效,即將消失,林相公亦將自行醒來,這一來,豈不被西門玉霜揭穿了謊言,日後再想欺騙於她,那是萬萬不能的了。
只聽身後傳過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素梅姊姊。”
這聲音熟悉得很?素梅不用回頭,就知是香菊到來。回頭望去,果見香菊停身在七八尺外,雙目中紅腫,淚光隱現,顯然,剛經過一場大哭,不禁吃了一駭,道:“姑娘好麼?”
香菊長嘆一聲,道:“姑娘病得很重。”
素梅道:“很危險?”
香菊答非所問的道:“那西門玉霜呢?”
素梅道:“走了,妹妹有什麼話,但講不妨。”
香菊道:“唉!姑娘氣若游絲,隨時可絕,我在她床邊等了有半個時辰,不聞她說一句話。”
素梅道:“你可曾叫過她?”
香菊搖搖頭道:“我不敢,我怕驚擾了她。”
素梅一皺眉頭,道:“姑娘病勢如此沉重,你不在那裡守著她,跑出來做什麼?”
香菊道:“我六神無主,越看越慌,就不禁哭了起來,淚水滴到姑娘臉上。”
素梅罵道:“死丫頭!這麼沉不住氣,可驚動了姑娘?”
香菊道:“姑娘被那淚水驚醒,翻了一個身呼叫了一聲林相公,又睡熟過去。”
素梅道:“什麼?她叫了林相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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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香菊點點頭,道:“不錯,她叫的清清楚楚,我一點也沒聽錯。因此,我才跑了出來,找姊姊商量,要不要請林相公──”
素梅黯然接道:“只怕咱們再也瞧不到林相公了。”
香菊急道:“為什麼?”
素梅道:“因為林相公已被西門玉霜擄走了。”
香菊奇道:“那林相公是男人,西門玉霜是女子,擄走林相公幹什麼?”
素梅道:“哼!如若林相公是女人,那西門玉霜也不會帶他走了。”
香菊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嗯了一聲,道:“是啦!咱們姑娘也不會叫他了。”
素梅道:“唉!你長大了不少。”
香菊皺起眉頭,道:“西門玉霜既然找準了林寒青,諒她不會再來,姊姊也不用守在外面了,咱們一起到那洞腹密室中去瞧瞧姑娘去吧。”
素梅道:“不行,姑娘之命,不准咱們擅入石室,豈可隨便進去。”
香菊道:“我瞧姑娘已近油盡燈干,只怕是難以再活下去了。”
素梅道:“當真的這般嚴重麼?”
香菊道:“難道我還騙你麼,咱們得快點去了,也許去晚了一步,就沒有──”下面之言多難以再說出口來。
且說那西門玉霜抱著林寒青,踏水而出,繞出水道,緊靠在水道旁,停泊著一艘快艇。甲板上站著兩個青衣美婢,滿臉焦急的望著水道,一見西門玉霜,立時露出喜色。
西門玉霜行近小艇。飛身而上,直奔艙中,口中吩咐那兩個青衣女婢,道:“快些開船。”
兩婢女應了一聲,起錨搖櫓,快舟如箭,直向湖心行去。
那船艙雖然不大,但卻佈置的十分豪華,西門玉霜緩緩把林寒青放在一座矮榻之上,連拍了他數處穴道。
要知林寒青所服的藥物,西門玉霜縱然有獨步武林的奇異手法,也是難以奏效。
一個小婢,走到艙門口處,說道:“稟報姑娘,要到何處?”
西門玉霜道:“快些靠上岸去。”
那青衣女婢匆匆退了下去,小艇掉轉方向,直向岸邊馳去。
這時,艙中門窗大開。一陣陣清風吹了進來,飄起了林寒青的衣袂。西門玉霜圓睜著一雙秀目,望著林寒青呆呆出神,又似在想著什麼心事。快艇將靠近岸上時,林寒青那平放的雙腳,突然自行伸動了一下。
西門玉霜長長吁一口氣,暗道:果然如此,這兩個小丫頭膽子不小。
只見林寒青雙手伸展了一陣,突然坐了起來。原來他受湖中冷風一吹,提前醒了過來。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口渴麼?”
伸出纖纖玉手,遞過一杯香茗。
林寒青道:“這是何處?”
西門玉霜道:“船上。”提高了聲音接著道:“轉回去,馳往湖心。”
林寒青伸展了一下雙臂,道:“你救了我?”
西門玉霜又恢復了輕鬆神態,嫣然一笑,道:“不是?那兩個丫頭用的迷藥,在一定時間內,你自會清醒過來。”
林寒青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微微一頓,接道:“你現在要把我帶往何處?”
西門玉霜笑道:“你想到那裡去?”
林寒青道:“埋花居。”
西門玉霜道:“可是去參加白惜香的葬禮?”
林寒青道:“就算是吧!”
西門玉霜道:“我原想殺了那白惜香,但此刻卻又決定了讓她自己死去。”
林寒青道:“聽你口風似是對那白惜香十分畏懼?”
西門玉霜道:“為什麼不說我討厭她?”
林寒青哈哈大笑了一陣,道:“姑娘只盼望她早些死去,但你見著白姑娘時,卻又恭順異常,難道不是畏懼麼?”
西門玉霜臉色一變,道:“我脾氣很壞,你如常常逆我,只怕我忍耐不下。”
林寒青道:“忍不下又怎樣?”
西門玉霜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那滋味很難受。”
林寒青道:“千古艱難唯一死,如是死亡不能威脅我,還有什麼事使我害怕?”
西門玉霜雙目中神光閃動,似要發作,但卻又突然忍下去,淡淡一笑,轉過臉去,瞧著船外碧波,不再答理林寒青。
林寒青潛在意識中,對水有著一種莫名的恐懼,在這茫茫無際的湖波中,縱然是西門玉霜讓他逃走,他也是不敢逐波逃去。
他覺得蕩湖綠波,給他的威脅,是精神重於肉體的生死,但卻又想不出原因何在。
這時,快艇離岸,愈來愈遠,直向湖心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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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林寒青看那西門玉霜望著艙外景物,長發在風中飄動,眉梢眼角間喜氣洋溢,似是根本漠視了自己的存在,忍不住問道:“你要帶我到何處?”
西門玉霜道:“我答應她三月不傷人的限期,已將屆滿,必得早作佈置,期滿之日,來一次驚人的屠殺!”
林寒青吃了一驚,道:“這又何苦。”
西門玉霜笑道:“揚名立威!”
林寒青道:“你父母被殺,滿懷仇恨,只管報仇就是,也用不著把這腔怨忿,遷怒到整個武林道上。很多和你無怨無恨的人,都將傷亡在你這種蠻幹之下。他們的兒女,又要找哪個報仇?”
西門玉霜舉手理著江風吹飄的長發,笑道:“我想由我們這一代起,應該把江湖上很多仇殺事例規矩更改一下才是。”
林寒青心中暗道:江湖道上,確是有很多不合時宜的規矩,需得改變才是,當下說道:“要如何一個改變之法呢?”
西門玉霜笑道:“我想用五年時間,在江湖上創建下一種至高無上權威,有如君臨天下,完成武林中空前所未有的一件壯舉、大事。”
§第八章
林寒青看她神采飛揚,忍不住問道:“什麼事啊?”
西門玉霜笑道:“我要使武林中人,打消那冤怨相報的傳統。”
林寒青接道:“設想雖好,佳策難求。”
西門玉霜道:“簡單得很,如若使他們後輩中人覺著死的應該,那就打消了報仇之念。”
林寒青暗道:這話倒是不錯,但父母之仇,不共載天,如若殺了一個人的父母,又使他認為父母死的應該,此事豈是容易的麼?
但聞西門玉霜接道:“千百年來,武林中有不少自負才能之士,夢寐以求,想統一武林,領袖江湖,但卻無一人能得成功,我閱讀那些梟雄、才人的遺書手記,或是武功秘籍,有不少確然該有大的成就才對。自他們知宿願難償,終歸失敗,而且有些功敗垂成,自處更為痛心了。”
林寒青道:“娘娘可是想繼往開來,建立起武林霸業麼?”
西門玉霜道:“你可是覺著我難當大任?”
林寒青道:“當年那些梟雄、才人,謀動之初,又何嘗不是自覺算計周到,兼及細微,一發動必將成功,但卻無一人的能耐得以完成心願,成就霸業。”
西門玉霜笑道:“那是他們犯下了幾樁難逃敗亡的大錯。”
林寒青道:“姑娘就自知不會犯麼?”
西門玉霜笑道:“當然,我借重了他們的經驗,自己豈會再犯。”
林寒青道:“時勢變遷,今昔不同,姑娘閱古制今,只怕是不合時宜。”
西門玉霜笑道:“看不出你倒是一位胸含韜略的人物──”她格格大笑一陣,道:“不過,不勞代為費心,我早已有所準備,分頭並進,各有所專,武林霸業,指日可待。”
林寒青接道:“如若白姑娘看不慣你的狂傲殘酷,激起她的怒火,出面和你爭霸,你可是相信她當真能修成魔功,延續性命麼?”
林寒青道:“那白惜香無所不能,生死大事,只怕也難不了她。”
西門玉霜沉吟了一陣,道:“就算她幸有所成,保得性命,我也不用再怕她了。”
林寒青道:“為什麼?”
西門玉霜道:“她胸羅之博,才慧智謀,確然在我之上,但她的武功,難以擋我一擊。”
林寒青道:“這個何以見得?”
西門玉霜笑道:“你還要替她掩飾麼?”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好不容易,佈置了一場英雄大會,使群豪雲集徐州,在我預計中,那與會之人,一半被殺,一半為我收用,但卻被白惜香橫理插手一攪,使我苦心的計畫,毀於一旦,我當時被她處處搶去先機的銳鋒一唬,竟然不敢和她為敵。”
林寒青道:“不錯啊!她確實比你強的很多。”
西門玉霜笑道:“可惜她身罹絕症,靈藥難求,非死不可了,退上一萬步講,就算她修習魔功,確能脫出死亡之劫,但也不是三五月可登大成,我有著很從容的佈置時間,等她出道江湖,已是時不我與,無可奈何了。”
林寒青暗道:白姑娘當真是算無遺策,傳藝李中慧阻擾於她,使她無法快成霸業。
只聽西門玉霜接道:“何況,在她魔功未成之前。我還有足夠的時間,搜殺於她。”
林寒青心知此人,心思靈巧,和她說話愈多,漏出的機密也愈多,倒不如多聽少言,當下說道:“你和白姑娘,都是當今武林中一等人才,鬥智、鬥力,都非別人可以插手,在下不作評論。”
西門玉霜道:“那該談談你了。”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談我?”
西門玉霜道:“不錯,你雖非這一場改造武林之戰的主腦,但卻是一位不可缺少的人物。”
林寒青哈哈一笑,道:“言重了,咱們為姑娘所擒,殺剮悉聽尊便,自是不用談了。”
西門玉霜笑道:“你的價值如若是一殺了之,那我也不用費盡心血來攏絡你了。”
林寒青道:“哈哈!我林寒青還有這大的用處,倒是大出了我意料之外,倒得要領教、領教了。”
西門玉霜道:“好!咱們也不用繞彎子抹角了,乾脆說明了,你考慮考慮。”
林寒青道:“好!姑娘儘管請說。”
西門玉霜道:“簡單的很,只要你助我一事。”
林寒青道:“那要看什麼事了,如是在下應該的事,但憑姑娘吩咐,如是不該的事,縱然姑娘把我林某人粉身碎骨,也別想要我答應。”
西門玉霜笑道:“從沒有一個男人,在我西門玉霜面前,像你這般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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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0 13:09:21
三五
林寒青道:“大丈夫有所不為,我林寒青自知武功、才智難以和姑娘匹敵。但還有點骨氣。”
西門玉霜格格一笑,道:“別把話說的太僵了,你可知道,我有無數的方法,可以使你就範。”
林寒青縱聲大聲,道:“姑娘如是威嚇在下,咱們不用談了,姑娘有什麼毒辣手段,儘管施展就是。”
西門玉霜臉色突然一變,冷笑一聲,道:“找死!”霍然站起了身子。
林寒青知道她要對自己施下毒手,暗中運氣,揚起右掌,只要西門玉霜一有舉動,立時將以極快速的舉動,自碎天靈要穴而死。
凝目望去,只見西門玉霜滿臉怒容,望著艙外。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難道那白姑娘別有安排不成?”
順著她目光瞧去,只見兩艘快艇,裂波分浪而來,不禁縱聲而笑。
西門玉霜回顧了林寒青一眼,道:“你笑什麼?”
林寒青道:“看起來,你比起那白姑娘,仍然是棋差一著。”
西門玉霜冷然一哂,道:“你認為來的是白惜香?”
林寒青本在張口大笑,聽完話,不禁一怔,再也說不也聲。
西門玉霜道:“你可想見識一下我的武功麼?”
林寒青暗道:“即然不是白姑娘,不知來的何許人物?”
只聽西門玉霜嬌聲喝道:“停下來。”飛馳中的快艇,突然停了下來,西門玉霜卻緩步向艙外行去。
行近艙門邊處,突然反手一指,點了過來。
她出手奇快,林寒青警覺不對時,已就是閃避不及,但感肘間“曲池”穴上一麻,右臂軟軟垂了下來。
西門玉霜快加矢風,身子一轉,香風拂面,已到林寒青的身前,一把抓住了林寒青的左腕,笑道:“咱們出船去,會來人。”說完之後,纖指伸出,又點了林寒青背上一處穴道,使他口齒無力,以防他咬舌自盡。
林寒青已全無反抗之能,被人牽著手走出艙門。
這時,風輕波平,水面如鏡,兩艘快艇,也減緩了行速,逐漸迫近。
西門玉霜神態輕鬆,依偎在林寒青的肩,俏目轉動,瀏覽著四周景物,似是對那逼近的兩艘快艇,根本未放心上。
林寒青穴脈受制,無能抗拒,只好任那西門玉霜擺佈。
這是一幅很不調和的畫面,那西門玉霜星目朱唇,美豔無匹,林寒青卻是醜怪的很,臉上五顏六色,疤痕斑斑,相依相偎,一個極醜,一個極美。
兩艘快艇已然逼近一丈開外,自動的停了下來,除了可見操舟搖槽的大漢之外,一切都平靜異常,不聞半點聲息。
林寒青心中暗暗忖道:這兩艘馳近的快艇中,不知是何許人物,竟也是這般沉得住氣。
他這些日的歷練,閱歷大增,心知越是臨事鎮靜的人物,越是難以對付的強敵。
凝目望去,只見兩艘快艇不但緊閉著艙門,連窗門也用布幔遮起。
西門玉霜目注湖波中反映出人影,微微一笑,道:“林郎,那白惜香從中作媒,要我嫁給你,唉!但那丫頭用心難測,我有些揣摸不透。所以,我不敢答應她。”
林寒青被她點了“人迎”、“天鼎”兩穴,以防他咬舌自盡,心中雖然有話,卻也是說不出口。
只聽西門玉霜接道:“林郎,只怕那白惜香屍骨已寒,念在她從中為媒的份上,咱們也該去祭奠她一番才是。”
忽然間,響起了木櫓撥水之聲,又是兩艘快艇由後面馳了過來。
西門玉霜回目一顧,臉色微微一變,但不過一瞬間,又恢復了鎮靜之容。
四艘快艇,組成了合圍之勢,把西門玉霜的一艘快艇圍在中間。
林寒青心中暗道:不知何人,安排下這樣一個局面,西門玉霜如若不會水底工夫,她武功再強,也是不易對付今日之局。
忖思之間,忽見左首快艇上艙門啟動,緩步走出來一個臉黑如鐵,頰間帶有一道疤痕的老人,竟是名震武林的鐵面昆倫活報應神判周簧。
西門玉霜目光一掠周簧,恍如不見,嬌聲說道:“林郎,你被那白惜香囚在埋花居中,一住數日,實叫我牽腸掛肚的放心不下。唉!你怎麼不說話呢?可是仍在思念那已死去的白惜香麼?”
只見右邊快艇艙門啟動,走出一個長袍佩劍老人,正是六星塘老莊主南疆一劍皇甫長風。
林寒青心中暗道:“好啊!前後這兩艘快艇,是周簧和皇甫長風,後面那兩艘快艇中,不知來的是何許人物?但想來不會太差。這等水面上交手,那要各憑真才實學才是,花招、詭計,都難施展。”
那周簧和皇甫長風,都還不知,林寒青遭受毀容的事,看那西門玉霜和一個面貌奇醜的男人,相依相偎,心中大感奇怪,但兩人年高德重,儘管心中奇怪,卻也不願多問。
但見後面兩艘快艇上艙門大開,走出來一僧一道,那和尚身披黃色袈裟,身子乾枯瘦小,兩道白眉,長過兩寸,垂遮雙目,兩手合十,站在甲舨上。
那道人青色道袍,長髯修軀,手中提著一柄金色的拂塵。
林寒青不識兩人,但見這一僧一道舉止的凝重,氣度沉穩,即知是大有來歷的人物。
西門玉霜伸出纖纖玉指,暗自解開林寒青身上的穴道,低聲說道:“來人個個武功高強,動起手來,只怕我無能兼顧到你,還你自由,你要自己珍重了。”
只見周簧一抱拳,道:“西門姑娘,還記得老夫麼?”
西門玉霜冷然一笑,道:“剝了你的皮,我也認得出來。”
周簧臉色一變,要待發作,但卻又突然忍了下去。
皇甫長風道:“區區無名小卒,姑娘想是早忘去了?”
西門玉霜道:“南疆一劍皇甫長風,對麼?”
皇甫長風道:“正是在下。”
那身披黃色袈裟的枯瘦和尚,道:“久聞姑娘見識廣博,不知是否認得貧僧?”
西門玉霜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道:“少林寺碩果僅存二僧之一長眉羅漢天平,對是不對?”
天平長嘆一聲,道:“姑娘果然淵博,老僧已三十年未離篙山本院一步,姑娘竟能一語道出,佩服,佩服。”
那青袍道人道:“姑娘可識得貧道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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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西門玉霜冷然一哂,道:“金拂道長,你手中高舉標幟,生怕世人不識,哼!不知你害不害羞?”
金拂道長淡淡一笑,道:“姑娘好厲害口齒。”
周簧重重咳了一聲,道:“姑娘既能一口道出我等四人來歷,足見高明,但不知肯否給我等一個薄面?”
西門玉霜仰望天色,道:“如若我猜功不錯,該是還有一個人來。”
周簧道:“什麼人?”
西門玉霜:“李中慧。”
周簧微微一怔,還未及答話,西門玉霜又接口道:“別瞧這等簡單的事,如若不是那李中慧從中主謀,只怕你們還想不出來。”
金拂道長拂動了一下手中的金拂,道:“周兄,這位西門姑娘既是無意和解,那就不用談了,還是從武功上分出強弱生死。”
西門玉霜道:“好!你們是一齊上呢?還是車輪戰法?”
這四人無不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人,西門玉霜這等譏諷之言,頓使四人面紅耳赤,半晌答不出話。
原來,這四人都是受那李中慧安排而來,李中慧事先曾經說明,西門玉霜武功高強,如若個別和她動手,只怕是難以勝她,但被西門玉霜搶著先機拿話一激,四個人反而不好承認,一時間,不知如何答應才好。
良久之後,還是周簧接口說道:“如若照那李姑娘的意思──”
西門玉霜道:“你們是一齊出手?但如不照那李中慧意思呢?”
周簧道:“咱們分別領教姑娘武功。”
西門玉霜道:“好!隨便你們如何,連手齊戰,單打獨鬥,均無不可,我一概奉陪就是。”
金拂道長冷冷說道:“貧道先來領教姑娘武功。”縱身一躍,直向西門玉霜的船上搶來。
周簧突然迎空拍出一掌,道:“道兄不可造次。”
金拂道長只覺一股強大的潛力,湧了過來,心中霍然警覺,拂塵一甩,向前疾飛的身軀,陡然間倒向後面躍去,輕飄落在原來的小艇甲板之上。
皇甫長風生恐夜長夢多,雙掌揮動,用力一推,湖水中浪湧波翻,直向西門玉霜的小舟衝擊過去。
周簧緊接著拍出一掌,內力逼起山般水浪,擊向西門玉霜。
西門玉霜真力潛運,快艇突然間深隱水中數尺,穩住了驚浪波動的船勢,右手一揮,那疾繼而來的水浪,忽然向金拂道長打去。
金拂道長揮動手中金拂,迎著水浪一擊,湧來的水浪化作滿天水珠,洩落了數丈,有如一陣驟雨,灑落水面。
天平大師高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為挽救武林一場浩劫,縱然落人話柄,那也是無可奈何了。”僧袍一拂,潛力山湧,撞向西門玉霜的快艇。
西門玉霜一聳柳眉,反臂劈出一掌。
兩股潛力一接,西門玉霜身不由己的打了一個轉身,逼在丹田的一口氣,陡然散去。
快艇隨著白浪浮起,就湖水中打了兩個轉身。
林寒青緊依在艙門壁上,哈哈一笑,道:“西門姑娘,今日之局,只怕是凶多吉少,你武功既非天下至尊,我瞧還是和他們和談算了。”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長長嘆一口氣,疾沉丹田,那隨波沉浮的小船,突然又穩了下來。
周簧等四人,各出一招之後,亦都停了下來,周簧說道:“姑娘功雖然高強,但你不會水中功夫,如是想一面顧船。一面拒敵,只怕是力難所及。”西門玉霜目中殺機閃動,但口中仍然微笑說道:“我和那白惜香有過約言,三月內不能殺人。算來離滿限之期還有七日時光,但如你們逼得太甚,就算違了約言,也是顧不得了。”
金拂道長正待反唇相譏,但目光一掠天平大師,立時住口不言。
原來,那天平大師自和西門玉霜拼過一掌之後,一直就閉著眼睛,站在甲板上,不言不語。
金拂道長目光是何等銳利,一眼之下,立時瞧出天平正在運氣調息,顯是受了內傷。
周簧和皇甫長風,都是擊浪拒敵,借水傳力,真和西門玉霜硬拚內力的,只有天平大師一人。
周簧長嘆一聲,道:“咱們這四人之中,有三人參與昔年圍攻令尊、令堂的往事,姑娘出道江湖,志在復仇,與旁人無涉無干。老朽願把昔年參與其事的人,全部找來,和姑娘決一死戰,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西門玉霜淡淡一笑,道:“家父母死了數十年,難道就沒有一點利息麼?”
周簧道:“令尊、令堂,不過兩人。但我等參與其事的人,除了已然故去的不算,還有十餘人之多;姑娘如若真能把我等一一殺死,可算是很豐厚的利息了。”
西門玉霜笑道:“如若我不答應呢?”
周簧道:“那就說不得,咱們今日只有不擇手段地對付姑娘了,霹靂手段,慈悲心腸,就算是我等聯合出手,有沾清名,但大義當頭。那只好任他去了。”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道:“你們可是很相信自己能夠一定勝麼?”
周簧道:“至多是一個玉石俱焚之局。”
皇甫長風接道:“我等行將就木,死而無憾。”
西門玉霜道:“只怕未必能如你們之願。”
周簧冷冷說道:“如是姑娘所乘之舟,遭人破壞,你自信能游出此湖?”
西門玉霜道:“只可惜你們沒有下手機會──”突然警覺,語聲微頓,道:“你們可是已派了人──”
周簧接道:“不錯,姑娘果真聰明的很,此刻在姑娘的船底之下,已有了六個水底英雄,只需老朽傳入暗號,他們可以動手,片刻間便可使姑娘船和人齊沉湖底。”
皇甫長風道:“姑娘武功雖強,智謀絕世,只可惜不會水中功夫,不能不算是一件憾事。”
西門玉霜微微一皺眉頭,繼而淡淡一笑,道:“這也難我不住,還有你的四條船──”
周簧哈哈一笑,道:“打開艙門,讓西門姑娘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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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0 13:09:46
三七
只見一個身著水衣水靠的大漢,砰然一聲,打開了艙門。
凝目望去,只見艙中堆滿了木柴,一股強烈的桐油味,迎面撲來。
顯然,那木柴都已經用桐油浸過──
周簧笑道:“老朽等已詳細查過,姑娘的能耐,的確是少見、初出江湖;已然從各大門派幫會中,吸取百名以上精銳高手。”
西門玉霜道:“不用誇獎,還是談談眼下的事。”
周簧道:“不論令尊夫婦昔年的作為如何,但姑娘替父母報仇,總是不能算錯,不過冤有頭,債有主,姑娘不應把這股忿怒之氣,遷移到無辜蒼生身上。老朽一生之中,從未懇求過人,今日破例求你姑娘一次。”
西門玉霜道:“什麼事?”
周簧道:“老朽請姑娘答應不再在武林中興風作浪,由老朽負責邀請昔年圍攻令尊夫婦的武林同道,和姑娘訂約決戰。如是姑娘能把我們一舉盡斃劍下,那麼算替令尊夫婦報了仇。如是姑娘不幸落敗,咱們決不傷姑娘毫髮。”
西門玉霜柳眉一揚,道:“你心中好像有很多愧咎,是麼?”
周簧道:“老朽這一生中,已然殺了四百九十七人,個個都是十惡不赦之徒,但老朽心中並無半點愧疚,只是行將就木,就算老朽不死在姑娘之手,也無好多日子可活。但得以一條老命,挽救了江湖上一次浩劫,豈不是死得心安理得。不論後人如何評議老朽的生平,但老朽卻可瞑目九泉了。”
這幾句話大義凜然中,卻又帶著一股英雄老邁的淒涼,連冷面冰心的西門玉霜也聽得有些怦然心動。
西門玉霜眉宇掠一種黯然神色,但這神色一瞬即逝,冷冷說道:“如是我不答應呢?”
周簧道:“那是逼我等全力一拼了,就算咱們當真的不是姑娘敵手,那也是一個同歸於盡,沉屍湖底之局。”
西門玉霜突然格格一笑,道:“你們計算清楚一點,如若能勝得這場,那就不妨一試,如若形勢逼得我非殺人不可,縱有承諾,也是無可奈何的了。”伸手抓住了林寒青,奔入了船艙中,回手關上了艙門,鬆開了林寒青的手腕,拉上窗幔,指指一旁木椅,笑道:“坐下去吧。”
林寒青心知武功和她相去甚遠,動起手來難以擋她兩招,此時此情,只宜鬥智,不宜拚力。
心念轉動,依言坐了下去──
只見西門玉霜打開壁間一個木櫃,取出一個翠玉瓶來,倆個酒杯,笑道:“患難夫妻最可貴,今日咱們如能擋過這次大難,日後就可一帆風順,白頭偕老了。”說話間,伸出雪白的皓腕,纖纖的玉指,替林寒青斟了酒杯,笑道:“先吃交杯酒。”
輕啟櫻唇,喝了半杯,送到林寒青的面前,接道:“快些呀!”
林寒青暗道:“此女詭計多端,又不知要耍什麼花樣,且依了她再說,今日就算拼著一死,能找機會幫周簧等除去江湖上一大禍害,也算是一大善功。”
他心有所謀,變的十分隨和,端起面前酒杯,喝了一半伸手遞了過去。
西門玉霜接過林寒青手中半杯殘酒,格格一笑,道:“但願郎心如此酒,從此常系賤妾身。”一仰臉,喝下半杯殘酒。
但林寒青面前仍然擺著西門玉霜吃過的半杯殘酒未動,西門玉霜忍不住說道:“快吃下去啊!”
林寒青緩緩端起半杯殘酒,吃下去道:“你好像已有了退敵之策?”
西門玉霜搖搖頭,笑道:“我一步失算,遇上此時困局,唉!我一顆心全放在對付白惜香身上,忽略了李中慧的才智謀略。”
林寒青道:“這麼說來,咱們要應了那周簧之言,今日要沉屍湖底了?”
西門玉霜笑道:“你很怕麼?”
林寒青道:“生死雖然不放在我心上,但如棄屍湖內,卻是非我所願。”
西門玉霜道:“死都死了,管它青山埋骨,還是碧波葬身呢?”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口風如此之緊,竟不肯潛心漏出一點退敵之策,看起來,她對我仍存著三分戒心。”
林寒青故作漠不關心之狀,沉吟了一陣,道:“你躲入艙中,不看外面變化,那是他們很好的機會,怎的還不見他們動手?”
西門玉霜笑道:“我愈是沉著,不理不睬他們,他們也就愈是多疑,不知是否該立刻動手。不過時間拖的愈久。對咱們也愈是有利。”
林寒青道:“可是會有援手趕來?”心中卻是在暗自盤算,怎麼把這消息傳給周簧。
他心中明白,以西門玉霜的武功和機智,如施展傳音之術,也是難以瞞得過她。必得想出個她不在意的方法才行。
只聽西門玉霜說道:“只要能拖個半個時辰,咱們就勝算在握了。”她說的深情款款,林寒青卻聽得心頭焦急,忖道:“半個時辰,極快就要過去,殺她的時間,如此短促,怎的周簧等還不動手。”
他心中雖是急慮,可是一時間還是想不出個傳訊之策。
西門玉霜突然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在想什麼?可是你在記恨我?”
林寒青吃了一驚,暗道:“這女人果然厲害,我已經盡我之能,不使這心中所思,形諸於外,竟然仍被她看了出來。”
急急接道:“沒有的事。”
西門玉霜笑道:“不用唬我,我知道你現在在想著──”
林寒青暗提真氣,必要時拚死擋她一擊,招呼周簧等下手──
但聞西門玉霜接道:“想著白惜香是麼?”
林寒青膽氣一壯,道:“不錯,她溫柔識禮,是比你強的多了。”
西門玉霜緩緩垂下頭,沉吟了良久,道:“林郎,我告訴你一件事,我沒毀去你容貌,等咱們脫了今日之難,我就洗去你臉上彩色。不過,咱們脫險的機會很小。”
林寒青道:“好啊,我還道你真的對我有些情意,原來是明知要死了,要拖我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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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0 13:10:00
三八
只聽西門玉霜接道:“林郎,我從未真心去喜愛過一個男人,一向討厭男人們那副饞涎欲滴的急色相,但在這大難當頭之際,我忽然想嗜試一下情愛滋味,究竟是苦是甜?”
林寒青冷笑一聲,道:“姑娘做作雖佳,可惜的是在下知你太深了。”
西門玉霜急急說道:“這次不是做作,而是全心全意的認真──”
緩緩站起嬌軀,行至林寒青身前,柔聲說道:“信我吧!這一次很認真,不信你就打我一頓,瞧瞧看我還不還手?”
林寒青想到她為人的惡毒,頓時掀起了怒火,右手一揮,甩了過去。
但聞砰然一聲脆呼,西門玉霜那嬌豔如花的粉頰上,登時泛起了五個清晰的指痕。
林寒青原知她武功高強,這一掌,縱然擊中,也不礙事,卻不料她竟未運功抗拒,不禁呆了一呆。
西門玉霜眨動一下圓大的眼睛,笑道:“嗯,一個人如果動了情愛,連痛苦也帶著甜味。”
林寒青緩緩放下舉起的右手,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西門玉霜笑道:“打人和我被打,竟是兩種大大不同的滋味。”語聲微微一頓,道:“你恨我甚深,為什麼不藉機狠狠的打我一頓,也好出出你心中之氣?”
林寒青道:“你不肯還手,我打了你,那也不算英雄行為。”
西門玉霜笑道:“你可知機會多麼難得?”
林寒青突然提高了聲音,道:“既咱們都死定了,縱然對你厭恨,也是不用記在心上了。”他有意高聲呼叫,好使周簧等聽得消息,迅速動手。
西門玉霜突然斂去臉上的笑容,冷冷說道:“你可是想要他們聽到,咱們是被困於此,要他們早些動手?”
林寒青心中暗道:“此女忽冷忽熱,喜怒無常,既然被她看穿了,只怕她就要施下殺手,機會已然不多,實難再拖延下去了。”
心念轉動,接著說道:“半個時辰,咱們的援手才能趕到,可是他們如若出手,不用半個時辰,就可以使咱們船毀人亡了。”
這幾句話不但說的聲音甚高,更見露骨。
西門玉霜臉色微變,似欲發作,但卻又突然改變了主意。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他們無能憑藉武功殺我。只有破壞這艘快艇,使船沉人亡。那是連你也難逃一死了。”
林寒青道:“在下是死而無憾。”
西門玉霜道:“這麼看來。你對我,實是積怨甚深了?”
林寒青道:“不錯,你心如蛇蠍,手段毒辣,自恃武功荼毒武林,你死了天下可以太平,在下就算陪上一條命,死而何憾!”
突然蓬然一聲,一股強大的力道,撞了過來,船艙壁板被擊了一個大洞,一串水珠飛濺了西門玉霜一身。
西門玉霜,一臉肅穆之色,靜靜的站著不動,似是忘去了身外的危險。
兩道森森的目光,投注在林寒青臉上瞧著。
§第九章
林寒青只覺那西門玉霜目光中,若似挾帶著無數的毒針、利箭、看得心中大感不安,突然轉身向艙外衝去。
只聽一聲嬌叱道:“下去。”寒光閃動,一片劍幕,封住了艙門。
林寒青被那綿密的劍光,迫得急躍而退,回落艙中。
西門玉霜突然說道:“不許攔他。”
目光轉到林寒青臉上,道:“婢子無知,林郎不要見怪,快些出去吧!”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西門玉霜道:“我如要殺你,也不用等到現在了。”
林寒青默默無語,船艙中靜的可聽到彼此的心跳之聲。
突然間,船身起了巨大的波浪,挾著兩聲嬌叱。
顯然,守在甲板上的二婢已和來人動上了手。
林寒青突然坐了下來,道:“我不走了!”
西門玉霜臉上一片嚴肅,看不出是喜還是怒?長長嘆息一聲,道:“為什麼?林郎,你知道,今日我取勝的機會很小。”
林寒青道:“你有很多殺我的機會,但你卻放過我,我今日捨命陪君子。”
但聞蓬然一聲,船艙的壁板,又裂了一個大洞。
耳際間,響起了周簧的聲音,道:“西門姑娘,老朽的條件並不苛刻,姑娘如是再不答應,可別怪老朽等要倚多為勝了。”
西門玉霜一豎柳眉兒,道:“林郎,你說我今天要不要破戒殺人?”
林寒青怔了一怔,半晌答不出話。心中卻暗暗忖道:如論她眼下的處境,那是非要殺人不可,此情此景,誰也難遵守那不開殺戒的諾言,除非願意坐以待斃。
只聽艙外一陣急促的金鐵交鳴,緊接著撲通一聲,似是有人沖上了甲板,和二婢動手相搏,有一人受了傷跌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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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林寒青無法判斷出什麼人跌入了水中,但他卻感覺到,西門玉霜的處境,愈來愈是險惡了。轉臉望去,西門玉霜仍然是呆呆的站著,看不出一點驚慌,也瞧不出一點怒意、憂愁。她像一座雕刻的美麗神像,對生與死的大事,也是那般的無動於衷。
突然船身波動,似是忽的升起很高,緊接著又落下來。濺飛起的水珠,由那破裂的船壁間,飛了進來,弄濕了西門玉霜的衣衫。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你要坐以待斃麼?”
西門玉霜冷若冰霜的臉上,似是突然被一股暖流溶化,綻出一縷微笑,道:“你說,我應該怎麼辦呢?”
林寒青道:“你應該設法逃走。”話講出口,突然覺得不對,但已無法更改了。
西門玉霜道:“怎麼,你不希望我死了?”
林寒青緊閉嘴巴,不再接口,心中暗道:“不管情勢如何,我最好是不要說話了,此情此景,她不僅應該反擊,就算因而殺人,那也不能算錯,可是,我不能鼓勵她──”
快艇外面,情勢緊張,四大武林高手,以深厚的內功,催動起重重波浪,衝激著西門玉霜的快艇──
原來,周簧等四人,各和西門玉霜對了一掌。發覺她的武功果然高強,非同小可!四人心中明白。單打獨鬥起來,那是毫無取勝的機會。眼看西門玉霜進入船艙之後,久久不肯出來,心中更是狐疑不定,不知她又在要什麼花招?
船艙內,卻是另一番境界,男女相對,彼此都默不作聲。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西門玉霜突然開口說道:“林郎,我不願就這樣死去。”
林寒青眨動了一下眼睛,心中暗道:你死了,江湖上少了一個混世魔王,蒼生有福,萬人慶幸,那有什麼不好,但此話萬萬說不出口,嗯了一聲,仍不接口。
西門玉霜道:“唉!林郎,我平常從未想過的事,在這生死危難之中,竟然都想到了。”
林寒青道:“什麼事?”驚覺到不該說話時,話已說出了口。西門玉霜道:“我覺的一個人,不論男人女人,一旦成了人人欽敬的英雄,或是人人痛恨的魔王,那就永遠伴隨著寂寞,我是如此,白惜香也是如此──”
林寒青嗯了一聲,欲言又止住。
西門玉霜接道:“你不信我的話?”
林寒青道:“那白惜香除素梅、香菊,常守身側之外,很少和人往來,埋花居有如一座冷藏活人的墳墓,那確實寂寞得很,再加上她體弱多病,如若說她寂寞,確實不錯,至於姑娘,也就寂寞,那就是大笑話了,你統率千百部屬,人人唯你馬首是瞻,一呼百諾,這寂寞由何而來?”
西門玉霜道:“正因如此,我比那白惜香更不如了,那白惜香還有個林寒青憐她、惜她,可是我呢?”
林寒青接道:“你有千百屬下,數不清的閨中膩友,你妖媚絕倫,笑傾城國,真不知有多少英雄人物,拜倒你石榴裙下,難道你還不滿足麼?”
這幾句話,說的聲音雖是婉和,但卻滿含著諷刺及譏笑。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你罵吧!罵得不解恨,你就再打我一頓。”
她長嘆了一口氣,道:“不錯,表面上我有著千百屬下,數十美婢,行蹤所至,有如君臨天下,受盡了恭維,推崇,但近我之人,對我都是敬畏寒常,他們對我一言一笑,一舉一動,無不是極盡諂媚。從不敢對我有絲毫的反抗──”
林寒青接道:“好煞氣啊!好威風啊!”
西門玉霜淒涼一笑,道:“不要譏諷我,聽我說下去,他們不是把我看作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就是把我視如神明一般,從來沒有人把我當作個人看待。”
林寒青本想再諷刺幾句,但見她那滿臉黯然憂傷之色,就不忍再說出口了。
西門玉霜長長嘆息一聲,道:“我幼小之時,受了孤苦無依之苦,歷盡了人世間的艱辛苦難,因此,出道之後,對人伸手,毒辣異常,不論是什麼人,我都不願去信任他,也不敢去信任他,必得想出一個辦法,把他置於我控制之下,而後甘心。因而我不擇手段的去學習各種武功,平常之日。一呼百諾,為所欲為,也不覺得什麼,現在這生死關頭之間,我忽然覺得自己缺少了些什麼東西,現在我才發覺了它,也尋得了它。”
林寒青道:“你發覺了什麼?”
西門玉霜道:“發覺了我是一個女人,只有你才把我當作一個人來看待。”
林寒青縱聲大笑,良久不停。
西門玉霜奇道:“你笑什麼?”
林寒青道:“西門姑娘的手段,當真是叫在下佩服,你想要我甘心情願的陪你葬身湖底,也用不著這種方法。”
西門玉霜道:“你不信我的話?”
林寒青道:“不信,一字一句也不信,我瞧你還是不用說了。”
西門玉霜道:“你可知道你為什麼不信我的話?”
林寒青倒是未想到她會有此一問,半晌答不出一句話來。
西門玉霜道:“可要我告訴你?”
林寒青道:“好!倒是得領教!領教!”
西門玉霜道:“那是因為我太強了,我的武功智謀,樣樣都強過了你,所以。不論對你如何真實,你都不肯相信,如是變得弱一點,楚楚可憐,你也許會覺著應該挺身而出,甘心護花──”
林寒青接道:“你若變的弱一點,也不會在江湖上製造事端,惹起風波了。”
西門玉霜長嘆一聲,道:“這就是英雄的生活,充滿著寂寞!”
門廳艙外傳來一個尖厲的聲音,道:“姑娘多多保重,婢子去了。”
這短短兩句話,一個字比一個字低,顯然是那婢子受了重傷,拼盡餘力,向西門玉霜告別,最後一個字聲音微弱,簡直難以聽到。
西門玉霜黯然說道:“林郎,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走!我送你離開小舟。”伸手牽著林寒青衣袖,直向船外行去。
林寒青道:“我已答應奉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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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0 13:10:25
四〇
西門玉霜道:“為什麼?你一點也不喜歡我,如是死後同葬湖底,作了鬼,豈不要天天吵架。”說罷遂掀開軟簾,跨出艙門。
只見一個青衣女婢,手舞長劍,正和金拂道長惡鬥,打得激烈絕倫。
那青衣女婢,身上已然負傷數處,滿身鮮血,但仍是奮勇不退。
船板的邊緣上,橫臥著一個青衣美婢,臉上血肉模糊,連五官亦看不清楚。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這些人自負俠義英雄,出手竟是如此毒辣!”
只聽西門玉霜低聲叱道:“住手!”
那青衣女婢聞聲收劍,倒躍而退。
金拂道長攻勢正猛,一個收勢不住,金拂側的掃了過來,正中那女婢左臂,一條左臂登時衣袖碎飛,血肉模糊。
那女婢本已身負重傷,全憑一股勇銳之氣,苦戰不退,如何還能受得慘重的一擊,嬌軀一陣顫動,摔了下去。雙目中流露出無限痛苦,回目望著西門玉霜道:“姑娘,婢子不能──”言意未盡,人已暈了過去。
西門玉霜望望重傷女婢,臉上一片冰冷,緩緩道:“金拂道長,如非她收劍而退,你這一招,何能傷得了她?”
金拂道長臉上微現愧色,略一沉吟,道:“這一招雖是傷不了,但她已難再接十招。”
西門玉霜雙目中冷芒暴射,緩緩掃掠周簧等人一眼,輕輕說道:“林郎,你該去了。”
林寒青搖搖頭道:“我不走了。”
西門玉霜目光凝注在周簧的臉上,肅然說道:“他不是我梅花門下人,你們和我為敵,不論咱們這一戰如何,你們不能傷害他。”
林寒青還未來得及接口,周簧已高聲說道:“咱們答應姑娘,決不傷他。”
西門玉霜道:“周大俠,一諾千金,我相信得過。”目光轉注到金拂道長身上,道:“你認為十招之內,定然能夠殺她麼?”
金拂道長道:“不錯。”
西門玉霜眉宇間泛起殺機,道:“你可要再行試試?”
金拂道長奇道:“她已經重傷暈倒,毀去一臂,如何能夠再戰?”
西門玉霜道:“梅花門的屬下,只要有一口氣,就有再戰之能。”
金拂道長道:“我不信。”
西門玉霜冷冷的說道:“不信就當面試給你看。”突然一揮左手,抓起那青衣女婢,右手迅快的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瓶,打開瓶塞,倒出兩粒紅色丹丸,捏開那青衣女婢的牙關,把兩粒紅色丹丸,投入她的口中。
金拂道長一皺眉頭,欲言又止。
只見西門玉霜一掌拍在那青衣女婢背心之上,低聲說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那青衣少女突然睜開雙目,蒼白的臉上,也同時泛起一片豔紅之色。
林寒青吃了一驚,暗道:“這女婢受傷甚重,難道當真的還能再戰麼?”
只見那青衣女婢服下兩粒藥物之後,精神突然振作起來。失去神采地雙目中,也突然泛起了清朗的光芒,緩緩轉過臉來,望著西門玉霜道:“姑娘有何差遣?”
西門玉霜伸手一指金拂道長,冷冷說道:“那道長傷了你的身軀,毀了你的前程,你既然要死了,為什麼不向他報復?”
那青衣女婢應了一聲,道:“姑娘說的是。”伸手撿起了地上長劍。
她臉上泛起異樣的紅彩,手中橫著長劍,滿身鮮血,看上去十分恐怖!
金拂道長暗生震駭,暗道:“她受傷如此之重,難道真能再戰麼?”
忖思之間,那青衣女婢,已然欺身而上,長劍一抖,勾起兩朵劍花,分刺金拂道長兩處大穴。
金拂道長手中金拂橫裹掃上,疾向長劍之上捲去。
在他想來,那女婢身受數處要傷,縱然服下了靈丹妙藥。也是難當自己金拂一擊。這拂塵一卷,定可把她手中長劍震掉。
那知事情竟然大出金拂道長的意料之外,那青衣女婢,竟然不閃不避的硬接一招。
金拂道長腕力一震,那青衣女婢長劍竟然未被震開,不禁大吃一驚,暗道:“這丫頭的力量怎的比未傷之前,大了許多?”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間,那女婢長劍推出,幻起一片劍花,擋開了那金拂道長的要害。
她的內力也突然增強了甚多,劍風疾急,劃空生嘯。
金拂道長和那青衣女婢連拼了二十餘招,仍是無法取得半點優勢,不禁大感奇怪,暗道:“不知她服用的什麼藥物?怎的內力突然增強如此之多?”
原來那金拂道長功力甚強,金拂塵雖然是柔軟之物,但攻出的力道,卻是強猛異常,這青衣女婢未受劍傷之前,劍勢一和金拂塵相觸,必然震盪開去,但她負傷服藥之後,力道卻突然增加了甚多,竟然能和金拂道長手中兵刃,硬打硬接。
只聽西門玉霜口中發出一陣低嘯,宛轉淒涼,動人心魄。
兩人又拚鬥了十幾招後,雙方仍是不勝不敗之局。
那青衣女婢的劍勢,卻是愈來愈強,功勢也逐漸凌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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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0 13:10:37
四一
林寒青默察搏鬥情勢,發覺那青衣女婢手中的劍勢,竟然和那西門玉霜口中的低嘯之聲配合一起。那嘯聲似是一種隱迷信號,指揮那青衣女婢的劍勢。
但見那青衣女婢的劍招,愈來愈見詭奇,而且有時竟然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不計本身的安危,一味攻敵。
金拂道長自是不會作寧為玉碎的打法,只好閃身躲避開去。
這一來,又被那青衣女婢搶去了先機,攻勢更見猛惡!
這時,不但金拂道長覺出了不對,就是周簧和皇甫長風等,也覺出情勢不對,如若再這樣打下去,真要被那青衣女婢搶得上風,說不定還要把金拂道長傷在劍下。
這是醫道中的一大奧秘,群豪誰都知是那藥物的力量,卻是無法瞭解那藥物為何?何以會有這等神奇之力?
凝目望去,只見那青衣女婢原本蒼白的臉上,變成了一片豬肝似的顏色,雙睛似要突出眼眶之外,面容猙獰可怖。
西門玉霜口中不停地發出低嘯,那青衣女婢也愈戰愈勇。
這時,金拂道長已被迫的守多攻少人漸落下風。
惡鬥中,突聞金拂道長大喝一聲,手中拂塵疾攻三招,一片絲影,漫天而下。
只聽西門玉霜口中嘯聲陡然高拔,那青衣女婢手中的長劍,亦隨著那高拔的喊聲,疾閃而起,勾起了一片銀芒。
一陣波波之聲響過,劍光和塵影,同時消失不見。
西門玉霜疾快地欺身而上,右手伸出,點了那青衣女婢的穴道,冷然說道:“金拂道長,你可曾算過幾招了麼?”
金拂道長緩緩說道:“姑娘用的什麼藥物?”
西門玉霜道:“你可是還要再打下去?”
金拂道長道:“貧道已誇下海口,十招既然無法勝她,不論原因為何?貧道認輸就是。”
西門玉霜道:“你既自負是成名人物,認輸了該當如何?”
金拂道長道:“姑娘劃下道來,貧道盡我之能,接下姑娘的條件就是。”
西門玉霜道:“條件很簡單,只要你立刻退出今日的是非之局。”
金拂道長沉吟了一陣,道:“這個,這個──”
西門玉霜道:“這個什麼,你如是不願認輸,那就算了。”
要知金拂道長乃是武林極有盛名的人物,雖是事先未曾談過條件,但依據武林的規矩,這金拂道長既然許出十招傷敵之諾,十招未能傷人,自然就該認輸。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急櫓撥水聲,又是一艘快艇疾馳而來。
林寒青心中暗道:“完了,這西門玉霜的援手,已經趕到,可惜啊!可惜!”
轉眼望去,只見那快艇頭上,站著兩個藍衣女婢,懷中各抱著一隻長劍。
只見周簧拂髯笑道:“好啦!金拂道兄,請退回艇上去吧!李姑娘來了,這該戰該和的事,不用咱們操心了。”
快艇馳近了西門玉霜小舟八九尺處,陡然緩了下來,艙門呀然大開,緩步走出來全身玄衣的李中慧。
金拂道長拂塵一揮,掃了過來,絲絲塵影,帶起了一陣嘯風之聲。
西門玉霜掌勢推出,一股暗勁,逼住了拂塵,右手迅快絕倫的抓向金拂道長的左腕。
金拂道長吃了一驚,暗道:“好快的手法。”左腕疾沉,險險避開掌勢。
只見西門玉霜嬌軀一晃,無聲無息的踢出了一腳,踢中了金拂道長膝間。
那金拂道長只覺膝間一陣劇痛,身軀直向湖中倒去。
西門玉霜動作奇快無比,左手一伸,抓住了金拂道長右腕脈穴,一挫玉腕,硬把金拂道長給拖了起來。
這動作看來很慢。其實快極,飛腳、出手,幾乎是一齊動作。
這時,李中慧已然走上船頭,微一欠身,笑道:“姑娘別來無恙,小妹這廂有禮了。”
西門玉霜右手揮處,點了金拂道長三處穴道,放開了左手,才緩緩轉過身去,說道:“李姑娘久違了。”
李中慧兩道目光,凝注在西門玉霜的臉上。緩緩說道:“姑娘可否看在小妹份上,先放了金拂道長?”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好!”手掌揮動,拍活了金拂道長被點中的穴道,接道:“看在李姑娘的份上,道長請吧!”
金拂道長說不出是羞是怒,雙目圓睜,望著西門玉霜道:“姑娘的武功,似是猶強過故去的令尊、令堂。”
西門玉霜望了一側的青衣女婢,道:“她可是你殺的麼?”
金拂道長道:“不錯。”
西門玉霜道:“你可知殺人要償命麼?”
金拂道長道:“貧道已然過七十,死而無憾。”
西門玉霜右手一揮,道:“殺你並非什麼難事,但我不願在許諾期限未滿之前,取你性命。你回船去吧。”
金拂道長應了一聲,轉身一躍,回了自己小艇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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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0 13:10:47
四二
李中慧就船頭一欠身,道:“謝謝姑娘,給小妹的面子。”
西門玉霜道:“區區小事,用不著多禮了。”
李中慧目光如電,不停在西門玉霜的小艇上搜尋查望,似要找尋什麼,口中卻溫和的說道:“西門姐姐,不在徐州,千里迢迢,跑來這太湖中,不知為了何事?”
西門玉霜道:“李姑娘到此地,又是為了什麼?”
李中慧道:“不瞞西門姐姐,小妹等是追蹤你西門姐姐而來。”
西門玉霜目光轉動,早已不見了林寒青,想是已經躲入了船中。當下淡淡一笑,道:“小妹也是為了追一個人。”
李中慧道:“不知追蹤哪個人?”
西門玉霜道:“白惜香。”
李中慧心中一震,道:“白姑娘現在何處?”
西門玉霜笑道:“怎麼?李姑娘可是很想見她麼?”
李中慧眼珠轉了兩轉,淡淡一笑,道:“見不見都不緊。”
西門玉霜道:“白姑娘那葬身之處麼──”回目望了小艇艙內一眼,突然住口不言。
天下事,就是有著這般巧妙的偶合,如不是西門玉霜適才想到林寒青,回顧了船艙一眼,此刻任她表演如何逼真,也是騙不過李中慧的,但她那無意的一眼,卻已在李中慧心中留下了一個疑團。
原來這李中慧太過聰明。一直暗中留心著西門玉霜的舉動。正因為她全心全意的留心著西門玉霜,竟是沒有看到林寒青。
陰差陽錯,助長了西門玉霜謊言的份量。
李中慧臉色微微一變,道:“怎麼?那白惜香可是被西門姊姊生擒了麼?”
西門玉霜避重就輕的回答道:“李姑娘晚來一步,只怕是白費一番心機了。”
周簧和皇甫長風只聽得心頭大震,暗道:“無怪她竟如此沉得住氣,原來她早已生擒了白惜香作為人質,如若擊沉她乘坐的小艇,害死了白姑娘,那可是一件終身大憾的事!”
李中慧緊張的神色,逐漸的恢復了鎮靜,舉手理一下被風吹散的秀髮,說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西門姐姐這一次身陷重伏,求援無路,那也不算什麼失顏面的事。”
西門玉霜道:“就目下情勢而言,動起手來,鹿死誰手,還難預言,退上一步講,我就算勝不了,卻還有突圍逃走之力。”
李中慧笑道:“如是在沙地山川之上,小妹是深信西門姐姐的話,可是這是在太湖之中,碧波萬頃,一望無涯,西門姑娘武功絕世,只可惜不會水中功夫。”
西門玉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李中慧接道:“環繞在西門姐姐周圍的四艘快艇上,藏滿了火藥、桐油,小妹擅長調理火器,那是天下皆知,四艘快艇如若一齊燃火爆炸,方圓四十丈水域中,盡成一片火海。”
西門玉霜道:“那也未必就能燒死我。”
李中慧道:“雖然未必,但西門姐姐卻犯不著冒此大險。”
西門玉霜道:“不礙事,李姑娘如想考驗我的功力,不妨一試。”
李中慧笑道:“小妹已知西門姐姐之能,深知非敵。但如說你能逃出小妹布下的這一片火海,那就未免有些過於誇大了──”
說罷臉色突轉嚴肅,按道:“但你能擄來白姑娘作人質,卻是大出了小妹意料之外。”
西門玉霜道:“意外之事,只怕永不止此。”
李中慧道:“除此之外,小妹實還想不出西門姐姐還有什麼驚人之處?”
西門玉霜凝目沉思了片刻,道:“咱們不用敘舊談情了。李姑娘請劃出道子吧!”
李中慧道:“西門姐姐可是想逼迫小妹決一死戰麼?”
西門玉霜道:“單就目下的情勢而論,我好像處於劣勢,戰與不戰的關鍵,似非操諸我手。”
李中慧聽她口氣突然軟化下來,心中暗叫可惜,好不容易布下了今日的必勝之局,卻因白惜香的被擒而生變化,看來這一陣,又輸在西門玉霜的手中了。
心中念頭轉動,口裡卻微微笑道:“如若西門姊姊肯放了白惜香,小妹亦願恭送姊姊登岸。”
西門玉霜暗道:“鬼丫頭果然刁惡,看樣子是不見白惜香之面,今日是不會放過我了。”
任她智慧絕世武功過人,但一時間也無法變一個活生生白惜香出來,但形勢迫急,多一時考慮,即將增加李中慧一分疑慮,只好淡淡一笑,道:“此事我也難以作得主意,必得去問問白姑娘再說。”身子一側,進入了船艙之中。
抬頭看去,只見林寒青呆呆的坐在船艙之中,望著艙壁出神。
西門玉霜輕輕嘆息一聲,道:“林郎,你可曾看到了她?”
她雖然未提名字,但那林寒青卻是早已知她說的是誰,點點頭,道:“見到。”
西門玉霜臉色肅穆的說道:“李中慧的話,你都聽到了?她說的一點不錯,此時此情之下,我幾乎已失去了抗拒之力,如是單憑武功,我倒未必就怕他們,但他們安排下那一片火功,卻叫我無力抗拒。如其我傷亡在他們手中,倒不如把這件震世駭俗的功勞,記載於你的頭上。”
林寒青道:“什麼功勞?”
西門玉霜道:“你可以殺了我,或者點了我的穴道,告訴他們,你殺了或生擒了西門玉霜,豈不是一件驚動武林的大事?”
林寒青雙目中神芒閃動,逼視在西門玉霜的臉上,道:“這話可是當真麼?”
西門玉霜道:“千真萬確,你總是不信任我,現在就可當面證明。”說罷,閉上雙目。
林寒青望著西門玉霜猶帶笑容的臉上,心中卻矛盾難決,想到這個女魔頭留在世間,為害之烈,今日倒是一個除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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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0 13:11:04
四三
但是,林寒青又覺此舉實非君子行徑,日後傳揚於江湖之上,說是林寒青生擒了西門玉霜,縱然事實俱在,只怕也有很多人不肯相信。
只聽西門玉霜夢囈般的聲音,道:“林郎啊!你為什麼不下手,只要你舉手點下,片刻之後,就可以名震天下了。”
林寒青暗道:今日如若稍存兒女心腸,此後,不知要多少武林人物的鮮血、生命,才能補償我今日之錯。
心念轉動,一咬牙舉手點下。
但見西門玉霜緊閉雙目,微笑如花,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手指將要觸及西門玉霜身上時,突然停了下來,長長嘆息一聲。道:“你一向為所欲為,殺人不眨眼睛,何以此刻突然間變的這般怯弱。”
西門玉霜突然睜開了雙目,淡淡一笑,道:“這不是怯弱,這是我生平所未有過的大勇氣。束手就戮,毫不反抗,對我而言,這該是多麼困難的事啊──”
她舉手理一下鬢邊散發,接道:“今日我雖處劣勢,但如我要全力反擊,他們到少將有半數以上的傷亡,我還有三成的逃走機會。”
林寒青道:“既是如此,你又為什麼不和他們拼上一陣呢?”
西門玉霜笑道:“為了你。”
林寒青道:“為我什麼?哼!信口開河。”
西門玉霜笑道:“我如逃出了今日之劫,此後所作所為,都是你痛恨、厭惡的事,對是不對?”
林寒青沉吟了一陣,道:“不錯。”
西門玉霜道:“如若我傷死此地,死在別人手中,心實有所不甘,如是傷死在你的手中,那就不同了。”
林寒青道:“有什麼不同,”
西門玉霜黯然一笑,道:“因為傷死在你的手中,我有著以身殉情的感覺。”
林寒青道:“哪有此事,咱們一向是情不投,意不合,豈能牽扯到以身相殉之上?”
西門玉霜接道:“不論你想什麼,今日我如傷死在你的手中,不論是白惜香或李中慧,都算是落後了一步,她們也許可以和你白首偕老,但卻無法除去我留在你心中傷死前的景象,唉!我一生中從未讓人佔先過一件事,只有你──”
林寒青接道:“我怎麼?須知我林寒青堂堂六尺之軀。我武功、才智雖是輸你們,但也不能受你們絲毫的屈辱,大丈夫可殺不可──”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接道:“這個,不用說了,我已經早知道啦!”
林寒青道:“那很好──”語氣微微一頓,接道:“你們今日的事,我自知無能多管,我沒現有殺你的能力,決然你不反抗,我不過舉手之勞,但此事如是傳揚開去,決然不會有人相信。”
西門玉霜道:“為什麼不相信,事實俱在,而且有武林德高望重的四大高手為證。”
林寒青搖搖頭,道:“感情心領,這等事我作不出來,我無能助你,也不願助你,但也不願盜世欺名。”
西門玉霜嘆道:“林郎,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快些下手吧。”
只聽艙外傳入李中慧的聲音,道:“西門姐姐,白姑娘可願和小妹見上一面麼?”
西門玉霜道:“如是你有膽氣,那就請過船一敘。”
但聞李中慧道:“不瞞西門姊姊你說,小妹對你擄來白姑娘一事,始終是有些不敢相信。”
西門玉霜道:“你不肯相信,那就請過船一敘。”
李中慧道:“小妹以十聲鑼鳴為準,如是仍不見白姑娘現身出來,小妹即將下令總攻,這十聲鳴鑼,也等於給你一個思索逃走的機會,至於你能否逃跑,那就要看你的能耐了。”
語聲甫落,“咚”的一聲鳴鑼,傳了過來。
§第十章
西門玉霜一聳柳眉,低聲說道:“李中慧已有了殺我之心,但她唯一能夠殺我的辦法,就是放火燒去這艘快艇,那時,你也將被活活燒死。”
林寒青還未來得及答話,“咚”的又是一聲鑼鳴。
轉眼從窗縫中望去,只見李中慧指揮著幾艘快艇,已然布成了合圍之勢,奇怪的是西門玉霜乘坐這艘已然殘破的小艇,竟然是停在水面上紋風不動,不禁一皺眉頭。道:“如是此刻有划舟能手助你,不用十聲鑼響。你就可以衝出他們的合圍之陣。”
西門玉霜笑道:“這小艇已被他們用鐵鏈鎖了起來,連在那四艘滿儲火藥和桐油的小艇之上,除非我跳入水中之外,已無逃走之路了。”
“咚”的一聲,銅鑼三響。
林寒青道:“那你準備束手待斃了?”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傍在林寒青身邊,坐了下來,說道:“我生在世上,滿懷仇恨,那是非得殺人不可,倒不如死去,落得一了百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大約已發現無能扭轉今日之居,無可奈何,只有裝出這副輕談生死神情了。”
忖思之間,忽覺一股香氣,撲入鼻中,西門玉霜緩緩把嬌軀倚偎過來。
林寒青本待伸手推開她,但卻忽然發覺她是那麼孤獨無依,心中大生不忍,暗道:這不可一世的女魔頭,陷入了此等絕境,比之虎困鐵籠,龍游小溪,那是更為可憐了。反正今日難逃一死,何妨對她溫和一些。
流光如馳,一轉眼間,鑼聲八響。
林寒青側目望去,只見西門玉霜臉色上一片平靜,毫無焦急煩惱,嘴角間帶著淡淡的笑,似是已睡熟過去,不禁心中大為佩服,暗暗讚道:她這鎮靜的工夫,實叫鬚眉羞愧!
只聽李中慧的聲音,傳了進來,道:“西門姊姊,還有兩聲鑼響,小妹就要發動火陣,余時不多,不知你準備好了沒有。”
語聲甫落,第九響鑼聲,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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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0 13:11:17
四四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李中慧也是可惡的很,你既然處心積慮的要殺她,布下了這等惡毒的水上火陣,使她無法也無能選擇生路,也就算了,偏是又這般嬌聲柔語,滿口姐姐,叫的如此陰險。
要知林寒青心知那火勢一起之後,自己也要被活活燒死此地,他雖是英雄性格,但面對著殘酷的死亡,如說毫無感觸,實非所能。
只聽李中慧嘆息一聲道:“西門姊姊,可是白姑娘不願和小妹見面麼?”
原來,西門玉霜這出人意外的鎮靜,反使李中慧生出惶感不安之感,萬一這把火燒死了白惜香,那可是終身難安的大憾之事。
這時,風平浪靜,湖面上一片幽寂,一種死亡的恐怖,在幽寂中極快蔓延開來。林寒青想到此後再難見母親、恩師之面,不禁黯然一嘆!
西門玉霜突然睜開了雙目,望了林寒青一眼,低聲說道:“林郎,你可是有些害怕了麼?”
林寒青嘆道:“想不到我林寒青會陪你葬身於這太湖之中!”
西門玉霜笑道:“那你後悔了?”
林寒青道:“一言既出,豈容悔改。”西門玉霜笑道:“林郎,那李中慧不是莽撞之人。她如不顧忌起來,咱們也許要當真被活活燒死,她這一來,咱們反而得救了。”
林寒青奇道:“為什麼?”
西門玉霜笑道:“李中慧雖然才智絕人,但以她輩份年歲而論,實無領袖武林之望,她此刻基礎未固,我如是李中慧,也不會放起這一把火。”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李中慧大智大勇,豈肯這般自私?”
西門玉霜笑道:“徐州大會之前,她確實是一位大智大勇的好姑娘,但此刻情況不同了。她做夢也想不到,竟然在短短歲月之中,步上了武林盟尊之位,再加上她情場失意,一顆心都用在顯名之上,自然已今非昔比了。”
林寒青沉吟了一陣,道:“我仍是有些不信。”
西門玉霜低聲笑道:“那第十響銅鑼,早該響過才是,何以此刻竟是不聞鑼鳴?”
林寒青暗暗算計那鑼聲之間的距離,確實時限已到,但卻遲遲不聞最後一聲鑼鳴。
輕啟窗幔一角,凝目望去,只見李中慧乘坐的一艘快艇,已然轉過頭去,悄然馳走。
緊接著,周簧、皇甫長風、天平大師、金拂道長所乘坐的小舟,全部轉頭而去。
這意外的變化,只瞧的林寒青大感震異,搖搖頭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西門玉霜打開窗幔,五艘快舟皆已破波去遠。
林寒青嘆道:“又被你料中了。”
西門玉霜卻緊顰眉頭,沉吟不語。似是對五人這快舟突然撤走一事,亦是有些思解不透。
林寒青從死中,重獲生機,心頭卻是一片惆然不安,緩緩坐下身子。說道:“李中慧對姑娘,亦如姑娘對白惜香,不論她勝算機會,是何等嚴謹、精密,到最後,總歸是要敗在你的手中──”
他長長吁一口氣,又道:“就以今日之局,她們明明是大獲全勝之局,卻偏偏中途撤兵。唉!叫人想不透原因何在。”
西門玉霜一挫柳腰,穿出艙門,拍活了那女婢穴道,抱入艙中,又給她服下一粒丹藥,放置一側,低聲說道:“操舟二婢,一死一傷,有勞林相公幫忙代我掌舵了。”
林寒青看她話題一直避開了李中慧撤走一事,亦不再追問。大步行出艙外,道:“在下素無掌舵的經驗,如是撞上礁石,那可不能怪我。”
西門玉霜似是在想著心事,未聽到他說的什麼,回顧了林寒青一眼,嫣然一笑。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女魔頭,實是留她不得,李中慧甘願放棄了殺她的機會,只有我林寒青下手了,她既不會水中工夫,我就故意撞碎了這艘快艇,使她淹死在太湖之中。”
林寒青心念一轉,大步出船,把舵轉向,雙手搖櫓而行。
小舟緩緩行馳在幽靜的湖面上,劃起了一道白色的水浪。
西門玉霜一直呆呆的坐著,沉吟不語,顯是對李中慧突然撤走一事,亦有茫然難測之感。
且說林寒青把心一橫,準備把乘坐的快艇,撞上石礁,好活活把西門玉霜淹死,那知他毫無經驗,望來瞧去,找不到何處才有礁石。
正焦急之間,突見垂簾一啟,緩步走出那西門玉霜。
西門玉霜看了他馳舟去向忍不住一皺眉頭,道:“你要到哪裡去?”
林寒青道:“茫茫碧波,一望無涯到那裡都是一樣。”
這時,太陽已經快沉落西山,西門玉霜望著那滿天晚霞,笑道:“林郎,輕舟一葉,碧波蕩漾,看落霞孤雁,實是人生一大樂事。”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如是這艘船撞在礁石上面,淹死在這太湖之中,豈不是日日夜伴這碧波、孤雁?”
西門玉霜緩步走到林寒青身邊坐了下來,笑道:“林郎,你心頭好像填滿了一腔岔怒。”
林寒青道:“你可是很高興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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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0 13:11:28
四五
西門玉霜道:“咱們輕輕易易的逃過了一次大難,自然是高興了。你可曾聽人說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林寒青道:“你有福了,可是天下武林人物慘了。”
西門玉霜道:“那是為什麼?”
林寒青道:“因為你今日不死,必將在武林中大肆屠殺,豈不是你有福了,別人慘了麼?”
西門玉霜道:“至低限度,你可以和我一般的有福了。”
林寒青冷笑一聲,道:“就算你能夠橫行一時,日後也是難免敗亡。”
西門玉霜笑道:“你好像希望我早些死去?”
林寒青道:“死了你一個人,可活千萬人,自然想你死了。”
西門玉霜道:“如是你剛才出艙去說一句話,李中慧就算不想殺我。那也是有所不能了;此刻你縱有殺我之心,卻也是時不與你了!”
林寒青道:“我要把這艘船,撞在礁石之上,咱們都淹死在太湖裡!”
西門玉霜道:“好啊!生不同枕,死同葬,這一戰,我也算勝過那李中慧和白惜香了。”
林寒青暗道:她一向暴急冷酷,對屬下嚴苛無比,動不動就要殺人,此刻不知何以竟對我有著這忍耐工夫?當下說道:“那倒未必,你會淹死,在下說不定還死不了。”
西門玉霜伸出手去,笑道:“我來幫你搖櫓,太湖孤舟,只有我們兩個人,為什麼老是要吵架呢?”
林寒青突然鬆手棄櫓,道:“姑娘搖櫓,在下想到船艙中去休息一會了。”
西門玉霜也不生氣,望著林寒青微微一笑,接過木櫓,獨自搖了起來。
林寒青舉步行入艙中,閉目調息,心中卻盤算著殺死西門玉霜的辦法。
他忖來思去,一直是想不出殺死西門玉霜的辦法,不論武功、機智,他自知都難以勝過西門玉霜,唯一能夠殺死西門玉霜的只有暗施算計,而且要一擊必中要害,但這等卑下的手段,心中又不願施為。
小舟緩慢行駛在湖面上,不知過了多少時間。
只聽西門玉霜若銀鈴的聲音,傳了過來了,道:“林郎,上岸啦。”
林寒青緩步出艙,只見小舟果已泊岸。西門玉霜早已躍登岸上。
但見西門玉霜的身後,排列著數十個衣色不同的武士,為首之人,全身黃衣,身軀高大,左手屈抬,臂膀上放著一個鐵架,架上落著兩隻深灰色的怪鳥,面色一片肅冷。
林寒青吃了一驚,忖道:原來西門玉霜她早已有了佈置,只是時間、地點未能把握而已。
心念轉動,人卻一躍下了小艇。
西門玉霜回頭對那駕鳥老者,低言數語,那老者諾諾連聲,向後退去。
林寒青仔細打量那排列的武士,分為金黃、銀白、鐵灰、天藍四色衣著,每色八人,共作四隊,各人的臉上,都帶著同一顏色面罩,連頭帶臉的遮包著,只露出一對炯炯閃光的眼睛,看上去十分詭異、恐怖。
只聽衣衫飄風之聲,兩個翠衣婢女,抬著一張軟榻,不知從何處跑了出來,靜立恭候。
但見那四色服裝的武士,佩帶的兵刃,俱是不同,金黃佩劍,銀白掛刀,鐵灰的腰圍軟鞭,天藍的手執虎叉。
四八三十二人,站在那裡紋風不動,月光之下好似泥塑木刻神像。
西門玉霜款移蓮步,行到林寒青的身前,低聲說道:“林郎,你陪我受驚、擔憂,亦算得患難之交,從今之後,我要好好的待你。”
林寒青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領了,此刻你屬下迎接已到,大局轉危為安,在下也該告辭了。”
西門玉霜怔了怔,道:“你要到哪裡去。”
林寒青:“天涯海角,萍蹤無定。”
西門玉霜道:“那復容藥物,不在我的身邊。”
林寒青接道:“不用了,在下這些日子中,已經習慣醜陋之貌,在下就此別過。”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西門玉霜櫻唇啟動,欲言又止。
林寒青行出數步,突然又轉回身來,說道:“在下有一事請託姑娘,不知──”
西門玉霜嘆道:“別說一件了,十件八件,我也答應你。”
林寒青道:“姑娘先別答應太快,此事和你關連甚大。”
西門玉霜道:“什麼事,這等嚴重?”
林寒青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你答應我不要再到那埋花居去,驚擾白姑娘。”
西門玉霜沉吟了一陣,道:“她病勢沉重,我想她十成有九成是活不成啦!”
林寒青道:“她死與活,都和你無關,你只要不去驚擾她也就是了。”
西門玉霜沉吟了一陣,道:“好,我答應你。”
林寒青一抱拳道:“多謝姑娘給在下這個面子,林寒青感激不盡。”轉身大步而去。
但聞身後傳來了西門玉霜低沉的嘆息之聲,道:“林郎,咱們的距離,似是愈來愈遠了。”
林寒青雖然聽得清清楚楚,但卻裝作未聞,大步行去,頭也未回顧一下。
西門玉霜望著林寒青逐漸遠去的背影,說不出心中是一股什麼滋味,直待林寒青的背影,消失不見,才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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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0 13:11:43
四六
且說林寒青一口氣,行出了十餘里路,方緩緩停下了身子,抬頭望著西天明月,自言自語的說道:“我該到那裡去呢?”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重回埋花居去,看看白惜香的生死,一條是回到北嶽楓葉谷去,探望母親、恩師。
但師弟於小龍的失蹤,又使他有著羞見母親、恩師之感。他呆呆的站著,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直待一輪冷月,沉下了西山,他仍是無法決定自己行止。
東方天際,泛起了一片魚肚白色,又是個夜盡天明。
晨露浸濕了林寒青的衣衫,也使他迷惘的神志為之清醒。
回首望去,只是碧波萬頃,魚舟點點,仍站在太湖旁邊。
突然間,傳過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劃破湖畔清晨的靜寂。
轉臉看去,只見一匹健馬,風馳電掣而來。
馬背上伏著一個人,直向林寒青衝了過來。
林寒青心中大怒,暗道:“這人難道瞎了眼睛麼?怎麼硬向人身撞了過來。”右手一伸,抓住了馬韁。
那健馬正在奔行之間。吃林寒青這強行一拉,突然打了一個轉身。
馬上人突然一個翻身,跌了下來,摔在路邊的草地上。
林寒青目光一轉,不禁一呆。
只見那人一襲青衫,正是六星塘的少主皇甫嵐。
林寒青急奔了過去,伸手抱起了皇甫嵐,道:“皇甫兄──”右掌揮動,連拍他身上數處大穴。
皇甫嵐緩緩睜開眼來,望了林寒青一眼,茫然道:“閣下何人?”
林寒青道:“小弟林寒青。”
皇甫嵐呆了一呆,道:“你當真是林兄弟麼?”
林寒青道:“正是小弟,難道皇甫兄連小弟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麼?”
皇甫嵐搖搖頭,道:“林兄弟面如冠玉,風度如行雲流水瀟灑不群,乃翩翩絕世的佳公子,那裡會是你這等──”
他本想說那裡會是像你這等模樣,但話將出口之時,突然想道別人對自己有援手相救之恩,豈可輕言相污。
林寒青嘆息一聲,道:“小弟被那西門玉霜毀去容貌,那是難怪皇甫兄不認識了。”
皇甫嵐長長吸一口氣,挺身而起,道:“你真是林兄弟麼?”
林寒青道:“貨真價實的林寒青。”
皇甫嵐道:“唉!小兄兩世為人,多虧兄弟相救了。”
林寒青道:“咱們兄弟,知己之交,怎的這般見外,不知皇甫兄的傷勢如何?可要好好休養一下?”
皇甫嵐道:“小兄傷的並不很重,只是為對方一種閉氣鎖脈手法,傷閉了幾處經脈要穴,如非兄弟施救,解開我被閉鎖的幾處經脈,時間一久,只怕要成為不治之傷。”
林寒青道:“閉氣鎖脈手,倒是從未聽人說過這等武功?”
皇甫嵐站了起來,道:“走,咱們得快些去了。”
林寒青奇道:“到那裡去?”
皇甫嵐道:“南昌府張氏花園。”
林寒青聽得心中胡塗,忍不住道:“到那張氏花園作甚?”
皇甫嵐道:“天下英雄和各大門派中高手,都將在張氏花園中聚會,共推一位盟主天下的首領,對付那西門玉霜,此等盛事,百年難得一見,豈可錯過。”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又是名位爭奪之事,早已看的厭倦,恕小弟不奉陪了。”轉身大步行去。
皇甫嵐急急叫道:“林兄弟──”
林寒青回轉身來,抱拳一禮道:“人各有志,小弟心中實是厭惡此事,對不住皇甫兄,還望多多原諒,咱們兄弟義如青山,情似流水,長在不變、異日相會有期。”
皇甫嵐長嘆一聲,道:“林兄弟,你聽我說。”
林寒青道:“除了趕往那什麼天下英雄大會之外,皇甫兄有何吩咐,小弟是無不遵從。”
皇甫嵐道:“這場英雄大會,並非是單純的名位之事,而是武林中安危所繫。”
林寒青道:“小弟看來,不論何人取得那盟主之位,都是一樣。”
皇甫嵐道:“如是那西門玉霜遣人逐鹿,情勢就大不相同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白惜香如是死去,當今之世,有誰還能制服那西門玉霜?如是白惜香活下去,魔功有成,那也將性情大變,為善為惡,難以預料,李中慧該是個好人了,但她為了那盟主之位,輕輕放過了西門玉霜,西門玉霜被武林同道視如蛇蠍猛獸,但她對林寒青並不壞啊!
只覺是是非非,一團混亂,盤繞腦際。難以辨個明白出來。
皇甫嵐看他一直在沉思不言,不知想的什麼心事?忍不住問道:“兄弟,你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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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0 13:11:53
四七
林寒青嘆息一聲,道:“小弟這數月之中、機遇、經歷,使小弟深覺到聲名很好的人,也未必就是真好,聲譽很壞的人,也未必就是真壞。”
皇甫嵐茫然接道:“這話怎麼說呢?”
林寒青道:“如是李中慧取得盟主之位,她未必能造福天下武林同道,挽救一番殺劫,如是那西門玉霜取得武林盟主之位,也未必就壞到天下大亂的境界,既是相去不遠,咱們又何苦捲入那是非中去。”
皇甫嵐呆呆的望著林寒青緩緩說道:“兄弟,你變了,而且變得很多。”
林寒青道:“也許是我變了,但就小弟而言,我只是對江湖的人人事事,有了更深刻的瞭解。欲想真正造福武林,必得要別走途徑,單單著眼於名位之上,於事何補?”
皇甫嵐道:“兄弟息隱之心如此堅決,小兄也不便再勸你了。”
林寒青道:“小弟並無息隱山林之念,只是感到那些虛名列位之爭,不但無補大局,而且是徒增紛擾,小弟要──”言未盡意,但卻突然住口不言。皇甫嵐也不追問,抱拳說道:“小兄為家父遣派,身負重命,不能多停,就此別過了。”
林寒青道:“請恕小弟不送。”
皇甫嵐一躍上馬,回頭說道:“兄弟,咱們何年何日重相見。”
林寒青略一沉吟,道:“來年中秋節,兄弟在武昌黃鶴樓頭候駕。”
皇甫嵐道:“好!由晨至暮,不見不散。”帶轉馬頭,急奔而去。
林寒青直待皇甫嵐的背影,消失不見,轉臉望著湖面上一艘漁舟,舉手招動。
那漁舟眼看有人招呼,立時駛了過來。
直待駛近丈餘,才瞧出林寒青那張五顏六色的怪臉,驚呼一聲,掉舟而去。
林寒青一提真氣,突然疾飛而起,躍上魚舟,操舟者是一位五旬以上的老者,眼看林寒青一躍丈餘,登上漁船,心更是害怕,急急說道:“大爺,小老兒打魚渡日,生活困苦──”
林寒青探手入懷,摸出了一錠黃金,遞了過去,道:“老丈不要害怕,在下並非強盜。”
那漁人看那一錠黃金,至少在五兩以上,直瞧得眼睛發直,卻不敢伸手去接,口中連連說道:“大爺有事,儘管吩咐,你老的錢,小老兒如何敢收。”
林寒青看他垂涎之相,不禁一笑,放下手中黃金,說:“你送我到西洞庭山去,這錠黃金,就作渡費之資,我去艙中休息一會,到了洞庭山叫我一聲。”言罷入艙而去,閉目靜坐,運氣調息。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突聞艙外響起那老者的聲音,道:“大爺,西庭山到了。”
林寒青站在船頭,指示那操舟老人,行到水道口處,提氣叫道:“有人在麼?”聲音聽來不大,但卻傳播甚遠。
片刻工夫,水道石岩後,轉出來一身青衣的香菊,只見她愁眉苦臉,一片哀傷,看到林寒青後,突然面現喜色,道:“林相公麼?”
林寒青道:“在下林寒青。”
香菊急急說道:“林相公來得正好,快些上來。”
林寒青回顧那漁人一眼,道:“你離開此地之後,不許談起到此之事。”縱身一躍,離舟登岸。
香菊急步迎了上來,道:“姑娘剛剛還在叫你的名字,天可憐你總算及時趕到了。相公去後不久,姑娘就自行出了密室,聽說相公被那西門玉霜擄去,一慟而絕,我和素梅姊姊,只嚇的驚魂離體,推穴哭叫,忙的一團糟。總算把姑娘給叫了回來。”林寒青黯然說道:“姑娘現在何處?”
香菊道:“在那樓上閨房之中。”牽著林寒青的衣袖,放腿奔廳,兩人直上二樓,進入了白惜香的閨房。
只見素梅跪在榻前,雙手握著白惜香右掌,伏榻抵哭。香菊怔了一怔,道:“素梅姊姊,姑娘她──”
素梅抬起眼來,望了香菊、林寒青一眼,道:“她──她──她──”如鯁在喉,她了半天,她不出個所以然來。
香菊眨動著大眼睛,淚水如泉,湧了兩腮,一字一句的說道:“姑娘可是已絕了──氣?”
素梅道:“姑娘不成了。”
香菊尖聲叫道:“真的麼?”縱身一躍,直向榻上撲去。
林寒青右手一伸,攔住了香菊的身軀,道:“不可自亂章法,她身軀虛弱,縱然是好好的人,也受不住你這一撞,何況她病的如此沉重。”
在這等緊要當兒,就看出男女之別,林寒青心中雖然也悲苦萬分,但卻仍能保持鎮靜。
香菊怔了一怔,道:“林相公說的是。”
林寒青緩步行近榻前,低頭看去,只見白惜香臉上一片蒼白,雙目緊閉,鼻息已絕。
只聽素梅黯然說道:“林相公,姑娘的鼻息,已然停了有半炷香的工夫了。”
林寒青輕輕揭開白惜香身上覆蓋的絲絨錦被,伸出手去。按在白惜香的前胸之處,只覺她內臟仍然有著輕微的跳動。
林寒青略一沉吟,回顧了素梅和香菊一眼,說道:“白姑娘目前病勢,已到十分險惡境界,眼下只有採用緊急辦法一試了。”
素梅道:“什麼緊急辦法?”
林寒青道:“我要以內力催動她身上的行血,帶動心臟,使她緩過一口氣。”
香菊急急接道:“那很好啊!”林寒青道:“但在下事先必得說明,白姑娘此刻只算是半死狀態,隨時可能完全死去,也可延續很久,如是依照在下的辦法,或許可能會清醒過來。但亦可能立刻心脈靜止,完全死去。”
素梅道:“這生死的機會,大小如何?”
林寒青道:“應該是五十對五十,生死各佔一半。”
素梅做一沉思,道:“好,林相公請動手吧,我已存了以身殉主之心,姑娘氣息一絕,林相公請帶香菊妹妹,離開此地,我要發動機關,封閉埋花居,然後把姑娘屍體運入山腹密室中,由我長伴她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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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香菊流淚接道:“我不走,我也要留在這裡長陪姑娘陰靈。”
林寒青道:“兩位不要為此爭執,吉人天相,也許白姑娘,可以清醒過來。”左手托起白惜香的身軀,右手一掌,按在白惜香的命門穴上。
只見白惜香那瘦小的身體,突然一陣抖動,啟開櫻唇,吐出了一口濃痰。林寒青正好轉過臉來,查看她鼻息是否已恢復,那口濃痰,正好吐在林寒青的臉上。
這時,他正在全力施為,以內功迫行白惜香身上行血,雙手並用,無暇拭去,任由濃痰由臉上緩緩流入了口中。白惜香緊閉的雙目,緩緩睜開,看到林寒青面頰上唾液緩緩流入口中,仍然不知,忍不住微微一笑。
素梅、香菊,四道目光,一直投注在白惜香的臉上,看到她展露的笑容,喜極而叫:“姑娘醒過來了。”
林寒青長長吁一口氣,緩緩放開按在“命門穴”上的右手,道:“幸未辱命。”
白惜香突然伸出手來,拭去了林寒青臉上的濃痰。道:“你回來了。”
林寒青道:“回來啦。”
白惜香從枕下摸出一枚金針,刺入自己身上穴道,登時精神大振,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片瑰紅之色,道:“西門玉霜放了你?”
林寒青道:“你身體如此虛弱,元氣大傷。怎的還用金針過穴之法,激發生命的潛力,豈不是飲鴆止渴?”
白惜香道:“告訴我是不是西門玉霜放了你?”
林寒青道:“說來話長──”
白惜香道:“不要緊,我不難耐心的聽下去。”
林寒青只好把經過之情,仔細的說了一遍。
白惜香果然是很用心的聽他說完經過,才微微一笑:“李中慧情場失意,把心意轉注到名利之上了。”
林寒青道:“難道她是有意放走了西門玉霜麼?”
白惜香道:“如是西門玉霜死了,那李中慧沒有了敵手。要想登上武林盟主之位,豈是容易的事?”
林寒青道:“這麼說來,那西門玉霜說的是一點不錯,唉,看將起來──”突然住口不語。
白惜香道:“看將起來,這人世之間,竟是沒有一個可信可靠之人,是麼?”
林寒青嘆息一聲,道:“一個人如想擺脫名位糾纏,竟然是如此的不易。那大俠周簧,身受武林同道敬重,實非易事了。”
白惜香笑道:“不錯,一個人如果不存私心,談何容易?李中慧放過西門玉霜,卻要借她登上武林盟主之位。然後,以盟主身份,號令天下武林,和西門玉霜爭霸於江湖之上。不知要用多少武林高手的性命、鮮血來補償她一念之差。”
§第十一章
林寒青道:“唉!婦人之見──”忽然想到白惜香也是女人,趕忙住口不言。
白惜香道:“別怪李中慧,如是我。我也會放走西門玉霜,她情場遭挫,如若不把一股怨岔之氣。用於爭名之上,要她如何活下去?”
林寒青長長嘆息一聲,道:“人心是這等自私,武林是這般混亂,你實是不該早死。”
白惜香嗤的一笑,道:“我現在死去,在你心目中,我該是一個樣樣美好的女孩子,如果我活久了,也會變的和李中慧、西門玉霜等一般的壞。”
林寒青心中暗道:“你變吧!武林中充滿機詐,沒有誰是一個完美的人,也許真正的好人,都不會混跡在武林中來,既然是壞人如此之多,你就變壞了,那也不打緊啊!一池混水,多上了一滴混水,又有什麼關係呢?”
耳際間,響起了白惜香柔和的聲音,道:“林兄,我不知你何時離開了山腹密室,但我醒過來很久了。過去,我酷愛孤獨,在那份幽靜中,我才能忘懷自己即將是要死的人,可是──可是現在不成了。”
她嬌豔的粉頰上,掛下來兩行淚珠,接道:“我現在害怕孤獨,也害怕死亡。”
林寒青道:“那九魔玄功,不是能助你療好絕症麼?”
白惜香道:“唉!我如練了那九魔玄功,會毀去留在你心中美好的塑像,我會變,變成了一個很壞、很壞的女孩子。”
林寒青道:“變就變吧!”
白惜香怔了一怔,道:“那時候,你仍然會娶我麼?”
林寒青沉思了一陣,道:“會的。”
白惜香伸出手去,緊緊握住了林寒青的右手,幽幽的說道:“我不願練習那九魔玄功,但我又不願死去,唉!生和死竟然是兩個絕對的極端,林兄啊!其間竟然是沒有中庸的選擇。”
林寒青豪放的笑道:“你放心練習那九魔玄功吧!我林寒青承諾了,那是永遠不悔改的。”
白惜香點點頭,道:“我信得過你,如若那時我真的變得極壞,你就想著我現在的好處,那不是我的本性啊!”
她似是突然間有了一個決定,臉上泛起一片堅毅之色,接道:“我會牢牢記著你許下的誓言,但願我能克服了那九魔玄功加諸人性的桎梏。”
林寒青輕輕握著她纖小的玉掌,笑道:“以你的才慧,也許能在深入之後,找出一條路來。”
白惜香臉上綻開醉人的笑靨道:“抱抱我。”
林寒青遲疑著,不敢伸手出去。
白惜香道:“你答應過,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還用避什麼男女之嫌?”
林寒青道:“說的是。”伸出手去,抱住了白惜香的嬌軀。
素梅和香菊,相視一笑,悄然退了出去。
歡樂的時光,永遠是那般短促,白惜香閉目偎依在林寒青的懷抱中,不覺過了兩個時辰。
她睜開眼來,望望窗外的目光,嘆道:“林兄,你該走了。”
林寒青站起身來凝睇著白惜香笑道:“我何時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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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白惜香道:“不用來看我了,如若我魔功有成,一年內即可奠定了基礎,我自會去找你,如是我難以進入魔境,至多三日內即將永別人世,那時就是你來看我,也難見到。”
林寒青道:“好!我等你,不過,我是行蹤無定,你要到那裡找我呢?”
白惜香道:“如若我幸脫死亡之運,自會有找你之法。”
林寒青握著白惜香的雙手,關懷的說道:“好好的珍重身體。”
白惜香婉然一笑,接道:“如若我能渡過死亡之關,此生都是你所賜。”
林寒青突然想到了和皇甫嵐的約會,說道:“來年中秋,在下到黃鶴樓會見一位朋友,如是你魔功有成,不妨一起往晤。”
白惜香道:“但願我能如期趕往──”
長長嘆息一聲,接道:“萬一我無能渡過死亡難關,那時亦將會設法告訴你,我死亡凶訊。”
林寒青黯然說道:“但願月圓人亦圓!”
白惜香含了盈眶熱淚,笑道:“林兄海般深情,會助我通過那死亡之關。”
眨動了一下圓大的眼睛,滾落下兩行淚水,道:“林兄亦請多多保重,萬事忍耐,等著我。”
林寒青道:“好!姑娘寸陰如金,在下就此別過了。”
白惜香高聲喝道:“素梅何在?”
素梅應聲走了進來,道:“姑娘有何吩咐?”
白惜香道:“你送林相公一程,回來之後,發動機關,封閉埋花居。”
素梅應了一聲,當先帶路,直把林寒青送上了岸,才低聲說道:“林相公啟動我家姑娘求生之念,那也等於救了我和香菊妹的性命,婢子實在感激不盡。”
林寒青道:“言重了,偏勞姑娘照顧你家姑娘。”
素梅應了一聲,掉轉小舟而去。
林寒青這次埋花居之行,雖然來去匆匆,但卻似辦好了重大無比的事,心情甚是快活,信步走去,忽覺肉香撲鼻中,忽然想起了快一天未進飲食。
抬頭看去,只見酒簾隨風招展,寫著“碧雲天”三個大字。
林寒青舉步入店,直登二樓。
這是緊臨太湖的二個市鎮,鎮雖不大,但卻熱鬧非凡,碧雲天小樓雅座,打掃的卻是整潔清爽,白壁、白桌單,配著藍色窗簾、藍色坐墊,看上去,雅而不俗。
只見門簾起處,緩步走進來一個全身白衣的童子,欠聲問道:“客官,吃些什麼?”
這童子眉目清秀,舉止文雅,毫無店小二的樣子。
林寒青:“一壺燒酒,配四樣可口小菜。”
林寒青暗道:這人分明不似店家模樣,忍不住說道:“小兄弟,請陪在下過點酒食如何?”
那童子道:“小的不敢。”
林寒青道:“四海皆兄弟,天涯如比鄰,店中生意不忙,吃杯酒有何要緊?”
那童子道:“小的不會飲酒,客官盛情,小的心領了。”接著一個長揖,轉身向外退去。
林寒青低聲說道:“小兄弟留步。”
說著話,人已站了起來,攔住去路。
那童子微現驚懼之色,道:“客官還有什麼吩咐?”
林寒青道:“小兄弟不似店小二的樣子。”
那童子接道:“客官,這店小二有天生而成的麼?”身子一側,向外衝去。
林寒青本來只是覺著他不似店家模樣,舉止間文雅柔和,大有書香門第的氣度,一時間,動了憐惜之心,但他等失措的舉動,不禁引起了林寒青的懷疑之心,伸手一把,扣住了那童子右腕脈穴,冷冷說道:“你跑什麼?”
但林寒青一握之勢,是何等緊牢,那童子如何能夠掙脫,不禁急得流下淚來。
林寒青心中更是動疑,怕他呼叫,伸手一指,點了他的啞穴。
這些日子中,他連睹江湖的機詐,已使他生出了很高的警覺之心,尤其在荒野遇上那造化老人,誤食毒藥一事。更是舊創難忘。
是以,這童子的失常舉措,立時引起了他的懷疑之心。
他探首簾外,不見有人,立時把那童子抱了過去,放在席位低聲說道:“小兄弟,我決無害你之心,不用害怕,如若你有什麼為難之苦,儘管對在下說個明白。”
那童子啞穴被點,有口難言,只急的雙目淚水如泉,奪眶而出。
林寒青一皺眉頭,接道:“我此刻可以解開你的穴道,但你如妄生逃走之念,那可自找苦吃。”伸出手去,解開了那童子的穴道。
那童子穴道剛剛解開,立時一躍而起,向外衝去。林寒青右手一揮,疾如電光石火一般,又抓住那童子的右腕。目光轉處,瞥見一個青衣少女,當門而立。她臉色嚴肅,眉目間,微泛忿怒之意。林寒青呆了一呆,疾伸左手,點了那童子的穴道。
只聽青衣少女嬌聲說道:“客官,放開他,他年紀幼小,如有什麼得罪客官之處,還望多多原諒。”
她眉目間雖然泛現怒容,但說話聲音,仍然保持著柔和。
林寒青低聲說道:“他是你什麼人?”
那青衣少女道:“是我弟弟。”
林寒青道:“姑娘只管放心,縱然這位小兄弟有什麼對不起在下之處,在下亦不會傷害到他。”
那青衣少女突然舉步過來,神態間一片嚴肅。
林寒青暗中運功戒備,緩緩說道:“這座店可是姑娘開的麼?”
那青衣少女長的甚是美麗,只是眉目間有一股肅然、冰冷之氣。只見她微微一笑,道:“你放開我弟弟,咱們再談談。”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談完了再放令弟不遲。”
那青衣少女一皺眉頭,道:“好!你要談什麼只管問吧!”
林寒青只覺心中湧集了無數疑問,但一時之間,卻又是不知從何開口,沉思良久,反而問不出一句話來。
只聽那青衣少女冷漠的說道:“客官請問啊。”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座小店之中,可只有你們姊弟二個人麼?”
那青衣少女冷笑一聲,道:“還有家兄。”
林寒青道:“令兄現在何處?”
青衣少女道:“捕魚去了。”
林寒青為之語塞,想了一想,道:“貴店中佈置雅緻,想是出於姑娘之手了?”
青衣少女道:“客人只是問這些不相干的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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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林寒青只覺臉上一熱,暗道:慚愧,我這般和一個大姑娘談話,實是有些失態。當下舉手推活那童子穴道,說道:“姑娘責備的是。”
那童子站起身子,望了那少女一眼,奔出室外。
林寒青本待伸手去抓,卻被那青衣少女一橫嬌軀,攔住了去路。
那童子去勢很快,一溜煙奔了出去。
林寒青緩緩收回了右手,道:“姑娘為何要攔住在下?在下並無傷害他的用心。”
那青衣少女道:“我弟弟年紀幼小,你就放他去吧!有我一個也就夠。”
林寒青只聽得惑然不解,心中暗道:“果然裡面大有文章。”心中雖是團團疑問,外表卻是不動聲色,淡淡一笑,道:“姑娘,這幾日中可有──”只怕問的露出了馬腳,故意把“可有”兩字拖的很長。
那青衣少女點點頭,接道:“我已使用了藥物,留下了兩個人,唉!只不知是否你要找的?”
林寒青只覺心頭咯咯亂跳,暗道:真是險惡江湖,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座雅潔的小店,弱女幼弟,竟然是江湖人物安排的陷阱。
只聽那青衣少女接道:“你可要去瞧瞧?”
林寒青道:“自然要去瞧瞧。”
那青衣少女突然回身走出室外,直向後面行去。
林寒青跟在那青衣少女的身後,登上了一座小樓。那青衣少女撩起衣襟取出一串鑰匙,打開了門上鐵鎖。林寒青緩步上樓,凝目望去,只見樓上堆滿了雜用之物。
青衣少女移開雜物,赫然出現兩個被緊緊捆縛的人。左首一個是留著山羊鬍子,骨瘦如柴,正是那瘦猴王韓士公。右面一個一襲藍衫,面目英俊,竟然是黃山世家的李文揚。
林寒青只覺著胸膛之上,被人重重的打下幾拳,呆呆的望著兩人,說不出話。
但聞那青衣少女道:“怎麼樣?這兩人可是武林中的人物麼?”
幸好他臉上的彩色,掩去了驚憐的神情,使人無法瞧出他心中的震動,舉手拂拭一下臉上的冷汗,道:“這兩人很好,你立了一件大功。”
那青衣少女淒然說道:“但望主人敕降殊恩,賜妾身解藥,免去那三日一疼之苦。”
林寒青應道:“我見著主人之面時,定當代你求情。”青衣少女噗的一聲跪了下去,接道:“妾身這裡先拜感大恩了。”
林寒青道:“不用客氣了,這兩人,被你捆在此處幾天了?”
那青衣少女道:“大約有三四天。”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兩人內功雖深,但身中迷藥數日之久,不知是否會影響體能。說道:“有我在此,不妨礙事了,去把解藥取來。”
青衣少女滿臉茫然之色,道:“解藥!那人沒有留在這裡啊!”
林寒青怔了怔,道:“唉!原來沒有留下解藥,那他是不信姑娘了。”
青衣少女道:“不錯,我們好好的賣酒人家,和武林中人,可算得毫無糾葛,被你們強迫我們為非作歹,下藥害人,自然是心有不甘。”
林寒青笑道:“這些話對我說,不要緊,遇上別人,但憑姑娘這句話就要招來殺身之禍。”
青衣少女道:“我一個人,死也算不得什麼,只是長兄、幼弟,你們也不肯放過,手段未免是太辣了!”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這兩人我帶走了。”
青衣少女道:“我心中雖然不願,但在你們強迫之下,已經作了害人之事,這兩人和我們無怨無仇,我卻在他的酒菜之中下了你們留下的迷藥,這一生一世,就難得安心。”
林寒青道:“事已至此,姑娘縱然悔恨,也是無用了,這兩人由我帶走。”
青衣少女道:“好吧!他們暈迷了數日夜未醒過,再要留在這裡,只怕也沒有命了。”
林寒青解去兩人身上繩索,扶起兩人,下樓而去。
行至店門所在,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我如帶他們離開此地,那真正主謀之人到來,只怕這姊弟二人,都會有性命之憂,倒不如對他們講了實話,要他們早些逃命去吧!”
心念一轉,重又轉了回來,道:“姑娘──”
青衣少女剛鎖好了樓上木門,眼見林寒青去而復轉,臉色大變,接道:“為什麼又回來了?”
林寒青看她目光中充滿驚怖之情,不禁黯然一嘆,道:“姑娘不用多疑,在下有幾句真實話,奉告姑娘。”
青衣少女奇道:“什麼事?”
林寒青道:“在下並非姑娘認為的武林盜匪。”
青衣少女道:“什麼?你和那些人不是一幫的麼?”
林寒青道:“不是,但這兩個暈迷不醒的人,卻是在下的朋友。”
青衣少女道:“既是你的朋友,那你就帶走吧!”
林寒青道:“在下為姑娘姊弟擔憂,我去之後,他們再來問姑娘要人,姑娘豈不要為在下所害了麼?”
青衣少女道:“他們也不知我擒了兩人,我不告訴他們就是。”
林寒青道:“唉!姑娘不是江湖中人,那知江湖上的機詐,他們雖然不知你擒了兩人,但交給你的迷魂藥物。卻是早已有數,如若他們查出了藥物少去,不見你擒捉交人,豈不是要動疑心?”
那青衣少女嘆道:
“不錯,他們交給我們的藥物,都是些紅色丹丸,限定了一人施用一粒,不許多用──”
她說到此處,目光轉投到李文揚和韓士公的身上,接道:“我按他們的吩咐下藥,每人一粒,就把兩人給迷了過去。”
林寒青道:“為今之計,姑娘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那青衣少女似是以為林寒青說動,黯然嘆道:“那兩條路,還望先生指示?”
林寒青道:
“第一條路,姑娘請立刻攜帶幼弟逃走,在下願傾盡所有,解囊相助,山河壯麗,天下遼闊,何處不可安身立命?”
青衣少女搖搖頭,道:“不行,我和家兄,都被他們強迫服下了毒藥,如是不服解藥,十日後,即將毒發而死,這條路,難以行通,你說說第二條路吧!”
林寒青道:“這第二條路,還得姑娘合作才行。”
青衣少女道:“只要能救得家兄、幼弟,逃得死亡之劫,小女子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林寒青道:“好!姑娘可知那些人什麼時候來此麼?”
青衣少女道:“小女子記憶所及,似乎是今日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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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1 11:13:05
五一
林寒青道:“那是最好不過,姑娘請把在下也捆了起來,放在那小樓之上,如若那些人到了之後,姑娘就把他們引上小樓,自己要立時下樓,千萬不可在樓上停留。”
青衣少女道:“那怎麼成,如若把你的手腳也捆了起來。豈不是──”
林寒青接道:“不礙事,這些繩索,還捆綁不住在下,只要他們能上小樓,在下自有對付他們的辦法。”
林寒青又把李文揚等兩人抱上小樓,捆上繩索,伸出雙手,笑道:“姑娘請把在下雙手也捆起來吧!”
青衣少女輕繞繩索,鬆鬆的捆住了林寒青的雙手,帶上樓門而去。
林寒青待青衣少女去後,立時挺身坐了起來,計算了方位角度,決定了出手方式,才盤膝而坐,並逐氣調息。
大約有半個時辰之後,突聞樓梯上響起了雜亂步履聲,耳際間響起青衣女子的聲音道:“一共三個人,都在小樓之上,你們只有兩個人,如何能帶走三個?”
林寒青暗暗讚道:“這丫頭倒是聰明很,連來了幾個人,也暗中告訴我。”一側身橫臥著,運氣閉住了呼吸。
只聽一個粗厲的聲音,說道:“這倒不用你發愁了。”
但聞轟然一聲,塵土橫飛,那個木門,竟然被生生撞開。
但聞青衣少女的聲音,說道:“你們把我樓門撞壞,日後再擒到武林中人,要放到那裡呢?”
林寒青早已選擇好了方位、角度、微睜一眼望去,只見兩個黑衣大漢,並肩走了過來。
那青衣少女說道:“看到了麼?三個人一個不少。”言罷,匆匆下樓而去。
只見左首一個黑衣大漢,伸手指著韓士公道:“這個人我認識。”
右首那人接道:“名叫韓士公,我也認識。”
左面那大漢伸手一拉,把李文揚轉了過來,道:“這個人,你可認得麼?”
右首那人道:“此人是黃山世家的三代東主李文揚。”
左首大漢笑道:“這兩人都是武林中大有名望的人物,如是擒了回去,定可邀得重賞。”
右首那人嘆息一聲,道:“什麼黃金、珠寶、明珠、古玩,我也不放心上,但望能和那美人兒小翠,有上一宵之歡,那就不虛此生了。”
左首大漢笑道:“我瞧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小翠姑娘,豔若天仙,會看上你這副德行麼?”
右首大漢道:“主人有言在先,誰要能替梅花門立下大功,可以提出任何要求,那小翠雖然看不上我,但如主人有命,她也無可奈何。”
林寒青暗道:果然是梅花門下,西門玉霜這女人,只求目的。不擇手段,當真是什麼事都能作得出來。
那左首大漢伸手指著林寒青道:“這小子不知是何許人物?如是名不見經傳的人,那就把他宰了算啦,免得麻煩。”
林寒青感覺一隻手,伸手過來,抓住了自己的左臂,顯然是想把自己搬運過去,心想時機已至,聽聲辨位,算準了兩人的方向,突然一躍而起,雙手、雙足,一齊動作,分向兩人襲去。
兩個大漢做夢也未料到,一個弱女子,也敢暗弄手腳,應變不及,雙雙被點中了穴道。但聞噗通一聲,兩人栽倒地上。
林寒青右手揮動,點了兩人四肢穴道,笑道:“兩位如意算盤打得很好啊。”
只聽一陣步履之聲,那青衣少女突然奔上樓,望了林寒青一眼,喜道:“你一個人收拾了他們兩個?”
林寒青道:“這都是姑娘相助之力。”
那青衣女嘆道:“現在雖然把他們兩人制住,可是以後還有人來。”
林寒青道:“在下留此,用心就在解除姑娘之危。”
回手兩掌,分拍兩個大漢背心之上。冷冷說道:“此刻,在下如若要殺死兩人,那是易如反掌,不過在下知道兩位都是不怕死的英雄好漢。”
兩個黑衣大漢,雖然四肢穴道被點。沒有了反抗之能,但聽得林寒青頌讚之辭,亦是大感受用,不禁微微一笑。
林寒青冷笑一聲,接道:“因此在下,想先找一位出來,讓他嘗試一下分筋錯骨的滋味,但不知兩位之中,那一位有此勇氣?”
兩個黑衣大漢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見,呆呆的望著林寒青。
林寒青看兩人神態,已然心生畏懼,不再拖延時刻,隨手抓過在前面的一個大漢,道:“閣下先試一下如何?”右手一托,卡登一聲,卸了那大漢一條左臂。
那大漢疼的冷哼一聲,說道:“那位江兄,武功強我甚多。”
林寒青冷笑一聲,道:“那就讓他試試了。”抓過右面大漢,暗用內功,扭斷了他的右臂。
這等分筋錯骨手法,殘酷異常,可人被點數處要穴,無法抗拒,只疼的呻吟不絕。
林寒青冷然一笑,道:“如是兩位自知難能忍下這等分筋錯骨之苦,那就快些拿出解藥。”
兩個大漢齊聲說道:“解藥現在身上。”
林寒青替兩人接上斷臂,從懷中找出解藥。先讓兩人試服了一粒,才讓韓士公、李文揚各自服了,又迫兩人交出那少女服用的解藥,說道:“姑娘快去收拾細軟,立時逃命去吧!”
那青衣女拜伏於地,道:“恩公請賜姓名,小女子自知難報大恩,此後當記下恩公姓名,設牌供奉,晨昏叩拜。”
林寒青搖頭,道:“不用了,姑娘快快請吧。”
那青衣少女拜謝之後,下樓而去。
林寒青靜坐相候,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韓士公與李文揚才醒了過來。
韓士公雙目始睜,立時吼道:“那小妞兒膽子不小,敢在酒菜之中下毒,咱老猴兒,非得宰了她不可。”目光一轉,看見了林寒青,不禁一呆,道:“閣下何人?”
林寒青一抱拳,道:“韓兄連小弟的聲音也聽不出麼?”
韓士公道:“聲音倒是很熟,可是素昧平生。”
林寒青道:“小弟林寒青啊。”
韓士公一躍而起,道:“你胡說八道!”右手一伸,抓了過來。
林寒青左腕一縮,避了開去,說道:“韓兄,小弟確是林寒青。”
韓士公怒道:“我那林兄弟,英俊瀟灑,有如臨風玉樹,豈會是你這般模樣?”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小弟被人毀了容。”
李文揚突然接道:“不錯。這是林兄弟的聲音,唉!如非林兄弟,別人也不會救咱們了。”
韓士公望著林寒青茫然說道:“林兄弟,什麼人毀了你的容?”
林寒青道:“西門玉霜。”
韓士公罵道:“哼!又是那女魔頭。”站起身子,接道:“我去找那妞兒算賬,林兄弟,咱們等會再聊,”
林寒青急急道:“韓兄留步。不能怪那位姑娘,她身受迫害,為人所用,一個女孩子家,你要她如何反抗。”
李文揚微微一笑:“韓兄,不要急。你先讓林兄說明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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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韓士公坐了下來,林寒青仔細將經過說了一遍。
李文揚喃喃嘆息一聲,道:“莽莽江湖恩怨糾纏,不知幾時才能澄清?”
林寒青本想把李中慧,和西門玉霜太湖相遇之事說出,但繼而一想,卻又忍了下去。
韓士公望了兩個黑衣大漢一眼,道:“這兩個兔崽子,既是西門玉霜的屬下,乾脆把他們宰了算啦。”
林寒青突然舉起手,點了兩人幾處要穴,道:“留他們一線生機,死活由天就是。”
他眼見白惜香經歷病魔折磨之苦,心中惜憐萬般,只想多作一些善事,能使那白惜香“安渡險關”。這是他心中之秘,自是不便出口。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林兄弟這般仁慈,走江湖只怕要吃大虧,咱們今日不殺兩人,也許若干年後,殺咱們的又是他們兩人。”他口中雖如此說,但卻並未堅持要把兩人處死。
李文揚默默觀察,發覺了林寒青意志消沉,已非初見之時的豪放英雄,心中感慨萬端,伸出手去,握住林寒青的右腕,說道:“林兄弟,咱們男子漢大丈夫,在江湖之上行動,講的是豪放意氣,都是不用計較容貌的醜俊。”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多承李兄關懷,兄弟早已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對,唯大英雄能本色,林兄弟能不為俊容變醜憂苦,老哥兒真是佩服得很,走,咱倆找處酒館,先痛痛快快的喝他一盅,老哥兒要敬你三杯。”
三人起身下樓,離開了碧雲天。
李文揚、韓士公被那藥物所迷,餓了數日,未進飲食,腹中是早已飢腸轆轆,放開腳步,向前奔行,希望能早點找到一家酒館,吃喝一個痛快。
一口氣,行出了十餘里,到了一座人口繁茂之鎮,街上十分熱鬧,商店酒館林立。
韓士公當先而行,直奔入一家名叫“朝陽樓”的大客棧。
這是一味兼營酒飯生意的大客棧,韓士公一腳進門,就大聲喝道:“夥計,十斤上好的狀元紅,三斤熟牛肉,再配幾樣下酒的菜,越快越好。”
待他選擇了一處座位坐下,已經吩咐了要的酒菜。
這時,不過申初光景,午飯已過,晚飯尚早,店中甚是清閒。片刻之間,已把韓士公要的酒菜端上。
韓士公是杯到酒干,連吃下兩斤多酒,才放下酒杯,說道:“林兄弟,老猴兒兩度為你所救,咱們這份交情,可說是生死與共了。”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區區小事,韓兄不用掛齒。”
李文揚突然嘆息一聲,道:“林兄,這些時日,你到何處去了?舍妹曾經派人,到處尋找林兄,但林兄卻如沉海沙石,探不到一點消息。”
林寒青淡淡一笑,接道:“兄弟這些時日之中,經歷了甚多可悲可厭的事,已對江湖中恩怨糾結,永無寧日的生活,大感厭倦,不願再置身是非漩渦之中。”
§第十二章
韓士公一掌拍在桌上,道:“什麼!林兄弟這年紀正是逐鹿江湖的英雄歲月,怎的竟動了退隱之心?”
林寒青嘆道:“江湖上糾結重迭,無休無止,如若人人都不肯相讓,豈不是殺劫綿連,清平無日了麼?”
李文揚呆了一呆,道:“林兄短短月餘不見,林兄的豪邁之氣,盡已消沉,這其間──”
林寒青道:“沒有事。”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林兄,你可知道老猴兒和李兄為什麼到太湖?受了暗算麼?”
林寒青道:“這個,兄弟不知。”
韓士公道:“為了林兄弟你啊!咱們是奉了那李姑娘之命而來,追查林兄弟行蹤,李姑娘雄才大略,已得周大俠和金拂道長等武林高手支持,爭取武林盟主之尊。”
林寒青心中暗道:“那西門玉霜說的不錯,李中慧果是為了盟主之位。才輕輕放過西門玉霜,竟然不顧日後武林大劫,這女人,當真是自私得很。”
李文揚眼看林寒青默然不語,若有所思,忍不住接道:“林兄,今後行止,可已有了打算麼?”
林寒青道:“兄弟準備重返徐州附近,尋找我那師弟下落。”
韓士公笑道:“林兄弟那位小師弟,有如沉海沙石,一時間,只怕不易尋找,不如先和我等到南昌一行,那裡高手雲集,天下英雄,大半在場,或可打聽出令師弟的下落。”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兩位趕往南昌,可是參加推舉武林盟主的大會麼?”
韓士公道:“不錯啊!你已經早知道了?”
林寒青道:“唉!有負兩位雅意,兄弟不想去了。”
韓士公眼睛一瞪,道:“什麼?天下英雄,雲集南昌府張氏花園,推舉盟主。共同對付那西門玉霜,是何等重大的事,兄弟怎可不去?”
林寒青道:“還不是逐名爭利,說穿了和那西門玉霜有何不同。”
這兩句話說得很重,只聽得韓士公和李文揚,同時呆了一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韓士公是老江湖,但他生性憨直,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說道:“林兄弟,咱們數月不見,你好像變了許多?”
林寒青心中暗道:“如若那李中慧真有為武林除害之心,早已把西門玉霜置於死地了,用不著去爭那盟主之位了。”
李文揚為人沉穩,輕輕嘆息一聲。道:“人各有志,勉強不得,韓兄也不用放在心上了。”
林寒青亦似是自知話說的過重,不再多言。
韓士公突然放下手中酒杯,雙目中神光暴射,凝注在林寒青臉上,道:“奇怪啊!奇怪!”
林寒青茫然說道:“什麼事?”
韓士公道:“你是不是真的林寒青?”
林寒青笑道:“小弟面容雖被毀去,難道聲音也變了麼?”
韓士公冷冷說道:“我那林兄弟,豪邁無倫,劍膽俠心,和你這性格不相同。”
林寒青心中暗道:“我形貌大變,和往昔判若兩人,這也難怪他心中懷疑。”
但聞韓士公高聲說道:“李兄弟,那西門玉霜無所不能,咱們不要中了她的詭計。”
李文揚已從李中慧的口中,知道了林寒青被毀容貌之事,但眼前之人究竟是否是真的林寒青,倒也無法確定。凝目沉思默不作聲。
林寒青只覺眼下情勢,十分尷尬,站起身子說道:“兩位既然見疑,兄弟就此別過。”轉身向店外走去。
韓士公霍然而起,道:“站住!”伸手抓了過去。
李文揚揮手一擋,道:“韓兄不可造次。”
兩人這一攻一拒間,林寒青已加快了腳步,走的蹤影不見。
韓士公怒道:“你攔我作甚?”
李文揚輕輕嘆息一聲,道:“他是千真萬確的林寒青,如是韓兄迫他出手,豈不是傷了自己兄弟們的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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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韓士公緩緩坐了下去,道:“你怎麼知道他是真的林寒青?如他真的林寒青?如他真是林兄弟,豈會在短短數月之內,性格大變。”
李文揚搖頭苦笑道:“不能怪他。”
韓士公道:“一個年輕人能短短數月之中,便意氣消沉,那還有什麼出息,就算他真是林兄弟,我老猴兒也不用交他這個朋友了!”
李文揚道:“你可知那西門玉霜之能麼?”
韓士公呆了一呆,一拳敲在桌子上,道:“不錯,老猴兒是老糊塗了,他被那西門玉霜毀容之後,又被迫服下了變性毒藥。”站起身子,放腿向外奔去。
李文揚身子一橫,攔住了韓士公的去路道:“韓兄要到那裡去?”
韓士公道:“林兄弟迫服毒,咱們豈不管?”
李文揚道:“追不上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林兄弟神智清明,縱然是真是被迫服了毒藥,藥性也是緩而不重,足可有自保之能。”
“那也不成啊!咱們既然知道了,豈可坐視不管?”推開了李文揚,大步追了出去。此人善惡之念,十分強烈,重義熱情,愛憎分明。李文揚只好付了酒飯錢,大步追了出去。但見行人熙攘,那裡有林寒青的影子。
韓士公放開喉嚨,高聲喝道:“林兄弟,林兄弟。”放腿向正北追去。
林寒青隱身在一處屋角之後,耳聞目睹韓士公焦急之情,不禁真情激盪,但想此去南昌的名位之爭,心中又生厭惡,忍下心去,置之不理。
直待韓士公和李文揚走的蹤影不見,林寒青才轉向正南行去。
這一下背道而馳,那韓士公縱然退到北海,走遍冰山,也是難以尋到林寒青。
林寒青只覺得心中充滿了事端,但又無法理出一個頭緒。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夜幕低垂,四周的景物,都被籠罩在夜色中。
林寒青在夜色中茫然而行。不辨方向,也不知行向何處。不知走了多少時間,突見一處燈光,閃爍在目前。
林寒青順著那燈光行去,行到近前,才發現原來是一座小小寺院。那燈光,就是從小寺中透了出來。林寒青舉手一推,寺門應手而開。原來那兩扇木門,竟是虛虛掩著。林寒青大步而行,直向前闖去。
這座寺院,不過有半畝地大小,連兩廊大殿,也不過十幾間房屋。燈光就在緊臨大殿旁邊的一個小室中,照射出來。
林寒青行近小屋,推開木門望去,只見一個童顏鶴髮,身著道袍的老人,盤膝坐在屋角。在那老人身側不遠處,坐著一個長發垂地的半裸麗人。兩條全身赤紅的巨蛇,各自盤成了一盤,分臥在那半裸麗人的身側。
林寒青看見那白髮道袍的老人,只覺似曾相識,但他心目中正自有著無數煩惱,不願再分心去想別人的事。正待轉身而去,突聞那半裸麗人冷冷說道:“站住!既然闖了進來,難道就想走麼?”
林寒青暗暗嘆道:眼下那白惜香正在修練魔功,不知是死是活?
他心中在想著白惜香,人卻依言停下腳步。
只聽那半裸麗人,冷冷接道:“你如想多活一會,那就乖乖的給我坐在屋角。”
林寒青想也未想,就走到一處屋角坐了下來。
那半裸麗人,料不到他竟是如此聽話,手中已從懷中抓起一條青身黑點的小蛇,準備投擲過去,但見林寒青依言坐了下去,只好重又收了小蛇。
那白髮道袍的老人,望了林寒青一眼,低聲對半裸麗人說道:“咱們兩人的事,與旁人何干,為什麼不讓他走呢?”
半裸麗人冷漠的說道:“此地如此荒僻,四處無人,誰要他自己跑了進來,正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何能怪我?”
那道袍老人道:“這算無心之失,責之未免過苛,你留他在此,有何好處?不如由他去吧!”
那半裸麗人冷哼一聲,道:“我要用他作榜樣,讓你先瞧瞧厲害。”
林寒青隱隱間聽出那女人口氣,似是要立刻出手懲治於他,不禁心中一動,神志也大為清醒。趕忙運氣戒備,道:“你說什麼?”
那半裸麗人,微微一笑,道:“我要你嘗嘗蛇毒攻心的滋味。”
林寒青吃了一驚,道:“為什麼?咱們無怨無仇。”
那半裸麗人格格一陣嬌笑,道:“不錯,咱們無怨無仇,可是世上又有幾個和我有怨有恨呢?”她仰起臉來,長長吁了一口真氣,接道:“我如果不殺死無怨無仇的人,這世界豈不是無人可殺了麼?”
林寒青心中暗忖道:“好啊!人命關天,是何等重大的事,她竟然把它視成了家常便飯,賞心樂事。”只覺此女心地惡毒,尤在那西門玉霜之上。
只聽那白髮長袍老人長嘆一聲,說道:“不論你有什麼惡毒的方法,儘管請加到我的身上。還望能看在貧道份上,放他去吧!”
林寒青只覺口音很熟,似是在那裡聽過,仔細瞧了一陣。不禁心頭大駭,幾乎失聲呼叫出天鶴上人來。原來,那童顏鶴髮的老者,正是茅山天鶴上人。
只聽那半裸麗人,冷冷的說道:“我要讓你先嘗嘗蛇毒攻心之苦。”陡然舉手一揮,一條小蛇直向林寒青飛了過去。
林寒青早已運氣戒備,突然橫裡一躍,避開數尺,揮手拍出一掌。一股強猛的掌風直湧過去,擊在那小蛇身上。但聞啪的一聲,小蛇落在了地上。那半裸麗人,口中咦了一聲,道:“看不出,你還有如此武功。”
林寒青一掌拍出之後,探手入懷,取出了參商劍,怒道:“你這女人,怎的如此惡毒,在下又沒得罪過你,怎的出手就要放蛇傷人?”
那半裸麗人冷笑一聲,道:“怎麼?你可是覺著你手中的短劍很鋒利麼?”
天鶴上人,突然接口說道:“你還不走,等待何時?”袍袖一揮,立時勁風湧出,燭光搖顫而熄。全室中,陡然黑了下來。
但聞那半裸麗人,嬌叱一聲,室中陡然間腥風撲鼻。隱隱間,林寒青感覺到幾條毒蛇攻了過來,立時揮動短劍,護住了全身。這參商劍雖非什麼千古寶刃,有著削鐵如泥之能,但卻是精鋼合以純鐵冶煉而成,劍刃鋒利,可貫堅石。
林寒青只覺護身劍芒中,擊中了什麼,心中暗道:此劍鋒利異常,只怕要傷了她不少毒蛇。
只見室中火光一閃,熄去的燭火,重又燃了起來。黑暗消退,景物清晰可見。林寒青仔細看身前,果然有兩條被斬斷的蛇身,再看那半裸麗人竟然是移到室門口處而坐,想是怕他和天鶴上人逃走。
林寒青緩緩轉過頭去,望望屋角旁邊的天鶴上人,目光到處,不禁一愕。只見一條兒臂粗細的紅色巨蛇,重重的纏在天鶴上人身上。兩條手臂,也被蛇身纏住,蛇口中紅信伸縮,就在天鶴上人下顎附近。
林寒青瞧了兩眼,突覺心中一寒,冒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暗道:若受這等之苦,倒還不如一刀殺了來得痛快。
但那天鶴上人,卻仍然神態從容,若無其事,對那纏在身上的毒蛇,望也不望一眼,緊閉著雙目,肅然端坐。
只聽那半裸麗人,冷冷說道:“你自己已是朝不保夕,隨時可以死去,竟然。要管別人的閒事。”
天鶴上人緩緩啟開雙目,淡然說道:“貧道有一句,奉勸姑娘。”
那半裸麗人奇道:“什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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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天鶴上人道:“在這座小寺之中,除了你和貧道二人,還有一位──”
那半裸麗人一指林寒青接道:“還有這位醜八怪了。”
天鶴上人道:“他挺胸昂首,站在那裡,誰都可以瞧見,貧道所指,自然不是他了。”
那半裸麗人奇道:“不是說他,難道還有第四個人麼?”
天鶴上人道:“不錯,貧道說的正是另外一位,那人武功高強,脾氣很壞,如非是貧道暗中相勸,只怕你早就傷在他的手下了。”
那半裸麗人冷笑一聲,道:“有這等事?”
天鶴上人道:“你可是有些不信麼?”
那半裸麗人道:“要他出來瞧瞧,我才肯信。”
天鶴上人道:“他如現出身來,只怕不會再聽貧道相勸之言,如若向你下手──”
半裸麗人怒道:“你不用嚇唬我,這室中根本沒第四個人。”
天鶴上人道:“貧道早已被你放的赤練蛇,纏住了雙臂,那執劍人,又自顧不暇,你守在門口,什麼人點起了室中的燭火?”
這一問,只問的那半裸麗人瞪目結舌,半晌答不出話,兩道目光,不住在室中尋望著。
林寒青心中忖道:不錯,他雙臂被大蛇纏著,我沒有點燃燭火,那半裸麗人,更是不會去點,這室中除了我們三人之外,自然是還有第四個人了。轉眼望去,只見室中除了那張放著燭台的木案之外,別無可隱身之處。但那木台下一片空闊,一目瞭然,不似藏的有人。
那半裸麗人,目光掃望全室之後,冷冷說道:“你一向鬼計多端,我不信你的話。”
天鶴上人輕輕嘆息一聲,道:“貧道昔年一步失錯,致有今日之劫,已不願再活下去了,姑娘不肯聽信貧道之言,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語聲剛落,室中燭光搖顫,倏然間,現出一個童顏白髮的老者。
林寒青心中暗道:原來他藏在門後的橫壁之上。
只見他雙掌一陣互搓,舉起右掌,對著那半裸麗人,揚了揚,道:“你可認得這是什麼武功麼?”
那半裸麗人望瞭望那手掌,失聲而呼道:“三陽神掌!”
白髮老者道:“不錯,這是三陽神掌。”
林寒青在連雲廬上,曾經見過此人,知他就是玄衣龍女之夫,白惜香之父,白奇虹。
只聽白奇虹冷冷說道:“你既然認出三陽神掌,定然明白老夫有殺你之能。”
那半裸麗人緩緩說道:“咱們在未動手前,還難說鹿死誰手。”
白奇虹雙目中精光一閃,冷冷說道:“你這是硬逼老夫出手了。”緩緩揚起手掌。
只聽天鶴上人輕輕嘆息一聲,道:“不要傷她,我因昔年一時衝動,造成大錯,如今後悔已遲,你今日如殺此人,豈不是讓為兄這個贖罪的機會也沒有麼?”
白奇虹輕輕嘆息一聲,收了掌勢,道:“一個人在一生之中,難免沒有錯誤,知錯能改,也就是了,那有這般的折磨自己?”
天鶴上人肅然說道:“這其間的得失,很難說得明底,唉!只有我那惜香侄女知我苦心。”
白奇虹道:“可憐的她行蹤不明,消息全無,拙妻為此已然快要急得發瘋了!”
天鶴上人似是受了很大的震盪,全身顫動了一下,道:“難道我那惜香侄女,沒有衝破死亡之關?”
白奇虹接道:“生不聞訊,死不見屍,唉!最可恨的是連素梅、香菊兩個丫頭,也沒有了消息。”
林寒青暗暗的忖道:原來白惜香隱居埋花居一事,連她父母均不卻情。
天鶴上人道:“你不用急,我那惜香侄才冠當今,她必有克制死亡之法。”
白奇虹嘆息一聲,道:“這些年來,我們二老,為她已受盡了痛苦,她如真的死了,那也罷了,只是消息全無,生死不知,實叫人難以安心。”
天鶴上人笑道:“你不用急,我那惜香侄女早已有了自救之法,只是她不願多活下去罷了,但是她真的面臨到死亡之時,必然會想到你們二老鍾愛之深,還有我這個作伯伯的,在五毒宮中受罪,那就不忍心死了。”
林寒青心中答道:你只算猜對了一半,她雖有自救之法,但也非沒有必成的把握。
只聽那半裸麗人冷冷說道:“天鶴上人,你如自信他就救得了你,那就不妨試試。”
白奇虹怒道:“我殺你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我卻不願有違故友之心,你如再囉囉嗦嗦,激怒於我,那就勿怪我要你性命。”說罷,舉掌拍了過去。
只見那半裸麗人身前一條紅色巨蛇,突然打了兩個轉身,僵臥地上死去。
林寒青心中大為震動,暗道:這三陽神掌,竟然如此厲害!
那半裸麗人仗恃的就是所帶的幾條毒蛇,但見他掌勢如此厲害,心知難以抗拒,如再多言,當真要招來殺身之禍,只好一語不發。
白奇虹眼看那半裸麗人已為自己的三陽神掌震住,回頭對天鶴上人道:“你可見過那五毒宮主?”
天鶴上人道:“見過了。”
白奇虹道:“他說些什麼?”
天鶴上人長嘆一聲,道:“他唸唸不忘昔年之恨。”轉臉望著林寒青,住口不言。
白奇虹目光轉注到林寒青的身上,冷然問道:“你在此作甚?”
林寒青心中忖道:這人脾氣如此之壞,輕輕咳了一聲,應道:“在下路過此地,準備在此住宿一宵。”
白奇虹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林寒青緩緩轉過身子,道:“好吧!”大步向外走去。
但見那半裸麗人,當門而坐,只好停下腳步。
白奇虹怒聲喝道:“讓開路。”
那半裸麗人緩緩站了起來,讓到一側,顯然已被白奇虹威猛之勢震住。
林寒青緩步出了室門,心中暗忖道:那白惜香溫柔、和靄,想不到她的父親竟然是這樣一個脾氣暴急之人。
此刻,他對任何人都不再信任,也不再關懷。只覺碌碌人世,都是逐名爭利的人,利之所在,大義可滅,江湖生涯,如是而已。於是,他不再關心何人統治武林,不論是西門玉霜,或是李中慧,似乎都沒有很大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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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唯一能使他唸唸不忘的,就是白惜香的生死,這些日子來,他心中充滿了無數的疑團,希望能找個答案出來,但他明白這些事,如若要自己去想,也許要想上三年五載,才能想出一個結果,只有白惜香的才慧,才能釋去他心中的疑團。
這不過是他心中的想法,其實,那白惜香情愛之絲,早已繫緊了他的心,那楚楚可憐的體態,那春水一般的柔情,已然深植在他腦際、心中。
那美麗的倩影,如花笑容,已然佔據了他所有的回憶。
他茫然的向前走著,不知何去何從?
從此,他開始了流浪生涯,不知歲月之易逝,似水年華。
這日,來到了一座廣大的市鎮上,只覺腹中飢餓,信步走上了一座酒樓。
正是午飯時光,酒樓上擠滿了人。
林寒青這些日子中,獨來獨往,一直在想著心事,對身外事端,早已漠不關心,處鬧肆如坐枯禪,任何事物,也引不起他注意。
他找到屋角一處座位上,坐了下來。要了酒菜,獨自吃喝起來。樓中人出出入入,緊張異常,他卻是視若無睹。不知過去了好多時光,突聽一個聲音起自身側,道:“客官,你吃好了麼?”
林寒青神志一清,才發覺擠滿了客人的館樓,不知何時。已走的一個不剩。看壺中余酒,還有一半,搖搖頭,道:“我壺中存酒,尚未用完。”
那店小二急的臉上汗水直冒,但見林寒青臉上那五顏六色的怪樣,又不敢發作,只好躬身一個長揖,道:“大爺,請你讓讓位子好麼?”
林寒青笑道:“好。”
那店小二舉手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道:“大爺,你若不急,小的是急的要發瘋了。”
林寒青奇道:“什麼事啊?”
那店小二呆了一呆,道:“怎麼?剛才我們掌櫃的叫了半天,你老沒有聽到。”
林寒青搖頭道:“沒有,一句一字,也沒有聽到。”
那店小二兜頭一揖,道:“你若不用尋小的開心了,趁時間還來得及,你老走吧。”
林寒青道:“什麼事啊?”
那店小二道:“你若真不知道。”
林寒青道:“自然是真的不知,還會是假的不成。”
店小二一面用手拭著臉上汗水,一面說道:“咱們這座酒樓,今兒被劉大爺包下來啦,時間就要到了,你老再不走──”話還未完,只聽蹄聲得得,四匹快馬,直馳到店門前面。馬背上四個勁裝大漢,一躍而下,大步而入。
店小二急趕:“慘了,大爺──”
四個勁裝大漢,直對林寒青行了過來,那當先一人,望了林寒青一眼,冷冷對那店小二道:“咱們莊主不是全包了你們這座酒樓麼?”
店小二哈腰打躬的道:“這位大爺還有小半壺酒未喝完。”
那大漢冷哼一聲,道:“咱們講過的話,算是白說了,是麼?”
店小二一臉惶急之態,道:“此事怪不得,你老多多包涵,小的這裡給你叩頭了。”噗通一聲,當真的叩了下去。
林寒青早已豪氣盡消,全無爭競之心,如是那大漢,直接找他,就算是給他兩拳,他也未必還手,但見店小二可憐模樣,心中大生不忍,冷然接道:“四位不用為難店小二,有話儘管找在下說。”
那大漢突然轉過頭來,道:“你口氣很大,定也是位練家子了。”伸手抓起林寒青桌上酒壺,呼然一聲,摔在地上。
林寒青哈哈一笑,道:“摔得好啊!”
那大漢更是惱怒,道:“你可是笑我不敢打人麼?”
林寒青道:“咱們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出手打人?”
那大漢右手一伸,抓過來,道:“大爺非得好好教訓你一頓不可。”
林寒青右手輕輕一揮,擋開那大漢抓來的右手,道:“豈能這般無理!”
那大漢吃林寒青一掌擋開,震的他向後退了兩步,不禁一愕。另外三人,眼看同伴吃了虧,立時蜂擁而上,手叉子和匕首,全部出籠,紛紛直襲林寒青的要害大穴。
林寒青怒道:“青天白日下,眾目睽睽之地,竟然動起刀子傷人。”突然揮手反擊,拳打腳踢,片刻間傷了三人。
四個神氣活現的大漢,片刻間變成耗子一般,抱頭鼠竄而去。
那店小二似是料不到林寒青竟有著如此武功,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害怕,長長嘆息一聲,道:“大爺,你這個禍可闖大了。”
林寒青道:“什麼禍?”
那店小二道:“適才四人,都是那劉大爺手下的管事家丁,此事──”
只聽店外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是那個武林朋友,和我劉某人開這等玩笑?”
林寒青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四十開外的中年大漢,身著青緞子長衫,外罩黑色大馬褂,頭上戴著青色呢帽,黑臉、濃眉、環眉、方口,滿臉怒容的走了過來。
店小二雖然害怕,心中又怨林寒青招惹出這場麻煩,但他適才承得林寒青出手相救,心中又十分感激,當下對那中年大漢抱拳一揖,道:“劉大爺,你老──”
那青衣中年左手一揮,店小二哎唷一聲,一個跟斗翻出了六七尺外,半晌才爬起身子。
林寒青看他出手一擊的威勢不弱,不禁一提真氣,暗作戒備。
只聽那大漢冷冷說道:“朋友可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麼?”
林寒青想了一陣,搖搖頭,道:“不知道啊!”
那青衣中年怒道:“朋友是故意和我劉某人為難?還是真的不知?”
林寒青道:“自然是真的不知。”
忽見一匹快馬馳奔到店門前,馬上人翻身而下,急步行了過來,道:“盟主的大駕,已到了不足二里之處。”
青衣中年,右手一揮,道:“再去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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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回目望著林寒青接道:“你現在知道了吧?”
林寒青道:“什麼盟主?”
那青衣中年急道:“武林盟主,你老兄究竟是走過江湖沒有?”
林寒青正待再問武林盟主是誰?又是一匹快馬馳來店外。那人連下馬報告的工夫也沒有,就馬上高聲喝道:“盟主大駕已到,莊主快快迎接。”
那青衣中年哪還有工夫和林寒青吵架,急急吩咐店小二道:“把這位大駕請到屋角席位,算是我請的客人。”也不容店小二和林寒青答話,匆匆出店而去。
那被摔了一跤的店小二,跛著一條腿,走了過來,道:“大爺,你瞧著小的傷了這一條腿的面子,請到那面坐位去如何?”
林寒青微微一笑,起身行到當門處一張桌位上,道:“這裡最好不過。”
店小二已然見過了他的武功,幾個大漢,被他揮手投足間,打個落花流水?如是惹他動了怒火,那可是吃不完兜著走了。
只見店外傳出一個宏亮的聲音,道:“皖南劉崇,恭接盟主大駕。”
但聞平和的聲音,說道:“劉兄不用多禮,午餐可曾備好?”
劉崇道:“在下已為諸位包下一座客棧,飯菜早已齊備。隨時可以吩咐開上。”
但見四個騎著健馬的大漢,行至店門處,翻身而下,肅然排列在店門口處。
緊隨數十個身份各異,衣著不同的大漢,環繞著一輛華麗的馬車馳來。
§第十三章
林寒青看那些環伺馬車前後左右的人,竟是無所不包,和尚、道士,各色都有。
馬車前面,走著一個身著藍衫的書生人物,不停的指手畫腳,指揮四下的人群。
一面杏黃旗迎風招展,寫著“武林盟主”四個大字。
車行至店前,緩緩停下,環伺在車前的群豪,突然聚列兩側。
車簾起處,走出個身佩黃緞披風的美麗少女,發挽宮髻,懷抱盟主旗,顧盼生姿,儀態萬千。
林寒青目光,已瞧出是李中慧,不禁一驚,悄然起身溜到屋角處,面壁而坐,心中暗自忖道:她終於取得了武林盟主之位,看這份威風、榮耀,無怪是武林中人,大都夢寐以求此位。
但聞身後,履聲交錯,登樓而去。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那步履聲,才停了下來。林寒青心中暗道:此時不走,還待何時?緩緩回頭望去只見四個背插單刀的大漢,羅列於店門前面,不禁一皺眉頭想道:難道武林盟主食宿之地,連普通之人出入,都不行麼?
心中念頭轉動,人卻站了起來,向外行去。
他自知臉上奇怪的顏色,最易引人注目,低下頭,匆匆疾行,那守門大漢,也未攔阻於他。
一口氣走出了十幾里路,才放緩了腳步,長長吁一口氣,總覺腹中十分飢餓。原來他適才自斟自飲,一面想著心事,只喝了小半壺酒,這一陣急走之後,腹中立生飢餓之感。轉目四顧,一片綠野,西北方二三里處,一株大樹,高挑著酒簾兒。
林寒青這些日子裡,真是過的流浪生活,隨遇而安,不論是荒野、古寺;食用之物,那更是簡單之極,有時遇酒店客棧,隨便進些飲食,有時四野荒涼,不臨村店,都就隨手打些野兔之類,燒烤飲食,有時,采些松子充飢。
他似是對世間任何事,都不再關心,對任何人都不再信任,唯一難忘的是,那白惜香款款柔情,和那相約的誓言。
李中慧取得盟主之位後的神氣,雖然也給林寒青一些刺激,但卻似投在水中的另一顆石子,蕩起一陣漣漪,很快平復下來。那武林盟主的榮耀,並未激起他和人爭勝的雄心。
數里行程,片刻而至。只見一個竹子搭成的茅舍,矗立在道旁,背後緊靠著一片樹林。一顆高大的白李樹,聳立在茅舍前面。那酒簾兒,就吊在白楊樹,隨風飄飛。兩張白木桌子,八個竹椅,構成一個簡陋的小酒店。林寒青緩步入室,靠窗子坐了下來,高聲說道:“有人在麼?”
這雖是一家僻處荒野的簡陋小店,但卻打掃得十分舒服,木桌、竹椅上,纖塵不染。只聽一個嬌甜的聲音應道:“來了!”軟簾啟動,緩步走出一個藍布衣褲的少女。林寒青目光一轉,瞧了那少女一眼,不禁心中動,暗道:“這等荒僻之地,怎的會有這等美麗的姑娘呢。”
只見她,梳著一條長長的辮子,直垂在腰下,高捲著兩雙袖管兒,露出一雙雪般的手腕,柳眉杏眼,櫻唇微啟,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笑著走過來,道:“客官吃點什麼?”
她本是笑著行來,但看清了林寒青那五顏六色的一張怪臉,突然收斂起笑容,凝立不動。林寒青有些自漸形穢,垂下頭去,說道:“來一壺酒,配上四樣菜。”他垂下頭去,有若自言自語,不敢抬頭看那少女一眼。
片刻工夫,那少女捧上酒菜,放在木桌上,一語不發,轉頭而去。林寒青本來還想多要些飯餅之類,但想到那少女對他的厭惡之情,實不願再多開口,匆匆食過酒菜,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正待轉身而去,突覺眼睛一花,摔到在地上。
只見那藍布衣褲的美麗少女,緩緩走了過來,右手中緊握著一把短刀,左手中拿著一條堅牢的索繩。林寒青人雖摔倒在地上,但他神智並未完全暈迷,雙手撐地,掙扎坐起,道:“姑娘,咱們無怨無仇,你為何要在這酒菜之中下毒?”
他心中茫然,不知這荒涼的小酒店中一位少女,為何竟和自己結下了仇。
那少女冷笑一聲,道:“我那父母、兄長──”
那酒菜之中的藥性十分的強烈,林寒青憑仗武功、強自支持,亦難持久,只覺藥毒上衝,雙手力道忽失,砰然摔在地上,暈了過去,那少女說些什麼,已是無法聽到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醒來時,發覺自己正坐在一座囚籠之中,四面鐵欄環繞,雙手雙足,都被牛筋捆牢,縛在那鐵柱之上。耳際間輪聲轆轆,車身顫動甚烈,似是正行在崎嶇的山道。
林寒青鎮靜了一下心神,凝聚目力望去,發覺自己被捆縛的囚車。是置放在一輛寬大的馬車上。四面都被厚厚的黑布蒙遮,無法瞧到外面景物。
只聽左側響起了一個宏亮聲音,罵道:“殺就殺,要剮就剮,把老子這等不死不活的囚在此地,那就不要怪我開口罵人了。”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了過來,道:“閣下,如是不想皮肉受苦,那就規矩一些,再要胡喝亂叫,咱們只有堵上你的嘴巴了。”
林寒青暗暗忖道:“好啊!原來還有人陪我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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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1 11:14:13
五七
眼瞧去,只見一個鐵籠和囚圍自己的鐵籠,並然而放,裡面坐著一個全身黑衣大漢。那黑衣大漢,似是早已知曉林寒青被囚於此,見他轉眼,說道:“你幾時醒過來了?”
同是天涯淪落人,很易產生出相惜之情,林寒青雖對其人印象不佳,但仍然平和的答道:“在下醒來不久。”
那大漢道:“你可是梅花門下?”
林寒青微微一怔,忖道:難道那位酒店中的姑娘誤認我是梅花門中的人,才在酒菜中下毒。心中念轉,口中應道:“在下並非梅花門中人。”
那大漢道:“這就奇怪了,你既非梅花門下人,他們何以會把你囚於此處?”
林寒青苦笑了一下,道:“也許在下這份長相太過奇特,引人生疑,誤把我認作梅花門下人了。”
那黑衣大漢突然放低了聲音,道:“你當真不是梅花門中的人麼?”聲音低微,林寒青也只是隱隱可聞。
林寒青搖搖頭道:“當真不是。”
那黑衣大漢冷笑一聲,不再理會林寒青。林寒青只覺心中疑竇重重,很想問他幾句,但見那大漢一股冷冰冰的神情,只好忍了下去。好在這些時日中,他對任何事物,都養成了漠不關心的態度,轉過臉去,不再瞧那大漢。
但聞輪聲轆轆,不知走了多長時間,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蓬幔啟動,一片陽光透了進來。
緊接著,行近來一個全身勁衣大漢,先打開囚禁林寒青的鐵籠,取出一方黑帕,蒙在林寒青的臉上,牽著他下了馬車,向前行去。
林寒青雖然臉上被黑巾蒙起,但覺風勢甚大,衣袂飄動。似是正行在一片荒涼的郊野中。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耳際間響起了一個冷冷聲音道:“坐下去。”
林寒青心中暗道:坐下就坐下。依言坐下身子。
只見四周已無風勢,想是已經進入了室中。
只聽另一威重的聲音說道:“你如是不想皮肉受苦,最好是據實回答。”
林寒青心中奇道:要我回答什麼話呢?
念頭還未轉完,那聲音重又入耳際,道:“你們一行幾人?”
林寒青道:“只有在下一個。”
那聲音又道:“胡說,我們已然生擒了四人之多,怎的只是你一人?分明──”
只聽兩聲慘叫傳來,突然寂靜下來。
林寒青警覺到已有大變,但他雙手雙足,都被牛筋緊緊的捆住,眼睛上又被黑布蒙起,手足既難掙動,雙目亦難視物,只好坐以待斃了。
只覺一雙手伸了過來,解開了臉上的黑布。抬頭看去,只見自己停身之處,正是一座小廟,兩個屍體,橫陳在神案之前。一個青衣大漢,和一個帶著面紗的黑衣少女,正自低聲交談。
林寒青這些日子來,從未用心想過江湖中事,想此刻的形勢,卻迫著他不得不用心去想。
目下的江湖上,似是正展開著一場殘酷的暗殺,雙方似是都派出無數高手,在翦除對方的耳目、羽翼,這等尖銳的搏鬥之中,自然要牽扯到很多無辜的武林同道。
只見青衣大漢,緩緩轉過臉來,兩道銳利的目光,掃掠了林寒青一眼。突然揮動起手中匕首,削去了捆縛他手足的牛筋。
林寒青舒展了一下手足,心中暗自忖道:這真是一場胡塗的經過,糊胡塗涂的被人擒住,裝入囚車,又糊胡塗涂的被人救了,死裡逃生。
抬目望去,只見那青衣大漢抓起一具屍體,脫去他身上衣服,迅快的穿好。
林寒青冷眼旁觀,表面不動身色。心中卻大為震駭,暗道:原來雙方已經是短兵相接,而且各盡所能,不擇手段。
只聽那戴著面紗的少女說道:“你記熟了他的身世姓名了麼?”
那青衣大漢道:“記熟了。”
那黑衣少女說道:“講來給我聽聽。”
那青衣大漢欠聲說道:“姓潘名高,山東蓬萊人。”
那少女點點頭,接道:“小心去吧。”
那青衣人欠身一禮,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林寒青望著那人背影忖道:這人冒替的名字叫潘高,我要牢牢記著。
忽聽耳際間響起一個嬌脆的聲音,道:“起來把這兩具屍體,移到神像後面。”
林寒青回過臉去,望了那黑衣少女一眼。道:“姑娘可是對在下說話麼?”
那黑衣女子怒道:“不是對你說,是對兩個死人說的不成。你是何人手下?這等笨頭笨腦的沒有用處。”
林寒青被她申斥一頓,心中大感難過。暗道:我林寒青堂堂男子,豈肯受一個女孩子這般呼來喝去,隨口辱罵。
一種強烈的反抗意識,自心底泛升而起。忖道:看將起來,一個人實是無法擺脫人群,跳出是非圈子,除非你離群獨居,永不和人見面。
那黑衣女眼看林寒青仍是靜靜的站著不動,不禁大怒,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林寒青驟不及防,被她一掌拍個正著,身不由主向前衝了兩步,撞在了牆壁上。他心中已動反抗之意,再受此一擊,不禁怒火高燒,正待翻身反擊,突覺“命門穴”上一麻,已被那黑衣少女緊緊按往了穴道。
這“命門穴”乃人身要害大穴,只要對方掌力外吐,立時可震斷林寒青的心脈。
這一瞬間,生與死的念頭,在他腦際之間盤轉數週,暗自忖道:我此刻只要一句回答不對,她立刻可把我震斃掌下,這般死去,那是太不值得了。
但聞那黑衣女子冷冷說道:“你是何人手下?快說!”
林寒青心中一急,終於急出了一句話來。道:“在下在小翠姑娘手下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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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他無法確定那黑衣女的身份,只是憑藉判斷,她可能是那梅花主人的手下?這一句隨口答出之言,立刻就要決定他的命運,是生是死。
只覺背後“命門穴”上一鬆,耳際響起那黑衣女嬌笑之聲,道:“原來你是翠姑娘的手下,小妹適才冒昧侵犯,還望多多原諒。”
林寒青轉過臉來望去,只見那黑衣女已然解去了蒙面黑紗,眉目間春意蕩漾,櫻唇微啟,露出來一排整齊的牙齒。這女人並不很美,但卻有一股莫可抗拒的誘惑的魅力,林寒青瞧了一陣,不禁心頭一震,趕快別過頭去,道:“不知者不罪。”
那黑衣女微微一笑道:“你貴姓啊?”
林寒青心中暗道:難道她心中又動了懷疑不成,隨口應道:“在下姓白。”
他心中日日夜夜想唸著白惜香,隨口應答,不禁說出白惜香的姓來。
那黑衣女笑道:“白兄在翠姑娘手下很久了麼?”
林寒青心中暗自打轉道:看來她已動疑,我如畏畏縮縮,勢將增加她的懷疑之心。當下冷冷道:“在下在小翠姑娘手下,已有二年之久了。”
那黑衣女臉上嬌媚笑容,突然間斂失不見,一對靈活的眼睛,不停的眨動,望著林寒青道:“這樣久了麼?那小妹該應認識白兄才是。”
林寒青暗道:要糟,她要節節盤問下去,勢必非要露出馬腳不可,情勢迫急,只有嚇唬她一下。臉色一沉,冷冷說道:“你在何人手下?”
黑衣女沉吟了一陣,道:“小妹是八媚中人。”
林寒青暗道,無怪她看去妖裡妖氣,只有西門玉霜,才能想出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出來。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原來姑娘是八媚中人物,那是無怪有此武功了。”
黑衣女道:“白兄過獎了。”
林寒青道:“在下蒙姑娘相救之情,日後見著翠姑娘。定當據實相告。”
黑衣女笑道:“小妹在八媚之中,排行第六,白兄見著翠姑娘只需要一提,她就熟記了。”
林寒青道:“在下還有要務在身,不能在此久留,就此別過。”抱拳一禮,大步而去。
黑衣女望著林寒青的背影,欲言又止。
林寒青步出廟門,急奔而去,找一處草叢,隱起了身子。
果然,那黑衣女急快的追了出來,流目四顧了一陣,急急向正北奔去。
林寒青長長吁一口氣,暗道:“江湖風波,步步殺機,你不犯人,人要犯你。看起來,要想擺脫江湖上是非恩怨,實是大不容易之事,既是無能擺脫,那倒不如置身其中了。”念轉心動,豪氣頓生。
這些日子,林寒青一直意氣消沉,逃避江湖上是非恩怨。不願涉入漩渦之中。他學會了人所不能忍受的氣,漠視武林中日漸擴大的尖銳衝突,他想置身事外,不聞其事。可是事與願違,武林中日漸擴大的衝突,已把他捲入其間,在這場轟動江湖的大變亂中,似是無一人能夠置身事外。連番的凶險際遇,已使他消沉豪氣,逐漸地振奮起來。
剎那間心回念轉,精神大振,一反近日的消沉神態,一挺胸,大步向前行去。
流目四顧,四周寂然,那囚籠馬車早已走的不知去向。四處是一片幽寂荒涼。
林寒青只覺豪氣振發,長嘯一聲,放步向前奔去。過去他想逃避事端,卻偏巧逢上了無數的麻煩,此刻他意氣飛揚,希望能找一點是非出來,卻偏是毫無所遇,直走到日色西沉,冬夜幕低垂,仍是未遇一點麻煩。
這時,他正在一座村落之中。
目光轉處,瞥見一輛豪華的馬車,停放在一座的巨大的宅院門口。
廣大的宅院,矗立在這等偏僻的鄉村之中。顯然是有些不倫不類。
林寒青望著那高大的宅院,和那華麗的馬車,心中突然間動了懷疑。暗道:我既是不再畏縮是非纏身,那也不用顧慮什麼了,何不衝入這宅院中瞧瞧。
心念一轉,直向那大宅院中行去。
兩扇黑漆大門,竟然是虛虛的掩著,林寒青用掌一推,兩扇大門,應手而開。
大門內是一座廣敞的院落,擺滿了各色盆花,奇怪的是竟不見一個人影。
林寒青略一沉思,穿過那盆花庭院,直向二門行去。
二門竟也是虛虛的掩著。
林寒青推開門,只見一道白石鋪成的大道,直通一座大廳,兩側滿植花樹,打掃的十分乾淨,門窗緊閉,不見人影。
這一份幽靜,令人陡生恐怖之感,林寒青不禁心頭一陣跳動。他站在二門前猶豫了一陣,放步向前行去,一面卻運功戒備。
這些日子來,他連經凶險,已然生出深深的戒心。
走完了白石大道,登上五層石階,到了緊閉的廳門前面。
林寒青一路行來,所有的門戶。都是虛虛的掩著,想來這座廳門,定也是虛掩的了,伸出手去,輕輕一推。
那知事情竟然大出意料之外,這廳門竟全是由裡面緊緊的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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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顯然是這大廳之內有人。
林寒青略一沉思,高聲說道:“有人在麼?”
他一連呼叫數聲,竟不聞廳內有人相應。
這又是一個意外的變化,使人有著莫測高深的感覺。
林寒青略一怔,暗道:既來之,總該瞧了水落石出才是,當下凝聚內力,陡然一推廳門。
這座廳門,築造得堅牢異常,林寒青用力一推,少說點,也有五百斤以上氣力,那木門竟然是絲毫未動。
林寒青心中大奇,暗道:這廳中如是有人,我這般高聲呼叫,應該是有所反應才對,如是無人,怎會由裡面栓了起來?
他越想越覺奇怪,好奇之心大動,探看之心,也更覺堅定,當個說道:“諸位,這般的置諸不理,在下要打進去了!”後退兩步,運氣行功,陡然向那木門上撞了過去。
其實他這般喝問,自知多餘,但覺著多問一聲,心中似是有了藉口。
只聽砰然一聲,廳門陡然大開。
林寒青這些日子中,連經凶險,閱歷大增,撞開木門,並未立刻進廳,反而向後退了兩步,靜待變化。
此時夜色已深,廳內更是一片黑暗,看不清廳內景物。
林寒青等候了一刻功夫之久,不見動靜,才緩步向廳中行上。
一面暗暗忖道:在江湖之上行動,實該準備些應用之物。此刻,如有火摺子,即可照見室中事物了。凝目望去,不禁駭然一震,疾快的後退了兩步,道:“什麼人?”
原來,他突然發覺那大廳正中,一張方桌子四周,坐了很多的人。饒是林寒青膽子大,這一驚也是非同小可。
只聽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了過來。道:“你不用害怕──那桌上有燭、有火──你點起來吧!”
林寒青聽那聲音,若斷若續,分明那說話人受了很重的傷。
他鎮定一下心神,緩緩向前行近木桌,果然發現桌中放著一隻火燭,四個人挺胸昂首,僵直的分坐在方桌四面。
林寒青輕輕叫了一聲,正待出口喝問。
那微弱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他們都被點了穴,也許──都已經死去了──你──不──用怕。”
林寒青心中疑念橫生,但卻伸手出去,在桌上果然尋得一支火摺子,一晃而燃,點起了桌上的火燭。
凝目望去,只見四個僵直而坐的人,臉上神情各異,有的張著嘴巴,有的瞪著眼睛,極為恐怖。細察四人之狀,都不似那講話之人。
只聽那微弱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我在這裡。”
林寒青轉眼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黃衣老人,端坐一張靠壁而放的木椅之上。燭光下,只見那老人胸口處,插著一柄短刀。林寒青急步奔了過去,伸手抓住刀柄,道:“在下替你拔出短刀。”
只見那老人口齒啟動,道:“拔不得。”
林寒青放開手,道:“為什麼?”
那黃衣老人道:“此刻,老朽只餘下這最後一口氣了,我以數十年精修的內功,護守著一點元氣不散,你如拔出短刀,老朽即將立時氣絕死去。”
林寒青道:“這個晚輩明白了。”
那黃衣老人道:“這一刀直中要害,老朽不願死去,就是要等待人來,果然是被我等著了。”
林寒青看著他說話之時,胸前刀柄顫動,顯然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心中暗暗嘆息一聲,道:“先請運氣調息一下,再說話不遲。”
那黃衣老人道:“等不及了,老朽已和死亡抗拒了兩個時辰,我不敢掙動,不敢拔刀,就是希望能多支撐一些時間。”
他睜動一下失去神采的雙目,接道:“你是那梅花主人的屬下?”
林寒青聽得心中一動,接道:“店中少女,把我當作了梅花主人的屬下,這老人也把我看作梅花門下,不知是何道理。”正待出言反問。那黃衣老人,已然接了下去,道:“不論你是何身份,老朽已無選擇的餘地了。”
林寒青道:“在下並非是梅花門下,閣下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那黃衣老人長長吁了一口氣,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道:“你是何人門下都不關緊要,只要你答應──”突然急咳一聲,口鼻之中,嗆出了一片鮮血,雙目閉起,頭也軟軟向下垂去,看樣子似是已撐不下去了。
林寒青急急行近兩步,拖動木椅,一掌拍在他背心之上。那黃衣老人被林寒青擊在背上的掌勢內力直攻入內腹,促使那停息的血脈,突然間又流動起來。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老前輩有什麼話,儘管說吧!在下當盡我之能,全力以赴,完成老前輩未完的遺志!”
那黃衣老人抬起頭來,望著林寒青道:“黃鶴樓下,賣面人──”艱苦異常的說出七個字,雙目一閉,氣絕而亡。
林寒青不惜耗消內力,連試數次,以內力攻入那老人的內腹,始終難再啟動他的生機。
熊熊燭光,照著布設古雅的客廳,但這堂皇富麗的大廳中,卻僵坐著五具屍體──
林寒青試行以內力施救另外四個大漢,但四人全都已經僵硬,氣絕已久了。
他望著那黃衣老人,黯然嘆道:“這老人拼盡了數十年的內為,使生命延續兩個時辰。只望能把那心中的話,說個明白,可是這最後的心願,竟是未能得償。”
他無法瞭解這五人的身份,也未知他們是否是這宅院中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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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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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1 11:14:46
六〇
他呆呆的望著那火燭,燃燒去半截有餘,仍是想不出處理這五具屍體的法子,只好長嘆一聲,抱拳一揖,道:“諸位故世的老兄,對不起了,這室中沒有存棺,不能收殮諸位,在下就此別過。”轉身出了大廳,帶上室門,大步而去。
只見那輛華麗的馬車,仍然停在大門旁側,車簾低垂,看不清車中景物。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這馬車如為那故去的五人所乘。當可在馬車之上,找出些蛛絲馬跡。如果不是五人所乘,這豪華馬車的來歷,就有些可疑了。
心念一轉,緩步向車前行去。
只見兩匹拉車的健馬,豎耳昂首,神態駿發,但卻如木雕泥塑一般,站著不動。
林寒青輕輕掀開車簾。只見車中端坐著一個車伕模樣的大漢,心中大感奇怪,正待出言喝問,那車伕竟是搶先開口道:“動身了麼?”
林寒青心中一動,舉步踏上馬車,道:“動身吧!”
那車伕衣著的大漢突然跨一步,行出簾外,一抖手中韁繩,健馬突然放蹄如飛,向前奔去。
林寒青坐在車中,心中念頭百轉,但都始終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此刻意氣飛揚,心中充滿新奇之感,將錯就錯的,任這馬車拉著自己,暗自忖道:我倒要瞧瞧這馬車把我拉往何處?
只覺車行如飛,雖乘快馬,亦難比擬,生平之中,從未坐過這般快速的馬車。
不知車行好久時光,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林寒青輕啟車簾一角,向外瞧去。只見馬車停在另一座高大宅院的門口。
只見那趕車大漢,一躍而下,緩緩說道:“請在此地稍候,在下去通報一聲。”
林寒青道:“兄台請便。”
那大漢本已回身走了兩步,突然又回過頭來,行到車前低聲說道:“你得手了麼?”
林寒青回想那廳中情景,心中大是納悶,暗道:這馬車,和那巨宅兇案,關連一起,那是不會錯了,但我在老院中等待甚久,亦未見有何動靜,難道是凶手未乘此車而去,得手之後,逃往了他處不成?
一時心念回轉,卻是想不出原因何在。
只聽那大漢冷冷道:“得手了麼?”
林寒青聽他語氣不對,趕忙運氣戒備,凝神望去,才發現那大漢雙目緊閉,站在車前,臉色木然,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難道此人是個瞎子不成?
只聽那大漢微帶怒意的問道:“我問你得手沒有?”
林寒青暗道:不管問的什麼,先應他一句再說。當下道:“得手了!”
餘音未絕,瞥見那大漢右手一伸,疾如閃電一般,抓了過來。五指如鉤,直扣林寒青右腕脈穴。林寒青右腕一縮,避開一擊。那大漢一抓未著,冷冷道:“你是什麼人?”原來林寒青回答那人一句話,竟然被他聽出來回音不對。
林寒青道:“在下姓林,閣下早該聽出我是冒充──”
那大漢怒聲喝道:“好啊!你敢戲弄老子。”雙掌齊揮,直向車中擊來。他掌力雄厚,只聽一陣蓬蓬亂響,那車蓬、木欄,竟被他掌力擊壞,四下亂飛。
林寒青接他兩招,只覺他掌沉力猛,心中暗自吃驚,忖道:看掌勢的偏錯,分明是瞎子,倒也不用和他一般見識了。
當下右手一揮,硬接一掌,借勢躍飛起身,落下馬車。
但見人影閃動,合圍而來,七八個手執單刀的大漢,竟然由四周湧來,團團把林寒青圍了起來。
但聞那趕車的大漢叫道:“這小子可惡得很,不能放過他。”
林寒青眼看四面去路,都已被人堵起。不經一場惡戰,又極是難以脫身,當下一撩衣襟,取出參商劍,冷冷說道:“諸位,可知兵刃無眼,如若迫我出手,只怕難免要造成流血慘局。”
除了那瞎子外,四周共有八個大漢,分堵四面,但卻一語不發,對那林寒青喝問之言,恍如不聞。
林寒青默查四周形勢,那八個大漢,站的方位,正好分站了八卦之位,不論林寒青以何等快速身法,都無法閃出重圍。
只聽那瞎子車伕,高聲叫道:“你們用八卦方位困住他,這小子很扎手。”
八個執刀大漢,仍是一語不發。
林寒青心中暗暗奇道:這些人難道是啞子不成,怎的連自己人,也不理不睬。心念未完,突然一個童子口音,說道:“瞎大哥,你胡叫什麼?”
林寒青只覺口音很熟,只聽得心頭一跳。凝目望去,只見一個全身勁裝,背插長劍的童子,由那巨宅門中走了出來。
只聞那車伕應道:“是龍哥兒麼?”
那童子道:“好啊!你連我的口音,都聽不出來了麼?”
那瞎子車伕嘆道:“瞎子今天栽到家了啦!我把一個混小子給拉了過來。”
那童子道:“什麼樣的混小子?我去瞧瞧。”直對林寒青走了過來。
此人年紀雖然幼小,但身份卻是不低,行到干位之上。那守在干位的執刀大漢,立時讓出了一條路來。
林寒青目力過人,雖在暗淡夜色中,仍然看清楚那童子就是於小龍。只覺前胸之上,突然被人打了一拳,幾乎失聲叫出。
但見於小龍一翻腕,拔出背上長劍,道:“你們都給我閃開,我要一個人生擒他。”
林寒青鎮定了一下激動的心神,心中暗暗忖道:他被那造化老人藥物所迷,想必已投入了造化門下,我此刻如若招呼,他或可聽出我的聲音,只不知對他是否有不利之處?
但覺心念回轉,不知是否該出口呼他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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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於小龍已然欺身而上,一揮手中長劍,冷冷說道:“你是什麼人?”
林寒青瞪著一雙圓大的眼睛,盯住在於小龍臉上瞧著,卻是不肯回答。
於小龍怒道,“你這人老是盯著瞧我幹嗎?”呼的一劍,刺了過來。
林寒青身子一閃避開,不肯還手。
於小龍望著林寒青手中短劍,道:
“你手中這柄劍不錯啊!”唰、唰、唰一連三劍。盡都刺向林寒青的要害。
林寒青避開三劍,仍是未還一招。
於小龍心中大感奇怪,眉頭聳動,喝道:“你怎麼不還手呢?”
林寒青微微一笑道:“我要瞧瞧你的劍法如何?”
於小龍怒道:“你可是當真的想見識見識麼?”手中長劍忽然一緊,迫攻過去。
他年紀雖小,但手中劍勢,就是老辣得很,劍芒流轉,變化萬端。林寒青手中短劍之利,本可硬接他的劍勢,削去他手中兵刃,但他卻處處避開,不和他劍勢相觸。他見這位自幼一堂學藝的小師弟,劍術大進,心中甚是高興。
兩人比劍相搏,但卻是兩種不同的心情。林寒青是心頭充滿了友愛之情,處處相讓,於小龍卻是劍招詭奇,攻勢凌厲無比。眨眼工夫,雙方已搏鬥了上千餘招。
激鬥中,林寒青目光一轉,見四周觀戰之人,愈來愈多,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我如這般和他打下去,只怕要被別人瞧出破綻,此時此情,要想帶他同去,事非可能,只好暫時退去,再徐圖設法,告訴他內情,好在已知他安好無恙,託身於造化門下,日後不難找得到他了。
心念一轉,突然反擊兩招。
這兩招,乃天龍八劍中的招數,這天龍八劍,他雖然尚未學得熟練,但已把於小龍迫的連連倒退。
林寒青兩劍得手,縱身而起,一連兩個飛躍,人已到三丈開外。
四周觀戰之人,一直眼看於小龍佔了上風,全無戒備之心,林寒青陡然反擊,破圍而去,待要阻攔,已來不及了。
但見人影閃動,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中。
於小龍已被林寒青反擊的兩劍震住,直待林寒青去的遠了,才想起追趕的事。
且說林寒青一口氣奔出了六七里路,不見有人追趕,才停了下來,略一運氣調息,又悄然依照原路溜了回去。
這次,他的舉動,小心異常,距那宅院,尚有六七丈,就停了下來。隱身暗處,查過了四周景物,默記於心,以備他日再來之便。
正待起身離去時,突然蹄聲得得,十幾匹快馬,護著一頂小轎,疾馳而至,直奔那大宅院。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來人氣派非凡,如若是造化老人歸來,怎麼坐著一頂小轎?
心念還未轉完,又是一陣急驟的蹄聲傳來。
這一次人數較多,不下二十餘匹快馬。
但見快馬馳近巨宅之後,停了下來,迅快的散佈開去,暗淡夜色,只見那些散佈開的騎馬人,紛紛躍下馬背,二十餘匹健馬分由三人牽走,餘下的人迅快的隱身暗處。
林寒青暗暗忖道:看情形,這些人是尋事生非而來,不知何人有此膽量,敢和造化門下作對。
§第十四章
眼看一場激烈的大戰,立刻就要爆發,這些人既是有備而來,自然不是好惹人物,想那造化老人武功之強,這一場惡戰定然凶殘絕倫,不忍卒睹。
正待起身而去,突然想到了於小龍,在這場惡戰之中,不知能否保得無恙。
一縷深深的關懷,泛上心頭,暗暗嘆息一聲道:我不能走,我必得留在這裡想法子助他一臂之力,使他逃出這場凶險之戰。
凝目望去,只見那一片陰暗的大宅院中,火光閃動,片刻間燈火通明。
林寒青心中暗自納悶道:奇怪呀!難道這場惡戰,還要點起燈火來打不成。
他等待足有頓飯工夫之久,仍是不聞有打鬥的動靜,心正感奇怪,突然四個青年童子,高舉著四盞紗燈,走了出來,分列大門兩側。
緊接著十幾個大漢,手中俱牽著一匹快馬,大步行了出來。
燈光下看得清楚,那些大漢,分穿著各種不同顏色的衣服。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些人頗似西門玉霜的手下,難道剛才那乘坐小轎的人,竟是西門玉霜不成?
忖思之間,果見西門玉霜緩步走了出來,身後緊隨一個身著八卦道袍的老人。
那夜匆匆一面,林寒青對那造化老人的面貌,印象並不深刻,無法從那像貌中判斷出這人是否就是那造化老人,但見他那一身奇怪的裝束,大概不會錯了。
只見西門玉霜和那老人,在大門前面,低言數語,上轎而去。
片刻之後,全宅中通明的燈火,一齊熄去。
這時,那埋伏在四面暗影的大漢,也一齊現出身來,躍上快馬,仍由來路而去。
一場預期中的大戰,就這般消弭於無形之中。
林寒青暗暗嘆息一聲,道:這西門玉霜果然厲害,看那造化老人的恭順之態,顯然這造化老人已為西門玉霜收服。
突然,他又想到了取得武林盟主之位的李中慧,這兩方似是已經短兵相接,一場主宰江湖命運的大戰,已然迫在眉睫。
只覺西門玉霜和李中慧的影子,交替在腦際之中輪轉,他幾乎無法確定,自己應該站在那邊才對。
想了一陣,只覺這場惡戰,除了私人恩怨之外,就是幾人的名位之爭,但就目前形勢而論,這造化門卻是兩大之門另一股巨大的力量。
這股力量合入那一方,即增加了不少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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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1 11:15:11
六二
西門玉霜深夜親率高手而來,顯然,存了先禮後兵之心,如是說不服那造化老人,將一鼓氣把造化門全數殲滅,免得為李中慧派人收用。
另一個顯著的變化是,西門玉霜似是已放棄了飄忽的詭秘行動,以本來面目出現江湖,似是準備堂堂正正和李中慧為首的各大門派,一決生死。
就目下人數聲勢而論,李中慧得九大門派相援,和黃山世家在武林中的威望,似是仍佔優勢,但西門玉霜的行動,卻比李中慧快速果決,單看她這迅雷手法,一舉間收服了造化門,就非李中慧所能比擬。
林寒青一度想跳出武林中是非之外,但他在不知不覺中,又被捲入了是非之中,只一涉足,立時陷入泥沼,難似自拔;正在暗自忖想,分析武林中的形勢,突所蹄聲得得,又是一陣急促馬蹄之聲,傳了過來。
凝目望去,只見兩個騎著健馬的大漢,高舉著兩盞紗燈急奔而來。
在那高舉的紗燈之後,緊接著白馬披篷,懷抱盟主旗的李中慧。
李中慧身後,緊隨十幾個疾服勁裝的大漢。
燈光下,隱隙可以瞧出,緊追李中慧身後的兩匹快馬上,坐的是皇甫嵐和李文揚。
一行人,直奔向那大宅院。
林寒青暗暗嘆息一聲,道:“李中慧居然也知道造化門住於此地,而且也能親自趕來此處,只可惜仍比那西門玉霜晚了一步。”
只見那個幾匹健馬,奔到那巨大宅院門前,一齊停了下來,一個勁裝大漢,越過李中慧,直趨門前,舉手扣動門上洞環。
這和西門玉霜直衝而的情形有些不同,雙方相較,李中慧似是正大一些,但就兵貴神速而論,李中慧又似輸了一籌。
那門環足足響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兩扇木門,才陡然大開。
相距不遠,林寒青無法看清楚那開門的是何許人物,只見李中慧和隨來三人,一齊躍下馬背,魚貫進入那宅院中去。
大門外只有兩個牽馬守望的大漢。
林寒青暗自忖道:那造化老人鬼計多端,如是李中慧毫無防備,只怕要中他暗算,怎生想個法子,通知她一聲才是。
越想越覺得不錯,緩緩站起身子,行至大門口處,選擇了一片草叢,隱起身子。施展傳音之術,對那兩個牽馬守望的大漢說道:“兩位兄台,勞請分出一人,通稟盟主一聲。就說那造化老人,鬼計多端,善用各種藥物,要盟主千萬小心,不要中了他的鬼計。”
那大漢似都是久走江湖之人,十分沉得住氣,緩緩轉過臉來,四道目光,一齊盯注道旁草叢中。
顯然是,兩人已從傳音之中,發覺了林寒青藏身之地。但既未喝問,亦未過來找尋。
林寒青心中暗道:李中慧果有識人之能,只瞧她選帶這兩個看馬人的沉靜神態,就非泛泛之輩可比。
當下繼續說道:“兩位兄台不用多疑,在下確是至誠之心,只是此刻不便現身相見,才勞兩位轉告盟主一聲。”
左首那大漢亦施展傳音之術,說道:“朋友高名大姓,在下等稟告盟主之後。也好有個藉口。”
林寒青道:“在下姓名,就難奉告,兄台請告以青雲故友,她就明白了。”
那左面點頭說道:“在下即刻轉告盟主,朋友請恕我們不送了。”
林寒青疾躍而走,直向正東奔去。
一口氣奔行了四五里路,心中突然想起於小龍來,萬一雙方鬧翻動手,於小龍勢必參入混戰,李文揚雖然和他見過幾面,但時隔久遠。不知是否還認識他,必得設法混入那造化老人府中瞧瞧才行,如是萬一雙方鬧翻動手,也好趁機會把於小龍救出來。
只是自己臉上這五顏六色的模樣,太過醒目,任何人一見難忘,不但騙不過李中慧,只怕那造化老人,也會認識自己。
忖思之間,又聽得馬蹄之聲傳來。
林寒青疾快閃入道旁一株大樹之後,隱起身子。凝目望去,只見兩騎快馬疾馳而過。
第一匹健馬上一位老者黑面如鐵,正是武林宵小聞名喪膽的鐵面崑崙活報應神周簧。
第二匹快馬上,竟是四橡林避塵山莊莊主,參仙龐天化。
這兩大武林高手,同時在此地出現。顯是那李中慧早已有了安排。
周簧威鎮江湖,以鐵腕懲凶,馳譽武林,江湖上宵小之徒,聞他之名,無不退避三舍。
龐天化被人譽稱參仙,醫學精博,善解各種奇毒,這兩人隨後趕來,足見李中慧顧慮周全佈置嚴密。其人之才,比起西門玉霜,實無遜色,只是失之過份謹慎,才處處落後西門玉霜一步。
只見那兩匹快馬,去如飄風,消失夜色之中不見。
只見隨後,跟著四名徒步少女,正以輕功身法,尾隨其後。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只瞧這四女快速的身法,分明是身懷上乘武功,棄馬不乘,顯是有意追蹤周簧和龐天化。
情勢突然間變得複雜起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至此論斷,西門玉霜的才能,又似高過李中慧甚多了。
情勢的變化,突然激起了林寒青的豪壯之氣。暗道:今日之局,李中慧顯是已處於劣勢,李中慧雖然自私,但她終是站在維護武林正義一面。旨在救人。
西門玉霜個人原未必就壞,但她的作為卻是造劫江湖,一己私仇,遷怒整個武林,這兩人比較起來,自己又該助那李中慧一臂之力才是。
這一問題,數月以來,一直在他腦際之間,纏夾不清,直到此刻,才算找到了一個答案。
念轉志決,閃身而出,又向那造化門居留的巨宅奔去。
他此刻心靈清明,行動之間,更是小心,棄路不走,借草叢禾苗掩護,奔行在田埂之間。
數里行程,不過一盞熱茶工夫即到,只見那陰森的巨宅之中,又燃起了無數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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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1 11:15:20
六三
林寒青距那巨宅七八丈處停了下來,流目四顧,搜尋那四個玄衣少女的隱身之處,他仔細瞭望,足足一刻工夫之久,仍然不見那四個玄衣佩劍的少女的停身之處,但林寒青心中又確知,在這巨宅四周,隱藏著四個玄衣佩劍的少女。
正自焦急之間,突見五丈多高的樹上有人影飄然落地,竟是聽不到一點聲息。
雙方相距過遠,林寒青無法看清楚那人形貌,但從那嬌小的體型上判斷,八成是那四個玄衣少女之一。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那人雖有極佳的輕功身手,但想這等闖入那巨大宅院中,不為發現,只怕也非易事,此刻,那巨宅之中,正自雜亂之間,我如能小心一些,混水摸魚的大步而入,也許還較容易一些。
心念一轉,陡然起身,緩步移近路中,放腿向前疾奔而去。
這時,那大門口處,站著四個人,兩個是李中慧留下的人,兩個是造化門中人物。
林寒青左手一揮,和右面兩人打個招呼。右手卻平胸伸出,和左面兩人招呼,人卻加快腳步奔了進去。
造化門下弟子,只道他是李中慧的隨行之人,李中慧留守在門口之人,看他雙手舉動怪裡怪氣,定然是造化門下的人。
雙方都未攔阻,也未喝問,林寒青就這般簡簡單單的衝入了戒備森嚴的大門之內。
大廳外是一個廣大的院子。大院一角,用竹子臨時搭起了一個草棚,用作飼馬之用。
林寒青心中暗道:我這奇怪的臉色,瞞不過李中慧,也瞞不過李文揚或是皇甫嵐,必得先行設法掩飾才是。
心意一轉,緩步行入那馬棚之中,只見兩個大漢,正在馬棚中給群馬加添飼料。
一角處火爐中,架著一隻鐵鍋,不知在煮些什麼。
林寒青提氣戒備,輕步行了過去,取了一些鍋灰,塗在臉上,又悄然離開馬棚,直入二門,向廳中行去。
那兩個添加飼料的大漢,為群馬的食用草料之聲,擾亂了耳目,竟是毫無所覺。
林寒青行近大廳,凝目向廳中望去,只見八支兒寬粗細的紅燭,高高燃起,照得廳中通明。
李中慧懷抱盟主旗,端坐在一張太師椅上。
李文揚、皇甫嵐,分立在她身後兩側。
八個黑色勁裝的武士,站在李中慧坐椅後面三尺處,一字排開。
林寒青愈行愈近,瞧得更是清楚,竟然發現那八個勁裝武士中,有四人竟然是桀驁不馴的神、煞、鬼、魂,四大凶人。
此刻,四人循規守矩的,垂手肅然而立,和昔日那等剽悍凶狂之態,判若兩人。
林寒青暗暗讚道:李中慧當真是有著降龍伏虎的手段,竟然四大凶人,改變得如此服貼。只聽一個清冷的聲音,道:“李盟主之情,老朽是感激不盡,不過,我造化門中武功,和中原各大門派,全不相同。老朽雖無爭霸武林,求得盟主之心,但亦不願依附人下。”
但聞李中慧冷冷的接道:“那麼,閣下的用心呢?”
那清冷的聲音接道:“老朽之意,我造化門在江湖獨樹一幟,至於李盟主和那梅花門下的事,老朽不顧多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李盟主和梅花門,都不招惹我造化門,老朽亦不相犯兩位就是。”
只聽一個宏亮的聲音說道:“老前輩之見,實非恰當之論,需知武林盟主之位,非一門一派之盟主,令旗所指,凡我武林同道,都得受其調遣,遵其令諭,造化門何能獨自例外?”
這聲音林寒青熟悉異常,一聞之下,立時辨出是李文揚在說訴,當下又急急向前行了幾步,側目望去。
只見一個身著八卦道袍的老者,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淡淡一笑,道:“梅花門又何以能獨行其是?老朽為何不能例外?”
李文揚道:“梅花門下不遵從盟主令諭,才引起這場紛爭形同叛徒,武林中各門各派,都將群起而攻。”
那造化老人突然哈哈大笑,道:“閣下何人,說話怎生無禮?”
李文揚道:“老前輩不用追問在下姓名來歷,當今武林盟主既然在座,兄弟之言,又可代盟主心意了。”
造化老人道:“如果老朽不肯聽從,是否亦算得是背叛李盟主?”
李中慧冷然接道:“造化門如不肯聽我令諭,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造化老人道:“那兩條路?”
李中慧道:“昭告江湖,造化門從此解散。”
造化老人道:“敢問李盟主這第二條路呢?”
李中慧道:“如不肯退出江湖,宣告解散,本座只好下令誅絕你造化門下了。”
造化老人道:“不知是否還有第三條路可走?”
李中慧堅決的說道:“沒有第三條路,你心意如何?還望能盡快答覆本座。”
那造化老人起身說道:“好!容老朽考慮、考慮,明日午時之前,再答覆李盟主。”
李文揚冷冷說道:“明日午時,未免太長了,其實閣下心意如何,片刻可決,用不到拖延時光。”
造化老人怒道:“那推盟主大會,我造化門又無一人參加,如何能夠約束我造化門中行動?”
李文揚冷冷說道:“不教而誅為之虐,在動手之前,在下等必得先說清楚。”
造化老人哈哈一笑,道:“老朽洗耳恭聽。”
李文揚道:“眼下這巨宅四周,都已布下了天羅地網,只一動手,貴門弟子,別想能逃走一人。”
造化老人笑道:“這個已早在老朽意料之中。”
李中慧霍然站起身子,道:“閣下決意寧戰不降了麼?”
造化老人臉色一變,道:“老夫一向是不受威嚇。”
李中慧一揮懷中盟主旗,身後八個黑衣人,四個縱身而起,躍飛而出,正是那神、煞、鬼、魂,四大凶人。
造化老人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啊!”
怒鬼厲聲喝道:“什麼事想不到?”
造化老人道:“大名鼎鼎的四大凶人,竟甘為人奴役,作人的貼身護衛,豈不是想不到的事情,”
怨魂身軀微微閃動,避開一劍。反手一掌拍了過去,掌勢帶起了嘯風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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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林寒青看那執劍童子,正是於小龍,不禁心中暗暗叫苦,忖道:這四大凶人,個個武功高強,於小龍豈是敵手。心中一急,不自覺的又向前移動身體,直趨廳前。
但見於小龍劍勢輪轉,片刻之間,連攻八劍。林寒青默察他的劍路,詭奇多變,和昔年所學,大不相同。心中暗道:原來他已學得了造化門下武功。
眼見於小龍功夫大進,林寒青卻無法說出心中是憂是喜。
怨魂原想一個小小童子,還不是三兩招之內就可奪下他的兵刃,那知事情竟然是大出人意料之外,這童子年紀雖輕,但手中劍招卻是老辣得很,兩人交手七八回合,怨魂不但未能奪下對方兵刃,而且被於小龍變化莫測的劍勢,迫的連退兩步。
這一來,激起怨魂的凶性,大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出。
剎那間拳影如山,四面生風,大廳中燭影搖紅,明滅不定。
那於小龍劍上招數雖妙,但亦無法擋得怨魂數十年精修內功的奇猛掌力,不過三合,已被那怨魂掌力迫的劍勢激亂,險象環生。
林寒青只瞧的大為擔心,暗道:看情形於小龍難再撐過十合。
正自焦急間,突聞造化老人怒聲喝道:“住手。”袍袖一揮,一股潛力直逼過去。
怨魂那波翻浪湧的掌力,吃那造化老人袍袖拂出的內力一擋,重起的掌影,陡然間現出一個空隙。刁蠻的於小龍疾快的刺出一劍,乘虛而入。
怨魂匆忙間一沉右腕,冷芒掠過,劃破了怨魂右臂衣袖。
於小龍卻借勢一倒躍,退到那造化老人身後。
怨魂只氣得雙目圓睜。直似要噴出火來,怒聲喝道:“小娃兒給我滾出來,你能再接四大爺十招,我就從此退出江湖。”
林寒青暗道:賊性難改,四大凶人仍然是這般粗野。
只聽那造化老人冷冷的說道:“以你們神、煞、鬼、魂享譽江湖數十年的凶名,縱然能勝過一個年不足十五的童子,那也不算得什麼榮耀的事。”
怨魂怒道:“你年紀不小,為什麼不親身臨陣,和我一決勝負?”
林寒青暗道:叫得好!如是這造化老人親自出手,就算勝過神、煞、鬼、魂四大凶人,還有李文揚,和那後接的周簧、龐天化等幾人,只要這造化老人被制,整個造化門,就算土崩瓦解。
哪知造化老人竟是不肯親自臨陣,冷笑一聲,道:“你還不配和老夫動手。”
突然起身,舉手一招,道:“金護法何在?”
但聞一個沉悶的聲音,道:“弟子在此。”
大廳一角處,軟簾啟動,緩步走出一個全身黃衣的大漢。怨魂目光一略那人,不禁微退一尺。只見那大漢雙目圓睜、凶光暴射,舉動十分緩慢,一步一步的走了過來。那怨魂生相已經十分凶惡,但那金護法卻更給人一種恐怖陰森之感。只見他臉上肌肉僵硬、全身挺直,怎麼看也不像一個活人。
凶神一皺眉頭,低聲說道:“老四小心,這人有些奇怪,必然練有特殊武功。”
那黃衣大漢一步一步,直向怨魂迫來,雙目盯住在怨魂臉上,一眨不眨。
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怨魂,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種恐怖之感,大喝一聲,劈出一掌。一股強猛的掌風,直向那黃衣大漢撞了過去。
那黃衣大漢眼看掌力直襲過來,不避不躲,硬受一擊。
怨魂劈出的潛力暗勁,撞在那黃衣人的身上,有如擊在鐵石之上,只不過把那黃衣人向前行進之勢一擋,不禁吃了一驚,暗道:我這一掌,少說點,也有四五百斤氣力,縱然是武功高強之人,受此一擊,亦是不堪承受,怎的那人竟是若無其事一般。
幸好我這一掌,只用出三成內力,如是全力出手,必將為他強猛反震所傷。他心中念頭還未轉完,那黃衣人已然逼近身來,雙手緩緩伸出,直向怨魂抓來。
這人動作緩慢笨拙,平常之人看來,十分可笑,別說身具武功之人了,就是一個全然不解武功之人,也能輕而易舉的閃開。但在行家眼中,卻又是一種看法,只覺他雙手伸張的角度,籠罩了數個方位,如是他陡然而來,還可隨機應變,閃讓一側,他這緩慢來勢,更使人有無所適從之感。
如若讓他逐漸接近的雙手,到了一定的距離之內,那時再想讓開,就十分不易了。這人動作雖然笨拙,但卻給人一種恐怖的畏懼。怨魂只覺他越逼近自己,雙手的籠罩的方向愈大,除了後退之外,已是別無閃避之策。要知道廳中地方狹小,又站滿了人,飛躍跳縱的身法,極不適用。
怨魂心中大急,不覺間激發了凶性,大喝一聲,右手五指,突然向那黃衣人胸前抓了過去。那黃衣人伸張的右手,突然加快,疾向怨魂手腕之上抓來。待那怨魂右手五指接近那黃衣人前胸之時,那大漢右手也接近了怨魂的右手腕。
只聽那黃衣大漢吐氣出聲,右手突然一緊,扣住了怨魂手腕。怨魂只覺右腕上一陣麻木,骨疼如裂,全身的勁力,忽然失去。
凶神站在一側,疾快的伸出右手,一指點向黃衣大漢脈門。但見那黃衣大漢空著的左手,突然向外一翻,向凶神右腕抓去。凶神的武功,在四大凶人之中,最是高強,又眼見怨魂吃了苦頭,好裡還能容他得手,右腕疾翻,避過一擊,反臂一掌,橫裡擊出。
這一掌變化奇幻,快得有如迅雷驚電,那黃衣大漢左手動作雖快,但身體移動之間,仍然是拙笨的很。但聞呼嘯一聲,擊個正著。
那凶神的功力,這一擊直可以裂碑碎石,那黃衣大漢縱有金鐘罩、鐵布衫等苦練的功力,也是承受不起。那知凶神一拳擊中那黃衣大漢之後,突然大喝一聲,向後退出兩步。凝目望去,只見凶神右拳上皮開肉裂,鮮血淋漓。
但那黃衣人也吃了凶神一拳震得向後退出五步,緊握怨魂脈穴的五指,微微一鬆,怨魂藉機掙脫,飛起一腳,踢了過去。
凶神大喝道:“老四不可,他身上藏有鐵甲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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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1 11:15:40
六五
§第十五章
怨魂出腳,迅快無比,凶神雖然及時喝叫,仍是晚了一步,怨魂飛起的一腳,正中了那黃衣人的小腹,但聞怨魂大叫一聲,急急收回右腳。
只聽造化老人哈哈一笑,道:“不錯,他身上藏的有利刃的鐵甲,可惜的是,兩位知道的晚了一步。”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惡煞、怒鬼、雙雙出手,各發一記劈空拳力,擊向那黃衣大漢。
那大漢雖有鐵甲護身,但也擋不住這四大凶人強猛的內力反擊,內腑受了重傷,張嘴吐出一口鮮血,搖了幾搖,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造化老人冷冷接道:“老夫這宅院之中,共有十二位鐵甲勇士,諸位如有能耐,儘管出手就是。”說完話,舉手一揮,四個穿著青衣、舉動笨拙的大漢,齊步走了出來。
李中慧低聲說道:“亮兵刃,不要用拳腳和他們動手。”
但聞凶神大喝一聲,一跤跌摔在地上。
緊接著怨魂,也一跤摔倒。
惡煞、怒鬼大吃一驚,怒聲喝道:“你這老混賬,當真是陰毒的很,竟在那鐵甲利刃上,喂有劇毒。”
造化老人冷冷說道:“不錯,那鐵甲利刃上喂有劇毒,除了老夫的獨門解藥之外,別無解救之法。”他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道:“解藥在此,只要你們四大凶人,肯投入我造化門下。”
惡煞不容那造化老人說完,立時飛身而起,直向那造化老人衝了過去。左手遙發劈空掌力,擊向那造化老人胸前,右手去搶那造化老人手中藥瓶。造化老冷笑一聲,右手一揮,迎著惡煞拍出。一股強猛的掌力,迎著惡煞撞來。兩股暗湧的潛力,撞在一起,激旋起一股強風。
燭影搖動,燈顫復明。惡煞衝向那造化老人的身子,生生被撞了回來。怒鬼暗發內力,一擋那惡煞身子,才使急退難止的惡煞,穩下身軀。造化老人雖然一掌把惡煞震退,身軀也不禁搖了搖。
李中慧冷目注視造化老人,暴射出森冷的寒光,道:“當今武林,已成雙方對壘之勢,你這造化門,想在兩大對壘中獨樹一幟,那是自取滅亡,你仔細想我的話,是否有理?”
造化老人冷笑一聲,道:“如你迫我過甚,那是逼我投入梅花門下。”
李中慧臉色一變,道:“你如執迷不悟,那就別怪我手段狠辣了?”說完話,舉起手中的盟主旗,微微一揮。皇甫嵐突然仰天長嘯一聲,嘯如龍吟,直衝九霄。
李中慧冷冷接道:“時間不多了,你如仍不及時悔改,一場殘忍的屠殺,將使你造化門從此絕跡江湖。”但聞四外嘯聲傳來,一起響應。
李中慧接道:“在這巨宅四周,我埋伏百餘高手,只要一聲令下,他們將立刻出手,火焚此宅,片瓦不存。”
造化老人仔細分辨那長嘯之聲,果是分由四面傳來,臉色微變,沉吟不語。
林寒青心中暗道:“李中慧這番嚇唬,看來要使那造化老人就範了。”忖思之間,突聞衣袂飄風之聲,兩條人影,由屋面上落了下來。
林寒青目光一轉,已瞧出是龐天化和周簧,不可想而知大急,忖道:“我如守在此地,必將引起兩人懷疑,看將起來,還是老法子,混水摸魚的進入廳中才是。”心念轉動,舉步而入。
李中慧秀目轉動,望了林寒青一眼,正待出言喝問,龐天化和神判周簧,已然聯袂而入。參仙龐天化,眼看凶神、怨魂,全都倒臥在地上,立時欠身對李中慧一禮,道:“敢問盟主,這兩位可是受了傷?”
李中慧點點頭。道:“他們中了造化門下的暗算。”
龐天化大步行了過去,伏下身子,仔細瞧過凶神、怨魂的傷勢,道:“傷勢不足制命,但中毒卻是很深。”
李中慧一顰秀眉,道:“有救麼?”
龐天化微微一笑,道:“我龐某在此,如若讓他們中毒而死,還有何顏以對盟主?”
造化老人道:“我不信你能解得了我造化門秘製奇毒。”
龐天化道:“不信咱們就當面試過。”
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白玉瓶來,倒出紅色解藥,接道:“我龐某不用再配藥物,但憑隨身這除毒靈丹,就可解了他們身受之毒。”
造化老人道:“這個老夫倒是有些不信。”
龐天化不再言語,抓起凶神,捏開他的牙關,把一粒粒紅色丹丸,投入了凶神口中,隨手一掌擊在凶神背心上。緊接抓起怨魂,如法炮製,也在他背上擊了一掌。全室中,突然靜寂下來,所有之人的目光,都凝注在凶神、怨魂身上,瞧著他們的反應。
這是龐天化一生聲望投注的賭注,他事先誇下海口,如是這兩粒丹丸,療治不好凶神、怨魂,對他享譽江湖數十年的參仙之名,影響非淺。李中慧也被吸引去心神,忽略了林寒青。林寒青藉機退到門後面,站在較遠之處,以免引人注目。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時光,凶神首先醒了過來,霍然坐起身子。他天性凶殘,雖得李中慧馴化去不少惡性,但受此挫折,不覺間又激發起他先天中的凶性,雙手一探,抓著那黃衣大漢雙腿,大喝一聲,當作兵刃,向造化老人打去。造化老人心知屬下身穿鐵甲上鋒刃喂有奇毒,不敢封架,一閃避開。
李中慧喝道:“住手!”
那凶神為人雖然凶殘,但對李中慧卻是敬重無比,聽得她呼叫之聲,立時縱身而退。
龐天化淡淡一笑,目注造化老人,說道:“龐某人,不是信口開河的吧?”
造化老人仰望大廳外,一株高大的白楊樹,默不作聲。他似是瞧的十分出神,對龐天化譏諷之言,渾如不聞。
李中慧何等精明,略一沉吟,立時低聲對身側的皇甫嵐道:“廳外白楊樹上,隱有暗中主持全局的敵人,快去逼他現出身來。”
皇甫嵐應了一聲,探手從懷中摸出一把短劍,陡然縱身一躍,飛出廳外,抬頭望白楊樹,道:“武林盟主在此,何方朋友,還不現身拜見?”
只聽那白楊樹上,響起了一陣格格的嬌笑。道:“喲!李家妹子,好神氣嘛!”隨著語言,飄身落下來一個玄色勁裝,外罩披風的美貌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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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1 11:15:50
六六
皇甫嵐一見來人,不禁駭然退了兩步。但聞李中慧的聲音,由大廳中傳了出來。道:“來的可是那西門姑娘麼?”皇甫嵐道:“不錯,正是那梅花主人西門玉霜。”
西門玉霜望也不望皇甫嵐一眼,大步直向廳中行去。李中慧隨來群豪,都為之心弦震動,唰的一聲,抽出兵刃。只有李中慧和周簧還可保持著鎮靜神情,原地未動。西門玉霜目光轉動,掃掠了廳中群豪一眼,笑道:“李姑娘終於如願以償,登上了武林盟主之位。”
李中慧道:“西門姊姊誇獎了。”
西門玉霜笑道:“李姑娘來晚了一步,造化門已然歸附我梅花門下,又要你白費一番心機了。”
李中慧微微一怔,目光凝注到造化老人的臉上,道:“此事當真麼?”
造化老人一面嚴肅之色,說道:“不錯。”
李中慧淡然一笑,道:“西門姊姊處處佔先小妹一步,實叫小妹佩服。”
西門玉霜道:“但願你言出衷誠,不要口是心非。”
李中慧道:“自是由衷的讚美,不過──”
西門玉霜道:“不過什麼?”
李中慧道:“區區一個造化門,也未必就能決定了江湖大勢。”
西門玉霜笑道:“你如想今宵好來好散,武林大勢咱們最好別談。”
李中慧道:“西門姊姊今宵既無惡意,小妹就此告別。”
西門玉霜道:“不要慌。”
李中慧臉色一變,道:“還有什麼指教?”
西門玉霜笑道:“有一樁很壞的消息,告訴李盟主。”
李中慧道:“什麼事?”
西門玉霜舉手理著鬢邊散發,笑道:“關於白惜香,白姑娘──”
李中慧柳眉聳動,道:“白姑娘怎麼了?”
西門玉霜道:“死了。”
李中慧怒聲喝道:“你殺了她?”
西門玉霜笑道:“不是,她自己病死的,不過,你如要把這筆帳記在我的頭上,我是十萬分樂意承受。”
李中慧只覺心神震顫,幾難自恃,呆了半晌才道:“我不信。”
西門玉霜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白惜香已經死去,再也不會復生。”
李中慧暗中一提真氣,定了定心神,緩緩說道:“白姑娘才氣、智慧,比起你西門玉霜如何!”
西門玉霜笑道:“略勝一籌。”
李中慧道:“何止略勝一籌,據小妹的看法,只怕是強過甚多。”
西門玉霜笑道:“看法不同,李姑娘如若是認定如此,那也由得你了──”語音微微一頓,接道:“就算她強我甚多吧!但已是明日黃花,今生今世,你再也見不到白惜香了。”
李中慧心神逐漸靜了下來,說道:“白姑娘和小妹分手之時,從未談過她的病勢,那是說她根本未把區區病勢,放在心上了。”
西門玉霜冷冷道:“我雖未親眼看到她氣絕而逝,但卻看到她垂死的神情,別說是我西門玉霜了,就是稍通武功、醫道,也能看出她必死之征,此事信不信全由得你,咱們用不著為此抬槓。”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還有一件對你十分重要的事,也和白惜香有關。”
李中慧道:“什麼事?”
西門玉霜道:“關於那林寒青──”故意頓口不言。
李中慧果然沉不注氣,說道:“林寒青怎麼樣了?”
西門玉霜道:“白惜香橫刀奪愛,搶了林寒青,也許你仍不肯相信。”
李中慧只覺眼前一黑,胸中氣血浮動,幾乎暈倒過去。但她卻強自鎮靜下來,淡淡一笑,道:“如若是真的,小妹又該替她恭賀一番了。”
西門玉霜兩道目光,盯住在李中慧臉上瞧了一陣,道:“怎麼?你當真一點也不痛苦麼?”
李中慧笑道:“自然是當真了,林相公坦蕩君子,白姑娘絕世才女,小妹替他們高興還來不及。”
西門玉霜格格一笑,道:“卻不是由衷之言吧?”
李中慧強自振起精神笑道:“西門姐姐唸唸不忘林寒青,心中對他,定然懷念很深了。”
西門玉霜道:“不錯,我很懷念他,不像你李中慧口是心非。”
李中慧笑道:“原來如此,那就無怪你要咒那白姑娘早些死了。”
西門玉霜道:“用不著咒她,此刻她屍骨已寒。”
李中慧突然站起身子,道:“西門姐姐要講的話講完了吧?”
西門玉霜道:“沒有,前面說的是私情,現在該談公事了。”
李中慧目光微轉,不見西門玉霜帶有幫手,心中一寬,暗道:“如若她未帶人手,單槍匹馬而來,就算加上造化門,我們也勉強可以對付。”心中暗作盤算,口中卻冷冷喝道:“談公事,小妹是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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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1 11:16:01
六七
西門玉霜臉色一整,嚴肅地說:“你已經登上武林盟主之位,一個人的榮耀,到了巔嶺之後,就該激流勇退,天下英雄肯受你李中慧之命,大半是為了對付我西門玉霜──”
她長長吁了一口氣,接道:“不論你是否承認,但你該心中明白,當你爭盟主之位時,我並未全力破壞,我要你過過盟主之癮,如今是李中慧三個字天下皆知了。”
李中慧接道:“你錯了,黃山世家的招牌,比起那武林盟主之位,該是毫無遜色。”
西門玉霜道:“難道你真敢和我作對?”
李中慧道:“小妹無此用心,要得看西門姐姐的作法了。”
西門玉霜道:“我要報殺害父母的大仇,那裡不對了?”
李中慧道:“如你願敘事論事,召集天下英雄,公定是非,小妹倒願相助一臂之力。”
西門玉霜怒道:“我自己的事,還要你來相助──”她雙目中光芒閃動,直似要噴出火來,語聲微微一頓,冷漠的接道:“我不願你捲入漩渦,才這般好言相勸你激流勇退,你如認為我怕你,那可是估計錯誤了。”
李中慧道:“西門姊姊的盛情,小妹心領了,小妹既蒙天下英雄推為盟主,豈可袖手旁觀,任你縱橫自如,造劫於武林之中。”
西門玉霜臉色一變,道:“白惜香死去之後,你已無撐腰之人,如是這般執迷不悟,可別怪我西門玉霜心狠手辣了。”
李中慧道:“如是西門姊姊不肯罷手,定要在江湖造成殺劫,小妹只有和你周旋到底了。”
西門玉霜臉色鐵青,呆了一陣,突然格格大小起來,道:“好!天亮之後,咱們就變成生死對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李中慧道:“念在咱們相識一場的份上,今夜我放過造化門──”目光轉到造化老人的臉上,冷然接道:“天亮之後,你造化門中,已成了武林中公敵。”
造化老人笑道:“愈多愈好,老夫一大心願,就是要我造化門的武功,宏揚武林之上。”
李中慧一揮手中盟主旗,道:“咱們走!”當先舉步向廳外行去。
李文揚突然加快兩步,低聲對李中慧道:“造化門最先出手的一位年輕弟子,頗似林寒青苦尋不見的失蹤的師弟。”
李中慧人已行出廳門,聞言停了下來,道:“不會看錯人麼?”
李文揚道:“錯不了。”
李中慧緩回過臉去,目光凝注在西門玉霜的臉上,道:“西門姊姊,小妹有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西門玉霜道:“什麼事?”
李中慧道:“我想請姊姊代我向造化門要一個人。”
任她西門玉霜的機智絕世,也不禁聽得一呆,緩緩說道:“要一個人?”
李中慧道:“他不過是造化門下一名弟子,不論他屬於那一邊,都是無足輕重。”
西門玉霜心中暗道:“這丫頭不知要鬧什麼鬼?”口中卻冷冷說道:“既是無足輕重,你為什麼要他?”
李中慧道:“理由簡單得很。”
西門玉霜道:“說來聽聽。”
李中慧道:“因為他是我一位遠門親戚的子弟,被那造化老人擄了過去,收歸門下。”
西門玉霜秀目轉動,瞧了造化老人一眼,口中卻對李中慧道:“是那一個?”
李中慧道:“你先說答不答應,如是不肯答應,小妹說了也是白說,那還是不說的好。”
西門玉霜沉吟了良久,道:“如是你沒有騙我,我就答應你。”
李中慧轉過臉去,正待指出,李文揚卻搶先說道:“就是那造化老人身旁的勁裝童子。”
西門玉霜緩步行近於小龍的身側,伸手指著於小龍道:“是他麼?”
李文揚道:“不錯。”
西門玉霜望了於小龍一眼,緩緩說道:“小兄弟,你姓什麼?”
於小龍道:“我姓于。”
西門玉霜柔聲說道:“你認識那位李姑娘?”
於小龍早已服過了造化門中藥物,除了知道姓于之外,過去之事,早已忘的乾乾淨淨,瞪著眼睛望著李中慧,瞧了半晌,道:“不認識。”
西門玉霜目注造化老人道:“他是誰?”
於小龍道:“是我師父。”
李中慧道:“你不能這樣問,他年紀幼小,自然是記不得我了。”
龐天化道:“縱然是年紀再大一些,但他服用了造化門中藥物,也將忘記過去的事!”
西門玉霜目注造化老人,道:“可以讓他們帶走麼?”
造化老人滿臉痛苦之情,說道:“老朽諸多弟子中,以此子資質最好,我正準備要全力培育他,授我的絕技,承我衣缽,讓他們帶走了,豈不可惜?”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不要緊,我再替你物色一個傳承衣缽的弟子──”
目光轉注李中慧接道:“好好看顧他。”伸出手去,輕輕在於小龍的頭上拍了兩掌。
李中慧是何等聰慧人物,心中立時生出警覺,但卻隱忍不言,只聽西門玉霜柔和的說道:“小兄弟跟那位姊姊去吧!”
於小龍回顧了造化老人和西門玉霜一眼,臉上是一片茫然神色,依言舉步,直對李中慧走了過去。李中慧伸出左手,拉住了於小龍。右手突然點了於小龍兩處穴道,交給李文揚,低聲說:“背著他走。”目光一轉,望著西門玉霜道:“姊姊在他身上動了手腳?”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盟主未免是太多疑了,此等小心眼,如何能夠率領天下英雄?”
李中慧道:“這倒不勞姊姊費心,小妹就此別過。”轉向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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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西門玉霜笑道:“那位小兄弟已經服過造化門下特製的造化丹,你要小心待他。”
桀驁不馴的造化老人,對西門玉霜的一切決定,絲毫不敢違抗,站在一側,呆呆出神。
周簧、龐天化斷後而行,暗中運氣戒備,保護著李中慧離開了大廳。
林寒青深知這身裝著,已經引起李中慧的懷疑,決然瞞不過西門玉霜,只要行入燈光之下,勢必被西門玉霜認出不可,眼見李中慧等帶了於小龍而去,心中大是焦急,暗道:此刻既無法混出大廳,只有先找一處可資藏身之處,暫時躲避片刻,等西門玉霜去後,再行設法混出此宅。
但廳中燭火輝煌,除了自己停身的門後,有些暗影,可資安身之外,別無藏身之處。正自焦急之間,突見西門玉霜舉步直行過來,冷冷喝道:“什麼人?”
林寒青心中暗道:“糟了,既然被發覺了,只怕是難躲過今日之危。”只好硬著頭皮走了出來,他心知多講上一句話,就可能被西門玉霜聽出聲音,索性默然不言,一個大轉身,躍出廳外,直向李中慧追去。
這時,李中慧不過剛出二門,周簧和龐天化,還在二門之內。林寒青一躍出廳,大出了西門玉霜意外。略一出神,林寒青已到了兩丈外。突然一挫柳腰,低聲叱道:“站住!”喝聲出口,人已追到了。林寒青只覺右臂一麻,一條臂頓然失去了作用。但他咬牙忍受,未哼出聲,全力向前一躍,飛出一丈開外。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如影隨形,疾追而至。她輕功絕佳,速度之快,自非林寒青能夠及得,再加上林寒青右臂受傷,飛躍之勢,大受影響。西門玉霜一躍之下,已然追到林寒青的身後,舉掌拍下。但兩人這幾度飛躍,已然接近二門。
神判周簧一直在運氣戒備,眼看林寒青就要傷在西門玉霜掌下,立時揚手拍出一股劈空掌力,口中卻大聲喝道:“姑娘不可傷人!”掌力如嘯,直撞過去。
西門玉霜如若不計自身安危,固可一掌把林寒青傷在手下,但自己亦將傷在周簧強猛絕倫的掌力之下。形勢迫得她不得不回身自保,擊向林寒青的右掌突然一翻,接下了周簧一掌。
神判周簧早已知是西門玉霜,是以劈出的一記掌風,用出八成真力。西門玉霜武功雖高,但她身懸半空,倉促應變,力道難以用實,接下了周簧一掌,連在空中打了兩個轉,身子飄落實地。林寒青借兩人互拼掌力時,一換氣疾躍而起,登上屋面,疾奔而去。
這時,已出二門的李中慧,聞得身後呼叫之聲,帶著李文揚,重又走了回來。西門玉霜目注周簧,冷冷說道:“你發掌力救他,可知道他是誰麼?”
周簧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西門姑娘要殺他,那自然不是姑娘的手下和造化門中的人。”
西門玉霜一顰柳眉兒,道:“是不是你們帶來的人?”
李中慧環顧了身側隨行群豪一眼,搖搖頭,道:“不是我帶的人,我李中慧光明正大而來,還不屑故弄玄虛。”
西門玉霜冷冷說話道:“在你我對壘之下,能有一個造化門,難道就沒其他的獨立門戶,想從其間坐收漁利麼?”
李中慧抬頭望去,只見一片夜色,那裡還有林寒青的蹤影,當下淡然一笑,道:“可是造化門已歸服西門姊姊的手下──”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不論他是何人,但已走的不見蹤影,那也不用追究了。”
西門玉霜冷然說道:“李中慧,明天太陽出山,咱們的一點情義,就算隨著今夜消失,此後各憑手段,強存弱亡,你們去吧!”
李中慧和西門玉霜兩個人互相凝視。
西門玉霜冷冷說道:“你還有什麼話說?”緩緩舉起右手。
李中慧目光一瞥,只見西門玉霜五個纖巧的玉指,突然粗了甚多,不禁心中一驚。但她神色間仍然保持著鎮靜,說:“此刻,天還未亮,咱們還有一個多時辰的姊妹情義。”
西門玉霜臉上是一片嚴肅之色,舉起的右手,又緩緩放了下去,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李中慧道:“就算那白惜香真的死了,你也贏不了這一戰。”
西門玉霜道:“為什麼?可是因為你李中慧還活在人世上麼?”
李中慧道:“以你武功,殺我並非難事,不過,殺了我一個李中慧,還會有更多人出頭來和你為難,千百年來,武林中,有著無數的風暴、變亂,但千百年後,武林中仍然是這個樣,沒任何一個身懷絕才大慧的人,改變了江湖。姐姐強煞了也是一個人,由我李中慧起,武林可以死去十個盟主,但你西門玉霜,卻只是一個,你死了,一切都隨時間消失。”
西門玉霜冷漠的接道:“你要教訓我?”
李中慧道:“小妹是誠心相勸。”
西門玉霜道:“盛情心領,不敢承教。”
李中慧道:“那是小妹多言了。”
西門玉霜目光抬望李中慧的頭上,道:“你左鬢上,戴的什麼?”
李中慧道:“一支金釵。”
西門玉霜道:“可否借我瞧瞧?”
李中慧伸手取下頭上金釵,遞了過去,道:“姐姐如若喜愛,小妹奉送就是。”
西門玉霜左手接過金釵,放在右手之上,用力一握,冷冷說道:“原物奉還。”伸開五指,把金釵高托於掌心之上。
李中慧凝目望去,金釵仍然是完好無缺,略一沉吟,緩緩伸出手去,取過金釵。那金釵離開了西門玉霜手掌,突然片片碎裂,灑落一地。李中慧欠身一笑,道:“多謝姊姊手下留情。”
西門玉霜道:“明天日出之後,你就要多加小心。”
李中慧道:“姊姊也要多多保重。”轉過身子,大步出門而去。
且說林寒青用出了全身氣力,放腿一陣狂奔,一口氣跑出十餘里路,才停了下來。抬頭看去,自己正停在一處荒涼的郊野裡。這一陣急奔,他只顧逃命,忘記了臂上傷勢。此刻停了下來,只覺一條右臂全部麻木,一抬右臂,竟是難以抬得起來,不禁心中大駭,暗自忖道:“我林寒青若再壞了一條右臂,當真是殘廢無用的人了。”
他這些日中,到處流浪,生來的一份驕傲之氣,早已消磨了大半,經過一陣沉思之後,竟然恢復了鎮靜。這時,存在他心中的,只有幾件未了心願,容毀臂傷,已使他豪氣頓消,此刻,只想到設法通知於小龍一聲,要他瞭解到自己的來歷,然後去黃鶴樓,看看白惜香是否真如西門玉霜所言,已經死去,或是魔功有成,大病已癒。再回家看看白髮老母。此生的心願,可說算完了,此後,當找一處人跡罕至之處,了此殘生。
作者:
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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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1 11:16:21
六九
他仰臉望望天上的星辰,茫然向前行去。連番的悲慘際遇、打擊,已使他變的隨遇而安,不再想過去和未來。他茫然的走著,不知行向何處?突然間,由身後傳來一個嬌若銀鈴的女聲,道:“林寒青。”
林寒青似是不相信,這世間,還有認識他的人來,停下腳步,回頭去,茫然說道:“叫我麼?”
一聲幽幽的嘆息,傳了過來,道:“果然是你!”暗淡的星光下,緩步走過來西門玉霜。
林寒青看清了來人之後,茫然的神志,陡然一清,不禁怒火大起,冷冷說道:“你把我害成這個樣子,難道還不肯放過我麼?”
西門玉霜緩緩伸出手去,抓住了林寒青的右臂,柔聲說道:“我用拂脈手法傷了你的右臂,如不早些療治,只怕要成殘廢。”
林寒青一挫腕,奪回右臂,冷冷說道:“殘了一條臂,有什麼要緊,我林寒青早已不在了。”
西門玉霜清澈的雙目,凝注在林寒青的臉上,緩緩說道:“有一件事,我深覺對你不住。”
林寒青道:“不要緊。天下英雄,都是你的仇人,你要殺盡了他們,而後甘心,區區算得什麼?”
西門玉霜道:“那不同,他們和你毫無關係,我不用對他們憐憫、同情、抱疚,但對你──”
林寒青道:“我林寒青就算死無葬身之地,也不用你來同情。”
西門玉霜道:“這不是同情,而是一份無法表達的愧咎。”
林寒青奇道:“你也會有愧疚之心,這倒是一大奇聞!”
西門玉霜道:“你與眾不同,因為你是君子。”
林寒青道:“多承誇獎,在下是擔當不起。”
西門玉霜道:“我是由衷之言,你不信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了。”
林寒青哈哈一笑,道:“信與不信,有何要緊,姑娘多珍重了。”一個大轉身,換了一個方向行去。
但見眼前人影一閃,香風拂面,西門玉霜又攔在了身前,說道:“不論你是否同意,我都要療好你的傷臂,然後再告訴你一件事情。”林寒青心知無法和她抗拒,伸出右臂,道:“盛情卻之不恭,那就有勞了。”
西門玉霜柔嫩、纖巧的雙手,緩緩在他的臂上推拿,該是一個充滿柔情密意的畫面才是,但林寒青抬頭望著星辰的冷漠態度,顯得這畫面是那樣不調和。
大約過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西門玉霜才緩緩放開了林寒青的右臂,道:“好了,血道已暢。”
林寒青冷冷接道:“多謝姑娘費心了。”放步向前行去。
西門玉霜一皺眉頭,道:“站住!”
林寒青停下腳步,轉過臉來,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西門玉霜緩緩由懷中摸出一個玉瓶,遞了過去,道:“這瓶中藥水,可洗去你臉上的色彩,恢復你俊秀之容。”
林寒青伸出手去,接過玉瓶,道:“多謝賜藥。”
西門玉霜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但你聽了之後,不要難過。”
林寒青突覺心中一陣跳動,道:“可是那白惜香死去了?”
西門玉霜道:“不錯,她病入膏肓,縱然華佗再世,扁鵲重生,也無法療好她的病疾。”
林寒青突然轉過臉來,兩道目光,直逼在西門玉霜的臉上,道:“你殺了她?”
西門玉霜緩緩垂下頭去,道:“我確然有此用心。”
林寒青厲聲接道:“你答應過我不傷害她,為什麼言而無信?”
西門玉霜道:“白惜香一天不死,我就一日食不甘味,席難長枕,不過,我沒有出手傷她,我去到那埋花居時,正趕上香菊、素梅,埋葬她的屍體。”
林寒青一呆,道:“當真麼?”
西門玉霜道:“不錯,我親手打開了棺蓋,看過了她的遺容,素花錫箔,奠拜過她的墳墓。”
林寒青怒聲道:“是你逼死了她?”
西門玉霜搖搖頭,舉手理著鬢邊散發,說道:“我去那裡確實準備要置她死地,但我去的晚了一步,已沒有我出手的機會。”她長長嘆息一聲,道:“雖然不是我殺了她,但對你我仍然有深深的愧疚。”
林寒青只覺胸中熱血沸騰,恨不得一劍把西門玉霜劈成兩半,但雙方武功懸殊,自知無法和人為敵,只好強自忍耐下去,冷然說道:“你雖然沒有殺她,但她被你逼的無路可走,才這樣自絕而死。”
西門玉霜道:“你錯了,我沒有逼她,是她自己病死的,唉!那絕症,強如白惜香,亦無法把自己從死亡中解救出來。”
林寒青道:“你既然沒傷她一發一毫,對我又有什麼愧疚?”
西門玉霜道:“我雖然沒有動手殺她,但卻動了殺她之心,背棄信諾,趕到埋花居,如是她沒有死,我是決不會放過她,如今她死了──”
林寒青冷冷接道:“你可以高枕無憂了,縱橫七海,睥睨九洲了,天下英雄再無你西門玉霜的敵手了。”
西門玉霜道:“正和你說的剛剛相反,我心中有些後悔。”
林寒青縱聲大笑道:“白惜香已作古人,西門姑娘也不用假慈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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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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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1 11:17:37
七〇
西門玉霜黯然嘆道:“是真的,你如不信,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我對你失去一次信諾,但將答應三件事,作為補償,不論何時何地,只要出你之口,我都將為你辦到。”
林寒青接道:“白姑娘已經死了,就是答應我三百件、三萬件,又有何用?”
西門玉霜呆了一呆,道:“你很喜愛她?”
林寒青道:“不錯,在我心目之中,只有白姑娘一個人。”兩行熱淚,奪眶而出,話未說完,人卻轉身疾奔而去。
西門玉霜高聲說道:“林寒青請留步片刻,我還有兩句話說。”
林寒青雖然聽得她呼叫之聲,但人卻奔行更快,連頭也未回顧一下。西門玉霜呆呆望著林寒青的背影,直待消失在夜色之中,才黯然嘆息一聲,回身緩步而去。
林寒青也不知奔跑了多少時間,也不知行出了多少里路,東方天際,已泛起了一片魚肚白色,才放慢了腳步前行。
白惜香在世之日,他還未覺得什麼,但聽聞到白惜香的死訊,才發覺那柔弱多病,清麗絕俗的少女,在他心目中佔的地位是那樣重要,份量是那樣沉重。西門玉霜那肯定的口氣,使林寒青深信不疑,原來存在心中的一份希望,也為之完全消散。他抖抖衣服上的露珠,又舉步向前行去,歷練和折磨,已使他變的十分堅強,白惜香死訊的打擊雖然慘重,但他仍然能撐得住。
想重回埋花居,但轉念想到如是回到埋花居去,瞧到白惜香埋骨新墳,絕難再支撐得住,萬一她沒有死,正在練習魔功,自己這一去,又將驚擾於她,到不如利用此刻時光,把幾樁未完之事辦好,然後再去那埋花居,那時,她如還活著,魔功已然有成,自然是可以和自己相見,如是果已死去,就在她墳前奠拜一番,再定行止不遲。
這般一想,精神一振,伸手摸著懷中的玉瓶,忖道:“西門玉霜贈我這藥物,可洗去臉上的五顏六色,不論真假,何不一試。”
當下放步急行,找到一條小溪,摸出懷中玉瓶,正待倒出藥物,洗去臉上的色彩,心中是一動,忖道:“白惜香如若當真死去,我復容又有何用?女為悅己容,我林寒青為白惜香留下著終生標幟,一張奇醜的怪臉,有何不可。”心念一轉,收起藥物,大步向前行去。
他有了數次的經驗,心知西門玉霜和李中慧的搏鬥,已然擴展到酒棧之中,必得小心一些才行。他易容改裝,暗中觀察,果然發覺了江湖上,到處都充滿著緊張的氣氛,無數的勁衣駿馬、佩刀帶劍的武林人物,匆急的奔來奔去,一批向西,南來北往,東奔西跑,顯然都是匆急馳援的高手。這等形勢上查看,李中慧和西門玉霜,已然是短兵相接,戈刃相見,展開了惡戰、屠殺。
經驗累積,使林寒青改裝易容之術,和做作表情,登入了惟妙惟肖之境,雖然常和武林中人相見,卻無人懷疑到他。
這日,中午時分,林寒青扮了一個賣水果的老兒,擔著一擔水果,行在一處十字路口。只見地上血跡斑斑,旁側田中,躺著兩個死去的勁裝大漢,一匹重傷健馬,倒臥路側,仍然不住的掙扎低嘶。
這是一幅淒慘的畫面,只瞧得林寒青感慨萬千。他放下擔子,長長嘆息一聲,暗道:“武林道上,正面臨著空前的浩劫,我林寒青堂堂七尺之軀,難道真的要置身事外,袖手不問,眼看著這等慘事,一幕接一幕的,不停上演麼?”
正忖思間,突聞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狂奔馳而來。轉身望去,只見一個滿身鮮血的人,伏在馬背上,快馬如飛,向前狂奔。在那快馬之後,緊追著兩個執刀大漢,合騎一匹健馬,銜尾急追。
林寒青心中忖道:“這人已受重傷,兩人竟然還不肯放過了他,難道非要置他死地,而後甘心麼?”只覺一股不平之氣,泛上心頭,陡然鬆開兩邊水果,手橫扁擔,放過了那受傷之人,大喝一聲,一招“橫江截浪”疾掃過去。
那兩個銜尾疾追的大漢,料不到一個賣水果的老人,竟然敢捲入江湖仇殺是非中,更出人意外的是,伸出手一擊,竟然是凌厲無情,一時間躲避不及。只聽一聲慘叫,右首一個大漢,首當銳鋒,吃林寒青一扁擔擊在腰間,只打的離馬騰空,飛了起來,摔到一丈開外。左首那執刀大漢,快馬如箭,就在林寒青擊中右首同仁的一剎時光,已然掠著林寒青的身側而過。
林寒青回目一掠,只見那人馬鞍之上,掛著血淋淋的四顆人頭,不禁怒火大起,暗道:“這人已經殺了四個人,還不肯放過一個身受重傷的人。”當下雙臂用力,向前一送,手中扁擔,脫手飛出,直向那人後背擊了過去。
那人求功心切,不顧同伴生死,一心獵取那受傷人的首級,暗中使勁,一個快步,已衝到那受傷大漢身後,正待舉刀劈下,卻不料林寒青飛擊過來的扁擔,先他而到,正擊在背心之上,慘叫一聲,連人帶刀摔了下去。
林寒青出手奇重,兩個人雖未死去,但都已受了重傷。那原先受傷之人傷勢甚重,死裡逃生,全然不覺,快馬如飛,眨眼間奔跑的蹤影不見。林寒青回顧了兩位落馬大漢一眼,挑好水果擔子,放步而去。
那後被擊中的執刀大漢,傷勢較輕,等了片刻,坐起身來,但聞四外空寂,那裡還有人蹤。他運氣調息一下,緩緩站起身子,行到同伴身側,扶他起來。那人掙扎而起,疼的哇哇直叫。原來,林寒青橫裡一擊,打斷了他五根肋骨。兩人相攙相扶的上馬而去。
§第十六章
且說林寒青挑起水果擔子,一口氣奔行了六七里路,才放緩腳步。但聞馬嘶傳來,迎面奔過來十幾匹快馬,風馳電掣。林寒青暗暗嘆息一聲道:“好一場悲慘的江湖浩劫。”轉身繞入一條小徑上,緩步向前行去。
天色逐漸的黑了下來,林寒青正行至一座淺坡下的小農村中。這座農村,只不過五六戶人家,茅舍數棟,但卻打掃的十分乾淨。林寒青打量了四週一眼,暗道:“這村中住的人家,家家收拾的如此清潔,不似普通的人家。”心中念頭轉動,放下水果擔子,舉步直向一座茅舍之中走去。
只見兩扇大門,緊緊閉著,舉手一推,兩扇大門忽的呀然大開,敢情那大門未關閉。一條手臂突然伸了過來,疾向林寒青右腕之上抓去。林寒青正待反手還擊,心中突然一動,停止反擊,任那伸來的五指,抓在右腕之上。只覺一股力量,向前一帶,硬把自己拖入室中。
林寒青裝作不會武功模樣。任人擺佈,口中說道:“小老兒不知諸位英雄好漢在此,還望多多恕罪。”
只聽一個粗豪的聲音說道:“你是干什麼的?”
林寒青道:“小老地賣水果為生。”
另一個聲音喝道:“深更半夜,那裡還有人買你水果,分明是梅花門下奸細。”
林寒青急道:“小老兒在途中遇上了變故。”
另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什麼變故?”
林寒青道:“兩方好漢廝殺。”
另一個陰沉的聲音,接道:“不管他是何來歷,一刀把他宰了就是。”
林寒青吃了一驚,暗道:“他們如要處置我死,那是非得出手反抗不可了。”
但聞另一個聲音接道:“先點了他穴道再說。”
林寒青突覺腰間一麻,穴道已被人點中。這人大約信了林寒青的話,誤認他不會武功,是以出手甚輕。林寒青借勢裝腔,一側身朝下倒去。
林寒青暗中運氣,衝開穴道,啟目望去。只見這茅舍廳中,坐滿了身著勁裝、身佩兵刃的大漢,高高矮矮,不下十餘人。
林寒青心中大為奇怪,暗道:“這座茅舍中,坐了許多武林人物,想那另外兩座茅舍中,定然也藏有不少高手。這許多武林人物,藏在這樣一座小小山村之中,不知是何用心?”
心中念頭轉動之間,突聞室外啊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那梅花門的馬車已到,諸位要小戒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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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10:45:28
七一
林寒青心中暗道:“乘車而來,敢情是那西門玉霜親身到此。”
只見室中群豪,齊齊拔出兵刃,列成兩隊,兩個手執強弓,腰掛鵰翎的大漢,行向窗口處。林寒青心中暗道:“十餘人中,還兩個弓箭手,顯得這惡毒佈置,是很用心機了。”細看那十餘大漢的面貌,竟是一個也不認識。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時光,靜夜中,果然傳來轔轔車聲。只聽輪聲愈來愈近,顯然馬車已進入了村中。
林寒青暗嘆息一聲,道:“雙方似是已到不擇手段的境界,以多凌寡,暗布陷阱,無所不用其極。”
只聽一聲大喝,傳了進來,道:“閣下已陷入重重包圍之中,四周有無數強弓利箭,對準馬車,只要我一聲令下,立時將萬弩齊發。”
輪聲頓住,馬車似是依言停了下來。林寒青一股強烈的衝動。由心底泛了起來,恨不得衝出室外,瞧個清楚。但他心中明白,只要自己有所舉動,室中十餘個手執兵刃的大漢,立時將群起圍攻。情勢迫人,只好暫時忍耐,索性垂下頭去,暗中運氣調息。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又響起一個宏亮的聲音,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閣下肯依言停車,那是足見高明,此刻請啟簾下車。”
林寒青凝神傾聽,不聞有人相應。心中大奇,暗道:以西門玉霜為人孤傲自負,如何肯受此屈辱,難道不是西門玉霜麼?
但聞那宏亮的聲音又道:“在下由一數到五,閣下如仍是不肯下車受縛,那就別怪我要下令放箭了。”
馬車中的人,竟有著無比的沉著。任那人呼喝嚇唬,始終是置之不理。
那宏亮的聲音果然一、二、三、四,的數了下去,在待數到五字,仍然不聞車中之人答話。嗤的一聲,箭嘯破空,不知何人當先放出一箭,緊接著箭風不絕於耳。林寒青靜坐聽去,除了聞得一陣怒馬悲嘶之外,始終不聞其他聲音。
過了一盞熱茶工夫,箭風沉寂,緊接著兩扇木門大開,十幾個手執兵刃的大漢,兩行並出,衝出茅舍。林寒青轉眼四顧,室中之人,已然全奔出去,立時站起身子,輕步行到窗外,凝目向外望去。
只見數十個手執兵刃的黑衣大漢,團團把馬車圍起來。昏黃的星光下,隱隱可見那拖車健馬,身上中箭如蝟,半跪半臥的死在地上。篷車的四周,也釘滿了長箭。車簾低垂,聽不到一點聲息,似乎是篷車中,根本沒有坐人。
林寒青暗自忖道:“如若這是一輛空車,李中慧這回勞師動眾,在這裡埋伏如此眾多人手,豈不要令西門玉霜笑掉了大牙。”心中念頭還未轉完,突聞那馬車中傳出一聲冷笑,道:“只有這點人手麼?”
垂簾起處,緩緩走出一個全身綠衣佩劍的少女。她的動作優美沉著,很慢的下了馬車。林寒青瞧著那綠衣少女,心中暗道:“這丫頭頗似西門玉霜的寵婢小翠。”他和小翠,只不過匆匆照過兩面,自是無法認得清楚。
只見她緩緩舉起手來,纖巧的五指,握了劍把,突然一振手腕,長劍出鞘,疾快在身前劃出了一圈銀虹,輪轉的寒芒,帶著一片輕微的嘯風之聲。劍光斂消,場中已有四個玄色勁裝的少女,手中各橫著一支長劍,排列那綠衣女的身後。
這諸多變化,也就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雙方都已是刀出鞘,劍在手,大戰一觸即發。只聽好綠衣女冷笑一聲,道:“你們還有多少人手,一齊請出來吧!”
只聽正東方位上,一個手執斬虎刀的大漢,道:“在下飛刀手段平,姑娘如何稱呼?”
綠衣女道:“你可是這群人中的首腦麼?”
段平道:“那是盟主的指命,兄弟只好承擔起了。”
綠衣女冷笑一聲,道:“誰要和你談古敘舊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我的名字是翠大娘。”
段平道:“翠大娘,翠大娘───不對,不對,你這不是罵人麼?”
林寒青暗道:果然是小翠了,這丫頭如此刁蠻。
只聽小翠說道:“你愛叫不叫。”突然一振手腕,長劍回向左側刺去。
但聞一聲慘叫傳來,一個執刀黑衣大漢,突然向後退了兩步,一跤倒在地上。
林寒青只瞧的心中升起來一股寒意,忖道:“好快好毒的手法,頗有西門玉霜之風,但陰毒似尤過之。”
段平眼看一個同伴倒了下去,生氣得哇哇大叫,道:“好惡毒的臭丫頭,出手竟是這等陰狠。”
小翠道:“你們在這山村之中,埋伏下人手,暗施伏擊,那也算不得光明的事。”
段平一揚斬虎刀,高聲說道:“盟主有令,和梅花門下的人,不用講什麼武林規矩,江湖道義。”揮刀一招“橫斷雲山”,攔腰向小翠斬去。
小翠手中劍一招“乘龍引鳳”,巧妙絕倫的把段平的斬虎刀引向一側,劍勢陡然一變,向上撩去。
這一劍由“乘龍引鳳”變作“金絲纏腕”,說來並不稀奇,但她把這兩招漠不相關劍招,連在一起,就顯得十分奇奧,閃避不易了。
段平手中斬虎刀被小翠劍勢封入外門,一時間收不回來。匆急之間,急急挫腕,向後讓開。小翠劍勢奇速,去如流星,寒芒一閃間,段平的右腕已被劍勢劃破。
小翠一劍劃破了段平的右腕。並未再揮劍施襲,卻疾快的向後退了兩步,高聲喝道:“住手,先看你們這位帶隊首腦的際遇,你們再動手不遲。” 她說話的聲音甚高,尖厲刺耳,分圍在四周的黑衣大漢,正要揮動兵刃動手,卻被小翠這聲尖叫阻止。轉眼望去,只見段平手中的斬虎刀,突然垂了下來,臉上神情驚布,全身抖動不息。
這時,天上烏雲已散,星光照射下,景物隱隱可辨。林寒青亦瞧的大為奇怪,暗道:“這段平為人,英雄氣概甚濃,就算小翠一劍,劃斷了他腕上的經脈,也不致如此氣餒──”
只聽小翠冷冷說道:“我梅花門下的絕世劍法,豈是一般人所能抗拒。”
只聽段平大喝一聲,揮動手中的斬虎刀,突然向外闖去。群豪料不到他會如此,被他揮掄的刀勢,連傷了兩人,只好紛讓開。段平衝出了群豪,往回狂奔而去。
小翠放聲一陣格格大笑,道:“你們都瞧見了?”
但聞遠處,傳過來段平尖銳的嚎叫之聲,靜夜中,只聽得人毛骨聳然。
小翠冷冷的接道:“你們聽那聲音。”
群豪默然,無言相應。
小翠淡淡一笑,接道:“他跑的太遠了,你們無法瞧到他那死時的淒涼之狀,那是世間最痛苦的慘狀。”語聲微微一頓,厲聲接道:“凡是為我梅花門劍所傷,人人際遇如此。”
林寒青暗道:“就算小翠那一劍,斬了那段平半個手腕,也傷不到他的中樞要穴,如何能使他神智瘋狂呢?”
小翠緩緩舉起了手中長劍,道:“那個不相信,請來一試如何?”
段平的慘叫悲嚎聲,再加上小翠這幾句唬人之言,果然四周群豪,生出了畏懼之心,一時間,竟無人出言接口。
林寒青心中暗道:李中慧在此埋伏的人手雖然不少,但卻無領導群豪的人才,只有一個段平,傷亡之後,再無接替之人,實是大大的失策了。
忖思之間,遙聞一聲長笑傳來道:“梅花門下人,果是陰毒,竟然在劍上淬有劇毒。”短短幾句話,揭穿了小翠的一番騙局。
林寒青只覺話聲十分耳熟,凝目看去,兩條人影疾奔而來,正是李文揚和韓士公。
小翠冷笑一聲,道:“我道是什麼人,原來是你李文揚。”
李文揚道:“正是區區,姑娘好眼光。”
小翠目光轉動,環顧了四週一眼,道:“不錯,我這劍上,淬有劇毒,只要被我劍勢點中,那是別想有幸生之心。”
這時,李文揚已然越群豪進到了小翠身前,冷然一笑,道:“在下領教一下姑娘的淬毒劍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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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10:47:05
七二
左手拔出肩上插的摺扇,霍然張開,右手卻從懷中摸出一把短劍,摺扇平胸,守住門戶,短劍卻蓄勢待敵。原來,他默查形勢。發覺了群豪已為小翠出手兩劍連傷兩人的奪人先聲所懾,只有自己率先出手,當可激厲起群豪的戰志。
小翠冷冷說道:“久聞黃山世家的武功,博兼天下之長,今宵倒要領教,領教了。”語聲甫落,突然振腕一劃,刺了過去。
李文揚早已有備,左手摺扇一揮,幻起一片扇影。護住了身子。右手短劍,卻疾起一招“百花吐蕊”,扇影中幻起了點點寒芒,攻向小翠。這是黃山世家中獨創之學,扇中套劍,極是不易防守。小翠果然被這反擊一劍,迫的退了兩步。
李文揚高聲說道:“這就是黃山世家劍招之一,姑娘評價如何?”
四周群豪眼看李文揚出手一劍,就把小翠迫退,不禁心神振奮,齊齊揮動兵刃,準備合圍而上。
小翠怒聲喝道:“不過爾爾。”長劍起處,疾撲而上。這次,她已不敢再存輕敵之心,劍轉如輪,寒芒電掣,猛向李文揚攻了過去。
李文揚心知梅花門下劍招詭奇,才把輕易不用的,扇中套劍之學,用出對敵,小心翼翼,接下了小翠的劍勢。
這時,排列在小翠身後的四個玄衣勁裝少女,已在小翠身後,布成一個半圓的陣勢,護住了小翠左右兩翼。
李文揚和小翠惡鬥了四十餘合,一直保持個不勝不敗之局。
小翠一路搶攻,李文揚卻是一直採取守勢。四周圍觀的群豪本待要出手助戰,但見兩人惡鬥激烈,無法插手,只好袖手旁觀了。
梅花門的劍勢,本以惡毒凌厲見長,極是不易招架,但黃山世家的武功,卻是以機變在武林獨樹一幟。
且說林寒青悄然行出茅舍,攀登在一棵大樹之上,居高臨下,看江湖上兩家特殊門戶的武功之長。
表面上看去,小翠的劍勢飛舞,奇招綿連,似是佔盡優勢,李文揚一直是陷入被動,被迫還手,但久戰之下,就看出黃山世家武功特殊之處。
任何一門、一派的武功,都走著一定的路子,有以剛猛見稱,有以陰柔見長,縱然是功力深厚,可達剛柔互濟之境,但出手的路道,卻是不會有何大變。可是黃山世家的武功,卻是與眾不同,遇剛則柔,遇柔則剛,明明被小翠劍勢迫落下風,但三五招後,忽然又恢復原狀,保待了不敗之局。
林寒青暗暗嘆息一聲,道:黃山世家,能夠名掩武林各派,實非僥倖,武功確有它獨到之處,梅花門下劍招,雖然詭奇、惡毒,但要想勝過黃山世家,並非易事。
雙方又惡鬥了二十餘合,仍是個小翠當勝未勝,李文揚當敗未敗的局面。小翠久戰不能勝敵,似已大感不耐,嬌叱一聲,劍法陡然一變。只見她一劍連一劍,快速無比,有如十餘長劍連環攻出一般。李文揚被小翠突然轉變的快速劍勢,連連逼迫,退後了兩步,招數微見散亂。
林寒青看的明白,心中大為擔心。暗道:此刻小翠丫頭,正值激忿難耐之時,李文揚如是被她逼迫,決難逃死亡之危。
正忖思間,瞥見李文揚劍扇交轉,三五招後,又把劣勢穩住。
小翠劍法一變,又是一路劍法攻來。
這次劍招,似守實攻。只見倒轉的劍光,繞身飛旋,覓機飛旋,覓機乘隙,不攻時已,攻必如水銀洩地,無孔不入。
這套劍法,惡毒無比,李文揚接得三招,已被迫的手忙腳亂起來。
林寒青居高觀戰,瞧的更是清楚,初見小翠的劍法,攻中有攻,變中有變,有如附骨之蛆。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心中大為驚駭,暗道:這是什麼劍法,如此惡毒。但仔細瞧了一陣,忽然大悟。
原來,那小翠出手的劍把,亦是一般的招術,只是劍招變化迅快,隨著對方的封擋之勢,機變再攻,上撩下削,使對方沒有緩氣變招的餘地。這時,李文揚摺扇套劍的招術,已然無法封架得住小翠的機變快攻,被迫得連連後退。
林寒青心中暗道:今夜之局,如是李文揚傷敗在小翠手下,這丫頭必將要大施辣手,盡屠群豪,必得設法暗助李文揚一臂才是。
他和白惜香相處時日,雖然不長,但卻獲益非淺,曾聽那白惜香說過武學變化雖多,總不外奇正二字,奇變雖然凌厲惡毒,但其缺陷亦多,只要我細心默察,定可找出它的缺陷。
林寒青默觀兩人搏鬥,並非李文揚技不如人,只因被小翠那奇變的劍法,搶去先機,李文揚雖有一身武功,已是無法施展。就在他心念轉動的當兒,場中形勢,已有了大變。
小翠步步逼近,李文揚節節敗退。
韓士公已然沉不住氣,雙掌一錯,準備出手合攻。
林寒青暗施傳音之術,說道:“李兄,置之死地而後生,不可一味防守,放手和她搶攻。”
李文揚正感應接不暇,隨時都有傷亡在對方可能之時,突然聽得林寒青的傳話之聲,不禁精神一振。左手持扇連揮,擋住小翠劍勢,右手短劍卻展開了攻勢,一招“簾卷西風”,幻起一片劍影,反擊過去。
他原來使用扇中套劍的招術,二物合一對敵,此刻卻突然分開,把扇、短劍各成一路。
果然,小翠這套惡毒劍法中最大的缺陷,就是缺少防守,李文揚劍扇一分,攻出一招,迫得小翠不得不撤劍防守。
這一來,李文揚險惡的處境,立時轉危為安。
小翠眼看取勝在即,決不料李文揚突然改變了打法,又把劣勢穩住,只氣得臉色大變,陡然一收長劍。向後躍退八尺。
李文揚冷笑道:“梅花門下的劍法,也不過如此而已。”
小翠冷冷說道:“李文揚少說風涼話,咱們兩人今日總有個橫屍此地。”
李文揚目睹小翠緩緩舉起手中寶劍,雙目卻凝注在劍身之上,臉色是一片嚴肅。心想她這一劍擊來,必將是全身功力之所聚,凌厲絕倫。趕忙凝神運氣,左手平舉摺扇、右手短劍平胸,全神戒備。
只聽小翠冷冷說道:“李文揚,你可要見識一下梅花門下的真才實學麼?”
李文揚運足了十成功力,全神待敵,口中卻故作輕鬆,淡淡一笑,道:“在下領教姑娘絕學。”
小翠道:“你要小心了。”突然一揮手中寶劍,連人帶劍,同時飛起,身劍合一,直向李文揚撞了過去。
黃山世家,博兼天下之長,李文揚一見小翠攻來之勢,正是劍道中最上乘雙劍術中的初步身法,那裡還敢大意,摺扇疾揮,先掄起一片扇影,一擋來勢,右手短劍疾快推出,劍花朵朵,護住了身子。
但見小翠疾飛而來的劍勢,向李文揚那護身劍花一觸,響起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寒光突斂,人影乍現。但這時場中的形勢,已另是一番景象。
只聽李文揚喘息不停,手中摺扇,已然落在了地上。小翠這揮劍一擊,也似是用盡了氣力,長劍垂地,支撐著身軀。雙方這對拼一招中,似都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韓士公突然向前一步,走近李文揚身側,低聲說道:“李兄弟,受了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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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李文揚苦笑一下,道:“勉強接下她一劍。”
韓士公目光一掠小翠說道:“那丫頭也強不過李兄弟,看她疲累之情,似不在兄弟之下。”
只見小翠突然一振精神,舉起手中寶劍。冷冷說道:“李文揚,你可有自信,再接我一劍麼?”
韓士公一挺胸,道:“老夫領教姑娘武功。”
李文揚一提真氣,道:“不敢有勞韓兄。”目光轉滾到小翠的臉上,道:“姑娘如仍有再攻之力,在下倒是極願再接一劍。”
小翠道:“好。”緩緩又舉起手中的寶劍。
李文揚強自振起精神,短劍也平胸舉起。林寒青藏在樹上,瞧得明白,眼看兩人都在強振精神,準備硬拚。如是讓他們兩人再行硬拚,必將有一人要傷在劍下,那傷亡的機會,李文揚又大過小翠甚多。林寒青想阻止這一場慘局,只有在他們未動手前設法喝止。
林寒青默察形勢,主攻全在小翠,只有先設法阻止小翠,不讓她出手。心念一轉,暗施傳音之術,說道:“小翠強敵後援,立可趕到,你如傷了李文揚,決難脫出此困,小不忍則亂大謀,不可造次出手。”
果然,這幾句話,發生了奇大的效力。小翠舉起手中長劍,突然又放了下來。
只見小翠抬起頭來,四下瞧了一陣,說道:“什麼人?”
林寒青又施傳音之術,道:“我此刻隱身暗處,不便多言,再如多說。勢必啟人疑竇。此刻情勢,暫以維持現狀,不要再鬧出流血慘劇。”
韓士公的江湖聞歷,是何等廣博,一見小翠神情,立時對李文揚道:“五丈之內,可是有梅花門下高手?”
李文揚心知那人是林寒青,但一時間又不便說出口來,只好輕輕了一聲,道:“咱們後援就到,縱然暗中隱有強敵,也不要緊。”
這幾句話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小翠卻聽得十分清楚。她為人多疑,雖然被林寒青暗施傳音之術唬住,但心中卻仍是有些不信,正自推索之間,又聽得了李文揚和韓士公對答之言,兩下里一印證,一點懷疑之心,頓時掃除。
原來,李文揚自知難以再接小翠一劍,但勢成騎虎,無法推托,只好硬起頭皮,準備再接一劍。小翠突然間放下了舉起的劍勢,李文揚心中已明白是林寒青在暗中搗鬼,也就順水推舟,放下了手中短劍。
林寒青眼看計謀得逞,阻止了一場預見慘局,也算是救了李文揚一條命,但這等對峙形勢,決難拖延下去,必得想個法子,讓小翠率領四女。脫圍而去才是。心念一轉,又施傳音之術,道:“李兄弟,那丫頭和四個屬下,個個劍術高強,如是動起手來,兄方雖占人數優勢,只怕也難把五人困住,至多是一個玉石俱焚的慘局,兄弟之意,不如放五人離開此地,如是同意兄弟之言,那就原姿不動,如不同意,請舉起手中短劍。”
過了片刻,李文揚靜站未動,顯然是同意林寒青的安排。
林寒青道:“李兄既然同意了兄弟之見,不可全力攔阻五女。”語聲微頓,又施傳音之術,說道:“小翠強敵手已快趕到,破圍而去的機會,為時不多了。”
小翠抬頭望望天色,仍是凝立不動。
林寒青心中暗道:如若不把她騙的信服,只怕她不肯相信,心念一轉,接道:“你們突出圍困之後,請在正東方十里之外相見。”
小翠眉頭微微一聳,仍是站過不動。
林寒青心中暗道:十里之外,地面是何等遼闊,既未說明見面之地,她自然仍是不肯信了。當下接道:“十里之外,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廟,可容你們五人存身,你們在廟中等我就是。”他隨口說來,心中甚是不安,十里之外,是否有一個土地廟,他根本就不知道。
但這一次,那小翠卻似被他說的相信了,一揮手中長劍,疾向外面闖去。李文揚早已與林寒青暗中約定,略一阻攔,放過五人。其實五女劍光持續,有如一道長虹,攻勢銳猛無比,如是李文揚等,真要攔阻,縱然有很大的傷亡,也未必能攔得住。
小翠等五人聯袂去勢,奇速異常,片刻間,已走的蹤影不見。
李文場目睹小翠去遠,立時高聲叫道:“林兄弟,林兄弟──”
他一連呼叫數聲,始終不聞林寒青響應之聲。韓士公道:“如是老哥的判斷不錯,林兄弟應該身在三丈外那株大樹之上。”
李文揚道:“他容貌被毀,雄心盡消,年紀輕輕,竟然存了隱息逃世之心。”
韓士公哈哈一笑,接道:“李兄弟,林兄弟如是當真的存了逃世之心,那也不會藏在樹上,暗中幫助咱們了。”
李文揚喜道:“不錯,啊──”突然臉色一變,接道:“他如願和咱們相見,也該自行現身出來了。”
韓士公道:“老朽一直留心著那株大樹,如是他當真的隱身在大樹上,此刻還未走去,咱們去找他下來。”
林寒青隱在樹上,聽得甚是清楚,暗道:他們如搜此大樹,勢必被他們發現不可。但此刻。他們已留心到此樹之上,走動來不及了。略一忖思,立刻脫下了身上衣服,掛在停身之處。然後,一提真氣,直向樹梢處攀登上去。
他不過剛剛掛好衣服,李文揚、韓士公已攀上大樹。
林寒青藏在一叢樹葉茂密之處,屏息凝神,閉上雙目傾耳聽去。
只聽李文揚叫道:“韓兄,在這裡了。”緊接著聽到李文揚的嘆息聲,道:“他留下衣服而去,不知是何用心?”
韓士公嘆道:“他留衣服,不和咱們見面,難道要和咱們絕交麼?”
耳際間響起了李文揚一聲長長嘆息。道:“不論他用心何在,但他不願和咱們相見,那總是不會錯,唉!人各有志,咱們也不能勉強他,這件衣服咱們代他收起,日後如若能夠見面,再還給他,如是不能見面,咱們保存件衣服,也好留作紀念。”
林寒青只聽得心中大為感動,幾乎要挺身而出,但他終於忍了下去。但聞衣袂飄風之聲,想是兩人已去。
林寒青又等了一刻工夫,才分開樹枝,向下瞧去。那數丈外聚集的武林人物,早已走得蹤影不見。
林寒青暗暗嘆息一聲,躍下大樹,直向正東奔去,一面心中想道:如是那十里處,當真有一個小廟,小翠和四女真在廟中等候,我又將該當如何呢?要是那地方一片草原,或是一個村落,那小翠必知上了大當,率人而去,自是不會再在那裡等候了。
一路上胡思亂想,但腳下卻仍是奔走如飛。估計約十里左右,停了下來。
觀望了一下四周的景物,爬上一棵大樹。
凝目尋望,不禁心頭一跳。
原來,就在那東北方七八丈,矗立著一座孤獨的房屋。星光暗淡,無法看清楚那座房屋是否農舍,但就情勢估計,這四野一片荒涼所在,不似住的房子。難道那真是一座廟不成?
一股強烈的好奇,由心底直泛起來。暗道:不管是什麼所在。先去瞧瞧再說。
躍下大樹,向前行去。
他的舉動十分小心。一面又運功戒備。短短十丈左右的距離,足足走了一盞茶的時光之久,卻到了那房屋前面。仔細瞧去,只見門上一塊長匾寫道:“天女廟”三個大字。
林寒青暗暗嘆息一聲,道:天下竟有這樣的巧事,我隨口胡謅了一句,竟然說對了,只不知小翠和四女是否真在廟中等候?
忖思之間,突聽廟中傳出一個女子聲音,道:“翠姑娘,我瞧他不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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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林寒青吃了一驚,忖道:果然在這裡了,趕忙隱入廟外一叢荒草之中。
凝神聽去,果然那廟中傳出來小翠的聲音,道:“也許他在路上,遇到了什麼變化,咱們多等一會就是。”另一個陌生的聲音,接道:“翠姑娘說的不錯,如若那人是騙咱們的,如何會知道這裡有一座荒涼的天女廟呢,定然是他早已瞧過,才會約咱們在此地相會了。”
林寒青暗道:世間事情,真有這等巧法不成,看將起來,她們恐怕要在此等下去了,兵不厭詐,愈詐愈好,既是彼此用計,那也談不上什麼道義承諾了。
他到此地來,只不過是一時好奇心,想不到竟然真的有著這樣一座廟。正待起身離去,突然另一個女子聲音。說道:“翠姑娘,咱們進門時,我好像瞧見了一個木牌,那牌上寫了幾個字。”
小翠道:“寫的什麼?”
那聲音接道:“寫著‘非請莫入,強闖招禍’八個字。”
但聞另一個女子聲音接道:“定是愛開玩笑的人隨手寫的,四妹也未免太過小心了,如說沒有什麼魑魅魍魎之流,有翠姑娘在這裡,咱們也不用害怕。”
只聽小翠的聲音,說道:“那木牌現在何處?”
一個女子聲音應道:“釘在右面的門上。”
小翠道:“咱們出去瞧瞧吧!”
一陣細碎的步履之聲,走出來兩個少女。林寒青隱在暗處,瞧的明白,只見那當先一人,正是小翠,後面緊隨著一個玄衣少女。兩人走出了廟門,那玄衣少女,隨手帶上了木門。
林寒青運足了目力望去,果見那木門上掛著一個木牌,但因相隔過遠,夜色幽暗,無法瞧清楚牌上字跡。
小翠隨手取下木牌,托在手,行入星光之下,瞧了一陣,道:“這木牌掛在這裡很久了。”
玄衣少女接道:“這就不像是有人開玩笑了。”
小翠道:“木牌上的字跡,娟秀清麗,不似男子手筆。”
玄衣少女道:“這座廟叫天女廟,那些臭男人們,自是不能隨便進來。”
小翠道:“這木牌之上的字跡,並未指明,限制男子,那是連女子也包括在內了。”
玄衣少女道:“依據字面推想,姑娘說的不錯。”
小翠道:“咱們進入廟中有多長時間了?”
小翠又道:“如果這木牌之上的留言,確有其事,早已有所反應了。”
語聲甫落,突聞兩聲尖銳的慘叫之聲,傳了過來。小翠右腕一提,抽出了背上長劍,正待躍入,瞥見一條黑影,疾衝而來。那黑影來勢猛快,直向小翠的身上撞了過來。小翠嬌軀一閃,讓到旁側。那黑影直飛丈餘之外,蓬然一聲,摔在草地上。
§第十七章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見那黑影竟是一個身著玄色勁裝的少女,身上背的寶劍,早已不見,只餘下一個空的劍鞘。這一跤大概是摔的很重,摔倒之後,就未再見她搖動過一下。
這突然的大變,顯然使那機智沉著的小翠。也有些張惶失措,呆呆的站在那裡不動。
但聞砰然一聲,兩扇廟門,突然關了起來。一個冰冷的聲音,隔著木門傳了出來,道:“那大門之上,早已留下警語,爾等不肯遵從,那是自取其禍了。”那聲音陰森得有如從地獄中吹出來的寒風,聽得人毛髮悚然。
小翠舉手一揮,示意身側的玄衣少女不可亂動,緩步走了下來,直行到那一個玄衣女跌伏的草叢之中。緩緩蹲下身去,附耳在那少女前胸之上聽了一陣,突然伸手點了她三處穴道。
只聽那玄衣少女長長吁了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道:“好厲害啊!”
小翠道:“不用害怕,仔細的把經過之情,說給我聽。”
那少女凝目思索了一陣,似是在回憶經過之情,但良久之後,仍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翠慍道:“你怎麼不說話呢?”
那玄衣少女道:“屬下想不出從何說起,唉!變化實在太快!”
小翠舉手理一下鬢邊散發,道:“嗯,人是男是女,是何形貌?”
玄衣少女搖搖頭道:“不知道,屬下根本就沒有看見什麼。”
小翠怒道:“那你怎麼會被人摔了出來?”
那玄衣少女道:“姑娘帶四妹出來,我和兩個姐姐,還說四妹膽子雖然小些,但為人最是心細,難得她竟然瞧到了那塊木牌。”
小翠接道:“我只要問你事情的變化,不用講這些閒事。”
那玄衣少女道:“我們正談得起勁,突聽兩聲尖厲的慘叫之聲!”
小翠道:“哪慘叫之聲,該是大嬌、二嬌兩個姊姊所發。”
林寒青就隱身在兩人三尺左右,屏息凝神,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但聞小翠道:“以後呢?”
玄衣少女道:“大姐、二姐尖叫一聲之後,突然雙雙倒地。”
小翠吃了一驚,道:“死了?”
玄衣少女餘悸猶存的打了一個冷顫,道:“我不知道,就在兩位姐姐慘叫跌倒,我一怔神間,突然覺著被抓了起來,摔出門外。”
小翠道:“你被人抓起,就沒膽回頭瞧瞧,抓你的是位什麼人麼?”
玄衣少女道:“我沒有回頭。”
小翠怒道:“蠢丫頭!這般沒用,哼!”
那隨在小翠的身後,另外一個玄衣少女道:“三姐,不用害怕。有翠姑娘在此,你慢慢想想再說。”
原來,那四個玄衣少女,分以大嬌、二嬌、三嬌、四嬌命名。
只聽三嬌說道:“當時我被兩位姐姐尖叫之聲嚇的一怔,就在瞬間工夫,我已被抓了起來──”
小翠道:“就算你被人抓住。那時,該有足夠的時間,回頭瞧瞧啊!”
三嬌道:“他們抓住了我的穴道,我全身力道,都已失去,哪裡還能回過頭去。”
小翠默然沉思了一陣,道:“那人出其不意,點了大嬌、二嬌的穴道,在你驚愕之下,出手抓住了你的穴道,使你身不能動,然後再把你拋了出來?”
四嬌突然接口說道:“翠姑娘,如是那人點了大姐、二姐,又把三姐拋了出來,武功定然不弱。”
小翠冷笑道:“你可是很害怕麼?”
四嬌道:“不怕,和翠姑娘在一起,自然不用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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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小翠道:“你照顧你的三姊姊,我過去瞧瞧。”
四嬌接道:“姑娘千金之軀,如何可以涉險,還是由小婢過去看看吧!”
小翠道:“你比你三位姊姊的武功如何?”
四嬌道:“不如三位姊姊。”
小翠道:“這就是了,你的傷勢如何?”
三嬌運氣一試,道:“傷的不重。”
小翠道:“那好,我進入廟中,一盞熱茶時光後還不出來,你們就立刻回報西門姑娘。”站起身子,手執淬毒劍,大步向廟中行去。
林寒青暗暗忖道:這丫頭膽子倒是很大。
小翠行到那木門前面,飛起一腳,踢了過去。只聽蓬然一聲,木門大開。小翠執劍戒備,站在門口,足足等了一刻工夫之久,仍不聞一點聲息。似是這廟中,根本就沒有人。但剛才關門和說話,還不過一頓飯時光,難道那人暗算了大嬌、二嬌,拋出三嬌之後,又悄然走了不成。心中念頭轉動,人卻平劍護身。移步向前行去。
三嬌已然掙扎而起,和四嬌並肩而立,四嬌已拔劍在手,凝神戒備,望著小翠的背影。只見小翠的身子,緩緩被牆壁擋去不見。
一陣夜風吹來,搖動門外的枯草,響起了一片沙沙之聲,大開的廟門,也被那夜風吹的開了起來,更增加了天女廟的神秘,也增加了夜的恐怖。
三嬌輕輕嘆息一聲,道:“四妹,我有些害怕。”
四嬌道:“怕什麼?”
三嬌道:“如是我知道什麼,那也不用害怕了。”
四嬌道:“三姐姐,你信不信世上有鬼?”
三嬌道:“過去我不相信。”
四嬌道:“現在呢?”
三嬌道:“現在,我不知道了,如是那個把我摔出來的人是人,我相信我一定能看到他。可是,我什麼也沒有見到。”
四嬌道:“聽你這麼一說,我有些替翠姑娘擔心了,咱們進去瞧瞧吧!”
三嬌搖搖頭,道:“我不敢去。”
四嬌道:“那你守在廟外,我進去瞧瞧看。”舉步向前行去。
她剛剛舉步行到門前,突聞一聲尖叫,傳了出來,聲音尖銳刺耳,難聽至極。
三嬌失聲叫道:“是翠姑娘的聲音。”
四嬌駭然而退,牽起三嬌,回身就跑。二女去勢甚速,眨眼走的蹤影不見。恐怖的天女廟外,荒涼的郊野,只餘下了林寒青一個人。
他緩緩站起身來,長長吁一口氣,舉手拂拭一下頭上的冷汗,望著那被夜風吹的不住晃動的廟門,心中泛上來好奇的衝動。暗道:那幾個玄衣少女的武功力如何?不去管它,但那小翠的武功,實不在我之下。何以,都這般輕而易舉的為人所傷,難道這世界上真的有鬼不成。想到鬼字,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顫。
林寒青心中的驚怕、畏懼、並不在三嬌、四嬌之下,他卻被一股強烈的好奇之心掩去。他探手入懷,摸出了參商劍,舉步向前行去。正待進入廟門,心中突然一動,她們都是從門裡進去,我何不換個方向。心念一轉,繞到西南角上,暗中提聚真氣,飛身一躍,落在瓦面之上,探首向下瞧去。
這座廟的規模不大,方圓不過三四丈。星光下,只見大殿前面的天井院中,橫臥著三個人。兩個身著玄裝的少女,仰面而臥,小翠卻伏臥在兩人身側,寶劍跌落在三尺以外,想是當她伏下身子,查看二女傷勢時,被人由身後施襲,一擊而中。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三人被襲的地方,都在那小小的天井院中,我伏在屋面之上查看,不下去,除非他由外面繞到我身後,非要和我照面不可。
儘管他好奇之心十分強烈,也無法完全掩去心中的恐驚之感,冷汗淋漓,從頭上直滴下來,不斷飛落下天井院中。
大約過去了一頓飯工夫,突然傳來一個冰冷細小的聲音,道:“你認為你伏在那屋面之上,我就瞧不到你了麼,瞧瞧你身後,是什麼人?”
那聲音雖然細小,但卻直鑽入耳際之中,林寒青聞聲回望,只見四外空寂,那有人影。就這一瞬工夫,突覺身側一股強力襲來,驚得全身疾向一側滾去。
身子剛剛滾離瓦面,突聞砰然一聲大震,適才停身屋面上,瓦礫橫飛,如是再晚片刻離開,必被那一擊重傷不可。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見黑影一閃,似是一雙怪手,疾快得收了回去。
就在這一怔神間,一條人影,疾飛而至,疾由林寒青身側掠過,順手一把,抓起了林寒青。一個飛躍,越過屋面而去,落到了廟外草地上。緊接著兩個飛躍,人已到七八丈外。
這人的動作、身法,快速到了極點,而且手抓處又是林寒青上的要穴,林寒青全身難以轉動,無法看到那人一眼。只見她一身勁裝,黑帕包頭,身上插著一支寶劍。正是梅花主人西門玉霜。
西門玉霜面帶微笑,緩緩說道:“林兄無恙麼?”
林寒青道:“還好。”
西門玉霜道:“適才妾身倉促發掌,推開林兄,只怕失手傷到了你。”
林寒青道:“幸好沒有傷到,多承姑娘相救,在下還未拜謝救命之恩。”
西門玉霜道:“不用謝了。”
林寒青道:“姑娘還有三位屬下,陷落在那天井院中,可要救她們出來麼?”
西門玉霜道:“自然要救。不過。要等天亮之後再說。”
林寒青道:“姑娘可看清了那擊在瓦面上的一雙怪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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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西門玉霜道:“那只是一雙形似人手的暗器。”
林寒青奇道:“是暗器?”
西門玉霜道:“不錯,飛抓之類的暗器,上面用細繩繫著。練到火候,可以收發隨心,那人的火候,已達到爐火純青之境。”
林寒青道:“姑娘遇了三嬌、四嬌麼?”
西門玉霜道:“遇見了,如非見到她們,我豈能這般趕巧的找來此地。”
林寒青道:“你聽她們說過了詳細的經過之情?”
西門玉霜道:“聽過了。”
林寒青道:“這就不對了。”
西門玉霜道:“那裡不對?”
林寒青道:“在下隱在草叢之中,曾聽三嬌對小翠述說經過之情,大嬌、二嬌同時被擊,三嬌被人抓起摔了出來,如是那人用的飛抓之類的暗器,如何能有這等快速的手法,就算是他能使用兩雙飛抓,也不能把三嬌抓起來,摔出室外?”
西門玉霜沉吟了一陣,道:“如若我判斷不錯,這天女廟中,決非一人。”
林寒青道:“如若是人,又有著如此高強的武功,為什麼又要居於這天女廟一隅之地?”
西門玉霜仰臉望著天上的星辰,道:“這就是疑問了,現在,就想法子解開這個疑結。”
林寒青道:“姑娘可是準備要進入廟中去探個明白?”
西門玉霜道:“不錯,但要等天亮之後再說。”
林寒青道:“在下之意,姑娘最好能找幾個武功高強的屬下一起進去。”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這個倒不勞閣下費心,賤妾自有道理。”
林寒青站起身來,抱拳一揖,道:“在下這裡謝過姑娘救命之恩。”
西門玉霜還了禮,道:“賤妾這裡還禮了。”
林寒青道:“姑娘珍重,在下就此別過。”轉身大步而去。
西門玉霜道:“站住。”
林寒青回過頭,道:“姑娘還有何見教?”
西門玉霜道:“這該是一樁很大的武林穩秘,你難道沒有興致揭穿這樁隱秘麼?”
林寒青道:“如果姑娘不來,在下就算冒萬死之險,也要進去瞧瞧。”
西門玉霜道:“為什麼我來了,你就不管了?”
林寒青道:“姑娘武功、機智,在下難及萬一,如何能夠幫得上忙?”
西門玉霜笑道:“你不要太過自謙,其實你的武功,早該列名當今武林第一高手了。”
林寒青道:“姑娘也不用給我戴高帽子了,要我如何幫忙,姑娘先請吩咐一聲,在下自量一下,才能答應。”
西門玉霜道:“咱們兩人一起進入天女廟中,破去這一件江湖上的隱密,不知林兄的意下如何?”
林寒青道:“只有咱們兩個麼?”
西門玉霜道:“難道還不夠麼?”
林寒青道:“好吧!在下追隨姑娘,聽憑差遣就是。”
西門玉霜道:“這話說的太客氣了,叫賤妾如何敢當?”
林寒青抬起頭來,一對眼神,不停的在西門玉霜的臉上打量。
西門玉霜忽現扭捏之態,說道:“瞧什麼?難道我這等醜陋之貌,還值得你這般打量麼?”
林寒青道:“你好像有點變了?”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那裡變了?”
林寒青道:“變的客氣,謙虛,不似過去那般冷傲自負。”
西門玉霜搖搖頭,道:“那要看對什麼人了,西門玉霜仍然是西門玉霜,冷傲依舊,目空四海,睥睨江湖,但對你林寒青,卻是唯一的例外。”
林寒青岔開話題,說道:“姑娘有三位屬下,陷落在天女廟中,如若等到天亮去救,只怕是──”
西門玉霜道:“不用怕,如若她們要死,那就早該死了,如是被人點了穴道,天亮去也是一樣。”
林寒青道:“在下心中有些不明。”
西門玉霜道:“不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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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林寒青道:“為什麼一定要到天亮才去。”
西門玉霜點點頭,道:“問的好,憑我們此刻的目力,就算晚上也是一樣,如能適時的投進去幾個火把,或可平敵暗我明之勢,不過,我料斷他們在這天女廟中,必有其他機關佈置,廟中太過幽暗,一個失神,受人暗算,那就不如忍耐一二。等到天明了,另外我還有一個奇怪的想法。”
林寒青道:“什麼想法?”
西門玉霜道:“我想那天女廟中人,可能長於夜戰,不習慣白晝對敵。”
林寒青想了一陣,道:“也許姑娘料斷不錯。”
西門玉霜笑道:“李中慧設下了十路埋伏,想把我一舉殺死,但她卻做夢也想不到我西門玉霜今宵陪著她心上情郎,在這荒涼蕭索之處,促膝談心,對坐達旦──”西門玉霜格格一笑,接道:“不過,咱們今宵這般長夜時坐卻是在研究謀略,李中慧如若是得知內情,決不見怪於你。”
林寒青道:“在下只能聽命行事。”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別說的這般可憐,男子漢該有丈夫氣概。”
她抬起頭來望望天色,揮袖拂拭一下草上積塵,當下坐下去,接道:“此刻時間還早,咱們先私後公,講一些風月情懷,再研究拒敵之策不遲。”
林寒青道:“運籌帷幄,在下不如姑娘甚多,風水月事在下也一竅不通,倒叫姑娘失望了。”
西門玉霜伸出玉掌,拍著草地說:“漫漫長夜,難道你要站到天亮不成,坐下來再談如何。”
林寒青緩緩坐下去,閉上雙目運氣調息。他心知不論武功智謀、口才都難和西門玉霜比擬,最好不開口為妙。但聞西門玉霜說道:“林兄,妾身想請問一事,不知林兄能否相告。”
林寒青睜開雙目,道:“什麼事?”
西門玉霜道:“關於那白惜香──”
聽得白惜香三個字,林寒青不由得精神一振,道:“白惜香怎麼樣?”
西門玉霜一對清澈的秀目,盯注在林寒青的臉上,嘴角泛現出嬌媚的笑容,道:“長夜漫漫,距天明還有兩個更次,咱們談話時間還多,林兄不用太緊張了。”
林寒青只覺臉上一熱,訕訕一笑,卻不知如何接口。
西門玉霜道:“我一向說話尖刻成習,林兄不要見怪才好。”
林寒青道:“姑娘言重了。”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白姑娘已作古人,林兄今後作何打算?”
林寒青沉吟了一陣,值:“打算二字,倒談不上,在下想到那白姑娘墳前奠拜一番,然後──”
西門玉霜接道:“然後怎麼樣?”
林寒青道:“然後回歸故居,從此擺脫江湖是非。”
西門玉霜道:“林兄,準備那一天去奠拜白姑娘的墳墓?”
林寒青道:“在下打算在重九之後,”
西門玉霜道:“林兄一個人麼?”
林寒青道:“不錯。”
西門玉霜笑道:“萬里獨行,憑弔玉人,情意雖然是深厚隆重。但卻未免太過淒涼,何況埋花居早已經面目全非,不復昔年舊貌,林兄一人,只怕也不易找到白姑娘靈墓,如不嫌棄,妾身奉陪一行如何?”
林寒青突然哈哈大笑道:“咱們說的太多了,也想的太長了。”
西門玉霜道:“什麼太多了?”
林寒青道:“如是咱們明天進入那天女廟中,在下被殺了,談了這樣多的事。豈不是多餘之言。”
西門玉霜道:“你為什麼不肯信任我,若是把我換了白惜香,你是否會信心強些。”
林寒青道:“白惜香已作古人,咱們不用談她了。”說罷微微一頓。接道:“在下武功難和姑娘相比,必得運氣調息一陣,才能應付明日的險惡之局。”
西門玉霜道:“既是如此,賤妾也不打擾你了。”
林寒青不再說話。閉上雙目,運氣調息。他這些時日中奔走勞碌,一直未得好好休息,這一坐息入定,直到天光大亮才醒了過來。睜眼望去,只見西門玉霜卓然而立,望著那座天女廟呆呆出神。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走了過去,道:“姑娘早醒了。”
西門玉霜回眸一笑,道:“嗯!這座廟有些奇怪。”
林寒青仔細看去,只見廟門大開,一眼間,可以看到大殿神像,香菸飄渺,顯然是有人燒過早香。除此之外,誰也瞧不出有何奇怪之處。當下輕輕咳了聲,說道:“姑娘可是說那大殿飄渺的香菸?”
西門玉霜道:“那不過是怪異之一,你瞧那神像是否有些奇怪?”
林寒青暗道:“該死,我早該留心瞧瞧神像才是,怎的老是輸她一著。”仔細看去,只見正中一座高大的神像,修築的金碧輝煌,和這破落的天女廟,似乎有些不配。那是座身披綵衣的女神,一手執花、一手平放胸前,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
林寒青瞧了半天,除了那座仙女神像,似是新塑之外,再也瞧不出可疑之處。
只聽西門玉霜說道:“你瞧出可疑的地方麼?”
林寒青道:“那仙女彩身,金碧輝煌,和這破舊的廟宇有些不襯。”
西門玉霜道:“還有麼?”
林寒青道:“還有在下就瞧不出來了。”
西門玉霜道:“那雙平放胸前的手。”
林寒青道:“那雙手怎麼著?”
西門玉霜道:“很像是昨夜擊向屋間的怪手。”
林寒青道:“你是說那綵衣仙女神像是活的麼?”
西門玉霜道:“賤妾不信她是活的,但那雙手可以取下來當作兵刃使用,咱們進廟時,要特別留心那座仙女像。”
林寒青道:“多謝姑娘指教。”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你要準備了,咱們就要進廟。”
林寒青道:“好!在下走在前面,姑娘隨後跟進,也好隨時出手救應。”
西門玉霜笑道:“咱們並肩而進,如何?”
林寒青道:“好!就依姑娘之見。”
西門玉霜笑道:“對啊!咱們是平坐平行,假如妾身說話有什麼不對之和,你儘管反對就是。”
林寒青道:“姑娘也不用客氣了。”舉步向前行去。
西門玉霜快行兩步,走在林寒青的右側,接道:“走路有規矩,男左女右。”
林寒青微微一笑,也不答話。
這時,兩人已然行近廟門,西門玉霜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大事一般,一拉林寒青的衣袖,停了下來,說道:“賤妾給你的藥物,林兄怎未施用?”
林寒青道:“在下已然習慣了這等醜怪之容,頗有不忍洗去之感。”心中卻是暗自急道:“快要進廟了,你還講這些不相干的事情。”
西門玉霜臉色突然一整,長長吸一口氣,道:“小心了,賤妾為林兄開道。”一提氣,身子陡然飛起,落入門內的天井院中。
林寒青想到昨夜遭暗襲的險惡處境,那裡敢絲毫大意,暗中運氣戒備,緩步向前行去。進得廟門,目光立時轉向小翠等倒臥之處望去。
只見一片空地,那裡還有三人的影子,不禁啊了一聲,道:“三人昨夜明明倒臥此地,怎的忽然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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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10:48:07
七八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道:“哼!被他們藏起來了。”突然轉過身子,雙目直逼那綵衣仙女像之上,接道:“如若你們傷了我的屬下,我把這座天女廟拆一個片瓦不存。”
林寒青心中暗道:“那仙女像乃泥塑木雕之物,你問她。她也不能說話啊!”忖思之間,忽見那執花仙女的右手,手中鮮花,無風自動。
西門玉霜拉一拉林寒青,低聲說道:“小心了。”疾快的向後退了三步。
林寒青茫然的說道:“什麼事?”西門玉霜道:“他們可能借那鮮花搖動,暗中放毒。”
林寒青暗暗讚道:“這西門玉霜果然是警覺奇高,人所難及。”
只聽西門玉霜說道:“林兄,身上帶有暗器麼?”
林寒青搖搖頭道:“在下素來不用暗器。”
西門玉霜突然回手一指,擊在壁上,紅磚砌成的牆壁,突然粉碎一塊。
她雖是回手擊壁,但兩道目光卻一直盯注在那綵衣仙女像之上。
只見她隨手取出了一塊碎磚,突然一振玉腕,直向那仙女像擊了過去。
只聽砰然一聲,正擊在那仙女像握花的右手之上,有如擊在鋼鐵之上一般,一片磚塊撞成碎粉而落。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好堅硬的神像,不知是何物雕成?”
西門玉霜道:“鋼鐵所鑄。”語聲微微一頓,道:“林兄,請緊隨在我的身後,謹防身後暗器。”舉步直對那神像行去。
林寒青心知自己武功,難和西門玉霜相比,看她小心翼翼之狀,立時一撩衣襟,取出了參商寶劍,握在手中,緊隨西門玉霜身後,向前行去。
那知事情又出了兩人的意料之外,一直行到那神像之前,竟是未遇到任何阻力。凝目望去,只見那神像之前的香爐之中,殘香還餘下半寸左右,仍然在繼續燃燒。
西門玉霜目光一轉,只見這大殿兩側,各有一個木門,緊緊的關閉著。除了那兩個緊閉的木門之外,大殿中的景物一目瞭然,再無可容人藏身之處。
林寒青道:“姑娘,咱們可要打開大殿兩側的木門瞧瞧?”
西門玉霜道:“不用慌,先對付了這綵衣神像再說。”暗中一提真氣,舉起右掌,說道:“林兄小心中毒。”右手一揮,疾向那神像拍去。
一股強猛的力道,直向那神像撞了過去。她內功驚人,這一擊,力道何止千斤,只見那綵衣神像應手而倒,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西門玉霜掌勢拍出後,拉起林寒青向後倒退數尺,以備應變。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塵土消落。凝目望去,只見大殿景物依舊,除了那高大的神像倒臥在地上之外,別無異征。
西門玉霜一顰柳眉兒,道:“奇怪呀!”
林寒青道:“奇怪什麼呀。”
西門玉霜道:“這綵衣女神分明是機關的樞紐,既被擊倒,也該有些反應才是?”
林寒青道:“也許這神像只是他們用來惑人耳目之用。”
林寒青心中暗道:見微知著,這西門玉霜之能,果非常人能及了。當下說道:“咱們此刻應該如何?”
西門玉霜道:“先等片刻,如無變化,再作主意。”
林寒青口雖不言,心中卻是暗暗忖道:“這我不佩服。”心念轉動之間,突聞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數十年來,從無人敢在天女廟中,這般撒野,爾等竟敢襲倒天女神像,需知報應就在眼前了。”
西門玉霜銳利的目光,四下流顧,但卻一言不發。
林寒青聽那聲音,似是就在那神壇之後,當下低聲說道:“姑娘替我掠陣,我到神壇之後瞧瞧。”舉步向前行去。
西門玉霜道:“不可造次。”
林寒青停下腳步,道:“難道咱就這樣和他對峙下去不成?”
西門玉霜道:“他在神壇之後,設下埋伏,想故意引誘咱們入伏,此等彫蟲小技,也要賣弄,豈不可笑極了麼?”
林寒青一皺眉頭,退回原處。
只聽那冰冷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老夫如不現身,諒你們也無法找到老夫。”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道:“一個大男人家,鬼鬼祟祟的躲到天女廟中,算得什麼英雄人物?”
沉寂延續了一刻工夫,竟不聞有人答言。
西門玉霜一揚秀眉兒,接道:“你以為我們會在廟中搜尋你麼?除非你現出身來,咱們憑藉武功打個勝負出來──”
西門玉霜繼續說道:“如果你想在這廟中埋伏,暗施算計,那是白費心機了,我已傳令屬下,運集幾把乾柴,堆積於這天女廟中,燒上你三天三夜,縱然燒不死你,也將你活活烤死。”
只聽一冰冷的女子聲音接道:“你如果想在武功上一分高下,今夜三更再來,我等準時候駕。”
林寒青道:“為什麼要在三更半夜動手,難道你們見不得天日麼?”
那冰冷的女子聲音道:“老身等不喜愛白日。”
林寒青道:“在下卻是不喜黑夜。”
那冰冷的女子聲音道:“你這醜八怪模樣,還不如夜晚出來好些。”
西門玉霜哧的一笑,接道:“對敵決勝,各憑武功才智,丑與不醜,打什麼緊?”
林寒青目光轉動,四下搜尋,心中暗暗忖道:“她既是能說出我形貌醜怪,那是說她已經瞧到找了,她既然能瞧到。我如若留心一些,自然是也可以瞧到她了。”耳際間突然響起了西門玉霜細微的聲音,道:“林兄,情形有此不對。這殿中狹小,極易放毒,咱們不能在此久停。早些退出去吧!林兄先請,賤妾斷後。”
林寒青對她才謀、武功,早生敬佩,知她必有所見,才施“傳音入密”之術,暗中傳警,心中暗道:這西門玉霜武功那般高強,做事仍然是如此謹慎小心、驕狂中細密入微。心中念頭轉動,人卻疾向廟外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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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10:48:17
七九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西門玉霜也隨著飛躍而起,穿出廟外。
但聞砰然一聲大震,兩扇大開的廟門,突然關了起來。林寒青道:“好快的身法。”
西門玉霜卻冷笑一聲,道:“他們在停身之處,裝有控制這廟門機關。”
林寒青只覺臉一熱,道:“姑娘高見。”心中暗自責道:“我怎麼想不到這一層呢?”
西門玉霜抬起頭來,望望天色,突然一拉林寒青,悄然向廟後繞去。
廟後就是大殿的後背,一目瞭然。
林寒青低聲問道:“姑娘瞧什麼?”
西門玉霜道:“我要瞧瞧他們的藏身之處。”
林寒青心中忖道:“奇怪呀!他們明明在廟內大殿之中,到廟後瞧什麼呢?”
但聞西門玉霜說道:“林兄,你可曾聽出他們說話的聲音嗎。”
林寒青道:“聽到了。”
西門玉霜道:“有何感覺。”
林寒青道:“男女各居一方,似是不在一起。”
西門玉霜道:“除此之外呢?”
林寒青道:“在下就聽不出來了。”
西門玉霜笑道:“你可注意到他們的聲音,經常是游動不定麼?”
林寒青略一忖思,道:“不錯。”
西門玉霜道:“賤妾到廟後來,就是估計一下,他們大殿中是否造有夾壁。”
林寒青暗暗嘆息一聲道:“我怎麼竟未想到此處。”
只聽西門玉霜說道:“果然不出所料,這座天女廟,經過他們改裝,叫人想不通的是這些人,既是具有此等身手武功,何以會選中這座天女廟,作為棲身之地?”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不錯啊,一個人有著很高強的武功,為什麼會居住於這一座荒涼的天女廟中,而且住在那暗無天日的夾壁之中,這情形確屬可疑。”
但見西門玉霜仰臉望著天上的一片白雲,柳眉微聳,顯是正在全力推索心中的疑問。
為什麼一個身負有高強武功之人,偏偏會住這彈丸之地的天女廟中?林寒青也正全心全意的推想。
沉默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西門玉霜突然自言自語的說道:“定是如此了。”目光轉到林寒青的臉上,道:“林兄,可曾想到了麼?”
林寒青道:“想到什麼?”
西門玉霜道:“那些人何以居此?”
林寒青搖搖頭,道:“這個,兄弟還未想起。”
西門玉霜道:“他們隱居於這天女廟中,那是顯然有著逃世之心,可是天下盡多名山勝水,為何偏要住在這地方?”
林寒青道:“不錯啊。”
西門玉霜笑道:“這要從兩面推想了,一種是他們志願居此,心有所圖,另一種則是被人囚禁於此,不得不爾。”
林寒青道:“嗯!姑娘看他們哪樣居多?”
西門玉霜道:“前者居多。”
林寒青道:“何以見得?”
§第十八章
西門玉霜那一對明亮的秋波,盯住在林寒青的臉上,笑道:“嗯!你的進步很大了,日後統率武林,身任盟主,看來不是什麼難事。”
林寒青奇道:“你說的什麼?”
西門玉霜道:“我說你日後擔當武林盟主。”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姑娘又何苦取笑在下。”
西門玉霜臉色一整,道:“我說的是千真萬確,誰和你開玩笑。”
她笑時嬌媚橫生,動人憐愛,但臉色一整,卻又是凜凜神威,莫可侵犯。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道:“咱們暫時別談旁的事了,揭穿這廟中之秘,救出你三屬下要緊。”
西門玉霜突然輕輕嘆息一聲,道:“唉!我又發了脾氣是麼?”
林寒青淡淡一笑,道:“不要緊。”
西門玉霜道:“我一向對屬下太過嚴苛,這種態度,已經成了習慣,不知不覺就擺出了臉色,你不見怪才好。”
林寒青道:“姑娘言重了。”突然放步向那左側緊閉木門前面行去。
但覺微風颯然,西門玉霜已搶到了他的前面,玉臂一伸,擋住了林寒青的去路,笑道:“不可造次。”
林寒青停了下來,心中暗暗忖道:“那神像既非機關,難道咱們坐而待敵現蹤麼?”
西門玉霜淡淡一笑,道:“林兄,你可曾想到了一件事麼?”
林寒青心中暗道:“好啊!此時何時,此景何景,你不管大敵當前,屬下生死,盡談些不相干的事情。”心中念轉,口中卻應道:“什麼事?”
西門玉霜道:“咱們遇上了一個心機深沉,武功絕倫的強敵。”
林寒青道:“姑娘可是說這天女廟中的主人?”
西門玉霜道:“不錯,這人可能是我西門玉霜出道以來所遇最強的一個敵手。”
林寒青心中大不服氣的說道:“怎麼,難道他還能強過白惜香麼?”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白惜香智謀勝我十倍。只可惜不會武功,如若包括了才智、武功,今日咱們所遇的敵手。該是最強的敵手之一。”
林寒青道:“姑娘查看佈置,可以猜測出他的才智,但你又如何知道他武功高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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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10:48:28
八〇
西門玉霜道:“只瞧他昨夜對你出手的一擊,那快速的手法,絕非常人能夠辦到。”
林寒青嘆道:“姑娘說的不錯,這等淺而易見之事,在下就想不明白。”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一個人的聰明才智,不會相差很多,只要稍為留心一些,就行了。”
西門玉霜又道:“如是他們被囚於此,那是苦不堪言,早已磨練的沒有火氣了,也不會凶霸霸的,不許外人擅入這天女廟中一步,”
林寒青道:“如是他們被囚於此時日甚久,也難免變的暴虐冷酷,對人間充滿仇恨。”
西門玉霜笑道:“你進步不少。”
林寒青訕訕一笑,道:“在下只不過這麼推想罷了。”
西門玉霜道:“不論他們是那種原因,但卻有著不離開此地的苦衷。”
林寒青道:“姑娘之意,可是想由得他們去了?”
西門玉霜搖搖頭,道:“如是他們不犯我,我固然不去招惹他們,但他們既然相犯到我,要是不還以顏色,那也未免被他們輕視了。何況我幾位屬下還被他們囚藏於斯,豈能不救?”
林寒青道:“如今敵情已然有了眉目,但不知姑娘要如何著手?”
西門玉霜道:“迫他們出戰。”
林寒青道:“敵人深藏於石壁之中,也許天女殿中另有密室,如何能迫他們出戰?”
西門玉霜道:“前面火燒,後殿水攻,我不信他們不出來。”
林寒青道:“這辦法很好。”心中卻暗道:“此處既無水源,又只有咱們兩個人,火燒水功,說來容易。事實上只怕是辦不到吧?”
西門玉霜默運內力,舉手一掌,擊在石壁之上,高聲說道:“果然這壁中空,咱們只要挖一個洞,放水進去,就可迫他們現出身來。”
林寒青道:“在下手中寶劍,十分鋒利,破此壁磚有如摧枯拉朽。”
西門玉霜輕輕一拉林寒青的衣袖,一長身飛上大殿。
林寒青已拔出了參商劍,準備挖壁,眼看西門玉霜飛登屋面,才知她是在施用詐語。抬頭望去,只見那大殿屋椽距離地面至少有三丈左右,估計自己輕功,一躍之間,決難飛登,心中大是猶豫。
但見西門玉霜蹲在屋面上,不住向他招手,眉目間,滿是焦急之色。林寒青一咬牙,用出全力。直向屋面之上飛去。那知將要接近屋面時突感真力不繼,直向下面沉落。
這當兒,西門玉霜突然伸出一雙手來,一把抓住了林寒青的左手,輕輕一帶,拖上屋面。
西門玉霜舉手按著櫻唇,不讓林寒青說話,人卻緩步向前行去。林寒青提氣凝神,隨在西門玉霜身後,小心翼翼的往前移動。他生恐舉步落腳之間,發出聲息,驚動了夾壁中的強敵。
只見西門玉霜行至屋脊之處,突然停下身子,隱在屋脊之後,向下探看。林寒青依樣伏在屋脊上,向下瞧去。
過了片刻工夫,兩扇木門,忽的呀然大開。
林寒青隱身之處,正好可以瞧見木門,果然未見有人開那兩扇門,心中暗道:“又被那西門玉霜猜對了,這木門果是另有機關操縱。”
轉眼望去,只見西門玉霜聚精會神的向下瞧著,若有所見一般,暗自奇道:“難道真的又被她瞧出什麼可疑之事?”心念轉動,瞥見人影一閃,一個長發披垂,直達腰際,身著藍色衣服的人,緩緩走向大門。
林寒青心中一動,正待招呼西門玉霜,耳際已響起了西門玉霜的聲音,道:“不要聲張。”
只見那長發藍衣人,出了廟門,東張西望的瞧了一陣,才轉過身子,隨手掩上大門。
這時,那長發藍衣人和林寒青對了面,凝目望去,不禁一呆,幾乎失聲而叫。
原來那長發藍衣人生的奇醜無比,一張臉有如被鳥兒啄破一般,滿臉不平的紅色疤痕。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人是男、是女,也看不清楚,難道他當真在這天女廟中住了幾十年不成。”忖思之間,突然那長發人目光一抬,直向林寒青藏身處投注過來,冷冷喝道:“你們藏在殿脊之後,難道老夫就瞧不出來麼?”
林寒青吃了一驚,暗道:“這人的目光,當真是銳利的很,一時間倒不知是否應該答覆於他。”正自為難間,突聞西門玉霜應道:“不錯。”一翻身,自屋面上疾飛而起,直落廟內天井院中。林寒青摸摸懷中的參商劍,緊隨西門玉霜飄身而下。
只聽那長發人梟鳴一般的連聲怪叫,道:“可就是你們兩位向老夫挑戰麼?”
林寒青目光一轉,只見西門玉霜原本十分美豔臉兒,此刻卻變成了一片血紅。不知何時,她已戴上了人皮面具。
但聞西門玉霜說道:“還有一位,怎麼不肯露面,難道是醜得見不得人麼?”
林寒青想到適才他們隱身在夾壁中時,罵自己生的醜怪,想不到這人的醜,恐怕尤過自己,忍不住微微一笑。
只聽那長發人怒聲喝道:“她雖然年紀老些,白髮蕭蕭,但也將使天下美女失色。”
西門玉霜笑道:“你叫她出來瞧瞧,我才能相信。”
長發人兩道冷森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打量了一陣,道:“你們兩個人,生的也不比老夫好看,叫她出來,你們瞧瞧也不識。”聲音微微一頓,叫道:“老伴兒,你出來讓他們見識、見識。”
林寒青心中暗道:原來是一對老夫妻住在此地,此人年紀如此之大了,還對老妻讚不絕口,夫妻之情,可算是十分深厚了。
但聞珮環叮噹,大殿後,緩步走出一個豔裝麗人。
林寒青轉眼望去,只見那女人發挽宮髻,滿頭翠珠,一襲綵衣,閃閃生光,也不知是何等質料所做,但綵衣、翠珠,卻無法掩飾去那無情歲月刻下的痕跡,只見她眉眼角間,皺紋隱現。
西門玉霜淡淡一笑,道:“這身綵衣,倒是無價之寶,那滿頭翠珠也值上數十萬金──”
要知那西門玉霜已用了易容藥物,掩去那天姿國色,是以看不出她的美豔。
那長發老人接道:“綵衣、翠珠,襯托著她的美豔容色,足可和那天女神像相映成輝。”
西門玉霜笑道:“如若她再年輕三十年,倒也算得有幾分姿色。”
這幾句話,說得刻薄尖酸,只聽得那長發老人和綵衣豔人,一齊變了臉色。
但聞那綵衣女子怒喝道:“你這女娃兒,難道長得比老身好看麼?”
西門玉霜望著林寒青微微一笑道:“她自稱老身,那還算是有自知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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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10:48:37
八一
那綵衣女子大怒道:“不識抬舉的女娃兒,今日非得讓你點苦頭嘗嘗。”一伸手,抓了過去。
西門玉霜輕輕一閃,避了開去。
那綵衣婦人一抓落空,陡然停了下來,不再向前逼進。
西門玉霜是何等人物,看她盛怒之下,一擊之後,竟然肯停手。不禁心中動了懷疑。
留心看去,只見那綵衣女人雙腿之上,各有一條細小的白線,直通壁中,心中一動,暗道:原來這女子是被人囚禁於此,這長發人夫妻情深,特地趕來這荒涼的天女廟陪她,而且一陪很多年,在此悠長歲月中,不知他何以竟不肯設法救她,其行雖愚,其情可憫了。
但聞那長發人說道:“夫人不要生氣,請回室中休息,我把這兩個小子抓住,給你發落就是。”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道:“就憑你那點能耐嗎?”
長發人怒喝一聲,陡然伸手,抓了過去。
西門玉霜覺出他指風強烈,手未近身,暗勁已經逼上身來,知他指上練有特殊武功,倒也不敢輕視,嬌軀微閃,避開正鋒,右腕一翻,拍向那長發人右腕之上。
長發人右手一挫收回,左手卻疾快的拍出了一掌,直擊過去。西門玉霜暗提真氣,左手推出,硬接一掌。雙掌接實,兩人各自被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那長發人呆了一呆,道:“好雄渾的內力,可敢再接老夫一掌。”呼的一招“飛鈸撞鐘”直擊過去。
西門玉霜屈指一彈,一縷指風,襲向那長發人的脈門。
長發人似是已知道遇上了勁敵,疾退兩步,避開一擊,雙目中神光暴射,盯注在西門玉霜臉上打量了一陣,冷冷說道:“這彈指神功,絕傳江湖已久,你從哪裡學得?”
西門玉霜見他一開口便說出了武功的來路,不禁心中一動,暗道:他能認出這“彈指神功”,自非平庸之輩,看來今日一戰,定將是激烈絕倫的一搏,如若能把此人降服,收歸己用,倒是一個大大有用的幫手。念轉意定,當下說道:“你能瞧出‘彈指神功’,足見高明,那就該知難而退才是。”
長發人怒道:“彈指神功雖是武林絕傳奇技,但老夫卻是不怕。”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道:“你是想自尋死路了。”
她心有所圖,希望激怒於他,使他全力出手,好以武功折服於他,收為己用。
長發人怒道:“好託大的口氣!”
雙掌連環劈出,眨眼攻出八招。
這八招一氣呵成,速度之快,直使人目不暇接。
林寒青暗暗嘆道:好快的掌法。
西門玉霜身軀疾轉,讓開八掌,竟是一招未還,口中卻冷冷說道:“你服了嗎?”
長發人道:“七斗幻星步,是南海妙音庵上的絕門奇學,那也難瞞過老夫雙目。”
西門玉霜一聳柳眉,暗道:此人見識之廣,武林中倒是少有。當下接道:“如是我的看法不錯,你用的該是擎天十八掌。”
長發人道:“不錯,想不到你能瞧出老夫的掌法。”
西門玉霜道:“不要誇口,七斗幻星步,比起那擎天十八掌孰易孰難?”
長發人突然仰臉大笑,道:“兩種大不相同的武學,如何能夠拿來相比?”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這些年來,老夫一直未曾遇上過一個可和老夫匹敵的高手,今日遇上你這女娃兒,或可和老夫一戰。”
西門玉霜道:“你是必敗無疑!”
長發人道:“那倒未必。”
西門玉霜道:“你可敢和我賭個東道?”
長發人道:“如何一個賭法?”
西門玉霜道:“我如敗在你手中,終身為你們兩人之婢,聽候差遣,你如敗了呢?”
長發人道:“老夫──”突然轉過臉去,望著綵衣婦人,住口不言。
只見那綵衣婦人輕啟櫻唇,緩緩說道:“輸了咱們就搬離天女廟,把此地讓給她就是。”
那長發人道:“好!就依夫人之見。”
西門玉霜一皺眉頭,道:“千金賭一文,兩位的賭注未免是下的太輕了吧?”
長發人道:“如依你之意呢?”
西門玉霜道:“公平的賭法是,我與兩位作婢,兩位亦該給我為奴才是。”
長發人又回頭望著那綵衣婦人,道:“咱們賭是不賭?”
綵衣婦人道:“你可有把握勝得了她?”
長發人道:“自是能勝她。”
綵衣婦人道:“好!那咱們就收個女婢吧!”
西門玉霜聽他們兩人對答之言,忍不住微微一笑,回頭對林寒青道:“我如收了這兩個武功高強的老奴,武林霸業,或可提前一些時日。”
長發人突然欺身而上,呼的劈出一掌,擊向西門玉霜左肩,口中大聲喝道:“老夫要試試你七斗幻星步和彈指神功兩種武林奇學,能否勝得老夫的擎天十八掌。”
就這一陣說話的工夫,已連續劈出了八掌。
西門玉霜施出七斗幻星步的身法,右手屈指連彈,縷縷指風襲向那長發人的腕脈要穴。
那長發人一直反覆施用擎天十八掌,西門玉霜卻專用彈指神功,兩人都是心高性傲之人,不肯施用別種武功對敵。
林寒青看看兩人攻拒之間,各具威勢,雖是侷限於兩種武功,但變化卻是各擅其妙。
那長發人的擎天十八掌,雖只有一十八個招式,但用來卻是變化萬千,看上去,招招都似未曾用過。
這是一場武林罕見的搏鬥,只看得林寒青全神貫注,目不暇接。
不大工夫,雙方已拚搏百招,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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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10:48:46
八二
那長發人雙掌一緊,呼呼攻出三招,人卻倒退兩步,道:“住手!”
西門玉霜停下,退了兩步,道:“什麼事?”
長發人道:“咱們這等搏鬥下去,只怕是難以打個勝負出來。”
西門玉霜道:“閣下之意呢?”
長發人道:“老夫不侷限於擎天十八掌,你也不必限於七斗幻星步和彈指神功兩種武學,咱們各盡所能,痛痛快快打上一陣,唉!老夫已有數十年來未這般暢快淋漓的和人動過手了。”
西門玉霜道:“就依閣下之意。”
長發人哈哈一笑,道:“痛快!痛快!想不到你一個女娃娃兒家,竟有如此豪氣。”
突然大吼一聲,擊出一拳。
西門玉霜右手一揮,並起食、中二指點向那長發人的脈門。
長發人一挫腕,收回拳勢,大喝一聲,左拳又劈了出來。
他每出一拳,必將大喝一聲,剛猛的拳風,挾帶著一片呼嘯之聲,震飄起旁側觀戰人的衣袂。
林寒青暗暗忖道:這老人發出拳風,如此猛惡,武林中極是少見,縱然是有著深厚的內功,只怕也難以支撐多久。
西門玉霜似是不願和這老人硬拚掌力,雙手施展出突穴斬脈的手法,迫得那長發人拳勢常在半途中收回。
這是一場巧和力的惡鬥。西門玉霜那疾快的指法,和長發人猛惡無倫的拳勢,加上那不絕於耳的厲喝,構成了一副激烈絕倫,生死一發的險惡畫面。
看那長發人拳勢的凶惡,只要西門玉霜中了一拳,決難有活命之望,但她那變化莫測的指法,總是能及時而至的封開那長發人的凌厲拳勢。
片刻之間,那長發人已然劈出了一百餘拳,西門玉霜封擋開了一百餘拳。
但聞他吼聲念來愈響,拳風也愈來愈見強猛,似是他有著無窮無盡的內力。
雙方又惡鬥二十招後,西門玉霜突然嬌叱一聲,道:“小心了。”
指法陡變,右掌左指,展開反擊。
她快速的指風,逼開那長發人的拳勢之後,右手立刻趁勢拍出了一掌。
她拳勢並不見如何凌厲,也不聞有強烈的掌風,但卻迫得長發人步步後退。
旁側觀戰的林寒青只看得暗暗讚道:這西門玉霜確有過人的武功,如若今宵真被她收服了這一對來歷不明、武功奇高的夫婦,有如猛虎添翼,武林中又多了個煞星。
忖思之間,突聞那綵衣婦人說道:“喂!醜小子,你可敢和老身動手嗎?”
林寒青抬頭望了那綵衣婦人一眼,道:“你可是要向在下挑戰麼?”
綵衣婦人道:“這天女廟大殿之中,只有四個人,兩個已在動手,我不是向你挑戰,難道我向自己挑戰不成?”
林寒青心中暗道:“那男的武功高強,這婦人想也不會很差,但我林寒青如若不應一個婦道人家的挑戰,那可是大傷顏面,今宵縱然戰死這天女廟。也不能對她示弱!”心念一轉,冷冷說道:“咱們比什麼?”
綵衣婦人略一沉思,道:“拳掌兵刃,任憑你選擇一樣。”
林寒青道:“兵刃太過凶蠻,咱們比試拳掌上的功夫如何?”
綵衣婦人道:“好!咱們也來賭個東道如何?”
林寒青心中暗道:要糟,我如何能夠和她賭呢?她只要有長發人一半的工夫,我就無能勝她了。心中念頭轉動,口中卻不自主地道:“賭什麼?”
綵衣婦人笑道:“咱們另定賭注,太過麻煩,不如來個連環賭約如何?”
林寒青道:“何謂連環賭約?”
綵衣婦人道:“咱們打賭,就以他們兩人勝敗作注,如是他輸了,我也輸了,我們兩人齊敗,那自是敗的心服口服。”
綵衣婦人目光一掠西門玉霜和那長發人搏鬥的形勢,接道:“那女娃兒敗了,你也輸在老身手中,自然你們輸了。兩人一對落敗,為奴為婢,都該是心甘情願。”
林寒青道:“如是咱們各輸一仗呢?”
綵衣婦人道:“我如勝了你,但我那當家的卻敗在了那女娃兒手中,賭約作廢,如再要賭,那就重行訂過。”
林寒青搖搖頭,道:“不行,咱們賭,歸咱們賭,不用拉上別人。”
心中沒有勝那綵衣婦人的把握,不敢隨口答允。
綵衣婦人冷笑一聲,道:“男子漢,大丈夫,沒有一點豪壯之氣。”
原來,她已瞧出長發人和那西門玉霜長鬥下去,長發人敗多勝少,才想到林寒青的頭上,想訂下後約以解前約之危。
林寒青吃她激得劍眉聳立,道:“夫人,你可是覺著在下很怕你?”
綵衣婦人笑道:“你應該怕些才是。”
林寒青怒聲喝道:“胡說!”呼的一掌,拍了過去。
綵衣婦人揮手擋開一擊,道:“要賭嗎?”
林寒青道:“咱們各憑武功以決生死,優勝劣敗,強存弱亡,什麼也不用賭了。”
雙拳連環推出,呼呼又是兩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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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10:48:57
八三
綵衣婦人嬌軀連閃,避開兩擊,冷冷說道:“你如肯賭,那可是自找苦吃。”說話之中,揮手反擊兩招。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女人武功路數,只怕和那位長發人相去不遠,不能讓她佔主動。
心中念頭打轉,雙手卻連環劈擊而出。
那綵衣婦人被林寒青迫得全力出手,和林寒青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攻。
片刻之間,雙方也戰了四五十回合。
那綵衣婦人初交手時,不見有何過人之處,全采守勢,林寒青一昧搶攻,先聲奪人,但戰到了四五十回合之後,那婦人突然展開了反擊,拳掌齊出,一招強過一招。
林寒青被迫的全無反擊之力,由主攻變成了防守。
又勉強支撐了十餘回合,那綵衣婦人的招數,更見凌厲,林寒青不但無能還擊,而且被迫得險象環生。
這當地,突然西門玉霜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林兄,後退三步和她動手,她雙腿被繩索所繫,你如退到她索繩邊際之處,她就運轉不靈,十成武功,要減去五成威力。”
林寒青暗暗忖道:“任何一件事,只要揭穿了,都是十分簡單,我和她一齊進入這天女廟來,一齊看到了那綵衣婦人身上系有繩索,我如何就想不到呢?”
心中忖思,人卻依言向後退去。
那婦人似是已窺出林寒青的用心,辣手突施,右手疾快的劈出一掌,左手五指半屈半伸,疾向林寒青抓了過來。
林寒青右手一招“孔雀開屏”,封開了那綵衣婦人的掌勢,腳下橫跨半步,避開那婦人左手抓來之勢。只見那綵衣婦人半屈的五指突然一伸,幾縷指風電射而至,擊在了林寒青的左臂上。
林寒青覺出左臂一麻,心知不妙,一提真氣,疾快地向後退出五步。
那婦人雙足被繩索所繫,林寒青一退之勢,早已逃出了她繩索長度之外,自是無法再行追襲。
就在林寒青左臂受傷之際,西門玉霜和那長發人也分出了勝負。
那長發人悶哼一聲,咚咚咚一連向後退了三步,才站穩身子。
西門玉霜面容冷肅,舉手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道:“閣下認輸嗎?”
長發人一張怪臉,變成赤紅顏色,仰天長長吁一口氣,道:“老夫是認輸了。”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其實咱們武功在伯仲之間,我只是僥倖勝你一招罷了。”想把他收歸己用,故而口氣忽然一變,不讓他惱差成怒,捨命再戰。
那綵衣婦人道:“你擊傷了我那當家的,但我也傷了你那一口子,咱們扯平了。”
林寒青只覺臂上幾處穴道隱隱作疼,口中怒聲喝道:“你胡說什麼?”
§第十九章
綵衣婦人道:“老身哪裡說錯了?”
西門玉霜笑道:“我們不是夫婦。”
綵衣婦人道:“不是夫婦,那是一對情侶了?”
西門玉霜道:“也非情侶。”
綵衣婦人怒道:“既非夫婦、又非情侶,孤男寡女的走在一起,成什麼話?”
林寒青冷冷接道:“這個用不著你管,我已事先說明,咱們比試武功的勝負,和他們比試無關。”
綵衣婦人道:“縱然無關,但也未分出生死啊!你過來,讓老身殺了你,以應約言。”
長發人擺擺頭,道:“算了吧!我這些年來,想求一戰,一直未能如願,這位姑娘武功比我高強,我敗的心服。”
綵衣婦人道:“怎麼樣?難道你當真要履行承諾,為她之奴嗎?”
長發人道:“你們婦道人家,說話可以不算,但我們男子漢大丈夫,豈可言而無信,既然敗了,自是遵守約言。”
綵衣婦人嘆道:“我知道,你是想離開這裡,唉!你把我囚禁於此度過了數十年,我早已習慣這安靜淡泊的生活,想不到,你卻不安於這份孤寂的生活了。”
長發人急得舉起手來,直搔頭髮,道:“誰說我不習慣,我是比武輸給了人家,難道你要我撒賴不成?”
綵衣婦人道:“你去為她作僕我又該如何呢?可是留我一人在此?”
長發人道:“自然要帶你同行。”
綵衣婦人道:“武林之中,不乏英雄瀟灑之人,我如見異思遷戀情移愛,那時,你可不能怪我。”
林寒青只聽得呆了一呆,暗道:這女人說話如此率直,想是迫他不要離開了。
但見那長發人來回走動,一面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擔心的自是這等事情,唉!為此事困擾了我幾十年大好青春,一直浪費於此。”
林寒青聽得暗暗好笑,忖道:“好啊!原來,他怕她移情別戀,才把她囚禁於此,而且一囚數十年,他竟然也有耐心,留此陪了她數十年,此人之行為,雖然近乎極愚。擔這份感情熱愛,倒也算得舉世少見。”
那長發人吶吶自語,不停的來回走動,顯然,是對那綵衣女子提出的問題,無法解決,心神俱呈不安。
西門玉霜一直是冷眼旁觀。一語不發。
只見長發人突然停下腳步,道:“有了!有了!我倒想出一策,可以防止你移情他人。”
綵衣婦人道:“什麼辦法?”
長發人忽又長嘆一聲,道:“這辦法,好是好,只是你太苦了。”
綵衣婦人道:“不要緊,你說來聽聽。”
長發人道:“一個人的美醜,全憑一對眼睛去看,是嗎?”
綵衣女子道:“是啦!你可是想挖去我的眼睛?”
長發人道:“正是此意,但我想到挖去你的雙目時,你身受的痛苦,又覺著這辦法不太好了。”
林寒青聽得心中一動,這人也當真是心狠如刀,只為了怕她覺著自己難看,就要挖去她一對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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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10:49:06
八四
西門玉霜卻神態悠閒的站在那兒左顧右盼,對兩人對答之言,恍如不聞。
綵衣婦人說道:“好吧!我一直不是你的敵手,你如一定要挖去我的眼睛,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長發人道:“我雖然想挖去你的雙目,但卻又不願你身受痛苦,要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才好。”
林寒青忍不住說道:“不論你想什麼法子,使她瞎了雙眼,都算讓她成了殘廢,有何不同?”
長發人雙目神光暴閃,凝注在林寒青的臉上,道:“關你什麼事?”
林寒青暗暗忖道:“這人當真是不知好歹。”
西門玉霜回顧了林寒青一眼,低聲說道:“這人最愛吃醋,你只要不和那女子說話,什麼事都好商量了。”
只聽那綵衣女子說道:“當家的,這麼辦吧!讓我一個人留在天女廟中如何?”
長發人搖搖頭,道:“不行,這樣我更不放心了。”
西門玉霜突然接口說道:“你可是不讓她瞧到別的男人,是嗎?”
長發人道:“正是如此。”
西門玉霜道:“那也不用挖去雙目,我有辦法。”
長發人道:“姑娘有何良策?”
西門玉霜笑道:“我讓她服用一種藥物。從此對男人生出了厭惡之心,那就不會再生外心了。”
長發人一皺眉頭,道:“那藥物靠得住嗎?”
西門玉霜道:“靈驗無比。”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不過有一件事我得事先說明。”
長發人道:“什麼事?”
西門玉霜道:“她服用了那藥物之後,固然可對所有的男人,都生出厭惡之心,但對你也不例外。”
長發人急急說道:“那不要緊。”
西門玉霜道:“這就行了。”
長發人伸出手去,說道:“把那藥物拿來給我瞧瞧。”
西門玉霜一皺眉頭,道:“急什麼?那藥物我也不會帶在身上。”
長發人道:“未試用之前,如何能知它靈驗無比?”
林寒青只看得啞然失笑,暗道:古往今來,大概從未有過一個男人吃醋吃到這種程度。
長發人目光一轉,瞥見林寒青嘴角間,帶著笑意,忍不住怒道:“你笑什麼?”
林寒青望了那綵衣婦人一眼,道:“我瞧這位嫂夫人品貌端莊,決不會做出對不住你老兄的事,挖目服藥之論,未免是多慮了。”
長發人道:“你小小年紀,哪裡知道,老夫乃過來之人,難道沒有你清楚麼?”
林寒青道:“大丈夫難保妻賢子孝。”
長發人怒道:“胡說八道,老夫棄置名利,隱居此地是為了能使她安分守己,如是此刻不再管她,豈不是白耗了這十年的光陰,功虧一簣?”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被你囚禁於此,也是一般的白耗了數十年的光陰。”
但見那長發人滿臉激忿之情,不便激怒於他,只好不再接口。
西門玉霜接道:“你們夫婦都已年近花甲,數十年日夕相對,縱然是鐵石之心,亦將生出情義──”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你們好好的談談吧!三日之後,我再來接你們離開此地。”
長發人道:“好!老朽候駕三日,如是過了三日的限期,咱們賭約,就算作廢。”
西門玉霜道:“如是你心中不服,三日後咱們再賭一次就是。”
長發人默默不語。
西門玉霜舉手一揮,道:“昨宵被你們生擒的那三個女子,都是我的屬下,你們要好好的看待她們,三日後,我來此之時,一併帶走。”也不讓那老人接口,牽著林寒青大步而去。
林寒青口裡不言,心中卻是暗暗奇道:什麼事,如此惶急,竟然連救回小翠等的片刻時光,也等不及?
西門玉霜牽著林寒青奔出天女廟,一口氣行出了兩三里路,突然一側嬌軀,依偎在林寒青的身上,道:“快扶我到一處僻靜地方,我要好好的休息一陣才行。”
林寒青低首看去,只見她面色蒼白。雙目惺忪,倦態隱現,不禁吃了一驚,道:“你怎麼了?”
西門玉霜淒涼一笑,道:“你不是羨慕我武功高強,沒有敵手嗎?今天我就遇上了生平未遇的勁敵。”
林寒青道:“你是說那長發老人。”
西門玉霜道:“不錯,就是他!”
林寒青幾乎半抱起她的嬌軀,向前奔行,一面說道:“可是你明明勝了他啊!而且又勝的十分輕鬆。”
西門玉霜道:“如是我勝的勉強些,他也不答允追隨於我了。”
林寒青道:“你受了傷?”
西門玉霜笑道:“是啊!而且傷得很重,你如還想替那白惜香報仇,現在,該是最好的時候了。此刻,就是比你武功再差一些,殺我西門玉霜也該是易如反掌。”
林寒青道:“可惜我林寒青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西門玉霜道:“也許你一生中只有這麼個機會,如是錯過了,豈不是終身遺恨。”
林寒青道:“此刻為止,我仍然不相信你殺了白惜香。”
西門玉霜笑道:“怎麼?你可相信她還活在世上?”
林寒青道:“不錯!我相信她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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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10:49:15
八五
西門玉霜道:“千真萬確的事,我看著她氣絕而逝,為什麼要騙你?”
林寒青道:“如若你真的殺了她,我定要為她報仇。”
西門玉霜道:“何不此刻動手。”
林寒青接道:“不行,我要憑藉武功勝了你,然後再殺你。”
西門玉霜道:“十年內你沒有這種機會。”
談話之間,行到了一座叢林旁邊。林寒青扶著西門玉霜行入林中,替她選一處平坦的草坪,扶她坐下,接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過十年再殺你也是一樣。”
西門玉霜說道:“如是一生沒有機會呢?”
林寒青道:“一定有,多則十年,少則五載,林某人定然可練成殺死你西門玉霜的武功。”
西門玉霜看他說話時神色堅毅,充滿著自信,不禁微微一呆,道:“天下名師,有幾人能夠勝過我西門玉霜的?”
林寒青道:“在下自有學藝去處,不勞費心。”
西門玉霜:“能否告訴我你的去處?”
林寒青搖搖頭,道:“恕難奉告。”
西門玉霜閉上眼睛運氣調息,不再多言。
足足過了兩個時辰,西門玉霜才調息完畢,緩緩睜開眼睛,道:“什麼時候了?”
林寒青道:“申初時光。”
西門玉霜道:“多謝你為我護法了。”
林寒青道:“你此刻如何?傷勢痊癒了嗎?”
西門玉霜道:“大部已好。”
林寒青道:“姑娘多多保重,在下就此告別了。”
西門玉霜霍然站起身子道:“你要到哪裡去?”
林寒青道:“天下這等遼闊,何處不可安身?”
西門玉霜道:“你如想在武林中爭得一席之地,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和我西門玉霜合作,另一條是依附那李中慧,除此之外,決無法在武林別樹一幟。”
林寒青道:“我不相信,除了兩位,就別無可走之路?”轉身大步行去。
西門玉霜道:“大勢已成,豈是一二人力量輕易能夠改變,只要你有心歸來,西門玉霜當親率屬下,恭迎於十里之外。”
林寒青回過身來,抱拳說道:“姑娘盛情,在下心領了,只可惜區區在下武不足助姑娘南征北討,文不足助姑娘運籌帷幄。”言罷,也不再等西門玉霜答話,放足奔行,去勢如箭,眨眼間走得蹤影不見。
西門玉霜望著林寒青遠去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緩步出林而去。
且說林寒青一口氣奔出了十餘里路,停下身子,回頭不見西門玉霜追來,長長吁一口氣,緩步向前行去。
一陣山風吹來,掠面微生涼意,屈指一算,已入八月。想到中秋之約,立時轉身向武昌而去。
一路上曉行夜宿,這日,中午時分,到了武昌縣城,正好是八月十四,距中秋還有一日。
這些流浪歲月,使他增加了不少江湖經驗,先找一處飯館,吃喝之後,才直奔黃鶴樓而去。
黃鶴樓臨江屹立,樓下面酒館林立,林寒青行入緊依黃鶴樓旁一家名叫“江南春”的酒館,選擇了一處僻靜的座位坐下,拉低了頭上氈帽,壓在眉際。暗中,留神著出入黃鶴樓的人物。
他選的座位,雖然偏處一隅,但視界卻很廣闊。出入黃鶴樓人物,不論從哪個方向行去,皆無法逃過他的雙目。
他剛剛落坐不久,一個店小二急急的跑了過來,道:“客官,吃點什麼?”
林寒青道:“配四樣小菜,來一壺好酒。”
那小二應了一聲,配了四樣小菜,提了一壺好酒,送了上來。
林寒青志不在酒,倒了一杯,淺嘗一口,立時放下,兩目凝住出入黃鶴樓的行人。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得得的蹄聲,四匹快馬,疾馳而至,到了黃鶴樓已一齊翻身下馬。最後一人,接過馬韁,牽著四匹健馬,轉身而去。
林寒青輕輕嘆息一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原來,這三人正是韓士公、李文揚和皇甫嵐。
只見三人四下望了一陣,聯袂入樓而去。
林寒青心中暗道:這三人提前一天,趕來此地,足見對我林寒青的情意甚深,我既已到此,何不現身相見?
正待喚過店家,結算酒錢。瞥見一個身著藍衫的少年,帶著一個青衣小廝,直入江南春酒樓而來。
林寒青仔細瞧了來人一眼,慌忙別過頭去,拉低氈帽,也不再回看一眼。
原來,青衣小廝正是於小龍,藍衣人卻是李中慧改扮而成。
李中慧四下瞧了一眼,緩步走到林寒青旁側一張桌旁了坐下。道:“小龍,你那林師兄一定會來嗎?”於小龍道:“我和他從小在一起,知道他的性格,只要皇甫嵐未說謊言,他一定會依約而至。”
李中慧道:“唉!我因一時猶豫,得罪了他,只怕他對我記恨甚深。”
於小龍道:“不要緊,我那林師兄不是小心眼的人,你縱然得罪他,他也不會記恨於你。”
林寒青暗暗忖道:李中慧竟然療治好於小龍的毒傷,依情依理我都應當面謝她才是。
只聽李中慧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可知道,你師兄被西門玉霜毀了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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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10:49:25
八六
於小龍吃了一驚,道:“當真嗎?”李中慧道:“看上去倒是不假。西門玉霜詭計多端,依我推想,只怕不是真的。”於小龍道:“但願他不是真的才好。”沉默了片刻,李中慧又嘆息一聲,接道:“你說,你那林師兄會不會今日提前趕來?”
於小龍道:“這個我就不敢說了,但他一定會來,決然不錯。”
林寒青心中暗道:他們一直在談論著我,卻不知我就坐在他們的身側。
只聽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緊接著是移動凳子的聲音。
似是有人在李中慧的桌子上坐了下去。林寒青不敢回頭瞧看,也不知來的何人。
但聞一個低微的聲音說道:“屬下和李兄及韓老前輩,仔細地查看館樓上酒客,未見林寒青。”
林寒青一聽聲音,立時辯出來人正是那皇甫嵐。
但聞李中慧道:“今天才八月十四,也許他明天才會趕來。”
皇甫嵐道:“盟主一向料事如神,自是不會錯了。”
李中慧道:“此時此地,不用這般稱呼我,唉!其實我李中慧並不貪權好名的人,要能把西門玉霜逼離中原,我就棄去這盟主的頭銜。”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小,但因那林寒青凝神傾聽,故而倒是聽得字字入耳。
但聞皇甫嵐說道:“韓老前輩發覺了一艘可疑的漁舟,特命在下稟報盟──”盟字說了一半,陡然住口。
李中慧笑道:“你叫我李先生吧。”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那漁舟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皇甫嵐道:“那漁舟並無奇怪之處,可疑的是那舟上高掛的布招兒,寫著幾個字。”
李中慧道:“寫的什麼?”
皇甫嵐道:“翻手掩中慧,笑語驚西門。”
李中慧道:“嗯!好大的口氣!”
皇甫嵐道:“韓老前輩發覺漁舟之後,愈想愈覺可疑,特要屬下來稟告李先生。”
李中慧道:“當今之世,只有一人,可以掛出這等布招兒,那不但不能怪她,而且我還心服口服。”
皇甫嵐道:“什麼人能夠誇下此等海口。”
李中慧道:“白惜香!”
林寒青心中暗道:不錯,白惜香,難道她已魔功有成,重出江湖了嗎?我得去看看才是。
只覺心中一陣激動,右手一動碰到桌上酒杯,滿滿一杯酒杯飛起,濺落了李中慧、於小龍一身。
李中慧抖抖身上藍衫,望了林寒青一眼,看他衣著破舊,似是趕車工人,也就未再言語,於小龍卻是一腔怒火,橫跨一步,行到林寒青身旁,一掌拍在木案上,道:“你這人會不會說話。”
他落掌甚重,酒壺茶盤。齊齊震起,不少菜汁濺落在林寒青身上。
林寒青生恐李中慧和於小龍認出自己,粗著嗓子抱拳一揖,身體一側,匆匆出店而去。他心慌意亂,忘了付錢,被酒館夥計一把抓住,道:“你要白吃白喝,也該拿出點什麼給我們瞧瞧再走。”
林寒青隨手摸出一塊銀子,塞入那店夥計的手中,急急轉身,狼狽而去。
店夥掂掂手中銀子,足足可食用一桌上等酒席,還有餘額可找,但人卻不顧而去。
李中慧望了那店夥手中的銀塊一眼,道:“這人有些可疑。”
皇甫嵐霍然離座,道:“我去抓他回來。”急急奔出了江南春。
約有一盞熱菜工夫,皇甫嵐獨自走了回來,道:“那人身法極快,我繞著這黃鶴樓轉了一圈,未再見他的蹤影。”
李中慧道:“此地遊客如織,穿梭不絕,藏身極易。”語氣微微一頓,道:“咱們行蹤已洩,快去告訴他們要小心一些。”
皇甫嵐應了一聲,起身而去。
且說林寒青離開酒館,匆匆奔向江邊,趁人不注意時,躍上一隻漁舟,藏了起來。漁舟甚大,但卻只有一位梳著雙辮子的漁女,在艙中煮飯。
他藏在一堆漁網之後,眼看那皇甫嵐匆匆繞了一圈之後,重依原路而回。才緩緩站起身子,正待躍下漁舟,那艙中煮飯的少女,突然轉過臉來,瞥見林寒青,不禁一愣,正待喝叫,林寒青已疾如飄風般躍入艙中,伸手堵住了那姑娘的櫻口,道:“在下被人追蹤,情非得已,躲上漁舟,還請原諒。”說話之間,鬆開了按在那少女櫻口上的右手。
那少女大約是久年生活在漁舟之上,膽子很大,上下打量了林寒青一眼,道:“你這身衣著、相貌,都不似江湖中人。”
林寒青心中暗道:她大概是看到我飛躍入艙的快速身法,有所戒懼,我如不肯承認只怕將弄巧成拙,當下說道:“在下確是武林中人,只是經過了改裝、易容。”
那少女點點頭,接道:“原來如此。”
林寒青探手從懷中摸出一錠銀子,道:“在下還想勞請姑娘幫點小忙,這錠銀子作為酬謝,還望姑娘笑納。”
那少女望了林寒青手中的銀子一眼,道:“你先說什麼事?”
林寒青道:“在下想借姑娘漁舟。”
那少女搖搖頭接道:“不行,我們一家人,全靠這艘漁船。如何能借給你?”
林寒青道:“姑娘誤會了,在下要找的也是一艘漁舟,而且附近。”
那少女道:“你自己不會去嗎?”
林寒青道:“實不相瞞姑娘,在下要借姑娘這艘漁舟藏身,免得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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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那少女緩緩放下手中的盤子,道:“我如不答允你,似你凶惡相貌的人,定然不會放過我,你們在江湖上走動的人,殺一個人那就如踏死一隻螞蟻。”
林寒青默默不語,緩緩把銀子放在桌子上。
那少女緩步出艙,道:“你坐在艙中,我來搖船。”
林寒青看這漁舟長約兩丈有餘,那少女不過十六七歲,要她獨自搖舟,心中實在不忍,但自己又不能現身相助,只好坐在艙中不動。
那少女絞起鐵錨,問道:“到哪裡?”
林寒青道:“西邊那漁舟林立之處。”
那漁女年紀雖小,但操舟的技術甚佳,掌舵搖櫓,漁舟緩緩向西行去。
林寒青啟開艙中窗門,流目四顧。但見漁舟往返,帆影點點,卻不見那高挑布招的漁舟。正尋找間,突然一艘梭形快舟,掠漁舟急馳而過,劃起一道水浪,濺玉飛珠。操舟的是一位全身黑衣的大漢。他技術純熟,臂力奇大,雙手搖槽,舟快如飛,一望之間,立時可知是武林中人。只見那快舟直對數丈外一點帆影馳去。
林寒青心中暗道:那遠處帆影,可能就是他要找的漁舟。忖思之間,瞥見另一艘快船,也向那遙遙的帆影馳去。這艘快船上,坐了兩人,正是那李文揚和韓士公。
林寒青暗暗忖道:看樣子不會錯了,行到艙門口處,抱拳對那漁家女一個長揖,道:“姑娘,在下有一樁不情之求,還望姑娘答允幫助才好。”
漁家女怔了一怔,道:“你如妄想打我主意,我就大聲呼叫,你一動,我就跳江自絕。”
林寒青連連搖手,道:“姑娘不要誤會,在下只想請姑娘借我一件打魚穿的衣服。”
漁家女上下打量了林寒青一陣,道:“我哥哥的衣服,也許你能夠穿。”
林寒青又是一個長揖,道:“多謝姑娘。”
那漁女看他面貌雖然難看,但那副誠惶誠恐的態度,卻非裝作,忍不住嗤的一笑,說道:“江湖上人,個個都凶惡異常,一言不合,出手就要殺人,但你相貌雖然凶惡,但為人倒還和善。”
林寒青長長吁一口氣,道:“姑娘相助之情,在下是感激不盡,今日事完之後,還得重重酬謝姑娘。”
那漁家女道:“那錠銀子,足抵我們一家人數日捕魚所得,只不過得早返停泊之處,待我父兄歸來。”
§第二十章
林寒青道:“少則一個時辰,多則日落之前,定可讓姑娘回到泊舟之處。”
那漁女緩步入艙,取了一套漁裝。道:“你在艙中換罷。”
林寒青換好漁裝,步出艙門,道:“姑娘掌舵,我來搖櫓。”
那漁女搖搖頭,道:“不用了。”
林寒青忖道:她大約不願和我守在一地。
行到置放漁網所在,道:“在下幫姑娘曬漁網如何?”
那漁女道:“你會嗎?”
林寒青道:“試試看吧。”一面攤開漁網,一面說道:“姑娘可瞧對那兩艘快舟的去向?”
漁家女道:“瞧到了。”
林寒青道:“咱們追那兩艘快舟去吧。”
漁家女欲言又止,轉舵搖櫓,追那快舟而去。
這漁舟的速度,自是無法和快舟相比,那漁家女拚命搖櫓,只累得滿臉汗水滾滾。
林寒青望了那漁家女一眼,道:“不要慌他們不會跑的太遠,咱們慢慢追去也是一樣。最好別讓他們瞧出來,咱們追蹤他們而去。”
這漁舟雖慢,那帆影也不過相距百丈左右,片刻工夫,已然行近。
林寒青頭戴竹笠,一面收拾漁網,藉機側目望去,只見那兩艘快舟,圍著一艘寬大帆船打轉。
那帆船似是已拋下鐵錨,停泊未行,船身隨著起伏的江浪浮動。
高挑的布招兒迎風招展,果然寫著“翻手掩中慧,笑語驚西門”十個大字。
那帆船似是一隻大的漁船,但卻經過改造,痕跡猶新。顯然是改造不久。除了那高挑布迎風飄動之外,船上一片靜寂。艙門、窗上,都垂著厚厚的紫紅布幔,掩去了艙中的景物。
林寒青藉著整網的機會,站起身子,低聲說道:“姑娘,不要走得太近,免得引起那快舟上之人的懷疑。”
那漁家女點點頭,緩緩轉過船頭,向西行去。
只見李中慧乘坐的快舟,忽的一轉,直對那大船行去。
快舟離那大船有七八尺處,皇甫嵐突然一躍而起,飛上大船,一抱拳說道:“在下奉當今武林盟主之命,登舟拜訪,還望賜予接見。”
舟中一片寂然,不聞相應之聲。
皇甫嵐心中大怒,舉步向艙邊行去,正待推開艙門,突聞李中慧喝道:“不可造次!”
皇甫嵐逕自退了回來,一抱拳說道:“恭候盟主示下。”
李中慧舉手一揮,快舟直行到大船旁邊,李中慧緩緩站起身子,說道:“舟中何方高人?”
語剛出口,忽見艙門激活,一塊紅牌伸了出來,上面用白粉寫道:“謝絕訪客”。
李中慧雙肩一晃,躍上大船。道:“李中慧親自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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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那紅牌一轉,翻了個面,仍是白粉寫了兩個大字,道:“不見”。
李中慧長長吁一口氣,舉手一招,李文揚、韓士公、於小龍躍上大船。
林寒青暗暗忖道:李中慧惱羞成怒,只怕要強行入艙。
凝神望去,只見四道森寒的目光,亦正向自己逼視過來。正是李文揚和韓士公。顯然繞行的漁舟,已然引起了兩人的疑心。林寒青這些日子裡流浪江湖,已學會沉著應付,低頭翻轉漁網,不再瞧著幾人。
但聞衣袂飄風之聲,傳入耳際,似是有人躍上了漁舟。林寒青裝作不聞,仍然低頭翻撥魚網。只聽皇甫嵐的聲音,冷冷說道:“閣下這漁舟,追我等快舟來此,不知是何用心?”
林寒青抬起頭來,指指自己的嘴巴雙手一陣亂搖。他心中明白,只要一開口,必將被人聽出聲音,只好裝作啞巴,以求混過。
皇甫嵐轉過臉去,望著那漁家女問道:“他是啞巴嗎?”那漁家女十分機警,點點頭道:“他不會說話。”皇甫嵐道:“是你什麼人?”
那漁家女似是早已想好了應付之詞,說道:“是我表兄。”
皇甫嵐藉機打量了舟中情勢一眼,說道:“聽我相勸,早些把漁舟,搖離這是非之地。”
漁家女應了一聲,轉舵馳去。
皇甫嵐一提氣飛下漁舟,中途借力,一點快舟。重又躍上大船。
林寒青放下漁網,行到那漁女身邊,低聲說道:“走慢一些。”緩緩走回艙中,啟開一扇窗簾,凝目向外望去。
只見那李文揚、韓士公已然分頭並進,緩步向艙門處行去。於小龍、皇甫嵐,分立在李中慧的兩側。遙聞李中慧的聲音,傳了過來,道:“艙中可是白姑娘嗎?”
這正是林寒青急於知道的事,傾神聽去。
只見艙中又伸出一塊紅色木牌,寫滿了白字。
這時,林寒青乘坐的漁舟,離那大船,極盡目力,也無法看清楚。木牌上全文,隱隱辨出幾字,寫的是:“中慧不慧──何以先試銳鋒──”
李中慧瞧過木牌上字跡之後,突然舉手一揮,道:“下船。”當即躍下大船,落上小舟。
於小龍、皇甫嵐、李文揚、韓士公分別躍落小舟,兩艘快船,轉頭而馳。
林寒青急急說道:“姑娘快些把船馳向漁舟雲集之處,他們就不會有所舉動了。”
那漁女應聲全力搖櫓,漁船馳入了漁船群集之處,兩艘快舟疾追而至,繞著漁船打個轉,折向正東馳去。但見河面上翻起了兩道白色的水痕,片刻間行得蹤影不見。
林寒青伸手從懷中摸出一片金葉子,放在艙中桌子上,說道:“區區微意,姑娘哂納,在下暫時告別,晚上也許還得借助姑娘漁舟,如肯照相助,請在船頭插上一炷香火。”
步出艙門,舉步一跨,踏上了另一艘漁舟,借力躍渡,登岸而去,好在漁舟相接,距離甚近。縱然平常之人,亦非難事,是以,雖在眾目睽睽之下,亦未引人注意。那漁家女望著林寒青的背影,心中暗道:這人雖然長得難看,但心地倒是很好。
且說林寒青登岸之後,找了個僻靜所在,坐息養神,直到天色二更,才起身重回江邊那漁家女原來停泊之處。
果然,那漁舟甲板處,高燃著一支香火。
林寒青暗暗忖道:這丫頭膽子倒是很大,縱身一躍,飛上漁舟。
這時,月掛中天,光華似水,深秋江風,寒意甚濃,林寒青整一下頭上竹笠,說道:“姑娘。”
只見艙門啟動,那漁家女當先走了出來。隨後緊跟著一位體形高大的漁郎。
那少女望了林寒青一眼,低聲對大漢說道:“就是這人──”指著那漁郎接道:“這是家兄。”
林寒青一抱拳,道:“在下想借兄台漁舟一用。”
那漁郎道:“我妹妹已說過詳情了,咱們捕魚之人,本不敢捲入江湖人恩怨之中,但我妹妹說你為人很規矩。”
林寒青接道:“兄台放心,如若有何事故,在下絕不連累你們。”
那漁郎道:“你要到哪裡?”
林寒青道:“下午令妹曾經去過。”
那漁家女舉步行到船尾,道:“哥哥,我知道,我掌舵你來搖櫓。”
那漁郎走向船尾,兄妹兩人合力操舟,漁舟啟動,向前行去。大約頓飯工夫,已到大船停泊之處。
月光下只見那大船靜靜停在水面上,艙中不見燈光,但卻開了一扇窗子,想是艙中人,正在窗內賞月。
林寒青站在甲板上,一抱拳。說道:“在下林寒青,求見船上高人。”
語聲甫畢,艙門突然大開,一個玄裝佩劍少女,快步奔出艙門,說道:“林公子嗎?可還認識小婢?”
林寒青一躍登舟,拱手笑道:“香菊姑娘,在下豈有不識之理?”
那玄裝佩劍少女正是香菊,雙目凝注在林寒青的臉上,瞧了一陣,道:“你真是林相公嗎?”原來他易容改裝,身著漁服。香菊一時間,竟是認不出來。
林寒青道:“姑娘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嗎?”
香菊道:“像是有點像──”
只聽艙中傳出一個清越的女子聲音,道:“正是林相公的聲音,讓他進來吧!”
香菊道:“姑娘這般吩咐,那是不會錯了。”
林寒青回手對那漁舟拱拱手,道:“貴兄妹可以去了,擺渡之情,在下牢記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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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那漁家女揚手搖了兩搖,轉舵而去。
林寒青緩緩轉過身子,慢步進艙。
他走的很慢,但心頭疾轉加輪。暗暗忖道:“她修習魔功有成,避過了死亡之劫,固是可喜,但她如曾說過。如是一旦修習有成,步入了魔境,連性格都要變化。她此時的為人。不知是何等模樣?”
忖思之間,人已進了艙中,火光一閃,燃起了一支火燭。
抬頭看去,只見白惜香容光煥發,雙頰豔紅,全身白衣,盤坐在一張虎皮之上,眼看林寒青走了進來,只不過揚手一揮,道:“林寒青別來無恙?”
林寒青呆呆地望著白惜香,半晌說不出話。
原來白惜香和他見面的神情言語,和他未見之前的想像,大不相同。
白惜香舉起手來,理了一下長長的秀髮,道:“瞧著我幹什麼?可是不認識了?”
林寒青道:“姑娘果然有些變了。”
白惜香笑道:“變得豐滿了,是嗎?但你該瞧瞧自己,你也換了裝束。”
林寒青道:“我說的不是姑娘的外形,而是你的性格。”
白惜香道:“嗯!哪裡不同了?”
林寒青搖搖頭道:“我說不出,整個人,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都和過去不同了。”
只見素梅雙手托著茶盤,行了過來,道:“林相公請用茶。”
林寒青取過木盤上的茶碗,道:“多謝姑娘。”
香菊隨手搬過了一把木椅,放在林寒青身後,道:“林相公你請坐啊!”
林寒青緩緩坐了下去,脫下竹笠,道:“有勞姑娘,再替我取盆水,我要恢復昔年的本來面目。”說話之間,雙目一直凝瞄著白惜香。
香菊應了一聲,轉身行去,片刻之間,捧來一盆洗臉水。
林寒青取出西門玉霜相贈復容藥物,溶入水中,洗去了臉上的油煙,和那斑斑疤痕。靈藥奇驗,片刻間,恢復了他英俊容貌。
白惜香抬眼打量了林寒青一陣,道:“嗯!無怪那西門玉霜纏住你,不肯放,果然人若玉樹臨風。”
林寒青一皺眉頭接道:“在下是依然故我,但姑娘卻已非昔年可比了。”
白惜香神色冷峻,冷笑一聲,目光轉注到船外,喝道:“什麼人?”
但聞一個嬌脆的聲音,應道:“小妹李中慧。”說著話推開艙門,緩步走了進來。
林寒青目光轉動,只見她一身青色勁裝,青袍包頭,中綴明珠,外罩墨色披蓬,但卻赤著雙手,未帶兵刃。
白惜香冷冷說道:“李中慧,誰要你進來了?”
李中慧愕然止步,欠身一禮,道:“小妹冒昧,還望姊姊恕罪。”
白惜香道:“日落之前,你帶人驚擾於我,我已警告了你,不許擅自犯我,不過半日時光,難道你已經忘了嗎?”
李中慧呆了一呆,道:“小妹知錯了,因此,今夜持地單人匹馬來向姊姊請罪。”
她心中對那白惜香,有著無比的敬佩,雖然心中不悅,仍然低聲下氣,賠盡小心。
白惜香目光轉到香菊的臉上,道:“擅犯咱們乘坐之舟,該當何罪?”
香菊道:“這個……個……小婢……”
白惜香怒道:“什麼這個那個,快些說啊!”
香菊望望林寒青,又望望李中慧,道:“好像是斬去雙足。”
白惜香目光轉注到李中慧的臉上,道:“你聽到了?”
李中慧道:“聽到了。”
李中慧沉吟了一陣,道:“白姑娘之意呢?”
白惜香道:“自然該言出法隨。”
李中慧道:“姊姊定要斬去小妹雙足,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不過,小妹也有一條件。”
白惜香道:“什麼條件?”
李中慧神情肅然,目光緩緩由林寒青臉上掃過,右手深入懷中,摸出一個繡著金邊的盟主旗,道:“小妹對姊姊的絕世才華,一向是欽佩得很,今宵冒死登舟,原為懇求姊姊一事,想不到竟然冒犯了妹妹你立下的戒律;只要你白姑娘肯接去盟主旗,主盟武林,擔負起逐走或搏殺西門玉霜的大任,別說斬去小妹雙足,就是剖我之腹,挖我之心,小妹也死而無怨。”
白惜香秀眉聳揚,冷冷說道:“這是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
李中慧料不到,昔年柔弱和善的白惜香,此刻,忽然會變的如此冷酷殘忍,心中既是悲傷,又是奇怪,雙目凝注在白惜香臉上瞧著。
白惜香冷笑一聲,道:“瞧著我幹什麼?”
李中慧:“我要仔細的看看你是不是白惜香。”
白惜香怒道:“胡說,難道還有人冒充我不成?”
李中慧道:“如若你真是白姊姊,實叫小妹難以相信。”
白惜香格格一笑,道:“怎麼了?你可能指出我哪裡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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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2 10:50:05
九〇
李中慧道:“我那惜香姊姊──”
白惜香道:“誰是你姊姊了,叫的不覺肉麻嗎?”
李中慧被她連番言語指斥,亦不禁動了怨意,一張臉變的通紅,冷笑一聲,道:“昔年白惜香柔弱善良,大仁大義,俠心鐵膽,人人敬──”
白惜香接道:“此刻的白惜香呢?”
李中慧道:“惡毒殘忍,陰沉刻薄。”
白惜香回顧了素梅一眼,道:“給她寶劍,先讓她自斷雙足。”
林寒青一直在留心著素梅和香菊的神情,白惜香變的如此冷酷無情,不知二婢是否還是昔年性格。
只見素梅皺起眉頭,緩緩拔出背上長劍,道:“李姑娘──”
白惜香伸手奪過長劍,啪的一聲,投擲在李中慧的身前,道:“李中慧,你如是自己動手,斬去雙足,那還有活命之望,如是等我動手,那就不止斬去雙足了。”
李中慧低下身子,撿起長劍,在手中掂了一掂,放聲大笑起來。
白惜香怒道:“有什麼好笑的?”
李中慧道:“你如真是白惜香,別說要李中慧自斷雙足,就是加上雙手,我李中慧雖是女流之輩,但也不會皺一皺眉頭,所謂士為知己死──”她幽怨的目光,掠過林寒青,道:“女為悅己容,可是,我此刻無法相信你真是那白惜香。”
林寒青一直坐在一側,冷眼旁觀,此刻卻突然站了起來,目注白惜香道:“李姑娘說的不錯,不論你是真是假。但你這等作為,已非昔年的白姑娘。”
白惜香道:“住口,誰要你說話了?”
林寒青哈哈一笑,道:“我自己想說,又將如何?”
白惜香怒聲說道:“香菊,先把這人拿下。”
香菊怔了一怔,道:“姑娘,他是林相公啊!”
白惜香道:“我知道,先把他穴道制住再說。”
香菊應了一聲,伸手一指,疾向林寒青助間點去。
林寒青閃身避開一指,說道:“姑娘雖然情非得已,但如相迫過切,在下也只好出手自救了。”
香菊雙手連連揮點而出,片刻間連連點出十餘指,但都為林寒青掌削、閃讓的避了開去。
只聽白惜香怒言喝道:“沒有用的丫頭,還不給我住手退下。”
香菊應了一聲,收掌而退。
林寒青轉目望去,只見白惜香已然站起了身子,緩步行了過來。
李中慧突然急跨一步,說道:“林兄,快請退出此船,由我對付那白惜香。”
林寒青道:“你身為武林盟主,千百萬武林同道的希望所繫,豈可輕身涉險,還是姑娘快退走吧。”
李中慧道:“事由我起,如何要你來代我吃苦、受過。”
林寒青還未來及答話,白惜香已欺到身側,道:“林寒青,就憑你,還要替人出頭擋災嗎?”
李中慧冷冷接道:“小妹在此,恭候教益。”
林寒青右臂一仰,攔住了白惜香的去路,道:“什麼人立下這斬人雙足的規矩?”
白惜香道:“我,白惜香,哪裡不對了?”
林寒青道:“在下先登姑娘之舟,姑娘如若一定要執行你立下的規矩,也是該先斬去我林某雙足。”
白惜香道:“你可是認為我不敢嗎?”
林寒青道:“姑娘雖敢,但在下卻也不願束手就戮。”
白惜香雙目眨動了一陣,眉宇間突然泛起了一片紫氣,冷冷說道:“你想要和我動手?”
林寒青想到昔年相待情義,不禁黯然一嘆,道:“放走那李中慧,我讓你斬去我的雙足。”
白惜香突然格格大笑一陣,嬌豔的雙頰上,如花盛放。柔聲說道:“林寒青啊!你可是很喜歡那李中慧嗎?”說完話,又恢復了一片冷峻肅然之情。
這一下兩人相距甚近,林寒青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的清清楚楚,只覺她在眨眼之間,竟能變換了兩副大不相同的神情。不禁暗自一嘆,忖道:看將起來,她確已被那魔功亂了本性,半年之前她為天下英雄,不惜以弱病之軀,挺身而出,折服了西門玉霜,難道我林寒青就不能為李中慧犧牲一己之命嗎?
但聞白惜香冷冷說道:“你怎麼不說話了?大丈夫敢作敢當,你這人怎的如此沒有骨氣?”
林寒青心中有了決定,反而變的心平氣和,淡淡一笑,道:“喜歡怎麼樣?不喜歡又該如何?”
白惜香道:“你如喜歡她,我就斬去她的雙足、雙手,要你終日服侍她吃飯穿衣,也好形影不離,償了你的心願。”
林寒青笑道:“嗯!還有呢?”
白惜香道:“你如是不喜歡她,斬去她雙足之後,拋入江中,死活由她。”
林寒青搖搖頭,道:“姑娘的兩個辦法,在下都不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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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3 11:40:58
九一
白惜香道:“那要如何?”
林寒青道:“在下之意,放走李姑娘,姑娘不論要施展何等慘酷毒辣的手段,都由我林某人一力承擔。”
李中慧淡然一笑,接道:“不行,既是我李中慧觸犯了白姑娘的禁規,自然由我李中慧來承擔,林兄盛情,小妹心領了。”
林寒青緩緩轉過臉去,雙目凝注在李中慧的臉上,柔聲說道:“天下英雄對你倚望是何等深切,豈能因一時意氣,有誤大局,姑娘快去,此地由在下料理。”
白惜香格格一笑,道:“林寒青啊,你是我什麼人?什麼事都能替我做主?”
林寒青突然橫跨一步,攔在了白惜香的身前,道:“李姑娘快請退出艙去。”
白惜香右手一揚,疾向林寒青身後的李中慧抓了過去。
林寒青右手五指伸出,猛向白惜香的右肘之上托去。
白惜香怒道:“你真敢和我動手?”右手一收,左手拍了過來。
林寒青知她不會武功,這些時日中,習練魔功,志在療病,是以出手發掌,都不肯用出全力,也不敢出手過快,只怕傷到了她。
哪知今日的白惜香,已非昔比,左手劈擊之勢奇快,林寒青看出不對時,已經招架不住,砰的一聲,正擊在前胸之上。
林寒青雙肩搖了幾搖,身不由己地向後退去,直待碰到艙壁,才穩下身子。
李中慧回目一顧,只見他臉色蒼白,受此一擊,似是受傷不輕。
白惜香一掌重傷了林寒青,舉步一跨,人已欺到李中慧的身前,道:“你可要和我動手?”
李中慧怒聲喝道:“我那可敬可重的白妹妹,決不會是你這般冷酷毒辣的人,你定然是冒充的了。”
她雖明知那人確是白惜香,但此情此景之下,也只好硬著頭皮,說她不是了。
白惜香冷然一笑,道:“不論我是真是假,今天你也別想全身而退。”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李中慧縱身一閃,避讓開去,道:“不可逼人過甚。”
白惜香道:“黃山傳家武功,以博雜奇幻於世,今宵我倒要見識一下,你自認那一方面成就最大,如是你自覺掌法過人,我就叫你傷在掌下。如是你自覺指法成就傑出,我就讓你傷在指力之下。”
余聲甫落,遙聞嬌笑之聲傳來,道:“什麼人這樣大的口氣啊?”
白惜香冷冷喝道:“西門玉霜,你也趕來送死了。”
只見艙門啟動,一身青色勁裝的西門玉霜,緩步走了進來,笑道:“誰死誰活,未免是言之過早了。”
目光一掠白惜香,不禁一呆,訝然說道:“真的是你?”
白惜香道:“咱們才數月不見,就不認識了嗎?”
西門玉霜收斂起臉上笑容,目凝神光,掃掠了林寒青一眼,微微一聳柳眉,目光又轉到李中慧的臉上,冷笑一聲,轉望著白惜香,道:“你能裝死入棺,瞞過了我,當真是高明的很。”
白惜香緩緩向後退了三步,道:“你們在今夜集齊,倒可省了我不少的事。”
倚在艙壁間,閉目而立的林寒青,突然一睜雙目,道:“西門姑娘、李姑娘,我林寒青素不求人,今夜要求兩位一件事,不知兩位肯否答應。”
西門玉霜道:“你說吧!只要我能辦到,決不叫你失望。”
林寒青道:“白惜香習一種九魔玄功,原為療病保命,卻不料魔功有成之後,竟然生性大變。”他傷勢甚重,喘息了兩口氣,接道:“我雖不知詳情,但卻知那是一種十分惡毒的武功,兩位──”
白惜香格格一笑,接道:“林寒青,你可是要她們兩人暫時聯成一氣,對付我白惜香嗎?”
林寒青道:“你變得太多了,早知如此,不習那九魔玄功也罷!”
林寒青一口氣喘不過來,一跤向前栽去。
西門玉霜、李中慧,同時急跨一步,伸手扶去。兩人同時出手,玉掌也一齊伸到,但卻同時縮了回去。只聽砰的一聲,林寒青的身子摔在船板之上。原來,兩人心存謙讓,都把手縮了回去,倒害那林寒青摔了一跤。
白惜香格格一笑,道:“當仁不讓,你們這一禮讓,反使他吃了苦頭。”語聲微微一頓,臉色突轉冷肅,接道:“今日兩位的處境,也和此事相同,你們一個是武林盟主,以武林安危為己任,一個卻要在江湖上,造成大劫,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相持為敵,該是個勢不兩立之局,今宵相遇。該是千載難逢之機。”
西門玉霜冷冷說道:“加上你白姑娘,咱們是三足鼎立之勢,誰也別打算坐收漁人之利。”
白惜香笑道:“總該有一個人被消滅,才能成雙英火並之局。”
西門玉霜望了李中慧一眼,道:“咱們三個人猜拳作注,勝者少戰一場,兩位落敗的先作決戰,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白惜香目光一掠香菊、素梅二婢,道:“開船!”
二婢應了一聲,齊齊奔出艙外。
李中慧道:“你要幹什麼?”
白惜香道:“我要快舟順流而下。咱們三人,如若全都戰死這快舟之上,順江出海,漂流於大海之上,死也落得海闊天空。”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道:“白惜香,你不用賣弄才華,你不過是怕我們有援手趕來罷了。”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兩位是否已有了這般安排呢?”
李中慧道:“十里水域內;我早已作了埋伏,就算你快舟順流而下,也無逃得他們追蹤。”
白惜香笑道:“如若西門姑娘有後援趕來,那倒有得熱鬧瞧了,咱們在舟上作生死之戰,兩位的屬下,也將在江上對壘惡鬥,黃鶴樓外,將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西門玉霜一笑,道:“也許明天中秋之夜,武林大勢已有了天下誰屬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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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3 11:41:09
九二
白惜香向後退了兩步,道:“李姑娘,西門姑娘要猜拳作賭,以決定兩敗先戰,你的意下如何?”
李中慧道:“小妹捨命奉陪。”
§第二十一章
白惜香正待答話,忽聽艙外傳來素梅的聲音,道:“稟報姑娘,正東方有四艘快舟馳來──”
李中慧微微一笑,接道:“那快舟之中,可有高挑著一盞紅燈?”
素梅為人較為持重,聽得那是李中慧的聲音,就再不說話,但香菊高聲應道:“不錯啊!每一艘快舟之上都挑著一盞紅燈。”
李中慧淡然一笑,默轉不語。
白惜香冷冷說道:“折向正南,全力行舟。”
西門玉霜心中暗道:“李中慧援手已到,我如和白惜香打了起來,不論勝負,那將耗去甚多實力,讓那李中慧坐收漁人之利,未免太便宜她了。”
白惜香臉上一片冷峭之色,不言不笑,誰也無法從她的神色中猜出她在想些什麼。
李中慧似是胸有成竹,半倚在艙壁上,臉上是片平和之色。
西門玉霜眼珠亂轉,顯是在用心思索克敵之策。
突然間,風生呼嘯,明月隱去,天色驟然間有了變化。白惜香急行兩步,拉上窗子。但她仍是晚了一步,室中的火燭,一晃而熄。驟然間黑暗下來,艙中,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漁舟改作的畫舫,開始顫動,忽高忽低,波起不定。一道強烈的閃光劃過,緊接著是隆隆不絕的雷聲。呼嘯狂風,吹起了浪滔之聲,混入了隆隆的雷聲中。艙中,傳送來香菊的聲音,道:“姑娘啊!天變了,大雨傾盆,滿目浪濤,已經無法掌得住舵了。”
白惜香道:“那四艘快舟呢?”
素梅應道:“已然迫近了咱們乘坐之舟,江浪山立,逼使小舟起落不定,忽隱忽現,確實距離無法瞧出,約略估計,約在三丈之內。”
白惜香道:“為什麼人家小舟就不害怕,你們兩個丫頭,連舵也掌不住了?”
李中慧冷冷接道:“不能怪她們,我那四艘快舟的搖櫓人,都是終年在水中打滾的人物,他們不但划船的技術,人所難及,就是在水中漂三天兩夜也是淹他們不死。”
西門玉霜道:“如是他們受了重傷,那就不同了。”
李中慧道:“兩位不用緊張,就算他們迫近了大船,只要我不下令,他們也不會登上此船。”
白惜香道:“如若他們上來,也不過多添幾條冤魂。”
李中慧道:“只怕未必。”
白惜香道:“你如不信,那就不妨讓他們上來試試。”
西門玉霜道:“此刻,咱們都想好好的活著,誰也不能料定今宵生死誰屬。”
白惜香、李中慧,都未再接口說話,舟中突然沉寂下來。李中慧凝神聽去,風雨中似乎有一種輕微的聲息。她意識到,情勢有了變化,顯然是誰都不願就這般對峙下去。仔細分辨聲音,似是有人在悄然移動,只因那漁舟顛簸甚烈,行動之間,身子不穩,發出聲息。
黑暗中,有一種強烈的緊張氣氛,在逐漸擴大,使人有著窒息的感覺。李中慧一提真氣,正待悄然移位,忽然想到了林寒青,心中暗道:我如離開,誰來保護於他?
似不必為一點意氣之爭,有誤大局,何不藉機把他帶走,衝出艙門,既有援手趕到,就算躍落江中,也不要緊。
心意一轉,緩緩蹲下了身子。
就在她悄然伏身之際,嗤的一縷尖風,掠發而過,寸餘之差,就要擊中。
李中慧不知這一擊,是兩人中何人所為,心中雖怒,但卻強自忍了下去,未出聲息,忖道:她們兩人悄然移位之事,心中都已瞭然,也都知道我未曾移動。
只聽西門玉霜道:“李姑娘,你好嗎?”
李中慧已蹲下了身子,心道:適才一擊,定然是西門玉霜所為,一擊之後,不聞反應,才故意這般問我。
只聽白惜香說道:“西門姑娘剛才的一擊,未能擊中李中慧,實在可惜的很,如是打中了她,此刻,只餘咱們兩人火並的局面了。”
西門玉霜怒道:“你這嫁禍之計,未免是太可笑了,我不信李中慧,會上你的當。”
李中慧伏在林寒青的身旁,心中暗道:任你們千方百計,不理你們就是。
西門玉霜和白惜香不聞李中慧回答之言,心中大為奇怪,她那一擊落空,顯然李中慧早已離開了原位。
只聽西門玉霜說道:“李姑娘武功,又有進境,黃山世家的威名,果不虛傳。”
白惜香冷冷說道:“你奪了她的情郎,她心中恨你有如刺骨,難道還會為你所騙嗎?”
西門玉霜道:“言重了,奪她情郎的,只怕不是我西門玉霜吧!”
白惜香道:“不是你,誰道還會是我不成?”
西門玉霜道:“白姑娘自己招認了,那也不用我再說了。”
李中慧心中暗自盤算道:此刻,他們兩人只怕都在注意著艙門之處,我如一有行動,只怕兩人都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發出掌力,必須先行分散兩人注意力,才可一舉破門而出。
她心中明白,原本是西門玉霜和白惜香,互相作第一敵手,心目中,把自己視作了第二號敵手,但因自己的屬下及時趕到,使兩人先決生死的情勢,突然有了改變。
目下,成了三雌對峙之局,誰也不願先行出手,耗去實力,使另一人坐收漁利。
但聞西門玉霜說道:“白姑娘,我想那李中慧一定藏在林寒青的身旁,不信你發出一掌試試?”
白惜香道:“不會的,我想那李姑娘藏在艙門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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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李中慧心知兩人在互相挑撥,讓對方出手。心中念頭轉動,右手緩緩探入懷中,摸出一枚制錢,悄然伸直右臂,暗中指勁,呼的一聲,彈了出去。
這時,風雨更加強烈,艙中的桌椅,齊齊翻倒,壺碎杯裂,一片雜亂的響聲。掩去李中慧彈出銅錢的風聲。
制錢挾一縷破空的尖風。疾向西門玉霜飛了過去。
因為船身顛簸的厲害,西門玉霜和白惜香,有著站立不穩之感,李中慧伏在地板上,身體反而容易穩定。
只聽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道:“白姑娘,你開始習武不足半年,雖然有才氣,也是難有大成,你這枚金錢鏢的腕勁。究竟是有限的很。”
白惜香冷笑一道:“你可要再試一枚!”
西門玉霜笑道:“你心中如不服氣,那就不妨再試試了。”
白惜香道:“好!你要小心了。”
西門玉霜道:“白姑娘儘管出手。”
李中慧心中暗自喜道:如是白惜香傷了西門玉霜,那西門玉霜決然不肯善罷罷休,如是那白惜香傷不了西門玉霜,顏面攸失,亦將不會就此罷手,兩人如若動手打了起來,倒是一個破門而出的好機會了。
心念一轉,暗提真氣,緩緩向前移動了數尺,凝神傾聽。
只聽白惜香說道:“小心了。”
幽暗的船艙中突然閃起了兩點寒芒。
一陣強勁的潛力,由船舶一角湧起,滿艙中響起了一陣呼嘯的風聲。
緊接著響起了西門玉霜銀鈴般的笑聲:“白姑娘,這兩枚銀幣倒是小巧可愛的很。”
突然間,火光一閃,艙中陡然亮起了一個火摺子。
李中慧一直留心著兩人的舉動,火光一閃動,立時挺身而起。飛身緊靠艙壁而立。
西門玉霜笑道:“果然不錯,李姑娘藏在林寒青的身後。”
那晃燃火摺子的正是白惜香,只見她左手舉著火摺子,右手握著光彩奪目的短劍,冷冷說道:“西門玉霜,咱們早晚免不了一場生死之搏,倒不如今夜在風雨舟上,決生死,你快些亮兵刃吧!”
西門玉霜緩緩向前行了兩步,道:“白姑娘這麼看得起我,西門玉霜自然是捨命奉陪。”
目光一轉,望著李中慧,道:“我們兩個先打,縱然是勝的一方,也是累的筋疲力盡,你坐收漁人之利,這機會很難得啊!”
李中慧道:“西門姑娘這麼撩撥小妹,不知是何用心?”
西門玉霜道:“有一件很容易的事,得勞請你李盟主幫個忙了。”
李中慧道:“那要看什麼事了,先請讓小妹思慮一番,才能答應。”
西門玉霜道:“其實,你自己也該想到才是。”
李中慧望了林寒青一眼,道:“可是要移開林寒青,免得妨礙你們手腳是嗎?”
西門玉霜道:“李盟主果然聰明。”
李中慧道:“這件事對兩位都有好處,小妹從命了。”
伏下身子,抱起了林寒青。
這時白惜香手中的火摺子,已燃燒盡,火焰一閃而熄。艙中又恢復了一片漆黑。
李中慧抱著林寒青,迅快地移動身形,換了一個位置。
只聽白惜香冷冷喝道:“西門玉霜,你準備好了嗎?”
西門玉霜道:“隨時候教。”
李中慧心中暗道:白姑娘原是我心中第一位敬佩之人,想不到,半年不見,她竟然性情大變,判若兩人,就今宵形勢而論,實該讓她們彼此相拚,我好從中漁利,但如要我眼看白惜香傷在西門玉霜手中,不予救援,只怕又不能夠──
忖思間,突見寒光一閃,直向西門玉霜停身處衝了過去。
這是個很微妙的局面,狂傲自負的西門玉霜,對那白惜香,心中始終存著幾分畏懼。
李中慧卻又對白惜香有著幾分同情。
白惜香突然向西門玉霜挑戰,用心何在?叫人難以揣測。
只聽得西門玉霜冷冷說道:“白姑娘,我在此地。”
原來,火光一熄,西門玉霜已悄然換了位置。
只見寒光閃動,疾向西門玉霜發話之處射了過去。
這一次,西門玉霜不再讓避,夜暗中又閃起一道寒光,迎了上來。
只聽嗆的一聲,金鐵相交,兩般兵刃,觸在一起。
耳際間響起了白惜香的嬌笑之聲,道:“西門姑娘,我忘記告訴你了,我手中之劍,是一支千古利器,有著切金斷玉,削鐵如泥之能,你的是吃了虧嗎?”
五尺外艙角處,響起了西門玉霜的聲音,道:“魚腸劍,是嗎?”
白惜香道:“不錯啊!”
寒光一閃,又向西門玉霜處衝了過去。
但見寒光閃閃,一連串銀星,疾向白惜香迎了過去。
幽暗的船艙中,響起了一連串金鐵交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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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3 11:41:29
九四
響聲過後,復歸沉寂。
這一次接手,惡鬥似是十分猛烈,但卻不知誰勝誰敗。
風浪似是更為強大,漁舟隨著起伏的江濤,忽上忽下,不時響起了對象相撞的聲音。
李中慧心中暗暗道:難道是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怎的一擊過後,就不再聽得兩人的聲息。
忖思之間,忽聽艙外傳送來香菊的聲音,道:“姑娘啊!櫓斷了,江浪更大。”
那香菊連叫數聲,不聞白惜香出言相應,也就不再呼叫。
李中慧悄然抱起了林寒青,心中暗道:大約兩人這一招互搏,彼此都吃了虧,一時間誰也無再戰之力,香菊、素梅,都無行舟經驗,在這等滔天江浪之中,早晚要落得個船沉人亡,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心念轉動,悄然站起,右手仗劍,左手抱人,一提真氣。緩步向艙門處行去,一面凝神戒備,防備兩人施襲。
剛剛行到艙門之處,正待舉手拉開艙門,突然白惜香冷冷地喝道:“站住!”
李中慧疾快地轉過身子,放下了林寒青,橫劍護身。
只聽白惜香冷漠地接道:“你已經佔了很大的便宜,如是想借此機會逃走,未免是想的太完美了。”
李中慧道:“白姑娘之意呢?”
白惜香道:“守在此地,等我們拚死一個之後,你好好出手撿便宜,此時想走,實非智者。”
西門玉霜接道:“如若這小舟不幸翻覆,還得李姑娘給咱們作個伴兒,一起餵魚。”
李中慧聽兩人講話聲音,就算受傷,亦不很重,心知如若堅持離此,兩人勢必要合力對付自己,只怕是難擋一擊,當下不再賭氣,抱起了林寒青,重又退回原地。
但聞西門玉霜說道:“九魔玄功的威勢,也不過如此而已,倒是那柄魚腸劍。鋒利的很,削去我不少兵刃。”
白惜香冷笑一聲,道:“你似帶來不少短劍、匕首?”
西門玉霜笑道:“不錯,我帶了一十八支短劍,四把淬毒匕首。”
白惜香道:“多帶何益,一樣的擋不住我魚腸劍的鋒芒,如若我算的不錯,我已削去你七支短劍。”
西門玉霜道:“白姑娘客氣得很,怎的少算一支。”
白惜香道:“我生平從未和人動手過,這次,殺戒初開,就遇上你西門玉霜,想來實叫我代你可惜。”
西門玉霜道:“有什麼值得可惜的?”
白惜香道:“你已經錯過殺我的機會了。”
西門玉霜笑道:“有這等事嗎?”
白惜香道:“不錯,我遲遲不肯和你動手,那是因為我從沒有和人動手的經驗,那時,你如出手,或可輕而易舉的取我之命,可惜,你沒有那個膽子,以致坐失良機。”
西門玉霜道:“此刻,時猶未晚。”
白惜香道:“晚了,如若現在你還有取勝的機會,我就不會告訴你。”
西門玉霜格格一笑,道:“白姑娘如若用言語嚇唬於我,只怕是白費心機了。”
白惜香道:“有一件事你可曾感覺到嗎?”
西門玉霜道:“什麼事?”
白惜香道:“我攻向你的劍招,是否一次比一次凌厲?”
西門玉霜沉吟了一陣,道:“這倒不錯。”
白惜香道:“九魔玄功之妙,妙在進境奇速,我每攻一劍,就增強了一分魔功,咱們如若再打幾招,勝負之數。不言可喻了。”語聲頓了一頓,接道:“不過,現在,你還有一個選擇的機會。”
西門玉霜笑道:“什麼機會,選擇什麼?”
白惜香道:“生與死的選擇。”
西門玉霜道:“先說來聽聽如何?”
白惜香道:“你自負武功精博,兼通天下之長,可敢學我白惜香的一種武功?”
西門玉霜道:“學你一種武功,那又何足為奇。”
白惜香道:“我傳授你一種武功,只要你在我面前,依照口訣練習十遍。”
西門玉霜道:“練習之後?”
白惜香道:“漁舟靠岸,送你離開,從今之後,我白惜香不再與你作對。”
西門玉霜沉吟了一陣,道:“條件倒是不苛,如是出諸他人之口,我不想就會一口答應下來,但出你白惜香的口中──”
白惜香道:“怎嗎?你可是很怕我?”
西門玉霜道:“談不上,但你是我心目中的敵手,咱們身份相等,我自是不願吃虧──”
白惜香道:“如何你才算不吃虧呢?”
西門玉霜道:“我要先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武功,然後再由你先作給我瞧瞧。”
白惜香道:“什麼武功,只怕是說給你也不懂,作給你瞧瞧。自然是應該了。”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道:“不論那是什麼惡毒的武功,只要白惜香敢當面作給我瞧,我西門玉霜,就敢以身相試。”
白惜香道:“好!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語言微微一頓,又道:“李中慧,你和西門玉霜兩個人,都是當今江湖上的霸主,今後數年,是你們雙雌爭雄之局,但如加上了我白惜香,情勢就要大起變化,如若我再和那西門玉霜化敵為友,你那武林盟主之位,只怕是難以撐過三月之久。”
李中慧道:“白姑娘這般威脅小妹,不知用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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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白惜香道:“你如肯和那西門玉霜一樣,答應學我一種武功,我就退出武林,不再和你們兩位為難。”
李中慧才智、武功,雖然都比那西門玉霜遜上一籌,但她卻比西門玉霜多上一份穩健。沉吟一陣,道:“這個小妹還難立刻決定,容我考慮一陣之後,才能答應。”
只聽艙外進來香菊的聲音,道:“姑娘啊!舵也斷了,咱們乘坐之舟,有如脫韁之馬,順流而下,已經無法控制了。”
西門玉霜格格一笑,道:“好啊!這麼看將起來,今夜之戰,不論誰負,結局都是一樣,斷魂大江,屍體餵魚,唉!一個人武功再高,也是無能和自然界的威力抗拒。”
白惜香冷冷說道:“我早已在艙板四周,裝上了連環鐵索,除非這船撞在礁石上,否則風浪再大,也是吹它不壞。”
李中慧心中忽然一動,暗道:林寒青受傷甚重,暈迷不醒,如若是這漁舟,當真的撞上了礁石沉沒,他是連冒險一試求生的機會也沒有了,我何不借此機會,設法把他救醒過來。
心念一轉,暗運功力,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在林寒青的傷處推拿起來。
但聞白惜香冷漠的聲音,傳了過來,道:“李中慧,你考慮好了沒有?”
李中慧道:“哪裡有這等快法。”
白惜香道:“你要考慮多久?”
李中慧道:“最遲也不過在西門玉霜習過之後。”
白惜香道:“那末免太久了。”
李中慧道:“小妹才情,難及兩位,必得好好的想過之後,才能答應。”
船艙中突然間沉寂下來,隱隱覺出漁舟以閃電奔馬般的速度,順流而下。
沉默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西門玉霜才打破了沉寂說道:“李姑娘,那林寒青怎麼樣?”
李中慧心中暗道:“她突然關心起林寒青來,不知是何用心?”當下說道:“沒有死,也不見好轉過來。”
白惜香冷冷說道:“我打他那一掌,暗中含有拂穴傷脈的內功,一般的推拿過穴手法,決然救他不醒。”
西門玉霜道:“奇怪的是,白姑娘何以會對林寒青下得如此毒手?”
白惜香咯咯一笑,道:“有什麼奇怪,對兩位我也是一樣下得毒手。”
只聽香菊的聲音,由艙外傳了過來,道:“姑娘啊!素梅姐姐斷了一根手指,艙外風大雨大,無法敷藥,讓她進入艙中包紮一下吧!”
白惜香怒道:“斷了一根手指,有什麼要緊,也要這般呼叫。”
李中慧長長嘆息一聲,道:“唉!白姑娘,你真的變了,過去不是這個樣子。”
白惜香答非所問地道:“你想好了沒有,我們兩個人都在等你。”
李中慧略一沉吟,道:“想好了。”
白惜香道:“那你是答應了。”
李中慧道:“答應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白惜香道:“什麼條件,你說吧!”
李中慧道:“你不肯以武功,搏殺我和西門玉霜,不外兩種原因,一是沒有信心,能一招把我們殺死,太過便宜了──”
白惜香笑道:“不錯啊!”
李中慧接道:“以你現在為人的冷酷、殘忍,想出的整人辦法定是惡毒無比,讓我們學習的武功,只怕是無形之枷──”
白惜香冷冷接道:“說了半天,還沒有說明你的條件。”
李中慧道:“簡單的很,你先療好林寒青的傷勢,讓他離開此地,咱們三人,不論用什麼方法拚個同歸於盡就是。”
白惜香笑道:“嗯!這麼看起來,你對那林寒青倒算得情深義重了。”
西門玉霜道:“李姑娘說的不錯,咱們三人的事,用不到林寒青來陪葬。”
白惜香格格一笑,道:“怎麼?你也對他很好嘛?”
西門玉霜冷冷說道:“不論你怎麼想,怎麼說,都不要緊,但此事和林寒青,扯不上什麼關係,留他在此與我們沒有益處,放他離去,於我們無害,你又何苦留他殉葬。”
白惜香冷笑一聲,道:“你們如是口不應心,都要假撇乾淨,我就偏偏不讓他走。”
李中慧道:“如何你才肯放他?”
白惜香道:“我要你實話實說不要發違心之論。”
李中慧道:“好吧!我很喜愛他,可以了吧?”
白惜香笑道:“西門姑娘,你呢?”
西門玉霜道:“你如若一定要聽,就算我也很喜愛他。”
白惜香道:“不行,喜歡就是喜歡,哪有就算喜歡呢?”
西門玉霜道:“白惜香,現在咱們未分生死,鹿死誰手,還難預料,你這般處處搶爭上風,只怕會激起我和李中慧同仇敵愾之心,三足鼎立之局,就變成我們二人合一,對付你一個了。”
白惜香微一沉吟,道:“好吧!既然你們兩位都承認了,瞧在兩位份上,放了他就是。”
這時,風浪突然轉小,行舟已漸平穩。
白惜香取出一個火摺子,迎風晃燃,找出一支火燭點了起來,望著李中慧笑道:“把他交給我,我要先行解開他受傷的經脈。”
李中慧抱起林寒青緩步行了過去,放在白惜香的面前。
白惜香伸出雙臂,接過林寒青,將他放在身前,伸出右手按在他前胸之上,目光一掠李中慧和西門玉霜,笑道:“兩位可是當真的很喜愛他嗎?”
李中慧神情肅然地說道:“你這是何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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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白惜香道:“再問一次可以嗎?”
李中慧道:“我已經講過了,那是由衷之言。”
白惜香道:“西門玉霜,你也是由衷之言嗎?”
西門玉霜道:“不錯。”
白惜香仰天一陣大笑,道:“現在,只要我一發掌心蓄存的內勁,立時可以把他傷在掌下。”
李中慧怒道:“白惜香,你怎麼會變得這麼卑鄙!”
白惜香笑道:“兵不厭詐,愈詐愈好。”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道:“白惜香,你如真敢殺了林寒青,立時將嘗到我和李中慧連手合擊的滋味。”
白惜香淡然一笑,道:“都給我乖乖坐下。”
西門玉霜潛運內力,站起身子,冷冷說道:“你罵我西門玉霜惡毒殘忍,可是我西門玉霜的承諾之言,卻是一言九鼎,從無反悔,啊──”
白惜香按在林寒青前胸的玉掌,微微一動。突聽林寒青吁了一口氣。
李中慧手握長劍,蓄勢戒備,只要一發覺白惜香對林寒青施下毒手,立時將揮劍全力撲擊。
西門玉霜緩緩揚起右掌,蓄勢待發。
白惜香目光轉動,掃掠了兩人一眼,道:“盤膝而坐,凝神內視。”
纖指彈動,林寒青又長長吁了一口氣。
西門玉霜也隨著盤膝坐好,說道:“咱們都答應了學你魔功,你可以放了林寒青了。”
白惜香道:“急什麼?你們學好之後我再放他不遲。”
李中慧道:“你言而無信,小妹已經領教,還是先療好他傷勢再說。”
§第二十二章
白惜香道:“好!治給你們瞧瞧。”
雙手在林寒青前胸上一陣彈動,林寒青突然睜開了雙目。
西門玉霜道:“白惜香,我們照你吩咐,練過十遍之後呢?”
白惜香道:“我退出江湖,不再過問你們的事。”
西門玉霜道:“只怕你說了又是不算。”
白惜香道:“難道要我立誓嗎?”
李中慧道:“最好能立個重誓,以增我等一點信心。”
白惜香道:“如是兩位之中,有人邀請我重入江湖。那又該如何?”
西門玉霜望了李中慧一眼,暗道:如是真的有人請你,決然非我。
只聽李中慧道:“如若真是我等求你,那就又當別論了。”
白惜香道:“除了你們兩人之外,別人請了我也不管。”
李中慧道:“好!就此一言為定,小妹就是非死不可,也不會再求你白惜香了。”
白惜香雙手又在林寒青身上彈動了一陣,林寒青突然站起了身子。
只聽白惜香道:“兩位習我魔功十遍,白惜香如不退出江湖,天誅地滅!”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三花聚頂,氣起督脈。”
西門玉霜說道:“我不信世間當真會有自促死亡的武功。”
白惜香笑道:“自然是不會了,我白惜香在短短半年時光中,能夠從一個不解武事的人,練到如此成就,就是靠此等速進奇功,兩位只管放心練習就是。”說話之間,斜斜舉起了左手,接道:“各位請學我模樣。”說完,突然微微一笑,又道:“這一招叫做‘拈花微笑’,右手平胸,五指半屈半伸。”
西門玉霜和李中慧只好依照她模樣施為。
但白惜香左手緩緩折回,按在前胸,前身緩緩向前探出,笑道:“我這魔功,每一招都有著一個豔麗動人的名字,這二招名叫‘西子捧心’。”說話之間,微微一顰柳眉兒。
西門玉霜、李中慧同時感到凝聚在督脈的真氣,突然逆向胸前衝來,而且來勢洶洶,莫可遏止,不禁一皺眉頭。
白惜香不容兩人有思考的機會,立時又變換招式,口中說道:“快看這一招。”右手舉起,左手托在右肘之上,側身斜斜向右側傾去,接道:“這一招叫作‘倚欄待君’。”
西門玉霜、李中慧在真氣逆沖之下,情緒未穩,不覺間依照施為。只覺那逆向前胸的真氣,突然間折入奇經,但去勢緩慢,若有若無。
白惜香突然舉起雙手,高舉過頂,纖指相結,翻身放在腦後,道:“這一招叫作‘貴妃傷春’。”
這時,李中慧和西門玉霜在白惜香連番擺佈之下,似是已無法控制那流動的真氣,覺著由奇經重又折回十二重樓,直逼玄關。
白惜香微微一笑,雙手突然向前伸出,道:“這一招叫‘送君千里’。”緊接著臉上一變,肅然接道:“最後一招名字不雅叫作‘地獄有門’。”雙手突然一收,變著外轉,緩緩站起。
西門玉霜和李中慧,依言施為,站了起來。
白惜香道:“兩位有何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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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西門玉霜冷冷說道:“不過爾爾。”
白惜香道:“這是第一遍,如若兩位能夠再作幾遍,我白惜香就要退出江湖了。”
西門玉霜道:“又有什麼不敢?”
突然林寒青高聲叫道:“兩位不可中了她激將之法!”
可惜他說的遲了一步。兩人已然一招招的作了下去。
哪知一作之下,竟如那渴驥奔泉一般,一口氣運了下去,直待做完了地獄有門,才停了下去。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第二遍了,再作八遍。你們就算大獲全勝。”
林寒青急叫道:“兩位姑娘萬萬不可上了她的當,她這九魔玄功,乃一種極為惡毒的工夫,只要習過之後,那就永遠無法歇止,終日要習此武功。”
白惜香只是微微冷笑,並未乾預林寒青洩露隱秘。
西門玉霜道:“林兄,如若白惜香能夠練習,我們為何不能習得?”
林寒青道:“詳細內情,我就不知道了,但卻知道這武功不能練習,兩位千萬不可因一時的好勝,中了她的詭計。”
西門玉霜只覺腑內的真氣,在經脈中胡闖亂撞,大都是平日裡,真氣難以到達的經脈,不禁心中微生震駭,暗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練武還會當真的練出重傷毛病不成?凝目望去,只見李中慧緊顰柳眉,看樣子李中慧身受的痛苦,似是並不在自己之下。
只聽白惜香說道:“如若兩位覺出身體不適,那就請快些運氣調息,免得真氣走入奇經,凝結成傷。”
李中慧似是首先抵受不住,依照白惜香傳授的招式,作了起來。
西門玉霜勉強忍耐了一陣,亦不自禁的照樣習練起來。
白惜香回顧了林寒青一眼,笑道:“你可瞧見了嗎?”
林寒青冷冷說道:“瞧見什麼?”
白惜香笑道:“她們都已經情不自禁了。”
林寒青冷笑一聲,突然放腿向李中慧行了過去。他心知此刻,如想阻止兩人,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先點了兩人的穴道。
白惜香怒聲喝道:“站住!”
林寒青停下腳步,道:“什麼事?”
白惜香道:“你如想妄動她們兩人,那是自尋死路了。”
林寒青心中暗道:此刻如若不救兩人,只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一面運氣戒備,防備白惜香突起施襲,右腳大跨一步,左手卻疾向李中慧肩頭穴道拍去。
白惜香怒喝道:“試試我的奪魂梭子的滋味如何?”
林寒青身子一閃,閃旁避開。
回頭看去,竟是空無一物,不禁一皺眉頭,正待喝問,忽覺有一股暗勁,撞了過來。
林寒青猝不及防,吃那暗勁撞的踉蹌退了四五步,才站穩腳步。
白惜香一掌震退了林寒青,冷冷說道:“就憑你這點武功,難道還能救得兩人嗎?哼!不自量力。”
林寒青暗中一提真氣,覺得傷處,並不嚴重,還有再戰之能,當下說道:“西門玉霜和李中慧,與你何仇何怨,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們?”
白惜香笑道:“她們兩人,都是我的情敵啊!她們兩個人死了之後,你就非得娶我不可。”
林寒青冷冷說道:“就是世上的女子全部死去,我也不會娶你。”
白惜香道:“為什麼?我哪裡不如人了?”
林寒青道:“似你這般惡毒的女人,人人視如蛇蠍,就是你美豔人寰,也無人娶你。”
白惜香笑道:“怎麼,難道除了你,我就嫁不出去了嗎?”
林寒青道:“也許這世上有著千千萬萬的人娶你,但我林寒青卻是不敢領教。”
白惜香緩緩站了起來,盈盈一笑,直對林寒青行了過來,說道:“你怎麼忘記了咱們過去的山盟海誓,你已答應娶我了。”
燭光下,只見她臉上情愛橫溢,一對圓大的眼睛中,暴射出無限的深情。
一瞬間,白惜香似是恢復了過去的嬌弱柔媚,漫步行來,心中似有著無限嬌怯。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白姑娘。”
白惜香輕輕嘆息一聲,道:“什麼事?”
林寒青道:“你現在清醒了嗎?”
白惜香道:“我一直很清醒啊!”
林寒青道:“那就快些放開她們吧。”
白惜香柔和的目光,移住到西門玉霜的臉上,瞧了一陣,緩步向前去,將要行近西門玉霜身前時,突然舉起雙手,捧住小腹,緩緩蹲了下去。
林寒青大步行了過去,伸手扶了白惜香,道:“白姑娘,你怎麼了?”
白惜香緩緩抬起頭來,道:“我很好。”
右手一揮,推開了林寒青。
林寒青目光一和白惜香目光相觸,不禁一呆。
原來,白惜香那柔和的目光,此刻,突然間又恢復了惡毒神色,臉上是一片冰冷,目光中是一片惡毒。
林寒青輕輕咳了一聲,道:“白姑娘──”
白惜香冷冷接道:“怎麼樣?”
林寒青道:“你不是答應放了她們嗎?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
白惜香閉上雙目,肅然而立,不答林寒青的問話。
作者:
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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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3 11:42:10
九八
林寒青心中大為奇怪,暗道:這人怎麼了,忽喜忽怒,冷熱無常。仔細瞧去,只見白惜香胸前微微起伏,似是正在運氣調息。
林寒青心中一動,暗道:看起來,她似是正在運氣調息,她自習練那魔功之後,人性完全改變。和過去的白惜香已然全不相同,我何不趁機會,出手點了她的穴道,然後再作打算。
心念一轉,悄然向白惜香行了過去。他心中明白,此刻白惜香的武功,已非自己能敵,如想一擊成功,必得施行暗襲,目下情勢起急,此舉雖非光明,那也只好權宜行事了。
緩步逼近到白惜香的身側,白惜香仍是毫無所覺,當下舉起右手,一指點了過去,正中白惜香右肩井穴。白惜香身子搖了兩搖,一跤向下倒去。
林寒青迅快的伸出手去,接住了白惜香的身體。緩緩放了下去。回頭望去,只見李中慧和西門玉霜,仍在不停的習練白惜香傳授的武功,心中大生震駭,暗道:這九玄魔功如此厲害!大步行向李中慧,點了她的穴道,又轉身點了西門玉霜的穴道。只見兩人停下動作,向後倒了下去。
船艙突然靜了下來,只餘下熒熒火燭,相伴著林寒青。
林寒青長長嘆一口氣,緩緩吐了出來,望著三個側臥在船艙的少女,心下暗自想道:目下武林中的諸般紛爭,都在這三位姑娘身上,我如能狠得下去,把這三位姑娘,一齊拋入江中,雖然未必能使武林中的紛爭全平息下來,至少不似現在這般尖銳──
但轉念又想:三女都對自己有著很大恩德,很深的情誼,就是李中慧和西門玉霜習練白惜香的魔功,也是為了拯救自己,但眼下唯一可殺的人,是這白惜香了。
只覺腦際中靈光閃動,又一個新的念頭,泛上心頭,忖道:西門玉霜挾絕世武功,和驚人才華,網羅了無數高手,準備在武林中造成一番殺劫,唯一能使她心生畏懼的,就是白惜香,如若我殺了白惜香,天下再無她畏懼之人了,那時,她為所欲為,整個的武林道上,再也無人能阻止於她,定要被她鬧一個天翻地覆,屍骨如山,血流成河,留下白惜香的性命,可保江湖上一種微妙的均勢,那西門玉霜心有所懼,就不敢鬧得太厲害了。
至於說那李中慧,除了名心過重,稍嫌自私之外,更是想不出該殺的理由了。
心念一轉,只覺三人無一可殺,無一該殺,不禁為之茫然,長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江湖間的是是非非,當真是難以辨別。”
只聽艙外傳進來香菊的聲音,道:“姑娘啊!風停雨收,秋月重明,但江流仍是湍急,濁浪滾滾,一望無際,不知置身何處。”
林寒青心中忖道:“白惜香習練魔功,練的性情大變,香菊、素梅,不知怎麼樣?”
大約是香菊不聞白惜香回答之言,心中動了懷疑,接道:“姑娘啊!剛才風浪甚大,不便打開艙門,此刻風浪已小,也好讓素梅姐姐進入艙中,敷點藥物。”
林寒青一皺眉頭,暗道:我如不應,只怕要啟動二女的懷疑之心,如若相應,又恐露出馬腳。
正為難間,突聞砰然一聲,艙門突然大開,香菊長發披散,衣服滴水,手執長劍衝了進來。
林寒青一提氣,手握參商劍把,凝神戒備。
香菊目光轉動,打量了艙中形勢一眼,道:“林相公,這是怎麼回事?”
林寒青道:“我點了她們三人的穴道。”
香菊奇道:“你點了她們三個人的穴道,”
林寒青道:“不錯,姑娘如是不信,那也只好由得你了。”
香菊茫然說道:“真把我瞧胡塗了。你點了她們三個人的穴道,究竟給哪個幫忙啊?”
林寒青道:“在下誰也不幫。”
香菊顰起了柳眉兒,道:“唉!你又把我說胡塗了,快些解開姑娘穴道,問問她就明白了。”
林寒青橫跨一步,攔住了香菊的去路,道:“不行,此刻誰的穴道,也不能解。”
香菊道:“為什麼?”
林寒青道:“她們三人,只要解開一個人的穴道,另外兩人非要被那人殺死不可,因此在下不許你解開那白姑娘的穴道。”
香菊一皺柳眉兒,道:“如若我一定要解呢?難道你要和我動手?”
林寒青道:“不錯,如若姑娘一定要解那白姑娘的穴道,必得先勝了在下手中之劍。”
緩緩從懷中拔出參商劍來。
香菊呆了一呆,道:“林相公,你就要做我們姑爺了,怎的一點也不憐惜我們姑娘?”
林寒青道:“沒有的事。”
看菊奇道:“我和素梅姊,明明聽到姑娘親口所言,難道還會有錯不成?”
林寒青道:“沒有錯,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香菊搖搖頭,道:“唉!婚姻大事,難道也可以開玩笑嗎?這般變來變去,實叫人思解不透了,你如沒有答應,難道我們姑娘還會自說自話不成?”
林寒青道:“那倒不是,在下確曾說過娶她之言,但那時候她是白惜香,一個才智過人,風華絕代的好姑娘。”
香菊接道:“但此刻她不是比過去更漂亮了嗎?”
林寒青道:“不錯,但那只是一具虛有其表的軀殼,一個嬌媚動人的魔女,殘酷、陰險──”
香菊怒聲接道:“住口!她對你一往情深,你竟用這惡毒之言罵她,痴心女子薄情漢,果然不錯。”
林寒青細察香菊神態,除了較昔年稍為懂事一些,並未改變,當下語氣一緩,說道:“你和那白姑娘日夕相處,難道就沒有發覺她變了嗎?”
香菊道:“自然是早發覺了,但她對我們情義深重,就算是她變的再壞一些,我們也是她的丫頭啊!”
林寒青黯然一嘆,道:“姑娘義風俠氣,在下十分敬服。”
香菊接道:“那你就解開她的穴道。”
林寒青道:“此事萬萬不能。”
香菊怒道:“林相公,你可知道我和素梅姊姊為什麼對你敬重嗎?為什麼鋪床迭被的侍候你嗎?”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這個,在下是感激莫名。”
香菊道:“我不要你感激,只要你說出來為什麼?”
林寒青道:“在下不知。”
香菊道:“好,我告訴你,那是因為我家姑娘,對你喜愛,我和素梅姐姐,都把你當作了未來的姑爺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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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林寒青道:“不論姑娘要如何責備我林寒青負情薄義,罵我心如鐵石,在下都願忍受,只是不許你解開那白惜香的穴道。”
香菊長劍一揮,道:“除非林相公有能把我和素梅姊姊,全都殺死於此舟之上。”舉步直行過來。
林寒青大聲喝道:“站住!姑娘再要向前逼進,在下只好出手了。”
香菊長劍一揚,一招“天女揮戈”,刺了過去。林寒青短劍上撩,噹的一聲,封開了香菊刺來一劍。燭光下,只見香菊的手中長劍,裂現了一個很大的缺口。
林寒青冷冷說道:“在下手中兵刃鋒利,姑娘要多多小心了。”
只聽艙外傳進來素梅的聲音,道:“不要打,有話好說。”
香菊收劍躍退,說道:“姊姊,他點了姑娘的穴道,又不肯讓我出手解穴。”
素梅左手斷去一指,衣服上的血跡斑斑,她撕下了裙子一角,纏在左腕和傷口之上,緩步走了進來,道:“林相公,我家姑娘待你不薄啊!”
林寒青道:“如若她還是過去的白惜香,姑娘斷去一指,她豈會坐視不問?”
素梅長發掛垂,臉色慘白,顯然是傷後未得及時敷藥,失血過多之征。只聽她輕輕嘆息一聲,道:“不錯,我家姑娘變了,但她仍然是小婢們的姑娘啊!林相公,當今之世,也許只有你可以勸她回頭。”
林寒青搖搖頭,道:“不成,我看她著魔已深,早已不可理喻,誰也勸她不醒了。”
素梅道:“你能,這世間只有你一個人,小婢已經想了很久,”
林寒青苦笑一下,道:“她打我一掌,使我受傷不輕。”
素梅道:“那是她神智受制於一種魔功時,如是她醒了,能擺脫那魔功的控制,仍是仁慈柔善的白姑娘。”
林寒青道:“可是她此刻著魔已深,我又有什麼辦法,能夠使她恢復神智呢?”
素梅道:“辦法倒有,只看林相公有沒有這份耐心了?”
林寒青道:“只要確然能夠救她於魔境之中,不論受何等痛苦,我林某都無怨言。”
香菊微微一笑,道:“嗯!不錯,也不虧我家姑娘慧眼識人。”
林寒青道:“要在下如何效力,兩位姑娘只管吩咐吧。”
素梅道:“就小婢默察,姑娘修習魔功後的情形。似是有一定的清醒時刻──”
林寒青接道:“剛才她也似有著片刻清醒,但那時間太短了。”
素梅道:“每一天,十二個時辰之內,她總是那一剎那的清醒,但七日之內,她卻有一段較長時間的清楚,那時,她必要讓小婢們把她七日內所作所為,很仔細地講給她聽,聽到傷心之處,不禁失聲大哭。”
林寒青道:“那清醒時刻,大約有多長時光?”
素梅道:“大約一盞熱茶工夫。”
林寒青道:“那也很短啊!”
素梅道:“但林相公如能刪繁從簡的講幾句衷心之言,那已經足夠了。”
林寒青道:“就算她在清醒之時答應了下來,但事過境遷之後,她又復此刻性情,又有何用?”
素梅道:“但她能夠自救。”
林寒青茫然應道:“自救?”
素梅道:“不錯,當今之世,無一人能夠有她那樣的智慧,亦無人能及她胸羅的博廣,自然是沒有人能夠救她了。除了她自救之外,別無可想之法。”
林寒青道:“她如有能自救只怕也不會陷入魔境了。”
素梅道:“這是兩件事情,豈可混為一談。”
林寒青道:“怎麼是兩件事呢?”
素梅道:“她所以修習魔功,只是為了活命,明知要陷入泥淖,卻又不得不習。”
林寒青嘆息一聲,道:“此刻她是為恢復人性,明知改去所習魔功危險甚大,也不得不冒險。”
林寒青道:“時間如此短促,只怕成功之望不大。”
素梅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那時,如是無人能勸得住她,再行設法不遲。”
林寒青道:“在不答應了兩位姑娘之求,此刻也不能解她穴道。”
素梅道:“如若不解開她的穴道,不知她是否還會有清醒之時?”
林寒青回目望了李中慧和西門玉霜一眼,道:“如若解開她穴道,只怕這兩位姑娘,立刻就要傷在她的手下。”
素梅道:“如依相公之見呢?”
林寒青道:“在下之見,先把兩位姑娘送到他處,然後再解開她的穴道。”
素梅道:“可是放了她們嗎?”
林寒青道:“不錯,先放了她們,咱們亦好安心救助白惜香了。”
素梅道:“江流茫茫,一望無際,此刻不知置身何處,四周不見漁舟,如何的一個送法呢?”
這時,太陽已經升起,一道金黃色的陽光,透射入艙。林寒青很想走到艙外瞧瞧,但又怕自己離開之後,二女解了白惜香的穴道,不敢離開。忖思之間,突覺船身打了一個旋轉,緊接著傳過來一個粗豪的聲音,說道:“船上連一個活人也沒有了嗎?”
香菊怒道:“什麼人說話如批難聽,我要先去教訓他一頓再說。”身子一側,飛躍出艙。素梅高聲叫道:“香菊妹妹,不可造次。”緊隨著追出艙去。
林寒青眼看二女出艙,也隨著奔出艙去。回手帶上了艙門。抬頭看去,只見一艘大船,迎面行來,四支竹篙由那大船上面伸出,抵在自己乘坐之舟的船頭上。香菊已然奔至船頭,正想發作,卻被素梅及時趕到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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