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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烏瓏白桃–【靈微尊者的不正經日常】《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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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1:32
標題:
烏瓏白桃–【靈微尊者的不正經日常】《全文完》
靈微尊者的不正經日常
作者:烏瓏白桃
【
簡介
】:
大二鹹魚生簡薇穿越了。
千辛萬苦修成了宗門的門面靈微尊者,卻在元嬰雷劫成後一口氣沒上來,穿回了現代。
她還沒來得及擁抱著她混搭寢室裡的三個損友抱頭痛哭,就發現,原來自己身邊簡直臥虎藏龍。
新聞系白富美白寧寧是白澤一族最年輕的幼崽,眼觀六路耳通八方,在給報社投送獨家消息的同時還能兼職做神棍掙外快;音樂系小花曹舒婕歌聲甜美,運氣爆棚,因為是鮫人和錦鯉精的混血,總和同係金發碧眼的美人魚留學生打擂台;考古系女漢子洛陽是國寶級別的青花纏枝紋抱月瓶成精,日常怒懟各路磚家,地裡挖出來的古董一件一件往寢室裡搬,還騙她們都是地攤貨。
……突然覺得穿越重生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了。
本文別名《靈微尊者詐屍記》、《我的閨蜜不是人》、《元嬰修士的現代生活實錄》等等。
主日常,輕玄幻。CP師兄。
配角CP有耽美向出沒。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2:04
第1章一
簡薇睜開了眼。
入目是一片昏暗的水色。幾束光透過粼粼水面投射下來,被水波撞碎,有幾縷融化在她的鼻尖。
她試探性地緩緩吐出幾個泡泡。
窒息到眼前發黑的痛楚全都不見了。真氣從丹田開始,再次一寸寸充盈了全身的經脈,沒有空氣,靈氣卻在五臟六腑不斷循環著——竟有種重獲新生的隔世之感。
簡薇復又閉上了眼,琢磨自己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出錯。她已經結嬰,封尊大典也風光舉辦了,從此她也算是宗門的門面之一,還有誰這麼不長眼,敢暗地裡對她下手?
她一個大字懶怠地躺在了水里,神識倏然外放——
“姐!你快上來啊!”
簡薇奇經八脈裡的靈氣差點走岔。
她豎起耳朵捕捉著隔著水域傳來的聲音,臉上的表情……活似見了鬼。
幾米外的河堤上,一群人圍著一個裹著毯子一邊哭一邊打嗝的小姑娘。小姑娘眉清目秀,渾身濕透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著“姐”。兩三個熟知水性的圍觀群眾下了河,卻什麼也沒撈上來。
“作孽哦。”某個路過的大媽手中提著個菜籃,和身邊的小姐妹絮絮私語,“聽說姐妹兩個是一前一後下的河,大的那個把小的拽上來自己卻沒力氣了,已經沉下去好幾分鐘了。”
“這片河又深又急,去年夏天淹死好幾個人。”有人義憤填膺地說道,“這麼久,八成是沒救了,只能等她自己… …浮上來——”
“哎呦!”大媽像是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猛地一哆嗦,臉上皺紋更是深了一度。
簡蘇聽著周圍人們的討論,心裡一痛,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姐!我錯了!求求你快上來……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聽你的話好好讀書,再也不亂發脾氣了!姐,你聽見了嗎!”
簡薇:算你這小崽子還有點良心。
簡薇,為了離家近特地報考了家門口的某一流大學,大二,生活平靜到泛不起一絲波瀾。直到某個暑假的尾巴,正在讀高二的妹妹從嘴快的親戚口中聽說簡媽媽這麼多年只去過一次婦產科住院,再加上她伺意偷窺雙親的臥室,從透明文件袋裡“驚鴻一瞥”到一份領養證明,瞬間腳一蹬“哇”地大哭出聲,離家出走了。
天色太暗,熊孩子和追出來的簡薇對峙,腳下一滑滾下了坡,直接掉進了河裡。為了救妹妹,雖然會水但是並不精通水性的簡薇也下了河——
結果再也沒上來。
她穿越到了一個修仙大陸,經歷了近百年的修行,終於修成了元嬰尊者,卻在自己的封尊大典上兩眼一黑暈過去了。
怎麼說呢……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抽乾了她四肢百骸裡的靈氣,摀住了她丹田裡尚且稚嫩的元嬰的口鼻。
一種瀕死的窒息感。
一腳踏入仙途以來,幾乎是順風順水她已經有近百年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了。
上一次,就是她在水里沒了命,穿越的那一次。
現在一切回到了原點。
挺好的。她想。
但首先她得先蒙混過關——
腦子一片混亂之下,九寰宗的元嬰尊者、千年不世出的修煉天才、迷弟迷妹滿大陸走的靈微仙子,毫無偶像包袱地兩眼一翻,活像一隻死魚,臉朝上默默地浮出了水面。
……
在白色的病床上,簡薇穿著一身藍白條的病號服,雙臂袖口被捲了上去,手臂纖細,弧度優美,褲管露出兩隻白嫩的腳丫。
她兩腿盤坐著,興致盎然地用勺子挖著一大桶香草冰淇淋,而來往的護士小姐姐們對此視若無睹。
紅著眼睛的簡蘇又發揮了自己的傲嬌屬性,看見她這副模樣又是羞愧又是生氣,活像只要咬人的兔子。
“你也來一口?”
簡薇將勺子遞到她嘴邊,卻被簡蘇狠狠地拒絕了:“你一點都不在意我的心情!說,你是不是故意潛在水底嚇唬我的,看著我又哭又鬧,你很得意是不是!”
剛說完簡甦的眼睛就更紅了。她的嘴微微抿了抿,似乎在後悔自己的又一次出言不遜。
不管怎麼說,簡薇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下了水救她,也是因為這事才進了醫院的——生死關頭,簡薇已經用行動證明了,她就是把簡蘇當做自己最珍貴的妹妹看待,甚至可以為了她豁出性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頭一股無名的火總是燃燒著,把她內心最陰暗、她極力壓制的那些念頭統統牽引了出來。還沒反應過來,那些話語就像是塗滿了毒液的利箭,刺向了每一個真心待她的人。
簡蘇死命咬著嘴唇,眼睛無比晦暗。
簡薇也不說話,含著那一勺冰淇淋,微微斜了一眼,猛地一拍簡甦的後背。
“!”簡蘇幾乎是跳了起來,“你幹什麼!”
這一下彷彿按下了什麼開關,簡甦的眼淚像是洩閘的洪水般洶湧了出來。她心頭的鬱躁和憤怒終於被熄滅,無數酸楚又溫柔的情感泡的她骨頭有些酸軟。簡蘇“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撞進了簡薇的懷裡:
“姐姐!”
“乖啊,不哭了。姐姐不是好好的嗎。”簡薇狀似敷衍地摸了摸她的背,因為含著勺子,說起話來尤其模糊。在簡蘇看不見的地方,她的眼神卻肅然了起來。五指一撕,簡薇有些冰冷地直視著自己另一隻手上捏著的一團深紫色陰影——
她將掙扎不已的陰影陡然捏碎,一聲細不可聞的尖銳哀嚎在耳邊響起。簡薇瞇了瞇眼,把簡蘇從自己的懷裡撈出來說:
“好了,不哭了。”
簡蘇抽抽搭搭地抹著眼淚。她平時刺蝟似的紮人,脾氣像個小公主,但是內心卻很柔軟,容易被感動,也藏不住事情。
她嗚咽著還想撒撒嬌,卻被簡薇嫌棄地推開:“先把你一臉的鼻涕洗了再說話。”
簡蘇一口氣沒上來,氣鼓鼓地看著簡薇,卻有些恍惚:她姐原來有這麼漂亮嗎?
簡薇生的很美,靜時就像月下幽幽開出的一朵曇花。
但現在的簡薇一舉一動之間還帶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眉目分明,連呼吸都恰到好處、賞心悅目,像是雪原上纖毫不染的雪,又似山巔一抹摸不著的雲。
原本,簡蘇還能掩耳盜鈴,對此不以為然,但現在她像是被人狠狠貼上了個雙眼皮貼,想不睜大眼看清楚都不行。
簡家兩姐妹,知道的都說她們不像親姐妹。從外貌到性格再到天賦點——她們就沒有一處相似的。
如果僅僅是不相似,簡蘇當然不會介意。但是簡薇卻在所有方面都彷彿領先簡蘇一條街。無論是姣好的樣貌還是優異的學習成績,簡薇永遠比簡蘇省心。連簡薇懶怠狡猾的性格,在長輩眼裡都比直白的簡蘇要“沉穩大度”。
所謂的領養真相,不過是個導火索。
簡蘇好像明白了,為什麼一個爹媽生的,她們會差這麼多。如今想來,和普通人相比,簡蘇也算是個可人的孩子了,但爸媽還是對她各種嫌棄,不就是比著親生女兒挑剔的嗎?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寄人籬下的小白菜,收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但是想想又覺得家人們沒有做錯。領養的孩子沒有親生的孩子優秀,還那麼難伺候,不嫌棄她嫌棄誰?
……這麼一想,簡甦的眼淚又快忍不住了。
“打住。”簡薇似乎看出了她停不下來的腦補,無奈地說,“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了。被領養的那個是我。算來我是你表姐,咱們各自的媽媽有不近不遠的親戚關係——”
“所以別哭了。你還是我們家的小公主。”她溫柔地摸了摸簡甦的頭,眼睛裡滿滿的都是暖色。
簡蘇一怔,吸了吸鼻子。就這麼幾天的“養女”生活,她就難過的不行,姐姐這麼多年來就是生活在這種情感氛圍之中的,她的優秀和高不可攀看上去也蒙了一層暗色。這麼想著,簡蘇頓時覺得羞愧難當。
她擦乾淨自己的鼻涕,又重新縮回了簡薇的懷裡,留下簡薇微微挑起了眉頭。
……她不大想用法訣去探尋她妹妹此刻的想法了。
等她情緒平復了,簡薇柔聲問她說:“來,告訴姐,你身上這個絡子是誰送你的?”
年輕的女孩子們喜歡互贈禮物,手工製作的一些小飾品尤為熱門。簡蘇手腕上的這個藍紫白相間的絡子配色精巧,花紋工整,簡直算是一件小小的藝術品。
“這個?”簡蘇滿頭霧水地回答這個看起來有些突兀的問題,“這是代芷送我的。怎麼了,很醜嗎?”
代芷是簡蘇高中班上一個關係要好的同學。簡薇見過,瘦瘦弱弱像一陣風就能吹跑,說話也很溫和害羞。
當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嗎?
簡薇瞇著眼睛,略一思索,隨意回答道:“沒什麼,挺好看的。改天能拜託她也給我打一個嗎?”
她沒猜錯的話,這個絡子裡應該藏了一張咒符。不會立時傷人性命,卻會召喚有蠱惑性的邪崇靈魅,擾亂人的心性,吞噬人的陽火。長久下來折損氣運,也多少影響壽數。
簡甦的反常就此可以得到解釋了。
“多大點兒事兒。”簡蘇一口答應下來,“我去拜託她。代芷人那麼好,一定會同意的。”
忽然,病房的門卡嗒一下開了。伴隨著一陣香風,裝扮得體的簡媽媽一個虎撲抱住了床上的姐妹倆:“薇薇啊、蘇蘇啊!你們嚇死媽媽了!真要出點兒什麼事情,你們讓媽媽怎麼活啊~”
簡媽媽年輕時在劇院裡唱過青衣,這一串話,尤其是最後一個音,都快吊到天上去了。
只見簡薇和簡蘇無比默契而嫻熟地摀住了耳朵。互相對望了一眼,都在對方眼睛裡看到了無奈。
作者有話要說:開新文啦!!新文主日常,歡迎讀者小可愛們留言評論哦!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2:20
第2章二
簡爸爸出門跟人談生意,合作夥伴的面還沒見著,就聽說兩個女兒掉河裡了。火急火燎地往回趕到一半,又接到了簡媽媽的電話,簡薇和簡蘇生龍活虎,除了受到點兒驚嚇什麼事情也沒出。
要是擱在一般人身上指不定要埋怨幾句,而好脾氣的簡爸爸只是猶豫了一會兒,擔憂地問:“真的不需要我回來嗎?”
“不需要。”恢復冷靜後的簡媽媽乾脆地回答。簡爸爸只得原路返回,好在沒耽擱事情。
簡媽媽付完醫藥費已經帶著兩個女兒回家了。簡蘇後天就開學了,而簡薇再過三天也要回學校準備上課。簡媽媽正琢磨著要不要向學校請幾天假,讓簡蘇和簡薇緩緩,誰知簡蘇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用!我沒事,我要去上學——我答應了姐姐要認真唸書的,怎麼能一上來就落後大家幾天呢?”
她在河岸上哭喊時情緒激動,衝破了符咒的魔障,那些話倒是發自真心的。
女兒上進,簡媽媽自然也沒有理由反對。只是摸著她的額頭說:“這麼好學,真的是咱們家小蘇嗎?可別被水淹得發燒了——”
“媽!”簡蘇打落簡媽媽的手,咬牙切齒地想,果然自己還是撿來的吧?!
第二天,簡薇則抽空買了個新的手機,窩在客廳大沙發里登陸上了自己的扣扣,寢室聊天群裡正好三人都在。簡薇所在的寢室是混搭寢室,她是中文系的,剩下的白寧寧是新聞系,洛陽是考古系,曹舒婕是音樂系。興趣愛好不同,但大家在一起很是融洽。
簡薇把自己的暱稱修改成了“靈微尊者”,然後好心情地在寢室聊天群裡喊了一聲。
【億萬總裁俱樂部】
靈微尊者:小妖精們!我回來了!
曹氏總裁:你快把名字改回來,這樣看著一點都不協調。你這個叛徒,說好的一起搬磚一起暴富呢o(*≧д≦)o!!
洛氏總裁:o(*≧д≦)o!!
白氏總裁:o(*≧д≦)o!!
白氏總裁:微微啊,你這個暱稱……
靈微尊者:昂,怎麼了,這名字不好聽嗎?
靈微尊者:畫風不協調是吧,等著。
【群主靈微尊者將群名稱改為鹹魚修仙總部】
曹氏總裁:……把鹹魚倆字去了,不然再也別想吃我家帶來的海鮮。
靈微尊者:1
【群主靈微尊者將群名稱改為修仙總部】
【曹氏總裁將自己的名片改為曹大仙】
【白氏總裁將自己的名片改為白神算】
【洛氏總裁將自己的名片改為洛神女】
靈微尊者:你們這名字起得,嘖嘖嘖。
白神算:以後再換。微微,你最近是不是出事了?新聞截圖.jpg
曹大仙:少女為救親妹落水……
洛神女:溺水十分鐘後奇蹟生還?
顯然“白神算”在寢室裡也是聲名顯赫,大家都不覺得她是在信口胡謅。
靈微尊者:沒錯,上面說的就是我。
曹大仙:!!!那跟你一起掉下去的是小蘇?你們沒事吧?
靈微尊者:有事情我還能跟你們這樣聊天嗎?好得很,別擔心了。
白神算:我提前一天回海寧來看看你吧。
靈微尊者:你可以來我家住一天啊。不過要是特意提前回來,那就真的不必了。我什麼事情都沒有。真的。
洛神女:我不相信.jpg
曹大仙:出現了,洛陽的老年表情包。
白神算:好了好了,就這樣定了,我明天來你家住一個晚上,不親眼看見你我不放心。
靈微尊者:遵命,女王大人。
簡薇抽了抽嘴角,正好門鈴響了,簡蘇從房間裡興奮地跑了出來:“一定是代芷!她說要來看我的——”
簡薇優哉游哉地看著自家妹妹高興地去開門,略一思索,也擺出了平時溫柔可親的大姐姐模樣,甚至連坐姿都端正了起來。
代芷是個偏瘦的女孩,五官清秀,但是寡淡,皮膚帶著些許病態的蒼白。她的微笑裡時常帶著幾絲靦腆和羞赧,像一朵無名卻又純白的小花。同學們不是很喜歡她的內向和陰沉,但是她卻和直脾氣的簡蘇成了朋友。
“姐,你看,我昨天不過是說了一句你也很喜歡代芷送我的手鍊,她就也給你編了一個,看起來比我的還好看。”
簡蘇帶著她的小伙伴來簡薇面前邀功,得意的模樣彷彿花功夫編絡子的人是她。
簡蘇這麼說著的時候,代芷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笑得有些勉強。
簡薇好笑地接過她遞過來的手鍊,笑著向代芷道了聲謝。
“不用謝。”代芷臉紅了,有些迷瞪地盯著簡薇的臉猛瞧,被簡薇看久了卻又恍然低下了頭,瑟縮地像只把頭埋進沙地的鴕鳥。
……這麼害羞的孩子真的會害人嗎?簡薇忍不住懷疑自己的判斷。
簡蘇遞過來的絡子沒問題,精巧華麗,既然是代芷自己編出來的,那麼簡甦的那串應該也真的出自她手。絡子裡的符咒只可能是代芷在製作過程中親手放置的。
略一思考後,簡薇說:“媽媽剛出門去菜市場,你去跟給她打個電話說一聲,多買點菜,不然不夠吃。順便把箱裡的橙子拿幾個出來榨果汁。”
簡蘇“哦”了一聲,興高采烈地去了,像只脫籠的小鳥。只剩下簡薇和代芷坐在了沙發上。
代芷看起來連手和腳放在哪兒都不知道。
簡薇眼觀鼻鼻觀心,道:“小芷,你的手可真巧,這種手鍊可真好看——”
說到前半句,代芷的耳廓都爬上了粉色。
“但是我總覺得……”簡薇試探性地直視著她的眼睛,“它們倆有些不一樣啊?”
代芷臉上所有的紅暈統統消退了,瘦弱的脖頸一個幾不可聞的激靈,眼神開始躲躲閃閃。她反倒鼓起勇氣給了簡薇一個蒼白的笑容:
“有嗎?我是用一樣的手法編出來的,應該沒有什麼不同的——”
話音戛然而止。
簡薇淡然地看著她,伸到她眼前的白~皙手掌裡,靜靜躺著一個小小的、有些焦黑褪色的三角黃符。
代芷的眼睛瞬間湧上了暗色,深沉地如同簡薇溺水時瞥見的水底的顏色。
“一會兒我送你回家,我們再討論細節。”簡薇湊到代芷耳邊輕輕地說。現在仍是夏天,代芷卻覺得耳邊她呼出來的氣帶著一股冰雪的涼意,讓她止不住微微戰栗。
簡媽媽留代芷吃了晚飯。不過這一頓飯她吃得心不在焉、戰戰兢兢。
簡媽媽還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簡薇正好找了個藉口,一起下了樓,送她去附近的公交車站。
簡家的房子比較偏僻,和車站離得也不算近。簡薇和代芷並排走著,未提符咒的事,代芷就先忍不住了。
“對不起,簡薇姐姐。”一頓飯的功夫,代芷似乎已經冷靜了下來,而醞釀多時的眼淚嘩嘩流了下來,在晚風裡頗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意味——可比簡蘇那種滿臉鼻涕的哭法順眼多了。她伸手捏住簡薇的衣角,輕輕嗚咽了一聲道,“我不知道它真的那麼有用,害的姐姐你都掉進河裡了——”
“我這勉強算是連鎖效應。”簡薇淡淡地拂開她的手,“你不覺得你真正該道歉的對像是我妹妹簡蘇嗎?”
“她不是你妹妹!”估計簡蘇和她分享過自己斷章取義的猜測,而且還沒有把這個流言糾正。代芷像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一樣堅持,“要不是她,簡薇姐姐你也不會被連累進醫院!”
簡薇這下是真的冷下臉了。她皺眉:“誰告訴你她不是了?”
“她親口告訴我的!”代芷哭著說,“她人緣好,但大家都是奔著她請客買單去的!憑她那個只顧自己的脾氣,沒有幾個人能忍受天天陪在她身邊。今天你也看見了,她把我領到你面前,炫耀我的樣子彷彿我就是個替她干雜活的丫鬟。她什麼都要最好的,連我幫姐姐你編一個好看一點的手鍊她都要說我——”
“好家世、好家人,她擁有了最好的一切,卻還是那麼難伺候!她居然還妒忌你,還覺得這個世界對她不公平——難道這個世界對我就是公平的嗎?”
簡薇知道代芷的家庭狀況不怎麼樣。不僅僅是貧窮,還有不和睦的家庭氛圍,這些都是她遭受排擠的原因。
穿的不夠光鮮,因為被父母呵斥慣了培養出的畏首畏尾的性格,貧窮浸~淫出的捉襟見肘的氣質,還有最糟糕的,如今寫在臉上掩飾也掩飾不了的妒忌。
簡薇嘆了口氣,知道自己小妹說話不經大腦,還有她的那個性格,和代芷湊在一起,沒有任何一方生了怨懟那才叫奇怪。
“但是你既然那麼討厭她,為什麼不干脆遠離她呢?”
討厭一個人不是下手害她的理由。
“我……我只是想有個朋友。”代芷恢復了戰戰兢兢的模樣。
有簡蘇在身邊,她能共享簡甦的朋友圈,她終於不是沒有任何發言權的透明人了;在簡蘇家裡時她甚至能有短暫的機會去幻想,幻想自己也擁有那麼一個家,尤其是,那樣一個好看又溫柔的姐姐。
只是這一切場景裡最刺眼的反倒是簡蘇。
在代芷眼裡,簡蘇配不上這一切,她才是敗筆。
所以她沒忍住。
“也許姐姐你已經不記得了,你是幫過我的。那天我留下來做值日,離開時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我被人堵在學校的小巷子裡,是你擋在我面前救了我——”代芷感激地抬頭看著簡薇,卻被她冷淡的神色刺痛了雙眼,神色突然迷茫了起來。
簡薇沉吟片刻:“那天我會出現在那裡,是簡蘇告訴我的。她說最近有高年級的學~姐看你不順眼想對你下手,但是她本人被扭送到了補習班,所以托我來看看你。”
“……”代芷抿著唇,不說話。
“你們的關係走到這一步,怪不了她,也怪不了你。”簡薇嘆氣,“就比如今天,她說的那幾句話真的沒這個意思。”
“但是不問如何,有些手段是你碰不得的。別以為那都是假的,你只是出出氣,但如果肯定是假的,那你從一開始就不會相信,它也發揮不了這麼大的作用。”符咒效力除了畫符咒的人功力深淺之外,還要看用它的人心境如何。簡薇毫不留情地替她揭穿了這一點,“告訴我,這東西是哪裡弄到的。自己跟簡蘇說清楚,別再做類似的小動作,否則——”
符紙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指尖,無風自燃,火焰是幽暗的藍色。
代芷像根桿子似的戳在原地,半晌艱澀地回答道:“……這是我在一家淘寶店裡刷到的。兩百塊一張符。我看有挺多人說靈驗,我就買了。”
簡薇:“……”
搞沒搞錯——兩百塊?這個符師也太給同道中人丟臉了。這個符是很雞肋很基礎沒錯,但在現在這個術絕蹟的時代,難道只值兩百塊?
“把那個淘寶店分享給我吧。”簡薇扶額,點開鏈接,店鋪圖片是一個五行八卦,賣的廉價商品從桃木劍到黑狗血無一不全,很好很神棍。但不起眼的沒有商品介紹的“霉運符咒”銷量卻很不錯,這個月就成交了幾百單。
她戳了戳店主,店主居然馬上給了回復:
“霉運符咒兩百一張,提供定制服務,每次只詛咒一個人,讓可惡的TA得到報應,操作簡單,瞬間解氣哦!老闆要來一張嗎?”
簡薇:“粗製濫造,心境不夠。犯祟請魅符畫的倒是嫻熟,你師父肯定還教了你對應的渡靈化穢咒吧,不知道畫得怎麼樣?”
對方: “……!!!”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2:36
第3章三
等待了半天,淘寶店主終於給了回復:“您知道這個符咒的名字?”
簡薇:“……你不知道?”
淘寶店主:“不知道。我從書房的犄角旮旯裡翻出一本破破爛爛的咒譜,這符是我從上面拓下來的。紙張太舊,連符咒的名字都褪色了……”
簡薇:“……”
淘寶店主:“說真的,我雖然從小在道冠長大,也參加九年制義務教育。我師父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我從來不信。但是那本咒譜,我試了試,有些符真的有用啊!”
簡薇:“……”
淘寶店主:“前輩,您能叫出這個符的名字,說明這世界上果然有特殊群體存在吧?您擅長抓鬼、驅魔,還是打殭屍?能幫人算五行八卦預知未來嗎?”
簡薇:“……不好意思,我修仙。”
淘寶店主:“!!!”
淘寶店主:“您是哪門哪派的?修什麼的?修了多久了?到什麼境界了?有空間和靈寵嗎?”
簡薇:“……這些你 別管,你知道這些符咒的危險性嗎?”
淘寶店主沉默,發來一串電話號碼,示意電話裡說。
簡薇抬頭看了看昏暗的天色,一邊往家的方向走去,一邊撥通了那個電話。電話幾乎是立刻就被接了起來。清朗活潑卻有些稚氣的男聲從手機里傳了出來,有些失真,但簡薇還是下意識地在腦海裡勾勒出了一個模糊的少年形象:
“前輩!”
“嗯。”簡薇輕輕回應了一聲。
“……您聽起來很年輕啊。”少年音遲疑了一會兒,說,“我明白了!您這一定是駐顏有術——”
“閉嘴。”簡薇打斷了他興奮的低呼,直奔主題,“你知不知道凡事都要講究道義。你這叫壞人氣運,損的是你自己的福,明白嗎?”
少年小聲嘟囔著說:“我明白,前輩。但是我真的是有認真試驗過的。符咒被激活後,效力滿打滿算只有兩天,最多讓人磕磕碰碰,做什麼事情都不大順利,不會危及性命的。”
“我們村里之前有人老是偷盜,屢教不改,不久前他偷到了一家豢養著狼犬的人家頭上,被咬的滿頭包;而那個來我們這個小道觀來收保護費的惡霸,當著所有混混的面對他們的頭子出言不遜,被打掉了滿嘴牙。”少年有些驕傲地說。
這個符咒做的不是無中生有,而是煽風點火,也就是帶給人傳說中“屋漏偏逢連夜雨”的運道。可這一切基於心性,發於前緣,絕不會讓人沒來由地蒙受巨大損失。
簡薇當然知道這一點。可是這只是事情的一方面:“貪嗔癡嗔惡,要是一樣不犯,那就不是人了,那是神。修者們煉心煉性,求的就是一個真。你看不順眼他們可以直接出手收拾,可壞人心性卻是令人不齒的手段。”
“首先。”她的聲音裡多了一絲威脅,“你這是無差別攻擊。萬一就是你符咒的那點子影響,斷了人家的生路,逼人家進了死局,你又怎麼承擔得起代價?”
“死神來了,聽說過沒?”簡薇想起自己的遭遇也頗為咬牙切齒,“就比如那個小偷吧,人家要是真被狗給咬死了,世人看來是再正常不過,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可在天道那裡,這一筆算是給你記上了。”
“……”少年沈默半天,似乎是咽了嚥口水,聲音似繃緊的弦微微顫抖,“不是吧……不至於這麼倒霉吧?”
簡薇:“……”突然好像把他揍一頓。
“我、我不是故意的!師父他老人家前兩年仙去了,師兄也離開了,道觀再不攢些香火錢就沒錢修屋頂了!我也是迫於無奈啊前輩!”少年慌亂了起來, “那些亂七八糟的符我都沒敢賣。我會的符咒裡也就這個看起來靠譜,殺傷力也不大,還有人會買,所以我才上架它的。我親自問過每一個顧客,一邊燃著測謊符一邊確認他們是把符用在惡人身上,我、我沒想到後果可能那麼嚴重……”
說起來,這世上最說不准、抓不著錯處的就是運道。比如護身符,靈了可以說是靈,不靈也不會有誰去苛責。所謂的“催黴符”也一樣,大多數人只是想心裡出出氣,靈驗了反而會喜出望外,也抓不著什麼錯處,不會有人把這個淘寶店主當做什麼妖邪。
只要推脫一切都是巧合,他甚至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他一直以為這是十全十美、雙贏的生意。
直到今天。
簡薇冷笑了一聲,也不隱瞞了,把發生在自己妹妹身上那點子破事都說了,說得少年冷汗津津。
“誰是善人?誰是惡人?”簡薇冷笑著說,“大家總是自欺欺人的。”
“……對不起,前輩。”他小心翼翼地道歉,“真的對不起。”
簡薇沒有收下他這句道歉,只是讓他回去清點所有的交易單子,符咒還在時效的就趕緊阻止。
“我、我會一個個打電話過去落實的。”少年急的快哭了,“可是前輩,萬一已經有人因為我……那我該怎麼辦啊?”
聽著耳邊浮動的呼吸和輕輕的哽咽聲,簡薇可以猜到他現在大約在一邊流淚一邊流汗。
簡薇輕輕嘆了口氣。
她輕輕將拇指抵上了無名指的關節,眼神落在什麼都沒有的半空,髮尾微微晃動。滿天星斗似有一瞬間被蒙上了一層虛影,轉眼又光華燁燁,仍在其位。
“暫時還沒有。”簡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驟然用多年不用的“參星”讓她使用的靈力有些外溢。
“真、真的嗎?”那頭的少年似哭似笑,連聲道謝,“謝謝前輩!”
要不是看在是他讓她回歸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聽見“前輩”這兩個字……她才不會多管閒事。
簡薇:“行了,去忙吧。”
少年:“我能叫您一聲師父嗎?只有師父這麼教導過我。”
簡薇:“不行,不能,不可以。”
少年:“……哦。 ”
那頭的人委委屈屈地掛了電話,簡薇也快走到家門口了。
她站在門前的樹蔭下,沉默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抬起了手。
瑩白的指尖在黑夜裡微微發光。她極快、極隨意地畫了幾筆,靈力劃過幽藍色的軌跡。不一會兒,她指尖便成了一道“犯祟請魅符”。與之前少年那歪歪扭扭的水準不同,這符咒行雲流水,在空中如水波般輕輕搖晃,美輪美奐。
……卻足夠讓隨便一個人倒一輩子血霉了。
她端詳了符咒一會兒,隨手將它打散。
她跟少年說的話其實夾雜了自己的私心。天道將每個修士身上的因果算計地清清楚楚,沒錯,但是修士的本分是順應天道,每邁進一步卻也要逆天而行。
機緣,靈氣,哪個都要靠自己去爭、去搶,手段是否磊落,目的是否純粹,那都是各人的道,各人的緣法。要是一切以無為善法為基準,那魔修還修些什麼?
只是博弈罷了。更重的因果,更重的雷劫;但若自身的實力擔得住,一次雷劫後就能得到喘息的機會,足夠修士重新進行一次這樣的輪迴。習慣於此的人也不是沒有。
而她拜入的九寰宗,千萬年的積澱,對弟子的要求嚴苛,功法也只走正道、大道,不允許這樣的小動作。雖然有些不近人情,九寰宗在雷劫下保留住弟子的比例卻在整個大陸所有宗門裡名列前茅。簡直快比上數量較為稀少的正統佛修了。但弟子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接近。
……自己大概是個宗門的異類吧。簡薇忍不住想。
……
一夜過去。
簡薇舒舒服服地從自己的床上醒來,蹭著綿軟順滑的被子賴床。
她昨天悄悄施了個法術,她的房間從此不需要空調也可以冬暖夏涼,隨時在最舒適的溫度。但是她的床和被子卻帶給了她在九寰宗享受不到的莫大安慰。
……為了增進修為,她平時睡的都是師兄從一個上古祕境裡搶回來的冰床,硬邦邦的你敢信!剛開始修行的幾年師父居然還強迫她把修道的理論、典籍當做睡前讀物來看!
好吧,後者效果還是不錯的。
但是,無論怎麼說,她都不想離開她的小床了。
乾脆放個□□讓她代替自己出去行動好了。
簡薇迷迷糊糊地想。
天不遂人願,簡媽媽進了她的房間,不由分說地掀了她的被子。
“媽——”
簡薇抱怨了一聲,翻身把被子壓回身下。
“快起床。你不是說寧寧今天要來咱們家嗎?一會兒她都該到了——”
簡媽媽不顧簡薇討好的眼神,堅持要把她從床上連根拔起。簡薇拗不過她,只好起床洗漱換衣,沒想到她前腳整理完自己,後腳白寧寧的電話就到了。
“薇薇!我在你們家樓下了,快來幫我搬行李——”
簡薇興奮地三步做兩步跳下樓梯去替她開大門,白寧寧就脆生生地站在一堆行李中間,脖子下面都是腿。第一眼看去就是白,皮膚白皙,清新淡雅如一樹寶珠茉莉,眼角眉梢卻又透露著勃勃生機。
而簡薇卻瞬間僵住了。
眼前說著人話的哪裡是她熟悉的白寧寧。法相之下是一隻站著的形如獅子,頭部長角,渾身雪白的年輕靈獸。它脊背的微凸,仔細看還有一雙收附在一起的白色翅膀。
“……寧寧啊,你今天看起來——”
白寧寧張開雙臂,似乎想給她一個擁抱:“怎麼樣?我今天用了新的唇釉,看起來很水嫩吧?”
簡薇輕輕搖了搖頭。
“我想說的是……寧寧,你看起來毛皮可真白。”
油光水滑的。就這一身毛比她見過的所有白澤都漂亮。
“……”
白寧寧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白寧寧:MMP!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2:51
第4章 四
白寧寧,來自北方某座城市的年輕姑娘,活潑大方,腰細腿長。如果讓她講述自己的故事,那麼她一定會用沉痛而簡短的語句這樣形容:
“在我高中的某個夏夜,我完成了從胎生到卵生的驚悚轉變。”
“……咱們能不能換個角度不那麼清奇的敘述方式?”
簡薇遞給她一杯檸檬水。冰塊與嫩青色的檸檬相撞,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我十六歲生日那天覺醒了白澤血脈。我們家只是白家的一個分支,几百年沒出現過覺醒的白澤了。”回想起她剛剛顯露真身時和她一起雙雙懵逼的父母,白寧寧不住嘆氣。他們在仔細辨別這不是中邪之后才試圖從遺傳角度解釋這件事情。白家老年痴、呆的姨姥姥口中常年念叨著的什麼白澤后裔,原本的“瘋言瘋語”變成了他們調查的唯一線索。
“總之發生了很多事。后來是白澤們主動找上我的。畢竟這世上的每一絲風吹草動都瞞不過白澤們的耳朵。”白寧寧聳肩,“他們說純血白澤大多作古,僅剩的几只隱居山林。而近百年來氏族里血脈覺醒了的也少之又少,我是本世紀第一只、也是目前為止最年輕的白澤。”
血脈純正的上古神獸們已經不繁衍后代了,現在白澤家族的新血液都來自血脈里有白澤基因的人類氏族。到了一定年歲白澤的血脈可能會覺醒。
簡薇見到了白寧寧的真身,看起來她就像是一只由神獸化為人形的白澤,下意識地誇她皮毛漂亮(對于走獸來說這樣的奉承屢試不爽),沒想到白寧寧的情況則正好相反。
她現在是只正統到離譜的白澤了,從生理上來說已經被划到了卵生,她將來的孩子基本上就得從蛋里孵出來了,而她本人還是很懷念胎生的人生的,而且從來沒有作為一只神獸的自覺。
所以,與其誇她的皮毛……還不如誇她的唇彩呢。
“沒想到現在白澤的生存環境已經這麼惡劣了。”簡薇嘖嘖道。
天地生養自有其規律。如果純血的白澤能保障種族的繁衍,那麼以人族血統為主的氏族中就不會出現那麼多血脈覺醒者了。
白寧寧不以為意:“强悍的神獸種族很多都這樣。老前輩們哪里還耗得起靈氣生娃啊,都得靠后人們返祖——”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神情嚴肅地盯著簡薇說:“薇薇,我覺得你有哪里不一樣了。”
封鎖靈氣、隱藏修為的簡薇笑了:“你能看出來?”
白寧寧頓了頓:“你剛才說話的語氣,像是見過白澤滿地跑似的。”
“……”滿地跑當然是不可能的,但也沒凋零到這種程度啊。
“薇薇。”白寧寧直視著她的眼睛,微勾的眼角眉梢滿是認真,“你是從哪里知道靈微尊者的?我還想著你有了什麼奇遇拜入了仙途,把靈微尊者當成了偶像,這才用了她的尊號——”
“你現在見到我啦。有什麼新想法嗎?”
“我知道我現在的猜想很沒有根據。”白寧寧略顯防備地說。白澤天生法眼,看透万物的本質。但白寧寧修為尚淺,勉强能辨万物的氣息,探些淺顯的運道,“但我還是希望你回答我的問題。”
在她眼中,簡薇几乎是個全新的簡薇了,而這對一個普通人來說著實異常。
法相之下,白澤的翅膀微微抬起,黑曜一般的雙眸靜靜地凝視著簡薇,神獸的威嚴擴散開來,沒有攻擊性,眼中淡色的陰影卻透著溫潤的堅定:“你究竟是簡薇,還是傳說中的那個靈微尊者?你——是不是奪了簡薇的舍了?”
白澤的翅膀終于張了開,白色的異獸前身微微低伏,露出了白色的鬃毛和脊背——這是預備攻擊的狀態。仿佛簡薇下一秒如果回答的“是”,她才不管對方是不是傳說中的修真泰斗、玄門天才,也不管打不打得過,她照揍不誤。
簡薇:“……”
這種又感動又心酸的心情是怎麼回事?
簡薇嘆氣,說:“其實我剛剛就想跟你說了。”
“我就是靈微,靈微就是我。”
怕白寧寧不信,她撤去了身上的偽裝。與此同時,白寧寧睜開了自己身上的另几只眼睛。在白寧寧見了鬼的目光下,元嬰尊者的道体金光差點閃瞎她的眼。白寧寧瞧見的每一目,滿含、著天道傳承的訊息就從眼睛灌入她的腦中,不時還夾雜著几絲記憶碎片,那都是簡薇在百年尋道之旅中遺留下來的瞬間或一絲感悟。
白寧寧來不及抗拒,就被如滔天巨浪般的信息擊倒,兩眼一翻“砰”地暈了過去,真身白澤也成了蚊香眼。
“……糟了。”簡薇抽了抽嘴角,湊到白寧寧身邊,拍了拍她泛紅的臉頰,確定她只是暈了過去后松了口氣。
白澤天生有窺探世事的能力。修為高深的白澤不僅能搜尋天下所有的信息,還能窺探過去和未來,可謂無所不知。但是白寧寧恰好“開了眼”,而簡薇身上纏纏繞繞的因果又太重,她只看一會儿就筋疲力盡了。
簡薇心情復雜地把她扶到了客房的床、上,還貼心地在她床頭櫃上放了另一杯冰鎮的檸檬水。
……
白寧寧沉浸在紛雜的夢里。
她眼前一會儿是嶙峋山崖下茫茫的白雪,一會儿是日出時繚繞著的流沙一般的金色霞光,一會儿是縹緲云霧里的仙台樓閣。劍鋒雪亮的光從眼前划過,細看去是卻又是鮮紅色的一條細細的線。
她流著淚睜開了眼。
這些記憶碎片沒有告訴她什麼詳盡的前因后果,有些甚至只是驚鴻一瞥或是模糊的剪影。但這份記憶里一閃而逝的宏大和壯麗卻深深感動了她。這是一個千万前的、修真一途並未凋零時一個修士眼中的大千世界,盡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但白寧寧更感動于記憶里的那一份執著——她走過修真大陸上的無數風景,在苦修中隨時珍藏著每一份心情。但她到最后都保持著她最初也是最熱忱的那個願望:她想回家。
找回她的過去,簡薇才是完整的自己。
白寧寧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簡薇正坐在她床頭,一手捧著一本書,腮幫子鼓鼓的,哢嚓哢擦嚼著蘋果。
她悠然地將視線轉移了過來,黑白分明的眼彎了彎,笑著說:“你醒啦——”
白寧寧餓虎扑食一般地將她扒拉進自己的懷里,吸了吸鼻子說:“薇薇!”
“……嗯。”簡薇知道她一定感覺到了什麼,低垂了眼瞼,盯著身側的某一處,仿佛米色的印花床單真的能開出一朵花來。
“薇薇。”白寧寧冷靜下來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拍了拍她的背,有些笨拙地說,“歡迎回來。”
“謝謝。”簡薇說,“如果你能讓我擼你的毛……我就更開心了。”
“……”白寧寧一言不合推開她,一本正經地冷漠道,“你妄想。”
……
白寧寧給簡薇科普了現在修道中人的現狀。
人族里門派林立,勢力强的在人間行走還是有些特權的。建國后不允許成精,因此記錄在案的人形妖精們大多和一般的人類一樣在都市里討生活。白寧寧這般有些背景的神獸一族情況稍好一些,畢竟在靈氣稀薄的現在,一份强大的血脈傳承就意味著强大的力量,與如今修行不易的修士們相比,是有天生優勢的。
“自几千年前高階修士大批消失起,人族修士再無人能修成金丹。”白寧寧道。
簡薇有些恍惚。
別的不說,就他們九寰宗,她修成元嬰也就勉强在年輕一輩里堪稱門面了。比如她師兄,早她一步如化神期;她師父,那就是大乘期大圓滿的大佬。再不濟,宗門里還有几個不出世不管事的渡劫老祖。
怎麼千年過去,弟子們連金丹都修不成了?
所以——她就這麼模模糊糊地成了當今仙門的魁首?
“你現在這種情況,該叫‘詐屍’。全修真界合該喊你一聲老祖宗。”白寧寧點頭,“九寰宗那群家伙估計要笑醒了。什麼都沒做,白得了你這尊大佛。”
“……我寧願你管這叫穿越。”簡薇扶額,“現在九寰宗發展得怎麼樣?”
“還不錯。但跟你的時代肯定沒法比。”白寧寧道,“現在的修士們都知道修真求不了真正的長生,配合著如今浮躁的風氣,人族修士的氣候已經大不如前了。你們九寰宗倒是清流,還流行閉關苦修這一套。實力突出,但弟子不豐,背景說起來又是逼格挺高的,難免不受人待見。”
“……沒關系。”簡薇笑了笑,“從今天起,他們不想待見也必須得待見。”
白寧寧:“……”
“對了。”白寧寧一拍腦袋,“現在玄門都和有關部門合作,修仙人士在人間行走最好都去做個登記,能力强的還能混上個待遇優厚的公務員呢。”
她好事地眨了眨眼:“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我給你領路。我室友是靈微尊者,嘖嘖,說出來保准驚掉他們的下巴!”
“你跟那個有關部門很熟?”
“還好還好。”白寧寧沒好意思說她將來的就業方向不是自己常戲說的狗仔,而是“公務員”,“對了,順便推薦你一個APP——”
簡薇湊過去一看,白寧寧的手機上有個云朵形狀的水墨風APP,一點開,云霧繚繞的特效散去后是一個簡潔不失美觀的界面。論壇八卦,常識科普,賞金任務等等選項一個個跳了出來,不一而足。
“你也注冊一個吧,薇薇。”白寧寧把手機遞給她,“正好多了解一下現在的各門各派。”
作者有話要說:在lily的邊緣試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3:07
第5章五
白寧寧將APP的下載鏈接發給了簡薇:“我們一般都是通過內部分享來推廣它的。畢竟同道中人,互通有無對修行更有益處嘛。”
簡薇在自己的手機上戳了戳,點擊註冊,黑白的信息填寫界面跳了出來。除了姓名(尊號)、門派和修為,其他都是選填項。反正信息可以再改,簡薇就隨手填了幾個,申請了註冊。APP出現了“審核中”三個紅色的大字,然後抖了抖,界面自動退出了。
她把自閉的APP給白寧寧看。
白寧寧問:“薇薇,你是怎麼填的?”
“就尊號、門派和修為啊。”簡薇無辜地聳肩。
白寧寧:“……忘了說,除非你填的是遊方散修,一般來說管理員會根據你填的信息去門派裡核實的。如果信息不實,註冊申請會被駁回。你……大約暫時是過不了審核了。”
何止是過不了審核啊,不特意打電話來進行一番思想教育就不錯了。這些都是有過記載的大能尊號,各門各派的弟子都要盡量尊重。適當拿來玩兒梗都可以,但是類似的註冊申請要是過了就是在打其他門派的臉。
誰都不希望看見和自己門派無關的人天天掛著自家祖師爺的名頭蹦來跳去吧。
簡薇:“……那怎麼辦?”
白寧寧:“我帶你去海寧的管理局分部做個登記吧。放心,那裡我熟,很快就搞定了。”
……
特殊事件安全調查與管理局。簡稱管理局。有東南西北四個分局,一個至今無人知曉坐落地點的總局,各大都市設有分部。不管是修士神獸還是鬼怪妖魔,只要鬧出了事,都在他們的管轄範圍之內。
白寧寧領著簡薇走進了新建的市政大樓,“叮”地一聲,光可鑑人的電梯門打了開來。白寧寧拉著簡薇走進,樓層按鍵依次亮著二到七。白寧寧指尖白芒一劃,在按鍵邊上畫了一道簡易的符咒,銀白色的字體“捌”在“7”的按鍵上方緩緩亮起,隨即被按了下去。
電梯緩緩啟動。
“在外人看來,整棟大樓只有七層,但實際上還有第八層。”白寧寧衝簡薇眨眨眼,“局裡什麼東西都有,稱得上是群魔亂舞。別看他們外表看起來一點都不靠譜,實際上辦起事來還是挺利索的。薇薇,你平常可以盡情使喚他們。”
簡薇好笑地說:“怎麼,他們平時為難你了?”
白寧寧翻了個白眼,生無可戀地說:“別提了。這方圓百里找不到第二隻定居的白澤,他們一碰到棘手的難題就拿我當苦力,要我幫他們蒐集情報。 ”她咬著腮幫子說,“報酬有幾個銅子咱們暫且不論,每次我拒絕接單子,他們就打電話給我爸媽說,組織有極其重要的任務要交給我,好像我不參與明天就會迎來世界末日一樣。我爸媽哪見過這陣仗啊,回回誠惶誠恐地給我打電話叫我同意。現在次數多了,連我爸媽都淡定了,他們還不肯消停。 ”
簡薇瞧了一眼她的神情:“可 看你是樂在其中啊。”
白寧寧撇了撇嘴:“畢竟是個秘密組織嘛,能和他們一起辦事當然會有新鮮刺激的感受啊,多多少少也能辦成些事情。有那麼幾回,我甚至中二病復發,覺得老天爺讓我覺醒白澤血統是賦予了我特殊使命的——”
白寧寧的臉色突然冷淡了下來,神情有些倦怠,彷彿白皙透亮的膚色都黯淡不少。她喃喃道:“後來我他喵的才知道,什麼使命啊,全是耍我玩兒的。”
勞心勞力做那些吃力不討好的事,還不如努力在管理局頂個好的編制,只管混吃混喝,閒來接些私活,承幾個人情,這才是養尊處優的白澤該有的生活。
簡薇剛想問些什麼,就見電梯的門開了。白寧寧嬉皮笑臉地把她拉出電梯,直奔一片綠色盆栽簇擁下的實木前台,她將手握拳,“咚咚”地扣了兩聲,睡著的老大爺緩緩睜開老花鏡後的眼,慵懶地說:“小白來啦。”
“大爺好。今天餘處在嗎?”
“在。”老大爺慢吞吞地說,語畢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直接進去吧,他現在正忙著,但也不是什麼大事。”
往裡走是一排的辦公室,大多數關著門。白寧寧領著簡薇走到了最裡面的那間。門開著,一眼望去坐了五六個人,卻只有個西裝革履大背頭的男人正滔滔不絕些什麼。
“……我說二殿下啊,您揍誰不好,偏偏揍了他。人家是從瑞典的山洞裡千里迢迢過來體驗生活的,甚至為東西方異種社會的進一步交流做出了貢獻,那一身傷是要引起外交事故的!”
他苦口婆心地說著,而他面前的青年則完全不買賬。他一頭尖端挑染的暗紅色短髮,凌亂而無序,看起來像是只要沖天的火箭似的,雙耳一邊扎著個鮮紅色的耳釘。而如此城鄉結合部的髮型居然沒能完全掩蓋住他那張俊逼人的臉。
青年抬頭,眉峰一擰,像兩把利劍,眼睛裡似是要噴出火來:“那個爬蟲差點把老子的女朋友當頓點心給烤了!怎麼,還不許我揍他啊?”
“許許許,當然許。”大背頭安撫道,點頭間髮際線愈發顯得岌岌可危,神色焦急,“可是您也不能往死裡揍啊!我們要是晚來一步,您都要把人家原型給揍出來了!”
青年冷哼一聲:“揍出來就揍出來,就說海寧市要拍個實景電影《大戰哥斯拉》。”
“我的祖宗!這倆能一樣啊?”大背頭冷汗都快下來了,“況且人不都解釋了嗎,他們弄不清咱們的靈氣,以為海裡的就是條不怎麼普通的魚,一時好奇才撈起來——”
“我去他媽的一時好奇!”青年頭髮看起來似乎更紅了,“老子以後見他一次揍他一次!”
簡薇:……這聲音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她與白寧寧面面相覷,走近一看,青年註意到了視線兇惡地將頭轉向了這邊,於是也愣住了。
“這貨……不是阿婕的男朋友嗎?”
簡薇指著坐在沙發上的衛航問。
白寧寧:“……還真是。”
三人大眼瞪小眼,衛航半晌憋出一句:
“你們怎麼在這兒?”
阿婕,說的是曹舒婕,她們寢室裡的另一個女孩兒。生的甜美可人,嬌氣但不矯情。她是整個寢室唯一脫了單的女孩兒。而她的男朋友是隔壁體育學院的院草,叫衛航。
“她媽媽是條鮫人,爸爸是成了精的錦鯉。”白寧寧補充道,“她的真身……據說遺傳父系那邊的血統比較多。”
“她從小就是條胖頭錦鯉。”衛航一時嘴快不耐地說道,但又連忙糾正道,“當然,我的意思是錦鯉最可愛了。”
簡薇:“……”
難怪她平時運氣那麼好。買瓶飲料,“再來一瓶”回回能湊齊寢室的四人份。
……
在衛航的解釋下,白寧寧和簡薇總算弄清了事情的經過。
就昨天的事。小曹暑假去了海裡的外公外婆家度假,返程路上一時高興現了真身,但錦鯉在一群海魚裡還是太顯眼了。瑞典來的西方龍艾伯特做飯後運動途徑海門,一時好奇把她直接從海裡撈到了天上,小曹一口氣沒沒緩過來,差點成了死魚。
巨龍艾伯特發現小曹能化成人形時倒是主動道歉了。但小曹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覺得自己的魚格被侮辱了,從回到陸地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哭。衛航氣不過,把艾伯特揍了一頓,然後就因險些引起外交問題被扭送到這兒來了。
“那條爬蟲就在海寧,據說還是你們海大這一期的交換生。”衛航氣到發笑,“那個沒見過錦鯉的土鱉!以後我見一次揍一次!”
簡薇:“阿婕呢?”
衛航:“回學校了。現在估計在寢室裡哭——你們回去的時候小心桌椅板凳,搞不好都已經被水泡了。”
白寧寧:“……這倒不至於。她應該知道對著水槽哭。我比較擔心咱們宿舍樓下,據說她們水管漏了,上學期雨季漏水來著,好像還沒修好。”
簡薇:“……等會兒咱們就回去看看吧。 ”
衛航“嘖”了一聲:“一會兒我跟你們一起去。我先把這兒解決了再說。”他直視著大背頭,眼中暗紅色一閃而過,“小爺我不奉陪了!總之一句話,有意見找我老子和我大哥去!”
大背頭:“……”
衛航道行挺高,簡薇沒有特意去瞧他的真身,他在說這話的時候才露出了些許幻影來震懾面前的人。腳踏火焰的紅色巨獸張牙舞爪,豺身龍首,自有威嚴氣象。
簡薇沒見過這種神獸。看這模樣卻像書裡記載的龍子——睚眥。
龍族的第二子,弒殺好勇,克邪破煞。
有個詞叫“睚眥必報”……而他本人也的確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神獸中的煞神。和白澤那種性格溫雅、愛講道理的神獸就是兩個物種。
白寧寧拍了拍大背頭的肩膀:“好了,餘處,他們這叫神仙打架,我們這些小人物可摻和不起。你還能真的進海向龍王告一狀是怎麼的?看開一點啦。”
餘處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也是有心無力。他問白寧寧道:“今天怎麼主動來這兒了?有什麼事情要辦嗎?”
白寧寧一笑,指了指簡薇:“這不是有個新道友嗎,想到您這兒先登記登記。”
餘處上下打量了簡薇一眼,笑道:“小友剛入道不久?修為尚淺,但難得靈氣純淨,圓融自得——真是個好苗子啊。要是所有的修士都像你一樣主動配合我們工作,那就好咯。”
餘處本名餘興學,是個修為練氣大圓滿卻築基無望的修士。在管理局裡他的修為不是頂尖的,難得的是——他是海寧分局裡第一個正正經經通過國家公務員考試收編進來的。是難得的業務人才。人到中年,也混到了副處級幹部,只是大家習慣性地省略那個副字。
他走了幾步,從抽屜裡拿出一塊潔白的玉牒,右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兒玉牒上緩緩滲出橙紅色的符痕。
他笑著溫聲問道:“小友姓甚名誰?可有道號?師承何派?修為如何?”
簡薇正色道:“姓簡,名薇。道號靈微。師從九寰宗承劍鋒天璣長老,修為……元嬰。”
她釋放出自己的靈氣的同時,餘處手裡的玉牒連同他龜裂的表情一般,連顫巍巍的掙扎都沒有,“哢”地碎了一地。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3:20
第6章六
餘處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幻聽。
他倒是想尷尬地笑著問一句“小友,這玩笑可開不得”。但瀰漫在他面前的如海一般宏大的威壓卻不容他提出這個質疑。
他直面過築基的修士,和眼前這個完全不是一個等級。他明白對方並無意讓他們受到壓制,因此他除了冒冷汗和心跳放緩外並沒有什麼不適。
餘處的老婆女兒都愛看宮鬥劇,因此他也聽說過過幾句台詞。滿頭珠翠錦衣羅緞的妃子自稱“螢火之光與皓月爭輝”,而螢火蟲不會因此感到懼怕,人卻本能地體驗到這種情感。
“前、前輩……”他為自己之前那句“小友”而冷汗直冒。
對方就是讓他喊聲“祖宗”也不過分啊!
這可是幾千年前就有道號記載的大能啊!九寰宗外無人知其姓名樣貌,但是《山海異聞志》這本修真界官方史錄裡有卻過關於她的記載。瑰麗的修真黃金時代終結之前最先失蹤的尊者,其後的修真界地動天搖,靈氣紊亂,無數天災人禍爆發,修為高深的修士們大批失去蹤影。百家凋零,功法斷承,仙門式微……
靈微尊者的複生,是否代表著大能們都將回到人世呢?
“別這樣,餘處。”簡薇哭笑不得地說,“我並沒有拿修為壓人的意思。”
一旁的衛航直愣愣地看著她,只略微皺了皺眉,似乎是在思考女朋友的室友怎麼就成了元嬰大佬,但他很快簡單而粗暴地選擇放棄思考這個問題,並且迅速將“元嬰修士”和“金大腿”劃上了等號。他一拍沙發道:“天助我也!簡薇,改天你跟我一起上。有你在,就算咱們把那隻爬蟲扒皮抽筋都沒人敢說閒話!”
簡薇:“……對不起,恕我拒絕。”
簡薇的玉牒終究沒能領成。
她現在是個登記在冊的修士了。靈微尊者復生這個消息也會隨著管理局的關係網傳遍大江南北——但是管理局的玉牒實在承載不了一個元嬰修士的一縷真氣。而沒有玉牒,很多管理局對修道者們開放的便利都享受不到,比如使用青鳥快遞刷玉牒打八五折這項福利。
白寧寧:“沒關係,她可以先用我的。況且……她真的不是很缺這個八五折。”
現代靈氣匱乏,將靈氣輸入靈石,點亮靈光,靈石就成了玄門當下最同行的貨幣。而修到元嬰的簡薇體內自有一套靈氣循環系統,識海浩瀚,與天地感應,靈氣少了些,卻也算生生不息。每天創造一堆靈石連根頭髮都不會少她的。
根據靈氣的純度和數量,靈石會顯示出不同的光澤和顏色。經簡薇的手提煉的靈石至少也是次一等的,夠每天使喚一次青鳥好幾年。她總不至於為了提煉次一等的靈石特地往自己的靈氣裡摻濁氣吧?
青鳥快遞費一次算十塊,八五折八塊五,可是簡薇她手上最小的貨幣面額就是一百。
“窮鬼白澤”白寧寧一會兒看看海裡來的土財主衛航,一會兒看看自己就是座移動礦山的簡薇,憤憤腹誹道:嫉妒使我面目全非。
……
簡薇三人在告別了管理局後先去了海大。
如今離報到只有一兩天了,校園已經逐漸熱鬧了起來,宿舍樓裡來來往往都是人。衛航趁亂混入了女寢,和簡薇、白寧寧一起站在寢室401門前。白寧寧猶豫了一會兒,敲了敲門:
“阿婕——你還好嗎?”
透過寢室門傳來的嗚咽聲頓了頓,一陣沉默後他們終於聽見了嗒嗒的腳步聲。曹舒婕紅著眼睛給他們開了門,腳邊還放著一個粉紅色的水桶,門板一撞,水桶裡的半桶水開始晃悠。
……這可別是她剛剛哭出來的。
“你們回來了——”曹舒婕吸了吸鼻子,海藻一般的頭髮鋪了下來,巴掌大的小臉更顯得瑩潤可愛。她穿了件粉紅色的兔子睡衣,襯衫短褲,手臂伸了過來,似乎想給他們一個擁抱。
衛航心疼地張開了雙臂。
而曹舒婕像隻兔子一樣撞進了簡薇懷裡。
“別哭了啊。”白寧寧在一旁拍了拍她的背,“衛航已經替你打了那個艾伯特一頓,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
曹舒婕:“……我沒有因為那事生氣。我哭是因為——”
她說著又抽噎了一下:“是因為我自己。”
……
曹舒婕從記事起就覺得自己很尷尬。
沒錯,尷尬。
她父親一家是修煉成精的錦鯉,而外公外婆一家是南海裡的鮫人。
在她母系親屬的眼裡,她媽媽就像是城裡的白富美,爸爸就像是鄉下的泥小子,曹媽媽絕對是瞎了眼才嫁給了她爸爸;而在錦鯉家族看來,海魚也沒比淡水魚高貴多少。錦鯉意為祥瑞,在人類文化里熏陶了數千年,氣運不是一般的好。他們吃的是錦衣玉食,住的是亭台樓閣,比住在荒涼空曠時不時還被海洋垃圾污染一波的海底強多了。
說真的,鮫人一族在海族裡除了好看,並沒有什麼特別地位。金碧輝煌的龍宮沒有他們的一席之地,挺多找些珊瑚珍珠做做裝飾。而曹家在錦鯉一族裡也算有頭有臉,家裡有好幾棟仿古園林,光看居住環境,還真是比海底強上幾分。
而曹舒婕是海魚派的。
沒什麼特殊的理由,她是個顏狗。鮫人的真身看起來比錦鯉要好看。可惜她簡直就是照著她爸——一條流暢有力的微胖的錦鯉——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她就算變成了半人半魚的形態,肢體也沒有鮫人們渾然一體的優美,尾鰭也沒有他們輕柔,橙紅色的大號尾巴在蒼藍色的海水里還更顯得肥厚笨重。因此她寧願化作整條錦鯉在海裡游來游去,也不想被她的表姐表妹們嘲笑。
然而這麼一化,就化出了事情。
“你說我怎麼就沒成我媽媽那個模樣呢?”曹舒婕從小到大的心結爆發了,“我要是看起來像條鮫人,那個艾伯特就不會閒著沒事撈我了!”
她從母親那裡繼承來的,絕非只有能在海裡呼吸這一點。對大海的熱愛和冒險精神也刻在了她的本能裡。然而和同伴一起時,她在海裡的每一次呼吸都要顧及自己格格不入的外表。每次被拉去外婆家她總是拖拖拉拉,導致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到底是喜歡大海還是討厭大海了。
衛航看她的眼眶又開始濕漉漉地泛出水汽,抓了抓頭髮煩躁地很,但還是柔聲安慰道:“那群鮫人有什麼好啊,渾身灰撲撲黏糊糊的,像條泥鰍似的。錦鯉多可愛!圓潤潤金燦燦的。我不是幫他說話,但是那隻土鱉放著滿海的鮫人不撈偏偏撈了你,這不就體現出你的獨一無二了嗎!”
“你、你真的覺得我比鮫人要好看嗎?”曹舒婕抬頭悄悄看他,又自己先否定了,“怎麼可能,你就知道安慰我。”
“真的真的!”衛航忙不迭真誠地點頭,“一百條鮫人也抵不上你一片魚鱗!”
曹舒婕破涕為笑,栽進了衛航懷裡。
簡薇和白寧寧陪著笑臉對視了一眼。
簡薇:鮫人……真的那麼醜?
白寧寧:給你一個眼神自己體會.jpg
先不顧忌衛航眼中的情人濾鏡有多重,就他一身鄉村非主流加土豪農家樂的審美……大概真的覺得錦鯉比鮫人要好看一萬倍。
不管是哪種可能,咳,他們都算得上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糟了!”曹舒婕一聲驚呼從衛航的懷裡掙脫了出來,白著臉顫抖著說,“薇薇!寧寧!她們都聽見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簡薇和白寧寧:“……”
這孩子的反射弧是不是長了點?
看著曹舒婕魂都要吐出來的模樣,她們甚至在心裡腦補了一張錦鯉張大了魚嘴、眼神迷離的圖畫……
簡薇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
火鍋店裡,恢復了元氣的曹舒婕毫無同胞愛地點了一盤海鮮,說是要以此來紀念這個互相掉馬甲的日子。
“以後咱們就坦誠相見了啊!”曹舒婕喝了一大口啤酒,身量纖纖但是說起話來中氣十足,杏眼櫻唇,精緻甜美里透出一股豪氣,“來來來,快吃!這家海鮮新鮮的很,我感覺得出來!”
簡薇彷彿習慣了她的神經大條,笑著把幾塊毛肚扔進了鍋裡。其實不用曹舒婕說他們也感覺得出來這家火鍋店海鮮的新鮮,畢竟盤子裡的螃蟹還在悄悄挪動試圖逃走,卻被衛航一個隨便的眼神釘在了原地,比熟了都安分。
白寧寧陪曹舒婕走了一杯橙汁,對著冒泡的鴛鴦鍋和滿桌子菜,心滿意足地嘆息:“這才叫生活啊。”
幾人有說有笑,菜很快少了大半。這時,簡薇突然注意到隔了幾桌的火鍋旁突然有人對他們投來了視線。簡薇抬頭,卻乍然投進了一雙碧藍色的眼眸裡。
那是和海一樣通透、和天一樣廣闊的藍,在燈光下折射著深深淺淺的微光,堪比世上最名貴的寶石。
擁有一雙寶石眼睛的年輕男人走了過來,金色的中長發如上好的金線,妥帖地在他腦後扎了一個簡易卻精緻的小辮子。他穿著一身花襯衫花褲衩,仍像是個從古堡裡走出來的貴公子。白皙的胸口覆蓋著一層薄薄的肌肉,掛著細細的金色吊墜,肩窄腰細腿長,一步步走來自帶著山林流水的清峻。藍眼睛捕捉著對視者的視線,還帶著股渾然天成的優雅。
來人拍了拍曹舒婕的肩膀,在他們一桌人詭異的注視下自來熟地坐了下來,對著曹舒婕一笑出了一口白牙:“嘿,我們又見面了。”
曹舒婕愣愣地看著他,“咕咚”咽了一口蛤蜊湯。
作者有話要說:衛航:就是喜歡金燦燦紅彤彤花花綠綠!怎麼滴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3:34
第7章七
曹舒婕被從海裡撈上來的時候渾渾噩噩,再後來見的就是聞訊趕來的衛航揍了一頓的艾伯特。除去那滿臉的淤青,這位西方魔龍居然長得精緻又清俊。
瞥見他花襯衫沙灘褲的簡薇倒是沉默了一會兒,面色如常地從鍋裡撈肉吃,內心腹誹,無論是東方龍還是西方龍,看起來品味都很成問題。
當然,她家貌美如花的小錦鯉除外。瞧上她的都是有品味的傢伙。
衛航擰了擰自己的拳頭,勾起了一個血氣的笑容:“怎麼,傷好得挺快啊,要不咱們再練練?”
艾伯特燦爛的笑臉凝滯了一瞬,似有所覺地將搭在曹舒婕肩上的手縮了回來,訕訕地說:“還是算了吧,我又打不過你……我是真心道歉的。”
衛航則冷哼一聲:“那我是真心不想接受你的道歉。”
曹舒婕輕咳了一聲,用手肘捅了捅衛航,示意他別再鬧脾氣了。作為一隻顏狗,看見那張臉她就能消大半的氣,何況現在。她抬頭給了艾伯特一個清水芙蓉的笑容:“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但你下次不許再從海裡亂撈東西了!”
艾伯特無辜地看著她,藍色的眼睛幽幽閃光:“我沒有想吃掉你。只是我以前一直居住在高山上,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錦鯉。”
“你可真好看。”艾伯特笑著說,“就像秋天來時滿山楓葉一樣的顏色。”
曹舒婕臉紅了。衛航看看她又看看艾伯特,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白寧寧和簡薇,意為:我還坐在這兒喘氣呢,他就光明正大挖我牆角了?
看衛航下一秒就要暴起毆打艾伯特的模樣,白寧寧不得不打斷了曹舒婕和艾伯特的對話,道:“先不說這些了。巨龍先生……”
“叫我艾伯特就好。”
“哦,艾伯特先生。”白寧寧揮著筷子夾了片娃娃菜,問他,“你們真的無法辨認出我們身上的靈氣嗎?”
東西方修行系統不一樣。東方無論是神仙精怪都講一個靈氣,就算曹舒婕露出了真身混跡在一池塘的錦鯉裡,他們還是能一眼認出她。在獵食的過程中大家也會盡量避開身上有了靈氣的動植物,這是在給它們一個加入靈修者大家庭的機會,畢竟吃掉它也轉化不了太多的靈氣,終究還是要靠各自修煉;若對方已經開了靈智,將它作為食物隨意侵吞,就算有違天和了。
但話還是說回來了。默認的準則也不一定要每個人都遵守。天地以萬物為芻狗,能束縛修行者的從來不是那一套仁義道德。
而西方的特殊存在們則感應不到他們身上的靈氣。
“我們是靠氣息來辨認身邊的人的。”艾伯特解釋道,“就比如你們這一桌裡只有這位小姐本質上類似人類,其他的都是不屬於人的氣息。”
他無法根據氣息來判斷對方是不是很厲害,又或者能不能達到化成人形這個東方修真界的門檻——對他來說,一切還很新奇。
“那在你平常是怎麼判斷對手強弱的?”曹舒婕好奇地問道。
“直覺。”艾伯特毫不猶豫地說,隨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也有失靈的時候。”
要不然他就不會大意地被衛航揍得那麼慘了。衛航平時將自己的真身掩蓋的嚴嚴實實,只有脾氣失控的時候才會洩露出一點威勢。當時嘛……他洩露地稍微晚了一些。艾伯特的警報雷達幾乎是和衛航迎面麼而來的拳風一起在耳邊炸響的。他以為自己可以躲避,可以反擊,但都是錯覺。
一旁的衛航面無表情,似乎還想重演一遍。
簡薇看不下去了,岔開話題說:“欸,我看咱們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散場子吧,我和寧寧還要回去收拾東西……”
白寧寧點頭。
衛航的臉色舒緩了一些:“行,今天這頓我請了。一會兒我帶小舒去別的地方……”
艾伯特眼睛亮了亮:“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裡玩?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玩兒。”
衛航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你想死嗎”四個大字。
艾伯特:“……好吧,我不去了。祝你們玩兒得開心。”
看著瞬間萎靡下來的艾伯特,白寧寧突然有些可憐他。堂堂一隻西方魔龍,聽說在他們那兒也是威名赫赫,剛穿著花褲衩從山里出來,平時的娛樂活動居然是下海撈魚,還惹上一個脾氣出了名不好的煞神。
艾伯特此時神似白寧寧家養的那隻哈士奇鬧鬧。每次都冒著傻氣蹦躂著喊“陪我玩陪我玩”。一旦家里人沒空陪它,它糾纏無果,就會叼著自己的小球默默蹲到角落裡,拿屁股對著他們,連耳朵都耷拉下來,可憐地低叫以示抗議。
白澤通百獸語,但有的時候白寧寧真的想要這個技能。搞得她每次都被鬧鬧吃得死死的。
當然,也多虧了她的獸語技能,鬧鬧拆家不像其他哈士奇那麼肆無忌憚,也算是乖巧。就是有些傻。
和這頭龍一樣。
白寧寧嘆了口氣,說:“要不你和我們一路吧,回去之前先帶你四處逛逛。其實海大周圍好吃好玩兒的地方多著呢。”
簡薇看了一眼白寧寧: “……”
艾伯特轉過頭來,雙眼瞬間被點亮了。
……
第二天,簡薇和白寧寧提著大包小包正式回歸學校的寢室。之前床鋪已經鋪好了,她們也省的麻煩,把學生證交給樓層長拿去簽到,自己先坐在寢室的床上開始嗑瓜子。
“洛陽還沒到啊?”白寧寧看了一眼洛陽空著的書桌道。
“她已經回來過了。聽說城西老街有個交流會,臨時又出去了。”曹舒婕磕了口瓜子,說,“大概這回又要帶些物件回來了。”
三人齊齊沉默,看向了洛陽的書桌。她桌面上擺的是筆墨紙硯,一旁的牆上掛著寫意山水畫。包裹著燈管的是個粘著淡綠色紗羅的木製燈罩,不開燈時從暗處看來似一層氤氳的霧。上面的蘭草花紋雕刻精湛。書架上擺著大大小小的花瓶瓷碗,還有一個赤金狻猊銅製香爐,有時她會往裡面燃好聞的香。
洛陽的桌子底下、她們寢室的牆角邊都堆放著幾個大箱子,裡面存放著洛陽這些年往寢室裡囤下的大大小小的物件。
簡薇本來還以為洛陽只是喜好古物,帶回來的大概也頂多是有些意趣的高仿貨,沒想到此番回了寢室一看……她差點被瓜子給噎住。
她當然還是看不出這些東西哪裡真哪裡假,但她能辨認出流轉在其中的淡淡靈氣。
材質、形狀、顏色都可以作假,但這層歲月洗滌出來的淡淡的靈光可不是人為能隨意仿造出來的。
她能看見,白寧寧和曹舒婕自然也能看見。
簡薇挑了挑眉,指著一桌子的東西說:“這些……都是真的吧?”
白寧寧和曹舒婕齊齊點頭。
“你們一直都知道?”
她們再次點頭。
“洛陽難不成是什麼隱藏在我們之中的豪門,連日常擺件都是些真古董?”簡薇好奇地問道。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還拿其中的一個彩繪花瓶醃過果脯。
白寧寧:“……等她人來了,你自己問吧。”
……
晚上八點半,洛陽背著一麻袋的東西敲開了寢室的門。
洛陽及腰的墨色長發挽起,冷豔的五官在燈下顯得有些縹緲。她的皮膚幾乎沒有一絲瑕疵,極為瑩潤,堪比擺在她書架上的真品白瓷。
“我回來了。”只見洛陽將背上的麻袋隨手放在了牆角,拍了拍白皙纖長的手,大家這才看清她長裙上的斑斑點點,都是黃色灰色的土漬。
簡薇:“……洛陽,這些不會是你從地裡挖出來的吧?”
洛陽愣了愣,擦手的動作頓住又恢復正常。她微微側過頭,露出眼角那滴盈盈的淚痣,黑色的眼眸不顯絲毫慌亂:“怎麼會呢,這是我從古董交流會上買回來的。”
她說著衝簡薇眨了眨眼,那一眼裡卻彷彿蘊含了千里風塵、萬程山水。
曹舒婕撇撇嘴:“行了洛陽,薇薇現在也成了修士了,咱們就不用互相隱瞞了。”
洛陽:“……”
她微微皺眉,有些疑惑地望向簡薇,又仔仔細細地註視了曹舒婕和一臉無辜的白寧寧一會兒,嘆了口氣:“好吧。這的確不是我從交流攤上買回來的——”
曹舒婕往自己的椅子裡縮了縮。從地裡出來的?那八成是從墓裡扒拉出來的啊!
“是我從河裡的淤泥裡撈出來的。”洛陽面無表情地展示了自己的手和沾滿泥點的裙子。她入水出水,身上不沾一點濕,卻在提著麻袋回來的路上髒了自己的裙子。
曹舒婕聞言鬆了一口氣。
“下次……可以讓阿婕幫你去撈。”白寧寧眨眨眼,說道。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3:46
第8章八
掉馬甲時刻正式到來了。
其實早在簡薇出事之前,白寧寧、曹舒婕、洛陽三人都感覺得到彼此身上的靈氣。這世上的非人類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但一寢室四個人裡頭就有三個,著實算得上是緣分。
從前,簡薇在她們寢室裡是棵需要保護的、單純脆弱的獨苗苗。為了捍衛她的三觀,大家只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私下里也沒有針對修真界多做交流。
但現在白寧寧和曹舒婕都已經愉快地脫下了馬甲,就差洛陽了。
洛陽嘆了口氣,走到自己的書桌邊,低身拖出來一個大大的木漆箱子。這個平凡無奇的箱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銅鎖被擦得鋥亮,但光華卻與一般的銅器不同,古樸裡隱隱帶著一絲精巧。打開來看裡面滿滿擺放著幾個花瓶,一套茶具。
洛陽從裡面挑了挑,挑出一個瓶身扁平、圓潤,瓶頸呈管狀的青花瓷瓶來。上面描繪著精美而錯落有致的花鳥枝葉,青花沉潤的色彩彷彿在其中緩緩流淌。
洛陽一言不發地把瓷瓶遞給簡薇。
“?”簡薇不解地接過,卻在這瓶子的底部摸到了一層微凸的紋路。倒過來一看,暗紅色的字符在底部纏繞了一圈,正是個小型的鎖靈陣。
她忽然明白為什麼這個花瓶在這滿室的古董裡這麼不顯眼了。因為它身上的靈氣怕是這裡所有的古董加起來都比不上,鎖靈陣是為了封住它洩露的靈氣。一來免遭修行者覬覦,二來器物修行成的精怪常常請符師為他們鎖靈鞏固實體,便於修行。
洛陽淡然地承認說:“喏,這就是我的實體了。”
簡薇:“……”
洛陽:“元青花纏枝抱月瓶。”洛陽說,向來冷淡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傲氣的美艷。
簡薇:“……”
曹舒婕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我以前都沒問過你這個問題……洛陽,你是哪家的藏品,還是被人從江河湖海撈上來的,或者被人從土裡挖出來的?”
她真的不希望是第三種!
和屍體在一起呆了那麼多年,以後她靠近洛陽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都不是。”洛陽淡然道,“我自己從土裡爬出來的。”
曹舒婕:“……”
白寧寧啃了口瓜子:“嗯,讓我猜猜,埋你的那個墓葬群就在古洛陽吧?”
洛陽點點頭,而曹舒婕快不能呼吸了。洛陽實在忍受不了她的視線,無奈地說:“拜託,有點常識好嗎,陵墓很大的,分好幾個墓穴,我待在離屍體很遠的地方好嗎!”
曹舒婕:“那就好,那就好。”她揚起一個討好的笑臉挽住洛陽的手,“洛陽,你別生氣啊,我就是害怕。”
簡薇搖頭失笑,上上下下仔細端詳了手裡的抱月瓶,拿出手機搜了搜,沉默了:“……洛陽,你可真值錢啊。”
曹舒婕和白寧寧好奇地湊過來看,也詭異地沉默了。
白寧寧:“洛陽,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國寶啊?”
曹舒婕:“把我們家的園林都賣了也就勉強供得起你……”
白寧寧:“國寶成精了誒,文物局那邊沒表示嗎?”
洛陽:“……國家博物館派人來打過招呼,說隨時給我留一個寬敞明亮的好展位,實體二十四小時提供專人保護,每年還給我做全面保養。他們還給我提供一個編制,有五險一金,送首都三環內的一套房……方便我養老。”
簡薇:“……”
白寧寧:“噗。”
曹舒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陽:“艸,老娘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讀懂了數理化那些天書,他們就當我是來養老的!我當然得拒絕他們啊!”
洛陽: “別以為入過土的老人家就沒有他們活力旺盛好嗎!等他們的子子孫孫都長大了,我還在這兒呢!”
簡薇:“哈哈哈哈哈!”
……
文物局致力於保護文物,在挽留文物的靈氣上實在是經驗不足,也是最近才注意起來的。洛陽的很多夥伴在進各地博物館之前還有機會開蒙靈智,而被混雜的人氣沖撞後,好不容易醞釀出的一點苗頭又被掐滅了。洛陽無奈,只能自己出馬,把能聚集靈氣、修行有望的同伴們蒐集起來。
她嚴謹遵守法律規章,從不作姦犯科。進入大眾視野的文物當然不能動,她只從私人收藏家那裡夠買,或者去交流攤上撿漏,要麼再直接一點,就像現在——自己去河裡撈或者進山里挖。
如今靈氣匱乏,實在修行無望的洛陽也會直接捐給博物館。畢竟不是越貴、年頭越久靈氣就越豐盈的,一切要看緣分。所以洛陽一寢室的藏品質量也是參差不齊,只是加起來是一筆普通人不敢想像的數字也就是了。
因此,洛陽窮,是真的窮——每帶回一個小伙伴總要花費她不少的錢。但是說富有她也的確富有——她本人就是國寶成精。把自己的本體一賣就能得到一大筆錢,靈體能美滋滋地逍遙,實體還有國家派人重重保護,以前也不是沒有修成人形的心大國寶這麼做過。
但洛陽不想讓自己成為私人的“藏品”,一絲絲的風險也不想冒,這才把實體隨身攜帶著。
——總之,她們寢室以後要更注意防盜措施了。
簡薇笑著給寢室仔仔細細畫了個防禦陣和追蹤陣。
曹舒婕看著星光一般的陣符融入寢室的每一個縫隙,好奇地問:“這個防禦陣能防住什麼程度的攻擊啊?”
簡薇檢查著陣法的漏洞,略微思考了一會兒:“最多也就三招金丹初期的攻擊吧。多打幾下就沒用了。”
寢室裡剩下的三個人:“……”
那真的是……很安全了啊。
……
文藝委員找送上門來的時候,曹舒婕正變成一隻縮小版的錦鯉,在簡薇友情放大的魚缸裡游泳。
錦鯉修成人形也免不了會脫水,因此幾乎每天都得下水泡那麼一段時間。
白寧寧舉著一把海鹽:“需要讓她重溫一下海洋的感覺嗎?”
放大後的魚缸佔了宿舍的一大塊空地。簡薇蹲著用手指戳了戳水面,說:“你可別侮辱大海了。實在不行我御劍把她連人帶缸帶到海裡去玩玩兒。”
文藝委員敲了敲門,進來後就看見:冷艷而具有古典氣質的洛陽一臉沉迷地用細布摩挲著一個小瓷瓶,擦完這個擦那個;白寧寧臉上掛著迷之微笑,往一個大的不像話又偏偏是那種圓形的玻璃缸裡倒白花花的粉末,水里的小錦鯉似乎在瑟瑟發抖(錯覺);而唯一看起來比較正常的簡薇手裡竟然拿著一把太極劍,體育選修課一起團購的那種,橘紅色的粗糙劍穗和學習委員的心情一起微微飛揚。
……簡薇剛才是想拿它試試御劍訣來著。自甦醒後,她的佩劍步光消失地無影無蹤,改天得回九寰宗找找線索。要去什麼地方,她倒是可縮地成寸神行千里,但一個劍修的靈魂果然還是在於御劍啊!
文藝委員深深吸了一口氣:“……簡薇,我們明天要開班會商量院裡迎新晚會的事。我和隔壁班的幾個同學覺得我們班出個群舞節目挺好的,你願意參加嗎?”
教學班都是偶數,幹什麼事情都是成雙成對,準備節目自然也一樣。言下之意就是兩個班已經商量的差不多了,來問她要不要參加。
簡薇抽了抽嘴角:“可是我不會跳舞……”
文藝委員耐心地勸說道:“你走幾個台步擺個姿勢就行。”其實就是拉她去充個門面。
“我不止是不會跳舞。”簡薇實話實說,“我根本就踩不准拍子。”
她對肢體的掌控能力自然是一流的。但是跳舞將求配合,和舞伴的配合,動作和音樂的配合……身為半個音痴,簡薇真的是愛莫能助。
況且她最近真的很忙,也不怎麼想參加。
“好吧。”文藝委員有些遺憾,但也沒有強求她,“不過你明天記得來開會,湊個數投投票也是好的。”
實際上沒有太多人熱衷這種集體活動,這些會議都是能請假就請假,有時候連投票生效的必要條件、即三分之二的人到場都無法滿足。說起來節目過了也算是給班級爭光,體會到他們的不容易後,到場湊個人頭簡薇還是很樂意的。於是文藝委員在得到肯定答復後欣然離開了。
“說起迎新晚會,每年最熱鬧的不就是你們學院嗎?”白寧寧戳了戳水里的曹舒婕。曹舒婕是音樂系的,他們學院常常和隔壁舞蹈學院聯合,還有人心思活泛,聚集了許多吸引人眼球的名人。與某些學院清清冷冷的情況相比,曹舒婕他們的晚會可謂一票難求。
白寧寧:“唉,真羨慕你們啊。”
曹舒婕翻了個白眼,游到一邊不管她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4:03
第9章九
海寧大學陸陸續續迎來了報導的新生。
許多站在海大門前那塊銘刻著紅色校徽的巨石前拍照留念。由於剛下過一場雨,巨石嶙峋的表面略顯斑駁,卻彷彿被雨水將全身的風塵洗去,深紅色的篆刻也顯得愈加古樸沉鬱。
祝曉梁是新生之一,考入了海寧大學知名的中文系,夢想是做一個專欄作家。
她在校門拍了照片,從手機相冊裡挑選出最好看的幾張,只加了個濾鏡就咻咻咻地傳上了朋友圈,配上了簡潔的文字。
“海大,我來了。”
朋友圈沒過多久就有了幾條評論。
“到新學校啦?”
“海大誒!”
“仰望學霸學姐。順便祈求這次考試能進前五十名!”
“女神就是女神啊,高清無P照片都這麼好看!”
她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修長的手指撩了撩微捲的長發,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白皙靚麗的臉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同學,你能幫我們也拍幾張照片嗎?”
看起來和她同是新生的幾個女孩兒不知什麼時候聚到了她身邊,將手裡的相機遞了過來。祝曉梁應了,竟然開始頗為專業地調試起相機來。
女孩兒們頗有些興奮地跑到了巨石邊,一邊奔跑著一邊竊竊私語。
“她的皮膚真好。”
“是啊,真漂亮。”
祝曉梁全當作沒聽見,只是笑了笑。
新生們燦爛而年輕的面孔在畫面中定格。
女孩們跟祝曉梁道了謝,嘰嘰喳喳地走開了。祝曉梁轉身準備回寢室,扭頭卻在巨石邊瞥見了前一個修長的身影。
男生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白襯衣和牛仔褲,卻因絕佳的身材比例鶴立雞群。鴉黑的短髮,鼻樑很高,側臉線條精緻銳利,表情透出一股沉靜的味道。也許是學樂器的,背上背了一個長筒狀的黑色背包。
男生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扭過頭來瞧了她一眼。深邃的黑色眼睛裡倒映著著清冽的天光雲影。
彷彿世界在他身邊祝曉梁頓時倒吸一口氣,臉頰隱隱發熱,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往腦子裡狂湧而去。
他往這裡來了。
“請問一下。”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他身邊祝曉梁覺得略微悶熱的空氣都涼爽舒適起來了,“你知道中文系在哪個學院嗎?”
“人文學院。”祝曉梁有些急切地回答,隨即立刻反應過來,從容淡定地笑著說,“我就是中文系的新生。雖然只是剛來,但是我提前做過調查哦。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
“多謝。”男生的語氣樸實到有些木訥,但和他寡淡又禁慾的氣質結合在一起反倒顯得無比特別,“那麼請問……”
他突然不說話了。
祝曉樑下意識地扭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來人身材高挑,長發,烏眼,朱唇。
走近了,她才看清那人的面容。眼波流轉只是簡單的黑白對比,卻給人一種翩若驚鴻、宛若遊龍之感。
剛才的男生讓祝曉梁心中小鹿亂撞,而這個女生的出現則險些讓她咬掉自己的舌頭。
祝曉梁懷疑人生了。
都說海大群英薈萃……難道是這方面的群英薈萃嗎?
美人把手伸了出來。五指纖纖,骨形雅緻,竟無一處不美。
她將五指攏起,利落地給了男生一記清脆的爆栗,柳眉微微皺起:“你這幾天跑哪兒去了,電話也不接一個?”
男生面無表情地收了這一記,:“我在火車站迷路了,還坐錯了車。”
美人:“你就不能用個……算了,我就知道你不會用手機。”
祝曉梁:……
那美人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忽然瞧見了站在一邊的祝曉梁,清咳了聲道:“同學你別介意,我們有事就先走了……”說著她推著男生往一邊走,回過頭來還給了祝曉梁一個大大的笑容,“回頭見。隨便歡迎來到海大啊!”
祝曉梁一愣,下意識開口:“等等!”
那一男一女回過頭來,兩張臉一起出現,殺傷力更強了。
祝曉梁醞釀了一會兒,用手機微微遮住了自己的臉,眼睛亮亮地註視著他們,視線在他們之間轉移,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她將頭微微抬起,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粉色:
“小姐姐,我可以要你的微信嘛?”
簡薇:“……好啊。”
男生在一旁巋然不動,大有不需要他說話他就不說話的架勢。
簡薇無意去思考為什麼這個看起來就筆直筆直的妹子臨門一腳卻選擇了要她的微信,她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處理眼前的事情。
待他們走得遠了一些,男生忽然恭恭敬敬地俯身行禮,姿勢說不出的沉穩優雅:“不肖晚輩徐生,拜見師祖。”
“不必行禮了。”簡薇嘆了口氣,“下次你坐不了車就直接御劍來——你隨身帶了你的白虹吧?“
“自然。”徐生點頭,略一遲疑說,“可是師父曾囑咐弟子,出了山門不可濫用法術,不可御劍,不可暴露門派身份,這些弟子都謹記於心,不敢違逆。”
簡薇一拍額頭,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九寰宗弟子下山歷練的確有第一條、第三條規矩,但是“不可御劍”這一條……多半是他師父私自加的。
徐生的師父徐文徐長老年到中年了,就是愛操心,看徐生整天宅在宗門裡連個手機導航都不會用格外心痛,如此囑咐他就是有意鍛煉他的社會適應能力,最好迷路地久一些,多走一些地方,才好有些體悟。
原本他還擔心地要命,但是和簡薇接頭之後,他突然就不擔心了。
徐生的歷練地點真好在海寧。
徐長老也不求簡薇能對自己的小弟子多加照拂。只是……祖師爺就在邊上,自家弟子的安全問題至少算是有保障了吧?
說起這事來簡薇就想吐槽——九寰宗祠堂裡屬於她的名牒重新開始發亮,她去管理局做了登記之後,九寰宗馬上就派人來“認祖歸宗“了。
……其實還不就是委婉地讓她幫忙“帶孩子”。
這讓她回憶起自己的師父,九寰宗的玄璣長老。
當年他師父引動劍氣有所感悟,臨時閉關,出來後就發現自家的小弟子已經身量拔高成了翩翩少年,不僅如此,洗劍池邊還多出了一個四五歲的小蘿蔔頭。
“師父。”
玄璣長老的關門弟子諸離停下了手中的劍,端正地給他行了個禮,順便扶了一把身邊呼呼大睡的糯米糰子。
“這個女娃娃是……”玄璣長老指著縮成一團的小女孩兒問。
“回稟師父,這是弟子給咱們峰頭搶回來的師妹。”諸離面不改色地說道。
玄璣心知自己大概是錯過了宗門十年一次的弟子選拔,探了探女娃娃的額頭,登時微驚。
靈臺清闊,天生劍骨。
玄璣長老拂了把鬍鬚,滿意地點點頭,此等資質合該進他承劍峰。
玄璣長老有個同門師弟,玄晏長老。他門下劍道有成的弟子眾多,大弟子據說不過四十便已成了金丹道君。這孩子無論是拜他師弟為師,或是次之成了他師弟的親徒孫,他都不奇怪。
聽諸離說,這女娃是他搶回來的——那其他峰頭的長老怕也是看她道緣深厚,起了收徒之心。女娃年紀尚小,但玄璣如今出關了,此事也算是塵埃落定。
“如今這孩子記在哪個弟子的門下?”
玄璣好心情地問了一句,打算回頭在小本本上記下這孩子的名字重點關注。
“師父……我跟宗主說過了,阿薇她以後就是我的小師妹了。”諸離到底年紀尚輕,說這話時言語裡難免有些心虛。
玄璣長老聞言睜大了眼睛。
眼前的小女孩身上穿的是承劍峰的玄衣銀紋弟子服,濃密的毛髮用絲帶紮成了兩個花苞似的小啾啾,還分別綴著兩串小小的珍珠色澤的鈴蘭花,更顯得嬰兒肥的小臉瑩潤可愛。
“這花不是青澤峰送來的靈章蘭嗎?”玄璣長老說。
靈章蘭採自南洲的妄川幽谷,那裡常年霧氣瀰漫,生長著許多危險性極強或者極珍貴的靈植,但相應的,高階靈獸的密度也遠超南洲的其他地區。
靈章蘭算是幽谷中難得靈氣凝聚卻又溫和無害的植物,成長開花前前後後需要三百多年,盛開後花朵經過特殊處理可以保存一段時日,花瓣可以入丹藥,也可以直接生服,對恢復靈氣有驚人的功效。
簡單來說就是個顏值極高、毫無副作用的藍藥。重點它還貴得很。一顆高階靈石才能換來一小包,青澤峰每年會送來一些。
諸離略一停頓,老實回答:“阿薇喜歡。弟子就把自己的靈章蘭都送給她了。”
玄璣吸了一口氣,有些煩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鬍子,再仔細打量那女娃,坐著一把精緻又軟和的小馬扎,邊上擺著一個小布包,裡面放置著幾個小巧的玩具、幾個靈果,還有一個形狀古怪卻彷彿是隻兔子的布偶。他乍一看去,玩偶潔淨柔軟,白細異常。
他了然地問:“這是用白澤毛做的?”
諸離點點頭。
玄璣:“……諸離。”
諸離:“弟子在。”
玄璣:“養了多久了?”
諸離:“……半年。”
玄璣:“……你這是在給師父找弟子,還是給自己找女兒?”
年方十一的諸離……沉默了。
“師父說過,此生不精於為師之道。但既然收了你,你便是我此生唯一傾力教導的弟子。”玄璣溫聲道。
“可是師父,師妹資質不在我之下。”諸離堅持道,“而且……您要是不收下他,靈道峰、天機峰的長老就都要來搶人了。”
動搖於弟子言語間的委屈,玄璣嘆口氣,瞪著眼直直盯著小女娃,像是想盯出一朵花來似的。
女娃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視線,輕輕嗚了一聲,捏起粉膩的小拳頭揉了揉眼睛。
“阿薇,別用手揉眼睛。”諸離溫聲道。
阿薇聽見了,乖巧地停了下來,小腦袋朝天一歪,頭上的鈴蘭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師兄,抱。”糯米糰子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識伸出了雙手。玄璣眼睜睜見著自己從小端方肅穆、鮮有和顏悅色的小弟子放軟了自己的五官,也伸手去抱她了。
玄璣:“……”
“來,阿薇,叫師父。”
阿薇似乎還想揉揉眼睛,生生忍住,有些嗡氣地衝玄璣的方向輕輕叫了一聲:“師父。”
許久沒有聽見此等小奶音喊自己師父的玄璣:“……”
隔天。
九寰宗主:“玄璣師弟出關了?這是……”
玄璣抱緊懷裡揪他鬍子玩兒的阿薇,爽朗一笑:“這是我門下新收的弟子,簡姓,名薇。來,阿薇,我們給宗主打招呼——”
宗主:……是誰說這輩子不收其他弟子了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4:13
第10章十
簡薇領到徐生之後給徐長老打了個電話。徐長老向簡薇數落了一頓徐生,臨近築基聽力絕佳的徐生全程聽了個完整,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他俊朗又年輕的外表擺在那兒,看著不像是氣質脫俗、涵養極深,倒到更像個對外界沒有反應的自閉兒童。
“他就快築基了,修為倒是一日千里,不過這心境——我不說,他還以為他的道心纖塵不染、牢不可破呢。”徐長老嘆息,“修道修至現在這個地步卻從未入凡塵歷練,這對他來說恐怕有害無益啊。”
簡薇瞧了眼徐生——以他的修為自然是聽清了這句話的。他到這時才顯露出一點脆弱和茫然來。
說是說歷凡塵,煉道心,可是宗門里大多數通曉凡間事的弟子修為溜鬚拍馬也比不上他。他不懂自己哪裡做得不好,在師傅看來竟然有如此大的缺陷,他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去彌補,只能乖乖下山。
這大概就叫做天才的煩惱吧。簡薇對比著師徒二人的心境感嘆,順便問了問徐生接下來有何打算。
徐生長這麼大大概從來沒有為吃穿發過愁。可徐長老做得徹底,連下山弟子最基本的物質補給都切斷了,指明了要徐生自己想辦法謀生。
說到這裡簡薇就想吐槽。徐生除了識字,九年制義務教育都是馬馬虎虎應付過去的,能去做什麼工作?端盤子嗎?
“弟子其實是有證書的。”徐生大約是想到了什麼,拿出了自己師傅下山前心心念念塞進他手裡的東西,恭敬地雙手呈給簡薇看。
白底藍字,校徽是一隻飛揚的白鷺。上面用瀟灑的行書寫著“鴻翔高級體育專業學院20XX系榮譽畢業生”。專業:花國劍術。
……
迎新晚會的節目單定了下來,參演的學生都開始在各自的訓練室和練功房裡彩排了。
簡薇將頭髮束起戴了個鴨舌帽遮光,懶散地靠在舞蹈房的欄杆上,看著曹舒婕在一旁和幾個舞蹈學院的女生排節目。她雙腿隨意地交叉擺在一起,低頭用手指戳了戳祥雲圖案的APP。
祥雲從純白變得粉紅,“嚶”了一聲化作一片霧氣緩緩散開。
簡薇懶得計較這APP什麼德行,霧氣散去後迫不及待地戳進了灌水交流區,點開幾個飄紅的帖子津津有味得看了起來。
“百草閣新季度上架靈藥在線測評!”
“樹洞:八一八那個腳踩八條船的某仙門直播男神!從師妹那裡騙來的練氣丹和三昧真火好用嗎?! ”
“從煉氣期到築基期——你所不知道的修仙實用小技巧。”
而被刷到異聞榜第一的帖子,主題用的是鮮紅色的粗體大字,一連數個感嘆號彰顯了他的震驚、驚奇以及不行了。標題是這麼寫的:
“靈微尊者詐屍了!!!!”
一開始是幾樓考證黨,緊跟著一片震驚體上缺了幾百樓,大約是嘲笑了樓主白日做夢後狠遭打臉自動刪除了的。
接下來的幾樓則出現了幾個權威性的賬號表示靈微尊者的詐屍是可信、可行、經得起考據的,最後把話題歪到了修士們要科學修仙、理智修仙,不要盲目跟風,要學會寬大胸懷、辯證地看待問題上。
簡薇:……
她猶豫了一會兒,在“科學修仙”那層樓點了個贊。被翻了牌子的修真宣傳協會幾乎是馬上回復道:“謝謝尊者支持!尊者千秋萬歲!”
簡薇眼看著帖子再次被置頂,並且回復那一欄瘋狂滾動起來:
“前排合影!給尊者問好!”
“哇老祖宗真的詐屍了”
“前排捕捉尊者!”
“請問您缺徒弟嗎?”
“喂喂說好的理智修仙呢!耶耶耶,尊者看我看我!!”
簡薇:“……”修真界藥丸。
她默默關上了APP。
一抬頭,磕磕絆絆磨合著節目的女孩子們卻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女生們大多穿著練功服,緊緻的衣服將她們的身材襯得玲瓏有致。黑色的中褲包裹住膝蓋,露出了一截截纖細潔白的小腿。
十幾人的方陣散開了。眾人散落在各處,不發一言,而站在人群重心的兩人則不住地爭執。
“方若南,你到底有完沒完了?就因為你一個人,我們整個隊伍在這段舞上都磨了多久了?”
曹舒婕是嬌氣的鯉魚,最是受不得委屈,但從來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斥責起人來卻是劈頭蓋臉,毫不含糊。
她罵的方若南是舞蹈學院拔尖的人物,相貌不俗,端著一把氣質,面對曹舒婕的質問也只是輕輕抬了抬眼皮,彷彿回答她的問題都算是紆尊降貴:“我只是按照我平時的水平來發揮——要是跟不上,那是你們的問題才對。”
曹舒婕簡直快被氣笑了,而周圍幾個舞蹈系的女孩兒們面面相覷,有些面露憤恨卻也不發一言:她們跳起舞來的確不及方若南好看。
方若南母親就是個舞蹈家,她家學淵源,從小又多的是名師教導,起舞時那股子架勢擺出來,大家就先遜了她一籌。
“這是群舞。”曹舒婕冷下臉來,“要是你不能配合,就請你離開我們這個隊伍。”
“你憑什麼讓我走?我可是活動策劃組親自請來的。”方若南笑了笑,濃密的睫毛如一把精緻的扇子,“要走也是你走才對。你甚至還不是我們舞蹈學院的。”
不是舞蹈學院的當然也會跳舞。曹舒婕只是選擇了她更喜歡的音樂罷了,她的舞蹈水准在一個校園節目上露臉是綽綽有餘了。因為超強的節奏感,她甚至在這個群舞節目裡獲得了領舞之一的位置。節目排到一小半,方若南則空降把另一個領舞擠了下去。
她們排練的這段是舞蹈高潮部分,也是節目亮點之一。大家排練很久,目的就在於讓所有人的動作更趨於一致,更有力度;而方若南提議過把這段改成她的獨舞,讓剩下的隊員都做佈景板。曹舒婕和幾個女生把她的建議駁回了,她就開始在排練時不斷作妖。
“實話告訴你吧,我媽媽那天也要來,她是我們學院好不容易請到的嘉賓之一。作為她的女兒,我實在不該只待在群舞陣型裡。”方若南胸有成竹地說。
她往上提出申請,指導老師大約也會給這個面子。
“那你倒是自己出個獨舞節目讓你的母親欣賞欣賞啊。”曹舒婕嗤笑道。
方若南頓時變了臉色。她倒是想,但是她報導來遲了,節目單已經是千挑萬選的結果。晚會本身人才濟濟,現在特意為了她插進一個獨舞節目,實在不大可能。
更何況……群舞節目不止一個。她沉思許久,還特意挑選了自認為在一群舞者之中絕對出挑的節目,就為了可以賺足風頭。
沒想到對上了一個非本專業卻底氣十足的曹舒婕。
“怎麼,說不出話來啦?”曹舒婕甜美一笑,“不如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吧?今年的晚會設備出了些問題,超出資金預算的部分我起碼包了八成——你如果執意要上,信不信我有本事讓舊音響舊燈光廉價舞衣立馬各歸其位?”
方若南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
要是因為她在這節骨眼上生了事,不知道又多少人會看她不順眼。
“我怎麼了?”自己名下就有幾個水景園林的曹舒婕昂起了頭(順便她認為沒有大水池的園林是沒有靈魂的園林),“別以為我們沒了你這節目就排不下去了。就算學校一定要我們保持新報上去的節目人數,我就算花錢去請一個畢業的學姐,也總比你在這兒給我們拖後腿強。”
方若南花容失色,“你”了半天,簡薇還以為她要撲上來撕曹舒婕的臉,只見方若南哼了一聲,笑著說:“好好的表演,卻被你搞的銅臭熏天。”
“靠後門空降的也有臉在這兒嘰嘰歪歪?”曹舒婕仔細端詳著自己的指尖,漫不經心地說,“有種你也把晚會支出扛下來啊。要是你替我省了這筆錢,你今天要我退出這個節目,我也絕無二話。”
她抬臉,花一樣嬌美的臉龐,雙眼天生帶著笑:“畢竟,我連舞蹈學院的學生都不是嘛。”
方若南衣服舞鞋都沒換,徑直去櫃子裡取了東西 ,扭頭離開了舞蹈室。
“嘖嘖嘖。”在一邊看她懟人的簡薇搖頭失笑,心想她這樣的脾氣也蠻好的。
曹舒婕舒心地拍了拍手掌:“原來當領舞的學姐還是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吧。咱們看著再來幾遍?”而她一邊的一個長發女生則湊了過來對她說了什麼,曹舒婕哭笑不得:“還真得和節目單上報上去的人數一樣啊。”
現在少了一個。曹舒婕當然怎樣都不會願意回頭去找方若南的。
她的眼神幽幽地飄了過來。
簡薇下意識背後涼了涼,壓低了帽子準備溜走,卻被曹舒婕一個健步上來攔住了:“薇薇……”
“我之前已經拒絕過了。”簡薇將手平舉表示投降,順便吐槽,怎麼全世界都在跳舞?
曹舒婕把簡薇拉到人群中,幾個小姐姐瞬間眼睛亮了起來,上上下下打量她的身材和姿態。
“我聽見了。”曹舒婕點了點頭,“但是你其實沒有試過對不對?”
簡薇猶豫了一下。
她對於跳舞的慘痛回憶停留在初一時期的一場小型晚會,班裡的男男女女穿紅戴綠,她是最惹眼的一個——卻不是因為她的美貌,而是因為她脫離群體的、永遠慢拍或者搶拍的動作。
簡薇是個樂痴——這一點多年來也未曾改變。為什麼會改變呢?她在山上吹笛子不也差點要了師兄弟們的命嗎?
“來試試嘛,這次的動作真的不難。”曹舒婕搖晃著她的手沖她撒嬌,陽光透在她的臉上,竟有玉石一樣的光華,“我就不信了,你們劍修會連幾個姿勢都凹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曹舒婕:……我還是太天真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4:27
第11章十一
徐生輾轉在海寧市的大街小巷找工作。
卻發現,工作實在難找。
憑技術吃飯的行業他基本上可以排除了;文員之類的職業他又沒有相應的文憑。於是他想去做簡單一些的體力活。
板寸頭光著膀子的工地老闆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拍著他的肩膀說:“搬磚這樣的活計不適合你——還是找別的活干吧。”
徐生微皺著眉站在了原地,低垂了眼瞼,似乎在沉思接下來的計劃。工地老闆叼著煙端詳他,覺出了幾分不對,一步三回頭,見他沒有離開,便知道他身上是出了什麼變故。
難得有如此鐘靈毓秀的年輕人,老闆嘆了口氣走回到了他面前:“我們下工了,年輕人怎麼還不回家?”
徐生一滯,言語裡總算有了些情感波動:“……我暫時回不了家了。”
“你在海寧市的親戚朋友呢?一個都沒有嗎?”老闆大概是猜到了什麼,有些煩躁地皺著眉問。
徐生略一思考,覺得稱靈微尊者是自己的親戚朋友實在大為不敬。於是斟酌著回答道:“……沒有。”
卻不知那一刻的遲疑,在工地老闆眼中成了別有苦衷。
“我也是外鄉人。”老闆的神色柔和了些許,“剛來的時候也是找不到活干,百般不適應,身邊卻沒一個能說話的人。”
老闆深深吸了口煙,對他說:“告訴我你擅長做什麼——要在海寧立足,總是要有口飯吃。”
徐生耿直地告知了對方自己近日思考多時得來的成果:“我擅長打架。”
工地老闆: “……”
他掐滅了煙,嘆了口氣,復又打開徐生的簡歷,凝視了他那張畢業證明半天,抬起頭來問他說:“保安干不干?”
“幹。”徐生乖順地點頭。
“行。”老闆把他的簡歷夾進腋下,“離這兒不遠有個南山小區,最近正在招保安呢,包吃住。招聘啟事第一條就寫著要長得好看的。我和那裡的人認識。簡歷就由我幫你先遞過去,你明天上午九點面試去吧,能不能通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晚上有地方住嗎?”老闆漫不經心地問著,徐生卻下意識地感受到了善意。他搖了搖頭。
老闆抓了抓頭髮,衝人群喊了聲:“小李!”
戴著安全帽、穿著灰襯衫的年輕人聽到了這聲呼喚,轉過走來,用手扶了扶眼鏡,面色白淨,氣質儒雅:“有事嗎,陳老闆——”
看見徐生的瞬間他直了眼。
“這是小徐,明天要去南山小區面試,今晚沒地方住。正好你就住在小區裡,看能不能讓小徐在你那兒湊合一晚上?”
晚風微徐。小徐小李彼此註視著,沉默了半晌。
“幸會。我叫李黎,是這個工地的項目副總監。”李黎首先伸出了手。
“幸會。在下徐生。”徐生盯著李黎,雙眼一片淡漠,反倒讓李黎一陣陣起雞皮疙瘩。徐生說話冷淡一貫如此,陳老闆也沒放在心上。跟兩人告了別就宣布下班了。
只剩下徐生和李黎相顧無言。
……
“什麼?那個李總監是只狸力?”電話里傳來簡薇的笑聲,“狸力來做房產建設這一行,肯定是順風順水、財源廣進啊。”
狸力是古代漢族神話傳說中的神獸之一,出現的地方總是大興土木。而狸力本身也沉迷玩泥巴,擅長挖土。總之是只和土地建築都密不可分的妖怪。
“他看出你是個修士了?”
“應該是。”徐生瞥了一眼書房的門。自他進門起,李黎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自閉,以他的修為乍一看見一個築基修士肯定心慌。
畢竟修士和獸族的關係不是很好。狸力不是什麼特殊的妖怪,也不常群居,也沒有強大的力量,真出了什麼事他哭都來不及。
徐生隨手拿起一個精細的房屋模型,說到,“今天是我冒昧了,等安定下來一定向他們好好道謝。”
“那就先預祝你應聘成功。”簡薇道,“過幾天海大會很熱鬧,你要一起來玩兒的話提前知會我,我來給你帶路。”
“謝謝師祖。”徐生掛斷了電話,換上睡衣,將自己的衣服整整齊齊鋪好。
一覺到天明。
徐生睜開眼,卻在自己的枕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用沙堆成的房屋模型。有些粗糙,卻出乎意料地別緻可愛。
桌上擺著簡單的早餐。李黎卻已經不告而別,出門去了。
……
迎新晚會上群星璀璨。連續幾個精彩的節目下來,台下皆是掌聲雷動。
負責錄像的老師把鏡頭切換到了評委席。
淺笑矜持的文雅女性注意到了鏡頭,微微一笑,耳垂上的珍珠耳環折射著灰暗卻也動人的溫潤光芒。
“聽說下個節目聚集了很多優秀的學生呢。”她略傾了身,向身邊同為評委的學院導師說,“聽若南說,她們一定能獲獎——可惜若南能力不足,中途退出了。”
導師自是聽不出她話語裡的綿里藏刀,笑道:“方若南同學的舞蹈我是見過的——如果真的這麼優秀,也許還能推薦到省裡呢。”
女人還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不說了,也含笑望向了舞台。
帷幕緩緩拉開,青春靚麗的女孩們隨著音樂舒展著身體。動作難度都不高,但和音樂尤其匹配,氣氛漸漸熱了起來。
女人低垂了眼瞼,把淡淡的輕蔑藏進眼底,覺得果然不過如此。
這樣的節目,若南不上也罷。
不知何時,鼓點驟起。女孩兒們如同甦醒了一般,每一個動作都透出瀟灑和堅決。借化妝特意拉得有些纖長的眼睛飛揚起來,電光火石間經如同有跳動的火苗。
她們一個旋轉分散開來,曹舒婕紅色的裙擺如一朵花緩緩綻開。
一道清亮如水的光芒將人群之間開來。微長的墨發高束,簡薇凌空一個旋身,明明隱有雷霆之勢的劍光還未落到實處,她手腕微揚,劍意圓融,如花樹繽紛灑落月下長江。
音響仍劇烈地震動著,一人一劍,卻使天地恍若無聲。
一段華麗、寂靜又極度踩點的劍舞,使在場所有人心頭燃起一股熱意。
劍舞之後,百川歸流。簡薇一個騰挪隱匿至人群之後,女孩兒們趁著這股火焰,將身體舞動成一首歌。
不過三十秒,但這段劍舞出的驚艷收的自如,可謂畫龍點睛。
“是不錯。”女人聽見自己身側的導師帶著笑意,低低感嘆了一聲。
……
簡薇那段劍舞,是硬插進去的。作為兩斷高潮之間的緩衝墊居然尤為合適。
曹舒婕是想讓簡薇好好跳舞的。
只是私下陪她練習了兩次三次五次之後……
“薇薇,是我錯了。”曹舒婕露出一個哭也似的笑容。簡薇怕她崩潰,訕訕微笑,只見她原地轉了幾圈,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
“如果把這一小段舞編成劍法……你舞的出來嗎?”
於是就有了新鮮出爐的最終版本。
話說回來,自從跳了那段劍舞……簡薇已經加到了隊裡所有小姐姐的微信。
都是對方主動的。
而徐生坐在台下,自簡薇舞第一招起,眼睛便凝在了她的劍上。
沒有靈力,沒有咒法——簡薇光憑劍本身的魅力來征服觀眾。縱然這劍法與她平時的風格大相徑庭,她的劍還是光華奪目。
師父讓自己下山是對的。徐生想。
撇去修為,他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
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徐生顯得神采奕奕,心境往前竄了那麼一小段。
徐長老:……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想鍛煉你的生活能力,不是讓你來偷師的!
……
昏暗寂靜的墓穴裡。
嶙峋的石壁上插著兩把劍。它們的劍身統統沒入石壁中。一把微微發光,光線從石壁的縫隙裡透出,更顯出隱隱的幽藍色;另一把則毫無反應。連那森然的光芒映照而來,也是溫和寂然。
“錚。”
一聲不甘的嗡鳴,彷彿有人拿著那把寒意森然的劍,想把它從石壁中抽出。等它終於從石壁中掙脫出來,卻在靈光閃爍之間直直下墜。
墓穴再次恢復了平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4:40
第12章十二
清晨,模糊的星光仍掛在天邊。
初陽湖碧波蕩漾,隔岸種植著依依的楊柳。微風拂起它們的枝葉,從湖邊小道邊跑過的晨練的學生們總能感受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
一個穿著藍色運動服的男生在湖邊停了下來,打開水壺仰頭喝水。汗水使額頭上的劉海微微浸濕,黏糊糊的,頗為不適。男生放慢了心跳,下意識地將視線轉移至一旁幽靜的湖水,什麼如水藻般聚集的暗色東西倒映入他的雙眼,讓他運動後的臉頰猛地失去了血色——
那浮動在湖邊、隨著水波輕蕩的,分明是個穿著黑色上衣的人形!
呼啦的水波聲漾起。他近乎驚恐地回過神,卻只瞥見不遠處一抹幽藍色的尾鰭,在濺起的水花中兀地失去蹤影。
這是海大更名遷址十幾年來第一次出現命案。死者是海大的一個男生,姓肖,相貌頗為英俊,沒什麼特別的,但就是個感情騙子,平時喜歡勾搭女孩兒,最高紀錄是同時腳踩六條船,拋棄戀人的速度也和換衣服不相上下,十足人渣。不知有多少女孩兒在夜里扎小人咒他死。
同時,校園裡流傳起了美人魚將負心漢引入湖中溺死的傳聞。這傳聞詭異裡帶著香艷,在經過改編後甚至有了幾分傳奇故事的滋味。
“人天□□腦補海大的學生自然也不能免俗。”401當天的深夜座談會上,曹舒婕在唏噓的同時,再次慶幸自己是條紅色的錦鯉。再怎麼也牽扯不到自己身上來。
鮫人就不同了。鮫人的尾鰭是較深的、幽暗的碧藍,纖柔透明,在光線不是很充足的地方看著像青煙一般的灰,但在陽光照射到的地方就如海面一般的藍。目擊者並不能詳細描述尾鰭的形狀。而活動區域離事發地最近的、擁有較粗厚凝實的尾鰭、顏色卻也是幽藍的——也只有和艾伯特一樣,來自西方的“留學生”,一隻來自大西洋的美人魚塞露斯。
“那個男生的情況很特殊,這件事已經移交到管理局處理了。”白寧寧輕聲說,“那個叫塞露斯的,除了她那天的確在初陽湖里游泳了之外,什麼也不承認。然而餘處吩咐人調查,最先出來的信息是塞露斯曾經也在那男生的獵豔名單裡。”
“只不過她最後拒絕那個男生了。”曹舒婕補充道。
“你不說,我都不知道淹死在湖里的倒霉鬼、和被塞露斯拒絕的男生是同一個人。”曹舒婕捲著被子,輕哼道,“其實那時候傻子都看得出來,塞露斯明明已經春心萌動了,但那男生同時在追求其他女生被捅了出來,鬧了好一陣子難堪呢。”
白寧寧打量了她一眼:“怎麼,你很高興?”
“至少當時是的。”曹舒婕說,“你是不知道她平日里那副樣子——況且她又沒真的吃虧。”
“以前美人魚對待負心戀人的方式可比這殘忍多了。”她接著說,“她們在得知自己的戀人欺騙自己或是打算拋棄自己的時候,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約戀人乘小船出海。美人魚會跳入海中,用自己的歌喉引誘意亂情迷的情人下海,卻不給他們親吻,讓他們在海裡無法呼吸。她們會藉船來玩弄自己的目標,在他們每每爬上船時用尾鰭再把他打下來——直到他臨近崩潰,美人魚 會挖出他的心臟一點點吃掉。”
讓你也飽嚐欺騙的苦痛;讓你也體會到人魚的雙腳踏上陸地時的恐慌和無措;按照誓言,我收下那顆你曾經許為籌碼的心臟。
人其實一直在人魚的食譜上——想像一下,一頭狼為了一隻所愛的羊混入了羊圈,卻發現自己頭上頂著一片青青草原,它不發飆誰發飆?
但溺死的那個傢伙心臟完好——在曹舒婕的角度,她投塞露斯清白一票。雖然她們平日里不對盤。但正因如此,曹舒婕才會這麼了解她,言辭也更為可信。
“然而這也不能證明她完全清白。從理論上來講,也有可能她只是來不及把心臟給挖出來就被人發現了。”白寧寧說道。
因為傳統的不同,塞露斯需要洗清自己的嫌疑,而不是通過反推自己的犯罪可能來找出不妥當的地方。
簡薇想了想,插嘴說:“塞露斯想殺一個人,一定要用這種戲劇化的手法嗎?”
白寧寧無奈地說:“當然不是。她大可以找個僻靜的地方直接擰斷他的脖子——但那是美人魚的傳統,有些是深深銘刻在血液之中的本能,她一時沒忍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流言是從哪里傳出來的?”洛陽關了燈,把手上流光溢彩的琉璃盞收好,抬頭看她們。
流言裡那篤定的描述和第一目擊者驚魂未定時看見的景像差距甚大。她們倒是好奇流言的起點在哪裡。
簡薇略沉思了一會兒,問:“和塞露斯一起被騙的女生,有哪幾個?”
“只有一個。和我一個專業的蘇白雪。”白寧寧是白澤,想知道這些東西實在簡單,“管理局已經在和她接觸了,但是沒有問出更多來,我知道你懷疑什麼。但是蘇白雪……她有不在場證明。”
“那你提到她的時候為什麼猶豫? ”簡薇反問道。
除非,白寧寧也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正說著,她的手機忽然傳來了一陣震動聲,來電顯示是“胡可”。
今年剛調到管理局海寧分局來的一隻青丘狐。年齡比白寧寧大不了幾歲。胡可擅長幻術,做的工作大多是後勤性質的,因此常常跟白寧寧接觸。
她點了接聽鍵,手機里傳來了輕微的、小心翼翼的說話聲:”寧寧,請你快來看看吧,肖青他詐屍了。”
肖青,就是死者的名字。
“詐就詐唄,你們又不是應付不了?”白寧寧疑惑道。
“可是這次情況有些不同……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因此不敢輕易下手。”耳邊一陣風聲,胡可似乎是快速跑了幾步,“我正跟著他呢,還是你懂的多,過來掌掌眼吧……”
簡薇用詢問的眼光看了白寧寧一眼,後者嘆氣,認命地開始快速換起衣服來。對方發來了實時坐標,就在城郊的殯儀館附近。白寧寧戴上黑色的帽子,準備出門打個車,卻見簡薇也穿上了自己的外套,開了窗,指尖一動,掛在櫃子上的裝飾用的太極劍飄了過來。淡藍色的靈氣圍繞其上,漸漸的脫離了廉價的質感,劍鋒竟然有了幾分絕世神兵才有的雪色,在月光下輕輕震顫。
簡薇一個手勢將它放低,細細的劍身變得稍大一些,一腳蹬上去,髮絲微揚,衝白寧寧伸出一隻素白的手:
“來吧,飛劍滴滴,今天免費服務噢。”
……
深夜,燈光昏暗。
只見“肖青”□□著身體,光腳在空曠無人的馬路邊晃晃悠悠地走著。他眼神呆滯,頭以一種不自然的姿態微微後仰,昔日稱得上英俊的臉有些浮腫,透著冰凍後的青白。
“嘶。”胡可出自在妖族裡也歷史悠久、頗有文化氛圍的青丘,這時候看肖青□□地在大街上晃悠,是覺得有些扎眼。他用幻術將肖青遮蔽了起來,普通人即使路過,遠遠看一眼什麼也發現不了。但如今滿大街都是公家私家的攝像頭,防不勝防,如果不慎讓現在的場景流傳出去,怕是要再起波瀾。
只見天邊有一道流星似的光閃過。胡可聽到聲音往那個方向望去,卻看見了御劍而來的簡薇和白寧寧。她們快速地從劍上降落,心領神會地往胡可藏身的林蔭處跑去。
“怎麼了?”白寧寧輕聲問。
胡可搖頭,一襲青色的長衫襯得他立如青竹,有種幾十年前書塾先生的風範,桃花眼卻硬生生添了一絲艷麗俏皮。他一指,肖青腳步蹣跚的模樣映入眼簾。
“你們知道的,一般的醒屍都是魂魄不安,因願力驅動了死去的身體。”胡可說,“但是這個小兄弟不一樣,寧魂香都燒了一把了,一點用都沒有。 ”
白寧寧瞧了瞧他手裡握著的一把香頭,也探出脖子去細細打量肖青。
“光看著也沒有用,咱們仔細瞧瞧吧。”白寧寧作勢要念口訣把屍體招過來,卻被簡薇攔住。
“招屍恐怕也沒用。”簡薇若有所思地說,“這一把寧魂香都能失效,那隻能說明……他的魂魄已經去得乾乾淨淨,不在這裡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4:52
第13章十三
此時已經接近午夜了。
簡薇、白寧寧和胡可站在樹影裡,都探出半個腦袋,打量還在慢慢走動的肖青。
有些人死後,七天內會滯留在身體裡,或者徘徊在生前經常出現的地方——這時他們大約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死了。第七天一到,冥府會派遣使者勾魂。大部分魂魄都會感應到徵兆回到自己的屍體或靈位旁,由使者帶他們入彼岸的大門。
少數願力極強的死者,魂魄不願歸於冥府,那便會藏身於某處誰都找不到的地方。然而現世污濁,魂魄得不到引渡,會慢慢被侵蝕成怨靈作祟。
或者驅使僵硬的身體行動,成為醒屍。醒屍一開始都沒有什麼殺傷力,不得修煉法門也留不住自己的身體,待身體徹底回歸大地後,又會邁上成為怨靈的不歸路。
“此時他魂魄不在,身體卻自己行動了……說明他身上還有別的蹊蹺。”胡可說。
“寧寧,你看得出那是什麼東西嗎?”簡薇輕輕地說。她在肖青身上看出了一團灰暗的混沌,這絕不是剛剛死去的人的魂魄會長生出的氣息。倒更像是她以前接觸過的,一種深得她厭惡的氣息……
白寧寧仔細端詳了半天,搖頭:“如果是更年長一些的白澤,肯定能一眼看出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僅是信息量的區別,修為高深的白澤目之所視更接近於萬物的本質。
簡薇:“靈力不夠,我可以藉你。”
她倒是很想直接作出判斷,但距離她修行的時代已經過去千年,這些密術究竟有了怎麼樣的革新她一無所知。最怕的,就是她一劍偏偏打草驚蛇。
白寧寧點頭:“可以一試。”
簡薇俯在白寧寧耳邊,教了她一個清心明目的法訣,兩指微屈,將靈氣匯入她的百會。
白寧寧雙眼微閉,淡淡的銀白色光芒開始縈繞在她的睫毛上。臉頰緩緩形成了白色的獸紋。
法相白澤的翅膀張開,輪廓整整大了一圈,彷彿下一刻就會振翅高飛。
“是巫蠱……還是蠱咒?”簡薇猶豫著問。
白寧寧緩慢,卻斬釘截鐵地回答:“蠱咒。”
……
九寰宗。洗劍池。
這一池的池水引自冰泉,澄澈明淨,白色的霧氣緩緩從水面上滲出,攀上冰蓮透明的、剔透的花瓣,更顯其出塵絕美。
一個淺灰鍛衣,銀白色罩裙的女孩兒,荳蔻年華,眉宇靈動,蹲在了水池邊。發冠上綴著的鈴蘭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纖細修長的手指浸入水池中竟絲毫不顯黯淡,當真冰肌玉骨。
“咳咳。”
身後傳來一陣咳嗽,她下意識地將手中的東西藏至身後,快速地轉身——
“師兄!你怎麼又嚇我!我還以為是——”
“還以為是師父,是吧?”來人與她一身的裝束極為相似,面容如遠山堆雪,飄渺俊逸又高不可攀。他幾步走上前來,無視她擺在一邊的東西,捏住了她的指腹,輕輕地揉了揉,“洗劍池的水,連以九天隕鐵鍛造的神兵都能冷卻,更何況是你的指頭。你別仗著自己的靈根屬水就不拿它的陰寒之氣當回事……”
“我知道。”女孩兒撇嘴,尚有些嬰兒肥的臉蛋透出幾分可愛,“但是沒辦法啊,這銀梭魚內臟太腥了,只有洗劍池的水壓得住……”
“……”來人沉默了一會兒,倒是沒有停下給她暖手的動作,“師父又該責怪你了。”
銀梭魚長於北州大雪山,狀如銀梭,將它運至東洲及其不易。將之放入水源之中,不僅可以淨化水中的靈氣,還能在晨間吐出薄薄的雲氣。雲氣所成的景象,多是它周圍所見的景物,但景緻優美,精緻奇巧。
這是玄璣長老和老對頭打賭贏來的戰利品,寶貝地很。
“怎麼會。這魚洗劍池裡還有一堆呢,師兄不說,沒有人會發現的。”女孩兒沖他眨眨眼,“聽說它肉質鮮美,是少有的人間美味啊!正好咱們能一起吃。”
最近她正在為築基做準備,師父命人停了她的一應膳食,要她辟穀。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
來人一笑,淡漠的氣質竟然沖淡了幾分,眼睛如洗劍池中流淌的泉水一般澄澈:“你真的有想過,要跟師兄一起分享?”
“當然啦。”女孩兒晃了晃他的手臂,拉長了聲線道,“師兄對我最好了,我有什麼好吃的,當然也第一時間想到師兄啊!”
“好。”諸離的聲音清越如碎珠濺玉,溫和里帶著一股笑意,“既然如此,那今天從洗劍池裡撈了魚出來的人,便是我了。”
那女孩兒正是拜在玄璣長老門下幾年的簡薇。也許是受縮小的身體影響,又因這些年來師長無微不至的照顧,她還是有些孩子氣。比如這回她就是想小小報復一下師父。聽聞諸離此言,她卻愣住了:“師兄……”
“忘了說。”諸離點頭,“師父吩咐了我每天晨起時數清這洗劍池裡的魚,不管多少都必須回報,不能對師尊有所欺瞞。”
簡薇抽了抽嘴角:“那你不就成了監守自盜?不成不成。我還是和師父自首去吧。”
諸離愣了愣,笑道:“沒事的。”
“不成。”簡薇收拾好一旁的魚肉,準備進師父的登雲台自首,卻又停下了動作。
“師兄。”她低聲道,“我有了個好主意。”
……
簡薇將銀梭魚簡單烹飪,帶去給師父佐酒了。
等玄璣長老酒醒,想起自己吃了什麼,真相大白,鬍子都氣的微微顫抖:“你……”
“師父明鑑。”簡薇鬆了口氣般跪了下來,卻掩飾不住笑意,“這魚可全進您肚子裡了,弟子連口湯都沒喝。”
玄璣深深吸了口氣,沉聲喊道:“諸離!!”
“弟子在,師父。”
諸離跟著下跪,但氣質挺拔如雪中蒼松,倒有幾分從容不迫。
“我可以不罰你們的竊魚之事,但我還是要治你一個監管不力之罪。你師妹從小到大,無論闖什麼禍你都替她遮掩,為她求情,以致於她如今隨心所欲,無法無天!”玄璣難得動了怒,“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原本的打算是什麼嗎——你們可知,這一批銀梭魚是從北洲的深雪湖運來的。對修行高深之人是一道美味。為師和你也便罷了,你師妹尚未築基,若是將牠吃下了肚,寒氣侵體,不知要遭多大的罪!”
簡薇愣住,而諸離瞳孔一顫,若有所思。
玄璣嘆了口氣,復又坐下,自言自語一般道:“這也是為師的錯。古人云,愛其子必為其計深遠。如今我的小弟子連口腹之欲都無法控制,又豈知非尊長溺愛所致。”
簡薇抽了抽嘴角,想開口反駁這非自己的本意,但回想起來,的確是這樣。
她天資聰穎,修行一日千里。平日沈迷練劍,倒也樂在其中。而對於令她不滿的事,她的忍耐力的確是下降了。
說白了,順風順水久了,反倒變得嬌氣了。
然而修行修行,天地難為你的往往是你最難堪的一面。
她低頭,頗為失落地說:“弟子認錯。但是錯全在弟子一身,還請師尊不要責罰師兄。”
“所謂上為下表,這次咱們師徒三個一起反省。”玄璣搖頭,“近年來師尊修為久不精進,看那幾個老匹夫也是越來越不順眼了,再這般下去也是心境堪憂。諸離,你就隨為師閉關吧。至於阿薇…… ”
“為師聽聞東洲瀛來國瘟疫盛行,但卻有回報是魔修的蠱蟲成疫。你便親自下山去探探虛實吧。”
“是。”
“是。”
簡薇與諸離齊齊稱是,低頭的間隙,簡薇怕諸離生氣,偷偷瞥了他一眼,卻見他眉峰高聳,黑白分明的眼底晃動著一層淡淡的陰影。
她不解,直到諸離卻緩慢而沉穩地牽住了她的手。她只觸到一層層薄薄的細汗,牽著自己的那隻手也完全無平日那麼溫暖。
簡薇這才明白,諸離……是真的在後怕。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最近都在寫作業,更新慢了一點,以後儘量多更。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5:04
第14章十四
簡薇還沒築基,也還沒正式拿到自己的佩劍。但是她已經學會了御劍訣。
在師父與師兄雙雙閉關的第二天,她將收拾好的行李放進儲物戒裡,踩著白露劍就向山下的傳送陣飛去。
說起鑄劍,隸屬九寰宗武器製造部門天機峰的蕭長老最為精通此道。凡他出手,即使是流水線產品也製作精良。劍修們在拿到最適合自己的劍之前,需要先用質量上乘的佩劍過渡。蕭長老一生開爐鑄劍,最得他意的流水線級別作品,會被根據二十四節氣的順序起名。輪到簡薇手上的這把,正好名為“白露”。他師兄在得到名劍“行週”之前,用的是師叔那一脈的師兄贈給他的“驚蟄”。
簡薇很喜歡“白露”這個名字。白露劍身本就秀雅,簡薇運劍極快,舞劍時劍光成弧,遠遠看去就像竹葉間盈盈的一滴露珠。
她越下劍來,和守門的弟子點頭致意,就看見了停留在傳送陣前的隊伍。
調查瀛來國的瘟疫是個群體任務,光簡薇一個劍修去當然不夠,同行的還有青澤峰的兩個青袍醫修,一男一女,遠遠看去就氣質溫然,大有懸壺濟世的慈悲之感。而站在他們身邊還站著個十四歲上下的少年。這個年紀的少年身體已經開始慢慢抽長,因此看起來比簡薇要高了一截,一身張揚的紅衣,唇紅齒白,五官如畫出來的,表情卻冷淡至極。
少年看見簡薇從劍上跳下來,明顯吃了一驚。他抽了抽眼角,蹙眉,略微狹長的眼帶起一股盛氣凌人的美感:“怎麼是你?”
此人正是蕭長老的兒子。蕭遠,字長遙。
蕭長老是個衣衫落拓、常年蓬頭垢面的劍痴。夜半常常在他洞府門前的紫楹樹下喝酒。那樹紫楹花也是奇怪,按說紫楹的花期極短,天機峰上那棵紫楹卻常開不敗。蕭長老喝了酒就醉,醉了就在紫楹樹下睡覺,睡醒了就直奔他的劍爐看火,到了夜間又喝酒,如此往復。
都說酒能傷身,即使是靈酒,喝得太多也對身體有害無益。可憐青澤峰曾經為蕭長老特意製造瞭如酒般香醇的醴泉釀,可惜蕭長老嫌棄它喝不醉,第二天就把剩下的泉釀打包送了簡薇。
沒錯,簡薇。
蕭長老和玄璣這一脈的弟子(雖然也只有兩個)關係都很好。蕭長老對他鑄出的二十四節氣每一把都很珍惜,當年聽說驚蟄到了諸離手上時就感嘆這是驚蟄之幸。簡薇於劍道天賦極高,持劍者永遠是鑄劍者最好的知音,因此簡薇劍法入門後,他便正好鑄造出了白露。
所以說簡薇很幸運,白露幾乎就是為她而生的,與她十分契合。就算將來的某一天她修為大進,白露滿足不了她了,她必須將白露送出去,她也注定會是白露最好的主人之一。
話題回到蕭遠身上。蕭遠雖然是蕭長老的獨子,卻與他父親性格完全相反。蕭長老懶憊隨性,他則尖銳較真。與蕭長老有幾分相似的眉眼,蕭長老帶出的是一股弱不勝衣的瀟灑風流,蕭遠帶出的卻是一股子艷麗冷傲。
同時,他因為父親對“外人”的偏愛,尤其看不慣諸離和簡薇這兩個承劍峰的親傳弟子。每每簡薇與蕭長老逗趣打鬧,他總是擺著劍,遠遠地哼一聲,才肯頭也不回地離開。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蕭遠皺著眉問她。
“我為什麼不能出現在這裡?”簡薇翻了個優雅的白眼,笑著和一旁兩個青澤峰的醫修們問了好,這才回過頭來對付蕭遠,“你以為我樂意跟你一塊兒下山啊。要不是師父命我一同去瀛來,我躲你還來不及呢。”她想了想,說道,“要不咱們一前一後走,去瀛來的路上總歸不會出什麼大事,遇見意外咱們再互相傳訊,省得路上你總瞧我不順眼。”
“哼。”蕭遠聽見她這句話後面色更冷若冰霜了,他咬著牙擠出幾個字來,“看來和我一路可還真是難為你了。”
蕭遠這個人難伺候,這麼多年就沒給簡薇幾個好臉色看。簡薇一開始也讓著他,到後來卻也有些懶得應付他的陰晴不定,都是能避則避。如今被罰,本就心情不好,此刻更是實話實說了:“你這人怎麼這樣。跟你一路,你不高興,要跟你分開走,你還是擺著張臉。合著我就活該受你的氣是吧?”
她鮮有發脾氣的時候。蕭遠愣了愣,似乎發覺她是真的心情不好,本想住嘴的,但是看她一副不耐的神色,卻又是怒氣上頭,冷笑出聲:“怎麼,平日里和我那個酒鬼爹走得那麼近,明明不耐煩我,也總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不跟我計較的態度。現在劍到手了,演不下去了?”
簡薇氣急反笑:“你簡直不可理喻! ”
他們最終一前一後出了傳送陣。青澤峰的兩個弟子麵面相覷後也決定分開走,以保完全。去瀛來的途中簡薇特意繞了路,花了幾個時辰去拜訪了有名的醫修西華真人。西華真人給了她幾張應急的丹方,跟她一路的那位醫修小姐姐也得了西華真人幾句真傳。簡薇愈發覺得準備齊全,這才往瀛來去。
瀛來正在慶祝國主的萬壽節,街上張燈結彩,小販們迎來送往,尤其熱鬧。瀛來境內瘟疫肆虐,但天子腳下卻仍百年如一日的繁華。
簡薇找了個小攤兒打算探探民情,順便也就和醫修小姐姐閒聊了起來。
“我叫笙華,沒有姓,是瑤歲長老門下的弟子,但不是親傳弟子。長老的親傳弟子是我弟弟,叫笙落,就是與我一同下山的那個。”笙華年方二八,比簡薇稍稍高一些,靦腆溫柔,想起來臉頰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據說她弟弟也有酒窩,“其實我們之前就聽大家提起過你。你是承劍峰的親傳弟子,比我小好幾歲,卻就快築基了。大家都說你和你師兄是九寰宗近千年來也難得一遇的天才呢。”
“哪有那麼誇張。”簡薇眼中如有星輝灑落,嗑著一把瓜子回答她,“你們也很了不起啊。不是很可靠的話,峰主也不會派遣你們下山啦。”
他們雖不被要求把一切都搞定,但是作為打前鋒的隊伍,還是很重要的。
笙華:“本來我還以為,你們這樣的人物都很難接近呢。沒想到……阿薇你比傳言中的要好相處多了。”
“傳言中……”簡薇抽了抽嘴角,“是不是蕭遠那個大豬蹄子說我壞話了?”
“沒有沒有。”笙華忙擺手,“蕭……師弟,他什麼也沒跟我們說。”
“也是。”簡薇喃喃,“就他那個怪脾氣,也不會主動搭理誰。”
笙華笑了,望向了城內的一片燈火闌珊,柳眉微微蹙了一下:“我們是不是該去找他們了,一起行動也安全些。”
簡薇看了看天色,道:“也是。”便丟下一塊碎銀,和笙華雙雙離開了。
可她們找了整整三天,蕭遠和笙落還是杳無音訊,傳訊也無人回答。
她們去信了傳送陣的弟子,確定他們倆確實已經到了瀛來的國都。可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見了。
下山前,有情報傳來,擅長蠱毒的魔修曾出現在瀛來國都附近。可是三天來除了蕭遠兩人,魔修也是不見蹤影。簡薇無法,只得跟笙華一起從國都邊界出發,一路往疫病繁盛之處而去。笙華在路上醫治了幾個病人,他們得的都是普通的疫病。非修行之人降下天災,簡薇她們本是不便插手的,但在笙華的堅持下她們還是留給了人民幾張藥方救命用。然而疫病不是有了藥就能完全制止的,這還需要他們自己的努力。
她們一路向南,翻過幾座山,終於在某個得疫病的孩子身上發現了不對勁。
笙華給這孩子服了靈藥,用銀針催氣,想將蠱蟲從他身上逼出,卻只逼出一陣淡淡的深紫色霧氣。
笙華的臉色煞時變得無比難看。
“這、這是蠱咒……”她微微顫抖著說,“天魔經蠱術篇中的一種術法。能大規模使用的修士……至少也在築基中階。他在以疫養咒,以人養蠱……若最終蠱王被他煉成了,他就能一舉邁入金丹了!”
兩人沿著蠱咒的痕跡尋找到一片陰暗腥臭的山洞。
山洞口瘴氣瀰漫,地上窸窸窣窣爬的都是毒蟲。
它們因這裡的毒被吸引而來,毒物吞噬了毒物就能更加強大,但它們都只是一批一批地死在洞口的瘴氣裡。
簡薇點了一個靈焰術,白露在她手中微微閃著清冽的光。笙華緊貼著她,緊張地拿著手中的一包藥粉,這對任何毒物來說都是極大的威脅。
她們一步步走進去,洞口越來越暗,越來越腥臭。腳下似乎沾了什麼粘稠的東西,但她們拒絕去思考那究竟是什麼。
等她們終於走到了一片開闊的地方,簡薇皺眉凝神,靈氣大放,火焰瞬間漲大幾倍,終於照亮了眼前的景物。
她們再往前走幾步,就會踏進一個巨大的血池。這些血是暗紅色的,發出陣陣臭味,山洞的岩壁上畫著猙獰的圖案,遠遠看去是個大型法陣。
腳邊似乎有什麼在微微閃光。
簡薇彎腰一探,手一撈,撈出一把細長的、劍身雕刻著精美花紋的劍。
是蕭遠的那把“穀雨”。
簡薇皺眉,似有所感地抬頭。
只見頭頂一片黝黑,鎖鏈如蛇一般盤踞其上,不少地方透出累累白骨。仔細一瞧,果然找到了滿臉血污的蕭遠,和露出的身體部位沒有傷痕,臉色卻極為蒼白的笙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5:22
第15章十五
鎖鏈將蕭遠的手臂和脖頸通通束縛住。原本明豔的紅衣沾上了一片暗色的血漬。而笙落衣著有些髒污凌亂,除了面頰蒼白外,看起來沒有受什麼傷。
在笙華的驚呼下,簡薇兩道劍氣將蕭遠和笙落身上的鎖鏈齊齊砍斷,御劍將他們帶了下來。
笙華手有些抖,但總的來說還算鎮定。她解開了蕭遠的衣服,一道橫貫在胸口的傷口皮肉翻出,有些地方和布料粘在一起,結了血痂,笙華不得不將它們重新撕開。蕭遠思有所感地低低嘶喊了一聲,無力地在空中抓了一把。簡薇握住他的手,發現他的手微微有些發涼。殷紅的血從他破裂了的手掌間一滴滴流下,看起來他之前和誰經歷了一場激戰。最糟糕的事,他的左手手腕上爬滿了蛛網一般猙獰的青筋,細看還有什麼在血管下慢慢蠕動,嘴唇發紫,明顯是中了蠱毒。
蕭遠的胸膛微微起伏,但每一絲氣息都如游絲一般不可捉摸。
簡薇咬了咬牙,把儲物戒裡保命的靈藥拿出來,一股腦全倒進了他嘴裡。
笙華手腳利落,將蕭遠處理好後就去進一步探笙落的脈象。笙落的情況則比蕭遠要好得多,除了幾處擦傷外,只是靈力透支地比較厲害。他在昏迷間隙還迷迷茫茫地喊了一聲“姐”,讓原本強裝鎮定的笙華淚如雨下,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給他塞恢復靈氣的丹藥。
知道保護奶媽,還算有前途。簡薇腹誹,將一旁的穀雨別到腰間,把蕭遠托上自己的背,急忙往洞口趕,卻發現來時的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堵住了,又只能原路返回。
笙華:“咱們現在怎麼辦?”
她的語氣裡帶著哭腔,卻獨獨沒有慌亂。
簡薇再次感謝師尊們選人的貼心。要是別的醫修遇見了這樣的情形指不定還要亂上加亂。
“我們倒是耗得起,但蕭遠耗不起了。”簡薇明白地說,“往前走吧……既然有入口,那就一定會有出口。”
笙華點了點頭。
繞過血池,他們走進了一條更加狹窄的洞口。火焰球在一旁忽明忽暗,不知多久,空間卻豁然變得大了起來。
他們面對的是四個深不見底的岔道口。
早該想到,那血池裡積累的血,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兩天能積成的。那個魔修簡直是在地下修了個小型基地。
低低的嗚咽聲從其中一個岔道口傳來。
簡薇示意笙華安靜。她輕輕地將背上的蕭遠放了下來,一手按住白露的劍柄,一泓清澈的劍光在昏暗的地下巢穴裡耀如星輝——
下一秒,一個人形怪物如野獸一般猛的撲了過來。
簡薇一個旋身將它提倒在地。那怪物拋起一條弧線,重重地摔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口濃血來。
紫色的霧氣從怪物口中散發出來。簡薇這才看清楚,這分明是個衣衫襤褸、頭髮髒亂、露出的皮膚盡數潰爛的人!
那人惡狠狠地盯著她,充血的眼裡混混沌沌,毫無人性可言,青黑色的指甲撓抓著地面,打戰的牙關間還夾雜著幾絲碎肉血絲。一擊不成,卻仍是低吼著逡巡,窺伺著下一擊。
“以人養蠱……”簡薇喃喃著,忽然從心底竄上來一股怒氣。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手臂微動的瞬間,那怪物也直直撲了來。
白露劍身一震,鳴聲清冽。簡薇如一道似有似無的幻影蔌然到了怪物眼前,一劍擲出,穿透了它的胸膛,將它釘在了地上。
那怪物似無所覺一般,任汩汩的黑血流出,還在拼命地掙扎。
笙華一聲輕嘆:“他中毒已深,實在無救了。”
簡薇聞言,微微低垂了眼瞼。
似乎是聞到了血腥味,岔口中的嘶吼一聲聲響起,若遠若近。
>簡薇不再猶豫,反手抽出自己的白露,手腕一轉削下它的頭顱。她重新走回笙華身邊,背起了蕭遠,吹了個口哨。白露受了指令,發出一陣白光,漂浮在簡薇左右,為他們保駕護航。
到最後,簡薇不記得自己到底斬了什麼些東西了。
越往裡走,奇形怪狀的怪物就愈多,無一例外的是它們對新鮮血肉的渴望。有些怪物保留了人形,或是某個部位還能看出一張模糊的人臉。簡薇原本下手時還有不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體力慢慢損耗,到最後她只想著怎樣以最小的力氣乾脆利落地解決擋路的怪物。
她現在是四個人裡僅存的戰力,必須由她開出一條血路,否則他們四個都得交待在這兒。
瘴氣的污濁,碎肉的腥臭,都在漫天的血雨裡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不再那麼令人難以忍受。
途中蕭遠醒來過一次。
他失血過多,體質虛弱,但說起話來絲毫不見軟弱。
“那傢伙帶著他成型的蠱蟲逃走了。”
“膽小鬼。”蕭遠輕輕地笑了出來。
簡薇一言不發,專心御劍。
“我的左手被種了蠱,大概是廢了。”蕭遠頓了頓,語氣說不上是難過還是遺憾,“我怕是不能像我爹那樣鑄劍了。”
“那就不鑄劍。”簡薇說,“去做你喜歡的事。”
蕭遠不答,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身上的是子蠱。等他吸收了蠱蟲裡的咒力,母蠱死了,我也活不了。”
“把我放下吧。你也能輕鬆點。”
這回遇見的是一隻巨大的毒屍。簡薇被它逼得一個趔趄混在了地上,蕭遠被丟到了不遠處,忍不住一聲悶哼。劇痛之中只見一片見光如雪,靈氣爆裂的一瞬間地下亮如白晝。三人高的毒屍轟然倒地,少女的白衣已經被血染紅,她一腳一腳踏著滿地的狼藉蹲了下來,蕭遠這才迷迷糊糊看清,對方身上已經有多處大大小小的傷口,只有單薄的脊背還算是整潔乾淨。
她把白露插進土裡,微微喘著氣,咬牙把他再扛上自己的肩頭,沒好氣地說道:
“沒力氣背著你了,自己下來走!”
蕭遠囁嚅了一會兒,最終什麼也沒說。
……
簡薇從回憶中抽出身來,扭頭問胡可:“現在蠱咒已經可以脫離血肉蘊養了嗎?”
胡可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對方是消失了千年的靈微尊者。誠然,金丹之上,她知曉很多如今修仙界已經失傳的密法;但金丹之下,尤其是魔修們的手段,千年來進步不可不說不大。
胡可:“是的。現在蠱咒的母蟲已經不一定要養在人的身上了,畢竟那太過顯眼……現在餵養蠱咒用的都是精血,或者更珍貴的……”
他皺了皺眉,道:“魂魄。當然後者是違反管理局條例和修仙界共識的。”
亂人魂魄等於插手三界輪迴,連冥府都敢得罪了。
“誒誒,我們快看不見他了!”白寧寧輕聲提醒道。
“先慢慢跟著吧。”簡薇掐訣隱去三個人的身形,“看看他想去哪裡。”
只見肖青晃晃悠悠地繼續走著。僵硬了的身體走得極慢,每一腳都要微微晃動身體,像是踩著一張薄紙一樣。
白寧寧:“……”
簡薇:“……”
胡可:“……我覺得,咱們這麼等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啊。”
白寧寧:“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胡可一噎:“可萬一他想去的地方離這兒很遠,怎麼辦?”
簡薇拍了拍手:“總歸是要留著一個人看屍體的,咱們三個一起聚在這兒確實不算個事。塞露斯現在還在管理局嗎?”
“在。”胡可回答。
“所以說你們死板。”白寧寧說,“既然看出了蠱咒的痕跡,很明顯這是我們花國的老玩意兒了,和塞露斯多半無關。我勸你們先開始考慮處理'外交事宜'吧。”
胡可:QAQ
於是可憐的青丘胡可只能眼睜睜看著簡薇和白寧寧如來時一樣御劍走了。
他摸出手機,給餘處打了個電話:“餵,餘處,有新發現。肖青似乎生前中過蠱咒,所以魂魄大半都沒了。”
蠱咒較蠱蟲的進步就在於無形無色,消失時影散如煙,往往很難掌握到確實痕跡。
白寧寧的白澤眼在肖青身上回溯因果才找到的線索,也許能成他們接下來主要的調查方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5:35
第16章十六
胡可就這麼跟了肖青一個晚上。直到天邊薄薄微亮,寥落的星星還掛著,一陣風吹來頗有些涼意。
胡可打了個哈欠,俊秀的臉有些泛白。他熬了一夜,畢竟是只妖怪,不存在熬不住的問題。但是他的精神在對一具屍體進行一晚上的盯梢後受到了極大的折磨。
然而生活總是不打算放過可憐的小狐狸的。
只見肖青晃晃悠悠地從繞進了海大的校門(還是胡可幫忙糊弄了學校的保安),筆直地往自己出事的那片初陽湖走去。
胡可打起了精神:看來跟著屍體至少還能發現些事發地的隱藏線索。
只見肖青緩緩走到了他被打撈上來的那一小片湖岸邊,□□地站在一棵大大的槐樹前,僵硬的面孔泛著青白,胡可卻奇蹟般地從那張臉上讀出了些許痴漢的神色。
果不其然,下一刻,肖青將自己整個人貼上了粗糙的樹皮。肖青死前也是半個紈絝子弟,如今死了,一身皮囊也算得上是青白細膩,和樹木黝黑的表皮形成了鮮明對比。
肖青像只八爪魚一樣將樹幹攏入自己的懷中,末了還滿足地蹭了蹭。
胡可:……
胡可抽動著嘴角,覺得忍不下去了,掏出自己的手機按了幾個數字:“寧寧,肖青已經停下來了——現在就在你們學校的那片湖邊,有棵老槐樹的地方。”
……
簡薇和白寧寧接到電話後馬上趕到了湖邊。只見青色的如水一般的透明帷幕籠罩了湖邊的一小塊土地,一旁站著個青衫短髮、表情一言難盡的胡可。
他故技重施,小小幻術能使路過的人忽視裡面發生的一切。
“他從五分鐘開始就一直抱著樹不動了。”胡可走到她們身邊輕輕地說,語氣不知為何有幾分如釋重負,還有幾分慶幸。
幸好肖青沒有真的日樹……
白寧寧看見這衝擊力極強的一幕也忍不住沉默了。
簡薇看著這場景若有所思,手中靈氣虛化成了一柄劍。她眼睛一瞇,靈劍在空中劃過一道璀璨的軌跡。而肖青卻仍是眼神迷濛地抱著樹,恍若無覺。
原本直直沖向肖青的靈劍劍鋒一挑,“嗡”地一聲,扎進了離肖青的頭顱僅幾厘米的槐樹枝幹上。
肖青一顫,五官扭曲在了一起,表情說不上是痛苦還是快意,開始用手抓撓槐樹的樹皮。
簡薇伸出手,在空中畫了一道繁複的符,雙指一揚將符打入靈劍刺出的那個缺口上。枝繁葉茂的槐樹彷彿有了生命一般舞動著枝葉,幽藍色的光芒透出。胡可皺著眉走上前,一掌拍在幽光的邊緣處,樹皮與木屑紛紛掉落,竟然顯露出一個洞口來。胡可將樹洞裡纏繞著符咒的盒子取出,藍色幽火乍起,將那一層符咒燒盡,打開後發現裡頭是個雕刻成人形的木偶。
胡可打開盒子時肖青忽然鎮定了下來,收回滿是傷痕的手,晃晃悠悠地又向其他方向走去了。
“這是蠱偶。”簡薇說,“肖青屍體活動的目的是為了趕在頭七前找回自己的魂魄。奪走他魂魄煉蠱的人明顯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分了一部分魂魄的氣息在符紙上,以人形木偶代替自己,這樣肖青追尋盜取自己魂魄的人自然會向這裡來。”
“如果不是知道肖青的魂魄不見了,那麼肖青來到自己死去的地方,會簡單地被當作一次醒屍來處理。”白寧寧說。
寧魂香可是很貴的,也就塗山家大業大,胡可一燒一把眼睛都不眨一下。大多數人會優先選擇把屍體強行扛回殯儀館限制其行動。而沒有胡可的幫助,肖青溜出殯儀館,剛走上大街不久也會引起騷亂。管理局為了快刀斬亂麻,甚至會建議直接把屍體火化。
退一萬步講,真有胡可這樣閒著無聊跟蹤了肖青一晚上的人,看不透這槐樹上的玄機,結果還是一樣的。
“對方還挺聰明的。”胡可點頭道,“那現在我們只要跟著肖青,大概就知道是誰拿走他的魂魄了。”
……
商業街新開了一家咖啡館。
悠揚的音樂縈繞在耳邊,短髮的女生撩了撩自己耳邊的碎發,抬頭髮現自己的同伴正對著筆記本發呆。
“怎麼了,白雪?”
被喚作“白雪”的女孩兒這才反應過來。她不是什麼美人,只是笑起來時,格外白皙的臉真有那麼幾分如冰似雪的意味,容光照人。
“沒什麼。”蘇白雪喝了一口咖啡,遮掩住自己的表情,捏著白瓷杯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怎麼了,白雪,我記得你昨天也沒睡好。是不是因為那個渣男的事?”短髮女生有些擔憂地說,“肖青也真是有本事,活著膈應人,出事兒了還不讓人安生。”
她自然是聽了一耳朵八卦:肖青死前追求蘇白雪的同時還在追求另一個外裔女孩兒。現在流言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短髮女孩兒簡直恨不得手撕渣男。
同伴同情的眼神讓蘇白雪心頭湧起一股噁心,漸漸地,又泛起一絲快意。
你看,我跟你說了一定要好好考慮答案的。選錯了,當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需要續杯嗎,小姐。”
穿著馬甲的女服務生路過了蘇白雪的身邊,輕輕說了一聲,半張臉頰隱藏在帽簷之下,看不分明。
“謝謝。”蘇白雪將瓷杯遞了過去。
咖啡伴隨著芳香盈滿整個杯子。
她低頭看咖啡裡倒映的自己,面容模糊,但眼神裡,那層輕輕的溫和與哀愁下,卻寫滿了只有自己看得清的快意和狠絕。
蘇白雪深呼吸,穩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清新如花朵一般的笑臉刷上一層淡淡的笑意,她打算開口和同伴說聲“沒關係”——卻突然被扼住咽喉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蘇白雪微微顫抖著嘴唇,落地窗外的車馬喧囂瞬間灌入她的耳中,噪音被無限放大。
她驚恐地偏過頭,視線卻正好撞進一雙眼睛裡。
簡薇拎起手中的咖啡壺,遠遠地沖她晃了晃,然後微微一笑。
蘇白雪僵住了。
“白雪……白雪?你怎麼了?”同伴還在問她,“對不起,我不該提肖青的……”
不不不,別說了。蘇白雪在心裡拼命否定“肖青”這個關鍵詞,像是要把關於他的一切事實從心裡剮出去、從記憶裡抹掉似的。
但是沒有用。
關於肖青的、她一直隱瞞著的一切,說過的謊言,全都如海水倒灌一般慢慢湧現了上來,她只能驚恐地看著它們一點一點淹沒她。
“肖青……”蘇白雪嘶啞著嗓子,精心修剪的圓潤指甲在手掌心扣出一個個血印,“是我殺的。”
萬籟俱寂。
短髮女生手一抖,咖啡灑落在了奶白色的桌布上,氤氳出一片水漬。
“我……和肖青,我差點同意了他的追求。”蘇白雪緩緩地說,“他答應我,這回只和一個人交往。但是在確認關係的關頭,他突然告訴我,他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兒,要跟我結束現在的曖昧關係。”
“他說他也算沒有食言,他這回真的打算只和一個女孩兒交往。”蘇白雪低伏著身體,像只隨時準備暴起的野獸,喉間滿是自己咬出來的血腥味,那些語言卻還是從她的舌尖吐露了出去。
“所以我就用……”
“嘩啦——”
在短髮女孩兒滿是驚嚇的表情中,白寧寧將一壺涼開水倒在了蘇白雪頭上。她想尖叫,卻發現咖啡館裡的其他人對這裡發生的事情恍若未聞。
“塗山的藥粉可真是好用,效果簡直堪比吐真劑。”白寧寧說。
蘇白雪不再出聲,如死了一般坐在原來的位置上。
“你……你們……”短髮女生的視線在白寧寧和蘇白雪之間徘徊,一扭頭,簡薇摘了自己的帽子,長發如上好的綢緞般披散下來。她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停留在蘇白身邊,說:“跟我們去一趟管理局吧。”
“至於這位小姐……”簡薇猶豫了一會兒說,“放心,你什麼事也不會有,當然今天發生的事情你也必須得忘記……不過不用擔心。即使是忘記了,你也不會有危險的。”
她明顯不認為蘇白雪還有再害人的機會。
短髮女生一愣,緊接著後腦勺一痛,整個人陷入黑暗之中。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5:48
第17章十七
管理局。
餘處百忙之中露了個面,他身邊坐著一個帶著眼鏡、穿著職業套裝的黑髮女性。她左手攤開,一面小小的蓮紋鏡懸浮在她掌心。她是管理局的記錄員,用不可篡改的法器記錄辦案過程,以求公平公正,得以服眾。
胡可和白寧寧作為證人參與了記錄,肖青被控制住的屍體和槐樹枝幹上的蠱偶作為證據,再有蘇白雪在塗山真言藥水作用下親口說出的證言,這個案子基本上已經可以蓋棺定論了。
可蘇白雪自被逮進管理局、封了靈脈起,就不發一言。
“咚咚”兩聲,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了。來人身型高挑曼妙,金色的長捲髮,瞳孔是海一樣蔚藍的顏色。她的面孔乍一看就是一副精緻深邃的西方面孔,在一群花國人裡卻不顯得尖銳突兀。
那藍色的雙眼裡閃過海面一般粼粼的波光。塞露斯險些被冤枉,倒顯得格外平淡冷靜。
“你就是蘇白雪?”塞露斯開口,竟是再純粹不過的花國普通話。她的聲音如同傳聞中的人魚一樣攝人心魄。尤其她現在心情也不是很好,沒有刻意壓制聲音裡的魅惑效果,但在場的人們也大都修為不俗,因此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頭。
餘處並沒有開口阻止她,倒覺得她會是蘇白雪改變態度的轉機。
果然,蘇白雪終於有了點反應。她側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塞露斯一眼。
塞露斯對她的反應並不那麼介意,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問你,肖青正好在和我約會的時間點溺亡,是不是你特意挑選的時機,好把這個鍋推到我身上?”
蘇白雪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臉上似乎擺著“明知故問”四個字。
莫名其妙流散開的謠言,大概也有她在其間推波助瀾的功勞。
“就為了一個男人。”早就聽說了前因後果的塞露斯難免露出了幾分鄙薄之色,“你親手把自己給毀了。”
蘇白雪冷笑一聲,開口道:“被人嘲笑的不是你,你有什麼資格來評判我?”
塞露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在意的只有這個?”
蘇白雪低頭玩弄自己的指甲:“也不算是。我一開始也只是打算玩玩兒的,但是他說想試試只和我一個人交往,不知不覺就花了點功夫進去。”她頓了頓,笑了,“可能我是想看看,浪子回頭金不換,到底有沒有可能真的存在。即使不存在,我也有辦法讓他慢慢變成真正屬於我的東西……”
這時,她抬起去仔仔細細看了塞露斯一眼:“結果你知道了。我就不該那麼天真,那男人注定了是這副熊樣……他非要給我找不痛快。又讓我難堪。所以我只好快點讓他一了百了了。”
說到底,不過是她正在玩兒愛情馴服遊戲。玩兒得正上頭,被“天降真愛”攪了局,覺得不爽罷了。
至於她到底投入了幾分真情,肖青又是否能像他所言那般對塞露斯從此專一,誰又能知道呢。
說到這裡,她還扭頭瞪了白寧寧一眼,暗道“多管閒事”。
倒是塞露斯聞言愣了愣。
她知道自己這麼想不對,但是——如果不是自己出現,或者一開始就直截了當的拒絕他,肖青就不會死了?
她沒有直接拒絕肖青,反而要提出考察他的人品,也許是因為肖青告白時那個異常認真的表情,又或許她只是因為想看看,肖青為自己眼中的真愛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
她其實並沒有多喜歡肖青,也沒有非他不可——而肖青卻一頭熱地用自己的命換取了她的不確定。
也許肖青沒有同時遇見塞露斯和蘇白雪中的任何一個,故事結局就完全不一樣了……
“其實本來我們也沒打算多做什麼。”白寧寧摸了摸鼻子,“可誰叫咱們寢室也住了條'小美人魚'呢。物傷其類,她看不下去有人蓄意敗壞海族的名聲。”
別說曹舒婕是錦鯉和鮫人混血,就算她是純鮫人,也和塞露斯八桿子打不著一門親。但是天下海洋流通,大家同住一片海,外表形態又這麼像,也算半個遠房親戚。
然而塞露斯聽到白寧寧的話明顯很驚訝,彆扭的神情寫滿了一言難盡。
看來如曹舒婕所說……她們關係真的不怎麼樣。
“下手大膽果決,臨危不亂。”簡薇在一旁靜靜地坐著,觀察著蘇白雪乍變的表情說,“這很有可能不是她第一次這麼乾了。”
蘇白雪聞言將自己的視線轉移到了簡薇身上:“的確不是第一次了。”她臉上輕蔑的笑意漸漸淡去,“您就是那位看穿了我所有把戲的前輩吧?聽說您就是傳說中的靈微尊者?那我也算輸得不冤。”
簡薇點頭。
蘇白雪頗有興味地問:“您覺得我的手法怎麼樣?”
簡薇不回答。
蘇白雪自覺地將手上的珍珠手鍊摘了下來,捏住其中的一顆,指尖輕輕用力,珍珠粉末紛紛散落開來,露出一顆翻湧著深紫色的珠子,裡面一隻小小的蠱蟲蜷縮其中,似乎在沉睡。
這就是咒殺了肖青的魂魄養出的蠱蟲了。
簡薇:“……尚且稚嫩。不過以你的年紀,很難得了。”
蘇白雪:“那就好。也算我沒有太給祖師丟臉。”
簡薇聞言,皺起了眉。
“說來慚愧。”蘇白雪笑著說,“先祖一本《咒譜》,得之者築基修為便可毒殺一城。然而到了我這一代,連蠱咒這等高一度的手段都用出了個四不像,破綻百出。”
簡薇心頭微微一跳,覺得蘇白雪自從知道了自己的尊號後整個人都有些不對勁。只聽見她接著說:“能得您一句讚賞,我也不怕死後無顏面對祖師了。”
簡薇:“……你的先祖是誰?”
蘇白雪:“別人不知道,您應該猜到了。先祖曾經和您有同門之誼,流傳下來的手札裡也曾經提到過您。他說修行不拘正邪,只求本心,方得真我。只要自己承認自己,便連天道都難為不了他。”
簡薇抽了抽嘴角:“你……和他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蘇白雪反問道。
簡薇沉默,心頭繚繞過無數個答案。比如她那個故人懷著赤子之心,縱使正邪難辨,也能昂首坦然走自己的道,蘇白雪卻不行;又比如修士不該只以天道為死線,也該尊重人道,才能行為有所約束……
然而最後,她只是悠悠反問她:“那麼,你以為,如今的天道與千年前的天道,難道毫無區別嗎?”
蘇白雪一滯,臉色瞬間頹敗了下去——是了是了,而今仙道式微,天地間也早以改朝換代了。比起雷劫,修士更畏懼的反倒是管理局的條條框框。她又該怎麼維持住自己的優越感呢?
簡薇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在這種情境下遇見故人弟子,真是造化弄人。
胡可在一邊問白寧寧:“所以她先祖到底是誰?打什麼啞謎呢?”
白寧寧:“《咒譜》都出來了,你說還能有誰?千年前赫赫有名的蠱修蕭長遙啊!”
……
蕭遠躺在了青澤峰的醫舍裡。
青澤峰的瑤歲長老在聽說了整件事後,親自在自己峰頭的側室闢了一處病床出來,為蕭遠診治。
“師父……”一邊的笙落殷切地看著自己的師尊。一身青紗的瑤歲長老睜開了眼,對他微不可聞地搖了搖頭。
瑤歲長老將診脈的手收回,蕭遠的整個左袖都被撕了下來,深紫色的蠱紋順著他的經脈往心室蜿蜒,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便已攀緣了大半左臂。
從天機峰趕來的蕭長老一直坐在他身邊,面沉如水,卻是連碰都不敢碰蕭遠一下。
簡薇:“蕭長老,是弟子有負師長們的期望。如果不是我建議分兩路走,也許蕭遠他就不會……”
蕭長老嘆了口氣,勉強撐起一個溫和的笑容:“這不怪你們。我都聽說了,是蕭遠他出言不遜在前,私自行動在後,怪不了旁人。要不是你以身犯險,出手相救,怕遠兒是等不及救援的。”
他對著瑤歲長老行了個禮:“倒要先向瑤歲長老賠罪。我這不懂事的孩子有勇無謀,將長老的親傳弟子一併牽涉進了陷境,是我教子無方。”
“蕭長老不必客氣了。”瑤歲長老回禮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蕭遠這孩子……恕我直言,他現在的病情實在不大好。”
“蠱毒毒性過於兇猛,可這還不是最棘手的;這不是一般的蠱毒,其中還摻雜著咒力。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找到母蠱,以毒攻毒,才有機會救他全身衰竭的靈脈。”
蕭長老的視線掃過蕭遠那蒼白的面容,起身 起了一旁的“穀雨”,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蕭長老這是……要去找那個魔修?”笙華在一旁悄悄對簡薇說,“可是這天大地大,要去哪裡找啊?”
“蕭長老總有自己的辦法。”簡薇搖搖頭,見笙華欲言又止,心上一跳,問她,“怎麼了?”
笙華看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蕭遠一眼,湊得更近,貼在簡薇的耳邊說:“……那母蠱是那個魔修從血池裡千方百計煉出來的,蕭遠要是接受了蠱蟲,估計修為還能往上提一提;可是魔氣侵體,靈脈逆行……”
“他……不就也成了魔修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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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6:06
第18章十八
千年前。
蕭遠睡的昏昏沉沉,身上每一處經脈、尤其是手臂,都在散發著陣陣劇痛,似是有小蟲沿著指尖往上啃噬。恍惚間,他只覺得有人拿了根棍子,在他腦子裡攪和來攪和去,太陽穴漲得想吐。
他咬著牙渾身冷汗地醒來,只覺得眼前一陣顛簸,鼻尖撞上柔軟的布料,一股淡淡的蘭花香氣沁入鼻尖。
似乎有人在背著他奔跑。
怎麼回事……他們還沒回到九寰宗麼……他明明記得……
一道幽幽的勁風從頸後傳來,沈痾在身的他反倒注意到了,白光在腦子裡炸開,他嘶啞著嗓子低低地吼了一聲:
“小心!”
背著他的人單手執劍,一個旋身一劈,凜冽的劍身和空中一根細不可見的銀絲狠狠摩擦,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只是在有些昏暗的夜色裡閃爍出了點點火星。
蕭遠咳嗽兩聲,努力睜開眼。背著他的人他再熟悉不過了,怕還是簡薇。但他們面前站著的,卻是兩個一身黑衣、手上戴著黑色手套的面無表情的男人。
其中一個男人雙手微合,“滋”地一聲,殺人不見血的細長銀絲繞回到了他的手指間,乖順得如同稚童手中翻折的花繩。
這是……鎖魔峰的弟子?專門追殺清理門內叛逆弟子的執刑者?
怎麼回事!
執刑者受命於鎖魔峰主,從未有哪峰的嫡傳弟子進過他們的緝查名單。蕭遠發楞的一會兒子裡,簡薇又扔出去三張泛著靈光的符咒,看起來至少是玄級的符咒,能抵擋一下子金丹修士的攻擊。
“你醒了!”簡薇快速地飛奔在下山的路上,白色的衣襟看起來像一隻翩飛的鳥。她此時已經不敢御劍了,一來怕空中已經布下了法陣,二來她要為接下來的逃亡節省靈力。
簡薇再一次感謝自己是個劍修,背著個蕭遠實在不算吃力。
“這是……怎麼……”蕭遠剛吐出兩個字,就被餵了一嘴丹藥。強勁的靈力從腹中延散到全身,與蠱毒相衝擊,饒是他已經有所預料,還是輕輕悶哼了一聲。
“蕭長老下山去捉拿那個魔修了,只有他身上母蠱才能救你。”簡薇利索地在自己和蕭遠身上拍了兩張隱息符,決定還是把事情和他說清楚,“但是母蠱一旦進入了你的身體,你將來要修行就只能入魔了。本來這還都是八字沒一撇的事,可是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鎖魔峰派人追來了……我先帶你去找蕭長老。”
蕭遠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心下一片發涼。
不知是為了自己將來只能走的魔修道路,還是他未成魔,就先遭受來自宗門的劫殺了。
“蕭長老常說,魔修肆無忌憚固然可惡,但許多入魔者也是被逼入魔道的。”簡薇搖搖頭,也為了安慰他,這麼說道,“現在我真是信了。”
九寰宗千百年來默認是五洲四海十三宗裡執牛耳者,勢力大了,內鬥自然也不少。如今鎖魔峰的長老和九寰宗主是同門師兄第,在宗主之爭中敗下陣來,如今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光景,只是他一向著力打壓擁護宗主的各峰頭。
很不幸,天機峰和宗主幾乎同氣連枝,是峰主最貼心最勤勞的武器製造庫。
她知道鎖魔峰打的什麼算盤:偷偷把蕭遠抓回去,然後堂而皇之地要蕭長老為了門派的聲譽犧牲小我,只因為九寰宗名門大派,不可出一個嫡傳魔修!
蕭遠見簡薇臉色蒼白,就知道她現在也不輕鬆。她之前在魔窟裡就消耗了許多靈力,剛修養沒多久又背著他被人追殺,鐵打的劍修也會覺得累。
簡薇則有些心疼地翻了翻自己的儲物袋,崩潰地發現,回山後她還沒來得及補充自己的小金庫,帶出來的法器符咒消耗殆盡——可身後還有一個築基中期、一個築基後期緊追不捨!
她緊緊握了握自己的白露:對她此刻業已築基……她會毫不猶豫地拼一把!反正劍修是出了名的擅長越級殺人和以一對多,說不定就贏了呢!
但她還是只能咬咬牙,背著蕭遠繼續跑;大山門已經近在眼前。出了這座山,就徹底出了九寰宗。
少女輕輕的喘氣聲迴盪在蕭遠耳邊。月明星稀,耳邊迴盪的幾聲蟲鳴竟然比平時還要明顯一些。
月光照不進他的眼睛。他囁嚅半天,還是道:“把我放下吧。”
這是他第二次對簡薇說這樣的話。
而簡薇明顯比上一次生氣,要不是事態緊急,就算蕭遠身受重傷她也會揍他一頓。
“其實我一直瞧不起我爹,又愧對他。他是個不敢揮劍卻又愛劍如命的人,最後成了鑄劍的器修;我有意讓他看見,我能做到他不敢做的,卻從來趕不上你們。”
這些她都知道。
蕭長老不僅鑄劍,閒暇時她還會指導簡薇的劍法。即使大家都不說,簡薇也明白,蕭長老揮起劍來大概也是個挺厲害的劍修。
至於趕不上他們——哪裡只蕭遠一個。無論來自哪個宗門,同一輩的劍修都被她師兄諸離比得黯然失色。
但是這算什麼道理?
“練不成最強的劍就合該去死麼?”簡薇忍不住毒舌道,“那天底下千千萬萬的劍修還怎麼活?”
“我這不是退而求其次了麼…… ”蕭遠喃喃道,似乎是毒性又上來了,“做最強劍修的鑄劍師也挺好的……但是現在我什麼都做不成了。”
修魔?……他活下去了也只能靠蠱毒維持修為。
那是他不願、也從未踏入過的領域。
平時蕭遠渾身是刺,傲嬌尖銳。如今一病,倒成了個厭世敏感的小公舉。簡薇說不上哪邊更討人厭,只覺得都挺提不起勁兒的。
於是她百忙之中騰出手,狠狠敲了蕭遠一腦瓜子——以前師父也老愛這麼幹。
“你聽著,我再跟你說一遍——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但前提是把小命給保住。蕭長老聽說了這件事二話不說就提著你的穀雨下山了。你爹都要重出江湖做劍修了,你就不能爭口氣,在絕境裡轉圜一下給他看看麼?”簡薇碎碎念道,“你別瞧不起玩兒蠱的啊!你是正統修仙門派出身,結合結合你紮實的理論基礎說不定還能另闢蹊徑。實在不行蠱毒和鑄劍雙修啊!”
蕭遠:“魔修鑄什麼劍……魔劍啊?”
哇懟人小公舉終於上線了。
良久。
蕭遠:“我爹……他提著劍下的山?”
簡薇:“對對對——你別亂動!別把鼻涕抹在我背上!”
二人正插科打諢著,一道拂塵從側面生生襲來。簡薇怕被那股巧勁卷住,急忙側身閃讓,卻被從身後竄出的幾根銀絲限制住手腳。
她毫不猶豫地趁著包圍圈尚未縮小,也不顧銀絲在身上劃出的血痕,一個翻騰用劍把銀絲纏繞到一處,順勢把蕭遠……拋到了一旁的草叢裡。
“嘩啦”一聲,草叢里傳來蕭遠憤怒的呼聲:“簡薇!你謀殺啊!”
“你先跑!”白露削不了銀絲,削得了拂塵,但那拂塵卻彷彿越削越長,無比難纏,“大山門就在前面了!快去!”那裡即便有守門弟子也不會為難他的。
說著,她一眼瞥見銀絲男朝蕭遠那邊去了,心下一橫,把劍狠狠擲出。白露和銀絲網相撞,劍光四濺,竟然真的斬斷了幾根銀絲,惹得黑衣男人對簡薇憤然驚視。
咣。白露似有靈一般,不偏不倚落在蕭遠腳邊。
蕭遠知道只有自己脫了身簡薇才能安全。於是趁著這一段休息蓄起的靈力,勉勉強強催動御劍訣,劍勾著他向前竄去,手掌處血肉模糊了他也不曾鬆手。
拂塵男人見此想將拂塵擲出,從他的角度確實能將蕭遠打下來。簡薇一時情急,也不管自己從儲物戒裡掏出了什麼東西,直接砸上了男人的腦袋——
哐啷。拂塵歪了。
蕭遠安全隱入了一片樹林。
簡薇暗嘆自己的準頭終於穩了一回,一邊心有戚戚然地準備腳底抹油——
“站住!”
長久以來一言不發的兩個男人終於出了聲,如簡薇預想中一樣難聽,如老鴉的叫聲一般嘶啞。
簡薇一低頭,拂塵已纏上她的腰際。
只見比起銀絲手套來更衰老一些的拂塵男人從地上撿起了之前砸到他的東西(簡薇這才看清那是小時候師兄給做的娃娃),捂著腦袋咬牙切齒地往她這裡走了幾步。
“她能斬斷我的千機絲……”只見他身後的另一人陰狠地說道,“不能留。”
“這可是嫡傳弟子。”拂塵男不情願地說,“還是交回去由峰主發落吧。”
簡薇嘴角抽了抽,心道就你那小細絲被人砍斷了還怨別人。她倒是聽說過鎖魔峰對於未完成任務的弟子懲罰也頗為不近人情,一開始是為了警戒徇私偏袒,到了這一屆峰主這兒就完全變了味兒。手下人行事也開始變得陰狠。
這時候簡薇已經顧不得什麼了,只得認命一般閉著眼大喊:“師兄——!”
月下有仙人執劍,颯沓而來,衣袂當風。
諸離只一劍,就把拂塵給斷了個乾淨。
拂塵男:……
手套男:……
確認過眼神,是打不過的人。
諸離在月下顯得更加如冰似雪般冷淡的臉……對著簡薇露出了個微小的、幾不可聞的笑容,只露出一點點,卻如雲照雪光。
而他悠悠面向兩個黑衣男人時,又恢復了一副“生人勿近,近要你命”的模樣。
兩個黑衣男:……
只見諸離向他們緩緩伸出了未拿劍的那隻手——雖說是劍修,但那隻手卻骨節分明,細膩修長。
……是簡薇硬逼著諸離保養的。諸離倒是無所謂,奈何簡薇認為自己師兄就應該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美。
手套男見此猶豫了一下,緩緩走上前,試圖把自己的千機絲交到對方手上——
卻見諸離皺起了眉,周圍的空氣都似乎冷然了幾分。
兩個黑衣男人眉心狠狠一跳,冷汗嗖嗖滑落下來。不知對方要做什麼,一時間羞恥與怒氣流上心頭,卻又沒膽子做什麼——諸離名劍行週上冒出的凜然氣勢,只讓人覺得,斬那麼一兩個人,不會掀起主人心頭的絲毫波瀾。
他們正猶豫著自己獻上什麼對方才會放他們一馬,只見諸離大發慈悲地冷淡道——
“把那個娃娃給我遞過來。”
兩個黑衣男人齊齊低頭,看著不知道什麼掉在了地上的布娃娃。那布娃娃不知道是什麼材質製作的,被折騰了這麼半天也一塵不染,只是這形狀和針腳怎麼看怎麼簡陋——
他們將娃娃小心翼翼地撿起來,拍了拍,諂媚地放進諸離的手裡。
只見諸離什麼都沒做——就這麼把娃娃收進袖子裡,施施然帶著簡薇御劍走了。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都鬆了一口氣。卻只聽見空中遠遠傳來諸離冷漠的聲音:“今天的帳,我們改日再算。”
作者有話要說:好的!蕭遠回憶篇到這裡就結束了!
中秋已經過了,那就預祝大家國慶快樂!(閉嘴!你論文寫完了嗎)
順便沒錯那個娃娃是師兄親自做的2333
幸虧那倆沒有當面說這娃娃醜Hhhh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6:22
第19章十九
人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蕭遠的人生也是這樣。
他運氣真的還算不錯。蕭長老為他捉拿來了母蠱,他吸收了那個魔修數年來兢兢業業修煉的成果,一腳踏進了築基中期。
並且他爹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認知——蕭長老把他塞進了一個相熟的魔修那裡。那個門派的魔修個個修煉愛好不同,涉獵廣泛,最愛享受,卻也再友善不過——名為合歡宗。
蕭遠:爹?!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爹!
據說蕭遠一時連自己初入魔門的失落都顧不得了,跟著合歡宗的長老(也就是他的新師父)把他爹關到了門外。
……當然這些都是蕭遠後來跟她扯皮時說到的。
回憶起有關蕭長遙的一些舊事,再看面前這個稱得上是陰狠的故人之後,簡薇真想給在幾千米開外打工的劍峰弟子徐生打個電話表揚他一番。
重度宅又怎麼樣!科技廢又怎麼樣!他們承劍峰弟子至少人品槓槓的啊!就是不出歪瓜裂棗!
蘇白雪因為情節嚴重被押送下去了,進了牢獄這輩子還能不能出來還是個問題。
白寧寧和簡薇這回算是立了大功,餘處有意謝謝她們,本來想大家一起吃個飯,但被白寧寧拒絕了。
“我們昨天根本沒睡好。”她揮了揮自己的手機說,“老規矩,微信轉賬就行,啊。薇薇,你說咱們用這筆加班費去吃點兒什麼好……”
她們乘著電梯下了管理局,剛走出大門,就看見了一個修長的身影。金發,八顆牙的傻白甜微笑,是艾伯特沒錯了。
“寧寧!”艾伯特一聲高喊,快速地跑了過來,看起來要不是在大街上他恨不得用飛的。魔龍化了型外貌是很佔便宜的,一雙寶石一樣的眼睛熠熠生輝,而且又是外國人,一時之間引得好幾個路人側目。
“寧寧!”他在簡薇和白寧寧面前停下,走進了才說了一句,“啊寧寧的室友也在!”
哦,在這個故事裡我不配有姓名。
簡薇……覺得很微妙。第一次有見過好幾面的人連她的名兒都記不住,不過她也沒有特別討厭這種感覺。只覺得挺新鮮的。
但是她下意識地嗅到了姦情的味道——自從上次他們火鍋泯恩仇(艾伯特在衛航的注視下其實沒吃到什麼東西)之後,白寧寧帶著艾伯特逛了一圈海寧。據白寧寧說這個魔龍幾百歲了跟小孩子似的,每到一個地方一定要呆一天,甚至要看看夕陽才罷休。於是原本一天能搞定的行程被他延後到了兩天、三天……
等白寧寧反應過來的時候,艾伯特都已經知道她吃小籠包不蘸醋了。
簡薇:……這一定是故意的!這條裝傻白甜的心機龍!
“你怎麼也在這裡?”白寧寧說不上是驚喜還是好笑。她最近看見艾伯特總是忍不住想笑。
“我來這裡補證的!”艾伯特興奮地說,“考察期結束啦,我可以正式領跨境贊住證了!管理局說只要每年堅持年檢,就能支持購房購車教育貸款,還有註冊結婚哦!過幾天我就是有住房、有存款的黃金單身龍了。”不知道為什麼,他把最後一句說得尤其興高采烈,不知是在暗示什麼。
白寧寧:“哦。”
艾伯特:“寧寧……你不是說任何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嗎?我現在是可以結婚的!”
白寧寧:“首先,咱們只認識了一個多月。其次……算了。耍流氓什麼的,都是流傳在人類之間的說法。你看我是人類嗎?“
艾伯特搖頭。
白寧寧:“你是人類嗎?”
艾伯特繼續搖頭。
白寧寧:“那不就結啦。咱們還是沒有談戀愛的條件啊。”
艾伯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簡薇:……收回前言,他就是個傻白甜。
最後這頓飯還是三個人吃的。由白寧寧請客。吃的是省錢又管飽的迴轉小火鍋。
不是他們跟火鍋槓上了,而是白寧寧不喜歡重口味的食物,火鍋清淡。他們來的這家店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就是調料品種出奇地全,想吃什麼也能自己調醬料,方便得很。
艾伯特坐下點了份麻辣鍋,驚喜地發現自己的座位能三百六十度旋轉,於是玩兒的飛起。
簡薇悄悄對白寧寧說:“這可不像是傻,他怎麼這麼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白寧寧:“他上次甦醒是工業革命之前的事情了……擔待些啦。人家可是很喜歡我們花國的,自己家的古堡還沒整熱乎就出國留學來啦。”
簡薇瞥了星星眼等火鍋的艾伯特一眼:“……怕是餓狠了來找點兒好吃的吧?”
據說這頭魔龍在百年前就跟西海做過交流項目,應邀來花國遊歷大好河山,然而最後征服它的卻是當時沿海地區鼎鼎有名的海鮮御廚。
白寧寧:“嗯,你說的很有道理。”
簡薇正努力地把蝦丸懟進湯裡,就接到了自家不知道多少代徒孫的電話。
她難得有了做師長的自覺,很是和顏悅色地接起了電話:“有事嗎?”
“師祖,急報。”徐生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他的聲線天生冷淡,此刻卻冒著一股急躁,“咱們宗門的後山不知道為什麼震動了,劍塚邊上出現了一個洞口,有結界法術的痕跡……”
“好幾個宗門聯合上書,說這屬於千年祕境,應該由各宗門修為高深的長老聯合斟酌著一起探索。”徐生這話已經夠客氣了,那幾個宗門分明是想趁著九寰宗勢單力孤前來打劫,“為保萬全,師父召築基以上的遊歷弟子都回宗門鎮守護山大陣了。”
各門各派也算是風骨盡失。千年前,各宗宗主們鬥也要鬥得漂亮,哪像現在,大大方方打起了其他宗門遺產的主意。
“師祖,你會回來嗎?”徐生問她。
“回,當然回……”
不僅因為她是九寰宗的靈微尊者,更因為劍塚裡埋葬著承劍峰歷代前輩的佩劍和英魂。
她大可以早些回宗門,打開劍塚的。當年她已然失蹤,按舊例師父會把她的劍“步光”一併收入劍塚,直到步光感應到自己的下一任主人。但是她既然沒有死……那麼步光恐怕也在劍塚裡塵封千年了。
但是她卻不敢踏上那座熟悉的山門。
彷彿只要她不去聽不去看,九寰宗就還是記憶裡的那副模樣。
她……不想在劍塚裡看見師父、師兄、師叔等等任何一個同門弟子的劍。
回到朝思暮想的家鄉,她卻失去了第二故鄉的千年時光。老天爺好像從頭到尾都在逗她玩兒。
“多謝師祖。”徐生沒有察覺到簡薇內心的變化,只覺得宗門有元嬰尊者坐鎮,也算是高枕無憂了。
靈微尊者重現這件事,當初那幾千樓不是白堆的,修真界應該都知道了。但是那些宗門的長老還是懷著僥倖來了,似乎是覺得靈微自出現以來就沒有什麼動作,以為老祖不管事了。這也說明這次“祕境”的潛在價值極高,高到他們願意為之冒險——現在的簡薇在某些方面的消息還沒有他們靈通。
比如劍塚裡都是無主的劍,然而無主也不代表就能為他們所用。很多名劍都“從一而終”了,偶爾有不甘寂寞的名劍覓得新主,都會振響自己的劍鈴,整個修真界都會知道。
她實在看不透他們此行的價值。
不過也無所謂。傳說中已經老態龍鍾的靈微尊者,如今身體心態年方雙十……說來,正因為沒有一個像樣的對手手癢呢。
作者有話要說:我錯了。其實是我想吃火鍋。但月底了,吃不起海鮮1551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6:35
第20章二十
太陽悠悠升起,晨光驅散了濛濛的霧氣。雨後空氣裡蘊含著樹木花草的清香,聆聽那潺潺的溪水,彷若那溪光要從山腳下流淌到人的心底里似的。
簡薇沿著青石台階拾級而上,除了腳下的台階和大致的地形地貌沒有變化,四周的景物已經尋不到當年的一點痕跡了。
徐生沉默地跟在她身後,背上插著通體潔白如玉的長劍白虹。他自小在山上長大,看眼前的景色一切如舊,卻不免被簡薇周身懷念的情緒給吸引,看著這片山川水色似乎也有了一絲滄海桑田的傷感。
人生如逆旅,萬物無悲秋。
察覺到陷入沉思的徐生,簡薇不自覺抽了抽嘴角。自己這個徒孫什麼都好,天賦高又勤奮,只是為人太過單純。單純不代表是件完全的好事。
人心中有清有濁。清是清念,濁是雜念。清為重,濁為輕。濁念過重,人就渾渾噩噩;清念過多,人就心神俱耗。
徐生認為自己下山去就是為了悟道,所以吃飯悟道、喝水悟道,做什麼都悟道,大有當年格物致知的前輩端坐竹林前逼著自己格致些什麼東西出來的架勢。
紅塵是自然,去濁化清也該是個自然,很多都靠“體悟”和“巧合”——
簡薇看著皺眉沉思良久沒有表情變化的徐生,頓時覺得牙疼。這樣的性格,偏生是個從小長於深山老林的孩子,就怕他將來遇上個什麼事就想不開了。
簡薇後知後覺地想到,當年的師父養育自己的時候,大概也是這般,走一步算百步,恨不得自己親自上陣為小徒弟拼出一條順遂的通天大道來。
可修行之路,縱然有人相伴,也終究是孤獨的。
劍塚。
昏暗的山壁間插著無數沉寂的劍。正對著岩壁有一座大大的鼎,上面銘刻著一排一排的小字,正是這些劍的劍銘和擁有它們的主人,其中不乏在修真史上濃墨重彩的人物。而昔日的榮光只能將如今的荒蕪映襯得更為觸目驚心。
“嗡——”
劍壁下掉落的一把劍輕輕震動,聲音在這寂靜的空間裡被無限放大。
“嗡——”
忽明忽滅的靈光映照出這淡藍色的劍鋒。這把劍樸實無華,修雅齊整,硬要說有什麼突出的地方,就是這把劍從頭到尾無一處不恰當,看起來都是剛剛好。
劍柄有一處銘文,正是兩字“行週”。
行周劍光芒閃爍間,和它原本並排插在一起的一把微青的劍竟也擺脫了塵封,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一般,幅度小而堅定地顫抖著。
……
邁入山門的傳送陣,就算真的入了九寰宗了。
九寰宗有衍樞峰(主峰)、承劍峰(劍修)、青澤峰(醫修)、天機峰(器修)、鎖魔峰(刑堂)、烏照峰(馭獸師) 、雲彌峰(符修)七座只要的山頭,剩下還有兩座山峰分別是初級弟子居住地和雜役弟子、後勤人員聚居的地方。
九座山峰高聳入雲,這和師門“九寰”之名也算是巧合。
各個山峰建築風格都各不相同,但唯一的相同點就是仙氣飄飄。或精緻的亭台樓閣,或隨意搭建在湖邊的茅草竹屋,都帶著一絲雅韻。
然而帶給簡薇的感覺卻是空——許多景緻甚至沒有多少變化,但來來往往的忙碌弟子們都不見了。
臨去主峰的路上可以路過給弟子授課的學堂。數千年前,無論她何時路過這裡,裡面總能遠遠傳來朗朗的書聲或是打鬧聲——然而如今卻靜得可怕。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坐著翻閱著書籍。
玄門式微,難有人再求長生大道——這不只是修真史籍上隨便書寫的寥寥數語,而是對一個輝煌的、百家爭鳴時代終結的嘆息。
簡薇將視線從學堂處收回,迎面和一行人撞上。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青衫、戴著眼鏡,看起來像個儒商(實際上也的確是)的中年男人。他其後緊緊跟著的一個微胖劍修簡薇倒是認識,就是徐生的師父、承劍峰的現任峰主徐長老了。
剛打上照面,面帶微笑的宗主還沒來得及行宗門大禮,就被簡薇給攔住了。只見她無比沉痛地說:“咱們宗門這幾年就只拜入了這幾個新弟子麼?”
這明顯是感覺到了學堂的空曠。宗主瞬間壓力山大,下意識地擺出了領導來做友好慰問時的套路里不失真誠的笑容:“哪裡哪裡。這不是最近開學了嘛,好多弟子都回去上課了。有些會請假回來,但也要些日程。您要是提前幾天來,暑假裡那才叫熱鬧呢。”
簡薇:我都忘了……修仙也是要參加九年制義務教育的。
”您放心,我們長老們都盯著弟子們呢,每天視頻通話檢查他們的進度,不會拉下的。”宗主補充道。
簡薇:“……”
果然,她從對方手裡拿到了一份燙金名片,上面寫著“九寰天才教育培訓中心”。
……她好像知道徐生的專業畢業證書哪裡來的了。
還“天才培育中心”……好吧,就算九寰宗稍稍沒落了,逼格還是有的,一樣是仙門裡的超一流門派,不是一般人都能進的。
“其實……現在的情況也沒徐長老通報的那麼糟糕。召集弟子回山不過是以防萬一。”宗主扶了扶眼鏡,“這幾年九寰宗避世,尤其註重弟子教育,不大管外面的事情了。這些宗門把人間界的那些俗氣沾染了個透,認為弱不禁風的教書匠和學生們是最好欺負的……”
說著宗主笑了笑,便是簡薇也忍不住起了幾根小小的寒毛:“只是,他們注定要大失所望了。”
簡薇其實多少猜到一些。
九寰宗並不急著抱她的大腿——這從她覺醒這麼久宗門只麻煩她帶孩子可以看出來。而她一腳踏進山門,明白靈氣雖然稀薄,但護山大陣卻生機勃勃——
怕是沒有靈劍在手的她都打不穿。
“這次來的有哪幾個宗門?”簡薇問。
“都是些不入流的散修,真正派人來的只有三個宗門,卻都是原本大陸十三宗裡的門派。”宗主悠悠答道,“白麓書院、靈犀閣,還有素女劍宗。”
靈犀閣和素女劍宗都是執劍的,衝著異動的劍塚來情有可原,怕是以為有什麼名劍出世;而白麓書院會派人來膈應他們… …怕是因為九寰宗搶了他們的生意。
“沒辦法。“宗主聳肩,“無論是弟子的修為還是升學率,咱們這兒都比白麓書院要高一截兒。”
……突然好心疼九寰宗的弟子哦。不僅要背心法道典,還要鍛煉體質,還要做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真是兩手都抓兩手都硬啊。
順便心疼一波白麓書院。那可是當年著名的以學入道的門派,在讀書上輸給其他門派簡直就是恥辱。
可是沒辦法呀。不革新,就只能被後浪拍死在沙灘上。
“其實我們嘗試過推廣全民修仙,讓修仙成為一種生活方式融入大家的日常活動中。”宗主臉上不乏遺憾之情,“但是一來不是人人都有靈根;而來迫於國情,現在連建國後成精的妖怪都拿不到合理成精證書了。因為妖怪活得久,人口數量大體上增不減,濫竽充數的妖怪會破壞人與妖之間的合理社會關係結構……啊,話題歪了。”
……一看就常是和領導喝茶的宗主啊,真是張口就來。
簡薇:“您教什麼科目來著?”
宗主呵呵一笑:“數學呀。有時間的話兼職政治。但在下只是業餘的。”
……
劍塚。
行週終於停止了震顫。點點熒光從劍身滲出,如星屑般璀璨,四散飛舞。不一會兒,它們圍繞著一個漩渦微微舞動……竟是一點一點拼湊出了一個人影。
那是個站著的、一身白衣長發落地的年輕男子。面容似遠山的皚皚白雪一般只可遠觀,卻又如雲間輝月皓光四射。
濃密的睫毛顫了顫,他一睜眼,是一雙如萬千星辰落散其中的幽藍色雙眸。
淡粉色的嘴唇微微開合,他雙眼無神地盯著劍壁的某處,嘴裡似乎在念叨著什麼。
“……阿薇。”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6:52
第21章二十一
劍塚。
行周劍的靈氣匯集而成的人形頗為迷茫地望瞭望四周。靈劍們雖然塵封,但劍的殺伐之氣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依舊淡淡縈繞在周圍,足夠使任何一個膽量不夠大的修士不寒而栗——而他默默站在此處,沒有任何不自在,彷彿與周圍千百靈劍融為了一體。
“……阿薇。”他再次喃喃重複了一次那個繚繞在舌尖的名字,但除了模糊的映像,他什麼都想不起來。
“……”一旁的靈劍步光顫動了一下,似乎是有意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
他將視線轉向了步光,面無表情,若不是眼神裡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整個人怕是會被錯認成一尊雕像。男人往前走了幾步,白皙的腳踏上了冰冷的青石磚,不見一絲血色的皮膚透著一股玉石的色澤,彷彿比腳下的石磚更加冰冷。
“錚——”步光在他的幫助下從石壁上掙脫了出來,劍尖顫了顫,似是在對他表達些什麼。
“讓我跟你走?”男人慢吞吞地說道。步光懸浮在他面前,頗為乖順地轉了一圈,似個興奮卻乖巧的孩子,“……好,我跟你去。”
“阿薇。”男人似是想到什麼,說到這裡,神色突然溫柔起來。
步光聽見了男人對它的稱呼,往劍塚外飄去的動作晃了晃,差點摔下地來——它回頭,無聲中透著一言難盡地看了男人一會兒,最終還是認了命一般,繼續在前面帶路。
昔日的劍尊就算傻了,也還是得眾仙劍尊敬的劍尊。
宗主這麼一副悠哉悠哉的樣子,簡薇放了心,再看九寰宗的景色時就有了幾分心馳神搖之感。
正廳被重新修葺過了。簡薇和宗主一起坐在明淨的堂下,等著三家宗門上門的同時,手邊一杯白瓷冷茶,幾片茶葉在水中舒展著葉片,綠得彷彿一整個春天都蘊含其中了。一顆去了籽的紅紅的梅子,落在碧綠色的茶湯中,讓清透沁人的茶水帶了一絲甜味。
“這茶的名字叫'春袖紅'。”宗主道,“不知您千年前是否已經嚐過,但這茶葉和梅子都是山下自然生長的,靈氣馥郁,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倒也算頗為得趣。”
“……”簡薇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其實這茶還是她發明的來著。
就是那個……千年前茶文化還不盛行,她費盡心思請人移植了茶葉,卻不知道該怎麼炒茶,又或許是茶葉水土不服,喝起來總有一股難言的澀味。為了掩飾這一點,簡薇逼不得已往裡頭加了酸甜的梅子……即使後來這股澀味也隨著師兄炒茶手法的純熟慢慢褪去,一直往裡頭加梅子,味道居然還算不錯。
不錯,一時興起說要喝茶的是簡薇,到頭來花心思炒茶的卻是師兄。
這麼丟人的往事還是不要揭露出來的好。
簡薇(打哈哈):“好茶好茶。果然好茶。”
“宗主,客人已經到了。”有弟子昂首闊步進來,向坐在主位上的兩個人行了禮,神情頗為志得意滿。
原本他還要擔心一下自己宗門在三家宗門的虎視眈眈之下能不能全身而退,現在他不這麼想了。
他巴不得那群道貌岸然的強盜快點來,態度越囂張越好,這種貨色,他們家元嬰尊者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簡薇像是看出了這弟子的心思,卻也沒有反駁。笑意盈盈地端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好說話極了。
說話間,殿外響起了幽幽的鶴鳴。
只見他們一行幾十人,浩浩蕩盪地從殿外而來。他們大多由三種人組成:一襲藍衫的男弟子,手握金絲楠木折扇,氣質文雅翩然;嫩黃色紗衣的年輕女修,多佩劍,腰間綴著金色鏤空的蓮瓣狀鈴鐺;還有一身灰袍,用絲線繡了百鳥圖案在肩頭的年齡不一的弟子。
正是白麓書院,素女劍宗,以及靈犀閣標準的弟子服飾。
在他們的映襯下,一身青色長衫的宗主和襯衫牛仔褲的簡薇反倒顯得有些突兀了。
在簡薇眼裡,這些弟子們卻大都穿慣了現代服飾,乍一換上從前的袍服,行動間卻沒有半點千年前人們的姿態氣韻,只是一層錦繡的外皮披於身上,和簡薇記憶中的對比不能說不強烈。
弟子們散開,從人群中走出三位服飾略有不同的年長者來,兩男一女,想來就是三宗派出來的主事者。白麓書院出來的臉上已經有些褶皺的男人煮著拐杖,首先站出來對簡薇他們點頭致意:
“白麓書院白鳴,代我們院主向九寰宗主問好。”
他身邊的一男一女也紛紛致意,態度看起來倒是謙遜十足。
“各位遠道而來……真是幸苦了。”宗主掃過他們一行人的服飾,略一沉默,便笑如春風地回答道,“只是我們在聯絡時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劍塚異動這點小事,九寰宗還是能處理好的。幾位這麼著急地上了山,要不是我臨時知會了守山弟子,幾位今天怕是都進不了山門了。”
白鳴一聽,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他們一行人在山門前被晾了許久,宗主當然是故意的。如果不是簡薇想會會他們,恐怕他們之間誰也踏不上主峰的殿門。
一旁背著劍的靈犀閣主事聞言倒是笑了。他是三個主事者中年齡最小的一個,有一副桃花逐流水的好皮囊,那一身灰衣穿起來也比其他靈犀閣弟子像樣不少。他眼看著在宗主這裡吃了軟釘子,回頭就對上了簡薇,笑著問:“不知道這位小姐是哪一位,竟然能和宗主您坐在一起,一定是有過人的才能吧。”
簡薇抬頭去看時,那雙桃花眼裡都是笑意,脈脈含情。
好久沒有小年輕對著她用美人計了。
可惜了。長長久久地對著她師兄那張臉,她的標准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拔高到了喜馬拉雅山。
此時的她只是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汗毛,嘆氣說:“咱們大家能不能好好說話,這都8102年了,能不演古裝劇了嗎?”
桃花眼:“……”
白鳴:“ ……”
宗主:“噗,咳咳。”
簡薇這麼一開口,現場被刻意塑造出的仙盟會首的高端氣息瞬間消失。
有臉皮薄的劍宗女弟子撓了撓臉,覺得渾身不得勁,這身衣服穿著也不是,脫了也不是。
“咳咳。”白鳴說,“我們來自然有我們的道理。誰都明白,劍塚裡的劍都是自行選擇主人的名劍,你看劍塚鬧了這麼久的動靜,你們卻沒有弟子拿到傳承的靈劍,難道你們不著急嗎?”
“大概是因為開學了,弟子們都回去上課了。”宗主好脾氣地說,“名牌大學規矩多,還有幾個被重點高中錄取的,暫時都回不來,如果真的是靈劍想找新主人,大概還要再鬧一段時間呢。對了,今年白麓書院平均分怎麼樣?尖子生考得好嗎?拿狀元了嗎?”
噗,噗,噗。每一句話都正中白鳴蒼老而脆弱的內心。
眼看白鳴快不行了,一個臉有些方正的劍宗女主事走上前一步說:“明人不說暗話了。我們今天帶來的都是宗門裡優秀的好苗子,聽說九寰宗的承劍峰所有人都已經有配劍了,這回劍塚裡靈劍甦醒,對你們也無用。不如讓我們的弟子也試一試,如果有被靈劍挑中的,對我們修真界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我們說了,大部分弟子都還沒回來。”簡薇慢悠悠地給自己添了茶水,“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弟子都沒挑呢,哪有先便宜外人的道理?各位應該能理解吧。”
“這就是小姐你狹隘了。如今玄門式微,我們自當是要合理運用所有的資源,突破宗門流派的門檻,一起培養出能突破金丹大關的修士才對。”桃花眼搖頭,沉痛地說,“再說名劍找不到主人,也不會甘心,鬧的你們宗門沒有寧日,今天能解決也算功德一件啊。”
“有一件事你們是 錯了。”簡薇放下了手裡的茶杯,對他們微微一笑,“我就直接說了,今天這事肯定能圓滿解決,靈劍也能找到主人,不勞各位費心。”
“哦?聽說貴宗的元嬰尊者重現於世了。如果是她老人家親自來,當然沒我們這些小人物甚麼事。”桃花眼笑著說,“但是老祖一把年紀,已經不怎麼管事了。我們也沒聽說九寰宗出了能降服靈劍的人物。小姐可不是在敷衍我們吧?”
寂靜。
宗主沒有發話。簡薇不慌不忙地舉起茶杯,梅子隨著茶水進了她的嘴裡。她一咬,酸甜的果肉混著著茶香,一時間竟有些捨不得嚥下。
桃花眼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不對,看簡薇的眼神終於有了幾分忌憚。
“我出現在這裡,已經說明這不是一場敷衍了。”
桃花眼冷汗津津,周圍的靈氣瞬間如高山一樣壓在了他身上,他肩頭一沉,終於忍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下一刻,他聽見了簡薇的聲音:
“畢竟我都一把年紀了……你再胡攪蠻纏,我可是要不高興的。”
一場交涉,“賓主盡歡”。
“其實我認識幾個你們劍宗的前輩。別的不說,劍使的還是很不錯的。”與大部分臉色難看的弟子相比,素女劍宗來的幾個清新活波的女弟子簡直享受到了春天一樣的待遇。靈微尊者人美聲甜,對她們說話就像學姐對著學妹一樣親切,還指導她們的劍法,簡直是修真界楷模有沒有!
但即便如此,靈犀閣主事還在一邊跪著呢!
“其實我覺得我脾氣很好啊,大家不用太拘束的。”
對對對,是是是。
”我們雖然在劍塚的問題上有過分歧,但現在已經完美解決了,逢年過節還是該串串門互通有無嘛。”
對對對,是是是。
“大家別只說對和是啊。有什麼意見可以直接說的,我知道你們都是小輩,但我還是很講道理的。當然,無理取鬧除外。”
……對不起,我們錯了qaq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7:07
第22章二十二
讓宗主繼續應付戰戰兢兢的三大宗門的人,簡薇毫無負擔地向劍塚行去——她的步光還在等著她呢。
求證宗主之後,簡薇獲悉了自己的佩劍的確是被留在了劍塚裡,千年來再無第二人能驅使它。與步光一同塵封的,還有師兄諸離的名劍行週。
可惜她師父和師叔的劍統統沒有留存在下來,從某天開始他們似乎就連人帶劍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白日飛升還有一道神光呢。她師父卻連只言片語都沒有留下。
說是劍塚,其實是一座不小的地下宮殿。從露出地面的外表上看來是座高塔,大體是一把倒插著的劍的模樣。黑黝黝的塔身銘刻著風化了的到難以辨認的符文,粗大的鐵鍊從上到下將它包裹得嚴嚴實實,都是為了克化劍的煞氣。
簡薇一抬頭,籠罩在天空中的陣法不知何時已經開啟,是凝實殷紅如血一般的顏色。
“……”看來那幾個宗門主事說的也不全是謊話。有靈劍在劍塚內甦醒了,靈氣變動,劍塚才會是這麼一副擺脫沉睡的模樣。
簡薇嘆了口氣,在高塔門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隨後念動從未念出口過的法訣,將暗紅色的防護撤下。
說起來,諸離的行周是師長所贈,而簡薇的步光卻是在一次祕境探險中得來的。步光與眾不同,陪著她一步步由強變弱;而諸離的行周則生來是仙品,諸離慢慢變強才掌握了它全部的力量,一開始一人一劍磨合廢了好大功夫。
但無論是她還是諸離,都沒來過劍塚。
劍塚對劍來說是片傷心地。人們怕靈劍失主後會失去約束,因此將靈劍封印在此處,直到它們等來或者感應到它們屬意的下一位主人。
劍有君子之義。只要擇了主,無論你是它的第幾任主人,它們都會是修士最忠誠的伙伴,不離不棄,寧折不彎。然而它們也都懂曾經滄海難為水的道理。靈劍擇主,隨著歲月的沉澱,要求也只會越來越高。因此被仙品靈劍認可,是對劍修資質和前途最大的證明。
諸離拿到行周劍掀起過好大一陣波瀾。如果換個人,可能就震不住那物議如沸和潑天妒羨了。
越提越想念她的佩劍步光……簡薇已經快壓制不住想把它握在手裡舞一套劍法的衝動了。
“轟——”
劍塚的門應聲大開。
簡薇一步一步踏進塔內。塔中幾乎沒有一絲亮光。隨著大門的合上,腳下暗紅色的陣法光華流轉,只是瞬間簡薇就站在了劍塚真正的入口前。
與它冰冷而不近人情的外表不同,劍塚的地下火光沖天,僅有一條通道,但視線開闊,幾乎自成一小方天地。
離她不遠處,炙熱的岩漿嶙從嶙峋的石壁裡滲出,翻湧成一片火海,岩漿中只有少數幾塊凸出的石塊供人行走,只是岩漿偶爾還翻騰起一個明亮的金紅色泡沫,眼看就要將那幾塊小的可憐的石塊吞沒。
撲面而來的熱浪連簡薇鬢角的碎發都沒有吹動。她輕輕巧巧、悠哉悠哉地一步步踏過石塊,對流淌至腳邊的岩漿視若無睹。
在她踏上對岸的一瞬間,身後的岩漿快速扭曲、乾涸——原來只不過是一場再精妙不過的幻術。
按理說,踏入這片地下宮殿的弟子都是千挑萬選過的,這再精妙不過的障眼法只是為了騙騙盜劍者。如若行為有半分不妥,幻術就不僅僅是幻術了。
擺脫了幻陣的炎熱,撲面而來都是劍森冷而銳利的寒氣。
簡薇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些祭台之類奉劍的地方。有些劍安安穩穩地呆在劍鞘裡一動不動,幾把劍如廢銅爛鐵一般散亂在一旁無人收斂,有些劍則插入了石壁,邊上劃著深刻而凌亂的劍痕。
只是這些劍表面都覆了一層黯淡的外殼,無論是徹底廢了的劍還是陷入了沉睡中的劍,都透不出一點靈光來,讓簡薇莫名不快。
承劍峰應該多收些弟子的……
她正這麼想著,“桄榔”一聲,一把劍從祭台上掉落了下來。
……?好端端地怎麼會……簡薇心里頓時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
老天爺似乎是想驗證她的預感,以她為中心,許多把劍都開始嗡嗡顫抖,聲音似漣漪一般,一圈一圈往外漾開。
最先掉落下來的那把劍靈光一閃,原本鏽跡斑斑的劍身瞬間變得清亮光潔。它熱情地飛到簡薇身邊,興奮地轉了轉,還拿劍柄蹭她的腿。
一旁劍鞘中的通體黑色的劍見它如此不要臉,憤怒地在鞘中發出一陣陣嗡鳴,但不知道是放不下身段還是掙脫不開劍鞘的封印,它只能在祭台上一陣陣顫動。
也有較其他劍小巧但精緻幾分的短劍,像個淑女一樣乖巧地飛至她面前,只懸停在半空中,除了強烈表達出“快摸我”的心情外,什麼諂媚的動作都沒有做。
最先跑到她身邊的劍急了,用劍柄頂了頂她的手,似乎想讓她趕緊帶自己走。
“抱歉抱歉。”簡薇不得不苦笑著說,“我有劍啦,我是來找它的。”
此言一出,滿室蠢蠢欲動的靈劍彷彿明白了什麼,剛才還虎嘯龍吟的內室頓時安靜了下來。
祭台上通體黑色的劍不吱聲了。
已經在簡薇手邊的那把劍楞楞地,似乎不樂意接受這個事實。在簡薇溫和卻堅定的再三拒絕下,它只得慢慢地回到自己原來的地方,“噹啷”一聲癱下裝死。
反倒是從一開始就懂事乖巧的短劍,它還是漂浮在原來的位置,沒有絲毫的改變。
簡薇似乎聽出了它的潛台詞:我是短劍呀,我和他們不一樣。你帶我走也沒關係的。
簡薇本有些意動,但想想等了自己千年的活潑堅韌又小心眼的步光,平時她多摸摸周行,步光都能吃味半天,更何況是再帶一把劍回家。
“抱歉啦。”
簡薇看得出來,它們都是難得一見的仙劍,每一把都會是好夥伴,可惜遇上了她這個名花有主的。
短劍偏偏不信邪,簡薇走一步它跟一步,轉個身它跟著轉圈——估計是中意她中意地狠了。
這把劍晃動間居然似金色霞光瀲灩浮動,劍柄被刻成花蒂一般的精巧模樣。仔細看去,劍銘是“蓮華”二字。
簡薇突然想起師傅曾說過的話:
“阿薇是女孩子,大概喜歡漂亮的東西。等阿薇大了,可以去劍塚裡找一柄短劍防身,名字叫蓮華……你們一定能相處的很好。”
蓮華的上一任主人似乎也是九寰宗人,一個外貌艷麗又天賦驚人的劍修,只是恰好在雷劫中隕落了。
蓮華為主人擋了一下雷劫,劍身折了。後由大師重新熔鑄,卻因能與它相合的金屬世間難尋,因此只好鑄成了一柄短劍,慢慢溫養著,劍靈居然重獲新生了。
那時簡薇年紀不夠,不能進劍塚;後來有了白露,再後來又有了名劍步光——蓮華這個名字一閃而逝,她只知道這是一把命途多舛的好劍,卻不知道千年過去了,它竟然還在這裡。
這下簡薇真的猶豫了。不僅僅是一把好用的短劍對她的確有利,也是因為那段轉瞬即逝、如今又強行續上的緣分。
簡薇的神情被蓮華看在眼裡,它輕輕巧巧地蹭了蹭她的手腕,示意她可以先試試自己的手感。
推銷到這個地步……可以說是很有誠意了。
蓮華飄到了合適的高度,簡薇一伸手就能毫不費力地握住它。她向前微微走了一步,將心裡的複雜情感統統壓制下去,神情嚴肅而莊重——
“鐺”地一聲,不知從哪裡來的一道光茫,把漂浮在空中的蓮華狠狠擊飛。蓮華在空中打了幾個轉,“哐啷”被擊在了石壁上。
簡薇:……
在半空中把蓮華擊飛的是把長劍,此時正不斷抖動著,看起來特別生氣。劍柄上掛著一顆圓潤的夜明珠,白色流蘇隨著劍身微微晃蕩,靈氣四溢,似月華籠罩般清澈純淨,又清冷銳利。
“步光?”
好久沒見,簡薇滿心的歡喜與激動,都在這一聲呼喚裡了。
蓮華似乎在見識了步光的銳利之後徹底歇了心思,躺在石壁邊上不動了。
簡薇笑著伸出手,想把步光握在手中,只見長劍劍鋒一個調轉,尖銳的劍尖對上了她——
你剛才是不是想摸那個小婊砸!你說!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還是你想左擁右抱?
我呸!渣女!
簡薇摀住了臉。
她天生劍骨,修為又已至元嬰,自然能聽得懂一些“劍語”。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個背著妻子出去尋花問柳被捉姦在床的丈夫。
呸,什麼亂七八糟的。
簡薇把這些想法全都拋出腦子,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說:“步光,我沒有想帶走蓮華。我只是摸摸它……”
“它哪有你漂亮呀,步光是全天下最鋒利最好看的劍了。咱們永遠是最好的伙伴,我不會不要你的。”
步光周身的靈力收攏了些許,似乎是這些讚揚起了作用,暫時被哄好了,安安靜靜地落入了她伸出的掌心。
忽然有人從背後擁抱住了她。
熟悉而寧靜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但她之前卻一點沒有註意到這股氣息的靠近。
簡薇低頭看攬在她腰間的手,那是一雙如藝術品一般骨肉勻稱、白皙無暇的男人的手。她感覺不到對方的呼吸,對方的溫涼的體溫卻隔著襯衫,沿著脊背,慢慢慢慢延伸到心臟去。
“師兄?”
簡薇變調的聲線裡是極力壓制的喜悅與驚訝。
“阿薇……”來人將自己的腦袋埋進了她的脖頸,長發擦過她的臉頰,還輕輕地蹭了蹭。
簡薇手忙腳亂地從他懷裡掙脫出去,急匆匆地轉身去看他的面容,卻在一眼瞥後就愣在了原地。
與記憶沒有太大不同的面龐。長發未束,飄散若瀑布,卻為他清冷的外貌增添了一絲別樣的旖麗。
簡薇還沒反應過來,只見諸離再度上前,溫和地扶住她的一雙肩膀,俯下身,白玉一樣的臉龐在簡薇眼中倏然放大。
諸離在她額頭上清清淺淺地落下一個吻,像露珠輕吻花瓣,纏綿悱惻又珍而重之。
“找到你了。”
碎珠濺玉一般、除了溫和沒有什麼情感起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一句話裡的塵埃落定,卻彷彿重若千鈞,讓簡薇心頭一酸,險些流出眼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重逢成就達成!恭喜師兄喜提男主C位!
本文30號也就是明天入V,當天三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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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7:20
第23章二十三
簡薇被諸離抱在懷裡,回想起自己當初不告而別,師兄該是有多驚惶失措,頓時心中別提多愧疚了。
他們是玄璣師門下僅有的兩個弟子,從小相依為命(……),師兄對她更是如兄如父,溫柔體貼無微不至,要摘星星不給月亮。
千年,可謂是滄海桑田,她卻還是能把自己不小心丟了的人找回,已經是喜出望外了。
她這麼想著,暖意和溫存在心中蓬勃生長,她不由得將面前這個人抱的的更緊了一些。
十五分鐘後。
簡薇:“……”
怎麼感覺有點兒不對勁。
“師兄?”簡薇小聲問道。
你怎麼還不放手?
偏頭一看,只見諸離還將臉頰埋在簡薇的臂彎裡,微微閉上雙眸,眉眼舒緩彷彿浸透著笑意,時不時還蹭一下……看起來不像是欣喜若狂或者傷心,倒像是大型犬在摩挲自己的肉骨頭,貓咪在蹭自己的貓薄荷……
簡薇趕緊收起自己的腦洞,雙耳微紅,咬牙切齒地將師兄從自己身上扯下來:“師兄! ”
“嗯?”諸離笑著回應她,眉眼彎彎,有些狹長的眼睛里波光瀲灩,配合著一身長袍和披散的烏髮,倒像是從山里跑出來、不知人世偏偏能誘惑人的妖精。
“……”她人前高貴冷豔的師兄呢?!就算在她面前諸離一向不擺架子,但也是謙謙君子中的典範,現在怎麼笑得那麼“輕浮”……
她摀住了自己的臉頰,輕輕“咳咳”了兩聲:“師兄,你到底怎麼了?生病了嗎?”
諸離聞言,仍是笑彎了眉眼說:“我也不知道。”
“我只記得我要找到阿薇。”他溫柔繾綣,看著她像是在看什麼稀世奇珍,“找到了。真好。”
簡薇:“……”
怎麼辦啊啊啊啊!師兄一千年沒見變成了個失憶的傻白甜啊!!!
這這這、畢竟師兄一千歲了,這難道就是修仙界的阿茲海默症嗎?
……修士也會患老年癡呆的嗎?
簡薇內心的彈幕嗖嗖嗖刷成一片,與師兄重逢的感動和欣慰瞬間化為烏有。
她突然感覺到有什麼不對。
掐起諸離的經脈一探,經脈中靈氣汩汩流動,生生不息,但是沒有脈搏,沒有血液流動,沒有人的氣息……竟和這劍塚融為了一體。
再看在他身後漂浮著的行周劍,簡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諸離如今已經成了行週的劍魂……還修煉出人形了。
“……師兄,你還記得多少事?”簡薇握著他的手問。靈體比起人的血肉之軀更加純淨,且臻至完美,現在她不必再監督他的師兄養護自己的手了,他的手會永遠那麼美。
在簡薇眼中卻到底失了一絲人氣。
諸離到底為什麼要放棄自己的肉身,寄生於行周劍呢?
這就是他沒有像師父、師叔那般消失的原因嗎?
諸離眨了眨眼,好看的眉毛微蹙:“我醒來就在劍塚了……”說著他不顧簡薇爆紅的臉頰,用空著的那隻手細細描繪簡薇的五官,似乎在把她和內心模糊的印象融為一體。
白皙的指尖劃過她的眉毛、鼻子,落在她嬌嫩的唇邊。
他剛甦醒時,因為步光身上有簡薇的氣息,還以為“阿薇”和他一樣被困在劍裡。
但是一見到簡薇他就知道了:雖然似乎有了些變化,但阿薇還是阿薇。她皎潔得像是幽谷裡含苞待放的白色花朵,她沒有消失,更沒有在漫長的等待中枯萎。
真好。
“……”步光在簡薇身後裝死,簡薇忍不住撥開他的手,輕咳了一聲,道,“師兄,不是每個人都會從劍裡跑出來的。”
諸離眨眨眼:“不是嗎?”
簡薇:“……當然不是。”
“那我知道了。”諸離乖巧地回答,安安靜靜地站在她身邊,繼續玩兒她的手掌。
……看來師兄除了性情大變之外,連修真界的常識也忘得乾乾淨淨啊。
靈犀閣主事在簡薇走後,被宗主客客氣氣地請了起來。
“老祖輩分高,但是她最不喜歡別人說她老了。”靈犀閣主事皮笑肉不笑,他哪裡看不出來九寰宗主就是在貓哭耗子假慈悲。
但是宗主沒有和他講道理對錯,只是簡單地將簡薇的輩分抬了出來……這下直接把聊天聊死了。
倒不如說就是想讓他趕緊閉嘴。
但靈犀閣主事偏不。他最多也就二十四五歲,年少得志,從未受過如此大的折辱。有幾分豔色的五官更因為他的敢怒不敢言而顯出幾分輕薄來:“哪裡哪裡。老祖青春正盛,就這麼看著,誰能知道她是堂堂的元嬰老祖?”
“晚輩看她和宗主您喝茶聊天,談笑自如,這才不經意間失了分寸。”他冷笑著說,“還以為老祖高不可攀,不理會我們這些俗事,沒想到老祖對貴宗還是眷顧的很……貴宗這下有福氣了。”
這話一說簡薇扮豬吃虎,一開始不自矜身份,後來卻仗著輩分發落他,堪稱喜怒無常;二來暗指九寰宗有今天的風光,不過是運氣好,詐屍的老祖顧念舊情,一千年過去,弟子都換了不知道幾批了,卻還是願意為九寰宗擔起名聲。
他涵養著實不好,說話也沒有怎麼經大腦。比起一些老對手的綿里藏針,宗主倒是更樂意應付這些明明白白的硬茬子——直接掃地出門就是了。
白鳴和另一個女主事交換了眼神,不發一言。
九寰宗主剛想說什麼,一旁掛著的一壁劍鈴如沸水一般鬧騰了起來。百鈴共振,一時間連室內的空氣都跟著一起顫動。鈴聲清脆動聽,卻叫人心驚膽顫。
“不愧是老祖……”九寰宗主的眼中閃過一絲崇敬和對某種東西的痴迷,喃喃道,“整個劍塚都為她甦醒了。”
靈犀閣主事的臉瞬間煞白。
他的確是打了劍塚的主意才親自來九寰宗的,他自信以自己的資質一定能得到靈劍的青睞——不是他也不會是別人。要知道劍修中天賦最出眾的徐生已經有了本命劍白虹,而其他的弟子又大多沒有回來,他頗有些勢在必得。
靈劍絕不是簡單的靠修為高低認主的存在,它們看的是劍修的本質,是他們的資質和將來……
大半劍塚的劍都為她動容,只能說明她的天資絕佳,而且……未來不可限量。
她都已經是元嬰尊者了!
憑什麼!
靈犀閣主事緊緊捏住了自己的手,但他好歹還算有些自製力,這才沒讓這質問脫口而出。
“看來劍塚之事定能完滿解決。”九寰宗主失去了應付他們的興趣,拂袖送客。
他們走時,人群中還有議論聲響起。
有女孩子脆生生地說,正是之前和簡薇聊的開心的一個素女劍宗的女修:“說不定劍塚裡的劍正在為老祖爭破頭呢。”
“真羨慕。我要是進了劍塚……怕是一把劍都不會選中我吧。”有人微微沮喪地說著,腳步不停,往人多的地方湊了湊。
只有此時,他們站在人群中,都格外有安全感。
諸離和簡薇臨行前,對著劍塚行了一禮。
這滿塚的劍,終究還是要在沉睡裡繼續等待。
只是他們身後那把金色的短劍蓮華,還可憐兮兮地跟在他們三尺之後,不時發出一陣輕輕的嗡鳴。
簡薇:“……你到底是有多喜歡我。”
連仙劍的面子都不要了嗎……
說起來,大部分仙劍在第一輪試探後就統統放棄了。似乎只有蓮華對她異常執著。
諸離微微皺起了眉頭,蓮華一顫,遠遠地再飄出一尺,卻還是不願意回到劍塚。
簡薇嘆氣,蹲下身來看著蓮華:“我有那麼好嗎?”
蓮華的劍尖點了點。
“那你到底看上我哪一點了?”
蓮華微微後退了一些,然後俯衝下來,一筆一畫在地上刻起了字。
……劍還會寫字了,夭壽了。還是個小篆,寫的是一個字——
“美。”
簡薇恍惚想起玄璣長老對她說的:
“阿薇長得這麼漂亮,一定能和蓮華成為好夥伴。”
……原來這句話真的不是師傅單方面哄小孩子啊。
簡薇有些犯難。
“阿薇要是喜歡,就帶上它吧。”在諸離的注視下,原本打算來搗亂的步光安安分分地呆在了原地,“這把劍摯誠,倒也可用。”
可不是,忠實的顏狗。簡薇聽著這話總有幾分微妙,卻還是笑出了聲:
“好吧,那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吧。先說好,我不常用短劍的,要是埋沒了你,也只能請你多擔待了。”
“但你有一點搞錯啦。”簡薇指著諸離說,“看我師兄,不是比起更好看嗎?”
蓮華原本高興得打旋,聽到這句話瞬間整把劍僵在半空中。
在蓮華眼裡,諸離整個人都冒著淡淡的煞氣,劍意溫融卻霸道,帶著一股不容造次的威嚴。
蓮華:……好看是好看,但是顏狗也是惜命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7:33
第24章二十四
簡薇將諸離領到了宗主面前,順便打算要三把劍鞘。
劍鞘早就不知道被這三把劍丟到哪裡去了。
只見宗主滿含笑意地說:“看來尊者此行收穫頗豐啊。”說著他的目光停留在諸離臉上,頗有些意外。
“是啊。”簡薇點頭,“不僅僅是步光,還有蓮華——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師兄諸離。”
“行周劍尊……”宗主為人再沉穩鎮定,此時唇瓣也有些打顫。
宗主:老祖宗詐屍買一送一怎麼破,在線等,急。
對於劍修來說,如果自己的劍足夠有名,那麼劍甚至能夠當作自己的第二姓名行走人間。比如諸離用的是行周劍,有人就會稱他一聲“諸行週”。
簡薇倒是不知道師兄何時有了劍尊的名號。
他們倆一個斷代一千年,一個因為超長待機進入了失憶狀態,真議論起如今的修真界都算是兩眼一摸瞎。
只見諸離長髮披肩,窄腰寬袖,渾身上下簡簡單單,沒有一點棱角,看人的目光淡渺無情,似林間小雪蔌蔌落下,靜謐而安寧。
他不沾一絲煙火氣,霜雪一樣的外表卻帶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慈悲,彷彿他看人看物都是一樣的。聽見宗主的話,這尊神像一樣的人臉上終於有了些表情。他薄唇輕啟,對一旁的簡薇開口道:
“行周劍尊……是在叫我嗎?”
宗主:……
簡薇:“大概是吧,畢竟師兄很厲害啊。”
聽見簡薇的讚揚,諸離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層溫度:“嗯。那我就是吧。”
宗主:……
行周劍尊失憶了都要當眾和靈微尊者秀恩愛,怎麼辦,在線等,急。
宗主覺得自己現在去修真論壇上開個直播貼,觀眾們打賞的靈石大概抵得上他們九寰宗上下幾天的飯錢了。
簡薇和諸離面臨著一個十分迫切的問題。
諸離住在哪裡。
簡薇帶著諸離回過一趟承劍峰,諸離說對這裡的環境有些熟悉,但還是沒有具體的記憶。一聽簡薇要下山回海寧居住,他馬上扯住了簡薇的手。
“我也要去。”
簡薇:“……師兄乖,你連九寰宗上的生活都還沒適應呢……”
說著她突然沉默了下來。
其實說起方便來,怎麼想都是現代化的都市更方便,科技就是為了讓人們生活更省事的嘛。反正諸離現在是一張白紙,什麼都要從頭開始體驗,現代的生活也沒有那麼複雜,要適應也不是那麼得難。
最重要的……九寰宗太遠了。即使御劍不過幾小時就能到,諸離嫌遠,簡薇也嫌遠。
簡薇手掌一拍,問徐生:“我記得你是在什麼南山小區工作……那兒還有空的房間麼?”
徐生略一遲疑,回答道:“……有。不過,那裡住的都是妖怪。”
現代都市,妖怪們也喜歡群聚而居,至少可以釋放天性。徐生就有見過哈士奇妖怪露出原型遛自家的薩摩耶的。
南山小區不收單純的人類住戶,徐生除外,他是個劍修,也算武力值在線的保安,現在妖怪人數不足,小區裡空空蕩盪,分給徐生這個保安的都是一戶大型房,三室兩廳兩衛,實在是壕無人性。
徐生現在一個人住,房間空蕩蕩的,表示合租也無所謂。
倒不如說,能和行周劍尊住在一個屋簷下,他不至於受寵若驚,但也覺得與有榮焉。
諸離反倒微微蹙眉,似乎對這個安排不大滿意。
“前輩放心,是新房子,裝修也很不錯。”
九寰宗不興奢華,硬要比,南山小區的環境也不算差。
諸離搖頭,捏了捏簡薇的手。
簡薇頓時明白了。她嘆氣,扭頭哄道:“師兄,我住在學校裡的……就是學堂,咱們不可能住在一起的。”
諸離:……盯。
簡薇:“……師兄,你別這麼看著我。”
諸離:……盯。
簡薇輕咳了一聲,努力忘記對方投過來的眼神,耳廓微微泛著紅。諸離看著那泛著紅色的耳垂,忽然福至心靈地湊上去,用鼻尖蹭了蹭。
簡薇:……!!!
“阿薇,我不想離你太遠。”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對方呼吸間,簡薇的耳朵酥酥麻麻的。
她的臉瞬間染上一層紅色,咬牙切齒地把諸離扯到身後,諸離並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只用那雙波光瀲灩的眼睛看著她。
簡薇:“……好了我知道了!我去想辦法!”
旁邊圍觀了全程的的徐生:……
簡薇掩飾什麼一般腳步地往前走去,一邊掏出手機不知道在聯繫誰。只見剛才還在“□□”師妹的劍尊瞬間卸下了所有的表情,看向徐生的目光像是在看一棵樹或者一隻螞蟻,施施然地走去一旁,衣袖鼓了起來,更襯得他彷彿誤入凡塵的謫仙人。
徐生:……
簡薇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等熱度褪得差不多了,拿出自己的手機戳了一下白寧寧的號碼。
白寧寧那頭極為吵鬧,除了歡樂的音樂還有嘈雜的人聲,其中最為明顯的就是小孩子的玩鬧聲。
“寧寧,你在哪兒呢?”
電話那頭的白寧寧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遊樂園。”
語氣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果然不一會兒,耳邊就傳來了清朗而活潑的男聲“寧寧我們去玩兒那個吧”,艾伯特的聲音實在算是有辨識度,因此簡薇大概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我在打電話。”白寧寧這句話有些模糊,似乎是將手機調換了個位置,“怎麼了?九寰宗的事很要緊嗎?”
“沒有,已經順利解決了。”簡薇回答,“就是……想問問你,我們校外住宿申請截至日是哪一天來著?”
“下週二。”白寧寧對這些文字信息堪稱過目不忘,快速地回答後問她,“你想搬出去住?為什麼,現在寢室不是住的挺好嗎?”
“出了一些問題。”簡薇扶額,“我平常還是會回來的。”
“沒問題。”白寧寧想得很開,反正簡薇家也離學校不遠,“你回家住叔叔阿姨應該很開心。還有小蘇。”
簡薇聽了這話更心虛了,她抽了抽嘴角說:“……其實我也不是回家住。”
白寧寧突然沉默了下來。
”你一個人住?也沒關係呀,沒有人會比元嬰尊者更安全了。”白寧寧溫和地說。
簡薇:“不……我跟人合租。”
白寧寧:“……我好像知道什麼了。”
簡薇:“不你什麼都不知道。”
白寧寧:“……”
簡薇: “……”
白寧寧深呼吸了一下,艾伯特的聲音又加持不懈地響了起來,“砰”地一聲,白寧寧似乎是揍了艾伯特一拳。一陣雜音後,白寧寧的聲音聽起來卻清澈、溫柔又冷靜。
“好的,我知道了。作為朋友,我就一點建議——一定要注意安全措施。答應我好嗎,親愛的?”
簡薇:“……滾,不是你想的那樣。”
“還能是怎麼樣?你都要跟人同居了。”白寧寧忍不住開砲,“別逼逼,那個傢伙是人是鬼,什麼物種的,有我可愛嗎,毛有我好摸嗎,你說!”
白寧寧有時會現迷你原型讓簡薇擼一會兒,過過手癮……當然這是外話。
“寧寧你給我正常一點。”簡薇無奈道。
“呼。”白寧寧吐了口氣,“抱歉,我也想正常的,但是我快被這只龍給逼瘋了。他比我們家鬧鬧還煩!”
龍也有哈士奇方面的變異分支嗎?哈士龍?!
“……好吧,你繼續加油。我一會兒就回來了,到時候再跟你細說。”簡薇忍著笑掛了電話。
然而白寧寧不愧是白寧寧,一針見血。
她該怎麼跟簡爸簡媽交待呢?總不能什麼都直說啊。
她哀怨地看了師兄一眼:什麼叫美色誤人,這就是啊。
不管怎麼樣,簡薇還是和諸離一路御劍,穩穩噹噹回了海寧。
她怕諸離會顯出和常人的不同之處來,徐生的確是給了一個好建議。南山小區,群魔亂舞,一個失了憶但武力值超高的劍修在裡面也不是那麼扎眼。
她現在手頭雖然沒有那麼多錢買房,但是可以在祥雲App裡接懸賞任務,平時付付房租養個師兄,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這麼想來她還有些竊喜,從小到大都是師兄在照顧她,現在也輪到她照顧師兄了。就算諸離哪天恢復了記憶,也約也是會覺得很欣慰的。
越靠近海寧,空中就有越多水汽的滋味。諸離微微瞇了眼,極目遠眺下方的風景,應該都是從未見過的景象,卻也沒有多驚訝,只是多少有幾分驚奇。
他將目光放回專心御劍的簡薇身上。
原來千年時光,在某一個瞬間也真的可以恍若朝夕。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7:47
第25章二十五
簡薇將諸離帶回了自己的大學附近。
……當然在路上她先去商場給諸離買了一套休閒服,連內褲也沒有放過。她把施了隱身訣的諸離推進了試衣間,等他出來後已經是一副現代人的打扮了。
“有些緊。”諸離評價道,“但很方便。”
“哪裡緊?”簡薇路過隔壁首飾店的時候買了一根黑色的緞帶,現在正好把他的長發系上。來之前他們已經把諸離長到了小腿的長發削了削,免得礙事,用的還是行周劍;但即便要削髮,諸離還是習慣性地把長發保留到腰際。看起來卻和休閒裝無比和諧。
諸離聽到簡薇的問話微微愣了愣,遲疑著回答道:“……沒有,挺好的。”
“穿的不合身咱們就換嘛,不用付錢的。”簡薇勸道, “這個時代的衣服和皮膚貼的很緊,要是不舒服可是會受罪的。”
“無礙。”諸離回答。
簡薇迷起了眼,玩兒心大起,挑了挑諸離的下巴說:“師兄,現在是我在養你,對不對?”
諸離笑了,回答:“是。”
簡薇: “那你就該聽我的——不舒服就不要勉強自己,明白?”
“……”諸離長了張嘴,最終還是決定自己解決。
簡薇有些奇怪地看著他的行動,只見諸離打開門後徑直往……賣內褲的店門走去。
簡薇:……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臉色瞬間爆紅,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諸離路過時,有個男服務生好奇地看了諸離一眼,扭過頭來又看見了更衣室前站著的神色莫名的簡薇,瞬間露出了一個“我懂”的神秘笑容,陽光燦爛地對簡薇點頭致意,接著忙去了。
……你等等!你懂什麼呀!我不是我沒有!
經此一役,簡薇的豪情壯誌已經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事實證明,不管時代怎麼變化,你師兄依然還是你師兄。
她有些心累地把人領到學校咖啡廳,一個電話寢室裡的三個人都下來圍觀了,看諸離的目光不是在看帥哥,彷彿是在看什麼珍稀物種。
洛陽:“活著的劍魂,嘖嘖嘖。”
簡薇:“有什麼好奇怪的……你還是活著的花瓶呢。”
“劍尊,您喜歡我們家阿薇嗎?”曹舒婕舉手,頗為八卦地提問。
諸離感覺的出來簡薇與她們的親近,因此神色即便冷淡,卻也算得上是和顏悅色地回答:“自然是喜歡的。”
“哇哦~”所有人都從曹舒婕的低呼中聽出了一條波浪線。
白寧寧:“……你快閉嘴吧。她找咱們來是為了別的事。”
洛陽舉起一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手腕上的玉鐲隨著袖口的擺動露了出來,和白霜一樣的皮膚相得益彰:“是為了什麼?”
“我大概要搬出去住了。”簡薇此言一出,剩下的三個人都沉默了。
曹舒婕雙眼鼓鼓的,驚訝地問:“為什麼?”說完就反應了過來,還能是為什麼,自然是為了此刻桌上坐著的這位大佛!
他們裝作沒有察覺,實際上整個咖啡館的人都在偷偷盯著他們這一桌,甚至還有人聞風趕來一飽眼福的:誰都知道這一寢室住的都是風姿各異的頂尖美人,更何況今天她們身邊還坐著一個神仙似的男人。
簡薇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含糊地說道:“師兄剛醒,我得幫他適應現在的生活……”她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其他三人雖然有意挽留,但是也知道簡薇這麼做自然有她的道理,於是也不多說,幾個人玩笑了一會兒,就散了。
簡薇的校外住宿申請沒批下來,諸離暫時還是得先和徐生擠一擠。
不過之前也提到過了,以他們的居住條件其實也算不上什麼“擠一擠”,但是一個套房的房間自然是不能和傳說中行周劍尊的洞府相比的。
“諸劍尊,這是您的房間……”徐生的介紹剛說到一半,只見諸離紆尊降貴地點了點頭,周身神光一閃,“噹啷”一聲,原地就只剩一把劍鞘還很新的行周劍了。
徐生:“……”
簡薇和剩下的三人一起向宿舍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婆娑的樹影深深淺淺地映在路上,像是一團團曼妙的水藻。
她們慢慢地走著,曹舒婕回頭問簡薇:“阿薇,你真的要搬出去住嗎?”
簡薇哭笑不得:“我平時又不是不回來了。”
“但是你還是不跟我們睡一個房間裡了。”她踢了踢腳邊的石頭,“再也沒有人說要帶我去海邊就能帶我去海邊了。”
“你以後還是可以叫我呀,南山小區離這兒也不算遠,御劍幾分鐘的事。”簡薇安慰她,“何況你還有衛航……你可是第一隻能在海裡橫著走的錦鯉呢。”
“橫什麼橫呀,我又不是螃蟹。”曹舒婕最終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洛陽和白寧寧跟在她們身後,欣然一笑。
行至宿舍樓下,洛陽卻如同感覺到了什麼一樣,放鬆閒適的神情全然不見,眉間竟有些僵硬。
亮著燈的宿舍樓下站著一個人——一身黑色的長袖旗袍,金線細細密密地縫製出一隻羽翅輝煌的鳳,每一根羽毛都分毫必現,流光溢彩。她一頭長發在腦後挽了一個斜斜的髮髻,插著一枚金色雀羽流蘇簪,身形玲瓏曼妙,一眼之間攝魂奪魄。
她似乎注意到了洛陽的視線,轉過身來,裙擺下的長腿若隱若現,瑩白如玉。
那張嫵媚裡帶著雍容的臉……居然和洛陽一模一樣。
“什麼狀況?”曹舒婕低聲問道。
“花瓶……不總是成雙成對的嗎?”白寧寧倒是沒有多少驚訝,約莫是聽說過這個人。
看起來似洛陽的雙生姐妹的美人一步一步裊嬝娜娜走來,洛陽卻沒有半分見到親人的欣喜。
“你怎麼在這裡。”她冷淡地說道,“長安。”
一個叫洛陽,一個叫長安,不愧是姐妹。
曹舒婕這麼想著,只見長安一笑,開口了:“多日不見,想你了——自然要來看看。”
那聲音動聽是動聽,可低沉華美,卻頗為磁性……是個男人的聲音。
曹舒婕:???
“不錯。”白寧寧湊到她耳邊說,“長安是酆都判官的二把手,從化形來看,應該是個男的。”
不開口,就是個天衣無縫的女裝大佬。
“鬼才信你的話。”洛陽嗤笑,接著諷刺道,“哦,我忘了,連鬼都不敢信你說的話。“
長安跟在判官身邊,從刑獄審訊方面出力,逼供是一把好手。說話時攪亂陰陽、顛倒黑白是常有的事,只是他最終總是能給上司滿意的結果。
他聽了洛陽的奚落也不曾氣惱,看著洛陽就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即便他沒這個意思,在洛陽看來他就是這個意思。
“我說的是真的。我們算起來也有大半年沒見了……酆都的事離不開人,你又不肯來,只好由我來找你了。”
洛陽不欲多言,打算越過他便走。簡薇好奇地看了長安一眼,卻也沒打算搭理他。
“對了,尊者請留步。”長安側過身來說,“在下有事想和您商量。”
“是你有事,還是酆都有事?”簡薇問道。
長安捋了捋頭髮,回答:“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關於您的師兄周行劍尊重現於世的事,酆都有些提議。”
簡薇:“什麼?”
“劍尊為存己志,將神魂寄於劍中。本為生魂,卻逃出六道。”長安說,“酆都判官請他過府一敘。”
“……”簡薇收起了所有的表情,靜靜地看著他,長安也與之視線相連,分毫不讓。
簡薇:“若是我不答應呢?”
酆都可不是什麼好地方。諸離進去輕則被當作勞役麻煩幾十上百年,重則剝去他的神通重入輪迴。
哪種都不可能也不可以發生。
倏然,天地變色。結界將在場所有人都籠罩在了一起。
洛陽憤怒地喊:“我就知道鬼都信不得你說的話!”
長安媚眼如絲:“我也沒有騙你什麼啊。”
簡薇將步光從儲物空間中取出,提在了手中。步光微微興奮地震顫著,它已經有近千年沒有打過架了!
“念在你是洛陽的哥哥的份上。”簡薇拿劍指著他,“就當你今天沒有來過。”
“在下使命在身,恕難……從命。”說著,長安手中出現了一個弧形的煙斗。他吸了一口,煙霧輕飄飄地瀰漫出來,卻給人一種不寒而栗之感。
眼看他們就要打起來,白寧寧硬著頭皮插嘴道:“等等!你們在這兒打起來,結界支撐不住,被人看見怎麼辦!”
長安笑嘻嘻地回答:“不怕不怕。酆都做事,最不怕避著人。”
人總是要死的……何必給將來的自己找不痛快?
“你們緝拿魂魄若當真盡職盡責,之前有一個叫做肖青的人,他魂丟了那麼多天,怎麼不見你們有一絲察覺?”白寧寧逼問到。
沉默。
長久的沉默之後,長安嘆道:“罷了,是我們不是。酆都欠你們一個人情。”
“可是尊者啊……酆都之行不可避免。”長安收起煙斗,卻意味深長地說,“盯著你們的可不止是酆都。”
“我會和師兄商量的。”簡薇也算是鬆了一口氣,她也不大想和地府公務員動手,“多謝你的提醒。不過,我和師兄可都是劍修。”
不平則鳴,有礙則斬,所向披靡。
不帶怕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8:00
第26章二十六
週末,簡薇回家跟爸媽和妹妹簡蘇一起吃飯。
簡蘇看起來多少沉穩了一些,簡薇剛進門的時候她居然捧著一本物理書念的津津有味。
“最近怎麼這麼努力?”簡薇走進廚房,跟簡媽媽輕聲咬耳朵。
“他們最近換了一個物理老師。”簡媽媽年逾四十,卻神采奕奕,保養得像三十出頭,調侃道,“男的,他們開學時我遠遠見過一面,是個可俊俏的後生。結果現在他們全班都在鼓足了勁兒學物理。我看哪,這個月月考,他們班得拿物理第一。”
“有重點班在,怕是難。”簡薇輕輕搖頭說,“不過可以徐徐圖之。”
簡薇和簡蘇都是海寧高中出來的,海寧高中是海大的附屬高中,就隔了幾條街,是本市師資最好的高中之一。
重點班則匯集了海寧高中最優秀的學生,各門科目都常獨占鰲頭,尤其是數學和物理。
“我倒也無所謂。”簡媽媽樂觀地說,“能讓我們小蘇乖乖學物理……也是老師的本事。改天我還打算謝謝他,請人家吃頓飯什麼的呢。”
“是不容易啊。”簡薇感嘆。
簡蘇生平最恨物理,每次做題目都恨不得把筆桿子給咬下來,分析力和磁場的時候覺得自己是個智障,久而久之看見物理就退避三舍。
現在她能主動捧著本物理題冊,讓簡薇大受感動。
當然,她有這股勁頭,並不代表她的學習之旅就一帆風順了,在做題目時難免還有卡殼的時候,只是為了某種目標不肯輕易放棄。
簡薇和簡媽媽對話完不久,簡蘇就“砰”地癱倒在了沙發上,物理題冊蓋住了臉,整個人頹廢得像一隻翻不了身的鹹魚。
“……我不行了。”她在沙發上掙扎,“我做不出來嗚嗚嗚……”
簡薇把切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拍了拍她亂動的腿:“把腿收一收。”
簡蘇掙扎著給她挪了挪位置,不再動彈了。
“什麼題目啊,這麼難嗎?”簡薇在她身邊坐下,好笑地問她。
簡蘇將臉露出來,失落的說:“只是我們老師佈置的額外作業。做出三道老師就給QQ號,假期也可以問他物理題;四道給簽名物理練習筆記本;五道可以一起手捧物理書合影!還能指定合影照上的留言呢!”
“……你們到底是在上課還是在追星。”簡薇吐槽道。
“你不明白,姐。”簡蘇爬了起來,眼睛裡似乎有星光閃動,“比起我焦神那種高不可攀的男神款,我們老師這種溫潤暖男款更貼近生活,也更符合想像啊!”
焦神指的是當紅的影帝焦深,長得豐神俊朗、風度翩翩,而且修養極好,極富有人格魅力又自帶光環,之前剛出演了一部武俠電影,塑造的暗殺頭目角色雖然不是絕對主角,卻莫名其妙地風靡萬千觀眾。
“啪”,簡薇拿題冊團一團拍上了簡甦的頭:“還暖男呢!在我們那種學校,學習不好帥哥怎麼看得上你,嗯?”
簡蘇:“誒呀我知道了姐!你別給我弄皺了……”
簡薇挑眉:“寫了幾道了?”
“兩道半。”簡蘇沉痛地說。
“允許場外援助嗎?”簡薇翻開題冊,在簡蘇斷了筆蹟的地方看了看。
簡蘇:“沒明說。”
簡薇:“那就是允許啦。”
說著她將一旁的自動筆拿起來開始講題,沒多久第三道題目就輕輕鬆鬆地解開了,而且簡蘇發現自己竟然聽得無比清晰。
簡蘇:“???姐你不是文科生嗎?”
簡薇不像簡蘇他們一般進行了考制改革,還是分文理科的,高二開始就不學習物理了,這些題目對於簡薇來說算是“超綱”了。
簡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書都發了,閒著無聊就自學啊。”
簡蘇:“……”
簡蘇:“再見,姐姐,我不想和你說話了,我要單方面和你斷交三分鐘。”
簡薇:“哎呀,真可惜,其實三分鐘足夠我講完下一道題目的解法來著。”
簡蘇:“……姐姐!神仙!救救寶寶!”
十分鐘後。
簡蘇高興地把筆拋到一邊,抱著簡薇上下搖晃:“我做完啦!”
簡薇:“又不是你自己做的,這麼興奮幹什麼?”
簡蘇:“但是我都聽懂了呀!同類題型我知道大致該怎麼應付了。而且簽名合照就這樣到手啦!”
簡薇興致盎然:“等你把照片拿到手,記得給我看看,我倒是好奇你們這個物理老師能有多帥。”
“侯老師他超帥的!聽說他還是天體物理學家,是國家研究所的榮譽顧問呢!”簡蘇歡呼一聲,兔子一樣衝回了自己的房間,“謝謝姐!”
一頓飯吃完……簡薇才想起來校外住宿的事。
就在她為自己的理由冥思苦想的時候,簡媽媽就直接答應了。
“其實搬出去住也好。你從小睡眠淺,喜歡一個人呆著,學校和家裡來回又那麼遠……你也該到了獨立的時候了。”簡媽媽點頭,“打算租哪裡?”
“南山小區。”簡薇說。
“怎麼不租得近一點?”南山小區比簡家好一些,說近倒也算不上很近。
“寧寧那裡有認識的朋友,小區是新的,環境好,安保措施也很不錯。”簡薇面不改色地搬出白寧寧來增加說服力。
“你自己有主意了當然最好。錢夠用嗎?要交多久的房租……”簡媽媽眼看著要開始絮叨,簡薇忙回答:“房租我平時兼職的錢夠用了。”
總之… …簡薇順利獲得了校外住宿的機會。
師兄是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現在更算不上是“人”,但是這莫名的心虛感是怎麼回事……
簡薇沉默了一會兒……決定暫時放棄思考。
入住小區比簡薇想像得還快捷方便。小區居委會聽說要入住的是兩個對妖怪沒有偏見的劍修十分支持,甚至還派了一位成員來招待他們。是個雪膚烏髮的穿著黑色小裙子的年輕姑娘,笑起來臉頰上有兩個酒窩,聲音婉轉動聽,跟唱歌似的。
“我叫燕眉。”她將簡薇的入住登記表夾在腋下,跟她介紹南山小區的情況,“咱們小區您也看見啦,佔地面積大,建築和綠化都是一流的。再往前是公共樂園和體育館,繞過這片房子靠後是個大泳池。”
“因為小區的特殊性,所以我們只在門口安置了監控。但明面上來看這個小區和一般的人類聚集地沒有什麼區別,所以管理再嚴格也難免會有閒雜人等逗留,所以如果出現了盜竊案件的話我們可能無法提供太多幫助……當然,我們相信您和小區裡的其他住戶都能完美解決防盜這方面的問題。”說到這裡,她笑了笑。
“大體上就是這樣……當然,我們小區還有貼別福利哦!”燕眉領著他們走到到一片樹林下,指著簌簌搖晃的竹林說,“鐺啷!這是我們小區的特別福利!其他妖族聚集的小區都沒有哦!”
只見翠綠的枝幹輕輕搖曳,一陣窸窣聲後,一隻爪子掰著嫩綠的竹筍,悄悄地探出來。
簡薇仔細看去,發現那竟然是一隻純白色的竹鼠!
“阿叔,今天怎麼是你啊,寶寶呢?”燕眉見了這只竹鼠卻有些吃驚。
竹鼠翻了個身,肚子上的肉一顫一顫,頗為圓滾,聲音聽起來像個中年男人:“寶寶被帶去體檢了。沒辦法,竹熊金貴……”
“這樣啊。 ”燕眉點頭,轉過來向簡薇解釋,“是這樣的,有些不想作為人類工作的妖怪,長得可愛的我們就會提供崗位、食宿,讓他們在小區裡裝點門面。今天輪值的應該是邱寶寶。不過他被抱走去體檢了,估計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簡薇:“那個寶寶……是隻熊貓嗎?”
燕眉:“不算普通的熊貓吧……他祖上是蚩尤大帝的座騎,蚩尤在大戰裡戰敗了,因此他們這一脈連個神獸也沒有混上。寶寶沒有父母,又還年輕,大家就一起照顧他。”
挺好的。簡薇想。
妖是很奇怪的生物。他們性格殘忍偏激,但是又團結友愛,妖怪跨物種保護他家幼崽的現象古往今來比比皆是。妖族無論在興盛的時候,還是衰弱的時候,他們的生命力總是生生不息,大概也和這些傳統有關係。
“好啦。這裡就是綜合我們小區內的分配情況、加上您的要求挑選的房子啦。16棟503,電梯在大門內測右拐,我先帶您上去看看吧,如果滿意就做個指紋登記。”
“謝謝。”簡薇笑了笑。
燕眉眼睛裡快閃出星星來。她高興地說:“不用謝的。要是來小區的住客都像你一樣好看,讓我一天招待一百個我都願意。讓我唱歌都沒關係!”
……整個小區都是顏值至上,難怪連招保安都要最俊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8:14
第27章二十七
簡薇對新的房子很滿意,裝修簡單但是勝在精緻大方。
“謝謝你們了,就這裡吧,具體月租金多少?”
簡薇和燕眉在客廳坐了下來,燕眉掏出文件夾裡的合同遞給她:“內部價再加上顏值上等的折扣……一共軟妹幣三千五百八一個月。”燕眉說著加上了一句,“當然,我們更支持也更傾向於用靈石支付哦。”
簡薇眨了眨眼,頓時心情大好。
“半年我要付多少靈石?”
“一個三等靈石。”燕眉說道,“是有點兒貴……所以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用錢來支付。靈石多稀有啊,哪有用來這麼交房租的……”對於妖怪們來說,人類的金錢比靈石要好弄多了。
她這麼想著,只見簡薇露出了一個驚喜的表情。簡薇手一劃,身邊出現一個黑洞洞的空間。她伸出手往裡面掏了掏,隨手拿出了一捧晶瑩剔透的上等靈石來,撲面而來的靈力純淨,燕眉一時間竟然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簡薇豪爽地將晶石往桌子上一拋,似乎對它們發出的琅琅脆響很滿意,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一擲千金”的豪情萬丈的感覺了。
“這些你都先拿去吧。”她點了點下巴,思考道,“先租它個五十年再說。”
燕眉:……
不是說劍修都很窮的,渾身上下最值錢的就是劍嗎?
騙鬼呢?!
搞定了合同之後,燕眉先下樓去處理手續了。簡薇在房間裡用手機拍了照片,想問師兄喜歡哪個房間,突然發現她師兄沒手機。
這個……一會兒還是帶他去買個手機吧。
她這麼想著,打開了大門準備去樓頂的陽台看看,卻發現對門的502門前站著一個高高的男人,他穿著黑色連帽衫和運動褲,正往指紋鎖上驗證自己的指紋,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精緻又白皙。
“你好,我是過幾天打算搬進來的……”簡薇剛開口,只見對方幾乎是跳了起來,飛速扭頭看了自己一眼。對方的長相頗為秀氣,烏髮柔軟服帖,驚慌失措的眼神像只鹿。只見他匆匆瞥了簡薇一眼,飛快地轉身開門、進去、關門,“嘭”地一聲,簡薇甚至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鄰居。”簡薇抽著嘴角把自己剩下的話講完,502的門前已經空空蕩盪。
她不禁懷疑起剛才燕眉對她外表的肯定。她真的長得不像個母鬼夜叉吧,要不然他為什麼一副被嚇到落荒而逃的樣子?
良久。久到簡薇準備轉身走人的時候,“吱呀”一聲,502的門開出了一條小縫。
一張紙條慢慢地從門縫裡探了出來,像受驚的蝸牛的觸角。
簡薇抽出來,定眼一看,上面寫的是潦草又不失娟秀的兩個字。
“你好。”
簡薇:……····
第二條紙條不久也遞了過來,看起來冷靜了許多:
“對不起。”
簡薇:“噗。沒關係。”
緊接著是第三條紙條,這回卻包裹著什麼東西。待簡薇接下之後,門就無聲地合上了。
她一層層揭開包裹成一團的紙條,裡麵包裹的是一個小小的貝殼,乳白色的,色澤瑩亮,花紋精美。皺褶的紙條上寫著的是兩個字“衛瑜”。
這大概就是新鄰居的名字了。
簡薇頓時覺得很有意思。他大概不是在表達什麼不滿,而是真的很害羞。
搞定了住宿的事情,簡薇打算帶諸離去買台手機。
諸離對著櫃檯琳瑯滿目的手機,面無表情,而簡薇了解,他的臉上出現這種表情就代表他陷入了選擇困難,正在神遊天外。
“算了,不挑了。來一台和我一樣的吧。”有體驗自然有發言權,簡薇覺得自己現在用的這款手機就挺好用的。
導購員小姐笑容滿面地給他們打包,估計是很喜歡這種有主意又不多廢話的顧客。
諸離總算從空白的狀態回過神來。他拿到了手機,手機正連著店裡的Wi-Fi。他好奇地戳了幾下,很快也就習慣了屏幕的手感。
“阿薇,你的電話號碼。”諸離耳濡目染,已經學到了很多新鮮的現代用詞。
簡薇高興地接過諸離同款只是顏色不一樣的手機輸號碼,突然發現自己的師兄還沒有手機卡。
不隻手機卡,他連身份證都沒有。
簡薇:“……”
諸離:“怎麼了?”
“沒什麼。”簡薇還是把自己的號碼先存了進去,然後若有所思地說,“也許咱們真的得去酆都一趟了。”
有酆都咬著不放,即使是管理局也沒有什麼辦法。諸離倒也不是沒辦法生存下去,只是這樣在現代化的都市裡終究不方便。
諸離微微皺起了眉頭,溫聲說:“你要是不想去酆都,咱們就不去。”
“……其實也不是想不想的問題。酆都那幫傢伙肯定在想著怎麼壓榨廉價勞動力啊! ”簡薇皺起眉,”我的師兄怎麼能就這麼讓人家使喚啊?!“
”對。”諸離贊同,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影來,“只有阿薇能使喚我。所以師妹不必置氣。”
簡薇紅著臉掐他的手:“師!兄!”
諸離任她打鬧,心想,沒有錯啊,只有你罷了。
他們正說著話,簡薇的手機滴滴地開始震動。
她掏出手機解鎖,祥雲app在不斷抖動,抖得比平時要刪了它時還要厲害。
一點開,紅色的懸賞榜第一位就跳了出來,字體加粗,彷彿顯示出了修士們的急迫。
“懸賞一顆上等靈石!抓住那個誘拐神獸幼崽的敗類修士!”
神獸一族和妖族不同,有好多都與人類先賢沾親帶故,閒暇時也會庇護人類,因此和修士們關係一向平和。而妖族與人族、神獸們的關係就比較複雜,情況多樣,因此不能簡單做出判斷。
誘拐神獸幼崽可是好大一頂帽子。神獸渾身是寶,幼崽期又偏偏較為脆弱,的確有讓人冒風險的價值,但只有極少的人會去做。
簡薇好奇丟的是哪家神獸,所以先點到了被誘拐神獸的那一欄。卻發現上面沒有寫明種族、真身,只有一張照片。
白嫩的小男孩眉清目秀,眼睛黑白分明,直勾勾地盯著鏡頭瞧,臉上卻什麼表情都沒有。照片上顯示著兩個字“衛霖”。
……最近姓衛的出場率是不是高了些?
可是不應該呀。簡薇沉思著往下看。
再看嫌疑人的信息,戴著墨鏡、帽子,身形瘦削,能看清的五官無故透出一股獐頭鼠目的氣質來。
……這可怎麼找?先不說孩子找不找得到,這嫌疑人很有可能易了容,也就一瓶藥劑或者一張符咒的事情。要獲取他們的信息無異於大海撈針。
幼崽是在隔壁城市丟的,離海寧相當近,幾小時的車程,因此簡薇也被app重點通知了。然而簡薇就在剛才意識到了靈石在修真界的流通性,暫時不急著接懸賞了。
沒成想,下一秒手機又響了。來電顯示“曹舒婕”。果不其然,電話里傳來的“餵”的聲音卻是衛航。
衛航:“靈微,有事請你幫個忙……”
簡薇:“說吧,丟的是你家的哪個。”
衛航:“……你怎麼知道的?”
簡薇:“姓衛,能讓整個論壇這麼腥風血雨的肯定不是普通出身。話說回來,那孩子長的還跟你有點兒像。是你侄子?……侄孫?“
“是我弟弟。”衛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陰沉,“是老五。”
“饕餮?”簡薇有些意外,“這長的也太年輕了。還是他在裝嫩?不對,丟的是饕餮,那你們急什麼……”
龍生九子裡饕餮也是出了名的能打。原因是因為他的天賦技能:打不過可以先吃了對方。等對方體力消耗的差不多再打。
“我們不是在救老五,是在救那個修士!”衛航冷笑道,“幾年前饕餮因為吃了人被罰化成如今的幼兒模樣,看起來就像一般的龍孫。但是饕餮一旦被激得甦醒了,十個小賊也不夠他塞牙縫的!到時候他也不是變成這副模樣這麼簡單了,大概是要變回一顆蛋了!”
“我大哥幸幸苦苦把那一群小崽子養大,當初老五就嬌氣又沒用,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吃壞了肚子還要大哥抱著他哄!”衛航暴躁地說著,而簡薇卻心想你大哥要把你這個暴力狂養這麼大也不容易,“這次想讓大哥把他從蛋孵起——想都別想!”
“行吧,我盡力。”簡薇感嘆道,“別說,你們兄弟感情真好。你是不是最喜歡你大哥了?誒誒誒,別掛呀——”
龍真是一種傲嬌的生物啊。簡薇想。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8:30
第28章二十八
燕眉是一隻深山的畫眉鳥化型,到如今已經一百三十二歲,正值妙齡。
六大姨八大姨閒著沒事都爭相介紹對象讓燕眉去相親——燕眉並不反感,因為她的姨姨們和她媽媽是一窩出生的,感情好,從小把燕眉視若己出,所以介紹來的都是鳥族裡條件好的適齡男孩子。
燕眉這幾年空窗期有點兒久,她自己去聯繫朋友們參加聯誼,還不一定有緣份接觸到這種質量的對象呢。
有幾個相親對象,即使顏控如燕眉也挑不出什麼刺來。但是因為種種原因,燕眉到今天也沒有找到男朋友。
在確認了約會時間和地點後,燕眉去做了一個全身美容,從前一天晚上開始為了保持精神狀態特意沒有熬夜。
第二天,她披散著打理過的烏黑的秀發,踩著高跟鞋走進了約好的高級餐廳,自信地挺了挺小胸膛,臉龐嬌小卻靈動過人。
男方已經到了,就坐在訂好的包廂裡。燕眉進去的時候他正在低頭斟茶,一抬頭,深邃卻俊朗的眉眼正好就倒映入燕眉的眼裡。
燕眉:……嗚呼。
謝六大姨八大姨嗚嗚嗚嗚!您們真是比我親媽還親!
燕眉在腦海裡瘋狂翻動對方的資料:對方是一隻白隼,名字叫鐘皓。今年一百七十六歲——大這麼幾歲完全沒關係!有車有房,收入穩定,為人正派,有過女朋友但是斷的很乾淨。家人都是花國人,只有他奶奶來自歐洲北部的一個小城市,因此他的五官看起來比一般妖怪要明挺一些。
大概因為從過軍的關係,身姿筆挺不說,還帶著一股淡淡的威嚴氣勢。
相當完美了。
大概因為是猛禽,對方即使態度溫和,渾身上下還是散發著一股“我不好惹”的氣息。然而燕眉卻偏偏吃這一套。
鐘皓:“咳咳,燕小姐是嗎?”
燕眉聽著對方低沉又磁性的嗓音,下意識地從禦姐切換到了嬌羞淑女模式。因為種族是畫眉,即使捏著嗓子說話竟然也有一股別樣的動聽:“是的。你好,鍾先生。我是燕眉。”
沉默。
鐘皓似乎很不擅長應對這種場面,聽到燕眉能酥了旁人半把骨頭的嬌柔聲音後卻明顯更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輕輕咳嗽幾聲掩飾自己的尷尬,但仍是極有風度地將面前的菜單推給燕眉:“燕小姐,您先挑吧。”
燕眉笑彎了眼睛。水盈盈的目光在他臉上轉了轉,臉頰白滑彷彿能掐出水來:“不,您挑就好。”
鐘皓:“……”
他們喚來服務員,剛剛點了菜,燕眉的手機就“嘰嘰喳喳”地叫喚了起來。
沒錯,“嘰嘰喳喳”。這是跟她同小區同一個單位的玄鳳鸚鵡宋武的專屬來電。
宋武是個傻白甜,連真身臉上兩團紅暈都比別的鸚鵡看著更圓潤蠢萌些,遇事又囉囉嗦嗦,燕眉最煩他的電話。
她面不改色地把電話掐掉,對鍾皓笑了笑,鐘皓有些不自在,卻也神情溫和地點了點頭。
“嘰嘰喳喳”。
手機又響了。
燕眉有些尷尬,卻還是跟鐘皓示意後接起了電話。
燕眉:“餵?有什麼事情嗎?”
這句話說得千迴百轉,但燕眉更希望對方能聽得出這鶯鶯軟語下的十面埋伏。
閒著沒事別來打擾老娘!
宋武沒有辜負燕眉的期望。只見他拉長了帶著哭腔的聲音,喊聲之大連坐在一邊的鐘皓都聽見了:
“不好啦!寶寶丟啦!寶寶丟啦!”
燕眉臉頰上的肌肉一片抽搐,想好好教訓他,卻被迎面砸來的消息搞得頭腦發昏。
寶寶丟了?!那可是他們所有人捧著的小寶貝!竹熊成精啊,整個花國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啊!
只見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下了臉,吐字清晰卻透著涼氣:“你說什麼?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組織你的言辭。”
“我沒胡說。”宋武嗚咽了一聲, “我就去買個糖葫蘆的功夫,一扭頭寶寶就不見了……我手裡的奶瓶都還是溫的呢!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他!”
燕眉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冷靜,但還是瞬間被心裡的怒火淹沒:“宋武!你這只沒用的鳥!連個寶寶都看不住,看完回去怎麼收拾你!”
“咱們先說好。”燕眉此刻看起來充滿了攻擊力,“等寶寶回來了,他身上少了一根毛,我就在你身上揪兩根!上不封頂!我讓你這個禿鳥丟人丟一輩子!”
“別啊。”宋武嗚嗚咽咽地哭道,“寶寶他是隻熊啊!”
“我不管!現在通知所有人一起去找!找不到我不僅拔你的毛我還要拿你下酒!聽清楚沒有?”
宋武:“… …聽清楚了。”
燕眉:“你大點兒聲!”
宋武 :“聽清楚了!QAQ!”
燕眉掛了電話,這才想起自己還在相親。
但想想剛才自己暴露無遺的脾氣,再加上邱寶寶失蹤,她此刻也有些意興闌珊。
相親吹了就吹了吧。
燕眉:“不好意思,我親戚家的孩子丟了,十萬火急,我得去看看。今天浪費您的時間了,真是抱歉。”
態度誠懇卻堅韌。此時的燕眉就像一團火,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那種——如她父母所說,她是只執拗的鳥。
說著,她已經收拾東西拉開了椅子,打算離開。
“請您等等!”卻見鍾皓的眼睛亮了起來,熠熠生輝,說起話來比剛才還熱忱幾分,“這是我的名片……我們下次再聚吧。”
燕眉:“……”
在對方那樣的目光下,她突然覺得臉上有些火燒。這才說了幾句話,對方就急著塞給她名片,那大概是……還有希望……
燕眉就這麼心情複雜地離開了。
不管如何,菜已經點了,鐘皓一個人也要吃到最後。燕眉走後不久,鐘皓的手機也響了。
“這次的相親對象怎麼樣?”
鐘皓停頓了一下,才有些遲疑地回答:“……挺與眾不同的。”
“但是……很可愛。”他添了這一句,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對面:“……我沒聽錯吧?你再說一遍?”
鐘皓:“先把我的檔案從相親所裡撤出來吧,我媽那邊我去說。我暫時……不想見其他女孩子。”
不知何處的地下室裡。
昏暗的白織燈一閃一閃,恍得人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地下室里或坐著、或躺著的,滿滿都是些獸族幼崽。甚至有幾隻還是神獸。
他們有的縮在牆角淚流滿面;有的甚至露出了原型昏倒在地上;有的沉默,一言不發——
但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幾道帶血的傷口以及仙劍、符咒鞭笞出的痕跡。
一個穿著白襯衫和黑色背帶褲的小男孩兒坐在牆角,渾身上下除了灰塵多了一點,傷口算是少的。此刻正眼神陰鬱地看著門的方向,透露出與頗為精緻陰柔的外表完全不符合的凶狠來。
台階上的鐵門“吱呀”地拉開,明亮的光線投射進來,晃了好幾人的眼睛。
“給我進去!”男人推搡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進來。那小人身上風塵僕僕,但看得出來污漬都是新沾上去的。
小人似乎預見了什麼,死也不肯走進去,被男人一推,直接從樓梯上滾落了下來,小書包“嘭”得掉落到了一邊。
“還挺強。我呸,什麼東西!”男人唾了一口,看起來情緒卻也沒好到哪裡去。他紅著眼,眼神發直,沖向趴在了地上的小人,抬起腿來就是一腳:
“還敢咬我?就憑你們這些畜生,這一輩子也想別鬥過老子!”
坐在牆角的小男孩兒看著男人的一舉一動,眼睛裡閃過一絲紅光。
想吃想吃想吃……想把他的骨頭咬碎!
鮮紅色的一圈咒符瞬間出現在了他的手腕上。
小男孩兒一個悶哼,眼裡的血色漸漸散去。
這該死的禁制……
他皺了皺眉,頗為懊惱地轉向男人的方向,真情不屑裡帶著冷漠。
那個雜種是該死沒錯,但是這一屋子的獸族幼崽居然沒有一個能打的,換成百年前那個徹徹底底弱肉強食的世界,怕是還活不到那麼大。
男人似乎是打罵夠了,新來的孩子在他腳下縮成一團。他也覺無趣,罵罵咧咧地就打開門,“哐啷”落了鎖。
所有人麻木的看著這一切,沒有人上前去接觸他。
穿著黑色背帶褲的男孩兒冷眼看著這一切,這麼久以來這個新來的孩子也沒哭過一聲,看起來是個可造之材。
他紆尊降貴地走到那孩子身邊,問他:“餵,新來的。”
只見“新來的”看沒有人打他了,慢慢從縮成一團的狀態恢復過來。他抬起頭,眼神清澈,果然一滴淚都沒有流。
男孩兒心頭多了幾分滿意,也就耐著性子等他的回答。
只見“新來的”眨了眨眼,神色滿是迷茫,嗓音裡冒著奶氣:“我叫邱寶寶,不叫新來的。”
……怎麼感覺有點不對。
男孩兒皺起眉:“我叫衛霖。你打不打算跟我一起殺了那個男的?”
邱寶寶打了個顫:“為什麼?燕姐姐說殺人是不好的。”
衛霖嗤笑: “殺這種人,無所謂。”說著他又威脅道,“否則你就等著他拿你去煉丹吧。我看你也是只血統優秀的妖怪,他拿你的血肉煉丹,肯定修為大進。”
邱寶寶愣道:“他要拿我煉丹?”
邱寶寶:“不是帶我去吃牛奶布丁嗎?”
衛霖:“……你看這裡的人,像是有牛奶布丁吃的樣子嗎?”
邱寶寶像只受驚的鵪鶉,環視了一圈,從小受人寵愛從未見過如此景象的邱寶寶內心一慌,淚花從眼睛裡冒了出來,再次縮成一團。
邱寶寶不安的說:“所以我們是遇上了人販子了?”
衛霖:“……”是人販子倒簡單。
果然,下一刻邱寶寶號啕大哭:“嗚嗚嗚我不吃牛奶布丁了,我要回家。”
衛霖:“……”
邱寶寶:“燕姐姐……宋哥哥……嗚嗚嗚寶寶害怕。”
衛霖:“夠了!閉嘴!不許哭!”
邱寶寶吸了吸鼻子,似乎不那麼害怕了。希冀在他的小眼睛裡一閃一閃,看衛霖像是在看什麼大羅神仙。他滿懷希望地問:“哥哥,你是不是有方法出去啊?”
衛霖:“……沒有。”
邱寶寶哭腔又起來了:“那你為什麼不讓寶寶哭!”
衛霖不耐煩地說:“哭有什麼用?你剛才被打的時候不還有骨氣得很嗎?”
邱寶寶打著嗝回答道:“不、不一樣……剛才一點都不疼……可是現在……寶寶害怕……”
衛霖:……對了。剛才男人沒有用法術,只普通的拳腳,如果邱寶寶原型是什麼強大的獸族,對他來說的確不痛不癢。
衛霖耐下性子來溫聲道:“你先別哭。你原型是什麼?說不定我們打得過那個壞人的。”
邱寶寶抬頭:“真的嗎?我、我,燕姐姐還有大家,都說我將來會很厲害的!”
衛霖:“那你原型是什麼?”
邱寶寶驕傲地說:“竹熊!”說著他還為了印證這一點一樣,立地現了原形。
一隻黑白相間、皮毛順滑、圓滾滾的熊貓出現在了衛霖面前,憨態可掬,表情像是在笑。
衛霖:……我信了你的邪。
作者有話要說:熊貓真的皮實。
再可愛也是熊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8:43
第29章二十九
衛航惱羞成怒掛了電話,沒過多久還是忍不住撥了回來:“我們龍子想請你幫這個忙,必有重謝——你就說答不答應吧!”
本來簡薇不會上趕著去做什麼,但衛航是曹舒婕的男朋友,拐彎抹角算下來也是半個自家人,自當盡力。
“你找不到你那個弟弟,多半拐他的人在關押他的地方設了陣法。掩藏氣息這一類的陣法要想破除一向很容易,但要發現它,卻難上加難。 ”
簡薇解釋,“我用參星可以算出大致方位,但具體在什麼地方還得由你們仔細去分辨。”
“尊者儘管放手去做。我相信阿霖在附近時我們會感應到的。 ”
電話那頭突然換了一個聲音,溫和文雅如潺潺流水,簡薇略微一愣,有了個猜測:“……大殿下?”
“正是在下。尊者喚我衛瓊則好。”對方的語氣不緊不慢,像是個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
“好的。衛……先生。”簡薇頓了頓,回答,“那我這就參星,過幾分鐘給你回復。”
所謂“參星”,是九寰宗一脈裡不少人會的卜算之法,並不需要對道法有多深的了解,把熟練度刷上去就能十拿九穩。至於能問到多具體,這就看個人悟性了。
這個道法只有當初九寰宗“玄”字輩的幾個長老知道使用之法,簡薇身為玄字輩長老的嫡傳弟子之一,也略通一二。
它與一般的天機演算不同,不用做什麼準備工作,也不必付出什麼代價,只要沿著星脈橫亙天地,自然而然就能得到答案。
據說這是他們某一位飛升的師祖賣身給了某位星君才換來的福祉……混進靈道峰在弟子們口中聽了一耳朵八卦的簡薇當初暗自咋舌,感嘆前輩們也都是性情中人啊,接著就被師父拍了拍腦袋提溜回承劍峰練劍去了。
“參星”只能問現事,不可問往昔和來日,更像一個查詢系統,能獲得的都是允許公佈的答案。只不過別人要考九牛二虎之力去尋找。而“參星”……只要一刻鐘就夠了。
話說燕眉氣勢洶洶地拋棄了相親對象,衝回了小區裡。
宋武還呆坐在小區委員會的辦公室裡,抱著寶寶的奶瓶淚流滿面。
“寶寶……嗚嗚嗚嗚嗚……”
燕眉一看他這副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你找了沒有?”
“寶寶丟的那一片都找遍了。我還拜託了咱們市裡的鳥,一旦有誰看見了寶寶趕緊來告訴我們,可是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宋武拿餐巾紙抹了抹鼻頭。或許是因為情緒太激動,他臉上暈起了兩片紅暈,似乎是化型有些控制不住了。
“不對勁,寶寶不像是一般的走丟,要不然他早就回來了。”燕眉皺著眉頭說。
“你是說……寶寶碰上人販子了?”宋武臉色大變,“我就知道!寶寶那麼可愛又聽話,怎麼會到處亂走呢!”
燕眉:“閉嘴吧你!老仁在不在小區裡?”
宋武:“應該在……對啊!我怎麼沒想到!老仁的鼻子可靈了,讓他去找寶寶肯定能找到!”
老仁,指的是住在小屋裡的一隻狗妖,品種哈士奇,全名賈仁。
先不說他奇葩的取名技術……但無論如何,可能是因為他的種族特性,賈仁為人還算不錯,即使冒著傻氣,也是一隻有很義氣的狗子。
“嘭嘭嘭”。
燕眉敲響了賈仁的房門,喊道:“老仁!快開門!”
說著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傳來,門立時被打開了,伴隨著一個男聲中氣十足的聲音:“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老仁——聽起來老得像走不動路了!叫我老賈不行嗎?”
“幫個忙讓我喊你老鐵都行!”燕眉道,卻見門開了之後冒出一個狗頭來,毛皮黑白相間,純正的哈士奇樣貌,卻還是人的身體套著西裝,“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這樣化型——嚇到別人了怎麼辦!”
老仁的狗眼瞬間瞪大:“什麼?很嚇人嗎!我覺得這個頭的我比平常要英俊啊!”
深感被其帶跑的燕眉摀住了臉,老仁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毛茸茸的呆臉可以拍下來拿去做表情包。
“汪汪汪!”
他家養的薩摩耶聽到了動靜,也乖巧地擠到了賈仁腳邊,吐著舌頭看著他們。
燕眉:“不說這些了——寶寶丟了,你快來幫忙找人啊!”
賈仁回過神來,狗頭瞬間變好了一個棱角分明的人臉,眉目看起來格外疏朗,聲音也乾脆利落:“啊?寶寶丟啦——行行行,你別啄我,我幫我幫!有沒有寶寶的什麼東西,我好追蹤他的氣味。”
一旁的宋武滿懷希望地將奶瓶遞給了賈仁:“給!這是寶寶最近用過的東西!”
賈仁接過奶瓶,二話不說湊上鼻子聞了一下,兩下,三下……
燕眉:“……你到底行不行?”
賈仁:“氣味很淡……我只能量力而行。這奶瓶上沒有太多寶寶的味道,倒是一股子鳥味兒……”
燕眉狠狠瞪向宋武。
宋武:“對不起。寶寶失蹤之後……我把它箍懷裡哭來著……”
燕眉深深吸了一口氣,依舊瞪著他,左眼寫著一個“成事不足”,右眼寫著一個“敗事有餘”。
賈仁:“我覺得我們可以換一個思路。”
宋武:“換什麼思路啊?寶寶說不定會自己回來?”
賈仁:“……不。你們不是前兩天才給他買了XX兒童手錶來著嗎。我沒記錯的話,那款不僅能放兒歌,也能定位吧。”
燕眉:“……”
宋武:“……”
真是令人拍案叫絕的好思路啊。
燕眉:“……你個白痴!”不管,先罵宋武再說,這樣看起來就不會是自己的鍋了。
宋武:QAQ
相隔不知幾里的地下室裡。
衛霖已經徹底放棄了希望,在拒絕了邱寶寶“大佬帶我飛”的請求後,任由對方在他身邊哭哭唧唧毫不動搖,直到對方哭累了,靠在他身邊睡著了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邱寶寶睡得很不安穩,總是可憐兮兮地往衛霖懷裡鑽。衛霖看見這只較弱的竹熊就來氣,毫不留情地把他掀翻到一邊。可竹熊皮實,不一會兒他又自己哼哼唧唧地湊上來抱了。
到最後,衛霖背靠牆角冷漠望天,任邱寶寶像只八爪魚纏在他身上,小手摟了一圈他的脖子,一股子奶味。
衛霖:……嘖。
“哐啷”。鐵門再一次打開了。
今天鐵門打開的次數有些多。幼崽們直覺感受到了哪裡不對,都瑟瑟縮縮地表現得更安分了一些,生怕那人又責打他們。
衛霖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眼睛裡的紅光如螢火般一閃而過。
他倒是不想忍了,但是這男人看上去實在難吃。他這麼安慰著自己,又將視線轉移到了一邊的邱寶寶身上。
嗯,毛茸茸的,一樣難吃。暖手還不錯。
衛霖有意放過那男人一馬……男人卻不打算放過他。
他手中提著一個血跡斑斑的獸夾,腰間還纏著一個鞭子,鞭子末尾隱約能看見幾縷倒刺。
他腳步匆忙,神色陰鬱裡帶著一絲慌張:
怎麼回事?最近怎麼總感覺有人在看著他?以前一直這麼幹也沒出過什麼事,為什麼偏偏這兩天……
他眼睛一暗,猛地瞥向了牆角里縮成一團的邱寶寶,對方看起來睡得正香;還有坐在牆角的衛霖,看著就品貌不凡,重點是臉上居然沒有絲毫驚懼之色!
男人近乎戰栗得看著衛霖的眼睛,而衛霖也毫無所懼地對上了他的,兩人之間彷彿一隻陰狠卻又意誌有些萎靡的豺狼在和一頭猛虎對視。
男人不被對方的力量所震懾,卻為那股氣勢所心驚。
男人更多在意的卻是衛霖眼中的淡漠和不屑。憑什麼,憑什麼,他是堂堂一介修士,它看自己的眼神卻像在看一隻螻蟻!
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傢伙一樣……如今連只自身難保的畜生都瞧不起他麼!
男人一咬牙,腳步上前,抽出腰間的鞭子“啪”地一揮——
邱寶寶像是被驚雷炸起,猛地醒了過來,環顧四周,發現了逼至眼前的男人,眼淚嘩啦一下就出來了。
邱寶寶:“大哥哥……”
衛霖也不急,這點把戲可要不了他的命,對他來說老日方長。因此他甚至有些惡趣味地逗邱寶寶說:“別怕。不就是被打幾鞭子嗎,放放血,最多折幾根骨頭。這傢伙不會讓咱們死的。”
邱寶寶一聽,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他看著慢慢走近的男人,在黑暗裡他的身影被無限拉長,看著像是童話故事裡畫的大魔王。他想起了自己沒喝完的奶,想起了牛奶布丁,想起了鮮嫩的竹筍湯,想起了對他那麼好的燕姐姐、宋哥哥,還有小區裡的好多人……
邱寶寶一抹眼淚,鬥志昂揚,嗓音裡帶著顫抖地衝了上去:“壞人!我跟你拼了!”
男人見邱寶寶突然衝過來,一鞭就打了過去。卻見邱寶寶快速地閃過了這一道鞭子,身法快得看不見殘影。
有什麼東西從暗處快速竄了出來爬上了男人的膝蓋。男人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想念咒掐訣——
“啪!”毛茸茸的一掌,看似軟綿綿,卻重若千鈞,直接把男人扇出三米遠,“嘭”地撞在了台階上。
一隻黑白相間的熊貓哼唧哼唧地跑過去,用自己的手掌不斷扇他的臉。
“壞蛋!”
“我要回家!”
“我跟你拼了!”
衛霖:……這熊可真邪門兒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8:59
第30章三十
衛霖愣神的功夫,邱寶寶已經把對方扇得是七葷八素。
男人明顯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掌法,而反應過來後更是沒料到,這看似軟綿綿的肉掌居然有裂金碎石對力道。
邱寶寶本意不在逞兇鬥惡,但因為害怕,拍的力道也是尤其大,而男人卻本就因慌亂無法正確應敵,此役可謂是“亂拳打死老師傅”。而被對方接連的巴掌壓倒在地的男人,就此被糊在了地上,揭都揭不起來。
在邱寶寶哼哼唧唧的叫聲中……男人居然就這麼暈過去了。
衛霖:……
那頭邱寶寶見對方不動了,驚訝地後退一步,愣愣地看了自己的爪子一眼,扭頭奔向衛霖說:“哥哥你看!我成功了!”
四周的幼崽們一看,頓時面面相覷,短暫的迷茫後都激動得眼淚汪汪:壞人終於被打敗了!
看著還沒變回人形,湊到他跟前一個勁蹭他求獎勵的邱寶寶,衛霖摸了摸他的頭,冷傲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略微帶著讚許的笑容:“幹得不錯。 ”
他不再管邱寶寶,慢慢走到男人身邊,余光瞥見了散落在一旁的帶著倒刺的鞭子,和滾落在一旁的獸夾,猩紅的顏色在他眼裡一閃而過。
他本想好好折磨折磨這個男人……但一來,現在他們的處境仍然十分危險,男人一旦醒過來,局勢不是他們幾隻幼崽可以控制的(更何況他背後還跟著這麼一個“累贅”) ;二來,有他這樣的販子,必然也有買家。販子一般是不會讓買家出現在自己的庫房附近的,因此要釣出其他幕後黑手,還需要這個男人活著。
衡量取捨,他做出的選擇自然是把男人困在這裡,等援軍到了慢慢算帳。
如果老大衛瓊在這裡,一定會欣慰自家弟弟居然會考慮吃什麼怎麼吃之外的問題了,而且思慮周全,一定會對他大誇特誇。
……每一個熊孩子背後都有一個熊家長。龍子們野性難馴,和衛瓊的放養式教育不無關係。在他看來不捅破天的都是好弟弟。但這件事也著實不能怪他。龍王四處留情,龍族家室混亂,再加上他有八個弟弟……真是有三頭六臂也管不過來。
在這裡,先為大殿下衛瓊捏一把辛酸淚。
衛霖環顧了四周,選了一個牢靠的柱子,將男人拖了過去,面不改色地將滿是倒刺的鞭子扎在男人腳筋的部位,還雙腳各繞了一圈。
男人因劇痛大喊著驚醒,因臉貼著地差點被塵土嗆住。抬頭,卻見自己的腳已經被鞭子扎入,而鞭子則被就近綁在了牢固的鐵架上。
因為鞭子不是那麼長,從高處垂落下來,纏繞在他腿上,幾乎已經被繃直了。男人每次嘗試挪動身體,都會感覺到來自腿部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啊!你們這群畜生……”
衛霖對他的謾罵充耳不聞,一腳踩上他的頭。用一旁小妖獸們提供的繩子把男人的手反剪,捆了個嚴嚴實實。
動作十分熟練,乾淨利落。
邱寶寶佩服地問:“哥哥,你是怎麼學會這些的?”
衛霖:“綁人還需要學嗎?如果你問的是腳筋的位置和我現在打的這個結……是我二哥教我的。”
邱寶寶:“哇,那你二哥一定很厲害。”
衛霖沉思了一夥兒,回答:“也就一般吧。”
做完這一切,衛霖手上不免沾了些贓污,比如灰塵和血。他略微皺了皺眉,但也只是隨意搓了搓就不管了。
邱寶寶見此開始往兜里掏手絹。沒掏著手絹,卻發現手錶似乎在滴滴地發著光。
他似乎想起來了什麼,驚喜地按下綠色的接聽鍵:“宋哥哥!”
“寶寶!”對方似乎沒想到電話能被接通,感動得熱淚盈眶,“嚇死哥哥了!寶寶你去哪裡了?沒受傷吧?”
邱寶寶不敢把牛奶布丁這茬儿說出來,哼唧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句子。卻見衛霖挑著眉頭揭他的短:“他好得很,就是估計很想吃牛奶布丁。”
經歷了這麼一場冒險,沒吃得到布丁當然是不罷休的。
“什麼都行!你想吃什麼宋哥哥都給你買!”宋武激動地說,“寶寶你就站在原地別動,燕姐姐帶著人去找你了,咱們一會兒就回家!… …等等,剛才那是誰?”
邱寶寶:“是一個哥哥,他人可好了,善良又溫柔。”
衛霖:“……噗。”
邱寶寶:“哥哥你笑什麼?”
衛霖: “沒什麼。上一回說我善良溫柔的人,已經死了將近五百年了。”他的語氣裡帶著嗤笑,眼睛漫上淡淡的紅色,似乎看起來心情很好,卻似一隻猛獸在咧著嘴小憩。
宋武:“……”
邱寶寶:“……哥哥你別這麼笑。”
衛霖:“為什麼?”
邱寶寶:“寶寶、寶寶害怕QAQ”
衛霖:……害怕?你倒是先把爪子給我鬆開啊。
宋武:寶寶到底惹到了什麼東西???
“嘭”地一聲,打開了門,衛霖和邱寶寶這才看清了門外的夜色。原來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
邱寶寶的肚子應景地叫了一聲。他捂著肚子蹲下,還不忘捏住衛霖的手。
邱寶寶:“哥哥我餓。”
衛霖:“吃你自己吧。”
邱寶寶:“……”
兩人徹底把天聊死了,卻見一群一群的鳥和幾個南山小區的住戶往這裡趕來,衛瓊也帶著幾個人,看見衛霖完好無損,明顯鬆了口氣。
他走過來,溫和的淺色雙眸裡似乎盛了星星:“沒事就好。”說著摸了摸衛霖的頭。
衛霖冷哼一聲,卻一言不發地爬進了衛瓊的懷裡。
另一邊邱寶寶也被團團圍住。他被又親又抱又摸,艱難地從人牆裡探出腦袋:“哥哥!下次我請你去吃布丁!”
衛霖眼中的戲謔一閃而過,紆尊降貴地點了點頭。
衛瓊笑了:“原來你還交到了新朋友。”
衛霖扭頭:“尚能入口罷了。”
衛瓊:“……”
衛瓊:“咳咳,咱們去找你二哥和老九吧。”
衛霖:“老九也在這兒?”
衛瓊:“自然。”說著他臉上泛起幾絲笑意,“你們幾個,還是老九最讓人省心。”
“真是可惜了。”衛霖冷笑道,“越讓大哥你省心的,在咱們家就越是沒有出息。”
衛瓊聽了這話視線微微顫了顫,但還是摸上了衛霖的頭:“ ……沒大沒小。”
衛霖自知失言,沉默了一會兒,卻還是“哼”了一聲,終究沒有把在自己頭上肆虐的手拉下來。
於是就這樣,衛瓊抱著衛霖往老九的地址去,而老二衛航接到了報平安的電話就沒再管這檔子事兒了。
萬萬沒想到。
被宋武抱著的邱寶寶,被衛瓊抱著的衛霖,兩人就在南山小區門口再次狹路相逢。
衛霖:……
邱寶寶:“哥哥!原來你也住在這裡嗎?”
在邱寶寶的死纏爛打之下,前往九殿下椒圖房子的人從兩個擴張到了四個。
此時正值晚上六七點的時分。簡薇牽著諸離,諸離提著一堆東西,從超市購物回來的兩人正好用卡刷開了樓底的大門。還沒進去呢,就遇上了他們四個。
“靈微尊者。”衛瓊率先笑著打了招呼。簡薇扭頭看了看衛瓊,聽著他的聲音十分耳熟:“衛先生?”
“是我。這次多謝尊者的參星,不然我們也無法這麼快找到那個地下室。”衛瓊抱著個孩子也風度翩翩。
“不用謝。”簡薇笑了,“其實……就算沒有我,它們也能逢凶化吉的。”
這是把邱寶寶和衛霖聯手搞定那個誘拐犯的結果也算到了。
“無論如何,我們欠你一個人情。”衛瓊堅持道。
“不說這些了。”簡薇將人迎進電梯,問,“你們去幾樓?”
“五樓。”邱寶寶笑瞇了眼睛,“我們要去找衛哥哥的弟弟。”
簡薇: ……怎麼,其實天下姓衛的都是一家麼?
簡薇:“實不相瞞。您的弟弟……大概就是我的鄰居。”
到現在連一次正經談話都沒有、見了我就跑、反倒小紙條小海螺小貝殼能裝一個瓶子的巨宅——衛瑜。
倒是諸離,對這些小禮物不置可否,每次衛瑜送她一個小的,他總要去海裡撈回一個大的給她╮( ̄▽ ̄"")╭
椒圖,龍生九子中的第九子。先天不足,性格溫文怯懦,最不喜別人進他的住宅。人生字典裡除了“我好害怕”就是“我好害羞”。
所以這樣的衛瑜,在打開門、看見烏壓壓一群人站在他門口之後,下意識地“咣當”就把門關上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9:12
第31章三十一
衛瑜最終還是把所有人放進了他的客廳。
衛瑜雖然是個宅,但是他的房間收拾得乾淨整潔,井井有條。連從廚房裡端出來的杯子和茶杯墊都格外別緻。茶杯墊上編織著各式各樣的Q版貝類生物的圖案,堪稱賞心悅目。
簡薇好奇地瞧了一眼,問:“這是你自己做的嗎?”
也端了杯水坐下的衛瑜愣愣地抬起頭,幾顆枸杞在茶杯裡沉浮——明明是個年輕人的外表他卻彷彿活得很養生。他反應過來後臉微微紅了紅,回答:“是……”
“好看。”簡薇直截了當地稱讚他,卻讓對方的臉更紅了一點,如胭脂在白皙無暇的臉上暈染開,居然有股素豔之色。
諸離:“……”
他眨了眨眼,說:“你喜歡的話,我也可以給你做。”
簡薇身邊從來不乏諸離的手工藝品。從小時候抱著的布偶到長大了頭上戴的絹花……諸離從笨拙到熟練,終於有一天,他似乎在製造簡薇喜歡的小玩意兒方面無所不精、無所不能。
“咳咳。”簡薇清咳一聲示意諸離不要在這種時候添麻煩。自從醒來之後,他對於某些方面的反應的確有些奇怪……
衛瓊出來打圓場,轉移話題:“阿瑜,最近過得好嗎?”
衛瑜恭敬地看向衛瓊,眼眸裡有幾分親近,他忙不迭點頭,生怕衛瓊看不清他的回應。
一旁的衛霖冷笑:“哼,他在海裡的時候宅在龍宮裡,上了岸又躲在自己的房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遇見什麼麻煩?也就大哥你,杞人憂天。 ”
他這一番話,說得衛瑜臉色黯然了下去,剛剛動人的神色完全不見了。
“衛霖。”衛瓊難得連名帶姓地喊自己的弟弟。雖然他從事沒有疾言厲色,但房子裡的兄弟們都知道自己的大哥生氣了。
衛瓊微微皺了眉,看見了縮在一邊的邱寶寶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寶寶,阿霖不高興了,你有什麼辦法能讓他高興起來嗎?”
邱寶寶認真地思考一下:“難過的時候吃東西就會變得開心了——哥哥!我帶你去吃布丁吧!”
衛霖睜大了眼似乎想要拒絕,但一時間竟然有些認同他說的前半句話,一口氣不上不下,抬頭卻與大哥衛瓊正好對上了眼。
衛瓊:和善的微笑。
……為了不踩龍尾巴,衛霖只有忍氣吞聲,被宋武拉著一起吃布丁去了。
“現在孩子們都走了,咱們就再聊聊關於那個修士的事吧。”衛瓊沉斂下笑意,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顆碎裂的晶石來。那顆晶石碎成了三瓣,邊緣斑駁,似乎是耗盡了所儲存的力量,但如今看去還是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黑紫色在裡面氤氳,不知何時便會散去。
衛瓊:“那個修士修為不高,能以一人之力布下隱藏妖獸氣息的陣法已是極限。而他能誘拐那麼多妖獸,力量就來源於此。我心中有些猜測,但仍需要兩位幫忙確定。”
“這晶石……是否來自妄川幽谷的妄川河裡?”
妄川河與忘川河不同,一字之差,兩者的性質卻天差地別。忘川位於冥府,其水能使幽魂忘卻前生往事安心輪迴;而妄川河則由幽魂被抽出的執念、妄念匯成,換句話說,妄川河是冥府的下水道。
河底的砂石日積月累匯成結晶,無論人或者其他種族的修行者,都會被它的氣息所干擾。
妄念,誰穿了就是“欲”和“孽”——無論哪一種,都足以沖昏一個幼崽的頭腦。
迷惑邱寶寶的是欲——而迷惑衛霖的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看起來幼崽們都對自己被誘拐的具體過程無知無覺,跟中邪似的,邱寶寶也滿腦子只記得“布丁”——應該是這枚晶石的後遺症。
既然衛霖自己沒有想起來是怎麼回事,衛瓊就更不打算去揭他的傷疤了。
簡薇仔細捏起了一小片碎片看了看,而諸離則微微皺了眉,回答道:“沒錯。這晶石正來自妄川河。”
他現在的體質不同往日,對各種氣息更加的敏感。這一小塊晶石裡蘊含的的確是……他避之不及的味道。
妄川幽谷與冥府交界,每一個去那裡的修士都會提前與冥府接洽,才能安全無虞地來去——要麼這枚晶石來自修真界中勢力不小的門派,要麼冥府管理出現了紕漏。
簡薇私心里希望是第二種,她現在迫切需要能懟一懟酆都那群鬼神的理由;但是理智又告訴她第一種可能性更大。
“聽聞兩位不日將要啟程去見酆都判官?”衛瓊笑著問。
簡薇點頭。
“我倒是聽說新上任的酆都判官禦下有道,賞罰分明,倒是個好判官。”衛瓊扶了扶眼鏡,說道。
“他的副手來找過我們。”簡薇不置可否,“上來就動手,倒是威風地很。”
“……長安啊。”衛瓊想起什麼似的一笑,“如果是他,你們倒不必太介意。他就是這樣的人。他把自己的上司看得最重,別的人自然就輕了。而且,我聽說,酆都最近境況不大好。他行事高調一些也有他的道理。”
說著衛瓊沉默了。
境況不好的,又何止酆都呢。
酆都鬼城。
在酆都永遠沒有白日。所以從城隍廟到閻羅殿,再到酆都大帝所居住的諸天六宮,全部掛滿了紅色的燈籠。
千年前,剎羅大帝退位,浮羅大帝繼任。他嫌棄諸天六宮的大紅燈籠笨拙俗氣,讓人仿照人間的花燈製作了新的掛上。古樸的雕樑畫棟之間花燈精雕細琢、華彩流溢,美不勝收。又在宮殿的冥池邊修了假山,種了桃花。受鬼氣浸染,這桃花紅艷地過分,枝幹粗壯,遠遠看著都灼人的眼。落花靜謐,卻不知為何,比原來黑黢黢光禿禿的一片似乎更有些詭秘的氣勢。
這些都不提了。反正自剎羅大帝從人間歷劫回來,將帝位傳給了突然冒出來的兒子浮羅大帝,新任大帝就可勁兒折騰他的宮殿。有幸入諸天六宮的幽魂總以為自己還了陽,誤入了人間富貴鄉。
而他的得力助手、上一任酆都判官卻什麼也沒說,就由著他來。直到現任判官崔明走馬上任,諸天六宮接連不斷的木土工程這才停了下來。
長安還是一身鳳羽旗袍,走路時髮髻上的流蘇簪悠悠晃動。他端著食案,將藥碗擺在書案上。閻羅十殿的捲軸和奏疏疊起來有半人高,此時歪歪扭扭地亂堆在案邊。書案上擺放著的是一副畫,畫上桃花灼灼,離完工卻還差幾筆。
畫上的桃花艷紅如血,在不是很明亮的燈下卻顯得有些刺眼。
長安嘆息了一聲,端著藥盅去側殿窗前。果然見浮羅一身青衣,碧簪挽發,盤腿坐在窗邊瞇著眼小憩,眼角微微上挑,面容貴氣。只是眉間一道隱隱的艷紅色血線,襯得他臉色有一絲蒼白。
“陛下。”
長安輕輕出聲。浮羅倏然睜開了眼,一笑,眼睛裡的靈動勁兒就都出來了,像個世家裡的風流公子。
“喲,長安啊。今天怎麼是你?崔明呢?”
“崔判官去處理這一輪的遊魂入輪迴的事了,所以由我來提醒您喝藥。”長安笑瞇瞇地說著,卻透出一股說一不二的味道來。正如衛瓊所說,除了崔明,長安不會對誰有多餘的人情。崔明讓他做什麼,他就會執行到底。
浮羅輕輕嘆了一聲,乖順地將藥碗拿起一飲而盡,復又扭頭看了一會兒桃花,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說:“回去處理公務嘍。”
“陛下幸苦。”長安這話說的不客套,酆都里工作量最大的除了十殿判官就是酆都大帝。酆都大帝本有六個,分管諸天六宮。可剎羅大帝在時殺了兩個,因此浮羅大帝要掌管的就從一宮進階到了三宮;剩下的三個大帝年事已高,成日不是在睡覺就是在睡覺,他們的副手也是十殿中的判官,因只剩下一個大帝幹活,於是唯浮羅馬首是瞻。
一個大寫的慘字。
浮羅大帝,本名章離。千年前是東洲章國的小皇子。他頭上雖然有三個哥哥,但他卻是正室皇后唯一的孩子,而且是皇帝的幼子。
皇帝在他之後為什麼沒有生孩子麼……因為皇后只想生一個,而皇帝遇見皇后之後專寵,宮中再無所出。
章離原來想著吧,自己母親是皇后,尊榮地位都有;頭上又有三個哥哥,太子輪不到他,這完全是一個富貴閒散王爺的標配啊!
然並卵。有句話叫“爸媽認為你行,你一定得行”。
章國皇帝逝世,傳位章離。
不久後皇后病重,章離眼見最愛的人相繼離世,悲痛萬分。
然而他親愛的母后,卻在臨死前握住了他的手腕,說:“好好當皇帝,到地下才能繼承你母后我的衣缽。”
……章離以為母后病糊塗了。他就算死後下了地府,怎麼會繼承母后的衣缽呢?怎麼著也繼承他親爹的大統吧?
然而章離死後才徹底懵逼。
他母后是傳說中止小兒夜啼的剎羅大帝。在兒子下地府後拍拍屁股退位和丈夫膩膩歪歪去了。
章離在別人眼中是天選之子。
活著是皇帝,死了是酆都大帝,那生來就是為王的男人。
……然而章離他本人卻不這麼想。
為什麼他辛苦一輩子之後還要在地府當苦力聽鬼哭狼嚎啊餵!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9:28
第32章三十二
殿內燈火柔和。
章離坐在案前,御筆硃批,筆下是千萬人死後的陟罰臧否。人活著的時候各有因果,有時候人們會覺得老天爺沒有跟他們把帳算清楚,善者得惡報,惡者得善報不知凡凡——但是世道有時不能及之事,會由酆都諸人加倍償還。
某一輩子過得很優秀的遊魂,若自己有意,也有機會在參加考核後成為酆都官吏的一員,這才是天上地下真正響噹噹的鐵飯碗。
然而也有這鐵飯碗吸引不來的人。一是如今的浮羅大帝,千年過去了,他的志向依舊是喝酒遛鳥遊山玩水,帝位對他來說像是個如果可以他隨時願意拋棄的包袱;二如如今的判官崔明,當初他死後魂魄滯留世間,身負功德偏偏怨氣極重,浮羅算是三顧茅廬才把這尊大佛請到了他該來的地方,卻沒想到這簡直就是給自己找了一個毫不講理的管家婆,還倒貼一個脾氣古怪軟硬不吃的長安;三如遠在天邊的諸行週……
千年前他拒絕加入冥府這個折中的法子,千年後他得償所願,且冥府威勢不如當年,他又怎麼會答應。
總結一句話:冥府藥丸。
章離感嘆完這一切,一旁的長安已經捧著空了的藥碗準備退下。
“崔明最近如果忙,就讓他不必每天惦記著諸天六宮的事情了。”章離說道,眼角眉梢還是浸潤著春風拂雨的笑意,那一股獨屬於少年人的生機和明艷,如一艘小舟在碧波浪漫裡緩緩破開雨簾,無聲而沉穩地駛入長安的眼裡。
長安為古物,他的名字承載的是永遠回不去的舊都。他心中只守著一個人,自己的內心卻也是千瘡百孔。
然而千載風塵卻彷彿半粒也不進章離的眼。他還是那個千年前那個尊貴嬌氣卻又理直氣壯的小王爺。
大概只有那樣的身份才能培養出這樣的人吧(章離:你還真是想多了)。
長安心中千言萬語,最終卻也只化為一笑:“我也跟崔大人說過很多次了,但他就是不聽。這點您和他一樣。如果不是崔大人天天親自來監督您,這些藥怕是倒了忘川也進不了您的嘴。”
章離嘴唇微微抽了抽。知道長安不會給自己面子,卻沒r想到他越來越不給自己面子了。
“行了行了,跪安吧。”章離揮揮手,神情頗為驕矜、不耐煩。
“那屬下告退。”長安行了個禮說,“順便您還是少看些宮鬥劇吧。”
酆都君臣已經千年不行跪禮了。“跪安”這個詞要是被崔明聽見……一準還能嘮叨一個晚上。
長安走出了宮殿,順便帶上了大門。
章離將書案搬到臨窗的位置,低垂了眉眼,對著漫山的桃花自顧自絮絮叨叨地講了起來。
“母后啊,這是兒臣做酆都大帝的第一千二百三十六年了。”
桃花寂靜,無人回答。
“您就是個騙子。說好了幾年就回來的,這都多久了,怕是早就算計好要兒臣在酆都當一輩子的苦力吧?”
微風颯颯。
“不是我說您,您醒著的時候就不愛管酆都的事,管了一次就是砍了酆都六帝里的兩個,被罰入輪迴還逍遙快活,到頭來還能攤上我這麼個又傻又孝順的兒子。別人都當我開掛,我看是您好命。”
嘩啦啦。枝條輕顫。桃樹終於忍不住了一般,樹杈一抖,糊了他一臉花瓣。
紅色的桃花瓣沿著白玉一樣的臉慢慢滑下。
“無論怎樣,兒臣都會遵守約定,替您守好酆都。”章離低聲呢喃道,語氣卻又瞬間歡快了起來,“但到那時,兒臣就算撂挑子不干,您也不能怪兒臣了啊。”
他的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狡黠。
鋪天蓋地的花瓣隨著不知從哪裡來的一陣風,紛紛揚揚落了下來,將他的半個身子覆蓋著。
遠遠看去,竟然像是個擁抱。
簡薇挑了個週末,決定帶上諸離去解決一下“歷史遺留問題”。
簡薇往儲物戒指裡塞了點行李,而諸離則在一邊對比著兩本書。一本是《課堂練習》,一本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孩子才做選擇,諸離最後則決定都要。
沒錯,來現世幾個月,諸離已經自學到高考程度了。似乎水準還相當不錯。
這不奇怪,聰明絕頂的人到哪裡都是聰明絕頂的。只是簡薇後來在內心默默檢討了自己,什麼老年癡呆,你師兄永遠都是你師兄。
酆都的大門隱匿在浮羅山巔,諸天六宮六座山頭之一,也是東方鬼帝剎羅大帝最開始執掌的鬼域。
時值傍晚。山腳下是有一個小村落的的,但人口稀稀拉拉;往上走,山腰上有座紅牆黑瓦的城隍廟。紅面白須的城隍端坐其上,一身絳色的官袍配著紅底金字的裹身大披風,更顯富態——仔細看看,連水桶腰都誠實地複制出來了。
簡薇給他上了三炷香,默念請神咒。
那雕像眨眨眼——一層泛著珠光色澤的虛影從雕像上掙扎了下來,頭上的烏紗帽一晃一晃,看起來剛睡醒。
“這位道友,喚請老夫所為何事——”他看見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諸離後,像是被掐住脖子似的乍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再往一邊看看,是臉上掛著淡淡笑意的簡薇。
得,總共兩個跳出六道輪迴的人族,全聚在這兒了。
聽說酆都大帝有意留諸離在酆都,以他的實力怎麼著也混著一官半職。城隍的念頭轉了轉,語氣就和藹了起來:“兩位可是應邀而來,想入酆都鬼城?”
他倒是想誠實地說大帝已經靜候二位多時了,近年來諸天六宮幾乎是連軸轉,全年無休不說,還得天天加班——但是顧慮到他們大帝的面子,這話說不得、說不得。
“是啊。”簡薇點點頭,“拜託您了。”
簡薇倒不想管城隍豐富的內心活動,撇去酆都裡的行政機關,光想起鬼城,她還頗有些期待的。
不是每個鬼都立馬輪得到輪迴……渡過忘川河,十殿判官輪番審完,把功過全算清楚了,才能重新回到忘川岸邊。
贖罪的當然去地獄裡慢慢償還,但人的所行的功德可能會成為進入鬼城的敲門磚——鬼城是個人間樂土,進了鬼城的居民們會有福利:首先,鬼城平安和樂,想要什麼都會有。當然,君臨天下這種願望除外,鬼城也不是萬能的,有些抱負注定只有在活著的時候才能實現。其次,進了鬼城就相當於是鬼魂裡素質較高的那一批,有進入諸天六宮的資格。不想輪迴的,那就安安心心準備地府公務員的考試吧!
大多數人逢年過節還能收到家人的供奉,等功過消盡了,就能喝忘川水安安心心去輪迴,重新開始。
所謂善惡不定,榮辱無常,只在己身——冥府本該是六界裡最公平的地方之一。
城隍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捋了捋鬍子。左手一秉冥燭,右手一串鈴鐺,腳下步法走了三回,停留在了死門。
玲,玲,玲。
三聲清脆的鈴響,整座山戀似乎都為之震動。
天色昏暗了下來。天地間緩緩冒出幽藍色的螢火,星星點點,匯成一道河流,在山間指出一條道路來。
城隍掏出兩塊玉牌,分給他們:“死魂都是渡不過忘川河的。老夫也不知道你們能不能……也罷。拿上這個,黑白無常應該馬上領著下一批魂魄回來渡忘川了,兩位便一起吧。沿著這條路追上去就是。”
既然是“追”,簡薇和諸離自然而然御劍沿著螢火的指示而去。
果然,沒走多久,一隊長長的人影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走在最後的黑無常,一身黑色西裝,鴉色的長發整整齊齊地綁在腦後,眼鏡下的面容淡漠,有股蒼白的俊美。
他看了看挪動緩慢的隊伍,沉思了一會兒,不多時,隊伍的另一頭卻飄飄揚揚傳來了白無常慘絕人寰的歌聲:
“你在南方的艷陽里靈車飄逸……我在北方的寒夜裡墳頭蹦迪……”
真·鬼哭狼嚎。
黑無常“哢”地一聲,捏碎了手裡冥府宣傳牌。他前面走著的魂魄們感受到了他的煞氣,一時間逃也似的走的更快了,這倒也是件好事。
夜幕裡,劍光颯沓。黑無常一晃神,面前已經站了兩個人,身負長劍,靈氣四溢,都是劍修。
其中的女生把手中的玉牌遞了過來,澎湃的靈氣氤氳里居然是一張看起來年輕到不可思議的臉:“黑無常先生嗎?城隍讓我們跟著你們進冥府,麻煩了。”
黑無常一愣,仔仔細細核對了他們手裡的玉牌,將玉牌歸還後點頭:“沒錯,這是城隍的玉令。兩位就請跟著我們一起渡忘川吧……”
“依舊愛你……黃泉路上的八百里……”
白無常跑調的歌聲透過揚聲器再次殺進黑無常的耳朵。黑無常腦門上青筋都要蹦出來了。
“不好意思,能否請兩位幫在下看顧隊後的遊魂一會兒?”黑無常咬牙切齒地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就幾分鐘,讓我先去收拾一下前面的某個……白痴。”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9:43
第33章三十三
去冥府的隊伍很長,光一隊就有數十人之多。
沒辦法,新時代人口大爆炸,古時一對黑白無常一次只帶十個遊魂的,現在為了適應新時代只能增加隊伍人數,準順便擴大冥府工作人員的數量。
黑無常走了沒多久,隊伍前端傳來的一言難盡的歌聲乍然停止了,擴音器爆出“嘭”得一聲……怕是白無常挨揍了。
隊伍中,有遊魂探頭探腦,還有幾個笑了出來。
他們大多已經在過了頭七,也在黑白無常的科普之下明白了他們即將面對的東西。大多數人的一輩子波瀾不驚,無功無過,應該會直接投胎,或者停留在鬼城的擴建區裡——鬼城當然也擴建了。
這一隊遊魂裡,就簡薇能看見的,有老有少,形態各異,神情有釋然、有恍惚,有不捨、有不甘,甚至有滿臉戾氣的——這種一般都會被黑白無常重點關注。
而有一個人的表情卻頗為與眾不同。
那是個看著比簡薇還小幾歲的少年,側臉清俊,面容淺淡,在人群裡低垂了黑色的雙眼,薄唇微抿,表情一片空白,仔細看……還透出一股淡淡的失落來。
“哥哥,你不開心嗎?”他手邊牽著的紮著雙馬尾的小女孩兒不解地問他。
“沒有。”他眨了眨眼,語氣輕的像一片柳絮,“只是有些失望。”
原來人死之後,也沒有進什麼新的境界,不過是從頭開始啊。
眾生庸碌,永不停止自苦,所以有些人才修仙,不為求長生,只為跳出紅塵輪迴,以自己的方式爭取活得明白一些。
呦謔。簡薇下意識地註意到了少年身上熟悉的氣息。
她挑了挑眉,問:“下一世你總還能看見不同的事物風景,這難道不值得你半分期待嗎?”
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也許我從前就已經期待過了。”
很好很好。簡薇忽然覺得很有興致,正想上去問一句“少年修仙嗎”,突然生起一股巨大的遺憾。
他已經死了,魂即將歸於地府。即使他以後踏上了修行的道路,也注定不會是她的同行者了。畢竟人修和鬼修是完全不一樣的。
考慮半天,她還是把口袋裡印著“九寰天才教育學院”的名片遞了過去。
少年凝視那張雪白的名片許久,抬頭看她,這才終於有了和冷靜淡漠不一樣的表情。
“好吧,你是對的。”他接過名片,笑了,“這世間的確還有些值得我期待的風景,我從未看見過,卻當作它不存在。”
“不過現在也不晚啊。”簡薇點頭說。
少年點頭:“我能請教你的名諱嗎?”
“簡薇。不過道上的人都喊我靈微。”簡薇把一旁安靜當佈景版的師兄扯了過來,“這是我師兄諸離。 ”
諸離和少年相□□頭示意。眼看著前端的隊伍開始再次挪動,黑無常漸漸往隊尾處趕來,少年再次低垂了視線,頭也不回地走了。
“難得有個合我眼緣的。”簡薇喃喃道,“說起來,師兄,咱們當初都沒有收過徒弟。如果這少年郎還活著,那我還真想試試。”
諸離認真地盯著少年的背影看了看,回答道:“確實有些可惜。”他頓了頓說,“如果你想收徒,來年九寰宗開了山門,你可以親自去看看。”
黑無常回來時整個人都輕鬆了一些,原本繁重的任務讓他多少有些不適,但揍了一頓白無常怎麼著都暢快了。
“我覺得那傢伙可以下地獄去工作。”他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那些鬼魂是願意下油鍋還是願意敞開了耳朵聽他唱現場版。”
他扶了扶眼鏡,一眼掃過完好的隊伍,臉上有了真切的笑影:“多謝兩位。我想揍那個傢伙很久了,最近一直騰不開手,讓二位見笑了。”
往前走了幾步,是一片黝黑的山崖。一隊人有條不紊地往山崖行去。人影們到山崖邊便倏然不見了。
簡薇跟諸離跟著走去,只見眼前的景物似波浪般一陣晃動,剎那間天地都沉浸在了一片黑暗裡。
耳邊響起了綿長的水聲,由遠而近,細密如織,心頭不禁冒上來一股涼氣,和鼻尖淡到幾乎不存在的花香一起,使人心神安寧。
黑暗裡慢慢浮現出了輪廓帶著光暈的所有事物。一條看起來寬闊無比的長長的、長長的溪流,兩岸邊生長著的火焰一般的彼岸花,這頭、那頭都有用竹子和木頭搭建而成的碼頭,高高的桿子上掛著一盞綠色的紙燈,遠遠看去像一團霧。
再抬頭,可以看見一抹巍峨的雕樑畫棟的影子,那是浮羅大帝所居住的宮殿,酆都的權力中心。
過忘川河用的是竹筏,划船的是個沉默寡言的老者。竹筏一次承載不了太多人,簡薇也是這時才看清了白無常的面容,那是個穿著襯衫、白淨又討喜的矮個兒男生:“您兩位先過吧——就當是為剛才的幫忙道謝。”
不出意料,是個很好聽的少年音……也不知他是怎麼把一首首歌唱成那個模樣的。
簡薇剛想說什麼,他身後卻有鬼魂開始躁動:“憑什麼啊?!我們明明在隊伍的最前面,憑什麼讓他們先上?”
“有不是只有你一個人等著。我和黑無常,還有這二十幾號大兄弟都陪你等著。別急別急啊。”白無常扭頭對那個鬼魂喊道。
那個鬼魂卻還沒有放過,仔細看去是個長發女人,她指著這邊罵道:“你們要討好這個小丫頭,卻拿我們行方便?我呸!我要去投訴你們!”
“去吧去吧。”白無常面色不改地掏了掏耳朵,“你不去,我也早晚要送你去判官跟前的。只是你活著的時候做了些什麼自己心裡清楚,還是先操心操心將來吧。”
長發女人臉色煞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指尖微微垂落下午,不斷發顫。她忽然反應過來還要見什麼“判官”,扭頭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黑無常等的就是這一刻。他手腕上的手鍊一閃成了粗長的黑色鎖鏈,伸手一拋,鎖鏈就纏上了那女人的腰,讓她無法再向前一步。
“所以說嘛,有什麼好急的呢。”白無常嘖嘖了幾聲,抬頭道。
“倒也不必。”諸離的聲音突然在簡薇耳邊響起。他喚出行周劍,劍鋒在幽暗的世界裡發著令人膽寒的光芒。
他踏上劍,修長的手掌伸到了簡薇身邊。
“咱們能直接渡這條河,用不著爭渡、過冥府的關卡了。”
簡薇下意識地將手伸了過去,借力踏上了劍,對愣住的黑白無常點了點頭,兩人穩穩地向閻羅殿飛去。
白無常:“……你看見沒唉,他們就這樣直接飛過去了?”
黑無常:“我看起來像是個瞎子嗎?”
白無常:“不是,等會兒?他們就這麼直接飛過去了?說好的過忘川河必須坐船呢?”
黑無常:“……”
白無常:“等等!那個男的!有點兒眼熟!這不是諸行週那個煞神嗎?”
黑無常: “不用強調了,是個鬼都能看出來……把你的下巴收一收,丟不丟人!幹活去。”
不知為什麼,諸離對冥府似乎熟的很。
“師兄,你怎麼好像來過這兒似的?”簡薇問他,“難不成你想起什麼了?”
諸離:“……是想起了一些。”
並不是什麼好回憶。也不是他希望自己想起來的那一部分。
“你以前來過這裡?”簡薇低頭,古樸森然的閻羅殿近在眼前,“那你有沒有記得些什麼人,也許我們可以去問問你當年是為什麼失憶的。”
“我跟這裡的鬼神並不怎麼熟,也不必問什麼當年的事。”諸離淡然的聲音從風中傳來,“總會自己慢慢想起來的。”
簡薇覺得有哪裡不對……但還是應了聲“嗯”。
落地,閻羅殿前種著一大片梧桐樹,青銅鎖上雕刻著的獸面紋張牙舞爪。
“哢啦”,大門被打開,長裙迤邐的長安今天將頭髮梳高了一些,沒有帶頭飾,只是耳朵上夾著一對明亮的雀型耳鐺,雀羽自耳垂邊垂下,搖搖晃晃,頗為惹眼。
“兩位請進。”要不是他開口,他跟洛陽真的像了個十成十,尤其那股從一舉一動裡透出來的氣質,“崔大人等候二位多時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09:57
第34章三十四
崔明是個貌不驚人的讀書人,眼角眉梢都透著書卷氣,瘦弱的身軀撐不住寬大的衣袖,露出來的手腕和脖頸有種纖細溫潤的玉質感。
只是他抬頭看人時,雙眼裡透出的點點幽藍色,給平淡的面孔增添了一種妖異而沉斂之美。
“來了。”崔明輕輕笑了,目光停留在諸離的臉上,語氣裡聽不出到底是個什麼態度,“這可真是……好久不見。”
諸離不回答,簡薇替他答道:“師兄他自從現世以來失去了從前的記憶。崔大人若是要寒暄,恐怕師兄一時也答不上來。”
崔明還未來得及回答,他們身後的大門被緩緩推開,金線刺繡的靴子踩在了梧桐葉上,葉片每一絲碎裂聲在這寂靜的判官殿裡都十分突兀。
一身黑衣的浮羅大帝走了進來,眉間一絲血線,紅的刺眼。
“失憶了?”浮羅大帝咀嚼著這個詞,神色莫名。崔明和長安起身行了禮,避讓出主位。只見大帝撫了撫案上擺著的醒木,矜貴地吹了吹指尖的灰,這才橫眉冷對,看了過來,“那你當初持劍闖閻羅十殿,劍指諸天六宮,把鬼城鬧得個天翻地覆這回事——你就當它不存在了?”
簡薇:……還有這回事兒啊。
諸離:“……有這回事嗎?”
浮羅大帝眼角一抽,沒忍住,嘩啦一聲站了起來,微微低伏了上身說:“別想騙孤!諸行週你明明就記得這檔子事!你有種做別沒膽子承認啊!”
“……”諸離面不改色,只是微微側過了臉,出塵渺逸的側臉十分平和,倒讓浮羅大帝有種是自己在無理取鬧逼迫他的感覺。
反倒是簡薇這下真的拿不定主意了。她師兄的脾氣吧,這如果不是他幹的事,他一早提劍把對方的桌子砍成兩半了;但他這樣一副不想回答的模樣,就是典型地逃避症狀。
“別裝死!說好了要來地府打工還債的,你就說你什麼時候能到任吧!”浮羅大帝退回原位,氣呼呼地喝了口長安遞上來的茶盞,接過一口吐了出來,“這怎麼是藥——長安!”說著他窺了眼崔明的茶盞,看他茶盞裡一汪淡翠如春,頓時更加生氣了,“憑什麼你給崔明上最好的茶,卻給孤喝這個?”
“大帝見諒。為您的身體著想,暫時戒茶戒酒較好。何況您早晚都要喝藥的,趕早不如趕巧,也免得崔大人晚上還得去您那裡一趟。”長安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說完了這一整段,崔明在一旁聽了直笑。
“我呸!你們不就是捨不得……”浮羅大帝還想跟他們理論,顧忌堂下還有人站著,這才輕輕咳嗽了兩聲,將手上的茶盞不經意地推遠——一看見它浮羅大帝就嘴裡發苦,“我說諸行週,你當年怎麼著也是九寰宗響噹噹的劍尊,你不能學人家當老賴吧?你逃的了一時,逃的了一世嗎?”
說完這話所有人都尷尬了。
這個……諸離如今成了劍魂,跳出輪迴,行周劍在他就不會輪入冥府,不說逃一輩子,再逃個幾百上千年……似乎也不是什麼難事。
浮羅大帝狠狠拿起茶盞灌自己了一口。
漫長的沉默。
“在下並沒有回憶起所有的事情,但從能想起來的部分來看,在下當年言行確有不妥。”諸離終於還是斟酌著開口說,“但是……我絕對沒有說過什麼為了還債要來冥府工作的話。關於這點,在下早已經拒絕過了。相信大帝也清楚才對。”
浮羅大帝:“……”
你不該記清楚的地方記得那麼清楚幹嘛!
他又想拿起一邊的茶盞喝口藥,卻被崔明攔住了。崔明笑著把茶盞遞給了長安:“藥快涼了,熱一熱再端上來吧。”
長安得令不情不願地走了,似乎是半刻也不想離開崔明。而浮羅大帝則敢怒不敢言地看著崔明。
浮羅大帝:你明知道藥涼了味道才不那麼衝鼻子!崔明你故意的吧!
崔明:微笑。
聊天聊到這份上,基本上已經聊死了。
浮羅大帝不想以勢壓人,因為他是招賢不是結仇,但他現在真的有種想直接命令諸離的衝動,卻分分鐘放棄了這個想法。
畢竟……打不過啊。
他眼珠一轉,將視線停留在諸離身旁的簡薇身上,輕輕低笑了一聲,說:“這位小姐長得鐘靈毓秀、光彩照人,應該就是劍尊的師妹、傳聞中的靈微尊者吧?”
浮羅大帝:“尊者可想知道,諸行週當年都做了些什麼闖進的酆都,又是為了什麼大鬧了鬼城呢?”
沒錯,他就是要渾水摸魚。能拘住一個靈微尊者也是好的,一個元嬰劍修也是很能打的,而且有了簡薇,不怕諸離不上鉤……
只見簡薇盯著浮羅大帝的臉看了半天,姣好的眉眼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來:“在下倒是有個問題想請大帝解惑。”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
浮羅大帝正襟危坐,神情泰然自若,總算有了幾分生時執掌天下、死後執掌一方鬼域的氣魄:“但說無妨。”
卻見簡薇仔細斟酌半天,一直看著浮羅大帝的臉,似乎是在和自己記憶裡的印像對照。她緩緩開口道:“不知大帝……在人世時姓什麼?”
“……章。”浮羅大帝開口,心里頓時湧現出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簡薇:“大帝可認識一個姓柳名雁的女人?”
浮羅大帝:“……認識。是我娘。”
簡薇:“您的爹……”
浮羅大帝:“姓章,名拓。”
就在浮羅大帝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時,簡薇卻像是鬆了口氣,她笑了起來,兩眼彎了彎,目光對著浮羅大帝居然湧現出了一股慈愛的味道:
“原來真的是你啊,大外甥。”
浮羅大帝:……
等等。
簡薇:“茂卿長這麼大啦?唉呀我那麼久都沒有來看過你和你娘,真是不好意思。”
章離:“……”
簡薇:“你不記得我啦?你五歲和十歲的生日時我都來過的,但是沒留多久就走啦。”
章離:“……霏姨?”
簡薇:“對啊對啊,就是我。不過那時候化名叫柳霏,方便來看你們來著。”
章離:“……”
簡薇:“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怎麼的眼睛一閉一睜就到了現在,本來還想接你和你娘來九寰宗玩一段時間的。對了,茂卿你是幾歲來地府的?生前娶妻了沒,生了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章離:“……”
問完這一段,簡薇也許是回憶起了什麼,笑容裡多了幾分情真意切的懷念:“哦,你是酆都大帝,那麼阿雁就是傳說中的剎羅……難怪她身上的鬼氣那麼重。”
她還以為柳雁只是體質特殊,她為對方驅了好幾次鬼氣都沒有成功。看對方根本沒有哪裡不舒服也就不了了之了。
“母后她不知道。”章離忍不住為自己的娘辯白,“她也是在父親去後才衝破記憶封印的。”
剎羅大帝上任伊始,一刀斬了兩個屍位素餐還排擠嘲笑她的大帝,給冥界換了血,也給自己換來了輪迴一世的懲罰。
這是冥府內部商量商量決定的最輕責罰——倒不如說是剎羅懶得處理政務,拍板流放自己一段時間,明正言順地偷懶。
百年假期之後,她還是威風凜凜的剎羅大帝。
她太了解自己了。已經修煉到這種地步,即使輪迴,她靈魂的核心還是不會有半分變化。
你把她投生進以柔媚端莊為美的朝代,女孩子都溫婉若流風回雪,在一片琴棋書畫的包圍下她照樣能學會挽長弓耍大刀。
封印記憶又如何?她千年來不曾為什麼東西動心,那種鬼神一入輪迴分分鐘遇見命中註定愛人的戲碼根本不適用於她。
剎羅大帝:……真香。
她還是低估了什麼叫套路的力量。
“母后為什麼不告訴我……”
為什麼不告訴我“霏姨”是個修士,就在九寰宗。
說著章離自己就閉嘴了。
還能因為什麼,修士不許干涉人間唄。
章離一家子與國家的命脈息息相關,九寰宗嚴令座下弟子不許插手人間大事,一個國家的興衰榮辱,也算是大事了吧?
所以簡薇只能化名柳霏,容貌修為統統遮掩三分,把自己變成一個不那麼相關的人。連帶著和柳雁的親密關係也得拉開。
再後來,簡薇修為漸高,閉關時間越來越長,見老朋友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所謂金風玉露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你沒時間來看我,我也不會生氣的。”
“金風玉露一相逢是這麼用的嗎……”
“什麼時候了你還挑我的刺!看不起我耍大刀是吧?你自己不還是個劍修!”
“……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劍修也是有文化課的,我回回拿優等好嗎。 ”
簡薇存放在角落裡的記憶,對方當時的音容笑貌,漸漸明晰了起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0:10
第35章三十五
鄴城。
這是章國邊陲的一個小城,坐落在荒原的綠洲上,因此規模不算大,卻人口稠密,異常繁華。
離城門不遠的沙柳客棧裡,風捲起黃沙,和門前掛著的紅紗簾一起繾綣飛舞。有皮膚白如崑崙高雪、發如純色金線的異域人梳著高髻,倚在樓邊,紅袖招展,露出肩頭一片羊脂般白膩的皮膚,琵琶聲如迸金碎玉。
客棧正中央露天擺著一個擂台,一把彎彎的暗金色長弓被掛在樓閣的最高處,正是一群人開擂台賭武的彩頭。
相傳這弓名為“繁弱”,是某位從北洲遊歷而來、準備退隱的俠客拿來抵酒錢的。客棧老闆藉著這個噱頭辦了一場賭會,也掙了不少錢。
擂台已開了多時,最終對決的卻是年輕的一對少年。一身紅衣戎裝的身量纖長靈活,一手刀法卻使得驚險詭譎,獵獵生風,常常令人心驚肉跳;與紅衣少年鮮亮卻不突兀的裝扮相比,一身霽藍色武服使□□的少年配著護甲和玉帶,看著一身行頭就價值不菲,但那雙蒼青色的眼眸卻如燕隼一般沉靜到可怕,與他身上的富貴之氣結合在一起,半點不因年紀而顯得輕浮。
圍觀的人看出來了,這是雛龍相鬥,遲早都不是池中之物,便更沒有人願意為了一把繁弱觸他們的霉頭。名弓再好也犯不上與人結仇啊。台下的人看他們倆打得愈發火熱,漸漸都不留後手,更是暗自感嘆。
而台上的人……打得正起勁,完全不在意圍觀群眾怎麼想。
大傢伙正屏氣斂聲看他們倆勢均力敵地對練,只見紅衣少年似乎是耐不住了,橫刀躍起“鐺”地一聲撞上對手的槍桿。霽藍色衣袍的少年似是沒料到在長久的拉鋸戰後他還有如此體力,沉穩的蒼青色眼眸如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輕輕晃動。他身體一抬,將槍頭上挑,逼得對方急退,隨即用槍桿把刀刃晃開,半截身子順勢一轉——正是一記回馬槍。
然而刀光卻比想像中更快到來。槍頭還未擊出,古樸的長刀已經從下到上如水般滑過。
“噹啷”一聲,霽藍色衣袍的少年槍被挑到了遠處。他不避不退,最后腰間的玉帶被銳利的刀刃應聲斬斷。
少年看著自己空了的手掌,沉思了一會兒,低頭撿起了斷裂的玉帶。
紅衣少年揚刀而笑:“讓你跟我爭繁弱!”卻見對方一言不發。見了他有些迷茫的神態,少年突然抽了抽眼角,“先說好,這玉帶我可是不會賠的。”
手中捧著玉帶的少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中一片紅色的倒影像晚霞一樣燃燒著。
“無事。”他將玉帶收好,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下了擂台。
紅衣少年在一片喝彩裡躍起摘下了繁弱,興奮地試了試後卻不知為什麼心情一陣低落。
他配著自己的長刀,背著繁弱,臨窗敲開了藍袍少年的門,發現溶溶月色映照進對方眼睛裡時竟然如粼粼湖面一樣會發光。
“何事?”藍袍少年問他,聲音不甚動聽,卻算是清越。
紅衣少年頓時看他更順眼了。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注意到了對方已經背在身上的包裹,說:“別難過,我有辦法修你的玉帶。”
這,就是章拓和柳雁的初遇。
之後,柳雁帶章拓找了簡薇。柳雁和簡薇在退治惡鬼的時候有的交情,柳雁明明一介凡人,身上自帶的鬼氣卻能使一堆惡鬼瑟瑟發抖,那場景蔚為奇觀。
簡薇又帶著碎裂的玉帶找了蕭遠。蕭遠雖然入了合歡宗,但從小的手藝還在。作為鑄劍師的兒子,心靈手巧的蕭遠只花了一刻鐘就把玉帶修補地看不出一絲痕跡,只是把玉帶交給簡薇的時候臉色很是不好看。
蕭遠:“這可是男子的東西……你知道男子摘下玉帶給女子代表著什麼嗎?!”
是時兩人都已經築基,簡薇也成了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模樣愈加令人目眩神迷,和她師兄並稱為九寰宗美人榜上的人形殺器。簡薇翻了個白眼,竟然也稱得上好看:“這是我朋友拜託給我的朋友的朋友的玉帶……蕭遠你哪裡來這麼多廢話。怎麼,春心萌動啦?也難怪,合歡宗裡那麼多好看的小姐姐,和咱們寡淡的九寰宗可不一樣。遇見了好看的記得介紹給我一飽眼福啊。”說著不顧蕭遠氣呼呼的神情自己走了。
隨後幾年,柳雁和章拓時不時就結伴遊歷,兩個人的身高差距也越來越大,但柳雁的刀法卻漸漸超越了章拓。而每次見章拓時他身上那如高山深谷一般的氣息也愈加明顯,看著就是富貴權勢歷練出來的氣質。
不變的是,兩人的關係始終很好,彼此引以為知己。
直到某一天。
柳雁還背著繁弱和她的古刀跑來跑去,這天卻突然傳信給了簡薇邀請她下山一見。簡薇修行剛告一段落,也就開開心心地下山去見柳雁了。
十里長亭,桃花艷艷。還是一身紅衣英挺裡帶著俏意的柳雁摀住了臉對簡薇傾訴:“怎麼辦。人家拿我當兄弟,我卻拿他當春夢對象。”
簡薇:這道題超綱了啊。
說實話她是很佩服柳雁這麼多年女扮男裝卻能以假亂真的。但是這個問題要是沒處理好,柳雁和章拓怕是要就此疏遠了。比如章拓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大唧唧兄弟變成了個女人,能不能接受這麼個女人刀法居然比自己還要厲害,更糟糕一點的,章拓身上的直男氣息一直很深重,萬一他是不支持女子習武的那一派,看不慣柳雁一把年紀了(柳雁:呸)還四處奔走,怎麼辦?
……怕是連朋友都沒得做啊。
為了妥善解決這個問題……簡薇召喚了自己的損友蕭遠,還有探險時認識的小伙伴,九尾狐族的狐妖胡十九。
簡薇給柳雁介紹自己的朋友時,柳雁的表情堪稱一言難盡。
“阿薇,我是來問你我該怎麼向阿拓表白沒錯……但你也不用找兩個比我還女人的男人來教我怎麼做吧?”她捂著臉,“我已經差勁到這種地步了嗎?”
胡十九笑瞇瞇的,狐族出美人,胡十九還修習魅惑術,外表自然美得不真實,聽了這話也依舊把手放在袖口裡,只是頭上的耳朵輕輕顫了顫;一身白衣在合歡宗裡不由自主練出了一身嬌媚氣質的蕭遠則冷哼了一聲,配合著他那一副冷豔的臉孔,當真要讓人嘆息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簡薇:“好像是哪裡不對勁哦……”
蕭遠面癱臉。
簡薇:“不管啦,眾人拾柴火焰高嘛。咱們今天先討論怎麼樣向章拓表明自己的女兒身,能讓對方沒有芥蒂地接受,再談下一步。”她頓了頓,“要我說,你只要一身女裝在他面前一晃——誒嘿。”
蕭遠:“對方就會說你男扮女裝幹嘛。那到時候柳雁是告白呢還是提出跟人家切磋一場?”
簡薇:“……那要不你假裝自己喝醉了,然後酒後吐真言,把該說的都說了。”
蕭遠:“……第二天人家就會說:'賢弟,你昨晚喝醉了。要不是碰上為兄,你怕是要出大洋相。但咱們兄弟一場,所以不用謝了。'”
柳雁已經在腦海裡腦補出了章拓面無表情說著這些話的情景……
柳雁:“還是讓我死吧。”
簡薇:“阿雁你別灰心……蕭遠你怎麼回事!總愛挑我的刺,你行你上啊!”
蕭遠:“我不行,我就不能挑你的刺了嗎?我看這方法既不能諂媚,又不能淺白,更不能超越他們如今的感情線。”
簡薇:“你倒是說了一堆,那你支個招啊。”
蕭遠皺了皺好看的眉,略微一遲疑:“到時候你挑個有月亮的夜晚,約他去遊湖。”
柳雁滿懷希望地問:“然後呢?”
蕭遠:“然後……指著月亮說,你看那月亮——像不像個女人?”
簡薇:“哈哈哈哈哈哈哈!蕭遠,你不過如此!”
最後拍板決定的還是胡十九。
“你們說的那些法子,要用,卻不能用得這麼粗淺。”胡十九微微瞇起了銀色的獸瞳,纖纖手指抵住下唇,耳朵晃了晃,從寬大的雲袖裡掏出一本話本子來。
眾人湊上去一看,是一本《十八相送》。
“古人的智慧,今人要妥善借用其精華啊。”胡十九笑著,直教人在他的笑意裡顛倒紅塵。
柳雁摸了摸鼻子:“其實我覺得,我要是長成了你這個模樣,男女真的無所謂了。”
胡十九:“……你還學不學了?要學,就先給我閉嘴。”
當夜,皓月當空。
柳雁和章拓一葉小舟駛出了湖中心。柳雁仍是一身男裝,卻抹了粉塗了口脂(看不出來化了妝完全是胡十九的功勞)。她今日的心情就如這湖中波光萬傾一般,在忽明忽暗裡微微蕩漾。
晚風拂面,連章拓的蒼青色眼眸都看著沒了那股冷然之意,格外繾綣。
柳雁深吸一口氣,指著圓圓的月亮,以深沉而婉轉的語氣說:“阿拓啊,你看這——”
話音未落,她已經被章拓迎面壓在了船上。
柳雁:???我是誰,我在哪兒?
章拓:“阿雁,我心悅你——無論你是男是女。”
柳雁的腦海裡瞬間炸成了一片煙花。
融融月下,兩人相擁,倒影成雙。
躲在一旁圍觀的簡薇深藏功與名。
簡薇:還十八相送呢……我就知道還是直接告訴章拓阿雁是女孩子最靠譜!
今天,劍修的直覺還是獲得了最大的勝利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0:26
第36章三十六
章拓和柳雁的愛情生活相當美滿,雖然也經歷了一些波瀾,但兩人的感情還是幾十年如一日地膩膩歪歪。
“孤要去巡視京畿,你一個人呆在宮裡要記得好好吃午飯。還有,叮囑內務總管今天不許再用冰……都入秋了,你的胃受不住的。”
章拓自婚後就開始了絮絮叨叨的話癆模式。明明是個頗為冷峻的外表,卻能一本正經地對著柳雁嘮叨,柳雁避之不及。
從前他與柳雁身強力壯,但柳雁如今年過三十五,漸漸的一年也有那麼一兩場頭疼腦熱,到底是不比從前,而她自己卻無知無覺,天天彎弓盤馬耍大刀,就是不怕扭了腰,這讓章拓更加憂心。
章拓:“要不你還是跟我一塊兒去……”
柳雁原本還提著神聽著,免得自己睡著,聽見這話一個激靈連忙把他往外推:“去吧去吧,你快走!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來人啊陛下啟程了!”
送走了章拓,柳雁開始興奮地吩咐廚房做冰沙,把藏在床底下的刀和弓都拿了出來,還召了皇宮里長得最好看的宮女們來為她端茶遞水。她就在庭院的空地上練刀,刀氣帶的周圍的花瓣飛舞,圍觀的人們則鼓掌喝彩、一群人鬧成一團。
“母后加油!”
“母后最棒了!”
三個小團子在屋簷下一字排開,拍著小胖手給柳皇后加油鼓勁。這些都是章國宗室的孩子,算是章拓關係不遠不近的侄子。章拓柳雁膝下沒有孩子,為了預防柳雁閒來寂寞,也為了堵住朝臣們的悠悠之口,章拓將這三個孩子過繼到了自己名下,待如親子。
而柳雁則成了三個孩子最大的崇拜對象。
章國尚武,他們是見識過高手和自己母后切磋的。而且聽說如果不是母后退隱地早,她現在早成了江湖上的“天下第一刀”——
“哐啷”,古刀落地聲如驚雷乍響。
“娘娘!”柳雁的貼身侍女聞沁心急火燎地提著裙子跑過去,還以為是自己的娘娘不小心閃了腰。卻見柳雁的確是刀落了手,捂的卻不是腰。
“嘶,阿沁啊,我可能真的是冰吃多了,覺得肚子有點兒疼……”
話還沒說完,柳雁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柳雁懷孕了。
先不說章拓聽見這個消息是如何得又驚又喜又怒,拋下了巡視到一半的京畿就殺回來了,就連柳雁自己也很是不可思議。
她曾經問過有識之士,自己身上的鬼氣濃重,對她而言倒沒有什麼影響,但大概在子嗣方面有礙。這麼多年她也沒揣上一個兩個,也就默認自己不會有孩子了。
人到中年,三十五歲,突然中獎。
章國皇帝為了這個消息大赦天下,似乎還準備在皇后生產、皇嗣滿月的時候再來那麼一兩波。
“從現在開始,不宜飲酒,不宜疾行,不宜動武……”白花花鬍子一大把的御醫都退休了,還被皇帝從家裡用鑾駕請了出來。帝后都烏眼雞似的緊張地盯著老御醫,偏生兩個人半生練武,身上殺氣重,直把老人家看得冷汗津津才罷休。
柳雁本來是最不耐煩一串“不宜”的,但她一時莫名其妙,一時又不知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只是下意識地摀住肚子然後聽著御醫的話,全然沒有理解話中的意思,那些話語卻還是停留在了她腦子裡。
她沒反應過來沒關係,章拓已經反應過來了。他趁著柳雁恍惚的那段時間把所有的事情都有條不紊地安排了下去,把柳雁身邊箍得跟鐵桶一般。
柳雁揪了揪章拓的袖子:“咱們這是要當爹娘了?”
章拓哭笑不得:“不然呢?”
柳雁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拍腦袋:“那將來讓孩子練槍法還是刀法——我不管,這孩子是要繼承我衣缽的!”
章拓:“……你先躺下,把腰上的匕首給我脫了!”
柳雁四五個月的時候,無聊到躺在榻上打哈欠。
胎像很穩,但她“年紀大了”,這不准做那不准做,只能賞景。後花園也就那麼點子地方大,景緻還都差不多,讓人煩悶。
“娘娘可以試著給小皇子繡些肚兜……”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舉止得體的命婦們這樣建議道。她們都比柳雁有經驗,是特意被請來看顧她的衣食住行的。
柳雁:“……還是算了吧。”
讓她拿繡花針,她寧願拿著劍被簡薇血虐一場!
“皇后娘娘心情不佳,對皇嗣也不好。不知娘娘族中是否還有些親眷,或是同鄉的兄弟姐妹,都可以召開一敘,緩解緩解您的心情。”又有一個命婦提道。
柳雁:“……”
她沒爹沒娘,鄉里戰亂,死的死逃的逃,哪來什麼親眷。
這時聞沁卻將今日份的安胎藥端來了:“娘娘,有個自稱是您族妹的女子求見,現在就在宮外等候傳召呢。”
柳雁一挑眉:“她叫什麼?”
“柳霏。”柳雁心裡一咯噔,只聽見聞沁接著說,“她自稱柳霏,是個神仙似的娘子呢。”
柳雁柳霏,是她和簡薇一起時用過的姐妹化名。
柳雁一邊吩咐著快請,一邊摸著肚子暗笑:還說什麼不再來往呢,還不是上門來了。
簡薇就這麼做了章國皇帝的小姨子。如花似玉,低頭一笑的風情能折國都裡半城牡丹的雍容。
而簡薇當然也不只是來看熱鬧。她是來一起想辦法,制止不受柳雁控制的鬼氣侵蝕胎兒。
然而她們最後發現大家都想多了。這孩子的體質和柳雁差不多,天生沐浴在鬼氣裡卻如魚得水,健康活潑。
孩子五歲簡薇來見過,十歲那年她也遠遠地瞥過一眼,趁人不備近前摸了一把章離的臉。章離養到十歲沒病沒災,將來的路也就好走了。
小皇子的十歲生辰,舉國歡慶。
沖天的火樹銀花在各處燃起,國強民富,四海昇平。
當然沒有人會去在意皇帝幾年前神出鬼沒的小姨子如今去了哪裡。
而簡薇不過是去城郊最好的酒莊里買了幾壇酒,和柳雁一起坐在屋簷上,看京城裡明燈千仗,如從天空中蜿蜒而下的星河,只喝酒,偶爾說那麼兩句話,更多時候是相對無言。
柳雁想,這大概是簡薇最後一次,光明正大地出現在她面前了。
柳雁:“你最近有沒有喜歡上什麼男人?實在不行,拿蕭遠湊合湊合嘛,我看他不會介意的。”
簡薇:“得了吧,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柳雁:“嘿,我記得你這句話了,將來可別後悔。”
耳邊嗶哩啪啦的砲仗又響了一輪。簡薇喝了酒,可惜現在這種酒根本喝不醉她。
原本愜意的心情在晚風裡漸漸消融,她側頭看了柳雁一眼,對方仍是英挺裡帶著明豔的面容,只是眼角不免生出了幾絲細紋,看去和當年終究是不一樣了。
而簡薇已臻至金丹。外表看起來和當年沒有多大區別。
這就是修仙者和凡人交朋友的結果——往往友情都隨著一方的極速衰老而漸漸流逝,最終如年少時手中握著的空了的豆莢一樣,抓住了什麼又彷佛失去了什麼。
簡薇突然覺得心被無端地刺了一下。
到頭來她還是得苦笑著說,看不透,看不透。
簡薇:“阿雁。”
柳雁:“嗯?”
簡薇:“你後悔嗎,不跟我一塊兒修仙,你明明是個好苗子的。”
柳雁能聚鬼氣,自然也有靈根。
柳雁一笑:“我當是什麼事情呢。我當初是打算等玩兒夠了就跟著你修修仙。你說的嘛,三十歲修仙也不算晚,我能趕在壽終正寢之前築基,那就又有新的機會了……但是沒辦法,誰讓我先遇見了章拓呢。”
他一個皇帝,當然是不能拋下臣民把自己關進山頭修仙的。
“況且。”柳雁指了指庭院裡玩兒瘋了的章離,“看看,這團子——我要是修仙了,哪裡來這麼個有趣的大寶貝,到時候你得多虧啊。”
簡薇想起她捏章離的臉時多方鼓起雙頰要哭不哭的模樣,也笑了出來:“嗯,虧。那可真是太虧了。”
聊到最後,她們和當初的每一次相遇相逢一樣,沒有約定下一次相聚的日子。
那一別,卻彷彿成了永恆。
而剎羅大帝魂歸冥府後,除了找到章拓封了個皇夫揚眉吐氣之外,也曾興沖沖地翻開生死簿,去看簡薇的生平和她的壽數。
對於修士來說,生死簿上的數字不是絕對的,會隨著修為的增長變化——但她將生死簿從頭翻到尾,也沒找到她想找的那個簡薇。
剎羅大帝將生死簿扔在一邊,斜倚在窗前。她的真身英氣仍在,但是嬌媚比起人間的柳雁不知強了多少。左右不過便宜了章拓。
她恍恍惚惚回憶起,自己似乎……還沒有把“柳霏”的身份和自己的兒子掰扯清楚。
也許這一切,早在冥冥之中註定好了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0:42
第37章三十七
“霏姨,原來是這麼回事。”章離似乎是回憶著什麼,念道。
姨甥倆牽動舊情,一時都有些無語凝噎,就差擺張宴席慶祝一番了。
而浮羅大帝臉色一僵,明白自己為酆都招募新鮮血液的計劃,到這裡正式破產了。
他還能怎麼著?總不能忽悠著他的小姨給他打工吧?
……其實,他娘當初也總是忽悠他來著。他也很無辜啊!
浮羅大帝咬咬牙,悄悄把視線轉移到了諸離身上:“霏姨,咱們改天再敘舊,今天我必須得跟行周劍尊把事情掰扯清楚了——”
“阿離啊,你們冥府就這麼缺人嗎?”簡薇奇怪地問,“我在來的路上就發現了一個有潛力的好苗子。現在遊魂變多,事務紛雜了不少,但酆都不是擴招鬼差了嗎?”
“霏姨……這麼叫果然還是有些奇怪。”浮羅大帝嘟囔道,“我們缺的不是行政人員和執刑官,這些人才都可以從遊魂裡直接選拔。我們缺的是打手。”浮羅大帝指著諸離,說,“就像他這種一個能打幾十個的那種。”
簡薇:“???”
“我跟您講了,您可千萬別往外說。”浮羅大帝嘴裡發苦,也不知是剛才喝的藥後勁沒過去是怎麼的,“被我娘砍了的那兩個大帝……怕是要重新聚攏魂體,來找我算賬了。”
如果說千年前,浮羅大帝只是單純見獵心喜,想給 都招個保鏢,那千年後的現在,他就是想給酆都招一根定海神針。
“我相信您感覺的到,千年後的修真界已經和千年前大不相同了。靈氣變得薄弱,各界的屏障變得越來越不穩固。早年地上妖族興盛,人妖鬥得腥風血雨,怨氣甚重難以化解,酆都也不堪其擾,等管理局建立起來才好一些……酆都雖然不靠人們的信仰過活,但是人界的狀態是會直接影響到冥府的。”浮羅大帝說,“更糟糕還在後面。世人皆知,冥府還有別名叫做魂鄉,因為有忘川河滲透的這片土地,是天上地下唯一能使靈魂安寧下來的地方。”
“但是近年來忘川河水越來越淺,妄川一度倒灌,鬼城外圍常有魂魄發狂的事。而那兩個大帝的怨氣如果被助長,重現於世,那才是直接威脅到酆都治安的事故。”浮羅大帝憂心道,長安此時已經把熱好的藥端給他,他的眉頭頓時皺的更厲害。
“妄川倒灌……”簡薇忍不住挑眉。這怎麼就成了鬼城的環境保護問題了?妄川水勢上漲,漫出了從前冥府的管轄範圍,所以河底的晶石才能被那麼輕而易舉地撿到……事情會是那麼簡單嗎?
“六界大環境是怎樣,酆都無能為力,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但是忘川河與死去的兩個大帝的怨氣這些事,酆都還是要管的。”
畢竟……那兩個大帝是被他娘一刀切了的。
娘啊,您就不能先把人家關一段時間,非要這麼直接砍死人家嗎?再不濟您趕盡殺絕,當場把他們所有的魂魄攪散,如今的麻煩事不也就少了一樁嗎?
浮羅大帝有苦難言。
“據我所知,忘川河的河水來自無妄海。”諸離面不改色地出聲提醒道,“無妄海一向是龍族掌管的領域。”
無妄海,顧名思義,整片海裡純淨得可怕,不沾一絲怨氣。
“可即便找了龍族,也沒有用處。”一旁的崔明溫和地插嘴道,“我們早在百年前就拜訪過在任的龍王,發現連他自己都忘記那片世代傳承之地到哪裡去了。”
“無妄海”只是一個虛指,究竟它在那一片土地,哪一個方向,沒有人能指出來,它彷彿是另一個空間的存在,而龍族司掌四方海水,無妄海是最特殊的一片,它們的記憶裡擁有通往那個空間的鑰匙。
然而龍王的回答就是“我不記得了”。
“族裡的傳承也能忘記……”簡薇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而長安則露出了然的眼神:“這一任龍王除了為龍族開枝散葉是一把好手,其他的… …呵。”
這一聲“呵”裡,滿含著對龍王的嘲諷。
簡薇則想起了處於被放養狀態的龍子們。
簡薇拋開了對龍這個奇葩種族的想法,慈愛地看著浮羅大帝:“阿離啊,你現在就是想收拾那兩個大帝的殘魂,對吧?”
浮羅大帝微愣,充滿希望地回答道:“其實還有一些餘黨……”
“包在你小姨我身上了。”簡薇點點頭說,“講起來這也是阿雁給你留下來的爛攤子,不是我自矜輩分,幫幫你也是應該的。畢竟我當年都沒來得及為你們做些什麼……”
回想起柳雁這個朋友,簡薇總是忍不住會心微笑的。
“阿離,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這個名字啦。以後我就跟著大家喊大帝……也許你酆都大帝的身份不允許你在煩惱面前退縮,但是作為你的小姨,我還是能提供給你最後一次當個孩子的機會。”
——一般的小孩子打架打不過會怎麼辦?
——叫家長啊。
既然柳雁不在……那麼這個職責她簡薇擔了!
步光一聽說有架打就興奮的不得了。
上次跟長安對練,劍剛出鞘呢,就被白寧寧打了個岔,步光硬生生把自己的劍意憋了回去。
這回總不必憋了吧!
大帝殘魂……聽起來質感就很好!砍起來一定很脆誒嘿。
簡薇拍了拍劍鞘,示意步光趕緊安靜下來。
諸離沒有說話,表示他沒有意見。
步光:不是,幾百年前就當了召喚獸的傢伙,你指望他能有什麼意見?
最後簡薇算是接下了追殺雙帝殘魂的任務,一旦崔明查清楚了對方的大本營在哪裡,她和師兄會馬上展開千里追殺,算是償還諸離當年給酆都帶來的損失。
浮羅大帝把簡薇拉到了庭院裡的桃花樹下,說:“這顆桃樹是母后和父皇一起來冥界不久後種下的……不知不覺就長得這麼高了。”
簡薇摸了摸遒勁的枝幹,覺得一棵桃花能長成這樣可真是不容易,畫風如此與眾不同,不愧是阿雁親手種的樹。
諸離和崔明在一邊不知在談些什麼,浮羅大帝悄悄瞥了一眼諸離的方向,湊過來問簡薇:“霏姨,你們這是……成一對兒了?”
簡薇眨了眨眼,兩灣秋水如泓:“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浮羅大帝:“您就一直單身到現在啊?”
簡薇:“怎麼,你自己不也是沒有封後嗎,誰給你的勇氣來挑你小姨我的刺了?”
浮羅大帝:“不是……”
簡薇:“這話我跟你娘說過,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浮羅大帝:“那你們倆現在這個樣子算什麼呢?”
花無聲地落在掌心,簡薇心口一跳。
浮羅大帝:“霏姨,您知道我肯定是站在您這一邊的。但是您知道這個諸行週當年為什麼大鬧冥府嗎?原來我也不明白為什麼,他一個正道劍修,閒著沒事打傷我的鬼差,提著劍殺上我的諸天六宮能有什麼好處——直到他削了我一縷兒頭髮問我要生死簿,我才反應過來,他是來找人的。”
不是找遍了地上的每一寸角落,他怎麼會甘心下黃泉來尋找答案呢。
“說起來是我制不住他……他快渡劫了,我不想他在冥府裡背上什麼殺孽。原本也不是什麼非要你死我活的事……”浮羅大帝瞄著簡薇的臉色,慢慢說,“但是我後來才反應過來,他一介生魂,怎麼渡得了忘川河呢?”
當然是把自己的魂熔鑄進了仙劍,與之合為一體,才能在冥府來去自如……但那條登仙之路,無疑也被他自己親手斬斷了。
“霏姨,你別放在心上。我只是想問問您,如今諸行周和你站在一塊兒了,你們倆到底是個什麼章程。”他有些煩惱地用指腹撓了撓下巴,“說你們倆真的在一塊兒了吧也不像,說你們倆只是是兄妹——您自己都不信吧?”
簡薇:“……”
簡薇一時心亂如麻,連無意識地把手心的花瓣都捏碎了也沒反應過來。淡淡的紅色桃花染上了她的手,在白皙的掌心裡竟然殷紅似血。
“浮羅。”
“啊?”浮羅大帝腹誹,說好的喊大帝呢,還不是低了一輩——但他的內心還是很高興簡薇能這樣叫他的。
簡薇:“生魂渡不了忘川,是嗎?”
浮羅大帝:“……是。”
“那我……”簡薇瑩白的指尖上沾著一絲淡紅,面色有些蒼白,想笑卻有些複雜又實力,“那我算是個什麼?”
浮羅大帝沉默良久,回答:“您是個特例。著天上地下唯一的特例……霏姨,這不是什麼壞事。”
“身負大機緣者,從來都是與眾不同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0:57
第38章三十八
浮羅大帝一番話,攪得簡薇心亂如麻。
什麼叫身負大氣運者?莫名其妙被丟到千年之前修仙,修了一半又莫名其妙被丟回來……這就是身負大氣運者的待遇?
說到底,她也不過修成了元嬰,給她更多時間她當然能更進一步。但是,如果說讓她修仙再讓她回到現代是想讓她做什麼事——那股力量既然如此通天徹地,為什麼不直接傳送一個渡劫修士到現代來呢?
這不比折騰她省心省力多了嗎?
“把手掌鬆開。”
耳邊傳來諸離的聲音,如清冽的甘泉一樣,瞬間就把她內心的焦急給撫平了。簡薇腦袋一空,有些沒反應過來,任自己的手被對方拉過去,下意識地抬頭問:“什麼?”
諸離把她的右手拉到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打開她的手掌,發現從她掌心蜿蜒出來的那抹淡淡紅色不是血,而是桃花瓣的汁液留下的痕跡,微皺的眉頭略略鬆開了。
“你從小就這個樣子。容易走神不說,還喜歡掐自己的手掌。”諸離嘆氣,把她的手指平攤,覆上自己白玉似的的手背,“下次還想掐,就掐我吧。”
”……不應該是讓我改掉這個壞習慣嗎。”簡薇突然覺得心裡有些泛酸,有種想要矯情一把的衝動。
“都這麼多年了,你要是能改早就改了。”諸離的臉上多了幾分笑意,說,“況且,習慣了的不止你一個人。你一改,連師兄也要跟著改……還是不要一起勞煩我們兩個了。”
“我們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他總結道。
簡薇低垂了眼瞼,側臉沉浸在了陰影裡,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們?”
“我們這樣——哪裡好了?”
她的聲音很輕,但諸離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他的指尖微微顫了顫,卻還是堅定而又規律地撫平著簡薇掌心的指痕。
“師兄,你回答我,你現在這樣哪裡好了?”簡薇收回手,強迫自己不去看面前人的表情,一股腦把自己心裡想說的話都倒了出來,“我一直在猜測,有什麼理由能讓師兄你把自己封進行周劍裡那麼多年……我以為你是遇見了性命攸關的事,才不得不借行週來保住自己的修為。可是到頭來,這一切……就只是為了我?”
“為了我斬斷自己的登仙梯?”
“為了我闖進冥府劍指閻羅?”
“師兄,你到底是把我簡薇看得太重,還是把你自己看得太輕?就為了一個一起修行了幾年的小師妹……你這麼做值得嗎?”
隔著水岸,浮羅大帝他們躲在一邊聽八卦。
“誒,我霏姨這反應不對啊。”浮羅大帝煩惱地說,“不是應該感動得熱淚盈眶,然後兩個人相擁而泣才對嗎?”
浮羅大帝跟簡薇說那些話也是有私心的。當年簡薇幫忙促成了他爹娘的姻緣,如今他旁觀者清,也想做點什麼撮合有情人還這個人情。
可是現在這個事情走向他看不大懂了。
“沒談過戀愛,就別瞎助攻。”長安優雅地翻了個白眼,雀羽耳鐺在他臉頰邊一晃一晃,淡淡的金光浮動,和他的金色眼影相互映襯,華貴一場,“在兩個人的感情裡,互相付出是應有的狀態。但是在一方不知情、無法作出反應的情況下,另一方擅自做出了巨大的犧牲,那隻會加重對方的負擔,壓榨感情的發展空間。越是好的戀人就越忌諱這麼做,他們有良心,所以擔心自己還不起。”
崔明也拿起一旁的茶盞,輕輕拂去一瓣落花,插嘴道:“雖然諸行週的記憶恢復的如何我們都不得而知,但是我相信,他既然回憶起自己闖了冥府,應該也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那麼做。他對此三緘其口,就是不想讓您的小姨知道這件事。”
“原本這兩個人朝夕相伴,情愫暗生,不多時就可以水到渠成……偏偏您揠苗助長,恐怕平添波折啊。”崔明慢悠悠地感嘆道。
浮羅大帝目瞪口呆。
“不是,等等,當初霏姨直接捅了我爹娘的窗戶紙,不是效果很好嗎?怎麼到了我這裡就揠苗助長了?”浮羅大帝不甘地掙扎道。
“因勢利導,因人而異,懂不懂?”長安瞇眼睛說,“更何況人家是劍修……你能比嗎?”
浮羅大帝:“???劍修怎麼了?”
長安:“我一時嘴快。只是聽說很多劍修都靠直覺吃飯的,比如對戰的時候覺得哪兒好就往哪裡砍……總之,你這回算是好心辦壞事了。”他搖搖頭,“嘖嘖,倒欠了人家一筆賬。真是可憐。”
這聲可憐,也不知是在說簡薇,還是在說浮羅大帝。
浮羅大帝:“……”
另一邊,簡薇與諸離相對無言,沉默良久。
“……阿薇。”諸離終於還是打破了沉默,他低著頭,注視著簡薇的側臉說,“你別難過。”
“我才沒難過呢。”簡薇的語氣裡多了幾分哭腔,“師兄你自己都不為自己難過,我有什麼立場難過?”
“……”諸離眨了眨眼,突然悶聲微微笑了出來。
簡薇一瞬間簡直快被氣哭了:“你還笑?”
諸離蹲下身,仔仔細細端詳簡薇紅了的眼眶,呼吸清淺而安穩。他慢慢湊近簡薇的臉,伸出手拂過她的發頂。
簡薇鼓起雙頰看著他,一言不發。
諸離將手收回到兩人之間,將掌心攤開,不咸不淡地說:“瞧,你的頭髮上粘了這個。”
一片蜷縮的、圓潤的花瓣,側躺在他的手掌上,像是春天的小小縮影。
“我那麼做的時候,心裡想的不是值不值得。”諸離輕輕地說,“阿薇,我還想做你的師兄。想照顧你,想保護你,想在你難過的時候,像這樣陪你說說話,幫你拿下發頂的花瓣——”
“我想要做的,就是這樣而已。”他摸了摸簡薇的頭,“師父說過,我們修行,最為圓滿的也不過就是求仁得仁。我滿足了自己的願望,阿薇應該為我感到高興。”
“不要想著我為你做了什麼,想想你替我成全了什麼吧。”
簡薇:“ ……”
八卦團:
長安:“看看人家是怎麼說話的。”
浮羅大帝:“……得,估計我這輩子都學不來。”
崔明:微笑。
簡薇吸了吸鼻子,清完嗓子,說:“好啊,那你告訴我,我成全了你什麼。你說了我就不難過了。”
諸離:“……”
簡薇:“你說呀?”
諸離後退一步,有些躲閃地移開視線,突然偏頭看見了躲在一旁看戲的八卦團,正欲開口,卻見八卦團快速地收拾了東西,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跑了。
諸離扭頭,果然看見了目送著八卦團的、眼中威脅之意還沒有散盡的簡薇。
簡薇一察覺到諸離的視線回來了,馬上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微微挑眉看著他,等著諸離的答案。
簡薇:“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倆了……”
簡薇站起來,一手把諸離拉過,另一隻手越過他的肩膀虛扶到在樹幹上,慢慢低下身子逼近對方,微紅的臉頰在桃花的暈染下微微發著光。
諸離似乎對這樣的展開有些措手不及,他再後退一步,背靠上了桃花的枝幹,
“說呀,師兄。我聽著呢。”
嬌嫩的紅色唇瓣一張一合,簡薇幾乎把自己的臉貼了上去。如擂鼓一般的心跳昭示著她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冷靜,卻也帶著全身血液的溫度,帶給了她所有的勇氣,告誡她只能一往無前。
諸離笑了。
風雅巍峨如山雪一般的臉頰染上了人間桃花的顏色,他的眼中似有萬千浮光掠影,最後都隱匿在了睫毛下。
簡薇只覺得手腕一陣溫熱,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對方捉住手腕推進了懷裡。
箍在腰間的手傳來一陣陣熱度,而捉住手腕的那隻白皙手掌也慢慢落了下來,停留在她的臉頰邊。
諸離的臉在她眼中突然放大。
對方的吻像定身咒一樣,讓簡薇瞬間僵直,動彈不得。全身的血都向著臉頰湧去。
諸離像親吻一朵花瓣一樣輾轉雕琢著她的嘴唇,期間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讓桃花在簡薇的視線裡瞬間糊了一片。
“阿薇替我成全的……自然是這一段朝雲暮雨,百世長情。”
此刻。暗搓搓在遠處探出半個腦袋圍觀的八卦團們。
浮羅大帝:“誒誒誒!親上了!不過他真的好會說情話,孤居然有些想哭了……”
長安:“這位行周劍尊真是名不虛傳啊……”
崔明:“先破後立,一擊即中,劍尊應對得漂亮。這下大帝也不算完全壞了事了。”
浮羅大帝: “看,我就說這裡頭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吧!”
長安:“得了吧,臉皮真厚。”
作者有話要說:解釋一下簡薇為什麼生氣。
在千年前,他們還是雙向暗戀狀態。師兄妹情義,加上簡薇心裡萌芽的一點喜歡,要讓她捨命救諸離是沒有什麼難度的。
但是要讓她像諸離一樣以神魂鑄劍、闖地府去找人,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維。簡薇在自發狀態子下不會那樣做。況且她一直想的是“回家”。
說到底,情感還是不對等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1:09
第39章三十九
陰雨綿綿,寢室裡空無一人。
白寧寧似乎是被艾伯特拖了出去,已經連著好幾個雙休日不在了。曹舒婕和衛航約好了去看電影,估計也要吃完晚飯才會回來。
洛陽只有這個時候才會對傳說中“單身狗的怨念”有了些了解——只不過是身邊的人都成雙成對,找到了互相陪伴的人,自己卻只能一個人呆在寢室裡罷了。
這個念頭剛生出來,洛陽就先在心裡自嘲了一把——她是個古物,漂泊無定了不知道多少年,居然也會有覺得自己孤單的時候。
泥土壘築出來的一顆心,也是會發芽的。直至春水流出,綠木成蔭,天下的情深愛恨她都領略了。
洛陽摘下眼鏡,整理好桌面上堆放著的古籍,準備拿上自己的杯子去接飲水機上接熱水。
“嗡”地一聲,放在一旁的手機亮了。
洛陽扭頭看清了手機上顯示出的來電名稱,她的眼睛微微瞇了瞇,如浮雲輕絮一般的柔軟瞬間退去。
手機不停震動著,但任憑鈴聲再火急火燎地響起,洛陽還是環了雙臂在前胸,坐在椅子上不為所動。
手機忽得暗了下去,緊接著又“嗡嗡”地震動了起來。洛陽這才慢條斯理地把空了的杯子推到一邊,接起電話“餵”了一聲。
“洛小姐……我們不是溝通過了嗎?您為什麼還不把微博上的信息給刪了呢?”中年男聲的語氣焦急裡帶著一絲懇求,只是那絲“懇求”聽起來也相當不真誠。
“對,我們是溝通過了,但我對自己的意見還是持保留態度,所以並不打算刪除自己的博文。”洛陽輕輕吸了一口氣,冷淡地說,“怎麼?劉老師對我的鑑定結果有意見?那好啊,我歡迎您和我就那幅畫的問題進一步探討,正好也讓大家和我一起聆聽聆聽您的指教,長長見識。”
“不是……我們不是說好……”
“我們什麼都沒有說好,劉先生。您單方面出十萬塊讓我刪除那條博文並且道歉的信息並沒有得到我的回復,相對應的,我還把它截圖了——包括我們現在的通話也正在錄音中。您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說。”
洛陽將手機的聲音調大,對面粗重的呼吸聲尤為清晰。
“洛小姐,你還年輕,很多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他加重了語調,聽起來很有幾分過來人指導年輕人的誠摯,但也可以把那股子“誠摯”當作裝腔作勢、倚老賣老,“我跟你討論的不止是這麼一條博文的問題。你以為以我的支持者數量,我故意為難你一個小小在校生嗎?你觸碰到的不是我的利益,而是一個圈子的利益。看在你是個年輕有為的後輩的份上我才提點你,因為這件事的後果不是你能想像的……”
“我的確想像不到我這麼做能帶來什麼'嚴重的後果'。”洛陽嗤笑一聲,“我只知道,您這次鑑定的那張崔別皓的書畫是假的,那是張古仿畫。雖然也算是古物,但是它們的價值天差地別,價格也不是差一個零那麼簡單。一但這幅畫被列入名家收藏表,您知道這叫什麼嗎?”
“這叫欺世盜名。”
“話說回來……”洛陽的視線轉移到自己的 架上,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您之前做的幾次鑑定我都看了,經驗老道,非一般人所能及。您有這種本領……為什麼還要做這個賺錢呢?”
對面的男人徹底不吭聲了,“啪嗒”掛了電話。
洛陽冷哼一聲,把手機扔到了一邊,起身接水去了。
那個男人名叫劉春陽,自稱是大學的退休教授,自今年三月來在網上發布一些關於古董鑑賞的知識和博文,粉絲數量激增,已經是個新人網紅,微博大V。
洛陽看過他之前發表的一些鑑定,頭頭是道,有理有據。她本來以為發現了一個可以交流的同道,卻在今天發現對方幫助一個賣家造假,為一副打算流入拍賣會的假畫造勢——沒錯,那幅畫的確是古畫,但卻是古人仿古人的仿畫。因為年代相差不遠,模仿技術又到位,因此一般的人甚至分辨不出來,但是從紙張、筆法、落款的細微差別還是可以窺見一二。
以劉春陽之前表現出來的水準,他是完全可以分辨出這幅畫的真假的。可是他偏偏沒有為這幅畫正名,反倒威脅洛陽想把事實掩蓋下去。
劉春陽大概推測洛陽如此不長眼地擋在槍口上就是為了蹭熱度,掙錢,因此直接提出十萬買洛陽閉嘴,還故作寬大地表揚了洛陽一番,說她雖然“看走了眼,但是基礎紮實,觀察角度新奇”——這一聽就不是一個古董鑑定家該說的話。
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劉春陽做的事不是騙人家一筆錢那麼簡單。他是在混淆歷史和真實。
洛陽拿起手機,又看了一會兒微博上登出的那幅古畫的視頻,笑了一聲。
“疏梧煙,金井闌,微霜淒淒窗色寒。絡絲絮絮對月語,一片相思在長安……哈。”
這首詩只有上半闕。這首詩永遠不會有下半闕,因為下半闕原本是等著別人和的。
崔別皓本人也不會在自己喜愛的山水圖上寫這首違心的詩。因為……他的相思分明在洛陽,提筆卻只敢寫“長安”。
洛陽冷笑一聲,白皙無暇的面孔彷彿因那個笑容生生添了一絲裂紋。
叮咚。她的手機不斷顯示出了信息。洛陽打水回來,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統統掐掉。
她可以想像到……自己的微博上肯定是一片狼籍了。
瀟瀟曉曉:@洛陽_,我去,您哪裡來的臉啊,還敢質疑劉老師?想紅想瘋了吧。陽春面們,成全她!@陽春面後援會
全天有課:樓上別氣,別給他熱度。這年頭總有人想靠搏出位掙人氣的,下一步大概就是繼續蹭熱點做營銷接廣告了,別讓他髒了我們的圈子。
洛陽春暖:我艸!這傢伙居然跟我重名!@洛陽_快改名字!我現在看見自己的名字都想吐!你不改我改!
楊曦曦:辣雞!就知道自己整天腦補潑髒水,滾出我們的視線!@洛陽_
……
“我擦,洛陽,你就任這群白痴這麼罵?”曹舒婕是第一個注意到這件事情的人,她氣得都快炸了,“還'連自己的學校信息都沒填,八成是個無業遊民,什麼都不懂還敢信口開河,碰瓷碰到鐵板了吧,哈哈哈'。我呸!視姦微博還有理了?還敢罵你碰瓷?到底是誰碰誰的瓷啊!”
“你別去管他們,你越管他們越來勁。”洛陽慢悠悠地說。
“他們都質疑你的人品了!這還能忍嗎?”曹舒婕氣得臉頰發紅,“我不管,我要幫你!”
曹舒婕轉發評論一氣呵成,為了評論她還專門關注了那個罵洛陽辣雞的人。
“轉發:評論。呵呵!還敢說別人,先看看你自己吧!就知道空口白牙胡說,有本事拿著他們倆的鑑定結果一點一點認真比對啊!”
曹舒婕憤怒之下沒有注意到,她轉髮用的是工作號,平時她是個唱見加編曲,微博關注也是過幾十萬的大V,瞬間無數歌迷轉發動態,興奮地歡欣鼓舞。
女神發信息啦!
雖然是和音樂沒什麼關係的內容,而且怎麼看怎麼像是撕逼……管他呢!當然是站自己的女神啊!誰讓她聲音好聽呢!有這麼好聽聲音的人肯定不會是壞人!
況且曹舒婕本身的評論也比大部分無理謾罵要有營養多了。粉絲們為了彰顯自己女神人品,紛紛下場扭轉風向,有幾個冷靜的粉絲到處@各種網上的權威大V,就為了爭出個誰對誰錯。
一時間硝煙瀰漫,好不熱鬧。
“阿婕啊,你這麼一整,事情更複雜了……”白寧寧撫額道,說著看了眼微博,“等等,劉春陽,這是他的真名嗎?”
“大概是吧。”曹舒婕眨了眨眼說。她一不做二不休,正在錄歌準備感謝粉絲支持,順便希望粉絲們看在新歌的份上勸身邊的人不要對洛陽冷嘲熱諷,至少持觀望態度,或者大家一起心平氣和來討論對錯。
曹舒婕對洛陽的專業無比自信。她自己就是古董,還能分辨錯古董不成?
白寧寧愣了愣,調出一張照片來:“你看是他嗎?”
洛陽點頭:“怎麼了?”
白寧寧:“他什麼時候成網紅了?明明就是個古董二道販子啊。 ”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1:32
第40章四十
白寧寧打開自己的電腦,修長的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點了點,然後調出一份檔案。
檔案一打開就有一欄小小的黑字:“機密文件,不可對常人洩露”。
白寧寧象徵性地掃視一圈在場的人,曹舒婕、洛陽還有自己。嗯!完全符合要求嘛!於是毫無心理負擔地將文檔點開放大,展示給大家看。
“喏,這個劉春陽本名劉大保,是Z省人,從五年前開始做一些古董倒賣的生意,但是賣的都是假貨。”白寧寧把他的文檔往下調,說,“你們看,這裡有他詳細的交易記錄。從以前的舉報電話來看他還涉嫌把假貨當真品賣、以次充好的現象,因此人品本領都不怎麼樣,勉強能吃飽飯而已,一直默默無聞。”
曹舒婕:“你們管理局這麼空的嗎?連這種小人物都特地建個機密檔案?”
白寧寧哼了一聲:“我們哪有那麼閒啊!之所以關注他,還不是因為他的狗屎運。”
在劉春陽還是劉大保的時候,他在古玩街開了一家古董店。他有幾家固定的進貨渠道,大家都在泥地裡掙扎,彼此也算知根知底,天天想著能聯合起來宰一條肥魚。
畢竟幹他們這行的有句老話,“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然而就憑劉大保店裡的貨色,他開張一次能吃一個月就不錯了。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大約半年前。
“你看啊,去年十月,他從生意夥伴那裡進來一批新貨。那個賣家連仿品工藝也懶得好好做,缺了一件就隨意從破爛堆裡撿了一個木雕筆筒給他。”白寧寧調出一張圖片,“結果劉大保嫌棄那個筆筒木質太黑,仿古放得太過頭了,給退了回去。”
洛陽湊近了一看挑起了眉頭:“烏木雕,刻的是松鶴延年,起碼……是三百年以上的老物件了。”
“看吧,這才叫行家。後來這個筆筒被人發掘了出來,那個和劉大保合作的賣家狠狠發了一筆,洗手不干了。”白寧寧聳肩,“然而這還只是個開始。 ”
“去年十二月,有個年輕人拿著一卷從家裡翻出來書畫想賣給他,開價三萬塊。劉大保見了說'你這是機器畫的吧,這麼明顯還敢拿來騙人',把人家轟走了。沒過幾天這幅畫就進了他們市裡的拍賣場,低價80萬起叫。”
曹舒婕:“噗。”
白寧寧:“還沒完。今年三月,有一座童子聆鬆的玉山子在他們幾家小店裡流轉。劉大保讓玉山子進了他的店門,過了幾天卻又認為這塊玉山子假得過了頭,自己虧了,於是把玉山子又退了回去……”
“這座玉山子我好像在哪裡見過。”洛陽一拍腦袋,把自己的箱子從桌子底下拖了出來,從裡頭揀出來一個漆木盒子,一打開正是一座光華內斂的玉山子。
曹舒婕幾乎要笑出來:“所以這也是真貨嘍?洛陽你花了多少錢把它買回來的?”
洛陽無奈:“一百六十萬。”
曹舒婕:“哈哈哈哈哈哈!”
“總之,這個劉大保就是這麼個人。隔三差五就有真品不長眼似的往他身上撞,可是他該撿的漏一個都沒揀著。我們管理局發現了這個現象,於是派人跟著他,從他手上漏出來的東西統統檢查一遍,結果果然在他店裡撿了大漏——”白寧寧自豪地把最下面的那張圖片展示出來,“噹噹噹噹!兩千多年曆史的青銅器,鴞蓋菱形卣,已經被列入國寶計劃了,序列能排進前十呢。”
洛陽:“……他本身也是擁有器靈的文物,現在就在首都博物館裡。我聽說他曾經在某個古董店的破爛堆裡待了很多年……原來就是這個劉春陽。”
鴞蓋菱形卣,現化名蕭鴞,化型是個擁有一對金色眼睛、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二十個小時在睡覺的青年,最近已經榮陞為首都文物局的“吉祥物”。
蕭鴞離開劉春陽的店以後,劉春陽就再也沒有撞到過類似的大運了。
這大約就是個上了年紀卻還在孕育著器靈的古董們下意識想找個大佬一起修煉,卻被一個有破財運的人類一而再再而三拒之門外的故事。
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也許是這些接連不斷的打擊讓劉大保懷疑人生了,不久他就收拾收拾把店鋪賣了,人去樓空。
卻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改了個名字叫“劉春陽”,換了造型給自己鍍了一層金,在微博上又做起了古董鑑定的行當。
“把他的黑歷史集合成冊,估計再也沒有一個人敢來找他掌眼了。”曹舒婕眨了眨眼,卻遭到了白寧寧的拒絕。
“不行,這樣的話我洩露資料做得也太顯眼了。”
而洛陽則仔仔細細地把整個檔案又看了一遍:“我倒是有點好奇,劉春陽這個人一沒資金二沒人脈,他是怎麼做到成功運營微博的?他之前的博文裡有真材實料,那可是花錢都不一定買得到的。”
“這就只能靠猜了。”白寧寧扭過頭來,也有些疑慮,“說實話,我們自青銅卣事件後就再也沒見過他。”
至於動用管理局的特殊本領找不找得到……這不是白寧寧一個人說了就能做數的。
Z省某市的一棟別墅裡。
劉春陽坐在電腦前,手中的鼠標煩躁地在木桌上刮出“莎莎”的聲響。
因為曹舒婕草率地加入了戰局,再加上一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眾不停搞事情,微博上的熱度已經被炒得越來越高。
不少對書畫鑑賞有一手的人也紛紛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多數是站劉春陽這一邊的,但也有幾個更贊同洛陽的看法。當然,真品不在手邊,他們能做的也只是猜測而已。
洛陽如果不是了解崔別皓,她也不至於這麼直接而激烈地否定這張畫的可信度。
劉春陽的額頭上漸漸出了一層汗。金絲眼鏡總是從鼻樑上滑下,他一怒之下將它撈了下來,毫不憐惜地扔到了一邊。
他根本不近視。眼鏡也沒有度數,只是塑造形像不得不用的道具。
電腦旁擺著的彌勒佛金像還在不知愁苦地笑著……劉春陽側眼瞥去,頓時覺得金像腳下祥雲刻著的“財源廣進”四個字粗俗又刺眼。
就像他一樣。說是什麼資深教授,實際上都是最讓人瞧不起的贗品、冒牌貨。
“贗品又如何?”他身後掛著的畫卷上突然冒出了一股裊裊的青煙,一身鴉青色長袍的長發男人緩緩飄了出來,煙雨一樣的雙眼帶著笑意,只是眼角一抹青黑,看著為他空靈的氣質平添了一抹陰鬱,“對於這個世界上的人來講,真真假假哪有這麼重要?不過是看誰勢力更顯,看誰聲音更大——不過,你這次做的事,是操之過急了。”
劉春陽整個人似蝦米一般縮在了原地,雙手微微顫抖。
男人如一陣無形的煙霧一般飄了過去,拿青灰色指甲的指甲緩緩刮過他的臉,眼神溫柔,如情人間低語般纏綿:“怎麼,你就這麼急著要擺脫我嗎?”
“不、不……我只是,我只是想早點讓大人你得償所願……”劉春陽下意識地笑著,但他知道自己笑得很難看,“我知道大人們已經實現我的願望了,我不敢再奢求更多,只希望大人您也可以早點完成心願……”
男人的笑影轉瞬即逝:“沒想到,你還這麼盡心。”他離劉春陽遠了一些,劉春陽明顯鬆了口氣,生怕這位喜怒無常、似人似鬼的人物像傳說裡一樣把自己的心給掏出來。
捂著心口說,劉春陽,不,劉大保他後悔了。他覺得留在老家做小買賣,日子也不會過得比現在更加提心吊膽。
“我的心願,現在不急。”男人淡淡地說,“我們只要按照上面的安排,紮紮實實地把手上已經有的信仰給穩固好。這樣以後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信你,越來越多的古董商人來找你合作……你知道到時候該怎麼做吧?”
劉春陽趕忙回答:“知道、知道。在下一定竭力去尋找向您一樣的古物,孝敬您和上面。”
“我要那些古物有何用。”男人想起什麼似的,不屑地獰笑了一聲,眼下的青黑愈加濃重,“你只要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就是一條足夠聽話的狗了。”
他淡淡瞥了一眼微博:“那個洛陽……你去和她接觸過了嗎?”
“接觸過了!就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娘皮,大言不慚的還是真真假假不可混淆那一套。這樣的人我之前見多了。”劉春陽咽了口口水,眉飛色舞地說了起來。
男人聞言微微皺了眉頭:“你接著應付她。如果應付不了……那就由我出手。”
“是是是……”劉春陽點頭如搗蒜,拿出手機撥了幾個電話,砸錢請水軍洗白,順便狠狠黑對方一波。
是你自己不長眼撞上來的……我可是提醒過你了!
劉春陽感受著背後陰冷的視線,心微微顫抖著發起狠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1:46
第41章四十一
簡薇剛剛回到海寧,落地刷了一會兒微博,一邊開著免提和白寧寧交流,一邊饒有興致地瞇起眼開始瀏覽劉春陽的微博信息。
“你們覺得那個劉春陽怎麼樣?”簡薇接過諸離遞過來的水,順勢把他整個人拉過來靠住,當個抱枕蹭了蹭——千年前,她的身體長到十歲以後,她就沒有這麼幹過了。如今“重操舊業”,熟稔非常。
諸離就那麼坐著任她鬧。他知道簡薇的性格有時候就像隻小動物,擁有了新的東西總喜歡先把它劃進自己的安全範圍,然後閒著沒事扒拉兩下,就能很高興。
“別的都挺普通。”白寧寧的聲音透過手機傳拉出來,“就是背後大概有人。”
簡薇:“古董造假團伙?”
白寧寧:“像,卻又不大像……對方好像已經開始買水軍了,似乎想快速控制局面,又像是想把事情快速遮掩過去。你看他新發的視頻。”
“……我並沒有預料到這一場簡單的鑑定居然會掀起這麼大的風波。”劉春陽一身唐裝坐在桌前,背後是古色古香的匾額、書畫和兩盆香子蘭,清幽雅緻的佈置將他的氣質襯托得有幾分儒雅,“古董鑑定,原本就是我們以一己之識,揣度這些橫亙了千百年時光的事物。它們是超乎我們想像的文化藝術結晶。千年的文明,延續著我們民族的精神血脈,告訴我們從何而來,也啟示著我們將走向何處。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我們應該對它們給予最高的尊重。”
說著,他輕輕嘆息了一聲,鬢邊隱隱約約生出的一絲白髮 在光暈下顯得有些顯眼。
“關於崔別皓真跡一事,我希望就到此為止。不必讓人心的污濁,使我們愧對千年前為國為家鞠躬盡瘁的英雄。”
簡薇:“……我賭五毛,這台詞不是他自己寫的。”
“呵,好一招以退為進。可他當我們這麼多人是吃素的嗎?”白寧寧“哼”了一聲,說,“他以為這個世界是以他為主角的獨角戲不成?他說開鑼就開鑼,他說謝幕就謝幕——沒門兒。”
簡薇:“你們打算做什麼?”
白寧寧:“他不是自詡專業知識紮實,見多識廣嗎?我跟洛陽打算請幾個真正重量級的專家出來評評理,從他最'自信'的方面碾壓他。你那個視頻存好,別刪啊。到時候打臉啪啪的。我非要讓他把這視頻置頂掛個幾個月不可。”
其實一般的專家都不愛刷微博,也不是很樂意摻合這些事。難道觀眾們還會四處查閱典籍、認真比對實物的各項特徵、從頭開始學辨別真假嗎?不過是看誰說的“有道理”、“更可信”罷了。這對他們的所學所知都沒有好處。
“洛陽打算聯繫博物館那邊的人——話說回來,蕭鴞最近似乎打算來海寧。”白寧寧有些興奮地說,“活著的青銅器——你們不打算去圍觀嗎?”
那個青銅器的年齡… …大概比簡薇和諸離都大。
簡薇:“他來做什麼——海寧要開博物展覽會了?”
白寧寧:“不,他是來見她妹妹的,他們是雙胞胎——這個設定聽起來是不是有些耳熟!那個青銅卣原本也有兩個,還有一個流落到海峽對岸的瀛洲去了。你知道的,瀛洲和咱們的關係向來微妙,這次他妹妹聽說自己哥哥找著了死活要來內陸找人,但是對方也怕蕭鴞她妹一去首都博物館就肉包子打狗一去無回了,所以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在沿海的城市裡隨便圈了個城市——就圈到咱們海寧啦!”
簡薇笑了出來:“有趣。到時候大概會圍著一堆人吧。”
“所以啊,我真的佩服洛陽的先見之明。”白寧寧說,“她死活不肯把自己的實體交出去,就是怕哪天被箍在什麼地方不能自己做主。哪像長安啊,崔明死了都還要追到地府去給人打白工,你說好笑不好笑?”
白寧寧一向不喜長安,也許是因為偏心洛陽,又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她談起長安多是嘲諷的。簡薇在這種時候總是打個馬虎眼就這麼蒙混過去——現在酆都大帝成了她大外甥,她又從酆都接了個“奇遇任務”,也不好和白寧寧一起暢快地吐槽酆都了。
“明天蕭鴞就要跟他妹妹見面去了——咱們一起去圍觀啊!他們起碼也已經有千年沒見了吧?想想都感動得熱淚盈眶誒!”
簡薇一愣,下意識地輕輕“嗯”了一聲。
諸離默不作聲地揉了揉她的頭。
第二天。
首都博物館方面和瀛洲接觸了之後,針對兄妹倆該在什麼地方見面再次產生了爭執。最後還是首都方面拍板讓他們在管理局見得了,一來就是官方場所,二來管理局裡不僅僅是人,還有其他種族的成員,反倒不容易混進一些危險分子。
……能有什麼危險分子?別以為蕭鴞整天瞇著眼睛睡覺就很好惹了。他幾千年一直在睡,但是對於古物來說沉睡就是在積攢修為,睡得越久靈力越醇厚。
要是有不長眼的想試試搶劫國寶,也總要估量估量自己的武力值。
簡薇跟白寧寧要了一個工作吊牌,兩人就躲在角落裡等著圍觀這次“千年之會”。
蕭鴞不一會兒就到了。
他及腰的長發微微泛著青色隨意披散著。身型有些瘦削的少年睜開了一雙似夢似醒的眼睛,那眼睛的顏色卻如融鑄的純金那般璀璨瑰麗。
青銅器,指的是因為它們表面覆蓋的一層鏽跡顏色是青色,因此才得名。但是無論是卣還是其他青銅器,剛剛被融鑄出來的時候,都是耀如朝陽一般的金色——青銅器銘文也稱“金文”,也是來源於此。
蕭鴞身邊跟了三四個人,自蕭鴞坐在會議室裡,就站在一邊盡職盡責地當雕像。而蕭鴞在坐下幾分鐘後,頭就開始一垂一垂——似乎很想睡覺。
“嘭!”會議室的門被打開,一個嬌小的人影衝了進來,短髮略微有些凌亂,那雙眼睛卻和蕭鴞一樣流光溢彩——
“嗚哇!”她的五官和蕭鴞看起來完全是同款,但是紅著臉頰的樣子卻比她哥柔軟了不知多少。她聲音裡帶著哭腔,快速跑過來抱住了蕭鴞,“葛格!我終於找到你惹!”
一口瀛洲腔……白寧寧“噗”了一聲,差點沒把笑聲給忍住。
“……”蕭鴞被她這麼一晃,瞇著的眼睛漸漸睜開了。他的神色原本還算得上溫柔,但是他妹妹這麼一開口,他的眉心就微微地皺了起來,內斂而肅穆,“阿菱,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話。”
蕭菱:“QAQ”
蕭鴞:“即使現在人們已經不說雅言了,但也有取代雅言的通用語存在。端正地使用語言,是對他人和自己的尊重,明白嗎?”
蕭菱:“我、我知道。”現在聽起來倒是正常多了,“但是我們那裡的人都是這麼說通用語的啊。”
蕭鴞:“口音嗎……也罷,聽得懂就好。”
蕭菱:“嗯!”
兄妹倆膩歪了一會兒,蕭菱格外動情:“哥,你不知道我這幾年有多想念我們一起被擺在酒桌上的日子……”
蕭鴞覺得自己的妹妹大概是化型的時候出了點問題,撫摸她時格外憐愛。他的手緩緩撫上了蕭菱的發頂,蕭菱在這時突然從他的懷里揚起頭來:“哥——”
嘩啦一聲,蕭鴞手中多了一團黑色的東西。他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睛,微微歪了歪頭,只見蕭菱的表情瞬間出現了一片空白,與那片空白一起映入蕭鴞眼簾的,是蕭菱鋥光瓦亮的光頭— —
蕭菱:“啊啊啊啊啊啊!”
蕭鴞:“……”
所有人:“……”
“噗哈哈哈哈哈!”白寧寧徹底忍不住了,扶著簡薇的胳膊笑得前仰後合,說話也時斷時續,“蕭菱……她是瀛洲博物館那邊的藏品,但是……發現的時候就缺個蓋子。還以為她化了型沒有缺個頭,因該是找回來了,沒想到……沒想到直接禿了……”
簡薇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卻見蕭鴞在蕭菱的尖叫聲裡緩緩嘆了口氣,把手上的假髮整理好,慢條斯理地放回蕭菱的腦袋上,安慰她:“不哭啦,哥哥幫你去找蓋子。”
蕭菱:“我……我都禿了十多年了……嗚嗚嗚嗚。”
這就是她近一次醒來十多年,要不然要禿更久。
如果古物成雙成對的化型,那麼一陰一陽,往往一個是男體,一個是女體。
丟了蓋子的是蕭菱……那也許就是老天爺的惡趣味了。
感受到蕭鴞隱晦的視線,在場的瀛洲負責人和首都博物館負責人都急忙點頭:找找找!必須找!禿著多不像樣!
蕭鴞這才緩緩收回視線,雖說表情還是有些冷漠,卻終究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矜持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這倆兄妹的故事是有原型的。
我也忘記是哪種青銅器了,一個在大陸一個在台灣,台灣的那個還缺了個蓋子2333
還有那種被人從垃圾堆裡撿出來的青銅器,也是命途多舛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2:12
第42章四十二
管理局的會客廳裡。
“我不走了!”蕭菱拉著蕭鴞的手死活不放。瀛洲和首都兩方的人還在討論下一次探親的時間地點呢,蕭菱就堂而皇之地拖著蕭鴞一起賴在了管理局的沙發上,“我要跟我哥哥在一起!”
瀛洲負責人汗都快下來了。蕭菱要是留下,那她的實體肯定也得跟著過來,畢竟器靈不能離開自己的本體太遠。可是這麼一來,瀛洲博物館怎麼對外解釋珍貴的青銅器跑到了首都的事情啊!
就在此時,首都來的負責人正好矜持地扶了扶眼鏡,透明的鏡片一陣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睛。待瀛洲負責人看清對方的表情,只見對方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扭過頭來對著他微微一笑——
笑什麼笑啊!你們早就料到了事情會變成這樣對不對!
瀛洲負責人欲哭無淚,只得彎腰繼續勸說鐵了心要跟著哥哥去首都的蕭菱。可蕭菱腦海裡單曲循環著“有哥的孩子像個寶,沒哥的孩子像根草”,根本聽不進對方的勸說,看著好像下一刻就像提著自己的本體跟著他哥上去首都的車,倒貼都沒問題的那種。
蕭鴞好像意識到了事情的走向,金色的眼眸一閃,冷淡的表情柔軟了下來,低聲說:“沒關係的。哥哥一個人在首都也很好,不過是找不到人說話罷了,睡一會兒也就過去了。”
首都負責人:大佬,我們每天都來問您需要什麼東西解悶兒,是您自己說“不如睡覺”的啊?
首都負責人一愣,瞥了一眼蕭菱,頓時明白了什麼,把想說的辯解統統咽回去,眼神上瞟,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蕭菱:“QAQ你們都看見了,我哥哥一個人多寂寞啊,我必須得去陪著他!”
瀛洲負責人:……腦殼疼。
最後兄妹倆到其他地方玩兒去了。
首都博物館的負責人笑著把苦著臉的瀛洲負責人請進了車,去赴約好的飯局。
他們臨走前,白寧寧湊上去問了一聲:
“蕭前輩,您對劉春陽這個人有印象嗎?他的原名叫劉大保。”
蕭鴞薇薇打量了她一眼,瑞獸白澤還是很得面子的:“隱隱約約有些印象。有一段時間,我似乎停留在他的店舖裡。”
白寧寧:“您知道他平時有和什麼特殊的人來往嗎?”
蕭鴞像是在回憶,半晌慢悠悠地回答,“他沒有往來什麼特殊的親朋。”
“硬要說的話,我即將離開那裡的時候,似乎感覺到過誰的窺伺,和後來你們派人來接觸我的不是同一批。”蕭鴞眨了眨眼,不含雜質的金眸看起來光華流溢,既然用了“窺伺”這兩個字,那他自然不是很喜歡對方,“他留下了一幅畫。那幅畫的氣息……總讓我覺得很特殊。”
白寧寧和簡薇出了管理局,決定去簡薇的住處休息一會兒。
剛打開門,熱鬧的人聲撲面而來。
只見邱寶寶和衛霖相對坐在客廳正中間的羊毛毯上,一個笑得陽光燦爛,一個全程嘲諷臉;宋武蹲在一旁,滿臉微笑,手臂上提著一個熊貓書包,脖子上還掛著奶瓶,正在給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拍照。
衛航和衛瑜坐在一邊,衛航挑著眉頭在說些什麼,時不時給一旁的衛霖一個眼刀,示意他安分一點。衛瑜難得踏出了自己的家門,此刻垂著頭聽訓,倒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許久不見的燕眉紅光滿面,她和眉目疏朗的男人並排坐著,聽見開門聲瞬間抬起頭,眼睛亮了起來:“簡小姐你回來啦——這位是……”
“這是白寧寧,我的好朋友。”簡薇意外過後笑著說,她環視了客廳一圈,確定自己沒有走錯,“我師兄呢?”
燕眉:“諸先生在廚房。你看,我們買了燒烤料,還帶了燒烤架,今天晚上咱們一起去樓頂燒烤呀,我請客!”
簡薇:“怎麼突然想著請客了?你遇見什麼喜事啦?”她的視線悠悠地掃向了一邊的陌生男人,又轉向眉目含情的燕眉,輕聲問道:“男朋友?”
燕眉臉上的紅暈瞬間更明顯了一些。她爽快地點點頭:“他叫鐘皓,我們處的挺好的——”
燕眉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著她和鍾皓的交往日常,無非是甜甜蜜蜜、沒羞沒臊。而白寧寧看見了熟悉的衛航,去一堆龍子裡打招呼去了。大家都是神獸,低頭不見抬頭見嘛。
“衛霖也在?”簡薇掃視了一眼,發現邱寶寶玩兒上了頭現了原形,憨厚的小熊貓整個人掛在了衛霖身上“嚶嚶”地叫,衛霖抱著他也抱的穩穩噹噹,臉色雖然還是透著嫌棄,卻到底沒有鬆手。
簡薇:“那衛瓊呢?”
衛瓊放心讓衛霖單獨留在海寧嗎?
“大哥有時回海宮了,你看我這不是被抓來當壯丁了嗎。”一旁的衛航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這把年紀了,也好意思拖累大哥。你還敢瞧不起阿瑜——阿瑜今年才一百多歲,都能自立門戶了。看看你自己,到現在還和一隻沒脫奶的熊仔滾成一團呢。”
他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聲音,但一邊的衛霖聞言卻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淡淡翻了個白眼拿背對著他:“你嫉妒也沒用,大哥就是喜歡到哪裡都帶著我。”
衛航:“那是他喜歡嗎?你看我帶你這麼個小崽子帶的開心嗎?”
衛霖:“那是你自己狹隘。”
衛航:“是你厚臉皮!”
衛霖:“得了吧,你來說這話我只想笑——你當年給大哥惹的麻煩難道還不夠多嗎?你也好意思指責我給大哥添亂?”
衛航冷笑:“誰讓那時候你還是個蛋呢,老五?”他雙手抱胸,志得意滿的說,“老天爺不給你罵我的機會,你能怎麼著。”
衛霖扭頭:“ ……賴皮。”
衛航“嘿”了一聲伸手去捏他的臉:“我就賴皮!你打我呀!”
簡薇:“……得了,你們一個三歲,一個六歲,都不能再多了,沒什麼好吵的。”
衛瑜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悄悄地探出頭,眼睛裡帶著難以察覺的艷羨,偏偏衛航感覺到了。
他也伸手熟練地摸了摸衛瑜:“阿瑜乖,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
這麼看起來,倒真有幾分做哥哥的樣子。
白寧寧走到簡薇身邊,耳語道:“衛家的大殿下可真是不容易。養大這群龍子的難度大概比處理海裡的公務還要難吧。”
簡薇:“怎麼,海宮的事務也是衛瓊在管嗎?”
白寧寧:“他不管,還能有誰來管?指望整天上天下地、悠哉悠哉的龍王?衛瓊是長子,麻煩事當然都衝著他來——不過我聽說有時其他龍子也會搭把手,但海宮這百年來的領導人毫無疑問就是他。”白寧寧用手指了指衛航和衛霖,“喏,最愛添麻煩的兩個,都在這裡了。”
簡薇:“……”
白寧寧:“……”
簡薇:“行了別忍了,你指的明明就是寶寶——想摸就摸吧。”
白寧寧:“真的可以嗎!”
簡薇:“可以的吧,寶寶沒那麼脆弱。但是我覺得吧……也許手感還是你好一點。”
白寧寧:“唉呀那當然,我們白澤的毛那可是——等等,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簡薇!你別蹬鼻子上臉啊!我是看在我們同床共枕兩年的面子上才讓你摸的,洛陽和小曹沒這待遇的好嗎?”
雖然不知道白寧寧是怎麼把睡一個寢室簡化成同床共枕的,但簡薇還是選擇妥協:“好好好,是在下不識好歹……”
忽然,簡薇的腰被人攬住,猛地向後一箍——簡薇後退一步,撞上了一個溫熱的懷抱,簡薇抬頭一看,是諸離若有所思卻沒有什麼表情的側臉。
他的視線從微微僵硬的白寧寧身上轉移了回來,默然埋首在簡薇的耳邊,清淺的呼吸讓簡薇的手臂浮上了一層薄薄的疙瘩。
諸離:“同床共枕?兩年?”
聲音里居然有幾分委屈。
簡薇:“……”
白寧寧:“……我艸,大佬我錯了!我是胡說的!”
與此同時。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洛陽抱著一堆研究資料從導師的研究辦公室裡出來,深色的長裙邊角繡了一圈銀色花紋,在夜裡暗暗閃著光芒。
“嗡——嗡——”
她一手將資料抱在懷裡,掏出包裡不停震動著的手機,腳下腳步不停:“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不會由你顛倒黑白。你還想說什麼?”
“……”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一個年輕溫雅的聲音帶著笑意響起,那笑意卻如躲在暗處的蠍子,準備隨時蜇人一口:“洛小姐……您還是不打算知難而退,是嗎?”
夜風捲起一層沙簾似的暗影。洛陽往身後瞥了一眼,冷淡地說:“知難而退?你們有打算給我退的機會嗎?”
轟——那暗影終於匯聚成了凝實的黑色,似一層幕布,結結實實地遮掩住了大半天空。
作者有話要說:再次聲明,文中現代一切人名地名都是胡謅的,歷史也是架空的,沒有任何針對性。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大家難道就沒有經歷過想出一個地名,結果某天一搜索發現真的有這個地方這種玄幻的事情嗎?!咱們種花家地大物博,我能想到的有人早就想到了,很奇怪嗎?
所以有小伙伴看地名彆扭的,真的不用特意評論給我。一來我不是故意撞車的,二來我也改不了了。
順便,我們這裡陰雨綿綿,挺大的雨,但我還是要被拉出去跑五十和八百。所以如果今天下午作者沒有更新,大家不用驚訝,也許作者已經斷了腿在醫院休養了。
……開個玩笑,真斷了腿我也會更新的。
希望那裡有WI-FI。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2:24
第43章四十三
恍惚間,深色的煙幕將洛陽團團圍住,慢慢地視野裡的天空都被盡數遮掩去了。光線一點點變暗,濃煙似是有了生命力一般,變得一點點粘稠起來。
鼻尖濕漉漉的,似乎有股墨的氣味。
純粹的黑暗並沒有持續多久,眼前的景物如滲入宣紙的墨跡慢慢延伸、成型,純粹的灰暗裡,其他色彩逐漸分化、亮起,呈現出明亮的場景來。
這是一座華美的閣樓,晚風吹過,廊下掛著的紅紗曼妙地擺動,連軌跡都異常地熟悉。
朦朧的紅紗後,有一個女人背對著洛陽對鏡梳妝。她只穿了一件月白的羅衫,烏黑豐麗的髮絲垂過腰間。女人拿手慢慢地攏著頭髮,不時對著銅鏡看看自己側面的鬢髮是否梳理整齊了。
輕微的動作間,頸後黑髮如緞,忽然滑落,露出一截白嫩的皮膚,在這一間略顯昏暗的房間裡微微發著光。
洛陽整個人彷彿被釘在了原地,眼神淡漠如水,卻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晚風停了下來,紅紗落盡。那女子彷彿注意到了身後的視線,唇邊含著笑意扭過頭來。
竟是一張與洛陽一模一樣的臉。
她滿若銀盤,眉眼瀲灩成波,與一身現代裝束、板著張臉的洛陽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怎麼了,洛陽。”她朱唇輕啟,語氣尋常地像是在呼喚一個相熟的朋友,“快來幫我看看,我該挑哪根珠釵好。這根白玉瑤台簪如何?或者這根金珠並蒂海棠步搖——都是崔郎送我的,想必他會喜歡我戴給他看。”
美人低眉婉轉一笑的模樣,只讓人覺得什麼樣的花團錦繡捧到她面前都不為過。
洛陽低垂著眼眸,不說話。
美人似乎覺察到了什麼不對,裊裊婷婷轉過身來,語氣和緩溫柔:“洛陽,你不開心嗎?”
時光彷彿又回到了洛陽修出人形還極其不穩定的時候。每次她蹲在窗前看對方化妝,見鏡前美人輕描淡寫地塗畫出一張比素顏妖嬈許多、判若兩人的臉來,總覺得這比法術都要神奇。
洛陽初化人形,對人的喜怒哀樂還不是那麼精通,不知什麼時候哭、什麼時候笑,因此常常擺著臉。但是即使她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動,對方也總能察覺到她內心微妙的波瀾,扭過頭來問她:
“洛陽,你不開心嗎?”
人世間哪有那麼多令人開心的事。
即使是整日將笑容掛在臉上的人,也不見得能有多高興。
“我沒事。”洛陽眼睛裡掙扎欲出的情緒終究全部沉寂了下去。她恍若無事地走到那人身邊,低頭撿起妝奩裡的海棠步搖來:“戴這支吧,這支襯你的眼妝。”
美人含羞一笑:“我就知道還是洛陽懂我——那群傢伙根本看不出來我的妝容和昨日有什麼變化。說是把我放在心上,個個都是敷衍我的。”
“不過是你的技藝越來越高超難辨罷了。”洛陽漫不經心地把手上的步搖往對方後腦上比了比,“怎麼樣?”
美人笑著點頭:“好看。”
“你覺得好看就好。”洛陽撫摸著海棠步搖上的紅寶石,眼睛瞟向了其他地方,“其實不管你戴什麼,崔明都會覺得你是天上地下第一美的。”
“洛陽崔郎如今已不是白身,你這樣直呼姓名,還是太失禮了。”美人輕聲責備道。
“哼。管他一介布衣,還是封官拜相,跟我有什麼關係?”洛陽回憶起自己當初似乎就是這樣回答的,於是她也就這麼回答了,“百年後不過都是黃土一抔罷了。想讓我高看一眼,他還不夠格。”
“那我呢?”美人指著自己的瓊鼻,俏皮地問,“那我夠格讓你高看一眼嗎?”
你不夠格,誰夠格呢。
喬素,名動天下的江南第一美人,即使深陷風塵、碾入泥中,依舊憑藉“第一”的名聲讓天下人高看一眼。
但洛陽明白,喬素走到這一步憑的不是一張臉蛋,也不是吟風弄月、長袖善舞的本事,而是她無比堅韌的心智。
“昔年的喬素,當然是值得我高看一眼的。”洛陽將步搖調轉,尖銳的那頭緩緩劃過“喬素”的臉,“可惜,你這個冒牌貨,還不夠格。 ”
似乎是冒牌貨這三個字大大刺激了“喬素”,竟然讓她的容貌如畫皮一樣鼓起游動了起來,她快速地推開洛陽,起身向後幾步。一陣狂亂的變化後,“喬素”定下神來,笑吟吟地看著她,眼中卻冒著死氣:“冒牌貨?怎麼,我學的難道還不夠以假亂真嗎?”
洛陽搖頭,頓了頓說:“你和喬素不一樣。”
喬素的艷只浮在表面,內裡滿是桀驁;而這個“喬素”的諂媚卻到了骨子裡,一言一行都透露著偏激。
一個不屑他人的肯定,一個急切想要得到證明。
哪裡會一樣?
“喬素”充耳不聞,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伸出手來輕輕撫摸她的臉頰,“洛陽,我知道你最想見到的就是她。如今誰也還不了你一個真的喬素了,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呢?”
“留在這裡吧。”她塗了丹蔻的手劃過洛陽的嘴唇,“只要留在這裡,——你永遠都能見到我。”
“不。”洛陽皺著眉說,“如果我只是像找個替代品,那我天天照鏡子不就得了?”
“喬素”:……
說得好有道理啊。
洛陽天天照鏡子,僅僅以相似的身段和容貌相誘,她怎麼會上鉤?
“喬素”終於猙獰一笑:“那——我就只能強行讓你留在這兒陪我一輩子了。”
黑色的霧氣和“喬素”狂舞的長發融為一體,狠狠向洛陽擊去。洛陽閃身迴避,身上白色的光暈避過了大半黑霧的攻擊。她手中金光一閃,欺身上前,衝著“喬素”的心口狠狠一刺——
濃重的血色染紅了月白色的羅衫。前一刻狂亂的“喬素”又恢復了楚楚可憐的模樣,眼中流下兩行清淚,纖纖五指握住插進胸口的金簪,哭也哭地矜持風雅,只是聲音有些變調:“洛陽!洛陽!是你殺了我!五百年前就是你殺了我。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見崔郎最後一面——”
“噗”。洛陽將金簪往裡又送了送。“喬素”的鮮血有幾滴濺到了她的臉頰上,她看起來卻無半分的動容:
“所以你看,這就是區別了。”洛陽低聲地湊到“喬素”的耳邊,喑啞卻堅定地說道,“如果是她,這時候一定是笑著去死的。”
“喬素”的悲戚之色瞬間盡數褪去。她狠狠地盯著洛陽,嘴角還有鮮血的痕跡,卻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洛陽啊——我們來日方長。”
墨色忽然如來時一般遮天蔽日,消散的速度卻比一開始要快了許多。
可以總結為落荒而逃。
洛陽站在原地,資料和手機都靜靜地躺在地上,燈光下只有她一人的影子。
她看了看沒有染上一絲血污的手,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洛陽蹲下身,將自己的東西一件一件慢慢撿起,臉上的表情卻愈加肅穆。
“嘭。”
她終究是沒忍住,狠狠地將手機擲了出去,手機瞬間粉身碎骨,死不瞑目。
“誰要跟你來日方長?”洛陽十指抓著地面,指尖嵌入了地裡也毫無所覺。
擅長攻心幻術的妖怪不少,但也著實不多。敢擅自挖掘她的傷口,那她當然要加倍奉還。
洛陽冷靜下來,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裙子,想撥個電話,卻發現手機被自己給砸碎了。
洛陽:……
最後她只得掏了幾個硬幣,在一千米開外的報刊亭裡打了電話。
南山小區16棟樓頂,簡薇一行人還在歡樂地烤肉。
白寧寧正如願以償地抱著寶寶拿肉逗他,卻忽然接到洛陽的電話——
“什麼?對方找上門來了?”白寧寧皺起眉,有些意外地說。
她原本以為對方應該是對這些正面交鋒避之不及的……就為了那麼一副注定賣不出高價的假畫?至於嗎?
“說起來,我一位前輩卻使說過,劉春陽他背後很可能有像我們一樣的存在操控。”白寧寧將寶寶遞給一旁的奶爸宋武,示意看了過來的簡薇到一邊去說。兩人找了個角落,簡薇輕聲問:“對方有什麼特點嗎?”
“有一點我感覺得出來,他和我一樣,大概是件古物。”洛陽頓了頓,說,“但是是個很特殊的古物,對'贗品'之類的詞尤為敏感,擅長幻術。”
白寧寧:“我記憶裡沒有這樣的妖怪存在啊。”
簡薇:“等等,你們不覺得綜合我們得到的信息,這個人的描述和對方鑑定的那副畫很符合嗎?”
討厭被叫贗品,氣息特殊,擅長幻術,極有可能是畫卷修成的妖怪。
白寧寧:“不是吧?所以他做了那麼多,就是為了讓自己被人當做真品買回家?什麼邏輯?”
簡薇:“我覺得不大像,但對方可能真的有這個意思。 ”
洛陽冷笑:“不管他是真畫還是假畫我都要撕了他。”
反正是崔明畫蹟的古畫,真的假的,她洛陽都不順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2:38
第44章四十四
知道了大概的調查方向,進一步獲取信息的任務就交給了白寧寧。想找到那個畫卷妖怪,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盯緊劉春陽。
劉春陽原來只是一個古董二道販子,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專家,需要資金也需要人脈。光憑那畫卷妖一個人是撐不起這麼大的手筆的。
那麼只有一個解釋:畫卷妖和劉春陽只不過是擺在明面上的棋子,指使他們這麼做的人一定另有所謀。
勾結古物做古董生意,洛陽首先想到的就是修真界以吸取古物靈氣、泯滅其靈知得以增進修為的方法。
本來這個方法相當雞肋。但是現在是末法時代,很少有什麼東西能像古董一樣匯集豐富的天地靈氣。修者一旦得逞,受益不能說不大。但是這也是被管理局和現今正道修真界明令禁止的。
靈氣面前,只要是能萌生靈智的存在,理論上都是平等的。而且說句難聽的,修士哪裡來的臉面認為千百年吐息孕育出的器靈天生就是修士的獵物呢?比起修士,器靈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千秋萬歲——看諸離不管不顧地把自己關進行周劍裡就能窺得一二。
有了大方向,接下來的調查就好辦多了。白寧寧把調查重心鎖定在了和劉春陽有私下往來、有過或者疑似有過以器靈強行提高修為經歷的人身上。
最終,她劃出了一個名字:三元集團。
一個在文化教育和生態健康方面都頗有建樹的企業。
正巧,在白寧寧得出結果的當夜,衛瓊打來了一個真越洋電話。
“關於那塊妄川石,我手下的人查到了一個修為不高不低的散修身上,他曾經和那個誘拐犯有過直接的接觸,妄川石很有可能就是他帶出來的。”衛瓊沉穩的語調裡透著些冷意,“那個散修無門無派,卻算不上真正的散修。因為他還有很多同伴,他們都直接、間接供職於一個地方——”
“Z省的三元集團?”白寧寧冷笑了一聲說,“這些修士是在上天下地替自己找'補品'啊。”
簡薇:“說吧,我們是直接打上門去呢,還是引蛇出洞?”
她的步光還沒有正正經經打上一架——說起來也是真的有點兒委屈呢。
衛瓊沉吟片刻:“眼下不是最好的時機。我們手上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而且三元集團結交過一些名門大派,貿然行動恐怕會被他們聯合攻擊。”
簡薇一聽倒是有些好奇:“都是些什麼樣的名門大派?”
衛瓊:“靈犀閣的掌事,還有白麓書院的長老,都認識三元集團的內部高層。”
簡薇:“……”
這兩個宗門的名字……聽著可真是熟悉呢:)不就是上次腆著臉皮來討要仙劍的門派麼?
上次還只是給自己的宗門丟臉,這次搞不好是要給全體人族修士丟臉了。
簡薇眨了眨眼:“如果你們是擔心撕破臉皮打不贏,那完全沒有必要。”
白寧寧:“?”
簡薇:“啊,忘了說了,我雖然還只是元嬰修為,但是我師兄早就達到化神期了。別說什麼掌事和長老,就是他們兩個宗門的人全部加起來——也不一定碰的到我師兄的手指頭吧。”
化神對一堆築基……那簡直跟碾壓沒什麼區別。
白寧寧:“……好,我這就把武鬥環節預備上。”
簡薇:“這才對嘛。打一架能解決的事情,不必非要講道理的。”
Z省。
劉春陽將房間所有的窗戶拉上了窗簾,沒有開燈,一眼看去一片昏暗。
他什麼也不干,緊緊盯著手機屏幕,眼中泛起血絲。他眼眶青黑,神情恍惚,整個人如弦一樣緊繃,卻彷彿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潰敗。
“哐啷”,窗戶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風給刮開。劉春陽一個激靈,連滾帶爬地躲進牆角,卻只見一陣黑霧瀰漫,熟悉的男聲嘶啞著嗓子低吼:
“洛陽——洛陽!”
那團黑霧在空中徘徊不去,卻始終不肯像往常那般安安靜靜回到畫裡。劉春陽的心頭一陣涼意攀過,他噤若寒蟬,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又往牆角里挪了挪——
黑霧轟然竄到了他眼前。劉春陽只覺得一股非人的氣力扼住了自己的喉嚨,他拼命掙扎,卻什麼也沒有觸碰到。
“都是你,都是你——”男聲有些混亂卻又陰狠地說道,“都是你……還想送走我?我告訴你,除非你死,否則——想都別想!”
劉春陽趕忙點頭,整張臉都因缺氧而漲紅。
黑霧沉寂了片刻,狠狠地將他砸上了一邊的桌子。紙和筆墨紛紛揚揚散落了一地。
劉春陽躺在地上說不出話來。沾著墨蹟的紙緩緩落下,有一張覆蓋到了他的臉上。涕淚橫流之間,劉春陽模模糊糊地辨認出,那還是一張仿崔明的山水畫。
崔明曾經是天下讀書人的典範。從寒門才子,一路爬上位高權重的副相之位,之後更是成為了南朝的棟樑,在風雨飄搖的亂世裡護佑一方百姓——大丈夫封侯拜相,應如是。
崔明的字秀榮端麗,自成一派,畫也是清靈中帶著一絲沉穩。為了了解跟著自己的這位“大人”,即使不學無術如劉春陽也下過好大一番苦功研究崔明的書畫。越深入研究,才覺得掛著的那幅畫有多得崔明□□。
他知道對方最在意的是什麼。只要滿足了它,它就不會把他怎麼樣——劉春陽這才一時鬼迷心竅,自作主張拍了那個視頻,引起了後來的事故。
現在,網上的風向已經開始漸漸向洛陽傾倒——他不明白對方到底是怎麼結識那麼多大人物的!
然而此時,在這團黑霧親自出手卻鎩羽而歸的此時,劉春陽的腦海裡湧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會不會,那個洛陽和這團黑霧,才是屬於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到底是被捲入了一場什麼鬥爭啊……
如果世界上有後悔藥,劉春陽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吞下它。
一時的富貴,換他如今的死局……根本不值得啊!
黑霧仍在屋裡橫衝直撞,發洩著怒氣。
掛在牆壁上的那幅畫微微顫動著,彷彿下一刻就會被撕成碎片。
漸漸地,黑霧卻感覺到了有什麼不對勁。他停下了自己的動作,風卻還是在不停地吹著。
畫卷薄薄的紙張在這狂風中瑟瑟作響。
“誰!”
一身青衣、神情蒼白陰鬱的男人終於從那一片黑霧裡顯出了人形,卻還是被那股風吹得暈頭轉向。
“哇”地一聲,男人胸口一痛,竟然俯身吐出了一口黑色的液體來,腥臭裡雜著一股隱約的墨味。
狂亂飛舞著的窗簾後緩緩顯出了一個身影。
長安出現在了那裡。他身形曼妙,腳下踩著恨天高,流光溢彩的鳳紋旗袍叉開到大腿,似笑非笑,彷彿下一刻就會抬腳踩到男人臉上來。
他不知從哪裡悠悠掏出一個煙斗,靠著窗台輕輕敲了敲。星火在黑夜裡驀然被點亮,又慢慢暗淡下去。
“洛陽……不,你不是……”男人眼中的光明明滅滅,猙獰著一張臉孔低低喃道。
“呵,這樣就經不住了?”長安開口,卻是個磁性的男音,讓一旁的劉春陽忍不住驚訝了一把,“你之前裝成喬素的模樣去欺騙洛陽,不是做的很順手嗎?有本事再來一次。”
“我能讓你死得,比真正的喬素有意思一百倍。”長安笑了起來,被特意勾長的眼線有那麼幾分攝魂奪魄的味道。
男人只是捂著胸口,警惕地看著他。
長安從窗台上輕輕巧巧地跳下來,閑庭信步一般四處打量著凌亂的房屋。噠噠的高跟鞋最後停留在了牆壁上的畫卷前。
長安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那幅畫卷,笑著說:“畫的還真像。”
“可惜……終究不是崔大人的作品。”
“不是又怎麼樣!”男人終於被激怒了一般向長安吼了出來,“仿畫就注定低人一等嗎?仿的畫技難道就不是巧奪天工的畫技了嗎!主人辛苦練習畫技書法那麼多年,他的才情不輸給崔明!只因為是一介白身,他的作品就要被埋沒在書肆裡十幾年;為了得到他人的鑑賞,不得不畫了一回仿畫,卻因此招來殺身之禍,還被人釘在恥辱柱上嘲笑那麼多年!這難道就公平了嗎?”
他周身黑霧繚繞,緊緊盯著長安,似乎是想把自己所有的憤怒都發洩出來:“你以為我想嗎?你以為我願意讓主人唯一生出器靈的作品是副仿畫嗎?可我主人的一生……早在百年前就被那些勢利小人消磨殆盡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2:56
第45章四十五
畫卷妖怪的故事,和千千萬萬個埋沒在風塵裡的無名故事一樣,似塵埃一樣渺小。
他的主人是個醉心書畫的書生,可惜家境貧寒,為人又極為木訥,不懂奉承往來之事,只埋頭鑽研他的技藝,就靠賤賣自己的書畫勉強糊口。
當時南北兩朝對峙,兩方時有摩擦。雖然沒有爆發大規模的戰爭,但實在算不上什麼太平盛世,因此從這一點來看,這位無名的書畫家就是生不逢時。
但書生也是有朋友的。一個機敏善辯,有大志向的朋友。朋友寒窗苦讀,就是為了有一日能到南朝副相崔明手下去做事。
朋友在他身邊喋喋不休崔明崔丞相是如何指點江山、意氣風發,但書畫家只關心崔明的作品。
提起崔明他總是眼睛亮亮地說說:“崔大人的字和畫都是一絕啊。你將來要是做了崔大人的手下,能不能幫我討一筆字啊?”
朋友:“ ……我就算真的成了崔大人的屬下,哪有屬下腆著臉管上司要書法的?!”
書畫家的眼睛瞬間暗了下去:“哦。”
朋友:“……你別灰心啊,我看你畫得不比崔丞相差多少啊。”
朋友不覺得自己信口開河。書畫家就像是埋沒在沙爍裡的金子,“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書畫家:“可是崔大人昔年的墨寶上個月在國都的畫廊裡展出了,賣價五千兩。而我的就三兩,還是買一副畫送兩幅字。”
書畫家左手比了個一,右手比了個二,臉上卻完全沒有羞愧或者頹廢的跡象,似乎是為了朋友那句“你畫得不比崔丞相差”開心。
朋友:“……嗨,世人最喜歡拜高踩低。他們哪是看中崔丞相的畫,只是看中崔丞相的名氣,擺在家裡有臉面罷了。越是位高權重,就越是喜歡擺弄這些花架子。”
書畫家呵呵一笑:“那麼說來,肯花三兩買了我書畫的人真是我的知己了。我不為浮名所牽絆,能獲得這樣的情誼不也很難得嗎?”
朋友忽然沉默了。他不著痕跡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荷包,想,這句話算你說的有良心。
這座小城,真的不是適合書畫家生長的土壤。
城裡的書肆和畫廊被同一家人承包了,拿書畫當牟取暴利的生意,行事不大很厚道,對書畫家也沒有上一個東家那麼寬厚了。
書畫家的畫被擺在了最陰暗的角落裡——要不是朋友特地去找,恐怕找都找不到。
而且售價也不是二兩,而是五兩——畫廊拿了三兩抽成。
越是無名的書畫家,他們盤剝地越是心安理得。那兩幅字還是書畫家死活要送給“知己”,這才免費到了朋友手中。
朋友也不是故意給畫廊送錢,而是……他見過書畫家的米缸。朋友再不做點什麼,書畫家就窮得真·揭不開鍋了。
聯想起自己近日的際遇,朋友猶豫了一會兒,問書畫家:“你不是說自己隱居在這裡是為了求山水真意嗎,求得怎麼樣了?”
書畫家抽了抽嘴角,誠實地說:“也就這樣吧。”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樑都嗎?”朋友試探地說,“男子漢大丈夫,我自然是不擔心你一個人在這兒會過得不好。只是樑都畢竟是天子腳下,機遇多——畢竟你們這些書畫大家也是要吃飯的,試著闖一闖嘛。”
反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書畫家沉默了。
他其實……不是很想去樑都。
樑都啊,聽著就是一片富貴錦繡,人山人海,連這麼一個小城市裡的人際關係都處理不好的書畫家,去了樑都哪裡還能有自在日子呢?
但是朋友說的也沒錯。樑都繁華自有無限的精彩,他一直龜縮在這一片小地方也不是個事。
更何況……那裡還有朋友心心念念要效忠的崔丞相。
瞧,朋友一提起樑都,一想到崔丞相,興奮地連臉都紅了。
書畫家斟酌了一會兒,回答說:“好吧。”
朋友笑了,卻又忍不住用袖子遮住自己上揚的唇角。只是清了清嗓子,用另一隻手拍了拍書畫家的肩膀,話語中有對未來無限的遐想:
“放心,等我做了崔大人的手下,我一定給你引薦他。崔大人惜才,你一定能讓更多人看見你的書畫的。”
當然,夢想終究只是夢想。
一窮二白的書畫家和家道中落的朋友一起扎進了樑都這個催生夢想又破滅夢想的紙醉金迷之地,風光大好盡在眼前,卻都只屬於別人;而他們倆卻如涸轍之鮒,被接二連三的麻煩和糾結折磨地煩不勝煩。
現在書畫家也不得不為生計出來奔波勞碌了。朋友已經沒錢買他的畫,但是書畫家的書法和畫都很順利地賣了出去。
畢竟是寸土寸金的樑都啊。
朋友四處毛遂自薦,卻四處碰壁。
此時的書畫家沒有知名,但是販賣書畫卻也夠他溫飽了。朋友想像中的情境完全顛倒了過來——現在是書畫家在照顧他。
一日小雨。朋友一身單衣坐在小院子裡,一言不發。書畫家撐著傘蹲到了他身邊,青灰色的衣衫像畫中一片煙霧繚繞的山景一般雋秀。
“你別灰心。”書畫家說,“就像你說過的,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你不懂。”朋友搖搖頭,“不是是金子總會發光,而是我想發光,就必須得用金子——我從前只看出朝堂上花團錦簇,卻不知道官員們之間的結黨營私如此猖狂。有錢才可以打通上下關竅,讓別人認真聽你說那麼一兩句話。”
“我想走一條清風明月的大道,卻必須加入這一群蠅營狗苟才能扶搖直上。”朋友喃喃道,“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呢?”
若他真這麼做了,走到崔丞相身邊時,怕是也已經泥足深陷,只能成為自己厭惡的人的一部分了。
書畫家聽了沉默,搖頭嘆息道:“你又怎知你最憧憬的崔丞相曾經不也是泥足深陷呢。”
對了,崔明出身寒門。這種攀緣著荊棘才能往上爬的路,他一定也經歷過。
崔明做到了,我為什麼不能做到呢?朋友捫心自問,心中陰霾盡掃。
“謝謝你。”朋友扭頭笑了,對書畫家說,“要不是你,我可能還在這兒蹉跎一段時日呢。”
朋友奮發圖強,終於在樑都府衙考上了一個小小的記事官。雖然沒有正經編制,但待遇很不錯。朋友能做的事落到實處,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影。
比之之前的桀驁,如今他的自信卻讓他更為耀眼。
也許就是因為太耀眼了——一切看起來都在變好的時候,朋友被人誣陷收了犯人的銀錢被革入大牢,但書畫家在家裡翻了天也沒找到贓物。
完了。書畫家想。他雖然不諳世事,卻不代表他蠢。府衙連栽贓拿臟這一遍套路都懶得走,不過是擺了明也是鐵了心要朋友背這個黑鍋。
他拿著身上所有的積蓄,去了府衙。卻只有師爺接見了他。
師爺掂了掂手裡的錢袋,一抹鬍子:“說吧,我給你半柱香的時辰。”
可是書畫家剛提到朋友的名字,師爺就推著他的肩膀把他往外趕。
“你朋友惹的那叫什麼事兒啊——全府衙上下,只有他最不識時務,扎在那兒跟個柱子似的,不關他關誰?”師爺看在錢袋的份上湊過來悄悄跟他說了一句,卻也讓書畫家的心更為安定了。
朋友果然是被陷害的!
他好說歹說,求師爺指一條明路,還承諾會送來第二個錢袋,師爺這才紆尊降貴的指了指“明鏡高懸”那四個字的匾額——
“咱們老爺啊,最近一直在收集崔大人的墨寶呢。若你有崔大人的畫作,哪怕一小幅,也夠換你那個倒霉兄弟活著出來了。”
書畫家愣住了。
他恍恍惚惚道了謝,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書畫家坐在院子的小馬扎上,只覺得全身發涼,由心到身的那一種。
從前也有個天色一般灰暗的日子,書畫廊的老闆展開他的畫作,搖搖頭說:“不是我不肯幫你——你沒有名氣,誰願意花大價錢買你的畫呢?”
老闆一指旁的畫作,說:“做人吶,有時候不能太過古板。現在的大官們就愛附庸風雅那一套,你只要在關竅上使些巧勁,讓某個官員把你帶在身邊,或者讚賞你兩句,你的身價自然水漲船高啊。”說著上下打量他清秀的臉龐,“對你來講,這又要好說一些……”
書畫家:“……老闆,在下賣藝不賣身的。 ”
畫廊老闆:“好吧好吧。明人不說暗話,想掙大錢,我自然還有別的門路。”他展開一幅素白的話,“你看看。”
正是一幅前朝名家的山暝秋爽圖。
“我看你的筆鋒,和他一樣,奇險中出清俊。”老闆搖頭,“你的畫風多變,什麼都能信手拈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天賦……你只要將自己的風格稍作修改,把這幅畫這麼一仿……”
書畫家登時惱怒道:“告辭!”
書畫家捂了捂自己的臉,深呼了一口氣。回到房間裡,展開紙筆,潑墨作畫。
他最不齒作假造偽之事。但是他的朋友確實是被冤枉的,他只能出此下策,卻也算以毒攻毒了。
到最後,朋友撿了條命回來,腿卻廢了,終究不能再入仕途,心灰意冷。
而府衙長官得了一幅“崔明的真跡”,愛不釋手,掛在廳堂上炫耀。
本來事情到此已經結束,以書畫家的技藝,怕是除了崔明本人,無人能辨真假。
但是被懸掛在府衙廳堂上的那幅畫,卻終究給書畫家招來了潑天大禍。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3:12
第46章四十六
故事聽到這裡,長安撓了撓自己的耳朵,皓月一般的臉上表情寡淡:“然後呢?”
畫卷妖怪被噎了一下,惱怒道:“你這是什麼態度!”
長安:“你作甚計較我的態度?我是來興師問罪的,不是來聽你故事的,更加不是來了解你的主人是有多慘多不容易的。”他冷笑,言語也冰冷了下去,“我只是打算讓你為定了洛陽後悔終生——其他的,不歸我管。”
說著,他手中煙斗上升起了幽藍色的冥火,如一朵盛開的花,白色的焰心一跳一跳,頗為乖順。
長安慢條斯理地將煙斗往畫上一遞,那一點幽藍瞬間暴漲,如一條火蛇一樣蜿蜒而上,頃刻間將整張畫都包裹了起來。
劉春陽原本癱倒在一旁,這時匍匐過來卻開了口:“別、別!這也是幅古畫……”
只是長安一個眼神就讓他消停了。
“啊啊啊!”畫卷妖怪身上不見一絲火光,卻悠悠冒出青煙來,痛得他原地打滾。
“放心,這是地獄裡的冥火。我不說停,他就不會停。”長安叼著煙斗,拉著一把椅子風情萬種地坐下,“不過放心,它不會傷你的半分神魂。你就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你就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這是地獄眾惡鬼聽到就會打個寒顫的台詞。
冥府有十八層地獄,刑法烹炸煮蒸全部都有,但都是對神魂沒有大妨礙的刑法——畢竟他們贖完罪還得投胎。而判官的副手長安在兵不血刃地搓磨人方面簡直天賦異稟,現在地府刑法都已經更新過八代了。
他已經很溫柔了。
在畫卷妖怪的慘叫裡,長安悠悠地說:“這世上比你委屈的人可多了去了,我在地府沒見過上萬也見過幾千比你更慘的。”他頓了頓,接著道,“地府的判決並不能影響現世,正如一個人的善惡不能決定事情的最終結果。存己志還要立己身——你以為,這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事情嗎?”
書畫家輸在不通俗物,他的朋友輸在矯枉過正,不懂得韜光養晦。
也許他們的本質是可貴的,但是這對於實現他們的人生目標並沒有什麼益處。
在那種風刀霜劍的世界裡,他們想要自己心目中的那種勝利,就只能戰戰兢兢地一邊保護自己,一邊為改變那個世道出力——正是因為這太累太難了,因此整個南朝也只出了一個崔明。
“這麼多年過去,善惡都早已償還過一輪了,卻只有你還困在你主人某一世敗局裡不得解脫。勾結妖邪、禍及他人,與你主人的初心背道而馳。”長安譴責道,這些話比起冥火更讓畫卷妖心痛。
他將手攥成了拳,埋頭喊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怨!你怎麼知道他不痛!你可知那個官員發現那是幅假畫之後是怎麼對待他的——”
詭異的沉默。
只見長安洗了一口煙斗,畫卷妖怪見他終於無話可說了,一時間突然覺得身上的灼痛感都減輕了一些。
“你別說,我還真知道。”長安一臉一言難盡地說。
他嘆氣,抖了抖手上煙斗,幾縷煙灰飄散出來,消散在了空中,竟帶著一絲金色的光暈。
畫卷妖怪精疲力盡,卻還是緊緊盯著長安,執拗地說:“你怎麼知道!你在胡說!”
長安又露出了牙疼的表情,翻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我不行了,這傢伙太倔了,你們自己來搞定。”然後直接開了免提。
手里里悄悄透出一個男人的聲音,背景音似乎是另一個人的鬼哭狼嚎。
“長安大人,麻煩您了,還是讓我親自跟他說吧。”
這聲音,赫然是簡薇和諸離遇見過的黑無常。
卻見畫卷妖怪愣在原地,如遭雷擊:“陶……陶……”
這不是主人的朋友陶陽嗎?!
“咳咳,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你。但既然是幅畫……小華?先這麼著吧,沒意見吧?”
被迫小華的畫卷妖怪愣得像個傻子:“沒、沒有……”
陶陽,也就是黑無常。他組織了半天語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聽見手機那邊傳來的聲音後更加局促了。長安也是這才發現,柔軟下來好好說話的畫卷妖怪,居然還是個少年音。
他身上的黑霧已經消散得無影無蹤,此刻心神動容,眉宇間頗有幾分書畫成精的流麗。
黑無常:“唉,你也別怪長安大人,他只是說話難聽了一些,實際上還是很照顧子敬的。不信你聽——”
手機似乎是被移了移,白無常吳子敬的歌聲再次透過手機傳入所有人耳中。他唱的有一句沒一句,而且句句跑調,但確實是中氣十足。
“白龍馬,蹄兒朝西……”
這味道!這節奏!這感覺!
畫卷妖怪,不,小華,在這滑稽的背景音裡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已經哽咽地發不出聲音來了。
黑無常把手機弄回自己的耳邊:“總之,我和子敬都很好。小、小華,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不過子敬從來都不知道你成精了,你也別怪他,而且這事兒我們還得斟酌著告訴他,尤其你現在……總之你還是先好好配合長安大人,去給洛陽大人道個歉吧。”
畫卷妖怪瘋狂點頭:“好!”
別說道歉了,讓他做什麼都可以!
“呵。”長安掛掉電話,笑道,“現在老實了?”
畫卷妖有些尷尬,他半天下來總算平復了心情,覺得自己就像沒有化為人形,一陣風就能讓他飄上天。
說起來,他突然覺得自己身體一輕,比之從前輕盈了不少。
剛才的那場冥火……他嘴一抿,整理好衣著,恭恭敬敬地敬了個大禮。
“這才像個樣。”長安輕描淡寫地說道,“走吧,去給我妹妹道歉。但她接不接受,就看你的運道了。”
畢竟洛陽一度看見和崔明有關的東西就要發飆,連長安都不能倖免。
而且長安他出手幫這個畫卷妖怪也是有私心的,他的幻術用於審問犯人一定是事半功倍——
“不過我有個問題。”長安的神情……有些八卦,“吳子敬沒死之前唱歌就這麼難聽了?”
畫卷妖怪:“……實不相瞞,主人已經很有進步了。”
人總有那麼一點小癖好。比如吳子敬。寫字好看畫畫好看,就是……閒來無事喜歡唱兩句,因為他娘從前就是個歌伎。配合著他彈棉花一般的琴聲,更是一絕。
畫卷妖怪心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還沒說起,只撿了在嘴邊的一個問:“主人……他現在還在畫畫嗎?”
這大概是作為一個畫卷妖怪,他心裡最想問的一個問題了。
長安:“聽說你玩兒微博的?”
畫卷猶豫了一會兒,點頭。
長安:“那你有沒有聽說過'陶佳小嬌七'這個畫手?”
如此風騷又畫風清奇的名字……畫卷表示自己沒聽說過。因為他只是每每把一些鑑賞古物的知識教給他,視頻的事並不大管。
卻是一旁的劉春陽戰戰兢兢地說:“我、我聽說過,那是《我與黑無常的那檔子事》的作者,這部漫畫最近漫改了,挺火的……”
畫卷妖怪眨了眨眼,好像……懂了什麼。
所以在主人死後,陶陽也一直陪著他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地府真正看上的人才是誰,他主人搞不好只是個順帶的……
長安:還真是順帶的。要不是看在吳子敬的死因也與自己有關,崔明才不會把低空劃過及格線的吳子敬幹乾脆脆安排給陶陽帶著。
地府的畫風可是勞動力壓榨到底……對吳子敬這個藝術家麼,就寬鬆的不像話。
長安是說過,一個人的善惡並不能決定事情最終的結果。要做一個理想的人,絕不是心懷善意就萬事大吉了。
但是這世界總是需要這樣心靈澄淨樸直的人的。他們這一世也許輸了,下一世總會成功——這世界沒有變得徹底一團糟就是鐵的證明。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但是從當年的剎羅,到如今的浮羅,他們的治理觀念都是——
冥府既然別名叫做“魂鄉”,那麼他們就會傾盡全力經營好這個對人們來說像第二故鄉、又像是個旅店的冥府,護衛魂魄們休生養息時的安寧。
也讓每一個心懷善念的人,不至於對自己嶄新的征途徹底絕望。
到這裡,畫卷妖怪的事情算是解決了。
對於畫卷妖怪來說,主人還活著比什麼都重要。也許他閱歷還不夠,但是等他進地府,會有人慢慢教他。
長安:計劃通:)
他老老實實先對劉春陽道了歉。其實他看得出來,劉春陽是有那麼一絲絲真的想要幫他的慾望的——只那麼一星半點,卻已經很難得了。
劉春陽從地上爬起來,苦笑著說沒關係,並且他也得先去和洛陽道歉。
長安對劉春陽說:“有人特地擺脫我們放你一馬,幫你擺平接下來三元集團的事情——你還是好好珍惜機會吧,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這麼好的運氣的。”
可不是。蕭鴞活了那麼多年,也不見他有幾個正經相識,卻肯為了劉春陽來向長安他們討人情。
“我想起來了。這個孩子,他小時候是看得見我的,所以才把我撿回了家。”
“但是後來我馬上就睡著了。”
“雖然他現在也許不是那麼成氣候……但還是拜託你們,幫我看顧一二吧。”
所謂古物的胸懷,就是,即使你總是把他擺在昏暗的地下室,即使你不知道他真正的價值、對它不屑一顧,但你為他提供了一個遮風擋雨的屋簷,他也會投桃報李。
儘自己所能之事,來補償這萍水相逢的緣分。
作者有話要說:沒錯黑白就是CP。
哈哈哈哈哈沒想到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3:30
第47章四十七
怎麼樣讓洛陽接受畫卷妖怪和劉春陽的道歉呢?
長安決定先給洛陽打個電話。
在打了五個電話卻只得到長久的忙音之後,長安發現……自己好像被洛陽拉進黑名單了。
長安:“……”
在一邊把道歉腹稿打了五遍的劉春陽:“……要不用我的手機?”
長安把手機收好,一臉冷漠:“哦?你是覺得她拉黑我卻不會拉黑你嗎?”
劉春陽:“……不敢不敢。”
畫卷妖怪一指客廳裡的座機:“咱們用那個吧。”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三人: “……”
長安:“算了,你們找個點兒直接上門去吧。我就不跟著你們去了。否則洛陽會更生氣。”
劉春陽瑟瑟發抖,他已經在腦海裡描摹了一個與長安一樣的煞神形象,暗自告誡自己:不管對方說什麼,先認錯再說。
“行了,把跟你們接觸過的人全部給我列出來。他們是怎麼找到你的,怎麼接觸你的,怎麼讓你幫他們做事——事無鉅細,統統給我說一遍。”
劉春陽忙不迭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和手機都拿出來開始翻通訊記錄。現在對他來說沒有比證人更安全的身份了。
等劉春陽把記錄都打開,卻頓時欲哭無淚:“記錄都不見了……”
長安挑眉:“那聯絡方式呢?”
劉春陽:“一般都是對方來找我……他有留給我一個地址,但是我從來都不敢去。”
所以說劉春陽在某些方面還是很識時務的。
長安沉思了片刻:“明天你就去找他,就說你們找到了含有靈智的古物。”他手一晃,掏出一方小小的玉印,給了劉春陽。
劉春陽雙手顫抖著接過,玉印觸手溫涼,似一小塊月色被掰到了他手裡,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電光火石間臉色蒼白了幾分:“您的意思是…… ”
長安哼了一聲,道:“捉賊捉贓——明白嗎?”
劉春陽……劉春陽還能做什麼,只能硬著頭皮點頭道:“明白明白。”
另一邊丟了手機也不急著重新買一個的洛陽正在摩拳擦掌,正式加入了武鬥派。
白寧寧:“真是打瞌睡偏有人送枕頭啊。我還正愁著怎麼跟三元集團的人接觸,他們就主動送上門來了。”
簡薇:“怎麼回事?”
“三元集團最近在開拓海外事業,主要是和國外合作開發新的生物科技。”白寧寧說道,“唉,其實他們的保健品多多少少都用了一些修真界的古法,哪裡能用科學徹底解釋清楚啊。有人匿名舉報他們列出的生物成分錶和成品並不完全相符,現在三元集團正到處找擔保人保住和國外投資者的合同呢。”
洛陽:“你的意思是……咱們來當這個擔保人?”
白寧寧:“我們哪裡認識什麼國外投資者啊。他們找的是艾伯特。”
簡薇、曹舒婕:“……”
白寧寧:“說起來你們不信,艾伯特有個長到我沒辦法複述的家族名,還不是一般的有錢。”她思考了一番,“說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他家除了古堡,還真的有個金礦。”
簡薇、曹舒 婕:“……”
嗯,龍嘛,有金礦,沒毛病。
“艾伯特說他能帶好幾個人,反正跟他一起到場的那些傢伙派頭只會大不會小。”白寧寧說,“那咱們來分配一下角色吧。我先提助手這個位置。”
簡薇:“……保鏢?”
洛陽:“……顧問?”
曹舒婕:“……吉祥物?”
簡薇:“阿婕你來湊什麼熱鬧?”
曹舒婕:“這回聽起來很刺激啊!我也想去!”
白寧寧:“你就讓她去吧。人家要在遊艇上開會,出了問題,她能逃得比所有人都快。”
商談會當天。
三元集團出了大手筆,包了艘大遊艇出了海,旅程共計一個白天,從碼頭出去繞一圈再回來。
海天一碧,微風徐徐,倒是個再好不過的天氣。
頂層甲板上擺放了宴席。前來參加這場商談會的有男有女,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而從入口處走來的一群人,卻讓整個微微喧鬧的宴席安靜了一瞬間,是有輕緩的音樂在空中悠揚,慢慢融化在海風裡。
只見為首的是一個金發綠眼的……花襯衫大褲衩的男人,筆挺的鼻樑上戴著墨鏡,穿的像是只誤入天鵝群的醜小鴨,卻偏偏渾身散發著一股謎之自信,讓人不由自主地懷疑……自己踩的不是個遊艇,而是個黃金沙灘。
而跟隨在他身後的倒是都穿了黑白相間的正裝,全體戴了墨鏡,彷彿接下來他們來赴的是某個黑幫的聚會。
雖然他們穿著打扮奇葩了一點,但真正讓所有人噤聲凝視的,是他們的顏值——即使戴著墨鏡也擋不住的那種天生焦點的氣質。
男俊女靚,一時間把大半甲板上精心設計了造型的男男女女映襯的存在感全無。
“咱們這樣……是不是太顯眼了?”第一個忍不住了的是洛陽,她有些不自在地把眼鏡往上挪了挪。
“實不相瞞。”簡薇嘆息,一邊逡巡著全場,保持她女保鏢的高冷氣質,“我今天就沒打算把墨鏡摘下來。”
白寧寧:“你們好狠!”
簡薇和洛陽擔當的角色不一定非要上談判桌,可以遠遠看著,所以墨鏡不摘也不會有大問題,但白寧寧是個要上去遞筆遞合同的角色,戴著墨鏡就有點不禮貌了,非得摘了不可。
而沒有任務擔當吉祥物的曹舒婕和湊數來的衛航就默默地呆在宴席的角落裡吃自助。他們的角色是艾伯特的私人廚師,因此可以明目張膽地一直吃。
而諸離自從上了船就保持著一種緊繃的狀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某幾個女士熱辣奔放的禮服刺激到了。
簡薇心想這不可能啊,於是悄悄蹭到諸離身邊,問:“師兄,你怎麼了?”
諸離低著頭,黑髮在腦後豎起,卻還有一部分遮住了他的額頭。他一言不發地把手塞進了簡薇手裡,簡薇一摸,發現他本來就較常人低的體溫,低的比平常還要誇張。
簡薇:“?”
簡薇:“……師兄,你……不會是暈船吧?”
諸離偏頭,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眼神沒有什麼波動,簡薇下意識卻覺得可憐極了。
她想起來了……每次宗門集體歷練,他師兄也是寧願御劍吹風也不願意上仙船來著。
“那你為什麼還要跟著我來啊。”簡薇無奈地伸手去揉他的太陽穴,被他拉了下來:“我以為我現在已經不會有這種感受了,但是……”
“你們不用顧及我。”諸離微微皺了皺眉,“幹正事要緊。”
簡薇撇了撇嘴:“不行,我帶你先下船。”
“突然消失兩個人,太顯眼了。”諸離搖搖頭。
簡薇不著痕跡地扭頭,給了高層窗戶裡偷窺的人滿含警告的一眼。
……他們出場太高調,現在想提前退場難免會被人發覺不對。雖然不一定會有大礙,但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
簡薇:“……”
她一遍念著清新訣一邊揉諸離的太陽穴,諸離閉眼調息,努力忍耐著。
這兩人粘在一起,找了個房間休息的艾伯特看了格外委屈:“寧寧,你看他們——”
白寧寧抱著三元集團送來的企劃書翻看,頭也不回:“怎麼了?你說薇薇和她男朋友?他們就這麼膩歪,習慣就好了……”
艾伯特:“可是我連你的手都沒牽幾次!”
白寧寧聞言,戴著墨鏡扭頭:“你摸著良心說,我沒讓你牽手嗎?”
艾伯特:“鬼屋、攀岩、雲霄飛車上也能算嗎?”
白寧寧:“怎麼不算?”
艾伯特:“……QAQ”
白寧寧:“……好啦好啦讓你牽——讓你牽手不是讓你把我兩隻手都箍住!你讓我拿腳看文件嗎!別把臉給我湊過來——”
“讓我抱抱嘛,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
“嘭”。重物落地。今天的魔龍依舊在被白澤幼崽無情毆打著。
在門外準備敲門的三元集團負責人一個激靈,把準備敲門的手縮了回來。
看來這個助理不僅僅是助理……
看來需要調整一下計劃。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夾好文件夾從來時路返回了。
就在他走後不久,白寧寧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伸手向倒地的艾伯特:“配合得恰到好處嘛,快起來——”
艾伯特聞言微微一笑——
“嘭” ,白寧寧也被艾伯特拉下了地,鼻子撞到了他的胸口,只覺得鼻子裡七葷八素全都打翻了,兩眼直冒淚花。
艾伯特深情的聲音響起:“寧寧,我們這不是在演戲……寧寧你怎麼了!寧寧你怎麼哭了!寧寧——”
白寧寧咬牙,一拳頭揍上了他的下巴。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3:47
第48章四十八
得益於艾伯特的魔龍體質,白寧寧給他的那一拳十足到肉,卻沒有在他白皙細膩的皮膚上留下半分痕跡。
等他換了一身衣服,和其他合作人一起坐在會議現場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金發上,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睛……有點紅。
大概是哭出來的,咳。
白寧寧一身白色西裝,黑髮微捲紮成個馬尾,踩著高跟鞋和艾伯特一起進場。
艾伯特今天的人物設定是“在場的人要麼沒我帥,要麼沒我有錢”、“我真是要被自己帥哭了”,因為文化的不同和年代的不通,他不知道這裡的土豪應該怎麼表現,因此前一天還特地通宵研讀了一系列霸道總裁文。
比如他嘴角這個“邪魅而冷酷的微笑”已經維持了快五分鐘了,要不是魔龍驚人的體質和控制力,一般人的臉早就僵了。這直接導致會議還沒開始,氣氛就先僵了一半。所有人都在悄悄用余光瞥他,艾伯特卻穩如泰山。
洛陽曾經見過艾伯特實景演練,偷偷問白寧寧:“……他這麼整沒問題吧?不會被人當成傻子吧?”
白寧寧:“要的就是像個冤大頭,要不然怎麼讓對方自己主動送上門來啊?”
我呸。白寧寧在心裡唾棄了自己一把,早知道跟著受罪的只有她,她就寫個正常點兒的劇本人設了!
但是也許是白寧寧的劇本起了作用,有人首先就對艾伯特發起了攻勢。
雖然主辦方是三元集團,但是會議上除了三元集團即將合作的外國企業、一些中外投資人,還有三元國內的一些老合作夥伴。投資人暫且中立,但艾伯特在另外幾方的人眼裡都是香餑餑。
外國企業派來的代表已經在優雅而不失風趣得跟艾伯特搭話了,畢竟他們更了解艾伯特的姓氏代表著什麼。雖然對方“邪魅而冷酷”的微笑讓他有些不適應,但商場上的人個個都是變色龍。對方的話搭得很上道,艾伯特也就時不時聽一句。
有人搶占了先機,卻也證明了這朵“高嶺之花”可摘。三元的合作夥伴其次耐不住了——同行合作夥伴,也就代表著是隨時可以搶生意的對手。
有眼尖的人在艾伯特身邊看見腰細腿長的白寧寧,見她也不像是外國人,因此不知腦補了些什麼,胸有成竹地吩咐自己的手下去辦事了。
於是……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短裙的窈窕女郎走了進來,頭髮是大波浪,面容清純中帶著嫵媚,每走一步……胸前的兩團就晃動一下。
真是下血本了啊。白寧寧不由自主地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思考道。
美女帶著一份文件進來交給了自己的老闆,一個有禿瓢傾向的中年男人。她遞文件時,不經意地一撩頭髮,媚眼化作絲線直接纏上了艾伯特——
只見艾伯特瞬間就從“邪魅而冷酷的微笑”轉換成了“邪魅而嗜血的微笑”,瞬間整個人看著像是只呲牙的鯊魚。
美女:“……!!!”
白寧寧湊過去輕輕說:“你幹嘛啊?看把人家嚇的。”
艾伯特:“我笑累了,換一種笑法……寧寧!你看我表現得怎麼樣!下個月我們一起去度假好不好!”
白寧寧:“……你,咳咳,表現挺好的。再接再厲。度假什麼的改天再說。累了就別笑了。”
艾伯特:“好。”
於是艾伯特擺出了矜持冷淡的表情,讓不知道哪裡出了錯的美女悄悄鬆了一口氣,藉著端茶倒水的間隙逃也似的離開了。
三元集團的負責人暗中嘲笑他們:你們這群傻缺!連對方如此明顯的軟肋都沒捉到,活該簽不了合同!
另一邊,武鬥派人員陷入了僵局。
……因為諸離的暈船不僅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變好,反而更加嚴重了。他沒走一步,眉頭就皺的更深一分。最後簡薇找了個僻靜的房間,讓步光馱著諸離在空中平穩地過了一段兒——果然諸離的症狀大有緩解。
“……師兄啊,你是跟船有仇嗎,你明明不暈劍的。”簡薇忍不住吐槽。
諸離慘兮兮地蹲在步光上思考人生,連一步都不願意踩下來:“……我也不知道。好像還暈的比以前更加嚴重了。”
簡薇瞬間心軟:“沒事沒事,一會兒讓行週來替步光,你就先在房間里呆著吧——”
諸離的懷抱突然卷挾著微風而至。他飛得低了,一把將簡薇也拉上了劍,將頭抵在了她的肩膀處:“抱歉,阿薇。”
“沒事沒事……師兄你最棒了。暈船而已,算什麼大事嘛!”簡薇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
“你抱著我,我就不難受了。”諸離低聲在她耳邊說道。
這不是胡說,簡薇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蘭香,對於諸離來說,他對這種味道完全沒有抵抗力,下意識就放鬆了緊繃的神經,覺得噁心感也沒那麼嚴重了。
“好好,抱抱。”簡薇將他抱得緊了一些。
兩個人貼的一近吧,這個氣氛就曖昧起來了——
洛陽:……我到底該不該出聲告訴他們門還沒關。
步光:你們談戀愛就談戀愛,都踩在人家身上做什麼!人家是柄輕劍啊!你們敢不敢把行週叫出來分擔一下狗糧的重量啊!
就這樣,武鬥組裹足不前。洛陽無奈,卻又放心不下他們,只能守在原地等諸離好轉。
真正的突破口,卻在曹舒婕和衛航身上。
他們從自助餐桌混進了廚房,從光明正大地吃吃喝喝成了趁職務之便光明正大的蹭吃蹭喝。
衛航就不必說了,雖然造型比較……前衛,但一旦認真起來還是很像回樣子的。曹舒婕看了好幾道甜點之後都饞的流口水,於是衛航只得撩起袖子偷師——就算一時間學不會,多了解一下材料和做法也方便將來找對甜點師父啊!
而曹舒婕就不必說了,甜甜的臉蛋甜甜的笑容,聲音好聽又會說話,扇子似的睫毛一眨一眨,眨得人心癢,連古板的廚師長大叔都在心裡暗自感嘆,希望自己五歲的女兒將來也能這麼可愛,瞬間在後廚承包了好幾個家長粉。
“對,這裡要加水……你加這麼多是要熬湯嗎?還不快把澱粉打進去……”廚師長大叔紆尊降貴決定讓衛航試試手,反應速度快如衛航也受了好幾道訓斥,他幾乎是咬著牙才把這些話給忍了下來;卻見廚師長扭過頭就瞬間變了臉:“小姑娘想吃菜單上的楊枝甘露啊?那個東西也不難做,現在還早著,叔叔領著你去看看?順便讓他們多做一份——”
“哢啦”,衛航把手裡的金屬攪拌器生生扭彎了,他在一旁洗菜小哥震驚的目光下又“哼”了一聲,幹乾脆脆地把它扭了回去。
攪拌器在衛航手中哆哆嗦嗦,柄部搖搖欲墜。
洗菜小哥:……
衛航側頭,微笑:“怎麼了?你看見了什麼?”
洗菜小哥:“不不不,大哥我什麼也沒看見!”
廚師長把曹舒婕引到另一邊,吩咐做楊枝甘露的師父把製法大概展示給曹舒婕看看。這本來就不是什麼秘密,曹舒婕和衛航又是艾伯特的人,上面吩咐了要客氣一些,所以廚師長才允許他們在廚房“添亂”。而他們對曹舒婕的善待,則僅僅是出自個人意願。
一碗楊枝甘露很快做好了,淡淡的清香四溢,看著就很爽口。曹舒婕拿著勺子正打算來一口,卻被廚師長攔住:“誒,等等,加上這個再吃。”
他從櫥櫃裡掏出一罐包裝用心的紅色的粉末,嘴上絮絮叨叨地說: “咱們三元集團不僅講究藥品,也講究食補。這是咱們集團研製出來的朱果粉,又酸又甜,而且還不膩味,這麼一小瓶可要十幾萬吶。我們都是在招待貴賓的時候才拿出來用。小姑娘可以在最上面放上那麼一小勺,顏色可鮮亮……”
廚師長熱情高漲,曹舒婕卻在他打開罐子的那一瞬間汗毛直立。
這種味道……這哪是只是什麼朱果研製出來的粉末,裡頭分明夾雜著靈獸的骨粉和血的味道!
沒有靈力的人聞不出上面濃重的血氣和怨氣,倒是曹舒婕,忍不住還是後退了兩步。
她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叔叔,我、我肚子疼……我忽然發現自己來那什麼了,不能吃冰的。這、我大概是吃不了了。”
廚師長:“一定是剛才冰點吃多了。唉,現在的小年輕啊,真是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將來老了可是要吃虧的,知道嗎?”
曹舒婕:“……知道了,抱歉。”
她退後幾步,正巧和聞見怨氣趕來的衛航撞上。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都顧不上什麼吃吃喝喝了,趕緊往高層甲板去。
他們得告訴大家,小心有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4:00
第49章四十九
曹舒婕拉著衛航一通快跑,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做賊似的給白寧寧打電話。
電話嘟了兩聲就被接通了。
曹舒婕:“白澤白澤!我是錦鯉!”
白寧寧:“……咱們好好說話行不?”
曹舒婕:“哎呀,我現在緊張死了,第一次體驗這種感覺,你就不能體諒我一下嗎?”
白寧寧:“……好好好。”她輕咳了一聲,“說吧,錦鯉同志,你有什麼要匯報給組織的嗎?”
曹舒婕:“……這個怎麼感覺不大對勁。算了你還是喊我名字吧。”
白寧寧:“……”
衛航在一邊聽不下去了,他拿手彈了曹舒婕的額頭一把,見她雙頰泛紅眼睛亮晶晶的,噎了一下,狀似嫌棄地說:“說正事。”
曹舒婕:“哦哦哦!我們在廚房有新發現!三元集團拿來招待客人的保健品,原料中恐怕有靈獸的骨粉和血液。至於是哪一種靈獸我們就不知道了。”
千年前獵取靈獸是常有的事,但是有些靈獸是明令禁止不得捕殺的,因為太過於稀少了,和保護大熊貓是一個道理;還有些有氏族庇佑的 獸也是盡量能不殺就不殺,殺了一個會招惹來一串,這不是大家希望看見的;再有就是與人族關係密切、與人為善的靈獸乃至於神獸一族,這些獸族身上甚至帶著功德庇佑,獵殺了他們自己只能死得更快。
而末法時代,各族更是折損不起後代,因此人族和獸族多方結約,獸族不能輕易撲殺人族,人族也要尊重獸族的生活習慣,為他們預留下生存的空間,不輕易捕殺獸族有資質能開靈智、修人形的後代。
三元集團捕殺的這些……誰知道是屬於哪一種呢。
從上一次的經歷老看,他們甚至敢勾結修士禍害了一堆小小年紀就修出了人形的幼崽們——它們要麼天賦異稟,要麼都是來自一些潛力強大的種族,更有邱寶寶和衛霖這種特殊的的存在,都是殺一隻就少一隻。
它們的血肉,對於所有的人族來說都堪稱天才地寶。
然而這對於繁衍生息尤為艱難的獸族來說……無疑於誅心。
擱在平時,敢動幼崽,獸族早衝上來把那人撕成碎片了,哪還有遵從針對犯人的保護政策、全須全尾地審問他的道理?
曹舒婕本身也並非人類,但她從小在人堆里長大,有時真的就對自己和其他人不同視而不見了。
可是她如今一眼掃過這條遊艇上的滿目繁華,只覺得這是用同胞的累累屍骨堆積而成的。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她默念著這句話,微微地打了個寒顫。
白寧寧在那一頭沉默了一會兒,回答說:“我知道了。”
她比曹舒婕更糾結,在高中之前她就是個純純的人類,現在卻要為了人類捕獵獸族而煩惱了——這事兒要查就一定要捅出去,一捅出去和三元集團合作的靈犀閣等所謂“名門正派”也就站不住腳了。
連有名有姓的大宗都敢干出這種事,獸族怎麼會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放過呢?
白寧寧低頭罵了句禍害,對曹舒婕說:“你們想辦法把看見的證物偷一點出來,悄悄的,然後找個地方藏好,暫時不用來找我們。”
“明白。”曹舒婕點點頭,掛了電話,回頭對衛航說,“哎呀,早知道我就忍忍了。那碗甜點不就是證物嗎?”
衛航點頭:“要不是那上面怨氣太重,你大可以直接吃下去。”
獸族本就是互相吞噬的。只是現在還時常這麼做面子上實在不大好看。
曹舒婕:“我不!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你懂不懂,要是他們的買家們都知道內情,這些東西很有可能是殺了一個個已經修成了人形、會走會跳會哭的靈獸才製作出來的,你看他們還會這麼高高興興地買回家吃下去嗎?”
衛航一言不發,但是心裡卻在暗自腹誹。
是啊,他們不會高高興興地買,他們會臉上一片愁雲慘淡、聲稱自己是有多麼的迫不得已,再為逝去的靈獸們流下一兩滴鱷魚的眼淚,這才會狼吞虎咽地把能延年益壽、增長修為的靈物吞噬掉。
然而,無論是想篡改天命、延長壽命,還是想走捷徑增長修為……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另一邊,艾伯特還在會議廳裡看著他們唇槍舌劍。艾伯特來者不拒,每當有人給他介紹自己企業的規劃時他總是狀似讚許地點頭,讓負責人們都以為只要自己說得夠精彩立馬就能得到他的入股支持。
於是原本談合作的三元集團和外國企業都暫時把合約的事情放下了,畢竟三元集團方面很難有個定數,可如果搞定了艾伯特的投資,那可是實打實的利潤和廣闊前景。
一時間,會議室裡笑語晏晏,每個人都盡量展現出自己風光無限又精誠可靠的一面——然而他們再怎麼光鮮亮麗、巧舌如簧,話裡話外卻還是隱隱透著焦急和渴望的那兩個字:要錢。
艾伯特……艾伯特其實無聊到快睡過去了。
他就是一隻喜歡游山玩水的龍,金礦是他的沒錯,但是他如今的家業都是他的信徒攢下來的——好幾百年前他無意間救的幾個人,他們自稱“魔龍信徒”,還把族徽設計成了一隻惡龍……這麼中二的事情艾伯特從不願意提。
他現在看起來是整個家族的掌舵人,卻也一直以來就是實打實的甩手掌櫃——比如某一次,他覺得困了,進岩洞小憩,一睡醒,供奉他的這一代家主就直接從一個少年變成了孫子孫女都滿地跑的老爺爺。
讓他來管生意,不現實。定期給他打錢、給他寄金子,讓他在金子的包圍中開心地睡覺,這就是對他來說最好不過的安排了。
他微微打了個哈欠,碧綠的眼睛蒙上了一層瀲灩的霧氣。扯了扯白寧寧的袖子,艾伯特說:“咱們還要聽他們說到什麼時候?”
白寧寧意會,順水推舟,開口問三元集團的負責人:“且不論有再好的企劃,最根本之處還是在於貴公司生產的產品。據說,貴公司生產出來的東西似乎總有驚人的效果,在檢測安全無毒的情況下,我們可以不追究配方,畢竟那是你們的商業機密——但我們至少要了解它們在人體內的運行原理,排除可能發生的問題,最重要的是,檢驗它們是否真的如貴公司所說一樣神奇。”
三元集團負責人一聽笑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們還以為看艾伯特的表情這生意是沒有希望了——
“關於安全問題請您放一百個心——實不相瞞,我們內部也是長期自給自足這類產品的,您看我現在不就好得很嗎?至於產品效用,我們可以先送您一整個系列,您可以慢慢體驗。“
很快,樣品被擺上了桌。
三元集團負責人用指紋開啟了密碼鎖,把一箱子的樣品展示給眾人看。
有膠囊,有沖劑,甚至有糖果——白寧寧皺了眉,這些產品在靈獸成分的處理方面堪稱糟糕,也許是發現了自己掌握的技術無法和靈獸的靈氣有機結合,因此除了一些名貴的滋補物、吃不死人的調味料,他們盡可能的保留了靈獸血肉原來的成分,艾伯特和白寧寧這類生物一聞就能聞到濃重的異味。
行了,這下子徹底人贓並獲了。
白寧寧衝三元集團的負責人點了點頭,掏出手機,接聽電話的一瞬間,臉上的淺笑逐漸轉化為了鄙視。
“拿到東西了——”
只聽見“轟”地一聲,一陣天旋地轉,白寧寧微微挑眉:“武鬥組,你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只聽見一陣嘈雜尖叫裡,洛陽的聲音尤其冷靜:“哦,沒事。就是有個不長眼的來調戲薇薇,諸離他出了手,但是因為暈船沒控制住。”
白寧寧:“……誰啊,那麼不長眼?”
洛陽:“不知道,薇薇管他叫胡十九。”
白寧寧:“?!塗山狐君?他和薇薇認識啊?”
洛陽:“看起來挺熟的……我覺得咱們也不用武鬥了,直接走人吧。”
白寧寧:“……你等等。”
白寧寧在一片哀鴻遍野裡湊到窗前,卻發現船艙側面出現了好大一條黑洞洞的霍口,裡面還隱隱冒著水花。
白寧寧:“……他這叫沒控制住?我看是故意想把船給沉下去吧!”
洛陽站在甲板上,海風在她臉上胡亂地拍:“他還真的是沒控制住。”洛陽認真地說,“胡十九衝上來就調戲薇薇,換我我也想一劍劈了他。”
“畢竟是舊相識,抱就抱了,現在擁抱也算是正常交往範圍… …可是他居然還敢親薇薇?諸離不動手,那這世上就沒有天理了。”
白寧寧:“……看起來很刺激啊。你們八卦是不是看的很開心?”
洛陽輕咳了幾下,矜持地“嗯”了一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4:12
第50章五十
事情要從半小時前說起。
曹舒婕和衛航再次溜進了廚房,這次他們玩弄了一點小把戲——隱身咒。就為了偷那麼一小瓶的粉末。
他們屏息靜氣、廚房快速跑了出來,想回到客艙與武鬥組匯合,拐角卻遇上了……一個奇怪的男人。
他五官如畫筆描繪出來一般的細膩而失真。丹鳳眼眼角描紅,微微上吊,淺金色的獸瞳一轉,橫波瀲灩,似是在笑。一身煙青色的長衫流順地彷彿雲彩裁成,行走間佈料上的暗紋熠熠閃光。
重點是,他的頭上還有兩個毛茸茸的白色耳朵,時不時抖動一下……腕間的紅繩上纏著金色鈴鐺,行走時卻半分不響。
曹舒婕遠看只覺得他身上有種玄妙的美,等他把視線轉移過來,對著他們的方向微微一笑——
媽媽呀,我好像知道為什麼“君王從此不早朝了”。
曹舒婕兀自呆愣,而衛航已經破為不悅地上前一步,把曹舒婕攏到自己身後:“胡十九,別逮著個人就施展你的魅術。”
只見美人聞言,如春水流泉一般的眼角勾了勾,朱唇輕啟流露出一絲笑意:“這次,我可沒有用什麼魅術。”
只是修煉到如此境界的九尾狐,總要做好有人時刻為你神魂顛倒的準備。
啊,他們之間相互認識啊。唔,聲音也好好聽……眼看著曹舒婕再次陷入迷障,衛航抽了抽嘴角,恨也不成鋼地拿自己的額頭狠狠磕了一下她的頭:“你醒醒!別花痴了,小心被他帶進溝裡去都不知道!”
曹舒婕吃痛,捂著額頭吸氣,下一秒氣得用手擰衛航的胳膊:“你幹什麼呀!我又沒中魅術,看見好看的人發會兒呆也不行嘛!”
“好看的人?”衛航有些咬牙切齒,“你們一寢室的人天天看,還沒看夠啊?再不濟,我……我哥哥難道不夠好看嗎?”
曹舒婕揮手:“衛大哥是很帥很暖沒錯啦……但是我不是吃那一掛的啊。我最理想的美人是清雅絕俗裡帶著一絲魅惑那種感覺,這位小哥完全就符合啊!”
“清雅出塵?還魅惑?”衛航就是受不了曹舒婕對著胡十九發楞那副樣子,賭氣道,“那你當初答應做我女朋友幹嘛?”
曹舒婕白了他一眼:“你傻呀,掛在牆上欣賞的畫和平時在一起生活的人,這倆標準能一樣嗎?我可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我們交往,說明你人品比你的外貌靠得住啊。”
衛航聽了她的恭維輕哼了一聲,總算被安撫了少許,但是轉念一想:“不對啊?本大爺明明也算是個帥酷的——”
說著他就被曹舒婕摀住了嘴。曹舒婕扭頭笑著對胡十九說:“這位好看的小哥哥,你到這裡來是想做什麼事嗎?”
胡十九從頭到尾含笑看他們打鬧,表情沒有過絲毫變化。見曹舒婕跟他打招呼,胡十九笑著說:“誰來慚愧,家裡的晚輩丟了,不得已來這裡找上一找。說起來,我的目的和二位多少也有些相近。”
曹舒婕和衛航對視了一眼,神情肅穆,心道果不其然,誘拐犯人不止有一個。
曹舒婕斟酌著說:“雖然有些抱歉,但我得先告訴你一件事:我們初步探明了,他們捉妖獸來就是為了妖獸血肉裡蘊含的天地精華……你的後輩丟了多久了?”
胡十九面色不改,瞳色卻彷彿深了些:“三日有餘。”
衛航有些彆扭地說:“那你可得早做準備……”後半句話他沒有說,但是在場的人都聽明白了是個什麼意思。
“我們正在蒐集罪證,準備把這個集團一鍋端了,到時候肯定能問出來你家後輩在哪裡。”曹舒婕點頭道,神情帶著安慰,“你要不先跟著我們吧——嘶,衛航你掐我幹嘛!人家也丟了孩子啊!就不能幫幫人家嗎?”
“幫他?”衛航嗤笑,低聲告誡道,“人家可是塗山狐君,修行千年的狐妖,他一妖斗三宗全身而退的時候咱們還沒出生呢!我都不一定打得過他……而且人家手段比咱們老練。你打算怎麼幫他?”
“千年……”曹舒婕驚訝極了,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這年頭,千年修為的妖怪已經很難找了,大多數都是已經成為了傳說的妖怪。她聽說過塗山狐君,卻沒聽說千年高齡的塗山狐君這麼年輕啊!
她不可置信的眼神轉移到了胡十九身上,卻見胡十九毫無芥蒂一般地溫文一笑:“……那就先多謝小友的美意了。”
曹舒婕:不敢不敢。您當我祖爺爺都夠輩分了!
於是,她領著胡十九去見了簡薇他們。
……萬萬沒想到。
胡十九見了簡薇,輕煙拂絮一般的複雜神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過,隨即驚喜之情就如星火一樣在他的眼角眉梢炸了開,含情脈脈的眼神看得曹舒婕一愣一愣的。
他瞇了眼,頭頂的耳朵微微顫了顫,曹舒婕眼一花,就見他抱住了一臉懵逼的簡薇,鼻尖輕輕蹭著她的,聲音竟然略微有些低啞:“……我就知道你不會就這麼消失的,阿兮。”
阿兮?
誰???
曹舒婕和衛航風中凌亂。
見到老朋友確實讓她有些驚喜,所以簡薇雖然有些僵硬,但是沒有推開他:“嘿,十九,好久不見……你快給我撒手。”
胡十九:“阿兮怎的如此絕情?咱們都有一千年沒見了,見了面你就只有這幾句話最想要跟我說麼?”
他神情一變,耳朵耷拉了下來:“你就半點不曾想念過我麼?”
簡薇:“……其實也想過那麼一小會兒的,不只是你,還有蕭遠那個混蛋……先別提這些了,我叫你趕緊撒手!我是成年人了,你也是一把年紀的狐狸了,咱們講究一點好不好?”
“為何?”胡十九歪著頭,裝作矇昧不知地問,卻叫人不忍心拆穿他。他趁著簡薇愣神之際快準狠地親上了簡薇的額頭,卻被簡薇一掌拉開,他被拒絕了也恍若味覺,“我未曾娶妻,阿兮也未曾婚配— —咱們就這麼呆在一起,有什麼不好?”
簡薇把他的臉往外推了推,不自在地整了整衣服,輕咳了一聲:“那啥,其實我已經有家室了。 ”
胡十九一愣,輕笑:“哦?你像以前一樣不知從哪裡撿來的狸奴可不算數。”
簡薇是吸貓體質,每次一下山就能被一群毛絨絨包圍,貓咪們為了爭寵,撒嬌賣萌無所不用其極,簡薇也總是往自己的洞府撿小貓,但是尋常的小貓即使服用了丹藥,延年益壽,也還是有走的那一天。簡薇將它埋在了洞府門前的樹下,之後和貓咪們玩兒歸玩兒,卻再也沒撿貓咪回家過。
簡薇無奈:“這次可不是什麼貓咪……是我師兄,他可就在你背後呢。”說著她看了那個方向一眼,有些同情地道,“都叫你快點放手啦。”
胡十九笑容變淡了,眼神在簡薇看不見的地方冷淡了下來,扭過頭去。
諸離在他身後,手中清吟不止的行周劍慢慢、慢慢地出了鞘。
“我早就警告過你。”諸離如深雪寂寂一般的眼眸裡沒有一絲感情,看胡十九像在看一隻死狐狸,“離我師妹遠點。”
轟——銳利的劍氣劈斬了半個天空,激起的海水如大雨傾盆而下。
在他們之後趕到客艙走廊上的洛陽腳下一個趔趄,看著纏斗在一起的狐妖和劍尊,又看了一眼被削出一個大豁口的遊艇,“嘖嘖”感嘆了一聲。
“他是有多恨這艘船啊……”白寧寧的聲音透過手機響了起來。簡薇接過電話,無奈地說:“行動得終止了,寧寧。”
白寧寧:“沒事,我們已經拿到證據了,回去項管理局舉報就好——話說回來,看見兩個帥哥為了你打架,場面是不是很刺激?”
簡薇心累得無以復加:“是刺激,刺激的我心臟都快懶得跳了。”
把電話還給洛陽,眼看胡十九和諸離神仙打架快打到天上去了,簡薇實在忍不住御劍跟了上去,一人一個暴栗,氣沉丹田:“不許再打了!!”
被一個爆栗打得七葷八素的胡十九:“ ……”
打了一會兒後渾身不得勁終於緩解了一些的諸離:“……”
前一刻還電光火石、靈光四溢的打架現場就這麼沒頭沒腦地平靜了下來。
曹舒婕:“看懂了吧?最終食物鏈,果然還是薇薇啊!”
洛陽:“說得有道理。”
白寧寧:“你們倒是別光顧著說,給我開個現場直播啊——這明明是個電視劇,你們卻只讓我聽廣播?良心不會痛嗎?!”
“不會痛。”洛陽搖頭,“我這個月已經快沒流量了,湊合著聽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4:25
第51章五十一
胡十九和簡薇的孽緣,從她剛剛築基那一段說起。
事情是這樣的。她送蕭遠下山,和兩個築基修士一陣纏鬥,再加上她之前為了對付蠱咒事件耗費了大量體力,這一架打完,她就直接昏迷了三天。
把她師父師兄嚇了一跳。
然而三天之後……
“啥?我築基了?”簡薇試探著自己的經脈,築基後精純的靈力緩緩的流淌著。
說好的築基要提前辟穀、找個靈氣純鬱的地方閉關上好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洗經伐髓的呢?說好了開始的過程極其痛苦,需要靠丹藥撐著的呢?
她師父玄璣一捋鬍子,敲了敲一把她的腦袋:“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是先天靈體,哪裡來的什麼雜質?築基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讓你在洞府裡打個半個月的座也就差不多了——可是你這回自己逞強,非得自己上趕著吃點苦頭。”
簡薇的靈力一直穩定在一個充裕的狀態,突然經歷了被抽乾、養回來、再被急忙抽乾的情況,往返兩次,身體裡的靈力在恢復時不知不覺溢出了,正好漫過了築基的關卡。
“嘿嘿。”簡薇摸了摸自己被敲頭的地方,得意地笑了。
還派人來追殺他們?她自己轉眼也築基了,看她不氣死鎖魔峰頭上的那位。
玄璣似乎是看出來了她在想些什麼,卻撫著鬍子但笑不語,沒有半分阻止她的意思。
簡薇回過神來,問:“師父,師兄呢?師兄去哪裡了?”
玄璣:“……去給你做吃的了、一會兒就來。”
她師兄長她五歲,已經剛剛臻至金丹。整天在承劍峰不是閉關就是閉關,原來就挺無趣的生活在諸離那裡就更無趣了。
簡薇閒暇時還去天機峰看看蕭長老(他現在真的成了“孤寡老人”了),去青澤峰調戲調戲漂亮又溫柔的醫修小姐姐,或者去烏照峰(馭獸師們聚集的峰頭)擼一擼神獸們,過得也算多姿多彩。
而她的師兄只有清修、清修、清修,除了每天陪簡薇吃飯、投餵簡薇,日常沒有什麼有滋味的的活動。
就算有架打也好啊,偏偏峰頭里和諸離實力差不多的道君們下山的下山、閉關的閉關……諸離自己要決定深居簡出是一回事,他沒有選擇只能深居簡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諸離把熬好的魚片粥端上來,屋舍里頓時一片清香四溢。
玄璣點頭:“不錯,徒兒你這魚片粥煮的越來越好了……嗯?!你哪裡來的魚?!”
諸離淡定地將魚片粥到簡薇身邊,輕輕吹了吹,粥在白瓷勺中,愈加一片晶瑩白膩,香滑可口。
諸離:“銀梭魚,自然是從洗劍池裡撈出來的。師妹已然築基,此物可以進食了,而且大補。”
玄璣:“!!!”
諸離:“師父,您上回已經吃過一次了,還囑咐我們以後想吃就光明正大地說,所以徒兒就自作主張下去撈了一條來。”
玄璣:“……也罷也罷,吃就吃吧。”
諸離:“放心,師父。徒兒留意過了,剩下來的魚群有雄有雌,慢慢養著,總會下崽的。”
銀梭魚:媽賣批!老子是觀賞魚!
簡薇在諸離的餵養下就這麼活蹦亂跳了起來。按理說,她已經築基,可以進劍塚挑自己的佩劍了。
當初她師兄進劍塚,引得整個劍塚震動,劍鈴搖晃發出的聲音響徹了半個九寰宗,也昭示著九寰宗這一代弟子出了個獨占鰲頭的諸離。但是他最後沒有在劍塚裡擇劍,因為他們師叔祖留下來的佩劍行周也有了反應,師叔祖留下的一縷殘魂交代了諸離要好好使用行周劍後就將自己的功法傳承一併送給了諸離。一時間九寰宗的諸行週在修真界引起不少議論。
這回輪到簡薇了——也不知她能不能重現當日萬劍齊鳴的場景。簡薇本人也在摩拳擦掌,等著某天焚香沐浴後進劍塚尋找自己的小伙伴,卻被自家師父告知:自己要先下山,參加為期半年的祕境試煉。
“我就不能先進劍塚嗎?”簡薇有些不解地說,“我不是不喜歡白露啊,只是……”
只是白露本來就是流水線出來的、專用於過渡時期的劍,它的劍身難以承載築基以上的靈力流動。
簡薇本身靈氣就非常豐沛,白露是把優秀的劍,因此他們平時完全合拍;但是要白露陪她走築基之後的路,就太勉強了些。
諸離在一旁抱著劍,指尖輕輕拂過行周劍的紋路,行周劍的劍光半分不露時,古樸渾然,看起來完全不像一把仙品靈劍。
玄璣嘆氣,說道:“是鎖魔峰上的那位……他大概是沒吃過這麼大的虧,先是稟報宗主蕭長老勾結合歡宗,後又是明指阿薇已經築基,該被劃進這次祕境演練的隊伍了。可是這次的祕境遠在中洲,和他們所在的東洲相距甚遠,這麼一個來回起碼得半年。
等半年後,開啟劍塚的事,就另有新說了。
每年,幾個大宗門都會舉行聯合演練,打開祕境的大門鍛煉門下的弟子。
每個境界的弟子被嚴格劃定了活動的範圍,最低也是築基起,因此每片範圍內人數也不算太多——然而祕境演練有一定的危險性,每年總有那麼幾個弟子在祕境裡稀里糊塗地就沒了。他們是真的都遇上了陷阱,還是被什麼人暗中推波助瀾、借刀殺人——這又有誰知道呢。
因此參加祕境演練的弟子們大約都是修煉到了每個境界的中後期才去——比如這一次,宗門派出去的弟子裡,只有三個人和她一樣是築基初期,都是像在邊緣地帶划划水,不打算爭什麼彩頭的。
簡薇剛剛經歷過幾場大戰,築基境界未穩,手中又沒有合適的佩劍——此次歷練不危及性命,鎖魔峰也總要想辦法讓她吃下幾個暗虧。
簡薇:“真是小肚雞腸。”
祕境演練她倒是不怕,可是不讓她進劍塚挑劍是個什麼鬼?!
更重要的是,宗主看在往日的師兄弟情誼上……居然答應了。
其實鎖魔峰本來的要求是驅逐蕭長老,罰簡薇閉關三年,畢竟蕭長老與魔修有舊,簡薇“妨礙”鎖魔峰辦事是事實。
但是宗主把前一個條件拂去、後一個條件也沒完全答應,只是答應延遲開啟劍塚,借祕境之事,變相絆了簡薇一腳。
簡薇不大開心,但也安慰著自己好事多磨。而且,她是真的不想這麼快離開白露——這麼一想還真的有些不捨得。
就讓她,帶著白露,去進行最後一場冒險吧。
她閉關打坐了三日,徹底理好築基後大漲的修為,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哪裡出了變化,掌握自己靈力的能力卻更提了一層、行劍更為應變自如了。
她拿著自己的儲物戒指,背著白露,沒有一絲心理負擔地走進了築基的隊伍。
築基期可以大概穩定自己的外貌年齡,但是築基隊伍裡也多是過了而立之年的面孔了。和簡薇一樣的親傳弟子也有那麼一兩個,也是一副青年的模樣,簡薇十三四歲的身高在這麼一群人裡像個小雞崽儿似的。
但是看著她身上穿著的烏紗銀霧衣,身後背著的白露劍,卻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
她師兄諸離五年前就是這個年紀上參加的祕境演練。參加時,他已經是築基中期,聽說還是為了穩定身型特地延遲築基的。
五年前,諸離御劍行週的風采讓所有人心折。大多數和諸離同一屆參加祕境大會的人,五年後依舊是參加築基層次的祕境大會的。他們原本自嘲般高興地說,今年諸行週那個怪物要去打擊金丹那群人了,他們總算能鬆一口氣了。
……萬萬沒想到,五年後,他師妹又上線來刷存在感了。
簡薇:……是我的錯覺嗎?我總覺得大家看我的眼神不對勁。
她正這麼想著,身後傳來了一聲呼喚:“師妹。”
一轉身,果然是她師兄諸離。
……大家看他們的眼神更奇怪了,不少還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挪。
簡薇好奇地問:“師兄,你不去金丹的隊伍裡嗎?”
諸離放柔了神情,溫聲道:“我跟他們說過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上路。要麼我跟著你一起一起坐雲毯,要麼你跟著我,我帶你御劍。”
簡薇:“……師兄,你們金丹不是坐仙舟嗎?”
諸離:“……我更喜歡一個人御劍。”
簡薇都快哭出來了,原來自己師兄每次去祕境演練都是自己一個人這麼孤零零地御劍的嗎?
自家師兄的社交障礙看起來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嚴重啊?!
簡薇頓時抱住了諸離的手臂:“行,我去跟領隊師兄說一聲,我陪你一塊兒出發。”
這回的領隊師兄,說來也巧,是天機峰的一位師兄。天生一副白淨面孔,一雙桃花眼,很好說話。
“去吧,簡師妹。”他輕搖著扇子說,“這一路上有什麼事情儘管來找師兄,咱們不帶怕的啊。”
說著,簡薇恍然,笑了出來,原來這是天機峰在表態度。
謝了他,簡薇安安心心地踏上了諸離的劍,跟著金丹的隊伍出發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4:38
第52章五十二
祕境入口是一片巨大的岩洞,綠色的植物上上下下爬了一片,除了比起其他地方的植物綠稍許了點之外……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而修士們仙器琳瑯,衣冠飄飄,下了仙劍後就開始行禮寒暄,不多時就各自領了玉牌,各自聚在一起,準備進入祕境。
簡薇倒是還有幾個認識的師兄師姐需要打打招呼聊聊天,而站在她身後的諸離全程冷漠臉,像一座冰姿玉骨的冰雕,雖然美麗但是凍人,根本沒有幾個人敢上前來搭訕。
有神符道、天音谷的幾個年輕人來跟諸離打過招呼,但統統只得了諸離一個點頭。大部分的對話都是這樣的:
“諸師兄。”
“嗯。”
“諸師兄此行前來,可有什麼想尋的寶物?”
“沒有。”
“……”
“……”
這樣幾個來回,來者的笑容就統統掛不住了。只得搖著自己的扇子尷尬地回到了自己的隊伍裡。
一旁在一群漂亮小姐姐的包圍中談笑風生的簡薇:“……”
不多時,祕境開啟。
本來已經分好了三人一隊,但簡薇由於是臨時插進來的,因此只好一個人行動了。當然,她在祕境中所獲得的成就也會在宗門裡轉換成三倍的個人貢獻點。畢竟這種被修士們開啟已經數十年的祕境已經沒有什麼太危險的存在了,也沒有什麼太珍貴的寶物,有很多獎勵都是各宗門特地安排人安插進去的。然而既然是出自修仙門派,那麼簡薇這個大宗嫡傳弟子真的需要的話宗門也會想辦法弄來。
總之,對於她和諸離來說,到這裡只是為了做個門派任務,順便刷個經驗值。
所有的築基弟子都發了三枚煙花。
“雖然大家可能都已經知道這三枚煙花的用處了,但我還是要強調一次。紅色這枚,代表撤退,一旦燃起就默認你們放棄了自己的探索資格,會有高階的修士立即來帶你們出祕境;綠色的煙花代表你們一個組搞不定眼前的麻煩,如果附近有其他組看見並且願意加入你們,得手後默認平分成果,否則誰搶到了就算是誰的。最後,金色的這枚——”天機峰師兄在說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金色的這枚煙花代表請求仲裁,即你們在探索過程中與其他修士發生了摩擦,修士與修士之間互相攻擊,或者無法確定成果歸屬,會有修士來為你們進行仲裁。可是你們要想好,仲裁之後一定會有一個勝方和敗方,仲裁結果會上報宗門以免生出後患。所以,你們可以大膽使用這枚煙花,但也要承擔結果。”
以前就有修士在別的組打怪打到殘血的時候去搶仇恨,結果被逮住 頓胖揍。修士燃放了金色煙花請求仲裁,最後判定獵物是屬於那一組被搶怪的修士的,而他捱的這一頓揍得不到一丁點補償。因為“先撩者賤”——仲裁看的是完整的因果。
如果你不能確定自己從頭到尾完全光明磊落,那就不要輕易用這枚煙花——鬼知道成果會被判給誰,而且情況會作為案例從頭到尾被人呈報上來,丟宗門的臉。
在這種祕境演練裡,金色和紅色煙花也真的很少見。大多數是組隊的綠色信息,比如“三階靈獸二階靈草打不過來一組對半分”這種。伴隨著綠色火光,求助信息會就近顯示在修士們的玉牌上。
根據師兄的介紹,這個祕境裡需要多組合作挑戰的關卡並不多。
有青澤峰和簡薇相熟的小伙伴和組裡的成員商量了一下,蹬蹬跑過來紅著臉說:“你一個人好像不太方便,不如跟我們一起行動吧。”
她看起來二十上下,一身粉色衣裙,膚色白的像雪。
這位小姐姐其實已經很有誠意了。簡薇如果答應了,她會立馬把簡薇的玉牌和他們的玉牌關聯。
之前說過了,需要聯合挑戰的關卡也是存在的,而且往往獎勵頗豐。一開始就聯合的小組一般都是衝著這些關卡去的。
而醫修小姐姐和她的小伙伴們並不走這條路線,他們秉持的是“隨緣大法好”,因此不大有可能撞上需要聯合跨組的關卡。而很多尋常的物資都是按照小組人數“三”擺放的,比如三株靈草啊,三顆靈石啊什麼的——如果簡薇和他們聯合了,也就意味著他們蒙受了原本的資源三等分變成了四等分的危險。
但這個小姐姐還是來找她了。她們平時玩兒的挺好,小姐姐怕簡薇年紀小又一個人,會在這次演練裡吃虧。
簡薇笑了:“你們打算去挑戰挑戰跨組的關卡嗎?”
小姐姐愣住:“可是……”
“雖然看起來有些大言不慚,但我不覺得我一個人會輸給那些有三個人的組。”簡薇眨了眨眼,“如果你真的想要和我聯合,咱們就一塊兒去挑戰挑戰高難度的關卡吧。怎麼樣?”
小姐姐:“我得先去和他們商量商量。”
簡薇微笑著等她的消息,不一會兒她又紅著臉回來了,說,“大家都答應了,我們就一起行動吧。”
就這樣,簡薇從一個散人,變成了有隊伍的人。成員有使槍的武修一枚、溫柔的醫修小姐姐一枚,還有一位神符道出來的符修。簡薇加入後,這個隊伍可以稱得上是四角齊全,完美配置了。
醫修小姐姐有些高興,她拉著簡薇就像在拉著自家的小妹妹一樣。
而在真的闖關卡時,醫修小姐姐和組裡的其他成員這才紛紛沉默,想起了這個若無其事地說自己一抵三的小姑娘,是個承劍峰出來的、純正的劍修。
他們試煉的場景是一大片茂密的森林,樹木不知道是什麼品種,高聳入雲,遮天蔽日。他們有意往偏僻的方向探索,耳邊時不時傳來雀鳥或者靈獸的喊叫聲。
簡薇就執著劍,大大方方走在隊伍最前面。讓成三保持警戒的三人組面面相覷,最後也只好放開了走——漸漸的也覺得沒有那麼緊張了。
“好熱呀。”冷靜下來後,醫修小姐姐就開始感受到了這片樹林的熱度。雖然滿眼都是綠色,但是這片樹林裡著實不算是涼快。
她掏出自己的蓮紋鏡開始對鏡補妝。看唇上的丹蔻淡了一些,於是想從袖子裡拿唇脂出來補一補,卻在低頭的一瞬間從鏡子的倒影裡看見了一雙眼睛。
金色的、冷漠裡帶著一絲疑似狡詐的獸瞳。
一聲尖叫卡在醫修的嘴裡,她只感覺到腦後一聲破空,她一扭頭,只見一隻赤色巨蟒朝她張開了血盆大口,尖銳的牙齒泛著涎水,雖然沒有毒,但是被咬上一口也是夠嗆。
而一旁持槍的武修和拿著黃符的符修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刷”地一聲,醫修跌落在地上,只覺得眼前一片白光閃過,似粼粼湖面上一閃而逝的波紋一般。簡薇的白露一劍將撲過來的舌頭當頭斬下,蛇身“噗”地一聲激起一片灰塵,缺了頭還在原地亂扑騰。
“……”醫修坐在地上,心有餘悸地微微顫抖。而簡薇在一旁若無其事地抖了抖劍上的腥血,道:“二階妖獸……還行吧,也值點兒積分。”
只見四人掛在腰間的玉牌上果然滾動了幾個橙色的字跡。
二階……就算他們三個一起上也沒有那麼快解決吧?
醫修小姐姐發楞地想著,連簡薇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也沒什麼反應。
“有這條赤蟒在,看來這一片其他妖獸應該不多。咱們換個方向探索吧。”簡薇說。
接著,三人組就見證了一場碾壓。
簡薇單方面對妖獸和關卡的碾壓。
她身上彷彿自帶雷達,一階二階三階的妖獸就算避著她走也會被她通通揪出來一頓暴打,要麼留下寶貝要麼留下一顆頭。而為考驗修士所設定的什麼陷阱也基本上沒有用,簡薇看也不看通通暴力拆除。
三人組就跟著她,玉牌上的分數蹭蹭蹭往上漲,看得三人一臉懵逼。
“咱們這是……抱上大腿了?”符修對著自己的小伙伴喃喃道。
“大概吧……”醫修小姐姐捧著臉給簡薇甩了一個恢復術,雖然沒什麼用,但光效還是挺好看的,她捧著臉說,“沒想到簡師妹打架也能這麼好看。”
武修和符修:“……”
說好的照顧小師妹呢?!
你就是看她長得好看吧?!
但是現在的情況毋庸置疑是,簡薇一個人的殺傷力能抵得上六個,他們完全是被帶飛了。
簡薇那邊砍瓜切菜,卻有些無趣。
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呢……好想去師兄那邊看看……
正這麼說著,她踩過的一棵樹突然開始緩緩冒出金光,一個黑色的洞口瞬間出現在她腳下。簡薇一驚,還沒開始動起靈力,就發現自己被往下狠狠拖去。
只一瞬間的事,連人帶劍,通通掉進黑洞裡。
而黑洞則滿足了一般瞬間消失,連那棵樹都恍若無事地佇立在原地。
三人組:“……”
三人組:“!!!!!”
簡薇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頭有些發暈。
等她睜開眼,卻是霧濛濛的一片艷紅色。
“新娘新郎入洞房啦……”
鞭炮、絲竹、喧鬧、觥籌交錯。所有的聲音灌入了她的腦海,讓她似醒非醒。
入洞房?
誰跟誰?
她皺眉,又努力地再次睜開眼睛。這次眼前的景像不那麼模糊了,是一間平凡的喜房的佈置,不大不小,屋裡擺放著種種成親要用的物甚。
梳妝台上似乎擺著一面銅鏡。簡薇看去,卻是一張疏眉朗目、鬢若刀裁的俊朗面孔。長身玉立,穿著艷紅色的喜服,胸口還背著一個大紅花。
嗯?等等?大紅花?
簡薇突然反應了過來,扭頭一看——
床上坐著一個蓋著蓋頭的新娘子。蓋頭上的金色流蘇微微晃動,新娘子手腕交疊,放在膝蓋上,露出袖口和玉鐲間盈盈的一段來。
“新官人,掀蓋頭吧?”一旁戴著紅花、一臉喜氣的老婆婆把秤砣遞給她,而簡薇面上不顯,內心卻在瘋狂吶喊——
我我我我不想娶她QAQ
師兄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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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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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3-28 00:14:59
第53章五十三
喜娘把秤砣塞進驚恐莫名的簡薇手裡,笑道:“新官人這是害羞了?好好好,老身這就把喜房單獨留給你們二位。”說著打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的喧鬧聲似乎也停了,靜悄悄的,簡薇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簡薇拿著手裡的秤砣,只想一桿子直接戳死自己。
“夫君?”只聽得一聲軟綿悅耳的聲音響起,床上坐著的新娘子似乎是不耐煩了,纖纖玉手微微撩起蓋頭,露出凝霜含雪的半張臉孔來,花瓣一樣的唇瓣當真可憐又可愛。
她明明看不見分明,卻精準地抓住了簡薇的手腕,慢慢、慢慢地把她的手往自己這邊領去。
簡薇發現自己竟然掙扎不了。
好嘛,還強制走劇情的嗎?
艷紅色的蓋頭如水般滑下,新娘頭頂一座小小的鳳冠,正瞇著眼睛笑著著看向簡薇的方向。燭火將她素白的臉頰刷上一層暖色,看著居然隱約有玉石的色澤。
那雙淺金色的眼睛……似乎有魔力,一看就讓人挪不開眼。
……好看的小姐姐!
一時間新娘的美顏讓簡薇不知道說什麼好。但是,她恍然間又將自己的神思抽了回來,抽了抽嘴角,試探地問道:“……娘子?”
新娘的笑容凝滯了一瞬間,卻依舊嫵媚入骨:“嗯?”
簡薇: “娘子,你的頭上為何長著兩隻耳朵呢?”
新娘子抖了抖頭頂上的白色毛絨絨的耳朵,瞇著眼答道:“當然是為了更好地聽見官人你的聲音啊。”
簡薇:“那……娘子,你的眼睛為何會發光呀?”
新娘子嬌羞地拂袖:“當然是為了更好地看見官人你的臉啊。”
簡薇:“那娘子你……為什麼還會有尾巴呢?”
新娘子一愣,扭頭一看,自己身後明明只有大紅裙擺,哪裡來什麼尾巴。於是粉拳一捏打向簡薇,簡薇只覺得一陣香風拂面:“討厭啦官人!你就知道調笑人家!”說著她眼波一轉,嬌滴滴地說,“官人真的想要看奴家的尾巴,也不是不可以。不過……”
她嫩紅的嘴唇在簡薇的眼前一張一合,字字曖昧又清晰:“我可只在床上給官人看。到時候官人就知道,尾巴……究竟有、何、妙用了~”
簡薇深呼吸……她裝不下去了!
於是她噌地從喜床上站了起來,極快地後退幾步,拎起秤砣就擺了個劍勢:“別演戲了。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新娘子看她這幅如臨大敵的模樣,笑得前仰後合。半晌,她慢悠悠地說:“能對我的魅術無動於衷……我本來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原來還只是個沒開竅的愣頭青。哎呀,這可真是笑死我了。”
簡薇:“……”
新娘子理了理自己發上的鳳冠,端坐好,簡薇這才發現她坐著時脊背挺直,長裙迤邐,卻稱得上一句端莊,因為容貌素艷平添嫵媚之感:“說吧,你來這兒是做什麼的?”
簡薇:“……我是被一棵樹給暗算了。”
新娘子咋了眨眼:“我問的,不是你怎麼進來的,而是你打算在這兒做什麼。”
簡薇:“……什麼意思?”
對方上下打量她:“原來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說著對方開始拆自己頭上的鳳冠,鳳冠看起來分量不輕,估計戴著頗為沈重,“這裡是一個嚴密的幻境,你現在有兩種選擇:一是乖乖地等上三天,三天后你自然會被傳送出去;二是在這三天裡試試看解開這個幻境,到時候自然會 所得。”
“你現在所看見的一切,包括你我,都只是假象。”鳳冠拉住了頭髮,新娘子呲地牙疼,簡薇不得不走上前去幫忙,摘下鳳冠后對方自在不少,語氣也變好了,“有幾個人進來就卡在了我的魅術裡,直接被傳送出去了。”
她的手摸上簡薇的臉:“你能走到這裡,可真算是誤打誤撞。”
她披著頭髮,嫁衣紅艷似火,因為動作的原因,從簡薇這個角度還能看見隱約埋入衣服中的頸部曲線。
只見新娘子幽幽地盯著她,眼中如嬌似嗔,帶著股欲語還休的味道。
簡薇:“……”
她面無表情地後退一步,把鳳冠狠狠砸在了對方臉上。
新娘子被鳳冠糊了一臉,終於放棄引誘簡薇了。
“我現在信你是真的定力好了。”她嘖了一聲,“你叫什麼?”
簡薇沉默一會兒,答道:“簡……兮。”
“簡兮?”對方仔仔細細地念了一遍,稱讚道,“好名字。我叫胡十九。你就叫我……”
“十九娘?”簡薇挑著眉問她。
只見胡十九愣了愣,不知為何又大笑了起來:“好好好,就十九娘吧。我就喊你阿兮,如何?”
簡薇無奈:“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十九娘:“直接喊名字多見外啊……咱們接下來可得同床共枕三天呢。忘了說,這個幻境設立得極為真實,你的一舉一動要是被幻境的居民察覺到不對勁……那就徹底失敗嘍。”
簡薇頓時好奇:“你也是幻境居民嗎?”
十九娘乾脆地回答道:“你看我像嗎?”說著她指尖輕捻,一隻暗金色的蝴蝶出現在她手背上,安安靜靜地扇動著翅膀,“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即便幻境之外,誰又能確定自己不是誰的化身呢?”
狐族擅長魅惑,也擅長幻化,錯亂顛倒,因此對皮相、真假反倒不那麼執著。
“你不用害怕。”她說,“我知道你的名字八成是假的。你成功也罷,失敗也罷,把這裡發上的一切當作一場夢,也就沒那麼大壓力了。”
簡薇對她的印象好了一些。這個npc小姐姐也是會做些除了□□之外的事情的嘛。
不過說實話,她長得確實是國色天香。如果不是性別倒錯了,簡薇說不定……會多欣賞一段時間?
畢竟她資質優秀,身體天生就有抗魔天賦。
簡薇開始思考該怎麼解除幻境。按理說,幻境的存在總需要支撐它運轉的中心人物、中心事件,就像一個陣法的陣眼一樣關鍵。
可是簡薇對這個幻境的大小、裡面有的人物一概不知,更不必說從哪裡下手了。
她開口問十九娘,十九娘的回答卻是“我也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就直接終結這個幻境了。可沒人規定我不能自己上。”她翻白眼的姿態也極其優雅,“到時候捲走寶物提前下工,不是美滋滋。”
“行吧。”簡薇點頭,“那我自己去找。”說著打算開門去探查情況,卻被十九娘拉住:“你傻呀?剛說不能讓幻境裡的居民發覺……你見過那個新郎官新婚之夜拋下新娘子自己出去晃悠的?”
簡薇抽了抽嘴角:“你怎麼比我還小心?不被人發現不就完了嗎。”
“萬一呢?”十九娘不撒手,“你對這裡又不熟悉,萬一你翻牆的時候正好被一個起夜的看見了呢?”
“看見就看見嘛。送我出幻境我求之不得。”簡薇哼道,笑著反問她,“是你自己有所求吧?既然這樣,那你就拿出合作的態度來,別看我跟看個耍猴似的。”
“你可比猴子機靈多了。”十九娘嘆氣。
十九娘把她已經知道的全部都告訴了簡薇。
幻境模擬的是一座小鎮,建築不多,再往外走就會被傳送回來。小鎮裡販夫走卒一應而全,沒有什麼不該有或者缺了的存在。
這一次,簡薇和胡十九的角色是居住在街上的一對新婚夫妻,剛搬來這個小鎮不久,剛辦了婚禮。
簡薇忍不住問:“那你現在已經認識多少人了?”
十九娘:“沒幾個。每當有人來這裡我都會置換角色,大多數人在來的第一天就會被幻境吞噬,然後直接被踢出去。”
簡薇抽了抽嘴角:“所以每來一個人你就□□一遍?”
胡十九:“你以為我想嗎?可是連我的魅惑術都撐不過去的話,他們留下來也只會是浪費時間。”
十九娘瞥了簡薇一眼:“這個幻境很奇怪,在夜里居民們的敏感度會成倍提高,反倒是白天,他們的包容能力很好,連裸奔都可以勉強接受。所以蒐集信息最好留在白天做。”
簡薇:……有點同情被迫裸奔的那個“前輩”有沒有。
她輕咳了一聲:“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十九娘:“睡覺,聊天。”
她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床榻。
簡薇也沒什麼心理負擔,翻身上了床。
十九娘躺在她身邊,有些驚訝道:“你還真是不講究啊。”
簡薇:“我心裡可沒有什麼邪念,就別瞎講究了。我長這麼大還沒睡過地呢。”
十九娘一哼:“果然是大家族裡出來的,嬌生慣養。”
簡薇:“別告訴我你不是什麼大家族養出來的,我可不信。”
這樣的容貌,只要有心,怎麼會過得不好?
胡十九:“是啊,是個大家族……我娘在我前面生了十八個。可不是個大家族嗎。”
簡薇:“你娘……可真是天賦異稟。”
胡十九: “以前修為低嘛,生孩子很容易的,一胎五個一胎五個。到生我的時候,就只有一個啦。”
簡薇:“那你娘一定很疼你吧。”
胡十九:“還行。可是只有我沒有同胞兄弟,有時候對付起上面的兄弟來真是有些力不從心。”
簡薇:“……等等,什麼叫沒有同胞兄弟?你們難道不算是……”
胡十九:“誰叫我娘水性楊花呢。生一窩就換一個丈夫。”
簡薇:“……真是睡完就扔,拔X無情啊。”
胡十九:“你很懂嘛。”她側過身來,說,“修真時光太漫長了。千年萬年面對同一個人,難免會膩煩的。這是我娘的論調,其實也挺有道理的?”
“我娘麼完全相反,她天生就讓人難以拒絕。幾百年,幾千年,還是一樣……”胡十九 是想起了什麼,閉了嘴。
簡薇:“你想做那種不會被拒絕的人?”
胡十九:“我只想做不會被隨意拋棄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兩章還是回憶篇,回憶結束了我會在章節簡介裡體現出來的。但其實我寫的特別開心的還是回憶嗚。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5:14
第54章五十四
第二天,簡薇和胡十九四處遊蕩,尋找線索。然而他們根本沒找到什麼特殊的NPC,連用糖葫蘆收買村口的小花都套不出什麼傳言來。
這座幻境就像是個真正的、與世隔絕的小鎮子。
真的有人能製造出如此龐大而真實的幻境麼?還是說,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只有自己才是假的?
胡十九看她發楞,也塞了一串糖葫蘆到她嘴裡:“冷靜些。我看你這幅模樣,是已經在不知不覺被這幻境影響了。”
幻境為了保護自身,會將所有進入它的人的身份安排妥當,至少在幻境居民眼裡一定是無懈可擊的。
但是正因為幻境的強大,也有人會開始懷疑自己。
胡十九:“我看你天資聰穎,定力又強,還以為你不會像別人一樣這麼快就淪陷呢。”
簡薇:“你才淪陷呢。”
這胡十九就想岔了:簡薇本就是迷迷糊糊穿越過來的,她對自己和這個世界的存在一直處於一種玄妙的態度。她會在這個幻境裡不知不覺懷疑自己……那可真是一點兒都不奇怪。
反倒是村口懵懵懂懂的小花,原來一直睜著大眼睛舔自己的糖葫蘆,聽見這對長得好看的哥哥姐姐吵架,頓時奶氣地說:“你們不要吵架。”
簡薇:“……好,不吵了。”
兩人就這麼鎩羽而歸。
很快又到了夜晚。更夫打鳴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的聲響了。
簡薇還是和胡十九躺在同一張床上。直到明月照窗、繁星漸起,她閉著眼,卻一直都沒有睡著。
身邊的胡十九似乎已經沉穩入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簡薇忽然睜開了眼,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入睡了的胡十九,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下床離開了。
卻不見她身後,胡十九安恬的睡顏未變,頭頂毛絨絨的耳朵,卻無聲無息地顫了顫。
簡薇走在小鎮的青石街上,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寂靜到不真實。
一般的人族集聚地,這個點雖然已經月上中天,但一定還有熬夜做工的小販、哄孩子睡覺的母親、喝醉了酒酣然醉語諸如此類的存在。
但她一路走來,長街上鋪滿如冷霜一般的月華,卻沒有一盞燈在房屋中亮起。一切都清冷到不可思議。
夜晚的小鎮陷入了深深的沉睡,看起來總算有幾分幻境的荒蕪與違和之感了。
她越上一座染坊的屋簷,順著圍牆爬上了市集邊的鼓樓,這也是這整座小鎮裡最高的建築。待她看清,她才發現白天遊覽的小鎮到了晚上卻有些許的不同。比如北邊的那家燒餅店遷移到了西邊,原來的一座大客棧變成了一片居民的院子——這些細小的改動之後,從她這個角度粗略看來,竟然已經是一個初具規模的大型陣法了。
這種陣法沒有太大的作用,但是能凝聚、吸取靈氣,讓靈氣在這小鎮的每一寸角落循環,分化成不同的東西,再通過陣法彙入大流,生生不息。
靈氣在轉化途中肯定是會有消耗的。
所以這是一片人為維持的幻境。
知道有人特地拿幻境來困住自己,簡薇反倒鬆了一口氣。這麼說來,十九娘說的八成是真的。三天之後不管她有沒有成功破除這裡的幻境,她也能得到出去的機會。
可是這故弄玄虛的一套,真的和她師兄師姐們講過的祕境試煉大不相同。
簡薇將扶在鼓樓欄杆上的手收回,正打算四處探查,只聽得耳邊疾風一響,下意識地側過頭,卻見一個蒙著臉的大漢手裡拿著一把彎刀,刀刃直逼她的脖頸。
刀光似一滴露珠,從刀刃的一邊流轉到另外一邊——簡薇下意識的一個後仰,蒙面人空了一擊,緊接著把彎刀一扭,又向她的背襲來。
簡薇下意識像拿劍回擊,卻發現自己的劍不在手邊。於是一個翻身被削掉了幾縷頭髮後,順著翻身的力道一腳踹在對方的胸前,然後轉身就跑。
簡薇,一個修仙的,平時都御劍。如今在幻境裡卻只能飛簷走壁,感覺自己誤入武俠片的片場。
身後蒙面人還窮追不捨……簡薇心裡到底忌諱胡十九所說的村民敏感的事,於是把蒙面人往沒有什麼人居住的磨坊領。
颯颯的腳步聲如鼓點般緊隨其後。簡薇打算跟他正面剛一把,卻見胡十九穿著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翩如驚鴻般也飛躍了過來,一掌把蒙面人拍開,另一隻手扔了什麼東西過來——
“接著!”
簡薇下意識伸手一接,湊到跟前才發現:這不是之前挑喜帕用的桿秤嗎?!
胡十九:“我看你之前用桿秤耍得有模有樣的——湊合著用用吧!”
簡薇抽著嘴角,和蒙面人鬥成一團,不久崩潰地說:“這怎麼湊合啊,太短了吧?”
胡十九聞言走向一邊擺放著的一堆竹竿。
“好了好了,我就用這個了!”簡薇大喊,“你快過來幫忙啊!”
胡十九輕輕笑了一聲,用袖子遮著半張臉道:“你不是不信我的話,還特地半夜出來探探虛實嗎?”
簡薇:“……”她手中桿秤一轉,輕巧地擲上蒙面人的頭,桿秤雖然不如彎道一般吹毛斷發,卻也讓蒙面人懵逼了好一段時間。
“你不幫我是吧?”簡薇一咬牙,把桿秤往胡十九的方向一扔,“走你!”
只見桿秤直直砸上了胡十九的臉,她一個踉蹌往後,腳下擊碎了幾塊瓦片。蒙面人聽見動靜往她那裡一看,頓時舉著刀往胡十九那裡去了。
胡十九一邊躲閃一般半真半假地說:“簡兮!你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了!”
簡薇被氣笑了,她已經大概分辨出了這個幻陣的針眼所在,也就是幻境無論怎樣千變萬化都不會移動的地方——可不就在他們住的那座屋子邊兒上嘛!
胡十九早就知道陣眼在哪兒了,卻不讓自己在會暴露出陣眼的夜晚出沒,這不是擺明了拿她當傻子嗎?
你才TM的是男人。
簡薇在心裡狠狠吐槽一句,幾個起躍就往他們住的那座房屋去。
屋邊有兩株默默無聞的梨樹——八成就是幻境的出口。
胡十九所謂的獎品,要解除這個幻境才能拿到,可不是逃出這個幻境就算達到標準的。
可是簡薇已經不想耽擱下去了。她小隊裡的同伴一直找不到自己,搞不好會燃放紅色的煙花請高階修士來查看情況——簡薇倒是能繼續參加試煉,醫修小姐姐這一組可就慘了,那可是默認即刻退出祕境演練啊。即使有自己之前刷的分數,他們的成績依舊算不上好看。
不管怎麼樣,對方都是好心幫自己的。自己怎麼能拖累別人呢?
果然,身後的打鬥聲停了。簡薇回頭望去,蒙面人居然呆立在了原地,長刀被踢了出去,看起來頗為呆滯滑稽。
胡十九面無表情地看過來,頭頂又出現了一雙毛絨絨的耳朵,背後的九尾在月光下搖曳。
果然,掌握這個幻境的人是她。解決了她,幻境也就被解開了——但是簡薇不大想也不願意去浪費這個時間和胡十九再打一架,她只想快點離開這個月下一片清冷孤寂的小鎮——荒蕪的月光和完全不熟悉的自己,這一切都讓她很不適應。
“你走吧。”胡十九說,“逃出去,就算你贏。”
簡薇走了幾步,月光照在她的臉上,居然有些涼。
她還是停在了原地,抽了抽嘴角:“你就這麼讓我走了?不是很想讓我留下嗎?”
無論是色、誘還是其他的什麼手段,都是想讓簡薇留下來。
簡薇的試煉內容是三天內破除這個幻境,那胡十九的任務也就很好猜了,是把試煉者留在這個祕境三天。
……這個試煉,怎麼說呢,莫名符合胡十九口中那個“母親”的品味。
胡十九有些疲憊地說:“你都猜到了,那還有什麼好聊的呢?趕緊走吧,我好換下一個人選。”
她扔了一片刻著狐臉的金葉子過來,說: “出去之後帶著這個去兌換獎勵,你會有意外收穫的。”
簡薇點點頭,說:“謝啦。我的劍呢?”
胡十九:“就是那個桿秤……拿著拿著,趕緊走。”
簡薇見胡十九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模樣,好笑地問:“你就這麼讓我走了?正常套路不是應該挽留挽留我嗎?”
“挽留你?你對我的美色無動於衷,又已經識破了幻境的陣眼,我拿什麼挽留你?”胡十九拂袖道,“根本不是我的問題,而是你們這些修士一個比一個死板,一個比一個古怪。”
簡薇:“你就不能換換套路嗎?美□□惑也太不靠譜了吧。從天而降一段艷福,不砍你砍誰?”
胡十九:“可我母親就是憑一張臉走天下。她說世上的人都只為一副皮囊神魂顛倒,我是她的孩子,我也該做到……”
有看她露出狐狸耳朵就拔劍大喊“何方妖孽”的男人,更有見了她二話不說先拔劍砍人的女人。簡薇算是正常一些的。
胡十九總共也就乾過三次這種活計,前兩次都慘烈地失敗了。
簡薇:“我猜你遇到的……大概都是劍修吧?”
胡十九:“……好像真的是。”
簡薇:“那就對了嘛。”
胡十九:“… …你還走不走了!”
簡薇:“當然走啊,我現在就走了。”
簡薇走出幾步,回頭看她,耳朵都耷拉下來了。
出於對毛絨絨美人的關愛之心,簡薇輕咳了一聲,問:“嗯……就是那個,這個幻境出去了還能再進來嗎?”
胡十九:“當然可……?! ”
簡薇:“行吧,我出去交接一下,然後回來陪你三天,也算你完成任務吧。”
說著,她揮了揮手,縱身跳下屋簷。
胡十九站在原地,眨了眨眼,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看著簡薇的背影,一絲紅色慢慢爬上她的眼角,她摀住了心口,覺得那里居然暗暗流動著一絲絲酸軟的暖意。
“這人……可別是個傻子吧!”
九尾狐妖朱唇輕咬,緩緩吐出幾個纏綿悱惻的字來。
可那聲音……分明比之前嬌軟的女聲低沉不少……
兩天后,簡薇如約重回幻境。也許是金葉子的作用,這回她用的是自己的樣貌。
那間房屋邊上做陣眼的兩棵樹不知何時開滿了花,梨花如雪一般堆在枝頭,風吹過時簌簌花落,賞心悅目。
“吱呀”一聲,門開了。簡薇和胡十九雙雙懵逼。
“你是男的?”
“你是女的?”
簡薇的變化就不必說了,那完全是換了一個人;而胡十九胸變平了,臉上的妝也卸了,身上那股子弱柳扶風的氣質沒了,完全就是個妖嬈但性別分明的……少年體型。
簡薇:“你不知道我是女的?”
胡十九:“我當然不知……等等。”他咬牙切齒地沉默了一會兒,微笑著說,“我……好像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簡薇:“……”
性別倒錯什麼的……別是你娘她老人家自己動的手腳吧?
真是親娘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5:28
第55章五十五
總之,簡薇和胡十九的初遇充滿了烏龍。
她和胡十九在幻境里呆了三天。
胡十九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簡薇這次回來,整個小鎮的梨樹都開了。簡薇也是這時才發現,小鎮竟然隔幾步就種上了梨樹。而幻境居民們依舊來來往往,嬉笑遊冶,不知今夕何夕。
簡薇站在高處,抱劍觀花,只覺得整個小鎮都隱約籠罩在一片花浪裡。
“等我們離開這兒了,這片幻境就會徹底消失嗎?”簡薇問他。
胡十九點頭:“完成了我娘的要求,我就能得到我娘手裡的狐珠。那是某位先祖留下來的寶物,有了它,施展幻術就能更加得心應手。”
簡薇: “你娘可真是奇怪,把幻境入口擺在修士的祕境裡。”
胡十九有些尷尬地挑了挑眉。白色的長袖
他娘為他製造困難可謂是盡心盡力。試煉對像是普遍瞧不起妖修的人族修士也就算了,進了幻境還要給人家換個性別,不是擺明了坑兒子嘛。
“大概是因為……我爹是個修士吧。”胡十九抖了抖耳朵,將手攏在袖子裡說,“這大概也是我沒有兄弟姐妹的原因。”
簡薇:“倒是這個小鎮… …就這麼消失,有點兒可惜了。”
胡十九笑了:“那我要是為你把它保留下來……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一陣風拂過,枝頭玉樹堆雪輕搖,幾片花瓣飄飄悠悠、順著風的軌跡墜落下來——
“叮——”一聲短暫又尖銳的劍鳴,胡十九扭頭一看,泛著青色靈光的劍不知從何處飛來,只一瞬間,輕擦著他的臉頰,“噹啷”一聲釘進了一旁的柱子裡。
劍身輕晃,胡十九緩緩偏過頭,果然,有人站在了他和簡薇之間。一身和簡薇一般的烏紗銀霧袍,眼神比千丈高山上的積雪還要冷漠無情,
“警告你,離我師妹遠一點。”
說著,諸離不知回想起了什麼,眉頭輕蹙,添了一句:“變態。”
簡薇:“……?”
胡十九愣了愣,不知道該說什麼。忽然瞥見了不知何時回到了他手上的劍,不好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你是……!”
諸離不等他開口,提著劍就打算和他再好、好算賬。
……
簡薇把這些事情說完的時候,在場的所有人,尤其是諸離和胡十九,表情都相當微妙。
遊艇被那麼折騰,自然是撐不下去了。他們此時正坐在艾伯特自己買的一艘遊艇上,幾個人圍成團聽故事。
背後是一片暮色,夕陽如金色的流沙染紅了海面。而白寧寧的笑聲驚散了他們背後所有停滯在海面上的海鳥。
“哈哈哈,他變成男的色、誘你師兄,變成女的色、誘你……能成功那才出鬼了!”
沒錯。諸離就是胡十九之前遇見過,是那個睜眼看見他就一劍砍了過來的冷面女修。
這也是胡十九最懷疑自己魅力的一次經歷——他以前還不曾被當作洪水猛獸過呢。
“他活該。”諸離淡淡瞟過來一眼,背後坐著個簡薇。自從胡十九上了船,諸離一直是這副提防黃鼠狼偷雞的模樣,把簡薇緊緊遮在身後,連根頭髮絲都不露給胡十九。
而胡十九始終但笑不言,坐在角落裡,即使聽見了白寧寧的奚落也笑得面不改色:“當年的事是荒唐了一些。但那是我和阿兮故事的開始呀——再荒唐,我也願意陪她再經歷無數遍。”
簡薇:“不必了啊,多謝多謝。師兄你輕點兒捏,我的手要快斷了……”
越是靠近碼頭,就越是人來人往。整座遊艇的人都乘坐著各式各樣的船回到岸上,原本光鮮亮麗的衣著不免有些散亂,還有幾個人渾身上下濕透,走起路來神情萎靡、驚魂未定。
三元集團的“戰略性合作”到這裡算是正式崩盤了。他們因為一直咬著艾伯特,一個合同也沒有正式敲定下來。
而管理局不會給他召開第二次會議的機會了。
接待他們的負責人剛一下岸就被管理局的人帶走。簡薇遠遠地看了一眼,似乎還有上次見過的胡可小同學。
胡可遠遠瞥到他們這個方向,倏然擺出一副驚訝的表情,戰戰兢兢地沖他們鞠了個躬——是對著狐君胡十九行的禮,大家心知肚明。
狐族內部,尤其是血緣相近、力量強大的高層,還保留著鮮明的君主制特徵。狐君是整個九尾狐族的代表,也是族群裡說一不二、一呼百應的人物。
白寧寧好奇地問:“聽說狐君是為了找族裡的幼崽才來的?”
胡十九點頭,微笑著說:“我來找的是我兄弟的幼子。它因為不能化型,一直在塗山嬌養,一不留神讓它溜了出去,被拐帶到了這附近。”然後他無視諸離的冷臉,對簡薇拋了個媚眼,“阿兮可別誤會。我到現在既沒有婚配,也沒有生孩子,就等著阿兮跟我一塊兒回塗山呢。”
簡薇:“十九,雖然咱們是很多年沒見了,可你開玩笑也適可而止一點。……師兄!忍住,把劍收回去啦!”
眼看著諸離又要和狐君掐起來,白寧寧趕快轉移話題:“那您先等一段兒?管理局很快就會給您一個處理結果的。”
胡十九輕飄飄地一句:“我相信你們。”便拋開不管了,倒讓白寧寧稍稍鬆了一口氣。
艾伯特看她的神情,好奇地問:“那個胡十九,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嗎,我看你很緊張的樣子。”
白寧寧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他在我們這邊的地位,大概和你在你們那邊的地位不相上下吧?”
艾伯特委委屈屈地說:“那你跟他說話就那麼溫柔……還打我。”
白寧寧:“我那叫溫柔嗎?那明明是公事公辦。我要是對你這麼說話了,咱倆也離掰了不遠了。”
艾伯特:“好可怕……那你還是打我吧。”
白寧寧: “嘿,你怎麼這麼小心眼啊!我總共打過你幾次,你幹嘛老放在心上!”
艾伯特:“平均下來,每三天你就要打我一次。”
白寧寧陷入深思:“有那麼多嗎?”
艾伯特:“有啊!……但是我挺喜歡的。”
他翠綠色的眼睛折射出寶石的色彩,臉頰微微紅了,濃密的睫毛眨了眨,說: “你打我的樣子也很可愛。”
白寧寧心裡:……
白寧寧:“本來想 ,既然如此我以後就不打你了。但你既然這麼喜歡……那就算了吧。”
艾伯特:“?!”
艾伯特:QAQ
一行人接著往岸上走,洛陽卻定定地站在原地,抬起頭,一動也不動了。
簡薇下意識往她注視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了一身黑色風衣、撐著傘站在樓梯欄杆,笑得風姿綽約的長安。
洛陽:“……”
她收回目光,一個多餘的眼神也沒有給長安,徑直往另一邊的樓梯出口去了。
長安:“……”
因為和酆都的人相熟,簡薇好心地走了過去說了句他:“你要找洛陽,就私下里找她吧。否則大庭廣眾的洛陽肯定不會給你面子。”
長安嘆氣:“這你就不知道了。都說家醜不可外揚,私下里洛陽看我都是直接動手的。”
簡薇:“……”
你們兄妹倆的情趣……恕我不太能懂。
長安:“沒事,我來找你們雖然是因為洛陽,但這件事也不單單和洛陽有關。”他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把傘收了起來,“劉春陽那邊已經被突破了,三元扶持他的目的是讓他收集有靈氣的古物,但是三元集團本身並沒有和古物相關的產業,所以只能是他們公司的上層修士,或者他們的合作夥伴需要。”
長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已經讓劉春陽帶著東西去把人釣出來了。三元集團海上的風波始料未及,希望不會對這邊的計劃有影響才好。”
簡薇有些驚訝:“沒事。靈獸這一條道路被堵死,他們也只能在其他的道路上掙扎一下。倒是劉春陽……他倒戈了?”
長安笑了:“不止他,還有那副畫卷所生的妖怪。本性不壞,都尚可一用。”
既然長安這麼說了,那麼八成是善心大發,真的想提點他們。
簡薇:“他們約在哪裡見面?”
長安:“晚上八點,西南城郊的廢棄倉庫裡。我晚上必須啟程回酆都了,所以只能拜託你們盯著。”他頓了頓,唇角微微勾起,“指不定……能順著這條線釣出一條大魚來。”
簡薇起了興致,問他:“怎麼說?”
長安理了理鬢角的頭髮,不緊不慢地回答:“古物的靈氣,對人族的修士沒有大用。但對鬼神來講,卻是大補之物。尤其是,受了重傷的魂魄。”
他指的是昔日大帝的殘魂……簡薇也覺得這是個機會,只是直覺上不禁懷疑,殘魂和三元集團就這麼抱成一團被一鍋端的機率,是不是太小了?
“他們內部大概也出了什麼問題。”簡薇斟酌著說道,“只有等不及了,才會露出這麼大的馬腳。”
“管他呢。反正這是我們的機會。抓住就好。”長安把傘拋給她,那是一把紫竹木傘,沉甸甸的,傘面繪製的蘭草圖卻尤為精緻,“這傘送你了。遇見殘魂驅使的怨魂,大約可以擋上一擋。 ”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5:44
第56章五十六
回到南山小區,就像是回到了家。
這裡有哼哼唧唧的軟綿竹熊,還有混熟了之後大大方方讓摸肚子的貓狗兔子小鳥松鼠。大家聽說狐君駕到,就都來湊熱鬧了。被一群小動物包圍的簡薇覺得,這雲團一樣軟綿的觸感能治愈內心一切的低落情緒。
而諸離只能坐在一邊幹看著。因為他現在本質上是劍意化型,金戈殺伐之氣太重,容易嚇人。
……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小團棉花似的九尾狐搖晃著蓬鬆的大尾巴爭寵,雙眼如豆,黑黢黢滴溜溜的,看著可愛極了。
反正挺符合簡薇那黏糊糊的審美觀。
一般狐狸只有一條尾巴,而胡十九一隻狐就有九條。因此他的原形看起來就像個軟綿綿的球,被簡薇抱在懷裡一通□□時還諂媚地“嚶嚶”叫,讓諸離看他越發的不順眼。
而簡薇和胡十九那邊則氣氛熱烈。
“怎麼樣,手感不錯吧。”胡十九得意地說,“整個塗山就我最注重毛髮護理了。”
一旁的小妖們吐槽:可不是,到了換毛季節跟要了他的命似的,大家這時候都不敢赴九尾狐朋友的邀約。
“嗯……好像是比以前軟和。”簡薇抱著揉了揉,畢竟以前他們就喜歡這麼玩兒。她給了肯定的回答,讓胡十九心裡更得意了。
“話說回來,你怎麼就成狐君了?”簡薇問他,“你不是有十八個兄弟來著嗎?”
胡十九賣萌的動作停滯了一瞬間,用爪子摀住了自己的臉:“是我娘……她一定要我來當這個狐君。”
因為他娘跟他親爹重修舊好了。
對於他娘來講,這簡直就是破天荒的事。而胡十九就佔了這個便宜,
一時間有了完整的家,也得到了族人的重視,他卻彷彿……沒有想像中那麼高興。
“不提這些了。”胡十九變回人形,金色的獸瞳裡含著笑意,似兩融名貴的琥珀,“千年不見……你都去哪裡了?”
“說來你不信,這一千年,對我來說就是眼睛一閉一睜的事。”簡薇模糊地跟他講了自己的遭遇,胡十九聽完就笑開了。
“這也挺好的。”胡十九看起來很高興,“這說明天道還是眷顧你的。雖然誰也不知道它這麼安排是為了什麼……”
他的笑容淡下去,融金般的瞳孔游移了一會兒,但只一會兒,他就把若有所思的神情收了起來,只留下簡薇在一邊摸不著頭腦。
簡薇:“你剛才是不是想說什麼?”
胡十九:“我剛才在想呀……怎麼樣才能把你從你師兄身邊搶回來。”
簡薇:“胡十九!跟你說了多少遍……”
胡十九:“好啦好啦,我只是在想,我蠻喜歡這個小區的環境的。塗山我也住膩了,不知道這附近還有沒有空著的屋子…… ”
簡薇:“這事兒我可以幫你去問燕眉,不過她這時候忙著談戀愛,十有八九不在。”她頓了頓,說,“但如果被我發現你有什麼奇怪的企圖——”
胡十九瞇著眼睛笑了,語調輕柔,吐字清晰:“沒事,到時候我自己回塗山。”
不急,慢慢來。胡十九想,
千年的時光都過去了,他怎麼會急呢?
胡十九的獸瞳有一瞬間縮成一條線,但等他含笑對上諸離警告的目光時,又瞬間恢復成了溫和動人的樣子。
夜晚。
劉春陽背上背著卷畫,手裡捧著個盒子,像個鵪鶉似的一邊抖一邊邁進了碎石地裡。
這一片廢棄倉庫連地都沒有澆灌好,廠子搭了一半商家急忙撤資了,過幾天就會拆掉。場棚荒廢已經有一段時間,歷經風吹雨打,破敗得可以加工一下Cos鬼屋。
“真、真的是這裡麼……”他縮著腦袋,戰戰兢兢地說。
他背上的畫卷妖怪忍不住顯了形,本來也很是緊張的,見了劉春陽的作態,不知為何氣不打一處來。他對劉春陽頤指氣使慣了,一會兒還真改不回來:“你能不能不要慫成這個樣子!人家還沒看開口呢,看你一眼就知道你肯定心裡有鬼了!”
劉春陽一聽冷汗直下: “真、真的?哎呀這可怎麼辦,那咱們不是死定了……”
“不是我們,是你。”畫卷妖怪見他這副樣子只能下猛料,“我倒是無所謂,事情敗露了大不了躲進地府裡。可你還要活那麼多年,人家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你折騰的死去活來。事情辦不好那才是兩邊都是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回到畫卷裡不理會他了。
“華大人?華大人嗚嗚嗚嗚……”
畫卷妖怪忍不住又顯了個形:“不要叫我華大人!”
他的名字要等去了地府由主人親自來取的!
於是畫卷妖怪任劉春陽怎麼折騰都不肯再見面了。
劉春陽在碎石地的邊緣徘徊,冷風吹的他腦子裡一片空白,極度的焦急過後反倒冷靜了下來。
他這輩子就沒做成過什麼事,現在連自己的一條生路都掙不出來嗎?!
他悲從中來,心中突然湧現出一股悲憤。指針隱隱約約指向了八點,他把腕錶往袖子裡一扯,大步流星地往那片棚屋去了。內心背景音彷彿響起了“風蕭蕭兮易水寒~”
呸!他唾棄了自己一口,換碟!
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
廢棄倉庫停了電,黑色的陰影在他眼底盤踞蟄伏,彷彿下一刻就要跳出來咬他一口。
劉春陽壯著膽子,手貼上一片鏽跡的大門。
“吱呀——”
門自動打開了,劉春陽渾身上下汗毛直立。他心中的“向天再藉五百年”瘋狂變調,到最後成了一段毫無意義的雪白噪音。
他嘗試著壯自己的膽子,一步一步地踏了進去——
順便找了塊廢棄木板把門卡住。這樣大門一直打開,他、他跑起來也方便啊QAQ
再往裡走,一切正常。
只有牆角邊的狗尾巴草,在暗淡的星光下被拉出了個長長的影子,乍一眼看去……有些詭異。
畫卷妖怪:得了,連根草都能嚇到他,還有救嗎。
一個穿著長袍的人影,踩著凌亂的影子走了出來,身上的黑色彷彿會流動一般的濃重。仔細去看,才發現那是繚繞在他身邊的黑霧。
就跟當初畫卷妖怪身上的一樣。
他伸出手來,劉春陽才發現,他的手也戴上了黑色的手套。這下真的是全身上下都遮蓋在黑色的衣物底下了。
“大、大人好……”
都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劉春陽的勇氣被之前自動打開的門化了一半,真正見到這個氣場帶給人無限壓迫感、不知道是人是鬼(劃重點)的傢伙又化了一回,再也鼓不起第三次勇氣了。
但他哆哆嗦嗦地說話,反倒符合劉春陽此時應該有的情境:他可不是個被人擺弄的慫貨嗎。
怎麼會有膽子和人裡應外合呢。
“把東西拿來。”那人似乎是沒耐性和他廢話,開口時聲音如風箱一般嘶啞鼓譟。
八成不是個人吧?
劉春陽連忙把早就準備好的盒子遞上,一邊躲避著黑衣人的視線打量四周,冷汗都要下來了:
不是說好了會有人來嗎?!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他打開盒子要是發現不對勁,那我可就完了!
是的。劉春陽也不知道長安給他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古物。
卻見黑衣人看見他這個樣子,未置一詞,利落地將盒子接過,當著劉春陽的面就迫不及待地打開——
金紅色的陣光從盒子裡照射出來,像烙鐵一般讓黑衣人被照射到的地方燃燒起來。
“啊!”黑衣人把手中的盒子打翻,黑霧突然變濃,將散發著金光的盒子狠狠擲了出去,然後瘋狂撲著自己身上的火焰。
劉春陽一開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見這個場景一激靈就背著捲軸往門外跑去:夭壽了!這個傢伙第一個就要找他算賬啊!
黑衣人花了大功夫慌亂地把自己身上的火撲滅,卻發現自己的腰上燒得最厲害的地方隱隱已經被燒空了,黑袍飛揚之間出現了一塊可怕的空洞。
“……”他站在原地,無言了一會兒,隨即一陣黑霧湧起,整個人已經不在原地。
星光黯淡,杳無人煙。
“救命啊啊啊啊啊——”劉春陽瘋狂地奔跑在碎石地上,年近四十沒有好好鍛煉過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速度,連啤酒肚都顫地格外有節奏。
畫卷妖怪有心出去幫幫忙,卻感覺到劉春陽瞬間停了下來,連尖叫聲也噎回了喉嚨裡。
“你……”劉春陽說不出話來,嘴唇泛白。而在他不遠處,站著個渾身裹著黑色的人,微風拂過,還能勉強看清他身上被燒灼的焦黑痕跡。
他一步一步,走向都如篩糠的劉春陽。
劉春陽:“救救救——!!!”
畫卷妖怪凝聚好靈力,準備隨時出去迎戰。
“嘭”!
也許是劉春陽的求救終於傳遞了出去,一把素色的紙傘橫空出現,嘩啦一聲就把黑衣人推出幾米遠。
黑衣人似乎對紙傘極為忌憚,忙不迭地後退——
叮。
劍光在黯淡的夜裡響起。黑衣人低頭一看,一柄泛著靈光的劍穿透了他的胸口。黑霧拼命掙扎,卻始終侵犯不了劍身的半分靈氣。
紙傘打了個旋,悄悄飛了回去。簡薇在劉春陽看救星的目光裡飛身而上,狠狠把傘砸上了黑衣人的腦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6:02
第57章五十七
簡薇三下五除二就把對面一身黑的傢伙揍趴下了。
真·趴下。
她用劍把黑袍人釘在地上,空出手來擺弄了那把紙傘半天。
劉春陽抱著畫卷蹲在一邊瑟瑟發抖,他現在看簡薇簡直就是在看大羅神仙,就差買根香來沖她拜一拜了。
而且這位一看就是正派人物啊!長得就一副清正之像,又像仙俠裡寫的那樣仙光繚繞,踏劍而來——帥得讓人覺得可靠啊有沒有!
這是劉春陽踏入“非人類”社會後遇見的第一個讓他心生好感的人物。他咽了口唾沫,興沖沖地跑上前去,卻只聽見那使得一手好劍的妙齡女郎低頭自言自語道:
“誒……封印咒是怎麼念的來著……算了,讓他在這兒再釘一會兒吧,反正缺胳膊少腿也死不了。”
劉春陽:“……”
他頓時悲從中來:這位大仙!您之前晚了這麼久出現,該不會心裡想的就是“反正也死不了”吧?!
他再也不要跟這些隨隨便便的人打交道了!
簡薇最後還是找出了封印的咒語。
就刻在傘柄上,是短短的幾句梵語。黑袍人的身形隨著旋轉至他頭頂的傘帶起的靈光一陣扭曲,最後成了一股繚繞著的黑霧,被結結實實地吸進了傘面下。
簡薇把傘收回來,發現傘面上繪製的蘭草圖上居然多開了一朵淺淺的蘭花。
多一個鬼就多開一朵花嗎?這製傘的人可真是別出心裁。簡薇忍不住數了數傘面上的花朵,有幾朵的墨色尤為沈重,重的彷彿要滴出墨汁一般。
簡薇:……這傘裡到底封印了多少怨鬼啊,長安也太放心她了吧?
她搖了搖頭,原地吹了個口哨。從天邊飛過來一隻尾曲散發著青色靈光的小鳥,在她身邊唧唧啾啾轉了一圈,停留在了簡薇面前。
簡薇掏出玉碟:“最高級別的特快,收件人酆都長安。”
小青鳥“啾”了一聲表示知道了,將小爪子印在了玉碟上,一條橙紅色的痕跡閃過,簡薇將手中的傘施了個咒法,平舉遞給它,小青鳥剛剛停駐到傘面,連鳥帶傘就化作了一道青色的光芒,只眨眼間就消失得乾乾淨淨。
這就是傳說中的青鳥快遞。天南海北,黃泉碧落,使命必達。
劉春陽在一邊看得一愣一愣的。
簡薇:“啊,忘了,你身上這幅畫本來也可以一起快遞過去的。”
畫卷妖怪:“我拒接!我暈青鳥!”
說起來,劉春陽和畫卷妖怪還沒有按照長安的要求去給洛陽道歉。
劉春陽掙扎了一會兒,秉著膽小如鼠的態度,他決定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履行長安的要求。
有時候這樣的人反倒讓人放心,這可能也是三元集團會選擇劉春陽的原因之一。
他看了一眼準備收工回家的簡薇,小心翼翼地問:“請問您……認識洛陽小姐嗎?我想去跟她道個歉……”
而畫卷妖怪也老老實實化了形,站在一旁注視著簡薇,一副恭候宣判的模樣。
簡薇看見他們這副做派大為新奇,還以為長安有什麼超凡的手段讓他們這麼快就棄暗投明了。於是略微思考了一會兒說:“我可以帶你們去。不過洛陽接不接受你們的道歉……那可就難說了。”
洛陽當然沒有接受他們的道歉。
她被邀請來南山小區做客,連劉春陽的面都沒有見,只吩咐畫卷妖怪跟著簡薇進來,然後……飆著靈氣和殺氣把對方走了一頓。
畫卷妖怪被打得天旋地轉,只覺得這兩個人不愧是兄妹,連把人往死裡揍的力度都如此相似!
得虧他沒有說出口,否則恐怕又是一頓毒打。
畫卷妖怪跟著簡薇出來的時候,搖搖晃晃,險些維持不住人形。劉春陽見此咽了咽唾沫,心裡慶幸這姑奶奶居然沒喊自己進去。
簡薇:“是這樣的。洛陽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畢竟你是個人嘛,不經打。”
劉春陽:“……”
簡薇:“洛陽的意思是先欠著,慢慢還——但你該先做些什麼,你自己清楚吧?”
劉春陽瘋狂點頭。
於是當天晚上吃瓜群眾們就發現,在不利風向下保持了沉默的劉春陽大師主動發微博承認自己造假的事情了,而且向洛陽道了歉,一口一個“大師”,諂媚討好的模樣與之前判若兩人。
吃瓜群眾:Emmm……這下連罵都不知道罵些什麼好了。
就這樣,這股關於崔明真假畫作的風波就此蓋棺定論。
而管理局那裡也屢傳捷報。
首先胡十九的侄子找著了,簡薇看了一眼,與其說是狐狸倒不如說是偽裝成狐狸的一隻豬,圓滾滾胖乎乎,據說被交到胡十九手上時呼呼大睡,完全沒有被拐賣的緊張感。
……和同一批被拐賣、關了好幾天小黑屋、心理遭受嚴重創傷的幼崽們相比,它真是太好哄了。一時間都讓人分辨不出它究竟是傻還是大智若愚。
但看在它使勁黏糊著胡十九、一碰見諸離扭頭就跑得表現來看……它應該還是很聰明的。
其次,三元集團的高層把參與了活動的大部分修士都給吐了出來。“採購”靈獸、製造丹藥、用剩下的餘料製作對人類來說有奇效的“保健品”——他們居然已經有相當完整的生產線了。
而他們最近“大張旗鼓”、屢出昏招地大量拐賣稀有靈獸,據說是受最高層修士的指示。
對他們來說,最高層的修士由幾個築基高層、有望衝擊金丹的修士們組成,在簡薇出現之前,他們幾乎代表著人族修仙界的力量巔峰。
他們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做“金丹聯盟”——目標是衝破近千百年來人族修士再無金丹的魔咒,為江河日下的人族修仙界打一場漂亮的反擊戰,一振萎靡之風!
……其實都只是老得快要死掉了的築基修士們想垂死掙扎一番,藉著自己的高位胡作非為。
“他們挑撥人族和獸族的關係時倒是不怕折損人族修士的氣運了。”白寧寧冷哼道。
末法時代,人族修士修煉要比從前難太多。從前妖修們因為要過化型這一關,起始進度比人修慢很多,一時間還受人族修士的輕蔑;但如今,只要熬過化型這一關,他們傳承下來的力量就能比大多數修士要強大,因此引起了多方嫉妒。
簡薇微微皺了眉,道:“現在已經知道的築基修士都有些什麼人?”
白寧寧:“好幾個都是元老級別的人物了,不好動。尤其是現在已經被吐出來的,正派九大宗之一、靈犀閣的虛和長老。他結交頗廣,即使拿到了口供,一時半會兒也撼動不了他。”
簡薇:“簡單的很。服用了靈獸血肉,短暫的時間內會被怨氣纏身,需要閉關清修,可我偏偏就不給他清修的機會。”
白寧寧有些驚訝:“你想怎麼做?直接打上去嗎!“
“寧寧你怎麼一副那麼迫不及待的樣子……”簡薇無語後,輕笑了一聲:“他不是想要升金丹嗎?”
“我自然要去幫他一把。”
靈犀閣。
靈犀閣主樓形似高塔,共有一百零八層,半倚瀑布,上有青松翠柏,下有竹林花木,雲霧繚繞間一派祥和瀟灑之象。
主樓最高的三層,是靈犀閣長老們的居所。
明明是白日,虛和長老卻把所有的窗戶封死,不漏一點光亮。只見一個人影在香壇前閉目打坐,面前擺著的是一個空著的錦盒。
他身形佝僂瘦削,隨著靈氣運行週天,面色發黑。原本只是衰老的外貌,在短短幾息間居然又添了幾絲病態。
“咳咳咳!”他雙眼怒睜,突然吐出一口烏血來。
不成……還是不成……
他有些渾濁的雙眼眼珠不斷顫動,踉踉蹌蹌地從打坐的坐檯上站起,去看面前擺著的錦盒,卻發現丹藥都已經吃完了。
他之前用丹藥強行提拔了修為,丹藥一停,身體裡的靈氣撐不起被擴充了的靈脈,就會覺得無端的虛弱和無力。
最近丹藥的來源受了阻礙,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服用上乘的丹藥了。在這樣下去,之前做的一切,早晚都會功虧一簣!
他開始狂亂地翻找修行室裡的東西。他記得、他記得自己應該還藏了一顆丹藥,以備不時之需……
但是他什麼都沒找到。
“師父。”他的小徒弟端藥進來,恭恭敬敬地說道,“該吃藥了。”
這是他最小的徒弟,也是最得意的關門弟子。虛和長老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微微喘著氣,眼睛卻極亮:“你……你築基了?”
小徒弟聽見虛和顫抖的聲音,更加害怕。將藥碗舉過頭頂,回答:“是……”
“嘭”地一聲,虛和長老把他一掌打倒在一邊。小徒弟捂著胸口,來不及平復心頭的劇痛,跪下磕頭:“師父!師父我錯了師父!”
虛和:“你!你是不是偷吃了我的丹藥……咳咳……”
小徒弟用將盡哭出來的語調說:“是……弟子、弟子只偷吃了一顆……”
虛和長老大笑:“你當我信你的鬼話嗎?!你不靠丹藥,就憑你能築基?你說,你是不是吃了赤金色的那幾顆丹藥……是不是!”
小弟子哭著磕頭:“是……弟子實在是沒有忍住……師父,築基對徒弟來說遙遙無望,那是道天塹啊師父!無論怎麼努力都突破不了。徒弟實在是……”
虛和長老氣的想拔劍,卻又渾身無力,捂著胸口道:“是啊,是啊。遙遙無望……遙遙無望……”他臉上閃過一絲狂亂,喃喃低語道,“不會的,我很快就能築成金丹了……金丹、元嬰,我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就算要焚盡這天下靈獸,他也要往上爬!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6:21
第58章五十八
虛和長老正喘著氣在心底暗暗起誓,突然有弟子在門外敲了敲門:“長老!弟子有要事稟告!”
不知為何,那弟子的聲音聽起來居然有幾分興奮。
虛和長老無力地扶著牆壁,聲音如鼓風漏氣般嘶啞:“……進來!”
“長老!”進來的是個內門弟子,但是平時做的都只是些跑腿傳話的事,今天臉上竟有明顯的笑影,只是他見了修行室的一片狼籍、尤其是看起來極為不虞的長老和跪在地上涕泗橫流的師兄,心裡一咯噔,不由自主地把笑意硬生生收了回去,“長老,您這是……”
“你別管!”虛和一拂袖,“從此以後,把他逐出主樓,去做個普通弟子吧!”
那弟子一聽自己不僅僅下了上三層,居然還被直接逐出了主樓,驚恐中又是不忿,終究只能咬牙稱是,逃也似的地走了。
“說吧,究竟有什麼要事!”虛和咳嗽了一聲,說道。
傳話弟子:“稟告長老,九寰宗的靈微尊者已經昭告整個修仙界,要開佈道大會呢!金丹之上的修煉要訣與功法聽說都有傳授,現在正開壇招聽呢!”
虛和長老嗤笑了一聲:“要訣?功法?你看我們這千百年修來,可曾修出過一個金丹?玄門百家,難道還缺功法典籍嗎?到頭來又有什麼用處呢……”
“不僅如此!”那傳話弟子由於興奮,直覺口中髮乾,“尊者發了話,佈道大會別名'昇仙大會'。既然叫'昇仙大會',那必然要有仙可升。尊者說她手上有一枚仙品丹藥,別的不說,築基高階修士吞服,可直接臻金丹,那可是真正的白日'昇仙'啊!”
弟子的聲音有些顫抖,而虛和長老聽到這裡卻有些恍惚。
直臻金丹?
對於修士來說,築基始終是在底層打轉,修出金丹才是確確實實踏入修仙之途——她竟肯把這樣的丹藥割捨出來嗎?!
“尊者說……有她在,九寰宗不怕沒有金丹修士。”傳話弟子有些尷尬地說,“反倒是如今,玄門式微,讓她更為擔心……”
是了,一人之氣運係於族群之氣運。人族修士重振旗鼓,對靈微尊者本人修行也更有裨益啊!虛和長老此刻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九寰宗,也不再思慮其中的真真假假,一個元嬰道君難道還有耍他們玩兒的功夫嗎?
“來人,清點弟子,咱們即刻赴九寰宗……靜聽昇仙大會!”
虛和長老的聲音因拔高而略有些破音,但面前的弟子絲毫不介意長老的失態,回了禮後就出去傳話去了。
三日後,玄門各派,集聚九寰宗。
雖然對大家來說吸引力最大的還是那顆仙品靈丹,但是功法典籍對於一些小門小派還是很有用的。而門內有符合築基高階要求的修士的,大多是些有名的門派。
目前報上來的築基高階修士一共十三個,而正道九大宗門就佔了十個。
簡薇沒有明指獲得仙品靈丹的其他要求,因此大家都在猜測,這個尊者大概又要發揚九寰宗承劍峰著名的“隨緣大法”了。
……承劍峰的畫風一直是這樣,開大會隨緣,收弟子隨緣,試煉隨緣,挑法器隨緣……總之大多數要做選擇的時候都挺好說話。
而靈微尊者的雪膚花貌和她的好脾氣,與她師兄神鬼莫測的冰山脾性一樣,在當年也是出了名的,典籍裡自然也有記載下來,只是大家也不知真假。
等真的往承劍峰峰頭那麼一坐,大家就齊齊感嘆:典籍記載的真啊,太真了。
承劍峰洗劍池邊,四季都散發著一股寒氣。這也就算了,行周劍尊的臉那才是一個大寫的冷漠,簡直堪稱行走的製冷機。
尤其他不知道為什麼,對在場所有的人似乎隱隱都有一股不喜的感覺,總之沒什麼好臉色。
諸離當然不會給他們什麼好臉色。
今天是周六,他們約好去約會的,卻被這個什麼佈道會給攪和了。
沒錯,簡薇怕傷諸離的心,找了個藉口說九寰宗早就找她想開個佈道會,是在是拖不下去了……
然而事實上,九寰宗是提過這一出。但是簡薇要是懶得動,誰敢逼迫她做什麼?
諸離對此心知肚明,但還是收回一劍削了所有人的提議,同意了簡薇的想法。
……九寰宗的風景,其實也還不錯。
快點解決這些事情,就地來個約會……也不是不可以啊?
佈道會上,百態盡出。
有對九寰宗的風景興奮好奇的,有對著簡薇傳授給大家(實際上都是些失傳的通用功法)的功法典籍連連讚嘆的,也有一臉猴急或者一臉微笑的表情,但意思很明白、就是等著仙品丹藥出場的。
玄門百家在簡薇面前有個了小小的縮影,也讓簡薇進一步認識到了修仙界的發展與凋敝。
不止九寰宗,大部分宗門都出現了明顯的青黃不接的狀態。堪為中流砥柱的稀少,而新招的弟子……好一部分都是找到了自己信仰的中二少年。
簡薇慢悠悠地講了兩個小時的典籍、功法,喝了口水打算再給他們懷念一波話當年,在場的一小部分年輕後輩已經快睡著了。
但也有幾個默默聽了之後原地入定的——等他們清醒過來,自然會有所得。
畢竟簡薇也不是真的耍他們。
不知道是哪個門派的一位鬍子拉碴的四十上下的男人首先忍不住了:“尊者,關於您說過的仙品靈丹,到底要什麼時候提到啊?”
簡薇笑了:“你這麼關心做什麼?你到築基後期了?”
男子一臉驕傲地道:“築基中期。雖然不是我自誇,但是到我這個年紀有這個境界的也是屈指可數。”
有人做出不忿輕蔑的模樣來,卻沒有人站出來反駁他:因為他說的的確也沒錯。
“築基中期是吧?”簡薇扭頭,隨意點了一個埋著頭不理事的弟子,問他,“你如今是什麼修為了?”
那弟子也出自承劍峰徐長老門下。悟性挺高,就是為人和徐生一般的沉默寡言。他行了個禮,回答道:“築基中期。”
胡茬男人的臉色瞬間難看起來。因為這弟子看著起碼比他年輕七八歲。
在場還有白髮蒼蒼也未築基的人,看他的模樣在看一場可恨又迷人的夢境。
“你如果覺得自己已經很了不得了,那我不妨告訴你,我築基時是十四歲。”簡薇不顧男人更加難堪的臉色說道,“而我師兄十三歲。”
“當然,我早已經言明了,這次的靈丹我只贈給九寰宗外的、築基後期的弟子。德高望重者優先。”簡薇在“築基後期”四個字上加重了語調,不出所料有幾位老者的眼睛聞言亮了亮,“決不食言。”
“那麼,你們認為,在場的築基修士裡,有誰最符合要求呢?”簡薇笑著說。
“玄鶴長老!”
“虛和長老!”
“段靈真人!”
“……”
不同的聲音響起,一時間佈道會現場鬧成一片。
“等等,虛和長老……是哪位?是靈犀閣的長老嗎?”簡薇挑眉一問,“這個道號聽起來不錯。嗯,就虛和長老吧!”
所有人:……
不是,你這也太隨緣了吧?!
在場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大概也是真的無法反駁。畢竟靈犀閣是大宗門,虛和長老也算是資歷高、聲名顯赫,得到那枚丹藥也挑不出什麼錯來。
但……怎麼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呢?
他們絞盡腦汁地回想整個過程的違和之處,而被點了名的歐皇長老已經興奮地雙頰微紅,雙眼神采奕奕,看著精神抖擻。
他要結丹了!
蒼天有眼啊!
“虛和長老,請來接丹吧。”簡薇站了起來,手中靈光一閃,一枚瑩白色的、繚繞著靈氣的丹藥出現在眾人眼前,隱隱還散發著丹香。
虛和深吸一口氣,大步上前,行禮接過丹藥,當場便仰頭服下。
只見他身上霞光流轉,周圍的靈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湧入他體中。一時間風吹雲湧,連一旁的仙鶴們都忍不住啼鳴。
一道彩虹從天邊掛下,隱隱延伸到虛和身邊。
他輕閉著眼,似乎在感受天地玄妙——
“轟隆——”
不知何時,霞光與彩虹統統消散。濃重的烏雲裹挾著萬丈雷鳴,帶著彷彿傾頹天地一般的氣勢,向眾人壓迫而來。
虛和彷彿感覺到了什麼,面色青白地睜開眼睛,卻發現渾身動彈不得。
簡薇看醞釀的差不多了,點點頭,運起靈力喊道:
“承劍峰弟子聽令!”
“是、尊者!”
“護山劍陣起——趁著雷劫還沒到,把這個傢伙給我扔出承劍峰,找個偏僻的地方,讓天地大道教他做人!”
“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6:36
第59章五十九
其實所謂的仙丹……根本不是什麼正經的仙丹。
這世上哪有這種好事,吞服了“仙丹”就能直升金丹?這不過是九寰宗的丹修做相關研究時得到的失敗樣品罷了。
服用了這枚丹藥之後,修士的修為是會暫時升上金丹,也會引動雷劫。然而丹藥帶來的靈力會在雷劫過程中瘋狂消耗,頂多也只能撐到正常雷劫的一半。等修士熬過了那一半雷劫……修為就又跌回築基巔峰罷了。
所以這丹藥是個十足的失敗品。
那麼簡薇為什麼會有呢?
……這就要歸功於承劍峰的奇葩思維了。他們認為,面對雷劫,自己的修為是一回事,臨危不亂的心態又是一回事。
如何鍛煉心態呢?
——一回生,二回熟。多被劈幾次就好了。還能鍛煉身體,多好。
虛和長老:好你個頭!
說著所有人只能一臉懵逼地看著承劍峰弟子乾脆利落地把護山劍陣打開,簡薇則閒適地坐在原地喝茶,雷劫當前,青紫的電光在濃重的劫雲裡似一條龍一樣翻騰,她卻還是悠閒地給她來上一盤瓜子也不過分。
“宗裡各處的避雷針都安好了嗎?可別把山上的信號劈沒了。我晚上還約了幾個補課的老師視頻通話呢。”宗主搧著扇子問站在他身旁的大弟子。
“早就安好了。”大弟子志得意滿地回答,似乎對自己辦事的干淨利落頗為自信。
宗主:“那就好。”
雷雲在天空中翻騰,虛和長老這才知道怕了。他被挪到了離佈道會現場較遠的山崖上,額頭青筋畢現:“尊者!尊者這麼做,究竟意欲何為?!”
簡薇優雅地翻了個白眼:“當然是幫你結丹啊。你看,這雷劫不是忙不迭就來了嘛。”
虛和長老:“那我為什麼動不了了!!”
簡薇:“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雷劫之下,修士不能反抗,只能運功自保——”
“啊,不過這劫雲,似乎比一般的雷劫要厚一些。看來虛和長老平日里造的孽……有些深重啊。”
“轟隆!”青紫色的電光一鞭掃下,在虛和的腳邊擊出一個冒著煙的黝黑的坑。
虛和長老頓時青白了臉頰,運行中的靈力差點走了岔。他一時間又驚又怒,明白簡薇一定是知道了什麼,流著冷汗顫聲道:“尊、尊者,我並沒有做什麼有違天道的事,尊者大概是有所誤會…… ”
簡薇哦了一聲說:“你說我誤會了?”
虛和瘋狂點頭,漲紅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哀求來。
在他焦急的目光裡,卻見簡薇真的從儲物戒裡掏出了一包瓜子開始嗑:“誤會就誤會吧。也許是長老你比較倒霉,這金丹雷劫的陣勢,在修真界裡也是難得一見了……咱們就當虛和長老你是天賦異稟——或者天生倒霉吧。”
虛和長老一噎,奈何奔湧的雷劫近在眼前,他不由自主大喊出聲: “是老朽錯了!”
簡薇:“錯在哪兒了?”
虛和長老:“老朽錯在……”他話到嘴邊,卻神情一變,咬著牙說,“老朽錯在精力不濟,無力渡過雷劫,卻還是爭於人前吞服了丹藥……浪費了其他修士的機會!”
這話在眾人間掀起軒然大波,有些脾氣不好的已經怒罵:
“虛和老狗!明知道自己後繼無力,卻還是上趕著吃了丹藥!你難道不知道金丹對於現在的玄門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呸!貪劣小人,其心可誅!”
一時間謾罵抨擊如潮水一樣向虛和湧去。
這反應,可比簡薇隱晦地提出虛和長老私德有虧時直接猛烈多了。
簡薇微微皺了皺眉頭。只諸離看見了,環視了周圍的修士一眼,眼神一凝,劍意鋪天蓋地地傾瀉而出,一時間連罵得最狠的幾個修士都停了下來,脊背上一陣寒意,不住打了個寒戰。
雷劫慢慢凝聚在了一團,不時洩露出細碎的電光,只是一閃而逝的痕跡,濃重的天道壓制卻讓人不敢逼視。
一時間,承劍峰頂人人噤若寒蟬,只有開啟的護山大陣上光符流轉,不時發出一兩聲綿長悠遠的劍鳴。
虛和受不了了,他體內靈氣四處亂竄,彷彿被人用手扼住了喉嚨一般不能呼吸。他渾身一個激靈,忍不住大喊了出來:
“我招!我招!”
“我為提升自己的修為,著人追捕了靈獸製成了丹藥……可是尊者!您是人族修士,如今玄門式微,金丹千年不出,您難道就不急不痛嗎?!我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靈犀閣,為了人族的氣運——”
“人族的氣運從不在你一人身上。”簡薇打斷他,“也不在我們任何一人身上。不出金丹,不代表人族氣運出了問題。”
人族氣運要是衰弱了……這滿大街的人是哪裡來的?!
“修仙不易,靈氣衰亡,各族靈修繁衍生息都不容易,更應該互通有無,互相扶持。”簡薇連個眼神都不想給他,這番話是對著在座所有修士說的,“狩獵靈獸,斷他們的後代傳承,換你一人金丹——可以,那我們的子孫後代呢?他們那裡來那麼多靈獸可殺?又哪裡有那麼多靈獸會老老實實地等著人族來獵殺——”
“這手段有多卑劣,咱們不提。那你又知道'竭澤而漁'四個字是怎麼寫的!”
再傻的修士也知道了,靈微尊者這是興師問罪, “清理門戶”來了。
其中有幾個築基修士的臉色尤為難看,看著遠處的虛和長老,頗為坐立不安。
簡薇把他們的反應暗暗記下來,平復了怒氣,臉上又浮現出一個精緻的微笑:“我知道,空口白牙說這些,你們中的有些人是不會用的。道理又有誰不知道呢,只是到底比不上自己的切身利益——”
她的目光轉移到虛和長老身上,說話時的語氣溫柔平靜,卻帶著一股冷淡的警告之意:“所以我特地來讓大家看看,什麼叫雷劫。”
“以為你們遮掩過旁人的耳目,就能瞞過——”
她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但她纖細的手指往上一指,尤其是此刻,眾人頭頂劫雲翻滾,雷光閃爍,簡直不能更有說服力。
“轟隆!”
雷劫已至。一時間整個山峰上天昏地暗、電光攝人,護山劍陣在飛沙走石之中頑強挺立著,只是流動的靈光變得更為耀眼,似乎在抗爭著什麼。
然而雷劫給所有人帶來的衝擊卻沒有大家想像中那麼大,因為之前簡薇說的話已經深深埋入他們心中。
在場的修士們都滿懷心事,任雷劫的威力再讓人睜目結舌,也不過是自己在心裡翻那麼一筆爛賬時更加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罷了。
至於虛和的死活,一時間還真沒多少人好奇。
然而事實是……他活下來了。
丹藥帶來的靈氣在他身體內消耗地比想像中還要快。天道一看這是個冒牌貨,也懶得劈他。所以短短幾聲觸目驚心的雷劈後,承劍峰就雲銷雨霽,又恢復了一派清淨安寧的模樣——這雷劫短得讓人有些猝不及防。
簡薇:“這就是我要教給你們的最後一點——不要那麼天真。真以為修仙有什麼能捷徑能攀嗎?至於採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當然還要付出其他的代價……呦,這虛和長老還是挺硬朗的,這樣都還有一口氣在呢。”
所有人冷汗直流,準確聽出了簡薇的潛台詞:禍害遺千年。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好了,今天的佈道會算是圓滿結束了。”簡薇微笑,“只是可惜虛和長老沒能直接昇仙……不急,來日方長嘛。”
所有人:……
“差不多咱們就散了吧。今後在修煉上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問問我。”簡薇笑容這才真的和藹了起來,“不如……咱們拉個聊天群?平時閒著也能互相問候問候嘛。”
“咳咳,尊者能忍受咱們的叨擾,咱們自然是要領這份情的……我先來!”
“是啊是啊,能和尊者……額,在線論道,也是咱們的福分啊!”
“是啊是啊……”
“那我也就不藏私了。有什麼想起來的功法典籍我也會把手稿傳上這個群裡的——”她說著,眉眼一彎, “話說……大家都有微信號嗎?”
幾個年紀大了的修士頓時開始咳嗽。
沒有也得有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7:01
第60章六十
虛和長老並沒有死。但是離死也不遠了。
但簡薇無意讓他死的這麼快,因此還好心地餵了療傷的藥才讓人把他押往牢獄。
“就算你死了,我的熟人也會在酆都等著你的。”在虛和長老驚悚的目光下,簡薇湊到他耳邊說了一聲,“判官身邊的副手長安,聽說過嗎?”
“不想落在他手裡……就趁你還活著,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明白嗎?”
虛和眼神閃爍,點頭的幅度很小,卻透著一股忙不迭的乖順來。
簡薇腹誹:原來長安的名號比想像中還要好用啊。
解決完佈道大會的事,簡薇回頭,就發現自己的師兄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感覺到了她的視線之後臉上沒有出現什麼表情,只是眼神保持著平移轉向了天邊的雲彩。
……好嘛,生氣了。
簡薇嘆口氣,拍拍臉頰快步竄到他身邊,說:“噹啷!世界上最可愛最貼心的小師妹上線啦!這位師兄,你看起來不是很開心啊。請問你有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嘛?”
諸離把眼神移到她身上,又默默移開。
簡薇狠狠心,抓住他的胳膊繼續賣萌:“說嘛說嘛!”
諸離嘆氣,彈了彈她的額頭:“世界上最可愛最貼心的小師妹?”
簡薇點點頭:“難道我不是嗎?”
諸離:“你三天前是怎麼說的?”
簡薇:“……就是,那個,週末一起出海玩兒。”
諸離:“那你早上又是怎麼說的?”
簡薇:“……上午開完昇仙大會,下午去電影院,晚上一起吃飯。”
諸離:“很好,是個記性沒問題的小師妹。那現在幾點了?”
簡薇:“……下午三點。”
處理沒被雷劈死的虛和長老花的時間比她想像的要多,而且有些交接事宜還沒結束——就在剛才,宗主盛情邀請他們留下來吃晚飯。
“好了。”諸離不緊不慢地說,“那你知道我現在為什麼生氣了。”
在諸離看來,這些事情其實並不需要簡薇親自出面,交給宗主就可以。以他們的資歷,本來只要安心退隱、當大BOSS撐場面就可以了。
對於行周劍尊來說,他一個眼神都懶得給那些有違天和、自私自利的修士,實在不行就一劍廢了修為了事,比天道還果決乾脆。
可是簡薇卻隱隱地在扶持九寰宗回到從前玄門魁首的位置,同時努力糾正修仙界如今的風氣,力求讓萎靡不振的仙道重新清正繁榮起來。
她覺得這些都是自己該扛在肩上的責任;而諸離,也不知是時光流逝得太快,眾生彷彿真的花謝花開萬般不起眼了,還是因為身鑄劍魂、到底脫離了人族的範疇,失去一份感同身受的立場了——總之,他是不樂意管著繁華中逐漸傾頹的修仙界的。
他對此隱隱有些不安。
簡薇愛管,他樂得從旁協助。
但是簡薇將那些雜事看得太重,爽約不說,一整天眼裡都沒有自己了……諸離就不高興了。
“師兄。”簡薇簡直哭笑不得,“我是在幹正經事啦……”
“對我來說,和你在一塊兒就是天下第一要緊事。”諸離低沉的聲音讓簡薇瞬間紅了臉,磕磕絆絆地回答:“好嘛好嘛,我這就去跟宗主辭行,我們晚上出去擼串怎麼樣?”
諸離凝視她良久,總算露出一個笑影來,卻如飛鴻路過冰面的倒影那般模糊不可捉摸。
他看著簡薇牽著他的手,眼神中細碎的光點慢慢沉寂下來。
對諸離來說,和簡薇在一起是天上地下第一要緊的事。可對簡薇來說不也應該是一樣的嗎?
但正因為是諸離,所以他沒有這麼問;他沒有這麼問,所以他是諸離。
所以到底只是將手中握著的那隻手緊了緊,心頭似不知道在嘲諷誰、又似乎是在向誰炫耀一般說道:看吧,她終究是留在我身邊了。
不久,和虛和長老有關的幾個築基修士也統統落網了,他們判的□□大概能關他們到死。
而虛和長老在漫長的掙扎後終究是嗝屁,去見了黑白無常。
得虧他按照簡薇的吩咐,在世時吐得夠清楚,入冥府後長安懶得再搭理他,在閻羅殿審判後就直接扭送到冥府地獄裡勞改去了。
知曉了這場大風波的崔明嘆息了一聲,理了理桌上的功德簿,只覺得如今世道越發荒唐。
“天道損益,百世可知也。”他輕輕地說。
人族這近百年的氣運都加在發展科技樹上了。明明人族欣欣向榮,玄門百家卻佔不到一點便宜,靈氣散了又散。
就他所經歷的人世來說,幾百年前隨處可以培植出的靈植,如今也已經是稀罕物了。
人族修士不堪這樣的現狀,想要反抗,也不該是這個時候、這種方式。
除非他們背後還有誰在做推手——大概就是不知何時終於醒來了的雙帝殘魂。
“大人。”長安一身深色的絲質衣裙,行走間裙擺如煙霧繚散,看著頗為賞心悅目,“那個怨魂已經招了。”
不止是招了,長安是用了些手段讓他直接從被驅使的迷惑狀態下抽出神絲來了——大概就是直接用更嚴重的瀕血BUFF把魅惑給頂了的狀態。
崔明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大概審出了些什麼:“是那兩位麼?”
長安點頭。
就是死了也不消停的那兩位。
崔明:“能問出他們究竟在哪裡麼?”
長安:“我盡量試試看。”
崔明:“不急,慢慢來。你辦事我一向是很放心的。”
長安沖他一笑。他今日雙耳戴了一對明珠耳鐺,瑩潤的珍珠將他的臉襯托得越發皓白如月。
崔明微微愣了一愣,笑道:“長安啊,也不知道為什麼,有時我看見你笑總覺得肝兒顫。我總算知道為何浮羅一見你就覺得你是個掌刑的人才了。 ”
長安的笑臉不變,只是嘴上說著幾句不走心的俏皮話:“能讓閻羅判官心裡發顫,那我是該好好自得一番。”
等他與崔明道了別,走出了燭火通明的閻羅殿,他臉上的笑容才似一片薄薄的畫皮被揭下了。
與清冷的燈光照應著,他的五官微微沉浸在陰影裡,卻比平時更為挺立,依稀露出幾分男人的清雋來。
長安想笑卻笑不出來。
能不像麼?
他有意模仿喬素的神態穿著,尤其是那一層芙蓉面下刻著冰霜冷傲與輕薄暢快的笑臉——他曾對鏡翻來覆去調弄那幾縷情絲,越笑才越懂崔明為何會因為喬素神魂顛倒,越笑卻越不甘自己與喬素之間的不同。自和崔明雙雙來了冥府,他所求不過崔明能因為喬素對他移情三分,當時的情景不怪他生出這幾分痴心妄想來,事實證明這一招也確實有用——
但當他從崔明口中確確實實聽到這一聲褒貶,他才恍然發現自己還是在意這點情誼到底是因為他“長安”,還是因為那個“喬素”。
長安只覺得心煩意亂,萬物出頭卻又萬物荒蕪。
最後他也只能像往常一樣,掛著笑容繼續走下去——畢竟都這麼多年過來了呀。
洛陽的詛咒成真了。而他突然好想和洛陽坦白這一切。
簡薇和諸離坐在夜市街里面對面擼串。
攤主是個大叔,烤得一手好串串。看見簡薇的時候笑著多給了她幾串肉,老闆娘看在諸離臉的份上還送了兩瓶汽水。
這對夫妻各自光明磊落欣賞美人,倒是一對妙人。
兩人有說有笑吃的正香,簡薇的手機突然滴滴作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劉春陽。畫卷妖怪已經去了地府,而劉春陽也已經打包回老家,最近似乎在做賣農家蔬菜的行當,總打電話來問她缺什麼,他馬上免費送到。
簡薇婉拒了一兩次,劉春陽打電話的次數也不那麼頻繁了。只是今天晚上不知為何又打來了。
“咳咳,大仙……”
簡薇:“叫我名字就好。”
劉春陽:“簡大仙……我、我也不是故意叨擾您。可我最近總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
等劉春陽把自己的近況說出來,簡薇差點沒笑出聲。
原來劉春陽小時候是能看見鬼神的,這才把那座青銅請回了家,也算天生的靈眼,後來隨著年紀漸長封住了;最近接二連三這麼一沖擊,靈眼似乎又恢復了。
“大仙啊,我最近總看見些奇奇怪怪不好招惹的東西。”劉春陽抹了把臉,愁啊,“這將來可怎麼辦呀?”
簡薇:“你真的介意的話,改天我幫你給封了吧。但是恕我直言……我倒覺得不是你一朝得了這麼個神通,而是你已經錯過它幾十年了。”
靈眼其實真的挺難得的。
那邊的劉春陽如她所預料的那般沉默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7:14
第61章六十一
劉春陽糾結了半天,還是選擇暫時保留自己的靈眼。簡薇樂得不必特地跑一趟。
這種“特異功能”要是擺在心態好(劃重點)的中二少年身上,八成會戰戰兢兢一段時間後滿心豪情壯志,摩拳擦掌地大干一番。
而對於劉春陽這種,半生闖蕩回家種地的中年大叔,遇上這種事就不能算幸運了。
簡薇說,獲得通鬼神的靈眼比中彩票的機率還要小——但是劉春陽覺得靈眼還真就不如讓他中個彩票來得實際。
劉春陽,或者說回到家鄉後就改回了舊名字的劉大寶,哆哆嗦嗦地把頭從厚厚的被子裡翻出來——
一身黑衣長發鋪面的女鬼慢悠悠地爬行在他的房間窗戶上,扭曲的四肢在月光的照射下投出長長的影子。
她似乎感覺到了劉大保的注視,頭微微歪了歪,露出長發下半張血盆大口來。
劉大保:……
QAQ他後悔了,他就該答應把那什麼眼給封了的!
海宮。
與復古的酆都不同,海宮的陳設已經相當現代化了,電腦辦公桌咖啡機等等無一不全,落地窗外是暢游著的魚群。
陽光透過層層水面,折射下來,將這一片深深淺淺的蔚藍渲染上幾分寶石一樣深邃的色澤。
衛瓊放下手裡的一疊文件,擰了擰眉頭,打開保溫杯喝了一口咖啡。
從成年他就開始接手他父親、也就是龍王在海宮要處理的日常事務。說他樸實也好,說他天生勞碌命也罷,這幾百年來海宮上上下下他都實打實操心,還要負責教養弟弟……們,日子過得可以說是充實無比。
反觀他親爹,整日遊手好閒不著家,醉生夢死的習慣並沒有因為年紀的增大而去除。但是,鑑於他最近幾百年都沒有再給龍族兄弟添丁,八成是“不行”了,也讓衛瓊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不厭惡手足同胞,但是當你的弟弟高達八個之多,並且其中近一半都是上了學天天要被老師請家長的那種,衛瓊不是人也會覺得累啊。
他怎麼就不給我生個妹妹呢?今天依舊被弟弟們帶來的恐懼統治著的海族領導人沉痛地想道。
“嘭”,辦公室的門被人打開,穿著一身騷粉色襯衫和黑色西裝外套、同色長褲的男人頂著臉上沒有褪盡的紅色唇印和雞窩一樣的髮型,大搖大擺地坐到了沙發上。
衛瓊:“……您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至少把襯衫釦子扣好吧?”
男人無所謂地撓了撓頭,露出略帶青黑的眼眶和一張三十上下卻異常深邃俊朗的面孔來,雙眼微瞇,鼻孔出氣地說:“這兒又沒有別人……兒子乖,讓你爹我先睡會兒……”說著下頷一點一點的,整個人靠上了沙發的椅背,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
衛瓊眼角抽了抽:“您就不能回去睡嗎?”
男人,或者說是龍王:“不能……我一會兒還有個約。哦,對了,我來是有件事情想跟你說。什麼事來著……”
龍王眨了眨眼睛,只覺得眼皮千斤重。
衛瓊嘆息了一聲,一道水咒撲上他的臉:“怎麼樣,這樣清醒一些了嗎?”
龍王用手洗了洗臉,把水珠從臉頰上拂下,微不可聞地點頭:“嗯,現在清醒多了。誒,我打算做什麼來著……”
衛瓊覺得自己堅持關於老爹的判斷是對的。他不僅“不行了”,簡直還有老年癡呆的嫌疑。
“記性不好。兒子你先等等啊。”他這了眨眼,風流不羈的臉上微微起了些青色胡茬。龍王突然一拍手,眉飛色舞道:“我想起來了!是無妄海!”
無妄海是一片虛假的海,但它有沒有源頭,卻有去處,橫亙天生人間,是已知的最清淨的水域——各種意義上的清淨,甚至能用來清洗怨氣。就是不能隨便觸碰。
而龍王卻告訴他,無妄海明顯出了問題——出水量變少了。而這點浮羅早讓人找過龍王,可是龍王混不在意,無動於衷——
他只有自己發現了這些問題,才會真正對它上心一二。神獸的傲慢與剛愎自用,由此可見一斑。
而他“不知道鑰匙在什麼地方”的推脫,統統是隨口編出來的。
衛瓊:“為什麼?無妄海的水位下降了麼?”
龍王:“沒有,無妄海看起來一切照常,連冥府上的河道都是通常無比,可從無妄海裡流入冥川的水卻一年比一年少了。洗不盡怨氣,恐怕對各族都不好。”
可連接冥府和無妄海的河道又是個玄學河道,即無妄海本身位於一片難以捉摸的空間中,河道的連接位置似乎也被投影到了什麼別的世界,除了汩汩水聲,大多什麼都見識不到了。
龍王:“我倒是聽說,無妄海裡住著的是玄武,真正的四大神獸之一——你說,會不會是它睡夢裡換了個姿勢,把河口給堵住了?”
衛瓊:“……您這又是從哪裡聽說的?”
龍王:“你爺爺或者我爺爺吧,我也記不得了。”
衛瓊:“您可以喊它試試。”
龍王:“你當我傻呀,我怎麼知道玄武脾氣怎麼樣。萬一他討厭咱們祖上討厭的要命怎麼辦?碾死我跟碾死一隻泥鰍沒什麼區別。”
衛瓊:“……”
龍王:“別這幅模樣,我不是來找你商量呢嗎,咱們從長計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父子倆有一搭沒一搭地扯皮一會兒,衛瓊看了看牆上的表,學校該放學了。
他掏出鋼筆簽字,眼神絲毫不猶疑,乾脆利落地說:“難得來一趟,您替我接阿霖放學吧。”
龍王瞬間支支吾吾起來,什麼亂七八糟的藉口都往外飆。
衛霖是受罰中的老五。都說養不教父之過,當初事情發生的時候龍王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衛霖變回了蛋由衛瓊重新孵化,龍王恰好看見了新出殼的衛霖。
除了衛瓊之外,龍王很少特意盯著龍子出殼,到了衛霖這裡卻是陰差陽錯,龍王突然生出了逗弄龍族新生兒的愛好。
……大概是年紀大了想抱孫子,但是龍王拒絕思考這其中的含義,整天傻樂。
終於在某天被暴躁的饕餮一口吞了半個身子——如果不是龍王及時化龍形,估計早就整隻龍進饕餮的肚子了。
恭喜龍王獲得“饕餮聲望·仇恨”。
龍王在那之後再也不敢逗弄龍子玩兒了,不管是成年體態還是幼兒體態。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剛出生不久的椒圖開玩笑,把他從殼里拉出來舉高高,結果差點兒被椒圖用自己的貝殼夾住手指的事情。
龍王悲從中來,再也不敢把兒子們當玩具擺弄了。
衛瓊讓龍王去接衛霖,就是故意為難他。衛霖肯跟著他走那才叫見鬼了。
衛瓊:“您也別推三阻四的,常和弟弟們交流交流感情了。他們也不會總以為您心裡沒有他們——”
衛瓊說著停頓了下來。
龍王心裡應該還是喜歡自己的兒子們的吧,每次把蛋捧回來都是十二萬分的小心,聽說衛瓊剛出生那會兒,他還三天三夜啥都沒幹,就只知道盯著衛瓊傻笑。
龍王或許有做一個好父親的起點,但他天生不愛擔責任。看見自己兒子的時候自然也是笑瞇瞇說話的,但是私下里想討他一分費心難度和登天差不多——說起來他就是古代標準版的昏君,朝政不想管,全程缺席後代教育,就指望著后宮一大堆妃子們把他的兒子教好,哪天自己心情好了召見一下還能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場景。
可事實是,龍王是混的最糟糕的龍王之一。
千言萬語,在龍王的沉默里,衛瓊都咽回了肚子裡。
這個問題他問過很多遍,龍王沒有一次是爽快答應的。
衛瓊:“……算了,您忙自己的去吧。我去接他。”
衛瓊也會犯錯。他忙於海族事務沒有好好關注弟弟的成長,縱使他是因為精力不濟,在他自己眼裡卻也是難以推卸責任。
所以再累,他也會為了自己的理想付出十二萬分的努力——龍王的實踐能力要是能有他一半,也不至於這樣。
龍生龍鳳生鳳,但即使名為基因的東西將衛瓊固定在了某一族群內,他品行的難得反倒是超越族群限制的。
所以,性格天定,彷彿真的有一定的道理——對於衛瓊來說,想要變得出類拔萃,似乎總比其他人要省力氣。對於饕餮來說,他想變成一個赫赫有名的惡獸也比其他兄弟更有天賦。
那麼龍王擁有尊貴的血脈和強大的力量,卻爛泥扶不上牆——也許也有那麼幾分順理成章了。
龍王囁嚅了一會兒,看著這個外貌愈加成熟俊美的大兒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我去接阿霖吧。”龍王也不知為什麼,突然開口說道,“你歇一會兒。”
衛瓊驚訝地看著他。
龍王苦著臉說:“希望阿霖給你爹我留點面子,至少咱們回家再動手打架啊。”
衛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7:27
第62章六十二
子夜,冥府妄川河。
寒鴉在空中不時發出兩聲啼鳴。現在無星無月,枯枝在昏暗的夜色裡愈發擺出了一個張牙舞爪的凶狠姿勢。
原本幽藍色的透明河水到這裡已經被怨氣浸染為深深的紫色,水波清澈的光暈似乎也平添了一絲粘稠感。
河床邊一塊淺淺的、凸現出來的荒地上,細細碎碎的怨念結晶散落了一地,閃爍著混沌的幽光。
淒厲而連綿的哨聲不知從何處響起,破沉寂的夜幕而來,卻驚散了枝頭的烏鴉。
噗嗤、噗嗤。
一具具白骨從濕潤的淤泥裡破土而出。它們踉踉蹌蹌地從地底爬出來,骨頭的縫隙里浸染著泥土的污漬,原本眼窩的部分兩點紅色的幽火,將眼部的骨頭縫隙照亮得愈發空洞。
淤泥如水般流散開,露出一個年輕的女人的輪廓來,身體妙曼的弧度漸漸明晰,她的整具身體終於重見天日,衣裙破敗,卻沒有沾上絲毫的泥土。
和嶙峋的白骨不同,她蒼白到透明的纖纖玉指纖塵不染,只是指蓋上塗著的血一般艷紅的丹蔻花了。
寒鴉聲裡,她神色木然,濃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輕顫,慢慢地睜開眼,露出了黑白分明的眼眸來。
……
“咳咳!”浮羅大帝伏在書案上,手邊的藥碗被“噹啷”一聲打翻,脊背起起伏伏,竟透露出一股異樣的單薄來。
一旁監督他喝藥的崔明從書卷裡抬頭,快步走過來拍他的背,在看清浮羅大帝嘴唇青紫、眉間血線愈發眼紅之後驚訝地問:“這是怎麼了?”
浮羅大帝咳嗽完了,往疼痛的肺裡狠狠吸入了幾口氣,總算稍稍緩了過來。他的神情是病態的,說起話來倒暗藏著一股雀躍:“是他們。他們終於忍不住提前動手了——”
崔明眼角抽了抽,微微鬆了口氣。他還以為浮羅是真的撐不住,油盡燈枯了,現在看來他只是受了傷,但精神好得很,那就不必太過擔心。
浮羅大帝和他娘一樣也是個狠的,把自己的靈力分散到諸天六宮各處的桃花里,和忘川一起站在抵禦怨氣侵襲的第一線——還有哪個大帝能做到他這個地步?
“別這麼看著孤,崔明。”浮羅大帝翻了個白眼,說,“你知道的,孤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到人間做個富貴閒人,快點解決我母后留下來的爛攤子,我也能早點從冥府抽身,得償所願——看在我這麼盡職盡責的份上,你到時別忘了給我挑個好一點的命格啊!”
崔明無奈地回答:“是,必定給您批個一生大富大貴、順風順水的命格。”
浮羅大帝滿意道:“這還差不多。”
……
海寧某條不知名的街道上。
昏暗的路燈撲閃了幾下,最終還是“哢”地一聲滅了。
有行人把自己從頭到腳裹的一絲不漏,不斷打量著四周,戰戰兢兢地走著。
一道濃稠的影子從暗處飄出來,慢慢、慢慢地籠罩他的肩頭——
“刷”地一聲,金色的劍光乍然崩破,一朵大大的金色佛蓮綻開在半空中,花瓣隱約四散著飄渺的金屑。
那黑色的影子如一張紙一般,瞬間從中間被撕裂,在一聲短暫的低嘯中最終化為了一片塵沙,風一吹,什麼都不剩了。
那人摘下自己的口罩和帽子,輕輕呼了一口氣,將金色的短劍收好,眼角眉梢不禁顯現出幾分憂慮。
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怨魂偷人的實例大大增多。怨魂不是厲鬼,沒有厲鬼那麼強大的力量,但也不似厲鬼還有解開因緣度化的可能。怨魂整個魂體都已經被怨氣侵蝕,憑一股怨氣支撐,要它們歷經忘川水的洗刷那簡直是剮一層肉下來,多半只有就地灰飛煙滅的份。
怨魂很難得,一需要機緣,二需要年頭的沉澱——但這三天來,光她經她解決的就有三隻怨魂了,這實屬異常。
她大外甥那兒估計又出了什麼問題了。
簡薇這麼想著,蓮花飄出來在她面前轉悠了幾圈,似乎是在炫耀:看,我厲害吧。
蓮華上一任主人修煉的功法有佛性,簡薇乍一眼看蓮華居然沒有判斷出來。之後她拿蓮華對付這些怨魂才發現,蓮華身上修出來的一絲佛光是這些鬼魅的剋星,淨鬼破魔,效果比步光好上不少。
——其實對簡薇來說都一樣,不佔兵器之便利她也就是一劍斬過去,但是能趁此機會讓蓮華一展身手,她當然也是欣然接受的。
手機震動了起來。簡薇轉身往自己的住處走去,拿出手機接電話,而蓮華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餵,寧寧,怎麼了?”
白寧寧的聲音聽起來頗為疲憊:“薇薇啊,你能不能問問你大外甥是怎麼回事,最近管理局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可是抓鬼不歸我們管啊。”
簡薇抽了抽嘴角:“聽你這語氣,你還是去管了,對吧?”
白寧寧:“不然呢?你覺得我的那些好同事們會單單放過我嗎——我一直在邊上搭手,可是打跑一個又來一個。誒他們酆都的鬼門不會是被炸了吧?哪裡找來的這麼多怨鬼啊?”
簡薇:“他們現在估計也焦頭爛額吧。人間尚且如此,鬼城能好到哪裡去——”
說著,電話顯示又一個來電插了進來。簡薇一看是長安:“剛聊起他們就來電話了。我們一會兒再說。”
說著她指尖一點,白寧寧的聲音從手機裡消失,長安的聲音透了出來。
”簡小姐。”
和白寧寧的不堪其擾不同,長安的聲音聽起來倒有一股別樣的冷靜沉著,似乎早就料到了現在的情況。
簡薇:“怎麼,這是要正式開始了?”
長安含笑道:“是,有一位我們已經發現了蹤跡,就在酆都……但是另一位,恐怕需要簡小姐和劍尊幫幫忙了。 ”
簡薇:“沒問題。他在哪兒?”
長安:“……一座地宮裡。”
長安似乎是頓了頓,回答道:“曾經埋葬過洛陽的那座地宮裡。你讓洛陽帶你們去吧,她熟悉那裡的地形,事半功倍。”
簡薇:“……”
直覺告訴簡薇,要出事。
長安似乎是覺察到了她的猶疑,長長地嘆了口氣,說:“尊者,我求你信我一回。就讓洛陽帶你們去吧……她不會拒絕你的。”
……
閻羅殿。
鬼城受怨魂襲擾,長安帶領著鬼差們在酆都中來來回回忙碌,浮羅大帝被迫回自己的諸天六宮養傷,平時就沒什麼人的判官殿一時更加冷清。
恍惚間,有人踩著落葉碎裂的簌簌聲響,“吱呀”一聲推開了判官殿的大門。
“……長安?”崔明微笑著放下手中的捲軸,眉眼疏朗開闊,看清眼前的人時卻微微愣住了。
這人不是長安。
只一眼崔明就下了定論。
她,沒錯,是她。即使長安平時是個女裝大佬,但這並不妨礙崔明準確地判斷男女。
來人一身有些破舊的藍色羅裙,頭上戴著的步搖斷了一個穗子,粉黛未施,但這完全不影響她逼人的美貌。
她一路行來如嬌花照水,和崔明一般,是窄腰寬袖的南朝服飾,一舉一動更有洛神之姿。
但崔明雖然是文職人員,卻也聞到了她滿身壓抑尖銳的鬼氣。
那人對著崔明笑了笑。崔明只覺得對著長安時犯的那一絲心悸更重了。
為何?為何……
他摀住自己的胸口,一時間有些喘不過氣來,強迫著自己不要去看這位來路不明的不速之客,卻還是忍不住死死地盯住她的面龐。
“……崔郎呀。”她慢慢行來,似乎料到了崔明此時毫無反抗之力的反應。她在崔明身邊坐下,指甲斑駁的手摸上他的臉頰,柔軟卻冰冷。
彷彿自言自語,卻字字血淚地說,“我來赴你的約了。”
她的眼神明明是空洞的,崔明卻從中讀出了千言萬語。
崔明登時愣住了。
不能呼吸的感覺漸漸褪去,崔明的胸口卻愈加脹痛。他的心悸並沒有停止,似悲似喜的情感撕扯著他的靈魂,像身體裡住著另一個人一樣。
他明明什麼都不明白,卻覺得,這一瞬間里天地失色。
即便這位姑娘是來要他的命……他大概也會心甘情願地給她吧。
這麼想著,崔明忽然笑了。
他們就這麼坐著,彼此對自己的身份都沒有絲毫的自覺。
似乎只要這麼相對坐著,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了。
長安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對緊緊貼合的身影,指甲不知不覺扎入了掌心。
他早該知道的……無論他怎麼做,都拆不散他們。他們是彼此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是知交更是愛侶,連忘川河的水都洗刷不去彼此靈魂之中的痕跡。
他一直都明白,卻不肯承認自己輸得可憐可笑。百年的執著,說開了,也就僅此而已。
但他還是高興的。
撇去這一潭靜水下的深流,這一幕遠遠看去,和百年前沒有什麼差別……彷彿不可預料的痛苦和傷痕,都回到了來時的路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7:42
第63章六十三
長安到崔明手上的時候,他已經和喬素搭上線了。
兩人時不時和個詩奏個樂,就是不肯戳破那層窗戶紙。
而長安和洛陽那時候還是兩隻沒有化型的花瓶,或者說……他們都懶得化型。一個覺得做人好煩,一個覺得做人沒意思。
改變他們想法的正是喬素和崔明這一對凡間男女。他們看上了相同的一對花瓶,最後決定公平起見一人一隻。
崔明欣喜異常,把花瓶擺在自己書房的架子上,天天柔情似水地說:“阿素答應把你讓給我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她知道將來某一天一定會讓你們再次成雙成對的?”
分散的花瓶該如何成雙成對?當然是兩個人成親啦。
花瓶禁不住他在耳邊沒日沒夜地聒噪,生氣地回答道:“我哪知道!你就不能自己去問她嗎?”
崔明:“我去問她……萬一沒成功怎麼辦? ”
花瓶:“你一個大男人沒成功會掉塊肉嗎?!”
崔明:“我不想在她面前丟臉……”
花瓶簡直服了這個男人了。
試問,連花瓶開口說話都阻止不了他犯傻了,還能有什麼別的辦法嗎?
“你怎麼不說話了?”崔明居然還好意思拿手戳他,“抱歉,是我聒噪了。但此等心事我也無人可講,只能說給你聽聽了。”
是了,崔明父母俱亡,家中又無兄弟姐妹,況且他已為朝廷命官,想娶青樓妓子,更何況是名滿江南的“天下第一”,怕也是會引得物議如沸。因此他也不好吐露太多。
他和喬素都得等。而他不確定喬素願不願意。
“得了吧,誰敢嚼你的舌根啊。”花瓶這才反應過來,崔明對他開口說話一點都不驚訝是理所當然的事。
人人都說崔明是神判,但實際上他當時是被政敵踢到這個位子上的——這個位子接的疑難雜案多不說,還一不小心就會得罪人。加上上一任官員留下來的成熟班底被對方拆得差不多了,崔明就是個光桿司令,所以那段日子崔明過的真可謂是孤軍奮戰,四面楚歌。
轉折發生在一次中元祭禮上。
崔明其實不大信鬼神,鬼神能幫他解決滿桌案牘嗎?但秉持著合眾的態度,他還是像徵性地隨了一份祭禮。是首短詩。大概意思是讚揚酆都浮羅大帝在世時少年風流,強盛過死後廟宇裡流傳的青面獠牙的模樣。
按理說,如果浮羅大帝和史載的章離是同一個人,那他應該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才對。
不知為何,世人總接受不了酆都的神靈和天庭上的一樣仙氣飄飄。
哪知道,浮羅大帝見了他這首詩,引以為知己,當天晚上就來找他了。
“這就是赤、裸、裸的歧視!”浮羅大帝居然是個錦衣華服眉目如畫的少年郎,比崔明還要年輕幾分,“他們憑什麼把孤畫成那副模樣,啊? !孤在他們眼裡有那麼可怕嗎?”
“那不是可怕。”崔明掂量半天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乾脆行了個禮跳過稱謂這一說,“大概是您太威嚴了。”
浮羅大帝:“……孤覺得你是在糊弄孤。”
崔明:“不敢不敢。”
浮羅大帝:“我們來做個交易吧。你幫孤畫一幅能流芳百世的、真正的浮羅大帝的畫像,孤就許你一個願望。”
崔明照做了。結果是他的技法受到萬眾推崇,卻沒人相信他畫的是真的酆都大帝,反倒一時間把他推上了“浪漫派畫家”的陣營。
浮羅大帝:“……”
崔明:“我大概是第一個這麼畫您的,流芳百世不敢說,流傳一陣子應該還是沒問題的。”
浮羅大帝:“這不算。”
崔明:“在下知道,所以不敢邀功。”
浮羅大帝:“算了算了。就沖你這份實誠,你說吧。”
崔明要了請鬼神的特權,用於查案。
這樣他終於可以空出精神來做民生政策的研究了。只要人沒過頭七,崔明總有辦法請來被害人的魂魄指認兇手,一時間他辦案如神的傳言不脛而走,讓他的政敵氣得撓破了牆。百姓還送了崔明一個稱號“活閻羅”,意為能使死人開口、兇手畏服。
迷信的百姓開始流傳他的畫像。某一天他從別人手裡見到一副他自己的畫像,畫得是虎背熊腰、面若重棗、眥目欲裂。二尺長的鬍子蓬亂地飛舞,手裡拿著象笏,腳下踩著的卻是似人非鬼的魑魅魍魎。
崔明:“……”
浮羅大帝:“哈哈哈哈哈哈!你乾脆到冥府來和孤一起共事吧,咱們的塑像看起來就是一個畫風的!”
……扯得有些遠了。但是但凡有點迷信的人,現在都不大願意得罪崔明就是了。
崔明連浮羅大帝都見過了,當然也不怕tat一個小小的花瓶精。
崔明:“你能化型嗎?”
花瓶:“可以,不想。”
崔明:“為什麼?”
花瓶:“不想有心,這太麻煩了。”
崔明:“有沒有心,可不是化不化成人型就能決定的。”
花瓶不信他的鬼話。
但他後來還是化型了。一開始是個小小的少年郎。
崔明越看他越覺得眼熟,但也按下不提,只問他想取什麼名字。
少年看著他書房裡掛著的一副山河輿圖,崔明的眼神常常流連於其中的一小塊地方。他最近也識了一些字,於是也看著那一小塊畫紙念了出來:“長、安?”
“長安?”崔明愣了一會兒,笑道,“真是個好名字。”說著拿手摸他的頭。
長安惡狠狠地把他的手撂下:“你幹嘛!”
崔明:“小孩子就是要摸頭才能長高。”
長安:“我不信,你肯定是蒙我的。”
崔明:“嘿,不信你自己出去問,大家肯定都這麼說。”
實際上只是懵懵懂懂的長安看起來粉雕玉琢,讓崔明莫名手癢罷了。
長安:“……算了,信你一次。”
長安迷迷糊糊地想著,他之所以能化型,是因為和他同胞的花瓶也化型了。
他是男人的形體,那另一半大概就是女人的形體了。也就是說他有妹妹了。
“妹妹?”崔明咀嚼著這個字眼,突然笑開了,“妹妹好啊。”
是妹妹,就不會近水樓台先得月了。崔明美得很。
日子就這麼古井無波地過去,長安漸漸長高了。
崔明這才發現……他的模樣和喬素越來越像。尤其是她和洛陽長安站在一塊兒時,簡直能把屋子給照亮。
崔明:“……”
有種……自己喜歡的姑娘是三胞胎的感覺。
而喬素樂此不疲,也嘗試過假扮洛陽甚至長安,但每次都失敗。
而長安看著淡漠卻滿心滿眼都是喬素的洛陽,心中居然有種荒誕的想法。
如果他和洛陽化型的性別不同……這會不會就是另一個故事了呢?
時值戰亂,風雨飄搖。
崔明已經敲定了自己死後的去處,因此幹起事來越發大膽果決了。他鬥倒司徒,位至副相,大權在握,也不過是五六年的光陰。
他終於能和喬素在一起的時候,南北兩朝卻發生了摩擦,最終演變成了戰亂。
明眼人都知道,北朝是蓄謀已久,藉機發難;而南朝皇帝卻不願打破歌舞昇平的生活,棄戰主和,被北朝侵吞了兩座城池才勉強願意動手。
崔明自請督君奮戰。
他孩童時期經歷了前朝內亂,父母帶他從長安千里奔襲避難,但崔明還是執著地研究了十幾年的兵法地勢,只為有一天能回到祖宅邊的那棵大樹下,試試乘蔭是否還和模糊的童年記憶一般涼爽。
他帶著南朝的忠兵良將,攻無不克,劍指長安。
北朝怕了,派使節議和。南朝皇帝也不傻,這些財物如今根本打動不了他。但是北朝使節低聲說的四個字卻讓他當即連發三道金令讓崔明回朝。
那四個字,即“功高震主”。
崔明早有預料,他糧草充足,軍心穩定,沒什麼好怕的。
但是對方還是抓住了他的弱點。
喬素被人送到了洛陽。
從時洛陽已經攻下,南朝皇帝引狼入室,洛陽軍民半城譁變,威脅崔明即刻退兵,否則就屠城。
洛陽剛收復不久,僅幾天北朝就不拿洛陽百姓當自己的子民了。就看崔明是不是擔著屠城之責和失去愛人的風險也要繼續揮兵北上,攻克北朝。
崔明選擇了北上。
這一仗,替南朝收復了中原的大半土地。
且不提皇帝在他班師回朝後有多心驚膽顫,崔明只閉門謝客,回想著線人給他捎來的話。
喬素原本過得還算不錯,尤其是洛陽城中的百姓聽說北朝軍要屠城時,紛紛拿看救世主的眼光看她。
他們明白,那一絲渺茫的希望,就從崔丞相對這個江南第一美人的不捨上來。有誰會放任這樣的美人去死呢?況且崔明勢力仍在,他日再揮兵攻打北朝也不是不行,退卻一時能保住心愛的人,是個人都會這麼做的吧?
但是他們的想像都破滅了。
崔明不可能為了一己私慾,放棄這個將士們拿命填出來的機會。
崔明請來了酆都大帝。
酆都大帝翻著生死簿,回答卻是“不知道喬素的魂魄去了哪裡”。
這哪裡還行。崔明當即罷工不干了,死了也在忘川河邊上搭了個小屋子,既不肯入酆都做鬼神,也不肯喝忘川水去輪迴,時時刻刻都在墮落成怨靈的邊緣徘徊。
長安做了一件他如今想起來也不後悔的事。
他在崔明的酒裡添加了忘川水,往事一筆勾銷。
崔明果然不再提喬素的事,安安分分進酆都做了判官。生前要死要活的事,如今聽來他也只不過是看客。尋找了幾年“喬素”,無果,就不了了之了。
洛陽聞訊之後一言不發地把自己封進了花瓶裡,詛咒長安永遠無法得償所願,被長安送進了地宮。
洛陽什麼時候放下,自然會主動從地宮裡走出來。
反倒是酆都大帝一直在尋找喬素——這是他欠崔明的一個承諾。並且喬素失蹤得詭異——有好幾個死時際遇特殊的魂魄都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如今,“喬素”、長安、崔明再次聚首,卻是在這一場不知道誰會有來無回的盛宴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於長安來說:崔明約等於洛陽大於喬素。
對於洛陽來說:喬素大於長安大於崔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7:57
第64章六十四
酆都。
喬素蒼白瑩潤的手指劃過崔明的臉頰,崔明溫和疏朗的臉龐因為長時間呆在冥府和她的手指幾乎是一般的蒼白,因此此刻他耳邊爬上的紅暈尤其明顯。
喬素瞇了瞇眼,湊到他耳邊,吐氣如蘭,:“崔郎,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對我說的話嗎?”
崔明誠實地搖頭:“不曾記得。 ”
……空氣裡的煞氣似乎濃厚了一些。
喬素:“沒關係。那,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約遊園的情景嗎?”
崔明還是抱歉地搖頭,卻下意識微微側身,擺出了一個深情款款、玉樹臨風的姿勢:“不曾記得了。”
喬素往後挪了挪,以袖遮面,如沾了露水的花朵一般馥郁芬芳:“那崔郎還記得些什麼呢?”
崔明:“……”
“好吧。”喬素漫不經心地撇了撇眼,眼角微微彎起,似乎是很開心,“我相信你不是故意忘記我了。”
長安:“……”
他全身上下的複雜情緒在這一瞬間都被抽離了。
他到底在擔心些什麼?!
看著崔明為情所迷、喬素笑瞇瞇彷彿狐狸尾巴已經在身後搖動的模樣,長安扶額,有些後悔特地不告訴洛陽這裡發生的事情了。
等洛陽回過神來,絕對會來找自己算賬。
喬素:“崔郎啊。”
崔明:“嗯?”
喬素:“既然你都已經不記得了……那也就沒有必要記起來了。”
崔明:“記不起來也沒關係,你不是就在我的面前嗎?”
“你不會真的傻到覺得我是來和你雙宿雙棲的吧?”喬素裝作驚訝的模樣瞧了他一眼,神情有些誇張卻絲毫不讓人覺得失禮。
“……”崔明心頭湧上一股無奈,這股無奈居然相當熟悉。
喬素理了理自己的鬢髮,將斷了金穗的步搖摘了下來。雖然這麼一來她頭上什麼珠寶首飾也無,但是如雲的烏髮疊在她一段纖細的脖頸上,別有一番楚楚風流的神態。
她將步搖隨意地擲在了一邊,乾脆利落地說道:“好啦,崔郎。都這麼多年了,你也飲完了忘川水,我們的緣分也該塵歸塵土歸土了。早點完事兒,咱們早些散了。
“……畢竟我也累了。”她低聲喃喃道,但崔明還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一時間心像是被什麼蟄了似的一痛。
他想說些什麼,但是終究無話可說。
“咱們乾脆一些吧,崔判官。”喬素低聲說,“這些年,你案下走了無數牛鬼蛇神,生死輪迴你都判的清清楚楚。我有一樁案,你若是判的好,我自然心服口服;你若是判的不好……”
她眼白中一抹青黑色一閃而過,仔細看去是淡淡的死氣:“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了。”
崔明低垂了眼瞼,原本透明的面孔變得更為蒼白,說出的話來平平淡淡。
他收回了之前溫和繾綣的眼神,輕輕回了一聲:“好。”
“長安。”崔明拂袖,看著喬素裊裊婷婷走去堂中的背影,說,“你也一起來吧。”
暗紅色的絹燈在屋簷下高掛,一陣風吹來,梧桐落葉發出簌簌的落地聲。
一身羅裙、渾身乾乾淨淨的喬素對著面前的崔明和長安盈盈下拜,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遊魂。
“見過判官。”
崔明展開厚厚的生死簿,抬頭去看她的臉:“你且陳情。”
喬素又行了一禮,抬首,眼神幽幽地說:
“民女喬素,南朝青州人士,卒於陪都洛陽,時年二十三歲。自幼受戰亂之苦。五歲,父母為保性命,鬻兒賣女,從此此身入風塵,半生漂泊。”
“幸而得一有情郎,與我志趣相投。我知他胸中丘壑,以己身為他四處打點奔波,將他送上青雲之路。”
“愛郎未曾負我,一展抱負,還許諾天下大定之時便與我結百年之好……然天不假年,我受奸佞所害,與他陰陽兩隔,至於今日。”
崔明手上的筆顫了顫。他閉了閉眼,沉聲道:“所言屬實。”
喬素笑了:“謝謝大人。”
崔明:“那你有何怨屈要稟?可有誰要告?”
喬素伏身一拜,目光如兩泓秋水,輕輕搖頭,說:“無人可告。”
“為什麼說無人可告?”崔明的手指攥緊,骨節泛著白色,“擄你而去的南朝皇帝、害你性命的北朝暴軍、落井下石的洛都愚民……還有那個眼見你陷入困境,卻無動於衷的人,他們難道沒有對你不公嗎?”
“可是他們都不足告啊。”她斬釘截鐵地說。
“南朝皇帝愧對國祚,自有天道懲治;北朝暴軍殺人飲血之為的是保家衛國,立場不同;至於那些洛陽城內的普通百姓……”喬素的臉上出現了諷刺優雅的笑容,“世人皆如此。愛之則瘋,恨之則狂,人心能去何處告?告了就有用嗎?”
崔明:“……”
“啊,說起來,還有一個人呢。 ”喬素輕輕掩住了自己的唇珠,笑道,“我的那個情郎。”
崔明:“……”
“判官大人啊,要說我心中沒有怨,那是不可能的。”喬素站在他面前,身上的幽紫色怨氣淡淡地散發開來,“我怨自己花信年華,早喪黃泉。”
“我將最好的年華給了他,因他受盡折磨、魂斷異鄉。在我命懸一線之時,我還只盼能再看他一眼。”
“如果您覺得,他是有罪,還是無罪呢?”
崔明沉默。
半晌,他長長地吐出一聲嘆息,說:
“無罪。但有錯。”
喬素:“……這才對嘛。”
“我知道他不會為情愛放棄利國利民的宏願,也知道他不會為一己之私白費南朝軍民齊心協力換來的一線機會。”喬素笑著說,“若是他來救我了……我那才會用餘生怨他一輩子。”
“我從未和他在一起後做的每一件事。”
“可是他若是後悔了,就當我們從未相識吧。”
崔明一言不發。
長安微微側過頭去,眼神裡陰霾一片——他從未有像今日一樣,對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感到針扎一樣的羞愧。
“他無罪,但有錯就當罰。”崔明說。
“怎麼罰?拋下他的一切跑到地底下來陪我嗎?”喬素變得咄咄逼人起來,“也要看我了不樂意看見他。”
崔明再次沉默了。
喬素好笑地看著他:“判官大人是和我槓上了呀。好吧,那就請判官做主,罰他再給我畫個眉吧。”
“從前他畫眉的手藝爛得不行,每每害我被姐妹嘲笑……他出征前承諾過我,會拿自己的眉毛練手,回來好好畫兩道的——”
“他已經欠了我五百一十三年啦。”
崔明忽然笑了出來。
“現在……手邊也沒有眉筆啊。”
長安默默地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這盒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他挑了一支眉筆,遞給他:“崔大人要是畫的和以前一樣醜,別把鍋推給我。”
他嘆了口氣:“請務必不要辜負它。這款全球限量,我預訂了半個月才拿到的。”
崔明:“……多謝。”
“你們慢慢畫。”長安神采飛揚地說,“我去看看陛下——他說不定又暗地裡把藥倒在魚池裡了。”
他走時沒有忘記帶上門。
喬素和崔明相依坐在了後堂。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曾經喬素也暗自羨慕詩中的情境。如今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崔明的手很穩。
喬素舉著一面蓮紋鏡,打量了一會兒後把它放在了一邊,笑著打趣他說:“手藝有長進嘛。怎麼,你真的拿自己的眉頭練習了不成?”
崔明沉默了一會兒,覺得不應該欺騙她,說道:“有時長安會纏著我幫他畫眉。”
喬素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早就覺得你和那個長安之間不對勁了。說,雖然我們長得一樣,但是你是不是覺得他比我美——”
“噝。”喬素扭頭的一瞬間,崔明怕眉筆傷到她的眼睛,因此手抖了抖。喬素只覺得有什麼涼涼的東西在自己額頭間輕輕擦過……
崔明:“……咳。”
喬素:“你把鏡子給我。”
崔明:“沒事,擦了就好了——”
他用指尖在喬素的額頭上微微擦了擦。
萬萬沒想到,筆跡暈染開了。
崔明:“……”
喬素:“好了沒!”
崔明悄悄把筆翻了過來,在說明那一側看見了幾個小字:請配合專業卸妝水使用。
崔明:……
喬素最終還是搶回了鏡子。
只見她飽滿的額頭間一塊黑漬,如他們頭頂的烏雲一般均勻朦朧——不愧是限量品,著色暈染都是一流的。
喬素的笑容冒著黑氣,一拳把崔明撂倒,狠狠把眉筆懟上了他的眉頭,草草畫了兩筆。
然後狠狠地咬了他的嘴唇一口。
“其實,你現在還是沒有想起來,是不是?”
“……嗯。”
“那你還是乾脆忘了我吧。原來我被發派到這裡的任務也不是陪你風花雪月。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早就想好好休息了。”
她已經在這塵世逗留太久。該去陪消逝在忘川水里的那個崔郎了。
崔明不說話。
“好人做到底,你就姑且再當一次我的崔郎吧。”
“……好。”
“崔郎,我勉強算你來赴約了。那我也答應你的條件……下輩子,我們還在一起。”
崔明不想當什麼判官。
他只想請浮羅大帝走走後門,讓他們下輩子能無波無瀾、平平靜靜地在一起。
喬素閉上了眼。她素白的皮膚開始如冰雪一般慢慢消融,污濁的淤泥從一層畫皮里流瀉了出來,漸漸連骨架都維持不住了。
崔明靜靜看著這一幕,直到喬素整個人消失得乾乾淨淨,也一直沒有眨眼。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最近有點不在狀態。
昨天晚上熬夜和朋友替她的貓接生,結果貓咪難產,送去寵物醫院做了手術。
總共剖了三隻貓崽,醫生說就是因為貓崽大所以才難產的。
其中有一隻毛色最淺。它的羊水破了很久,之前卡在產道裡出不來。醫生把它捧出來的時候就說可能救不活了。
我們給它噴了藥,擦口鼻,搓身體,它在掌心裡的時候我感覺到它是在呼吸的。它還叫了幾聲。
我們都說還好還好,它還有救。
但是它只活了差不多一小時不到就走了。
我本來就不贊成我朋友做繁育的。因為各種原因。
在這裡給各位準備讓自家貓咪做繁育的鏟屎官提個醒,有條件盡量去做孕期檢查。我朋友就是沒去。如果早知道小貓這麼大,一開始就該剖的。
希望剩下來的兩隻貓咪能平平安安長大。
我看它們叫起來那麼有勁,應該還是很有希望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8:09
第65章六十五
另一頭,簡薇因為長安的建議,請洛陽帶他們一起去埋葬喬素的地宮——洛陽曾在那裡封閉靈知修煉,蹉跎了幾百年才重見天日。
洛陽聽見這個請求後,有些意外:“為什麼突然想起來要去那座地宮?”
南朝皇帝喜好歌功頌德,史官們就差把洛陽百姓們描寫感念南朝之德、寧願以身殉道也不願再委身敵國的忠烈之民了。牛皮吹的漂亮,百姓們的身後事也辦的漂亮。皇帝為他們建造了一座不小的地下陵墓,刻碑立傳,日夜供奉,以慰亡魂。
為了安撫崔明,皇帝在史書上刻意將崔明狠狠誇了一頓,他沒有答應敵方條件使得北朝屠城的事紀被三言兩語帶過,洛陽百姓和他的戀人是因為不願投身敵國、被北朝軍迫害而死的……能使崔明百年之後免遭人攻訐。
皇帝也為喬素賜下了誥命,破例讓她獲享王族以下女性墓葬的最高規格,賜下了不少寶物陪殉——
然而這又如何呢?沒人比崔明更加清楚,後事都是做給活人看的。那些東西喬素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有這功夫他不如多請幾次浮羅為他搜尋喬素的魂魄。
卻始終沒有找到。
洛陽也知道這件事,且聽簡薇解釋了他們在追查前任大帝殘魂的下落,頓時迷茫之情溢於言表:“你們……是不是有喬素的下落了?”
簡薇不敢給肯定的回答,但是……如果喬素的魂魄如那些怨鬼一樣受人驅使了,也不是不可能。
洛陽緊接著咬牙切齒地說:“這個消息是不是長安告訴你們的?”
簡薇點頭。
“他早就有了喬素的消息,卻不打算告訴我……”洛陽臉上青白交加,似乎恨不得立馬衝到酆都和長安打一架。但是她也明白人的身體對魂魄的重要性——當初喬素死得淒慘,崔明心知她不願意麵對自己現在的模樣,做主一把火把屍體燒了,收殮了一捧骨灰,如今就供奉在地宮裡。
兩個前任大帝不甘想要重掌酆都,必要重創浮羅。而崔明是他的左膀右臂,喬素則是用來攻擊他最好的利刃。
但是喬素不一定會聽從他們的安排。
喬素一單反抗,殘魂們拿她不得,就會打她骨灰的主意。從前那裡有洛陽鎮守,現在可沒有了。
長安既然這麼說了,那就說明對方已經出招了,說不定喬素已經徹徹底底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但洛陽還是選擇和簡薇出發去地宮。
事已至此,她和喬素見不見已經不重要了。她要為喬素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讓她徹底自由。
簡薇喊上了諸離,御劍帶著洛陽前往了地宮,一日千里,不過須臾便到了。
洛陽將他們帶到山清水秀的小山坳裡,揮手破了一個障眼法,一道青石覆蓋著的洞口就出現在了三人腳邊。
洛陽利落的蹲下身,纖纖玉手把沉重的青石給挪開,露出能通一人的黑黝黝的洞口來。
“我先下去。”洛陽沖他們點點頭,視腳底濃重的黑暗為無物,乾淨利索地一撐手跳了下去。
待她落地,卻沒有發出一絲響聲。
簡薇和諸離隨後背著劍下去,將明亮的光線拋在身後。
洞口有大約十幾米深,他們落地時,兩束火光已經點亮了牆壁上嵌著的燭台。
洛陽背對著他們,三人面前是一道長長的隧洞。
“一直往裡走,就是喬素的墓穴了。”洛陽輕輕地說,言語間波瀾不驚,簡薇卻感受到了一股深切的酸楚。
墓穴是封閉的,卻隱隱有陰風傳來,拂過簡薇的手臂,讓她不由打了個激靈,隨即三人同時凝神靜氣,洛陽微微皺起了眉頭。
……好大的一股怨氣。
“幾年前這裡還不是這樣的。”洛陽咬牙切齒,“所以他們真的發現這裡了。連死了都不放過她……”
——都是崔明那個混蛋的錯!
簡薇感受到了那看似平常的黑暗深處蟄伏著什麼。卻見蓮華興奮地飄了出來,似乎是打算打個前鋒。
“去吧。”簡薇低聲說道。
三人對視一眼,都往那陰暗的隧道沖去。
隧道並不長,卻透不進一絲光亮給人一種無窮無盡之感。簡薇隨手點起的焰火“噗”地一聲熄滅了,在黑暗裡讓人寒毛直豎。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似乎有什麼在他們的四周爬行。
“小心!”洛陽喊了一聲,她一道靈光打出,照亮了些許黑暗,只見地上密密麻麻都是怨氣化成的長蛇,蛇眼斑白,吐信時卻噴出一陣黑霧。諸離試著用劍訣逼退它們,卻不過是被截成兩半後又恢復成原樣。
怨氣就是這麼麻煩的東西,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淨化怨氣那得由專業的人才來。
只見蓮華“叮”地一聲插進簡薇面前的地面中,金色的佛蓮怒然盛開,只一瞬就讓他們四周的長蛇化為風煙。
長蛇們有所顧忌,吐著信子後退,一時間四周瀰漫著的怨氣都淡了些。
火燭沿著他們走來的路線一一“噗”地一聲亮起。
再往前走,卻是兩道岔路。
“師兄,你走一邊,我和洛陽走另一邊吧。”簡薇提議道。
不是她看不起洛陽,這是合理的戰力分配。她和洛陽要去探的正是喬素的墓穴。
從剛才的陣仗來看,難保對面是早料到有人回來,說不定還打著甕中捉鱉的主意。然而他們大概想不到,到底誰是獵物,現在還說不准呢。
諸離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但還是同意了。
洛陽和簡薇沿著長長的墓道往裡走,牆面上繪著許多壁畫,皆是衣服裝飾精美、神態各異的仕女圖。
有一幅畫是樓閣上有一位鬢髮如雲的美人,一身紅裙,以扇遮面,躲在簾後,而衣冠楚楚的俊俏公子騎路過,神情嚮往。
兩人之間飛花瀰漫,似乎有香氣要透過這幅畫漫出來似的。
洛陽抽了抽嘴角:“南朝皇帝在討好人上的功夫倒是數一數二。不管怎樣,當著崔明的面,他倒是一頭熱得在世人面前替崔明塑造了一個痴心不悔又風流多情的樣子,戲折子都出了好幾本了。”
崔明北上長安,到底還是差了一把火,最終一統南北的是另外一個後來崛起的政權。那個時候世道本來就亂,朝代更迭頻繁,中途失敗的崔明倒不那麼顯眼了。
百年後,他的風流艷史比政績要出名。大家只隱約知道他傾心一位青樓女子,卻不知她的名字是什麼。
洛陽巴不得所有人都忘記喬素。
把她和崔明長長久久地捆綁在一起,那才是擾人清淨。
簡薇有些好笑地看著她。
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哢啦”一聲推開可以旋轉的石門——
只隱約見到幽紫色的陣法在黑暗中一閃而過,黑色的煙霧似活物一般撲面而來,轉瞬間將簡薇攏了個嚴實,將她身邊的洛陽也隱匿入黑暗中。
她下意識地運劍,銀白色的劍光在黑暗的一小方天地裡閃過一道月牙一般的弧度——
只聽見“叮”地一聲,她似乎與誰短兵相接。薄薄的劍身微微顫抖,一瞬間籠罩四周的黑幕被捲進一個白色的小小光點,黑暗如被捲入漩渦一般打著轉消失。
簡薇終於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的面容。
那是一張和自己一樣的臉,只不過穿著九寰宗的服飾,執的劍也與她手中的步光一模一樣。
……這裝扮,分明是她在封尊大典上的裝扮!
她將劍橫立,神情恬淡卻倨傲,與千年前的靈微尊者如出一轍。
簡薇:“你是誰?”
她眨了眨眼,右頰上泛起一個淺淺的梨渦,說:“我是簡薇啊。”
若不是裝束不對,簡薇簡直以為自己在照鏡子。她挑眉道:“那我是誰?”
多方將劍尖對準她,居然連小指微微彎曲的習慣都與她一模一樣:“你很快就誰都不是了。”
說話間,兩人比試了幾招,動作都是一模一樣,誰也左右不了誰。
對面的人趁著對劍的一瞬間湊到簡薇的耳邊低語,寒冷的呼吸如蟲子爬上她的臉頰:“我至少不會拋棄恩師良友,讓他們到死都怨聲載道、憤恨不平。”
簡薇凝神,翻轉身體,一劍斬了過去,厲聲問:“你什麼意思!”
“還能有什麼意思?”對方嬌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是怎麼變成你這副模樣的? ”
說著,她臉上一陣變幻,竟是她師父玄璣長老的面孔:“你這逆徒!招惹鎖魔峰在先,大劫當前卻貪生怕死在後,整個九寰宗的道君只你一人遁走,你可知為師有多寒心!”
霎那間,他的臉又轉變成了對她如兄如父的蕭長老,也是滿臉嫉恨不平:“當年若不是你,我兒就不會邁入魔修之道!憑什麼我的遠兒死了,你卻還好好活著!”
對方寫得惟妙惟肖,卻讓簡薇心頭火起。
她不耐煩再和這怪物糾纏下去,一道怒極的劍氣打來,對方果然接不住,手中的假劍“哢嚓”一聲斷了,身上劃出幾道深深的血痕。
它又變幻成了簡薇的模樣,明明大勢已去,見到簡薇的怒容卻比剛才還要高興。
“哎呀,你終於生氣了。”她拍手叫好,“一生順遂的靈微尊者……你這輩子,可知何為不平事,又可知五內俱焚是什麼感覺?”
“你這輩子都被人捧在神颱上,可知你是踩著別人的背才免得那些骯髒泥濘沾上你的腳底的?”
簡薇一腳把她踹倒。
雖然自己踩自己的臉的感覺有些難以描述,但簡薇的滿腔怒火無處發洩,也是毫無芥蒂地抬腳踩上去了。
她一劍削下了對方一縷頭髮,貼近她的僵硬的臉說:“我不管你是什麼妖魔鬼怪。可是別用我的臉,也別不許我師父師叔的臉。”
“我嫌你噁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8:25
第66章六十六
對方聽見她的話語,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我給你一次機會,把話說清楚。”簡薇的聲音彷彿淬了冰,“什麼叫大劫當前,獨自潛逃?”
伴隨著這句話,她的劍鋒上靈力暴漲,一時間被壓制住的“簡薇”微微一顫,竟然有些退卻之意。
它知道無論怎樣動搖簡薇的心神自己都沒有獲勝的可能了,幾番下來反倒是激怒了她,登時避開簡薇的視線,衝著某個方向大喊:“大帝可救我!”身體則霎時如輕煙一般散去,融入了黑暗裡。
簡薇垂下眼瞼,收起步光,往它逃竄的那一側望去。
只見一個穿著紅底黑袍的男人慢慢走了過來,繡著暗紅色花紋的窄袖口微微向上捲起,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上面黑紫色的血管尤為顯眼。
他五官平淡,眼睛卻極亮,卻透著一股陰鬱癲狂的味道。右手翻轉著一枚小小的、雕刻著獸面的青銅鏡,簡薇眼尖地看見那鏡子邊上有一圈小小的符文。
“連懸明鏡都奈你不得了。不愧是昔年名滿天下的……行周劍尊的師妹。”
簡薇:……好了,我知道我名氣沒有師兄大。但是你這麼說話怎麼就這麼讓人手癢呢?
“懸明鏡,我聽說過。據說能照人身上纏繞的怨念和過往,原本是神器。”簡薇無不惋惜地說,“如今到了你……的手上,邪氣沖天,實在是辱沒了它。”
男人冷笑:“區區凡人,竟然敢不敬稱本座的名諱。”
簡薇:“好吧好吧,知道你們講究這個。”她狀似懊惱地歪了歪頭,“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叫什麼啊。”
男人:“……浮羅那個小子叫你們來對付本座的時候沒有告訴你本座的名字嗎!”
簡薇:“還真沒有。”她攤手,道,“不過我們私下里倒對你有個很長的稱呼。”
“被剎羅砍死的倒霉雙帝之一。”
“如果你一定要個簡稱,那就稱呼你為黴帝吧。”
男人:“……”
男人:“你找死!”
他衣袖翻飛,黑色的霧氣沖面而來。簡薇側身一避,一灑劍光就欺身而上,一個字就是乾。
如果是全盛時期的酆都大帝,無論他在任與否,簡薇都不會動手;但是一個殘魂嘛,就像是大能的投影分身一樣,能得他原來的三分實力已經很了不得了。
跟簡薇打……還不知道誰找死呢。
一時間,劍影與黑袍翻飛。男人憑著一身煞氣硬抗幾招,簡薇心裡有了數,劍招轉換地更加快,丹田裡的靈力瘋狂運轉,她忍不住將師父傳授給自己的劍訣統統演練了一遍。
劍光如漫漫星輝,如月缺時盈盈的一彎剪影,似江天一色處點點奔騰淋漓的浪花。
仙人執劍,乘光而舞。
兩人不知打了多久,男人臉色漸漸變得難看,直到簡薇一道劍氣橫劈,他竟然下意識側身躲避其鋒芒……
他的內心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
果然,簡薇的下一劍不再留情,直取面門。
男人一驚,黑袍一甩,瞬間遁入黑暗中。
嘖,沒意思。
打了自從回了現實以來最為酣暢淋漓的一場架,簡薇活動了一下手腕,心情奇蹟般地變好了。
她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氣,說:“唉,本來想跟你再玩兒一會兒的。可惜還有更要緊的事。”
她揮揮手,召出了蓮華。
“來吧,蓮華。咱們破陣。”
另一邊。
諸離去的是另一個墓室,只見地下堆積著瓶瓶罐罐,一個女人躺在不知從哪裡搬出來的玉床上,紫色的輕紗半掩,露出一個柔嫩光潔的背來。她聽聞有人踏進墓室,回頭一瞥,露出嫵媚入骨的一雙眼睛來。
她上下打量了諸離一番,眼睛微瞇,一抹笑意更襯得那半張臉如帶露桃花,明艷灼人。開了口,聲音也是柔媚婉轉——
“這位小……”
她話還沒說完,行周劍一聲輕吟兀然出鞘,女人驚訝之下翻滾著閃避,卻見玉床被攔腰斬斷,毫不拖泥帶水。
“你!”女人一咬牙,看在諸離臉的份上又將怒氣硬生生憋回去一些,“你可知本座是何人,竟然敢偷襲本座!”
諸離瞇著眼把劍喚了回來,手腕一轉,凜冽的劍光便衝女人毫不留情地當頭斬去。
“你!”女人躲閃之間輕紗翻滾,露出曼妙旖旎的曲線風姿。她一咬牙,手腕上的金鈴一響,漫天的銀絲如蛛網一般將諸離圍困其中。
她見這小兄弟的樣貌欣喜,本想玩弄一段時間,卻不想對方如此不識趣。
“敬酒不吃吃罰酒——”女人冷笑著,毒蟲閃爍著幽紫色的微光,沿著銀線向諸離爬去。
而諸離一抬眼,卻彷彿視它們為無物,抬手一劍,蛛網七零八落。女人手腕上的金鈴也“啪嗒”一聲掉落到地上,滾了兩圈。
女人:“……”
女人:“道友饒命啊!”
諸離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劍光如水,照亮了女人煞白的臉。
雙帝殘魂就這麼被暴揍一頓,扔到了一起。
“給你們一次機會,召回那些你們放出去的怨魂。”看在揍他們揍得挺爽的份上,簡薇把劍架在他們脖子上讓他們二選一。
洛陽找到了喬素的骨灰,之前就一直捧著它一言不發,但她渾身上下似乎冒著黑氣,看這兩個殘魂的眼神……相當“和善”。
而諸離抱劍不語,眼神淡漠。
男人冷笑一聲:“哈,想讓我們收手,這不可能——”
“噗嗤”,蓮華自覺地上去戳了他一劍,金色的佛光碰見男人的身體,簡直是烙鐵碰上了黃油,一碰一個坑。
“啊啊啊啊啊啊——”
“你嚎什麼嚎!”一旁的女人灰頭土臉的,頭上戴著的金簪歪到了一邊,紗衣被簡薇暴力地打了一個蝴蝶結,有把她踹倒在地上滾了一圈,紗衣變得又黑又瘦,哪裡還有半點風情,“整天就知道嘴硬!”
“那你說怎麼辦!”男人低吼。
“照他們說的做啊!”
“……”
酆都的鬼神比較特殊,他們本是魂體,但修習出了法身。法身被殺,一抹殘魂也有苟延殘喘、東山再起的可能。
但是如今的修真界不說也罷。鬼神連傷都受不起,受了就養不回來。
這可是渡劫期的劍魂和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元嬰修士啊!
這死鬼之前還不自量力地想用懸明鏡動搖人家的神魂吸取靈氣——我呸!
簡薇看那女人遠遠比男的會來事兒,劍鋒一轉:“你來做?也行啊。”
女人笑了:“要召回他們不難——但奴家斗膽求小友一個人情,饒奴家一命如何?您要奴家做什麼都可以……”
這句話卻是……朝著諸離說的。
男人對她諂媚的表情驚異無比,心寒了,嘲諷道:“好啊,不愧是靠自薦枕席爬上來的,這般迫不及待了!”
“你閉嘴!這種事情你情我願,你自己還不是又當表砸又立牌坊!”
看來他們以前是姘頭?
簡薇居然覺得……這女人說得有幾分道理啊。
柳雁也曾承認,自己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初任酆都大帝的時候,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端得是冷心冷面六親不認,暴戾恣睢,也不算很稱職。
兩個酆都大帝,她嫌棄不順眼,也是想砍就砍,反正砍不死。
簡薇一時之間有些拿不定主意,決定把他們打包帶回酆都,讓浮羅處置。要殺也好要留也罷……總是他們地府的章程。
“召吧。”簡薇已經決計不立地滅殺了他們,“我不殺你。”
女人笑了笑,摸了摸手腕上,笑容卻瞬間僵住。
“這位……道友。奴家的法器被它打爛了,怕是……”女人哭也似的表情讓簡薇眼角一抽,連諸離也有些意外。
“師兄?”簡薇扭頭問他。
諸離點頭:“確有此事。”
女人低聲道:“您一上來就那麼使勁,奴家的法器承受不住啊……”
簡薇“咳咳”了一聲:“好好說話。”
女人心道,我這不就是好好說話嘛。這劍修木頭一般,八成是惱羞成怒了才下重手的。
諸離似乎知道了她指的是什麼,只冷淡地吐出四個字:“傷風敗俗。”
女人:“……”
男人:“哈哈哈哈!”
女人一腳踹上他的傷口:“閉嘴!”
“嗷——”
“你們,可見過一個亡魂,叫喬素的?”洛陽突然開口問。
男人不言,女人開口:“見過。我們先前製作魂珠貯存怨魂,最近才攢夠衝撞鬼門的怨魂。那小女子長的周正,放了出來見了我們就哭,說崔明那是個薄情寡幸的小人,恨不得手刃之生啖其肉,我們就派她去取崔明人頭。她感激涕零,還求我們常駐地宮,有什麼問題?”
洛陽:“……”
簡薇:“……”
諸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在她走之前做了什麼?”
女人憤懣道:“當然是下了個詛咒。若她履行自己的諾言,我們重掌冥府後許她永生。若她欺騙我們,就被怨氣侵蝕,身若腐骨,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她面色一變:“怎麼,她果然是誆我們的——”
洛陽聞言站不住了,整個人幾乎是一晃,抱著喬素的怨魂就往冥府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梳理一下。
喬素見了崔明之前先去見了長安。
長安不確定喬素是來和崔明和解的還是尋仇的,但是他相信這份情報,遣了簡薇去證實。為了崔明和洛陽好,長安向洛陽隱瞞了這件事。
總結下來,喬素她不想活。
因為首先她真的死了,其次那個和她在一起過的崔明已經被抹殺了。
之前說沒有長安他們並不一定能再相見,但也是長安讓他們再見後不能再在一起。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8:40
第67章六十七
簡薇和諸離把兩個殘魂打包帶回了酆都,但浮羅大帝卻暫時沒有空管他們。
鬼城內怨氣暴漲,大家都忙著捉闖進來的怨鬼。浮羅用自己的修為壓制妄川也抵不住了,一邊咳血一邊安排酆都內的事宜,照顧他的是白無常。崔明還呆愣愣地在自己的判官殿裡自閉,長安配合著其他幾個判官忙裡忙外交接工作,讓他暫時靜一靜。
一片兵荒馬亂裡,洛陽把骨灰往簡薇懷裡一放,一個法訣就向長安當頭砸下去。
“你這個混蛋!”
長安回頭一瞥,周身如輕煙繚繞,只一瞬間就閃現到了另一處地方。他手中捧著名冊捲軸,神情沉穩,卻不知為何透著一股憔悴:“事有輕重緩急,對錯改天再論,先解決目前的問題再說。”
“去你的改天再論!”洛陽揪住了他的領口,說,“你別擺出這副模樣噁心人了!你還以為舉世皆濁你獨醒,除了你都是傻子,我們不但不該埋怨你,應該對你感恩戴德是不是!”
長安直視著暴怒的洛陽,鴉黑的長發微微飄蕩,臉色蒼白,襯得他狹長的眉眼沉靜卻冷漠:“這些事情你們不願意做,總要有人來做。”
“你們埋怨我沒關係,但是我要保住崔大人的命。”他眼眸如水般顫動了一下,一手牽制住洛陽的手臂,一手緩緩梳理洛陽鬢邊亂了的頭髮,“還有你。你出了什麼事,我也會拼盡全力保你的。”
“我用不著你保護。”洛陽掙脫他,一拳砸過去,略帶了些哭腔,“那喬素呢?你眼裡有過一星半點的她嗎!”
長安聞言 是笑了,他不動聲色逼近了過來,反問洛陽:“若是喬姑娘和崔大人之間只能二選一,你會選誰?”
洛陽極力壓制胸中翻湧的情緒,撇開臉不去看他的眼睛。
“為了保護最重要的人,其他人和事從來都不能牽絆我們一時一刻。”他湊近洛陽的耳邊說,“洛陽,咱們同胞而生,天下再也沒有比我們更了解彼此的人了。我相信,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你也會和我做一樣的選擇的。”
洛陽輕輕地冷笑了一聲。
她扭頭問長安:“你以為你是在留住崔明的性命?”
“那你知不知道,在他眼裡,喬素就是他的命?”
“當年,為了喬素,就算讓他即刻去送死,他一句話都不會多說,你信不信?”
“……我信。”長安放開了她冰涼的手腕,似是自嘲又似是感慨地說道,“可是我一定要他活下來。”
不管用什麼手段。
“……被你喜歡上,崔明可真是夠可悲的。”洛陽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毫不留情地戳了他的痛腳後,跟簡薇要回了骨灰壇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被人憎,被人怨,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洛陽啊,你知道這世間不會有人像你一般絕不會傷害喬素,可你還是任她一頭扎了進去。難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來,當年你滿心的懊悔,滿心的不甘,恨不得掐死崔明……
我只是做了你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啊。
簡薇在一旁看得無比唏噓。
“師兄,要是你你會怎麼做?”
是尊重自己喜歡的人的選擇,看著他們為情所困萬劫不復,還是身為局外人卻插手謀算,得償所願卻令人生厭、眾叛親離呢?
諸離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搞清楚他們四個之間的關係,蹙著眉頭不說話。
簡薇:“……”
等等,師兄你不會是長安那一掛的吧?!
就在簡薇瘋狂腦補的時候,諸離輕輕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說:“我和他……不一樣。我們兩情相悅,你所求就是我所求,不會有這麼致命的分歧。”
長安錯就錯在一廂情願。
“但他有一句話倒沒說錯。”諸離含糊地說道,“有時候,為了保護最重要的人,這世上其他人和事都難以再牽絆一時一刻。”
只能行非常人所能及之事,不問手段。
簡薇沉默了。
她突然有一個問題要問諸離。
“師兄,當年我消失之後,修真界發生了什麼嗎?”
諸離一愣,摸了摸她的頭,溫和道:“為什麼這麼問?”
簡薇聽出了他呼吸的一瞬間停頓,不得不心生懷疑:“你就告訴我吧……是不是九寰宗出了什麼事?”
諸離眼神一暗,問她:“誰說給你聽的?”
簡薇頓時有些驚訝,又有些失望氣憤:“還真有?那它果真沒有騙我……”
諸離理智的沒有再去追問是誰告訴了她這件事,選擇先為自己辯白,他在簡薇的問題上一向拎得清楚:“你先別氣,我慢慢跟你說。這不只是九寰宗的事,是整個修真界的事,而且說來與你也沒有太大的關聯——”
簡薇在封尊大典上失蹤,引起了軒然大波。
但修士們很快就沒有時間再來計較關於簡薇的問題了。
原本靈氣充裕的九州四海天災人禍頻出,先有上古凶獸荼毒一方,後有土地開裂海水暴漲。為了保住各族的根基,無論是人修還是妖修,都是拿命去移山填海、保一方無虞。
最後,天道掣肘愈加明目張膽。等穩定下來後,玄門也是元氣大傷,緊接著又是一段劍拔弩張的內鬥……
等所有人反應過來時,玄門百家竟然已經無一個金丹以上的新人修士了。
有一頓時間,金丹簡直是修士的催命符。升階金丹就代表要去歷一遍遇上就必死的天雷——現在的雷劫簡直就是衝著抹殺金丹來的。
再往後,靈氣愈加稀薄,大能們紛紛身歸天地,修真徹底走向衰弱。
一切的怪相都從簡薇失蹤開始——當然會有人這麼猜想。當然他們還為這場大劫想出了無數個理由,測算了無數次因果,卻沒有人能算出個真切來。
也許只是天道單純的不想讓玄門興盛下去了……天地不仁,興衰更替,需要理由嗎?
而九寰宗當時收到的攻訐尤其多。
當時諸離修到了渡劫,很多人都對這個天才寄予厚望。諸離的天賦在修真史上也許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是他的的確確是那一代修士裡最有希望成仙的人。
大家都盼著他能成仙,一是證明給天道看看,讓人族的修士能揚眉吐氣,不在這場戰役裡失去志氣;二是覺得,以仙人之能,未必不會有所轉圜。
但諸離選擇了後退一步,以身鑄劍,保了自己的永恆。
他會這麼做原因很簡單。他要下酆都去找簡薇。
人族修士希望他能像別人一樣,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以身試雷劫——但是他拒絕了。
彼時,他的師父玄璣長老已經仙逝。所有的人幾乎都在指責他擔不起渡劫期修士的責任,先師們以身衛道,他卻只為獨善其身。
“我何嘗不知道那些修士們只是在慨他人之慷,希望有人能替他們撐起那個天。”諸離笑著搖頭,“但先師門英靈在上,我本來也該隨之以身殉道,但我因為一己之私放棄了。不過,這麼多年來我也不曾後悔……”
“天行有常,人世無常。興衰存亡都各有其道。”諸離摸了摸她的頭,說,“本無是非對錯。”
“所以你不必覺得羞愧,也不必覺得自責。我知道你定會難過,所以才瞞著你的。師父也曾坦言……你能避開這場大劫,他是歡喜多於隱憂的。”
天道庇佑……足夠讓人放心了。
簡薇……簡薇徹底無話可說了。
正常的劇本走向,難道不是她穿越了之後修煉成仙,然後和天道搏鬥,保玄門萬世昌榮嗎?
怎麼到她這裡,莫名其妙穿越了不說,還在主線劇情開始之前把她給傳送回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天道在保護你。這也是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結論。”諸離說,“也是我相信自己還能見到你的最大依仗。事實證明,我賭對了。”
實際上,諸離劍走偏鋒,也是在試探,以他開拓出來的這條非常人能走得道能否得到承認。而天道默認了他的行為,沒有對他多加桎梏,到底是他這一步走對了,還是天道知道他想做什麼,愛屋及烏……
諸離腦洞越開越大。但反正簡薇在他眼裡就是天上有地下無,這麼開掛的人生軌跡在他眼裡也是再正常不過。
“好了,你現在該告訴我,是誰在你面前提了這些事的吧?”諸離哄她說。
簡薇的腦子裡還充斥著各種信息,有些回不過神,下意識地說:“就是那個法器,叫懸明鏡……”
窺探過去和恩怨的法器。
諸離心裡有數,淡淡垂下眼瞼,決定過一會兒就去把那個大帝的殘魂爆揍一頓,順便把那面鏡子給砸了。
判官殿。
洛陽急匆匆地打開殿門,繞過幾座假山樹木,就看見了坐在地上的崔明。
他也不說話,就坐在原地,盯著空無一物的地面發呆。
洛陽頓時怒極攻心,抬腳就想上前揍崔明一頓——她幾百年前就想這麼做了。
微風拂過。
洛陽停滯在原地,渾身僵住,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
只見一身月白羅裙的喬素虛弱的只剩下了一個虛影。她赤著腳站在崔明身後,芊芊手指搭上了自己的唇瓣,笑著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有幾絲鬢髮垂落耳邊,她眼中波光連連。
噓——
洛陽心中一酸,抱緊了骨灰壇,不知不覺落下兩行熱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喬素小姐姐正式便當啦。
一般人的魂魄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8:52
第68章六十八
只一片梧桐葉飄落的功夫,喬素就徹底不見了。
洛陽突然徹底不想搭理崔明了。
簡薇和諸離也加入了保衛酆都的戰局。
……不得不說,這麼多年來那兩個殘魂還真的是兢兢業業。一時間鬼城裡骷髏同怨鬼共舞,這些東西都沒有太大的殺傷力,只是左撓一下右撓一下,煩不勝煩。而蓮華再次表現出了優秀的斬鬼功能,在一片魑魅魍魎裡所向披靡。
他們合力把怨鬼抓的抓殺的殺,至少鬼城清淨了許多,漸漸也佔了上風。
諸天六宮。
“你這破鈴鐺就不能修一修嗎?”浮羅大帝一邊嘔血一邊怒氣森森地問一邊的女人。此刻他也維持不住什麼溫良如玉的氣質了,劈頭蓋臉罵人的煞氣一看就繼承他娘的真傳,“信不信我把你丟進怨鬼堆裡啊!”
沒了法器的引導,一群怨鬼跟磕了藥似的興奮。
女人一抖,似乎想起了被一刀劈散法身的糟糕回憶,登時手上動作更快了。紫色的霧氣圍繞在她破碎的鈴鐺周圍,看她的模樣也是極其勉強。她下了狠心,吐了一口鮮血出來,那鈴鐺吸收了她的鮮血,表面的裂縫似乎融合了一點。
浮羅搶過鈴鐺,”叮呤——”抖了一聲。一陣陰風以他為中心向四周嗡然擴散開來,一時間連鬼哭的聲音都輕了不少。
“哢啦”一聲,鈴鐺碎成了碎片。女人咳了咳,抹去了唇邊的鮮血,不甘心地說:“我們說好了——”
“孤從不食言!”浮羅大帝不耐地拂袖而去,讓人把她壓下了地獄待審。
鬼門一閉,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簡薇御劍去了諸天六宮,發現洛陽和浮羅大帝都在。
洛陽把喬素的骨灰遞給了浮羅大帝,浮羅大帝仔細瞧了瞧,眉心一蹙,微不可聞地搖了搖頭:“這詛咒太厲害了……她的魂魄原來就虛弱……”
看見簡薇和諸離進來了,浮羅大帝站起來問了聲好:“霏姨。”
簡薇眼神詢問他,喬素到底是個什麼狀況,浮羅嘆氣說:“不是完全沒有救,她還不到魂飛魄散的地步,解開詛咒總能有輪迴的可能……但是現在我們救不了她。”
簡薇皺眉:“怎麼說?”
“霏姨應該知道,詛咒是最深的怨念,然而用與己無關的怨念進行詛咒才最可怕。”浮羅解釋道。
人們常說解鈴還需繫鈴人,如果單單是那個殘魂詛咒喬素,那讓她收回詛咒就好了;但是那個殘魂和喬素之間,與其說是詛咒,不如說是讓怨念見證了兩個人的約定,簡單來說這就是個誓言,不是說其中有那一方想結束就可以結束的,怨念沒有理智,它只會吞噬違背約定的人。所以這幾乎是一把沒有鑰匙的鎖。
“現在有兩個法子。一,讓她如自己的誓言所說把崔明給——”浮羅大帝用手做了一個斬首的動作,“二,消除怨念。但是這需要天下至純至淨之水,這種水只存在於無妄海,也是忘川河的源頭。不必多,三滴就夠,再散一些修為給她蘊養靈魂,就沒有大礙了。”
“嘩啦”一聲,有人推開了房門。
“就第一種。”崔明直直地盯著浮羅,雙眼裡默默燃燒著兩叢火焰,“我選第一種。”
浮羅大帝一噎:“你……想起來了?”
“沒有。 ”崔明笑的落拓,“但是我願意拿自己換她。”
洛陽深呼吸,不發一言。
“長安呢?”她頓了頓,嘶啞著嗓子問道。
崔明沉默,他上前幾步,說:“不用管他,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長安被他逐出了判官殿,一時半會兒大概也摸不進諸天六宮來。
沒有人告訴他關於喬素詛咒的事情——這回總算能讓他嚐嚐被蒙在鼓裡的滋味了。
“你先別急。”浮羅大帝安慰他,“喬素還能撐一會兒——”
“可是無妄海不是已經找不著了嗎。”崔明低笑,“陛下,我不想冒這個風險了。”
浮羅大帝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有把反駁他的話說出口。
這就是他和長安的區別了——在自己的副手和喬素之間,一定要偏心一個的話,浮羅大帝當然也選擇保崔明的命。但是他親眼見過崔明那段行屍走肉的日子,也不會死命攔著他——
這是對他的信任和尊重。
正說著,黑無常快步跑了進來,額間冷汗濕透了短髮:“陛下!忘川河倒灌了!”
那兩個殘魂招來的怨鬼使得地府怨念大升,忘川淨化不了,下游已經漸漸被染黑,清澈的河水倒灌,渡口的彼岸花枯萎了一大片。
“……”終究還是迎來了這一天。浮羅大帝咬牙切齒,說,“我早晚要跟那兩個傢伙好好算算賬。”
說著他苦中作樂似的,露出個哭也似的笑容安慰崔明:“這下你能先歇歇了吧?反正我們總要想辦法進無妄海釋放更多的忘川水洗刷怨氣,能想到辦法,喬素的生機也就有著落了。”
崔明還想說什麼,被洛陽暴力打斷: “別添亂了。你放心,如果喬素撐不住了,我會幫她動手的。”
崔明略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洛陽撇開臉不接受。
“行,現在立刻傳書給龍王。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押到這兒來。得罪就得罪吧,他有本事拿水淹了我酆都,求之不得。”浮羅大帝開始畫符咒傳信。
簡薇則是打開自己的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聽了。
“衛瓊先生嗎?請問你父親在嗎?正好在啊。好,好,嗯嗯,這裡有點事要找他。我在酆都呢……好,麻煩了。”
在浮羅大帝見了鬼的目光下,簡薇說了聲:“搞定。”
“好啊,那老龍王,我找他的時候推三阻四,霏姨你一找就找到了!”浮羅有些生氣。
“他們欠我一個人人情。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是無妄海的事龍族也有責任。”簡薇點頭說。
龍王就這樣被自己兒子賣到了酆都。
衛瓊威脅他,如果他不來,這個月就別讓人家的賬單寄到海宮了,他不會付的。
“把我看成什麼人了呀……”龍王低聲嘟囔道,“都說了會慢慢改的,還玩兒起經濟制裁這一套了……”
可憐其他人家都是老子顧兒子,他們家卻是兒子教育老爹。
龍王就這麼淒淒慘慘戚戚地上路,到了酆都時一身光鮮亮麗也遮掩不住他霜打了似的低落。而簡薇則看著他收腰收腳的修身款西服,外套上繡著的金色龍紋翻雲覆雨、若隱若現,再看看他騷包的新款墨鏡……穿的像是隨時要去走秀,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麼他能給衛家添足九個兒子了。
衛龍王走進酆都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這一個小時間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該干什麼,沉默是今晚的諸天六宮。
龍王一踏進大殿的門,就感覺所有人的眼睛齊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像是惡狼見著了獵物似的。
他一個激靈,眼角抽了抽,清咳了一聲,道:“說吧,叫我來又是為了……”
“來人,關門。”浮羅大帝拍了拍手,黑白無常乖覺地把大殿的門”轟隆”一聲落了鎖,“今天,你招也得招,不招還是得招。”
“招什麼?你是說無妄海?我都說過了,開啟無妄海的鑰匙不知道去哪兒了,你怎麼就說不通呢……”
“你看看這冥府,這酆都,這忘川河!非要天下大亂你才肯盡盡心嗎!”
龍王沉默了。
半晌,他無奈地吼道:“好了好了,我承認,我根本沒有鑰匙,行了吧!”
浮羅大帝:“騙鬼啊你!”
龍王:“你是鬼,可我騙你了嗎?”
浮羅大帝:“你不是說自己千年前見過玄武嗎?你沒進無妄海,那你是怎麼進去的?!”
龍王:“我進去過就代表我有鑰匙嗎?無妄海裝的門從裡頭也可以打開,從外頭打開就必須要有鑰匙。這麼說你懂了吧?那是人家主動召見我的!沒有鑰匙,誰知道無妄海在哪裡。”
浮羅大帝崩潰:“那你和還說鑰匙丟了?!”
龍王:“是丟了啊,所以玄武才召我進去把龍族冷嘲熱諷了一頓,說我沒用,然後就把我丟出來了啊!”
浮羅:“那現在怎麼辦?”
龍王:“我哪知道?老傢伙只說機緣到了鑰匙自然會出現……機緣個頭啊!我聽了他五個小時的嘮叨,他就跟我說機緣? ”
“玄武大神說的挺對的。”浮羅大帝將手攏進袖 子裡,冷漠道,“你是挺沒用。”
“餵!別以為我們是老相識我就不會動手揍你啊!”
所有人:……
三界藥丸。
“我不管,你給我想,找不出來就別離開這兒了。咱們一起被怨氣淹了得了!”浮羅拂袖道。
龍王知道自己理虧,撓了撓起頭髮有些煩躁:“還能怎麼著,能想的辦法我都想了。難道你以為我就這麼隨便一找就能找到嗎?”
他懊惱的扭頭去看崔明幾個人坐著的方向,仔細一瞥卻愣住了,顫抖著手把墨鏡摘了下來,然後扭頭怒道:“好你個浮羅,你耍我呢吧?”
“哼,誰耍誰你自己清楚。”浮羅大帝有些氣餒,輕飄飄的眼神裡嘲諷全開。
“呵呵。”龍王總算是覺得扳回一局,揮手道,“鑰匙不就在你邊上站著嗎?你連貨都不識,還好意思嘲笑我?”
眾人大驚,不可思議地朝著龍王的手指指的地方看去——
只見那兒只站著一個一臉問號的簡薇。
作者有話要說:跟你們講,我手下就沒出過傳統BE。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9:07
第69章六十九
簡薇:“你什麼意思?”
“我能感覺到你身上的氣息,就是無妄海。”龍王上下打量著她,“你自己不知道嗎?”
簡薇心道,我知道個大頭鬼。
龍王遲疑道:“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簡薇搖頭。
“那你有什麼有遇見什麼特殊的人,或者什麼特殊的東西?”龍王斟酌著問,“無妄海存在於一個獨立的空間裡,傳說那裡不分白晝黑夜,還有流水分別通往過去和未來……”
簡薇一愣。
“鑰匙如果是個物件,那麼它能打開無妄海的空間。如果是個人……以前也不是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那麼這個人應該知道去哪裡找無妄海才對。”龍王小心翼翼地說,“這位……不如你再仔細回憶回憶?”
過去和未來。
這說的不就是時空穿越嗎……
簡薇抽了抽嘴角,真要說起來,自己還真的知道這麼個地方。
於是,簡薇、諸離、洛陽和龍王一起站在了當初簡薇溺水的那片河邊。
從護欄往下看,碧波濤濤,水勢平穩。河岸兩邊種著的楊柳一年四季都是綠色,枝條垂下,只是現在看來綠地更深沉了些,與水中倒影幾乎是一個顏色。
“就是這裡了。”簡薇點頭說。
龍王斯文地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幹乾脆脆地跳入了水里。大概半刻鐘後就浮了上來,越上岸邊時身上滴水未沾的模樣。他搖了搖頭:“什麼都沒發現,這就是條普通的河。看來得由你親自下去才行。”
簡薇遲疑了一下:“我上次下水,往前穿越了一千年。這次該不會往後穿越一千年吧?”
諸離一聽這話,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去。他牽著簡薇的手,像是要把人往身後拉。
簡薇:“……咳咳,師兄,別鬧。”
諸離:“淨化怨氣還有別的方法,玄門百家不是沒有佛修。”
簡薇:“但是忘川河水越來越少,這樣下去也不行啊。”
諸離:“……”
龍王:“咳咳,這事兒總得解決的。無妄海不會永遠停留在某個地方,如果她一直不學習掌握這個能力,萬一哪天無妄海成了你們家的浴缸……”
諸離向龍王投射去了死亡視線。
這個例子雖然有點極端……卻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諸離側過臉頰,認真地問簡薇:“你想去嗎?”
簡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確定地點了點頭。
“那好。”他將簡薇拉到自己面前,鼻尖輕輕點上了她的,“記住這種感覺,師兄在這兒等著你。”
他頓了頓,說:“你要是沒回來,師兄就拿這條龍祭天,說不定玄武會出現。”
龍王:“???”
龍王臉色一白,抽了抽嘴角。
“放心吧,師兄。我一定會回來的。”
簡薇給了承諾,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前幾步躍入河水里。
入水的一瞬間,耳邊似乎寂靜不少。
簡薇睜開眼,陽光透過水面,被折射成深深淺淺的顏色,凜凜閃著光暈。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入這片水域了。前兩次下水的記憶一點一點回想起來,簡薇往下潛了潛,如魚得水,竟然覺得自在得很。
無妄海……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呢?
她正沉思著,卻沒注意到青色的光點似螢火一般從她的周身瀰漫開來,延伸向某個地方,一時間在河底匯成一灣淺淺的星河。
一點的青色熒光流轉至她指尖。她稍稍有些驚訝,低頭去看,卻發現這些閃爍著光芒的光點匯集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透出和深色的河水不用的碧青色浪痕來,顏色似是在畫上暈染出的水色一般朦朧。
她吐出兩個泡泡,低身下潛,往那個漩渦游去。
她眼前一暗。
再睜眼時,她已經呼吸到了空氣。
眼前一片淺碧色的天空,海天一色,一望無際,她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汪洋中心。
然而一轉身,她就見到了比天更大的東西——一座高高的山丘,遮天蔽日。海無法分辨邊界,山卻也連綿起伏,一望無際。
簡薇御劍上了天,半晌也沒有飛到山巔,只是遠遠地看了一會兒。這山有頭有尾,曲線前低後高又低,忽然覺得……有點像神獸圖冊裡畫過的玄武?
簡薇:……我滴個龜龜。
海水突然沸騰了起來。簡薇花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這不是海水沸騰了,而是——
只見那巨大的玄龜抬起了頭來,頭上佈滿了鱗片,一雙濕潤的大眼睛直直盯著她。
青光一閃,簡薇面前站了一個一身青紗的少年,黑色的長發隨意披散,有幾縷落在腳踝邊。他清雋如山水畫般的臉上爬了幾片黑色的硬甲,緊抿著的嘴唇襯得整張臉沒什麼表情,眼神卻濕漉漉的,似沐浴著迎面而來的一陣海風。
“你來了。”他歪了歪頭,淡淡地說。
“???”簡薇疑惑,但還是恭敬地問,“您……認識我?”
玄武點點頭,目光中流露出一絲了然,還透著幾分……看小輩的慈愛?
他化型的模樣頂多十三四歲,讓簡薇頗為不適應。
簡薇:“……咳咳,晚輩這次來打擾,主要是因為忘川河倒灌了,不知為什麼,從無妄海來的水源變少了……”
玄武露出一個微微恍然的表情:“原來是因為這個。”說著他注視著簡薇說,“抱歉,我實在是睡的太久了,忘了翻身,堵住了出水口,抱歉。”
簡薇:“……”
她往下一看,果然原來橫臥著一座山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漩渦。水爭先恐後地從漩渦裡漏出去,一時間隱隱有水霧拍上了臉。
……酆都現在大概是要遭遇洪災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玄武解釋道,“我成日無事可做,只能睡覺。而且即使我不進食,身體還是越長越大。化成人形其實不是那麼舒服,我還是喜歡那樣睡覺。”
事情是這樣的。
玄武無聊,找了個地方睡覺。但水是流通的,於是他就被從無妄海的邊緣帶到了無妄海的出水口上,又因為體型太大把漩渦口給堵住了。
……這和堵了下水道有異曲同工之妙。
簡薇……簡薇簡直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好。
玄武看見她似乎很開心,瞇了瞇眼說:“你的劍很不錯。”
對方畢竟是輩分不知道逼自己高多少的前輩,簡薇謙遜地行了個禮,說:“多謝前輩讚賞。 ”
“不錯。”玄武說,“做無妄海的主人綽綽有餘了。”
簡薇:“……啥?”
見簡薇什麼都回憶不起來的模樣,玄武嘆了口氣。
“你真的半點都記不起我了?”他說著,在手邊化了一道水霧形成的虛影,“這就是我縮小原型後的形態。”
一隻……很普通很普通的小烏龜。
“無妄海剛搬到這兒的時候,你常來這裡玩兒。”玄武回憶道,“有一次我身外化型到了河灘上,曬太陽的時候翻不了身,是你幫我翻了個身的。”
簡薇:……原來我這麼樂於助龜的嗎?
“後來我現了人形,為了感激你,問你想要些什麼。”玄武笑了起來,“你沒說自己想要什麼,只是問了我河裡有沒有水晶宮,有沒有同伴陪我玩,我通通回答沒有。”
他這麼一說……簡薇還真的迷迷糊糊想起了幾句對話。
“你是神仙嗎?”
“算是吧。”
“那你是專門來實現人的願望的嗎?”
“我只實現你的願望哦。”
“為什麼呀?”
“因為你幫了我。翻身曬太陽對於玄武來說可是很重要的。”
“平時沒有人幫你翻身嗎?”
“……沒有。我一個人住的。”
“這樣啊……”
“對。願望只有一個,你要盡快想好。”
“那、那我也想當神仙!”
“……有點難度。不過,好。”
“那我還你一個願望吧!”
“……嗯?”
“如果你有一個實現願望的機會,你會許什麼願?”
“大概是,有人來接替我的位置吧。”
“那我能試試嗎?到時候你就能出來找朋友玩兒了。”
“好啊,可是先說好,要通過考驗的哦。”
一點青芒,似天邊的星光,融入了簡薇的身體裡。
回憶完畢。
簡薇:……我滴個龜龜。
當神仙?她可不是當了半個神仙嗎。
“還差一點。你沒有神格。”玄武說,“無妄海是聖人遺留下來的地方,是天下水源的象徵之地,至純至淨,無妄海之主有功德加身,勉強也算個神仙吧。”
“我能將無妄海和修為都渡給你,但是前提是你的神魂能經得起磨練。元嬰境界的神魂,已經勉強夠格了。”玄武點頭。
他是掐好時機傳送的,而簡薇回來時正好是她的封尊大典。也就是說,如果她結嬰慢了那麼一兩年,玄武把她接了回來,她也沒有這個資格。
但是簡薇她做到了。
本來嘛,玄武原型越長越大,已經不適合看守無妄海了。
說是無妄海,卻只是一片較大的水域,和真正的海無法相比。
玄武只覺得這一方天地著實憋屈。他反正是要找個接班人的。不靠譜的龍王被他直接三振出局,反倒是看見烏龜翻不了身還會上前幫個忙的簡薇讓他更順眼,又正好天資優越,生不逢時,玄武也就順水推舟了。
”這……”簡薇還是覺得有些一言難盡,只見玄武安慰她:“沒關係,雖然無妄海之主不能擅自離開無妄海,但你也是鑰匙,是溝通外界和無妄海的媒介,所以你可以自由進出,否則鑰匙就失去它應有的意義了。”
簡薇被這從天而降的餡兒餅砸的有些迷糊。
直到一陣風起,玄武身邊青色的光點四溢。他伸出一隻手,眼中倒映著碧水青的天空,說:
“你願意成為這妄川之海的主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長安真的沒有那麼討人厭。
喬素的死不是他造成的,喬素的魂魄也不是他藏起來的。當時的情況就是,喬素死了,八成魂魄也回不來了,而崔明不僅要拋棄大好前程,還要冒著被侵蝕的風險等她回來……
這就像是你喜歡的人想要為愛人殉情。如果你是個路人,尚且會勸一勸他,如果再加上你喜歡他,很少有人能忍住什麼都不做吧?
長安的確是不尊重崔明的個人意願,但是崔明、洛陽都是性情中人。因為崔明要殉情的對像是喬素,所以洛陽才分毫不會阻攔,而長安心中明顯是崔明比較重要。長安是認為把日子過下去是第一要務,再濃的愛情也敵不過時間,崔明總會放下的,而洛陽也如他預料的走出了過去,正好印證了他的想法。除了注定倒霉的喬素,大家都有了自己的歸處。
長安是想過趁著崔明失憶爭個寵的。但是他不會刻意追求什麼,只要能在崔明身邊就好。喬素如果復生,他不會阻止兩個人在一起。只是崔明不能死,這是長安的底線。
他不是完全對,但也不是完全錯。有了他這樣的實利派,才有這個相對緩和的BE,即崔明還是沒有和喬素在一起,喬素自己安然轉世,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比較安慰的結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3-28 00:19:41
第70章七十
無妄海中時間流逝地很快,而在岸邊等待的幾個人卻逐漸焦急了起來。
他們看見了水下一閃而逝的青色靈光,剛振奮了一下,又想起簡薇根本沒有掌握進入無妄海的本領,真怕她如自己所說的一樣“穿越到一千年後”。
……實際上那是不可能的。前兩次那是玄武遠程操作。
諸離一言不發,但周身的氣場的確是冷峻了起來,他雙手抱肩,手裡拿著劍,似乎保持著讓劍微微出鞘的模樣。
那一絲劍光劃過龍王的眼,讓龍王忍不住流了一滴冷汗。
他不會是認真的吧?
我是無辜的啊!
龍王悲憤交加,恨不得登時跑路。但是想起自己大兒子的叮囑,只得可憐兮兮地停留在原地。
叮——
清風拂柳,有靈氣在水面散開。河面中心一點漣漪,漸漸地向四方擴散開來,慢慢成為了一個旋轉的漩渦。
簡薇御劍而出,飛揚在腦後的黑髮似乎沒有被水沾濕。而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天青色眼眸、臉上覆了幾片鱗甲的少年,雖然看上去神情淡漠,但柔順的長發卻給他帶來一股水一般溫和包容的氣質。
“我回來啦!”簡薇笑著對諸離和洛陽打招呼,兩人鬆了口氣的瞬間也是眼角眉梢帶了一絲笑影。
而一邊的龍王看見了玄武,大跌眼鏡。他抽著嘴角,磕磕絆絆地說:“前輩……您……”
“我退休了。”玄武對他點了點頭,“以後簡薇就是無妄海之主,有什麼大事找她商量就好。 ”
說著他扭頭去跟簡薇說:“這是球球,大名衛逑。這一任的龍王。我知道他不太管事,但是關鍵時刻還是能幫襯你一把的。”
“噗。”簡薇沒忍住自己的笑,“他為什麼會叫球球?”
“他小時候為了追一個球硬是跌進了無妄海。”玄武回憶著說,“那時候我還和老龍王在議事,無妄海的門也沒有關上。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就進去了,差點兒沒被發現。”
無妄海的門也不是三天兩頭就能開的。他追著滾動的球進了無妄海,後腳玄武議事完畢把門這麼一關——
鬼知道衛逑得在無妄海里呆上多久。
一邊的龍王則也暗自露出了幸好的表情——玄武溫吞,大部分時間喜靜,但是還有一部分時間喜歡自言自語或者嘮叨——要龍王和玄武朝夕相處,不被逼瘋才怪。
“球球,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玄武點點頭說,“我記得薇薇說你生了九個兒子?不錯,這方面比你爹要強些。”
龍王:……所以我的存在價值就是生娃嗎?不是,等等,鄰居?
衛逑就這麼苦哈哈、但還是保持著滿臉笑容地給自己家請回了一座山一樣的長輩。他們是老相識了,簡薇也很是放心,再三承諾會定期到海宮去探望,玄武露出了一個也無不可的笑容,點了點頭。
玄武臨走之前,諸離抱劍向他行了一個禮:“多謝前輩。”
玄武眨了眨眼,一揮手,什麼也沒說,和衛逑一起轉身離開了。他的背影明明十分纖瘦,卻無端讓人覺得肅然起敬。
他們離開後,洛陽站在簡薇的身邊,表情有些局促。簡薇會意,掏出一個瓷瓶來,說:“給,別擔心,會好起來的。”
洛陽接過瓷瓶,眼眶卻微微有些泛紅了。她深吸了一口氣,說:“謝謝,薇薇。”
“好啦,咱們之間說什麼謝謝呀。”簡薇抱住洛陽說,“你別生氣,我也算是浮羅的半個親戚,以後不管是長安還是崔明,你看誰不順眼了我就幫你揍他們,指哪兒打哪兒,絕不留情。怎麼樣?”
“我不想打他們。”洛陽冷靜地說,“我也不想再和他們有什麼瓜葛了。等我把喬素送入輪迴,我就徹底放手了。但是有一件事,薇薇,我想請你幫忙。”
簡薇:“什麼?”
洛陽:“我知道崔明和那個只會和稀泥的大帝都是些什麼性子,他們肯定不會就這麼放手的。如果阿素不想再被他們打擾了,他們卻還是趁著阿素輪迴趁虛而入的話——”
簡薇:“那我就親自幫你狠狠教訓我那個大侄外甥,讓喬素安安心心去輪迴。”
洛陽縱使再氣憤,卻也記得要問一句喬素願不願意。
忘川河水漲勢喜人,在淹了鬼城整整三天、大家都只能蹲在屋頂做事之後,冥府怨氣淨掃,連空氣都是清新的。
浮羅判了那兩個殘魂下地獄受戒,算是抵罪。
而被救回來的喬素先是當眾懵逼了一會兒,接著拍自己的胸口說:“哎,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呢。沒想到還有再站在這兒的機會。”
一旁的崔明欲言又止,但是卻被喬素大大方方的笑容給逼退了。他雖然沒有完整的記憶,但是他明白,喬素這樣一個笑容就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
她早已經原諒他了。
長安給喬素和崔明統統道了歉。喬素的回答是沒什麼,因為崔明記不記得她對她死後的境況實際上並沒有產生什麼影響。而崔明則以沉默應對。
他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長安好。
不過這是他們倆之間的事情。能否回到融洽的上下級關係全看他們自己。實在不行,長安繼續掌管他的用刑,崔明重新找一個副手就是了。
洛陽把自己的顧慮跟喬素說了,而喬素卻只是笑瞇瞇地回答她“不必擔心”。
她沒有跟崔明明說下輩子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這讓洛陽有些失落,但是看著喬素一副閒適安逸的模樣她才發覺,喬素這個反應才最為靠譜。
因為她已經放下了,還哪裡來的舊情復燃的危險呢?
倒是浮羅私下里和簡薇討論過喬素自己的意願。
“她說,她只要求下輩子投生成男人。”浮羅大帝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微妙,“她這……也算是給了個態度了吧?”
喬素知道崔明是個徹底的直男,這麼一來雖然也沒有拒絕崔明的靠近,但是差不多已經是在明示不想玩兒什麼今生緣來世續了。
其實她的原話是:
“幾輩子吊在一個人身上有意思嗎?您是酆都大帝,應該見識得夠多了吧。”
簡薇聽說後直接笑了出來:“這挺好啊,你糾結些什麼?”
浮羅大帝的臉上露出一個八卦的神情:“霏姨,你說,她想投生成男人,和另一位會不會有點兒關係啊?”
簡薇知道他指的是誰,回答:“洛陽已經說清楚了,喬素入輪迴後她就打算直接放手不管了——誒,你可不許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別到時候再節外生枝。”
這外甥什麼都好,就是戲本看多了,喜歡腦補。
浮羅大帝心中有數了,點頭道:“孤明白了。”
再次回到海寧,簡薇居然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小區裡依舊熱鬧,燕眉還是熱情又奔放,不過最近似乎要訂婚了,紅彤彤的喜帖給小區裡的每一個人都發了一份,而且以過來人的姿態教育小區裡的單身狗們:相親也不一定不靠譜。但是前提是,給你牽線搭橋的是真的靠譜的親戚。
燕眉那邊春風得意,白寧寧這邊簡直不堪其擾。
“你敢相信嗎薇薇,我才二十一歲,我家裡的長輩居然就忙著給我介紹對象了!”電話裡,白寧寧的話語裡透露著崩潰,“而且我還同時收到了兩場相親宴的邀請!兩場!”
這對一個妙齡少女而言是一場毀滅性的打擊。
一場是來自人類親屬的相親邀請,她媽媽原話是“先去看看”,意在催她抓緊一點,去見識一下人家真的急著結婚的都是被逼到了什麼境地;還有一場是白澤內部的相親活動。為了繁育後代,也因為群體內白澤們往往最有共同語言,覺醒的白澤內部偶爾也會開展類似的活動,但最多只算得上男女聯誼,遠遠沒有長輩坐鎮的相親宴那樣氣氛古怪。
本來白寧寧還不想這麼快答應艾伯特那條傻龍的——她每次看見艾伯特犯傻總是忍不住想抽他。為了自己好也為了對方好,白寧寧一直認為應該再好好考慮一下。但是現在火都燒到門前了,白寧寧被逼上樑山,無路可退,只能勉勉強強答應了艾伯特。
……當天艾伯特就把他們將來孩子的名字取好了,類似白威廉什麼的,相當非主流。
白寧寧沒忍住……又動手揍了他一頓。
簡薇聽完以後在沙發上笑得前仰後合。
諸離端來一盤水果,無比嫻熟地替她順氣,然後把水果插到她嘴邊投餵。
簡薇以前還不習慣的,但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過久了,她也被這種奢侈的生活給腐化了。
“什麼事這麼開心?”諸離問她,言語裡微微透著一絲無奈。
“沒什麼。”簡薇抱著抱枕一滾滾進他的懷裡,“師兄,抱抱!”
諸離乖順地俯下身,用溫暖的手臂扶住她,免得她滾下去:“嗯,抱。 ”
今天,靈微尊者不正經而令人高興的日常還是在繼續著。
作者有話要說:噹噹當!完結啦!謝謝大家一路支持!
大家其實可以發現,無論是和反派鬥爭還是主角配角的感情線,甚至我們的薇薇穿越的契機,都很不正經。因為作者寫文的初衷就是開心一下,並沒有想太多……
下一本我努力嚴肅一些吧。咳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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