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七夕夜 - 《抱著娘子數銀子 卷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4:27     標題: 七夕夜 - 《抱著娘子數銀子 卷三》《全文完》

抱著娘子數銀子 卷三 作者:七夕夜

相公出息了,弟弟也在這繁華京城站穩腳跟,
這時候把鄉下的爹娘接來享享福,
她林大妞第一個舉雙手贊成,
不想前腳爹娘剛到京城和她團聚,
後腳就換成相公孫青山忙得不見人影,
想到他是深夜臨時被人喊走,
派人傳給她的口信還暗藏蹊蹺,
她這賢內助立時心中警鈴大響──
這宮中、這京城怕是出大事啦!
果然,多虧她機警防範,
一家子才免受天花疫情之害,
只是明明丈夫這回在宮中貴人面前大大露了臉,
說好的「步步高升青雲路」呢?
他們一家怎被派到偏僻外地去……
  
女主角:林大妞
男主角:孫青山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4:41

第一章

  【第四十四章 勸弟弟別犯傻】
  這世上有許多人,總是喜歡打著各種為你好的理由,去幹預你的私事,而且還不覺得自己有錯。
  林大妞真是不能理解,父母也就罷了,可作為朋友,就不能守住關於朋友的分際嗎?幹麼非要越界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雷申名就是這種人,而至於管樂,林大妞很頭痛,真是不想繼續想這些糟心事。
  他們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覺得在孫青山心中,他們可以比得過自己這個共同生活多年的枕邊人?因為那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才給了他們某些錯覺?
  真是夠奇葩的想法。
  不過,她不是知難而退的性子,事情既已發生,便要想辦法解決才行。
  對於嚴青娘這人,林大妞自認還算了解,經過幾年底層生活的磨練,早就將身上的那絲驕矜之氣褪去,為人精明又知情趣,她不太可能對雷申名產生些旁的想法。
  雷申名在十年前,或可被贊一句俊秀公子,至於現在……
  林大妞撇嘴,就是一個中年油膩胖子,以嚴青娘的閱歷和眼光,能看上他才是怪事。
  而更有可能的情況則是,嚴青娘大概是雷申名年少時那抹觸不可及、只有深藏心底的白月光,全拜那無限的腦洞所賜,林大妞很容易就想到了這種可能,而一旦朝著這個思路去想,便發現好多東西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能夠張口就說出孫青山無情無義這樣的話,想必雷申名定是對嚴家的境況知之甚深,也知道嚴青娘落入賤籍,單這一點就很能說明問題了,試問誰會去關注一個毫無關係的人家,嚴青娘曾經是孫青山的未婚妻,但可跟雷申名半點關係都沒有。
  還有那種悲憤之情,好像嚴青娘受了一點委屈,比他自己受委屈更不能忍受一般,甚至指著她的鼻子罵妒婦,林大妞越想越覺得自己窺見了某種真相。
  孫青山並未按照往常的時間回家,林大妞想了想,便猜到估計是管樂提前截了胡,將人攔在翰林院外面。
  至於管樂和雷申名會怎樣解釋,她並不那麼好奇,因為比起那兩位,她更了解孫青山,說到底,他骨子裡是個驕傲的人,未婚妻被人惦記這種事,好說不好聽,即便嚴青娘此時已經和他沒了半分干係。
  小猴子趴在她腿上,一臉乖巧,林大妞輕聲細語地給他講著故事,這些故事,都是她找來的一些典故改編版,這本是她不想讓小猴子太過用功而想出的法子,誰知到後來卻成了難得的親子時間,這是她原先沒有想到的。
  小猴子白日碰巧撞見了嚴青娘和雷申名的事,雖然這小子什麼都沒問,卻比問了還叫林大妞擔憂,現在這情況,林大妞也摸不準他到底懂了沒懂,只要一想到這點,她心底就恨得不行,連生撕了雷申名的心都有。
  這個王八蛋,敢污染她兒子的眼睛,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發覺心中又生戾氣,林大妞忙告誡自己,兒子還在身邊,她還要給寶貝講故事呢。
  給小猴子講了幾個故事之後,小傢伙的頭就開始一點一點的了,林大妞小心地給兒子擦了擦身子,才將他抱上床,直到他睡熟之後才離開。
  孫青山回來時天色很晚,誰知沒等林大妞開口,他第一句便問道:「今日到底發生了何事?」
  林大妞聞言,看向他,「那兩個人是怎麼和你說的?」
  孫青山沉著臉說道:「只說雷兄喝酒誤事,又說他惹了你不高興。」
  林大妞問他,「你不信?」
  孫青山搖頭,「他話中隱瞞太多,叫我如何去信?再者——」他深深的看向她,認真的道:「你不是會因自己喜好而形於色的人,他們既然能把你惹火,必然是做了一些叫你不能忍受之事。」
  在聽見這話之後,林大妞的語氣終於軟了下來,「好吧,來聽聽我的版本吧。」
  雖然她心裡早就知道,孫青山不會因為旁人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而去懷疑自己,但真當聽到之後,她還是很高興。
  待將事情經過講完之後,林大妞明顯地發現,孫青山的臉色更黑了。
  見他這麼生氣,林大妞很是好奇,「他們是怎麼和你講的?」
  孫青山沉著一張臉,口中緩緩吐出幾個字,「不說也罷。」
  於是,林大妞便知道,大概是與她的話衝突太多。
  原本林大妞是想著好好吹一吹枕邊風,但如今看來卻是不用了,雷申名和管樂對孫青山的認識顯然不夠深,一些印象還停留在十年前,沒有想到人都是會變的,而且是在經歷諸多磨難之後。
  她相信,孫青山會給她一個滿意的交代的。
  「好了,睡吧!時間不早了。」孫青山半摟著她的肩膀說。
  夜色悄悄,只能聽見彼此之間微弱的呼吸聲,聞著鼻間熟悉的味道,林大妞沉沉睡去。
  但她身旁的那個人,卻是在她熟睡之後睜開了眼睛。
  今夜無月,屋內一片漆黑,看不見半分輪廓,孫青山心中壓抑著一股怒火,他不能忍受有人這樣輕賤自己的妻子,這比對他自身的侮辱還不能忍受。
  嚴青娘如何,雷申名又存了什麼心思,他都不會在意,可有人想憑藉朋友的身分來對阿玄指手畫腳,甚至妄圖來擾亂他的視線,他絕不允許。
  孫青山心中冷笑,他真的有看起來那麼好騙嗎?
  既然孫青山對此事已有決斷,林大妞便不再過問,這是長久相處之下,夫妻二人養成的默契。
  這日,她正準備帶著小猴子去林家,誰知下人來通報,管樂和雷申名兩位先生求見。
  聽了這消息後,林大妞先是驚訝,在她看來,既然孫青山將此事接過去,自然就會解決,這兩人這時候來找她做啥?
  林大妞本欲回絕,但轉念一想,又有些好奇孫青山到底是如何處理的,便將兩人請了進來。
  本就算是撕破臉了,林大妞就沒有給他們好臉,只是問道:「不知兩位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雷申名神色有些許彆扭,而管樂已經笑著躬身,「弟妹,我二人前來乃是來道歉的,那日我言辭多有冒犯,還望弟妹能原諒才好。」
  「先生真是說笑了,那日的話我本來也沒有往心裡去,何談什麼原諒與不原諒呢,先生若是因此事而來的話,可以回去了。」林大妞答道,連面上那抹笑容都顯得恰到好處。
  管樂被噎了一瞬,這丫頭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呢,這可叫他怎麼說接下來的話?
  不過,好歹也是老油條一根,很快便恢復了神色。
  「弟妹如此說可是還記恨在心?說來也是慚愧,那日雷兄因胸中煩悶,便多飲了幾盞酒,這才一時衝動做下錯事,但雷兄保證,他定會為此事負責到底,絕不會叫嚴姑娘名聲有損,雷兄定然會將嚴姑娘接進門,並且保證對她的女兒好。」說到這,管樂看了看林大妞,這才繼續說:「只是雷兄孤身前來京城,身邊也沒個操持的人,所以還請弟妹能勞心,促成此事才好。」
  到這時,林大妞才明白過來這兩人打的什麼主意,這哪裡是來道歉,分明是來跟她談條件的。
  他們定然是覺得,嚴青娘是孫青山的未婚妻,遭逢大難之後還能有今天,肯定是孫青山多有照料的緣故,而雷申名冒犯了嚴青娘,孫青山才會發怒,至於他們今天來的目的,也很容易理解,作為孫夫人,她當然會厭惡嚴青娘才對,而正巧藉此機會將嚴青娘弄走,不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嗎?
  她解決了一直以來的隱患,他們也因此上了同一條船,至於孫青山,反正他們已經將人得罪了不是嗎?他在自己面前表明了真心,證明他而非真正的登徒子,反倒能洗刷在孫青山心中的形象。
  林大妞真想給對方鼓掌叫好,真是好心思、好算計啊,看人家這手段玩的,簡直比她這個後宅鬥心計的婦女還要溜,了不得啊了不得。
  只不過他們定是太過匆忙,根本沒有將實際情況打聽清楚,就憑著自己的推測妄下結論,結果就是註定翻了車。
  知己知彼啊,林大妞想,這兩人連孫青山真正惱怒的是什麼都不清楚,就敢找上門來,是誰給他們的底氣?
  這副嘴臉真是叫人噁心!她總算明白為何孫青山不願多說了,把這樣的人當朋友,自己還曾對他們傾心相待,那真心真是喂了狗了。
  管樂面上帶著一抹自信的笑,還在問她,「不知這個忙,弟妹能不能幫?」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4:55

第二章

  林大妞面無表情的吐出兩個字,「不能——」然後也不管兩人錯愕的神色,直接吩咐道:「送客!」
  聽了她這話,管樂與雷申名的面上皆是錯愕的神情。
  管樂以為自己聽錯了,仍不死心的問:「弟妹,你是不是沒聽懂我的意思?這對你來說,可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啊。」
  林大妞根本不想再與他說話,直接喊人,「來人,把這兩人給我轟出去!」
  下人的動作迅速,喊了一聲「是」,立馬就將兩人架了出去,雷申名和管樂因太過震驚,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許久之後,耳邊才隱約傳來叫罵聲,林大妞心中五味雜陳,這便是人心易變嗎?
  也許,雷申名和管樂在一開始時並沒那麼多的算計和私心,只不過一步錯,步步錯,他們對於孫青山的了解,還是基於十年前的那個少年,所以才會心存僥倖,以為憑著欺瞞可以矇混過關。
  依著林大妞對孫青山的了解,雷申名和管樂只要坦蕩地承認錯處,憑藉著師兄弟的這份情,他不會真的放在心裡,可壞就壞在這兩人偏偏自作聰明,認為可以將這個曾經的小師弟玩弄於股掌之中,所以說,他們倆不翻船誰翻船?
  孫青山可以忍受冒犯,可以忍受錯處,但唯獨不能忍受的是朋友的隱瞞和背叛,尤其是他所看重的人。
  她幾乎可以預見雷申名和管樂的下場了。
  想到這些,林大妞一時怔怔地出神,直到小猴子開始拽她的衣袖催促。
  「娘,咱們還去不去小石頭家?」
  林大妞一見兒子的小臉,立馬換上笑顏,「去,怎麼不去,娘這就帶你去。」
  雷申名和管樂到底只是外人,因為他們掃了小猴子的好興致,實在不值得。
  小猴子一到林家,就一邊喊著一邊向著屋裡奔去,「小石頭、小石頭,你快出來!我給你帶好東西來了。」
  聽了這話,窗戶那兒立馬冒出一顆圓滾滾的小腦袋。見是小猴子,那小娃娃眼睛登時冒出瞭亮光,大聲喊道:「哥!我馬上來,你等等我!」
  林大妞看得頗是無語,她又沒攔著這兩個見面,幹麼非要搞得跟牛郎織女似的,簡直肉麻得要命。
  崔臨笙見她來了,趕緊把人請進去,「哎,我還以為大姊你不來了呢,原本想帶著小石頭去鋪子裡轉一轉,幸虧這小子磨蹭我還沒走成,要不然就兩相錯開了。」
  林大妞解釋道:「家裡遇到一點事,所以耽擱了些時間。」
  這對要好的表兄弟這會兒正湊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些什麼,崔臨笙吩咐人將兩個小的看好,就拉著林大妞進屋敘話。
  今日林大妞過來,除了帶小猴子見小石頭外,還有一樁重要的事來與林向前夫妻商量,那就是把父母接來。
  當初姊弟倆遠走乃是無奈之舉,這些年也與家裡有聯繫,但多年未見,兩老甚至連林向前成親都沒見到,此事一直是姊弟倆的心事。
  林向前一直有心將父母接到京中來享福,只不過這些年,兩家諸事纏身,尚且無法自顧,便把將事情壓下,而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兩家也站穩腳跟,是到了該將二老接來的時候了。
  只不過對此事姊弟倆一直有些爭執,林向前有與這個時代最貼合的想法,深諳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精髓,照他的想法,既然自己如今有本事了,那不如全家一起過來,除了父母之外,索性將三個哥哥也一併接來,反正他有了產業,照應一家人不成問題。
  對於林向前這種天真的想法,林大妞極不認同,把父母接來一事她完全沒有意見,舉雙手贊同,可是將三個哥哥也一起接來,她真想問一句:你腦子沒問題吧?
  先不說人心這個東西有多麼難以揣度,將所有人的將來背負在自己背上,你還真的以為自己是無敵了對吧?供養父母是責任,可供養兄弟的家庭,你被你自己的大度感動了,殊不知在別人眼裡,你就是真正的冤大頭,到時不榨乾你最後一絲血肉,他們都不會滿足。
  即便對她很看重的二哥,林大妞都不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來,人與人之間相處都要把持好一條界線,不要妄圖干擾別人的事情,這樣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別人來說,都沒有一點好處,只會讓事情越來越糟。
  今天她來見崔臨笙,也是打著兩人聯手說服林向前的打算,崔臨笙很聰明,聞弦歌而知雅意,況且她自身深受各種極品親戚鬧騰的委屈,好不容易脫離,如今自然不想再沾上丈夫這邊的,供養公婆她很樂意,和大姑姊也相處得很好,但至於丈夫其他的兄弟,她是一丁點都不願意的。
  丈夫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姑姊幫襯,再加上他自己拚來的,在她看來,丈夫的這種想法簡直太天真,皆是這些年被大姑姊照料,日子過得太好、太舒心的緣故,錢財動人心,即便感情好的兄弟都保不準不會反目成仇,更何況關係本來就不那麼好,還分別多年的兄弟。
  崔臨笙原本心中還沒底,畢竟她拿不準大姑姊的想法,但如今她見大姑姊也和自己是一樣的想法,那還有什麼顧忌的,她絕對不會看著林向前犯蠢!
  兩個女人都是聰明人,有時話不用說太通透,彼此便心知肚明。
  就在兩人說話間,林向前進了門,見院中玩耍的兩個小子,一手扛著一個,也不顧兩人吱哇亂叫,哈哈大笑著進了屋。
  「你這是幹什麼,還不趕緊把人放下!」崔臨笙眼睛瞪著他說。
  林向前渾不在意,把兩個小的放下,一人拍了一下屁股,這才道:「你們兩個玩去吧。」
  小石頭這才朝他爹翻了個白眼,拉著表哥趕緊跑了。
  「大姊,你怎麼來了?」林向前笑著問道。
  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問候,誰料林大妞卻突然變了臉,「我要是不來,都不知道你已經這麼有能耐了。」
  林向前的笑臉就此僵住,有些不解的看著她,「大姊,你到底在說什麼?」
  「好,那我問你,你是不是除了爹娘外,還打算把剩下的那幾個一起接來?」
  林向前聽了這話,先是愣了下,然後才不在意的笑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原來是這個。」
  「這樣說來,你是真的有這個打算,對嗎?」林大妞的語氣忽然平靜下來。
  林向前這才有些心虛,知道大姊這是真的動氣了,忙解釋道:「二哥和我說了,他不想再在船上跑來跑去了,想安定下來,憑著他這些年積攢下的人脈,做個小生意完全沒問題,我就想著,二哥既然來了,索性就叫大哥、三哥一起唄,也好叫他們見見世面。」
  說到這兒,他輕哼了一聲,語氣中含著幾分高傲。
  林大妞深深的看著他,總算明白這傢伙在想什麼,說到底,還是那點窮人乍富的顯擺心在作祟,從前老大、老三看不起他,如今一朝發達,他必然要好好刺激一下對方。
  可他怎麼就不想想,是出那一口氣重要,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重要?老大、老三那種人,沾上容易,再想要甩開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林五狗,我看你吃飽了撐著!好日子過膩了,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了,你倒是圖一時痛快,有沒有想過到,要是老大、老三拉下臉來求你照顧,憑你這臉皮能不能拒絕?到時候他們會不會來爹娘面前鬧?你這樣一搞,爹娘是被你接來享福的,還是來給你收拾爛攤子的!在做事之前,你就不能多想一想,你如今也有了老婆、孩子,你凡事能不能多想想他們?」
  林大妞一通狂罵,直把林向前罵懵了。
  崔臨笙見狀,連忙上前打圓場,「大姊,相公也是一片好心。」
  這是兩人之間的默契,一人唱黑臉,一人唱白臉。
  林大妞則冷哼,「光有好心沒用,重要的是要有腦子才行,這會兒林大聖人還不知怎麼看我呢!」
  林向前帶著些許委屈說:「大姊,我沒有……」
  林大妞沒再理他,「林向前,既然你要做那好心人,那我今天只能做這個惡人了,你若是執意想將老大、老三一家接過來,那都隨你的便,爹娘就由我來奉養,你就只管做你的好兄弟去吧!」
  說完之後,再也沒理會他,林大妞直接出去抱起小猴子就要走。
  林向前本欲出聲輓留,但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來,最後只得喪氣地垂頭。
  而已經出門的林大妞此時面上哪裡還有半分慍色。
  小猴子在她懷裡,歪著頭問她,「娘,你跟五舅舅吵架了嗎?」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5:11

第三章

  林大妞朝兒子搖頭,「娘沒和你五舅舅吵架,娘只是看他不順眼,狠狠罵了他一頓。」
  「那五舅舅做了什麼惹娘生氣?」
  林大妞親親兒子小臉蛋,「乖兒子啊,你還小,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哦——」小猴子有些不滿的低頭。
  應付完求知慾旺盛的兒子,林大妞才長吁一口氣,這事若不是崔臨笙相求,並且會關乎到爹娘將來的生活,她根本不想管,畢竟林向前是她弟弟,不是她兒子。唉……她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但願她這個單蠢的弟弟能明白過來吧。
  此時林家,崔臨笙正溫聲相勸,「相公,大姊也是擔心你太過良善,語氣才重了些,你可千萬不要往心裡去。」
  林向前一副狼狽模樣,有些呆呆地道:「臨笙,你說,我是不是真挺蠢的?」
  崔臨笙輕撫著他的後背,辯解道:「誰說的,相公你只是純善而已。」
  林向前雙手捂臉,悲憤道:「那不還是一個意思嘛!」
  崔臨笙暗暗撇嘴,你知道就好。
  【第四十五章 宮中出天花】
  經過這次打擊後,孫青山一個人沉默了很長時間,林大妞看著有些不忍,本想勸一勸他,但轉念又想到,論道理,孫青山比自己知道的多,無非是心裡那道坎過不去而已,而這需要他自己想通才行,旁人是幫不了的。
  好在,孫青山不愧是孫青山,即便雷申名和管樂後來再怎麼遞拜帖,他都沒再見過這兩人。
  自那日從林家回來之後,林大妞便沒再關心過這件事的後續,直到三天前林向前來找她。
  「大姊是我一時犯渾腦子糊塗了,你罵的對。」
  林大妞嘆氣,「小五,這話你今天其實不該跟我說,因為陪你自食苦果的那個不是我,而是你媳婦,你信不信,就算你真將老大和老三一家接來,他們也不敢和我來鬧?」
  聽了這話之後,林向前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難得紅了臉,「我、我知道。」
  「平日裡別總是頭腦一熱,一拍腦袋,想一出是一出,多聽聽你媳婦的意見沒有壞處,那才是真正為你著想的人。」
  林向前苦笑,「大姊,你快別說了,我都要臊死了,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這麼衝動了。」
  見這麼大一個人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蠢相,簡直太辣眼睛,導致林大妞一些原本想說的話都沒能說的出口,最後交代了幾句就把人攆走了。
  崔臨笙十分能幹且靠譜,有了她前後幫忙操持,很多事情都不需要林大妞出面。
  等潘氏和林二牛真正到達時,已經是來年初春。
  散館之後,孫青山被選為翰林院編修,主職編修典籍,兼職給皇帝講學,此時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一枚閃閃發亮的政治新星,前途可期。
  林大妞帶小猴子和小石頭在碼頭接人,崔臨笙因為有身孕的緣故,被強行留在家裡等待。
  越是臨近約定的時間,林大妞的心越是慌亂,當初離家的時候,總以為很快就能再相見,連告辭都是匆匆忙忙,可誰也沒想到,這一分別就是十來年,也不知道爹娘現在如何了,只要一想起這事兒,林大妞就忍不住眼眶濕潤。
  一旁的林向前跟個猴子似的,抓耳撓腮動個不停,顯然心裡也侷促得很。
  等真正見到那兩個熟悉卻又衰老許多的身影時,林大妞再也忍不住,下意識邁步向前,險些被絆倒。
  林向前一把扶住她,同樣哽咽不已。
  「娘,爹——」看看潘氏,又看看仍舊健壯結實的林二牛,林大妞就跟小姑娘一樣,嗚嗚哭了起來。
  潘氏拍著她的肩膀,嘴裡哄著,「你這丫頭,都多大人了還哭,丟不丟人!」
  「丟人就丟人,我才不管!」這會兒她哪裡還能管得了這麼多。
  潘氏卻嗔道:「誰樂意看你哭,我外孫還有孫子呢?」
  林向前聞言忙把兩個小的拉到前面來,「小石頭,叫祖母,還有小猴子,這是外婆。」
  小石頭和小猴子兩人手牽手,羞答答的走過來,然後喊人。
  「哎喲,這是小猴子和小石頭吧,」潘氏將兩人抱在自己懷裡,心裡熨貼不已,「真是兩個好寶貝兒!」
  林向前上前扶著林二牛,「爹、娘,咱們還是趕緊回家吧,臨笙還在家等著呢。」
  一聽見懷孕的兒媳,潘氏有些等不及了,催促道:「是這個理,大妞、五狗,趕緊帶娘回家去!」
  好多年沒人再喊五狗這名兒了,林向前聽了有些不樂意,「娘,我現在都改名了,叫林向前,您以後可別再喊錯了,要不然被人聽見多丟人吶。」
  潘氏眼睛一瞪,「呸!你這小兔崽子,還敢嫌棄你娘?」
  林向前連忙求饒,「娘、娘,我哪裡敢嫌棄您,就是……我都這麼大的人了,您就不能給我留點臉面嗎……」
  潘氏冷哼一聲,「行了,我記下了,真當你娘老糊塗了不成?這傻小子。」
  林大妞樂得一把攬住潘氏,「娘,走吧,咱們回家吧。」
  潘氏回頭看了看林二牛,一時間也豪氣乾雲起來,「好,回家!」
  馬車裡,母女兩個說著貼心話,一人懷裡抱著一個小的。
  別看小猴子比小石頭大,但在討人歡心上面,顯然還是小石頭的天分更高些,一口一個祖母,自下船之後,潘氏就沒合過嘴。
  而小猴子,完全沒了往日的鬧騰,乖巧地坐在林大妞懷裡,緊緊地貼著她的身子,只睜著兩隻圓溜溜的大眼一直在悄悄打量潘氏。
  很明顯,小猴子這是害羞了。
  「娘,二哥什麼時候會來?」
  這次林家二老來京城,正是坐林二狗的船隊,本來說好一起過來,但這會兒又沒見到人,所以林大妞才有此一問。
  說起老二,潘氏臉上就掛上了笑,連眼角的皺紋都顯得那麼舒坦,「你二嫂有身子了,你二哥不放心,我們兩個老的就提前來了。」
  「真的嗎,那可是太好了!」
  不知為何,林二狗這些年一直子嗣艱難,這麼些年,二嫂只生了個女兒,如今聽聞她又懷孕,也忍不住替她高興。
  「你呢,這些年女婿對你可還好?」潘氏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問道。
  林大妞一看娘親的眼神,就明白她在想什麼,想起她曾經的剽悍模樣,再瞧瞧現在的小心翼翼,先是噗嗤一笑,然後眼底就忍不住濕潤起來。「娘,您別擔心,孫青山對我挺好的,這些年也都是我們兩個人一起過,反正風風雨雨也都過來了。」
  潘氏摸著女兒的發絲,滿眼憐愛,「哎,這就好、這就好,我就怕你這丫頭報喜不報憂,女婿對你這樣,你也要好好疼女婿才行,這人吶,都是互相的,你心裡有我,我心裡才有你,光是靠一個人用心是不行的,女婿熬了這麼些年,總算是出息了,以後缺不了你的好日子。」
  林大妞握緊潘氏的手,「娘,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瑩瑩在上學,今日沒能來,您等晚上就能看見她了,我保准您要大吃一驚!」
  近來,柴夫人給瑩瑩找了位女先生,打算養一養她的性子,跟她一起的還有不少陸家的女孩子,如今的瑩瑩,白日上課,晚上回家,說實話,一開始林大妞挺吃驚的,柴夫人竟然捨得放人?直到後來,林大妞才慢慢看清,這哪裡是柴夫人舍不捨得的問題,這分明是小丫頭自己的主意,柴夫人對她都沒辦法。
  也是直到此時,林大妞才徹底承認,就看人一事,的確還是孫青山更厲害,自己的女兒果然不是什麼小綿羊。
  潘氏聽了林大妞得意的語氣,冷哼了一聲,「真當你娘我老糊塗了,雖然這麼些年沒見過那丫頭,但看她小時候的模樣就知道了,長大後,定是一個絕色大美人!」
  林大妞被這話逗得笑個不停,「娘,您還知道什麼叫絕色大美人吶?」
  潘氏舉手作勢就要拍她,誰知坐在林大妞懷裡的小猴子卻擋了一下,潘氏本就是玩笑,見小外孫如此懂事,都知道護著娘親,登時心都化了,「你這丫頭,瞧瞧我外孫多懂事,比你娘可強多了。」
  林大妞抱起兒子,狠狠親了一大口,「你可真是娘的心肝寶貝,沒白疼你!」
  嬉鬧過後,潘氏又問起庭哥兒,在得知外孫是去求學後,眼神中流露出些許可惜,但到底沒說別的話,潘氏本人雖然大字不識幾個,卻知道讀書是天下第一要緊事,這可是事關外孫的前程。
  林大妞見娘親的神色有些落寞,也知她這是沒見到庭哥兒所以遺憾,想了想,給潘氏講起了庭哥兒來信時提到的趣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5:25

第四章

  當潘氏知道,外孫的媳婦竟是自己尋來的之後,臉上不禁流露出一抹自豪感來,「庭哥兒這孩子,就是有本事!」
  林大妞哭笑不得,娘明顯將「孩子是自己的好」這個理念貫徹到底。
  馬車很快到了林家的宅院,為了將二老接來,林向前自一年前就開始準備,為此還專門買了新的宅子。
  待潘氏進門之後,見兒子竟然能置辦下這份家業,眼底那止不住的自豪,在見到兒媳時更是達到了頂峰。
  崔臨笙自打知道婆婆要來的消息,心中就一直忐忑不安,說實話,只要是媳婦,就沒哪個是從心底喜歡婆婆的,她這些年看得太多,有多少原本恩愛的夫妻,就是因著中間隔著一個婆婆,攪得闔家不寧,夫妻離心的。
  可這些話,她不能跟母親說,母親生性柔弱,把這事告訴她,除了叫她跟著一起擔心外毫無用處,她更不敢跟大姑姊和丈夫說,只能不停在心中祈禱,但願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婆母真如大姑姊說的那樣是個好相處的。
  為了怕婆母挑刺,崔臨笙在家中給二老準備房間和飯菜,生怕不留神出了錯,她不擔心婆母怎麼看,但她不願意因為這些小事而影響自己與丈夫的關係。
  潘氏和閨女一人抱著一個小的,才進了門就見一個滿臉含笑的美貌婦人——
  「娘,我是臨笙。」
  潘氏將這個兒媳婦從頭到腳打量一番,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淡淡點頭。
  林大妞甜甜的朝潘氏喊了一聲,「娘,快點進屋去吧!」
  崔臨笙也忙道:「是啊,娘趕緊進屋來吧。」
  對於老太太這些敏感又複雜的心思,林大妞一清二楚,兒子不在身邊這麼些年,又乍然從熟悉的家裡到了個全然陌生的地方,儘管兒子是將自己接來這裡孝順的,到底還是避不開寄人籬下這種事實。
  依著娘的性格,並不會真的為難媳婦,只是不想叫自己太過卑微而已。
  再看看明顯懷有心事的崔臨笙,得了,這婆媳兩個還有的磨呢!
  潘氏和林二牛到家之後,分別多年的家人相見,又是一番互訴懷念,林向和更是一頭栽進潘氏懷裡哭了起來。
  小麼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從小最得潘氏疼愛,當年同意他一起離家,可見潘氏下了多大決心,再見到已經成人的小兒子,真是感慨萬千。
  林向前瞧不上弟弟這個蠢樣,一把將人揪起來,小石頭見狀被逗得拍手大笑,被自己兒子拆台,給這麼一攪和,林向前連氣也生不起來,最後只是瞪了林向和一眼。「出息呢!」
  稍晚,孫青山攜著瑩瑩也來了林家,這下子更熱鬧起來。
  一直到月上中天,林大妞才和孫青山帶著瑩瑩、小猴子回家。
  將人接來,林大妞一直懸著的心這下總算是落了地。
  因飲了些酒,林大妞頭有些暈暈的,睡夢中只覺得一陣響動嘈雜,好像有人喊著孫青山,再然後聲音就漸漸停下,她這才得以沉沉睡去。
  不過待第二天一醒來,林大妞便發現了不對,她身旁沒有了孫青山的身影。
  「老爺呢?」林大妞臉色有些陰沉。
  「回夫人,昨兒個半夜裡就有人將老爺喊走了,匆匆忙忙,也不知是什麼事。」
  林大妞揉著額頭,真是喝酒誤事,孫青山定然是有事,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需要如此焦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起床之後,林大妞的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想了又想,她最後決定去柴夫人那裡探個口風。
  在某種情況下,孫青山和陸家是綁在一起的,當初陸家藉著孫青山那邊的手扳倒高庸後,也謀了不少利益,這次孫青山走得這麼著急,想必陸家這邊也收到了消息。
  等一見柴夫人的臉色,林大妞的心就咯一下,將瑩瑩送去學堂之後,她斟酌著問道:「柴姊姊,昨夜相公半夜就匆匆出去了,到現在也沒個消息,是不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柴夫人此刻心情顯然很不妙,「這些不是你該知道的,也不要胡亂打聽了。」說著還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林大妞垂眸應下,心中已有思量,看柴夫人這樣子,最大的可能應該是宮裡出事了。
  見柴夫人實在沒心情應付她,林大妞只得告辭離去,一直在家中焦急的等著,結果這一等就是等了三天三夜。
  直到第四日,孫青山才託人捎來消息,說自己並無大礙,叫她照料好家裡,他過幾日就回。
  前來為孫青山捎話的,既不是同僚也不是朋友,而是宮中的宦官。
  敏銳的直覺告訴林大妞,情況有些不妙,這幾日她約束好下人,閉門鎖戶,也不與外人往來,甚至連瑩瑩也停止去學堂上課。
  這幾日,林大妞密切關注著各種消息,可京中皆是一片祥和,好像只有她一人察覺出不對來,可她絲毫不敢大意。
  又過了幾日,在錯綜複雜的局勢中,林大妞終於嗅到了一絲不尋常——藥材漲價了。
  因為並非是全部的藥材都漲價,所以並沒有太多人注意到,但一想到那些漲價的藥材,林大妞心裡涌起一個不好的念頭,難道宮裡……宮裡出天花了?
  林大妞被自己這個猜測嚇了一跳,連忙呸了幾聲,可呸過之後,卻越來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她自己出過天花,也隱隱聽過孫青山幼時好像得過天花,只不過為了安心,又專門去和徐氏求證,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她的心才總算落入胸腔。
  可是她轉念又想到,她與孫青山沒了威脅,家裡兩個小的卻不行,一想到這,林大妞再也坐不住了,當機立斷吩咐僕人去購置大量藥物,無論是內服還是外用,再到消毒用的,都囤了好大一批量。
  而事實也證明,林大妞是非常有先見之明的,就在她大量采購藥材的第三天,京中不知哪裡泄露出了消息,說開始鬧天花了,所有的人都瘋狂地去采買藥材囤積。
  只不過,直到這時候人們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許多的藥早已斷了供應,即便有錢也買不到。
  林大妞只來得及和林家那邊通了消息,然後緊接著京中便戒嚴了。
  見狀她卻隱隱松了一口氣,到現在還能有這份效率,就說明朝廷運轉得很好,看來即便是出天花,情況也還在控制之中。
  孫家緊鎖門戶,安心地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偶爾還能聽到街上傳來巡邏禁軍的呵斥聲。
  慶嫂進門之後,先是換了衣服洗了澡,又狠灌了一大碗藥湯,這才去見林大妞,說著自己打聽來的消息。
  「夫人,聽說城外已經建起隔離病患的地方,咱們這兒因為這些軍爺巡邏得勤快,情況還算安穩,其他地方已經開始亂了,好多發熱的人都是被人強行弄走的。」慶嫂一邊說著,還一邊有些後怕的拍著自己的胸口。
  在這會兒,林大妞無比慶幸,林向前已經換了宅子,若是還在之前的平民區,那可真是糟了。
  想到這,她又問道:「舅老爺那邊沒問題吧?」
  慶嫂聞言笑道:「夫人別擔心,舅老爺那兒好得很,舅太太還叫我謝謝夫人呢,這次多虧了您叫她提前準備藥材,不然這會兒可就急得不行了。」
  問完自己想知道的,林大妞便叫她退下了,想起還沒消息的孫青山,她的心情就無法好轉,如今也只能用孫青山已染過天花,不會再被傳染來安慰自己了。
  小孩子向來是最為敏感的,家中氛圍緊張,這幾日小猴子都不再瘋玩,只是靜靜的窩在她懷裡,也不說話,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像是害怕她像孫青山突然消失不見一樣。
  林大妞親親小兒子的額頭,一邊摸著瑩瑩的臉頰,因為兩個孩子的緣故,心總算不再那麼慌了。
  在這個時候,她就是兩個孩子的支柱,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穩住。
  天子腳下,朝廷一旦下定決心做什麼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很快外面就有人敲響了孫家的大門,為首的是一位大夫打扮的年輕人,身後跟著一隊身材剽悍的鐵血軍爺,和表面鮮亮的侍衛隊不同,這些人眼神堅毅,神情凜冽,叫人根本不敢直視,很明顯,這些人是見過血的。
  林大妞不敢再看,忙將家中之人全叫出來,待確定孫家並無犯病和疑似犯病之人後,來人的神色這才和緩,道了聲叨擾,便出了孫家大門去了隔壁。
  很快,隔壁便傳出了婦女哭喊的尖叫聲,林大妞眼皮一跳,聽出來這是李氏的聲音,慢慢的,那聲音慢慢變細變弱,最後歸於寧靜。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5:39

第五章

  林大妞只覺周身發冷,抱起小猴子,摟緊瑩瑩,母子三個趕緊向室內走去。
  「娘——」瑩瑩看著她,眼裡第一次閃過一絲恐懼,即便生性聰慧,可這麼小的年紀就面對生死,還是有些心慌。
  「沒事,不用怕。」林大妞眼睛直視著女兒,「娘會保護你和弟弟的。」
  小姑娘這才從渾身緊繃的狀態中放鬆下來,也和小猴子一樣擠進了她的懷裡,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但恐慌的氛圍漸漸退去。
  徐氏在此時進屋,神色間有些躊躇,「大妞,山哥兒怎麼還不回家,他不會出事了吧?」
  徐氏是鼓起好大勇氣才問起這話的,她不傻,想到之前媳婦問她山哥兒有無出過天花,再一聯想如今的情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可即便知道兒子不會被感染,人到這時都還未歸,也叫人擔心啊。
  林大妞低頭一看,見懷裡的小猴子正瞪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像是在等著她的回答。
  想了想,她這才答道:「相公之前其實託人帶了話,說自己無事,過些日子就能回來,但因為帶話的是宮裡的人,我這才沒有說,相公從來不是那等不知輕重之人,我想,既然他這樣說了,那定然是能處理得來的,再者,他曾出過天花,也不會再感染,此時不能回家,想必是有些事情脫不開身的緣故。」
  林大妞並沒對家裡人有太多隱瞞,即便小的也是一樣,無論是對瑩瑩、庭哥兒還是小猴子,她都沒有因為孩子小,就胡亂地糊弄欺瞞。
  徐氏聽了她的話,一顆心總算落回了肚中。
  「這就好,這就好……」
  這場京中戒嚴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城外飄起火化屍體的煙一直都沒斷過,就在林大妞差點急瘋的時候,孫青山終於推開了家門。
  見到滿眼紅血絲,穿著不合身的衣服,形容枯槁消瘦的男人時,林大妞眼前立刻模糊了。
  來不及多說話,林大妞趕緊將人扶到室內來,見瑩瑩和小猴子也要跟著一起出來,林大妞的臉立馬沉下來,語氣嚴厲地叫慶嫂務必要把人看好,讓他們在屋內好生待著,誰都不準出來!
  在慶嫂的印象中,自家夫人說話從來都是輕聲細語、滿面含笑的,即使在氣急的時候也從沒這麼疾言厲色過,她有些呆滯地點點頭,趕忙跑到小猴子身邊,將人抱起,麻利地進了屋。
  瑩瑩自然明白她娘是什麼意思,沒有拒絕,還小聲哄著被訓得眼眶發紅的弟弟。
  「別哭了,一會兒娘就來看你了。」
  小猴子特別委屈,「可我想爹啦!」
  瑩瑩摸著他的頭,一本正經的說:「你乖乖的,就能見到爹了。」
  小猴子索性轉身一個人生悶氣,不再和瑩瑩說話。
  林大妞手上動作麻利得很,先是將孫青山身上的衣服扒下來,然後燒掉,再把人消毒一遍,最後才將他扔進浴桶,狠狠地刷洗了一通,虧得孫青山皮厚,不然照她這麼粗暴的洗法,真得掉一層皮了。
  至於孫青山則是徹底懵了,原本看到妻子眼中含淚,以為是要與自己一訴衷腸的,誰料一進家門,等待自己的就是「大刑伺候」,其實他很想說,為了怕自己身上沾染髒東西,早就換洗過才敢登門的。
  但不知為何,瞧著妻子認真又嚴肅的眼神,到底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唉……只要她高興,便隨她去吧。
  等林大妞認為洗刷乾淨之後,孫青山才被允許出來,換好乾淨舒適的衣物後,給他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麵,上面放著幾塊滷肉,點綴著酸蘿蔔丁和幾片小白菜。
  「餓壞了吧?什麼都別說了,先吃飯。」林大妞示意他趕快吃,然後自己去處理後續工作。
  孫青山肚裡存著千言萬語,到了這會兒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熱騰騰的面湯將眼睛薰得濕漉漉的,想起好幾天在宮中那不如狗的日子,再看看現在,幸福感油然而生。
  一碗面下肚後,好像身體的疲累也隨著饑餓一起消失,林大妞瞧著他,幽幽地說了句,「瘦了。」
  孫青山搖頭,「我這已經算是好的了,有許多比我還慘的,唉……」想起那些被抬出去的人,只剩一聲嘆息。
  林大妞頓了頓,才問道:「這天花……是不是從宮裡傳出來的?」
  孫青山點頭,「京中多少年沒鬧過天花了,所以初時根本沒人注意到,畢竟宮裡死幾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事,直到後來陛下發熱,才被重視起來,結果這一查……說實話,誰也沒預料到這次會這麼凶險。」
  聽聞皇帝也感染之後,林大妞心中一緊,趕忙問道:「那……那位沒事吧?」
  「說來也是陛下福大命大,這次才能化險為夷。」孫青山說道:「我此次能回家,也是因為陛下已經逐漸好轉。」
  林大妞有些後怕的撫著胸口,「幸好幸好。」
  皇帝沒事,簡直太好了,這是天下人的福氣。
  先不說若陛下掛了,瑩瑩的身分會多尷尬,單說皇權一旦更迭,就總會伴隨著流血,況且大皇子尚且年幼,那更是凶險中的凶險,如今聽聞陛下已漸漸好轉,可不是天下蒼生之福。
  孫青山看著妻子那憔悴的神色,知道她這些日子跟著擔驚受怕了,「阿玄,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林大妞搖搖頭,又似想起什麼一樣笑道:「這次我能提前做好充足準備,說到底全賴你託人帶來的消息呢。」
  孫青山眼底閃過一抹笑意,語氣篤定道:「我就知道憑你的聰慧,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從沒聽說過孫青山和哪個宦官交好,況且無緣無故,為何又要她照料好家裡,那定然是有一段時間無法回家的,後面卻又說過幾日便回,一句話中,處處矛盾,根本不是孫青山的風格,所以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她心中立馬意識到出事了。
  她設想過許多種可能,到處打聽消息,密切地注意京中的動向,再加上柴夫人又是那副態度,這才大膽猜測,也許是宮中出了問題,只不過那時她仍舊沒有朝天花方面想,幸好因經營美膚堂,她平時沒少跟藥鋪打交道,見藥價漲得蹊蹺,才察覺出異常。
  現在想來,真是處處凶險,不過還好,如今一切都過去了。
  林大妞把他拽起來,「趕緊去瞧瞧孩子們吧,我方才不讓小猴子過來,指不定這小子又在自個兒生悶氣呢。」
  想起小兒子,孫青山也忍不住綻出一抹笑意。
  【第四十六章 調任到外地】
  京中人口多,這次天花又來勢洶洶,再加上前期消息被封鎖,就導致越是底層的人,情況就越是慘烈,朝廷此次雖然反應夠快,也足夠給力,但同時也造成執法暴虐,許多原本可能挺過來的人,因被關進隔離區,在少醫少藥的情況下交叉感染,結果落得草蓆一卷被焚燒的下場。
  李氏被官兵拖走,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到如今仍是生死不明,孫家夜裡經常聽到隔壁於家傳來婷婷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可除了冷眼旁觀外,林大妞別無他法。
  家裡還有兩個孩子,她根本不敢去胡亂施捨自己的好心。
  李氏果然沒有再回來,在這之前,無論聽說這次天花死了多少人,林大妞都沒太大的感覺,覺得那只是一個數字而已,可當身邊活生生的人就此消失之後,才真正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林大妞曾問過孫青山,隔壁那位於翰林怎麼還不回家,難道他不擔心家中的妻女嗎?
  孫青山卻對她搖頭苦笑,「朝中因這次天災折了不少人,現今正是職位空缺,同時卻又緊缺人手的時候,這樣的機遇可謂千載難逢,哪個肯輕易回來。」
  林大妞默然,一個蘿蔔一個坑,即便考中進士之後,補官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雖說翰林院要比普通的進士要強,可不趁這次機會謀個好缺,以後怕花費數十年的時間也不一定有今日的機會。
  這樣兩相比較之後,只要對仕途還有野心的男人,就會知道怎麼選擇。
  此刻,林大妞忍不住想,那孫青山呢,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作為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看神色,孫青山就明白她在想什麼,於是連忙給自己解釋道:「我不是故意不回來的,我當初進宮時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到後來是整個太和殿都被禁軍封鎖了,根本出不去,我也是找了許久的機會才能向外面遞話的。」
  他這一臉「你可不能冤枉我」的神情,徹底逗笑了林大妞,「好了,誰問你這個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5:51

第六章

  不過,因著他這一打岔,林大妞的心情倒是不再那麼低落了。
  一番笑鬧之後,兩人又恢復了冷靜,林大妞很好奇,問他:「那你呢,都知道這是好機會,你怎麼現在回來了?」
  「做人還是知足些的好,我這次在太和殿待了一個月,已經入了許多人的眼,若是再不知收斂,恐怕就會遭人厭惡。」說到這,孫青山自己竟低聲笑了起來。
  「那……到底是誰把你叫進宮的?」這樣一個絕頂的好機會,能想到將孫青山塞進去,可見此人無論是謀略、決斷、政治嗅覺都是一流的。
  孫青山聽妻子這麼快就找準事情的關鍵,不禁投以一抹讚賞的笑容,然後才湊到她耳邊說道:「是胡大人。」
  林大妞瞪大雙眼,有些不敢置信。
  她是朝這方面想過,也知道孫青山算是胡黨,但……對他能被胡稟中另眼相看,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原先以為他在胡黨中是屬於邊緣人物的,結果不是嗎?
  孫青山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笑了起來,於是不再逗她,說:「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你相公真沒你想像中的那麼沒用,我雖在翰林,但一來品級不高,二來年齡還輕,上升空間也大,再者——」孫青山說到這,加重語氣道:「胡大人的老母親也不幸染病,老夫人怕是不好了,若胡大人不想被御史噴死,離開三年已經是定了的,所以才會急著把我塞進去撿一份功勞,不過也因為他這一退,一些人對我的這次走後門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太過在意。」
  這可真是……林大妞覺得這些人肯定成天光想著怎麼算計人,怎麼相互博弈爭權了。
  對於這些政客來說,就沒有不能利用的,老娘死了之後,頭一個想的不是傷心,怎麼置辦喪事,而是算計該怎麼盡量保存自己的勢力。
  她想,無論再過多久,自己都不能理解這種想法。
  可同樣的,她心裡又明白,孫青山既然已經走上這條路,就會開始身不由己,去不顧一切的爭奪,林大妞覺得心中有兩股力量在不停的撕扯,她不想孫青山失敗,卻也不想孫青山變成她不認識的樣子。
  看她這副糾結的樣子,孫青山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將人攬進懷裡。
  他其實早就身在其中了,也早已不是從前的孫青山,只不過阿玄還固執地認為自己沒有變而已。
  這次爆發於皇宮的天花疫病,朝中高層有不少中招,甚至連皇帝都差點一命嗚呼,造成的結果無疑是慘烈的,但同時,凶險之下又隱藏著巨大的利益,像孫青山等一干陪同陛下度過最凶險時刻的人,對於今後的仕途,無疑會撈到一筆巨大的收益。
  先不論能在皇帝面前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光是這些時日隨著諸位大人一起商量時局政策、擬召,掌控京中的動態,在這過程中所積攢下的政治資本和人脈,就足以讓人瘋狂了。
  孫青山在家歇了一晚之後,第二日便早早上朝去了——沒錯,是上朝,特殊時期要採用特殊辦法行事,原本以孫青山的資歷,根本沒有資格上早朝,但有了在太和殿待一個月的經歷,誰還能攔住他的腳步?所以,即便是和胡黨對立之人,也都是默認了此事。
  而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日,孫青山都保持著這樣的行程,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來,只不過,與此相反的是,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了,整個人渾身上下越發有氣勢,這是權力才能賦予男人的魅力。
  因為有林大妞事前提醒之故,林家各類藥物都備得足足的,所以從老到小都沒遭罪,只是這段時日小石頭被拘得狠了,導致精神蔫巴巴的,一見到林大妞就抱住她的小腿死不鬆手,哭著鬧著要去見表哥。
  崔臨笙嫌他丟人,想要將他提起來,可她一個孕婦哪裡又是這小子的對手。
  林大妞趕緊把崔臨笙攔下,「他要去就隨他去好了,你還是好生休養著吧。」
  這時潘氏也在一邊發聲,「是啊,你這個祖宗,大著肚子還敢這麼跑,趕快進屋歇著去。」說完,她一把提起小石頭,「你這個小混蛋,不準再惹你娘生氣!」
  小石頭開始蹬腿大嚎,「祖母,我想表哥啦,我想表哥啦!」
  林大妞實在被他嚎得腦仁疼,只得妥協,「好好好,你別再哭了,一會兒跟著我回家找你表哥去,這總行了吧?」
  聽了她的保證,小石頭立時破涕為笑,笑嘻嘻的對她道:「不哭了,不哭了,我可沒有哭。」
  潘氏朝林大妞道:「你別老順著他,以後越來越難管。」
  「娘,我知道的,我這不是看他這些日子確實一直窩在家裡悶著嗎,再不牽出去放放風,真給憋壞了可怎麼辦?」
  潘氏瞪了小石頭一眼,這才不再說話。
  見著這婆媳兩人的相處,林大妞的心總算是能放了下來,她就知道,憑她娘的手腕,定然能處理好婆媳關係,這才過了多久,崔臨笙就對她言聽計從了,可見婆媳之間沒什麼齟齬。
  再瞧瞧一臉幸福滿足的林向前,得了,這位才是真傻子,不過有句話說得好,傻人有傻福,活在兩個聰明的女人之間,他才是最幸福的那個。
  知曉林家的人都沒大礙之後,林大妞帶著一個肉嘟嘟的腿部掛件回了家。
  剛到家,小石頭就躥了出去,嘴裡還大聲喊著,「表哥、表哥,我來看你了!」
  小猴子聞聲出門,一見到親愛的小表弟,也忍不住開心地笑起來,兩人抱作一團,你一言我一語的互訴衷腸。
  「嗚嗚,表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一百年不曾見你,可真是想煞我也!」
  「表弟,我也是,好多時候,我覺得我們倆都是在夢中相見。」
  林大妞聽了一會兒就被噁心得夠嗆,趕緊把兩人轟進屋內,耳邊這才算是清淨。
  慶嫂見她回來了,忙過來道:「夫人,您走後隔壁於家遞來了消息,說於夫人的葬禮於三日之後舉行。」
  「那她的屍身可找回來了?」林大妞脫口問道。
  慶嫂搖搖頭,「沒找到,到了那地方之後,連個全屍都留不了,可怎麼找回來?聽說於家這次是要給於夫人立一個衣冠塚。」
  「那孩子呢,婷婷有沒有說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喲,」慶嫂撇撇嘴,「我聽說於大人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在於夫人熱孝裡就要再娶一位新夫人呢。」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林大妞揮揮手,慶嫂聞言識趣地退下。
  林大妞有些疲累地揉揉額頭,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苦笑一聲,像是自言自語的低聲道:「這個世道,誰又配可憐誰呢。」
  雖然這樣說,林大妞還是抽時間去看了看婷婷,那個曾經特別喜歡追在瑩瑩後面跑的可愛小丫頭,這會兒瑟縮地縮在炕角,像一頭走投無路的小獸,濕漉漉的眼睛裡流露出恐懼,無論見到誰都會害怕地尖聲利叫起來。
  「婷婷,婷婷?」林大妞試著喊她。
  「我是伯娘啊,你瑩瑩姊的娘,你還記得我嗎?」
  聽完她的話,婷婷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害怕了,用兩隻小胳膊把頭遮起來,埋進被褥裡,只剩一個撅著的小屁股在外頭,整個人瑟瑟發抖,就像只躲避獵人的小鴕鳥。
  林大妞此刻半分都笑不出來,只剩濃濃的悲哀,見到婷婷這樣子,她能猜測這個孩子這些日子都是怎麼熬過來的,娘被人拖走了,爹又從不理會她,小姑娘心裡不受創傷才是怪事。
  現在她只要想起那句「一對恩愛的小夫妻」就覺得無比諷刺,熱孝娶妻說是為了女兒,只有鬼才信,做了婊子還偏愛立貞潔牌坊,真是叫人噁心透頂。
  自於家回來之後,林大妞整個人就陷入了鬱郁不樂,總是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落得和李氏一樣的下場。
  這種情緒來得毫無道理,卻又深深的影響著她,讓她有點神經質,總要把小猴子抱進懷裡,動都不許他動,才能讓她放鬆下來。
  孩子對情緒的感知是最敏感的,每到這時,小猴子都會乖乖地任她抱著,奶聲奶氣的喊著娘。
  感受著懷裡溫熱的小身子,林大妞才從那種低迷的情緒中走出來,她不是李氏,孫青山也絕對不會成為於圭那樣的人,她不能一直這樣一驚一乍的,小猴子和瑩瑩也不是婷婷,與其想這些虛無縹緲之事,還不如把眼光放到現實的生活中,生活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努力的人。
  就在林大妞漸漸脫離這種情緒時,孫青山又給了她一記青天霹靂。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6:04

第七章

  「阿玄,將家中收拾妥當,我這次怕是要到外地上任了。」孫青山面色如常地說道。
  林大妞嚇了一大跳,「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好好的就要去外地呢?」她的語氣中有種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焦急。
  拜多年的薰陶所賜,現在的她已不再是官場小白,如今可不像唐時,培養宰相都需要外放的經歷才算完美,京官與外官基本算是兩個體系,為什麼翰林院會被稱為「宰相培訓班」,那是因為入了翰林院之後,不但容易在皇帝面前博得好感,翰林還有另外一個工作性質,就是秘書。
  換言之,從進入翰林院之後,就是可參與進朝廷,能夠提前熟悉這一套準則,從而為今後的從政生涯打下牢牢的基礎。
  而外官則不同了,天高皇帝遠,基本上自生自滅,除非在朝中有大人物做靠山,不然外官到了三年考核的時候,任你是幾品大員,都得對著芝麻點的小京官裝孫子,沒辦法,你的考核都掌握在人家的手中,雖說官不大,可權力卻很大。
  而能夠入翰林院的這些人,即便在散館之後沒能繼續留在翰林院,也會派往京中各部慢慢地去熬資歷,除此之外的人都是三甲之內,或者沒有入翰林的那些人。
  這便是為什麼三甲的「同進士」常常被比作「如夫人」的緣故,因為從科舉成績就已經卡死了升官之路,除非一些驚才絕艷的人才,或遇到貴人有大際遇,否則外官大都會做一輩子外官,在這兩者之間有一條嚴格的分水嶺。
  「宋四輩是個厲害人物,胡大人下去之後,原本應是李翔李大人接任首輔之位,但誰也沒料到這個老好人竟然跑了,既然他不想摻和其中,那宋四輩上位已成事實,如此一來,原本的計畫便行不通了,與其到時候被人鬥下來,還不如自己先退一步,總之這裡面的牽扯太複雜,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你只需要知道,我們馬上需要搬家了即可。」
  林大妞下意識點點頭,又問道:「那瑩瑩怎麼辦?也和我們一起走嗎?」
  孫青山搖頭,「不,瑩瑩留在京中,小猴子隨我們一起去。」見妻子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只得解釋道:「若我沒有估計錯,此次應是去福建任都指揮僉事,這是個武職,我去了既是去熬資歷,又是為了避風頭,瑩瑩跟著去幹什麼?別忘了,她今年都十三歲了。」
  孫青山最後一句話,才是真正擊中林大妞的心,是了,瑩瑩如今都十三歲了,柴夫人有心叫瑩瑩藉著三年後那次選秀入宮,如此一來,讓瑩瑩跟著他們一路餐風露宿哪裡有在京中的好。
  柴夫人是個聰明人,而聰明人在處事時往往都是理智大於情感,他們如今有著共同的利益,根本不用擔心她會給瑩瑩委屈受。
  不過還是那句話,道理她都明白,但當知道要面臨分別,林大妞還是忍不住。
  既然事情無法更改,她也不是那種繼續瞞著的性子,找機會將瑩瑩喊到身邊,開始和她解釋家裡人要離開的原因。
  「娘知道你聰明,也從來不會真的把你當成小孩子看待,只不過爹娘不在身邊時,凡事不要意氣用事,聰明都是別人誇的,可一旦自己自作聰明時,就是危險的時候,你雖然比同齡人強不少,但也別忘了,這裡是京城,不是之前的清平老家,天才雖然少,人才卻從來沒缺過,輕敵才是一個人最大的弱點。」
  瑩瑩把頭靠在林大妞的肩上,只靜靜地聽著她絮絮叨叨不停的說著,不住點頭。
  「娘,我知道了,也記住了,我會小心的,不會輕敵也不會自高自傲,我會踏踏實實地走好每一步的。」瑩瑩一臉認真的保證道。
  「娘也不想把你一個人丟在京城,可是你爹說的對,你還是留在京城更好,想必你早已清楚將來要走的路,心裡也自有盤算,這些你乾娘定和你說了不少,娘對這些懂的也不多,就不多費脣舌了,不過你永遠要記住,凡事先保護好自己,而且你要記住,爹和娘永遠都站在你身後,只要你回頭就能看到。」
  「娘,我懂的,我都知道的,你和爹不用太過擔心,我心裡有數的。」
  林大妞輕聲應著,撫摸著瑩瑩軟緞般的發絲,心裡充滿著不捨。
  交代好瑩瑩,林大妞還特地見了柴夫人一面。
  即便掩飾得再好,她裝得了一時,卻無法永遠都演戲,再說柴夫人也不是蠢人,自然能發現她的異樣,於是誰也沒有點破,後來漸漸的,兩人見面的次數卻少了許多,再也沒了之前談心的情誼。
  今日柴夫人見到她,還頗為驚奇,脫口便道:「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呢。」
  聽了她這話之後,有那麼一刻,林大妞面上十分不自在。
  林大妞雖然聰明,但習慣使然,她不會對身邊的人耍心眼,尤其是對待朋友,從來都是打直球,像柴夫人這事真的傷到她了,她是個果斷的人,頗有點敢愛敢恨的味道,君若無情我便休,自她察覺到柴夫人的目的和私心之後,便將她從知心好友移到了普通朋友那一欄。
  並且,她從沒想過握手言和或原諒之類的事,朋友嘛,合則來,不合則散,又不像婚姻牽扯到孩子,所以友誼對她來說算作生活調味劑,卻非必需品,她從來能分清朋友和家人的分量,不會去做「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這樣的事。
  其實連林大妞自己都沒察覺到,無論幾個孩子抑或是孫青山,對家人的重視都是由她潛移默化影響的,這樣一貫的習慣,便導致在某些方面她對柴夫人其實是比較無感的,所以在聽到對方好像還在對此事耿耿於懷時,才會很不自在。
  這種感覺有些糟糕,就好像她自己很渣,對方陷在感情中無法脫身,而她卻拍拍屁股毫不在意,甚至活得更好了。
  不過,對於令她難以回答的問題,錯開這個話題是最好的選擇。
  於是林大妞對柴夫人道:「我們就要離京了,時間應該不會太短,瑩瑩是不能跟著一起去了,以後的日子還需要你多多費心。」
  「你們要離京?」柴夫人吃驚道。
  官場上的隱晦消息,柴夫人是無從得知的,所以根本不清楚孫青山要離京一事。
  「是,應該馬上就有消息了,樘哥兒跟著我們一起走,我爹娘也有人照顧,叫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瑩瑩了。」
  柴夫人很快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鄭重地對她道︰「你放心,有我在,定能護得住她的,即便你不相信我的人,但也要相信我們共同的利益才對。」
  最後一句話,柴夫人的語氣頗為自嘲。
  林大妞沒有接她這句話,而是道:「我這一走,美膚堂那邊肯定是不能顧上了,不過好在那邊班底已經固定,只要每月查查帳就可以,還有我不在的這幾年,分紅我不要了,權當給瑩瑩做體己,最後……」說到這,她抬起頭直視著柴夫人,「瑩瑩就拜託你了,一定要照顧好她,若是叫我知道她受了委屈,我不會饒了你。」
  柴夫人和她對視,兩個女人誰也不肯先低頭,一時間氣氛就這樣僵持住了。
  最後,兩個女人皆是噗嗤一笑,瞬間冰雪消融,連以往的不快都散去了許多,這會兒倒真有了幾分朋友該有的模樣。
  【第四十七章 送女人討好】
  從陸府離開之後,林大妞又去了林家。
  對於才剛剛團聚卻又要面臨分別的局面,潘氏是最受不了的,拽著林大妞的胳膊哭,「你這孩子真是的,我才剛來,你這就要走,你說我還有幾年好活啊,怎麼就不能如了我的意呢!」
  林大妞趕忙呸了三聲,「娘,就你這體格,活個百十來歲還不跟鬧著玩一樣,再說,孫青山這是調任,少則三年,多則五年,我們定然能回來的,而且瑩瑩也留在京城,等您想我的時候,瞧見我閨女就跟瞧見我是一樣的。」
  潘氏啐她,「真是不害臊,我們瑩瑩可比你好看多了,哪能放到一塊比。」
  林大妞嘻嘻笑,「再漂亮,那也是我生的,得歸我管,別人想生還生不出來呢!」
  被她這樣一打岔,潘氏的別離情緒倒是淡了不少,老太太現在守著三個兒子,還有個馬上要臨盆的兒媳婦,另外兩個兒子的婚事沒有操持,事情一大把,根本沒給她多少時間傷春悲秋。
  不過,很明顯,大人們都在忙著道別時,卻忽略了小朋友的心情。
  知道親愛的表哥就要離開之後,小石頭第一次爆發了山洪一般的嚎哭,「我不要表哥走!我不要表哥走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6:17

第八章

  小石頭哭得傷心至極,和以往的假哭不同,這次是真傷心,眼睛哭成了核桃,嗓子也啞得說不出話來,死死扒著林大妞的腿就是不鬆手。
  對著這麼個糟心熊孩子,神仙來了都沒法治,林大妞只得耐心的哄他,「小石頭聽話,你看你馬上就要再有一個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了,到時候叫他來陪你玩,好不好?」
  小石頭一抹鼻涕,毫不動搖地道︰「不好!」
  「小石頭,你看啊,你庭表哥也不在家,而是在外面上學對不對?你馬上就要有弟弟、妹妹了,是個大孩子了,要學著懂事對不對?這樣吧,姑姑給你想個辦法,你看好不好?」
  小石頭漸漸入套,疑惑的看著林大妞問道:「什麼辦法啊?」
  「你找你小叔叔學認字和寫信,等你學會了,就給你猴子表哥寫信,你看怎麼樣?」也不等小石頭回答,她又緊接著說:「你瑩瑩表姊和你庭表哥就是這麼給家裡寫信的,所以你看,雖然你庭表哥不在身邊,姑姑還是能知道他都乾了什麼。」
  小石頭見林大妞毫不動搖,心中知道猴子表哥是走定了,於是他低頭很是仔細思考了一番,最後才矜持的說道:「那行吧——」
  林大妞使勁兒揉揉他的頭,「你這小子,可真不好伺候。」
  和親人朋友告別之後,林大妞就忙著收拾行李,四處尋找信譽良好的鏢局。
  孫青山的調令下來得很快,就在宋四輩正忙著排除異己,收攬大權的時候,孫青山已經悄悄地退出了風雲莫測的棋局。
  不過,在林大妞走之前,還參加了一場婚禮。
  正是於圭的婚禮。
  原本依著林大妞的性子,她對於圭這種偽君子根本沒有任何好感,更不耐煩去參加他的婚禮,無奈這次孫青山的事,有新娘父親的面子在,所以因著這點情分,作為孫青山的妻子,林大妞就不得不去參加這場婚禮。
  新娘的父親是吏部一位主事,如今,於圭有了這位丈人,想必今後的路會好走許多。
  婚禮全程很喜慶,林大妞留意了下,從頭到尾都沒看到婷婷的身影,找了個機會,她向於家的下人打聽,才知道小姑娘正在自己的院子裡。
  林大妞對於家還算熟悉,趁著前院鬧騰得正歡,她悄悄來了婷婷的院子,比起前院的吵鬧,這個地方安靜得讓人心疼,就像被人遺忘了一般。
  等見到婷婷之後,林大妞吃了一驚,小姑娘不再是之前那個害怕到哭泣的模樣,此時的她整個人像是對周圍的一切毫不關心,像只迷失在自己世界裡的小獸,孤獨又無助地來回徘徊,卻又屢屢碰壁,撞得頭破血流,卻找不到出口,與外界再無聯繫。
  「婷婷,婷婷?」
  小姑娘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又逕自回到自己的世界中,無論再怎麼叫她,都不再予以理會。
  最後,林大妞無法,只得給婷婷塞了裝著幾張銀票和碎銀子的荷包,並且細細地告訴她,別讓任何人知道這些東西,直到婷婷像是聽懂了她的意思,這才離開院子。
  但願小姑娘能挺過來吧,林大妞只能在心中祈禱。
  參加完於家的婚禮之後,孫家一家便踏上了旅程。
  小猴子坐在徐氏懷裡,還在不停地念叨著,林大妞輕輕地靠在孫青山的肩上,看著逐漸變小的城池,心情卻出奇地平靜。
  在這個年頭,出行絕對是一件身心疲累的事,孫青山這一路上盡量都走官道,住的大都是驛站,就這樣也把一家人折騰個夠嗆。
  剛開始的幾天小猴子還有點興奮,可一旦新鮮勁兒過了之後,接下來才是真正難熬。
  果然,人都是這樣的,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想當初他們一家從老家逃到京城的時候,比現在困難多了,不也順利地熬了過來,如今就已經受不了了。
  這一路走來,孫家也遇到了庭哥兒曾遇到的困難——語言不通。
  各地方言鄉音都有不同,官話不一定人人會說,一開始還能連蒙帶猜地明白對方的意思,可是隨著慢慢靠近南方,那真是能將人逼瘋,林大妞倒不是沒想過找個通譯,而且以孫青山的身分,也是當得起這樣的配置,但最後她還是放棄了。
  因為翻譯太難找了,即便花費大量的精力找到之後,他們又不是在此地常駐,很快就要去下一個驛站,根本不實用,索性就放棄了。
  孫青山見她神情有些萎靡,還講了一則真人故事逗她。
  「一位原本科考成績不是很理想的書生,按理說在一眾驚才絕艷的人才中並沒有太大的優勢,但這位仁兄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硬是憑藉著兩大絕技一路爬到了尚書之位,而這位仁兄的兩大絕技,就是說的一口好官話,還有一張足夠美貌的臉。」
  孫青山說得相當生動,讓林大妞聽得一愣一愣的,她還是忍不住問道:「這……是真的?」
  孫青山點點頭,「自然是真的。」
  不過仔細想過之後,林大妞也有點理解了,因為聽不懂別人說的話,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啊,尤其是下屬匯報工作,還叫皇帝老大聽不懂時,當然哪涼快哪待著去。
  至於相貌,那就更好理解了,美人就是養眼啊,不知是不是古代男人都沒什麼保養意識,年輕鮮嫩的時候看著還好,可一旦成了老頭子,那些容貌本來就不好看的人,更是成了辣眼睛的存在。
  而這一點,隨著行進的路程越長,林大妞的感悟便越深——京官的整體顏值確實要比外官強的多。
  沒錯,這個可惡的看臉的世界就是這麼殘酷!
  離開京城之後,林大妞除了感受到百姓的熱情之外,對另外一點也深有體會,那就是比起京中那些凡事要臉面,對人試探三分的虛偽,過度淳樸直率也會使人不悅。
  譬如,他們會明晃晃地給孫青山塞女人。
  說實話,林大妞在一開始絕對是吃驚遠大於憤怒的。
  在穿越之初,她的確有過這些不靠譜的念頭,覺得送女人是常見的情況,但隨孫青山一路走來,這種想法早就不再有過了。
  一般來說,官場上是有送女人討好人的情況,但大多都是親近之人,郎有情,妾有意,彼此之間都是心知肚明,所謂的「送」,那隻不過是一層遮羞布而已。
  至於皇帝贈妾這種事,在這裡也是很少有的,如今已不是君臣相合的狀態,一個皇帝一生之中需要不停的和大臣爭權奪利,如果自己力量不夠時,就得拉攏自己的小夥伴——宦官。
  總之就是大家一起來拔河,從而平衡朝中勢力,使之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
  至於令官員家中不和,噁心官員老婆一說,那更是扯淡,一來皇帝沒這麼閑,二來,這個時代的士大夫,大家長在一家之中的權力和地位遠遠超乎人的想像,一個女人的力量實在太過於有限了。
  林大妞這些年大部分時間都是住在京城的,相處之人也大都是一些有身分的人,所以像送女人這種十分不講究臉面的事,是從來沒有過的。
  以至於真正遭遇這事之後,她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她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美人有充當禮物送人的價值。
  因為經過現代明星的洗禮,讓她對美人更多了幾分苛刻,若是叫她來說,此時的美人和後世美人,最大的區別一定是風情,或者用一個更為文藝的詞來形容——氣質。
  在現代,一個美女要有自信的體態,要挺胸抬頭,肩背挺直,眼神明亮而富有活力,但古代則是以含胸為美,雖氣質這種東西,在真正的美女面前其實沒太大作用,可還是那句話,這世上還是「半瓶水」居多,尤其還是這等小地方。
  林大妞是真的見過大家閨秀型的美女,就像崔皇后,只不過,更多的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的那種。
  林大妞老神在在,可把一旁的慶嫂急得夠嗆,「夫人,都到了這時候,您怎麼還能這麼鎮定,您難道沒聽見我說什麼嗎?有人給老爺送女人啊!那女人還撲倒老爺了!」
  這樣大的事,夫人怎麼還能如此鎮定?真是讓人無比心累。
  林大妞安撫地看了她一眼,「我這就去看看,不必著急。」
  而最後的結果也證實了林大妞的猜測,山野之中出美女這種事只存在於傳說,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是西施的。
  沒了錦衣玉食的滋養、從小的精心養護,和學識教養的充實,怎麼能養出好女子來?難道就憑著天生天養能行?可別開玩笑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6:32

第九章

  等她在慶嫂的指引下,到了「送美人」的地方,一看就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先不說送來的這位美人瑟縮的舉止、粗糙的皮膚、乾枯的發絲,哦——她一個不小心還看到了「美女」竟然有著一口黃牙。
  雖然這樣顯得壞心,但她還是忍不住先笑一笑。
  林大妞有些玩味地看向孫青山,只見對方板著一張臉,簡直要冒黑氣。
  「唔……抬起頭來,叫我看看。」林大妞自認為聲音足夠溫柔,殊不知她這溫柔的聲音,直接將人嚇得癱軟在地。
  「夫、夫人,請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是姜大人叫我來的,求夫人饒了我吧……」陳秀渾身發抖,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貴夫人,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感受,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自己在她眼裡就跟只臭蟲沒兩樣,兩人是天與地般的差距,再想到一直以來自傲的美貌,突然就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林大妞對她沒什麼其他感覺,但對於對方這種「我無辜,全都是別人強迫」的言論也是不信的,她覺得既然這姜大人能送女人來討好孫青山,想必不會蠢到送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
  不過,這會兒她也不會戳破就是了。
  「好了,你下去吧。」林大妞以眼神示意慶嫂將人弄出去。
  慶嫂見夫人發話了,腰板挺直,哼了一聲,一把將人撈起拽了出去,那個動作咳咳……堪比拖死豬。
  清完場之後,林大妞才坐到孫青山對面,仔細打量他,「哎,你可真是個香餑餑,這姜夫人才叫我說了會兒話,你這邊全武行都演上了。」說到這,她頓了頓,「這次可真虧了大慶夫婦,我回去就給他們夫妻漲月例。」
  孫青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林大妞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於是開口說道:「孫大人,我能問問你到底有什麼感想嗎?想必被美女撲倒應該還不錯吧?」
  孫青山勾脣,頗為邪氣的一笑,仍只是看著她,沒有說話。
  不過,孫青山的目光很快便斂去了,因為有人來了。
  這個姜大人不是蠢人,既然美人計失敗,就趕緊上來承認錯誤,以求寬恕。
  「孫大人,下官失策,下官失策啊,誰能想到就這麼短的時間,家裡竟然出了這種事,管家不嚴,下官有罪啊!」
  「姜大人不必如此,出了這樣的事,誰又能事先想到呢?此事哪能真的怪到你身上。」孫青山面色誠懇,將一個被貶的憨厚官員形象演繹得活靈活現。
  姜陶聽到這,心才稍稍定了下來,偷偷摸了把不存在的汗,希望孫青山沒察覺出他的心思,只不過,想起此事,心裡還是無比的憋悶,這幫人真是越來越不會辦事了,也不提前把人打聽清楚了,否則自己哪裡用得著出這樣的醜!
  不過,姜陶的目光在林大妞身上轉了轉,這會兒心裡也了然,孫夫人如此漂亮,也難怪孫大人瞧不上這些山野村姑。
  想起那個不爭氣的陳秀,姜陶心裡還是不得勁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不過,看到孫青山仍舊有些不快的表情,姜陶又忙壓下心中煩躁,開始一心一意招待眼前這位貴人。
  他可不是那些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的,這位孫大人別看派往外地了,他可是胡大人的得意門生,單憑這一點就值得高看一眼,他不是那些目光短淺的傻子,看胡大人失了勢就開始不把人放到眼裡,要知道,這世上多的是錦上添花,可雪中送炭的少之又少,就算這位孫大人今後沒辦法東山再起,他也沒什麼損失,總之這樁買賣於他來說,穩賺!
  只是討好他裝孫子而已,為了今後的前途,裝孫子也就裝孫子吧!自己能從一個小軍戶爬到如今的地位,可不像那些進士老爺那樣在乎臉面,只有撈到手裡的好處才是真的。
  姜陶這樣的人,孫青山沒見過一千也見過八百個,凡事以利當先,為了向上爬無所不用其極,這是一個典型的小人,若是在京城,這樣的人他不屑看一眼,但如今在對方的地盤上,這樣的人卻是不能得罪的。
  孫青山想了想,才略微僵硬的說:「姜大人,我有些累了。」說著還揉著額頭,一副不堪其擾的模樣。
  見孫青山沒把這事怪他頭上來,姜陶這才放了心,十分有眼色地對孫青山道了聲告辭,便退了出去。
  屋內頓時清靜下來。
  林大妞見他煩躁地揉著太陽穴,便走過去接替了這項工作,輕輕地為他揉著。
  「孩子呢?」孫青山閉著眼睛問道。
  「不用擔心,有人看著呢,倒是你——」林大妞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她怎麼覺得孫青山不對勁呢。
  「我沒事!」還不等她開口,孫青山便惡狠狠地道。
  林大妞一噎,於是順著他說:「哦哦,你沒事,你沒事。」
  孫青山眉頭一皺,怎麼這話聽著這麼彆扭呢?
  因為發生了這事,孫青山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好像多停一刻身上就會染上髒東西一樣。
  但顯然,姜陶不願意就這樣放他走,得到消息後又非要擺酒拉著他賠罪不可。
  見孫青山笑得越來越柔和,林大妞心裡就開始打鼓,不禁為姜陶掬一把同情淚,以孫青山的性格,絕對會讓對方賠了夫人又折兵的。
  因為姜陶的過分熱情,孫青山拒絕不得,只好與對方周旋了幾日,幾次三番告辭,姜陶才拉著他的手,極為不捨地對孫青山說:「孫大人,我只盼與你日日相聚才好,可惜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林大妞聽得眼皮直跳,聽說這位姜大人祖上是軍戶出身,沒怎麼讀過書,可「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是這樣用的嗎?
  還有日日相聚是什麼鬼?她都沒跟孫青山說過這麼肉麻的話好不好!
  忍住噁心告別姜陶之後,一家人重新踏上行程。
  林大妞還和孫青山感嘆,「姜大人能爬到這個位置,果然能屈能伸啊,簡直是人才中的人才!」
  孫青山沒有答話,只是用一種極為怪異的眼神看她,還湊到她身邊,伸手捏住她的耳垂,用一種不輕不重的力道揉著。
  林大妞使勁兒咽了口唾沫,心裡有些發飄,「孫、孫青山,娘和小猴子可還在後面車上呢,你、你可要老實些。」
  「夫人可真是冤枉為夫了,我哪裡又不老實了?」
  直覺告訴林大妞,此時的孫青山很危險!
  她趕緊朝一旁的位置挪了挪,開始小聲的安慰他,「相公,你要這樣想,這個姜陶如此看重你、討好你,不正是彰顯了你的地位嗎?」
  孫青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話一樣,「姜陶這種小人,四處投機取巧,逢人便會討好,和我是否有地位沒關係。」
  林大妞一噎,話鋒一轉,「其實,我覺得以你的性子,姜陶這樣羞辱你,你一定會跟他翻臉的,我一直在想,他會以什麼樣的情況倒楣,結果你竟然從頭到尾忍了下來,真是太讓我意外了。」
  「誰說我會放過他?只不過要對付小人,自有對付小人的辦法。」
  作為夫妻的默契,讓林大妞立馬反應過來,「你要背地裡搞他?」
  孫青山聞言只是抿嘴一笑,並未說話。
  林大妞立刻識趣閉嘴,朝他討好地一笑,問道:「相公,你累不累,不如休息一下吧?」
  孫青山聞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道:「是應該要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林大妞沒往心裡去,結果到了晚上之後,她才明白孫青山這句「要好好休息一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傢伙分明是要為晚上保存體力啊!
  可憐她還顧忌著隔壁房的孩子和婆母,不敢出聲,只能自己捂住嘴巴,一臉憤憤地看著賣力的孫青山。
  她保證,以後即便嘲笑孫青山,也只偷偷在心裡,再也不敢拿到明面上來了。
  再一想,這傢伙分明很久之前就在打這主意了,心裡不由更悲憤了,她明天還要趕路呢,孫青山這個混蛋!
  她剛想表現出拒絕,誰知身上的衝撞力道更大了,一個沒留神,破碎的聲音就從喉嚨裡逸出來,她趕緊捂緊嘴巴,不叫自己發出羞人的聲音。
  可是與此同時,靜謐的夜中,床架晃動的聲響也更為清晰。
  太丟人了,好想去死一死……
  第二日,小猴子掙扎著非要林大妞抱,平日裡溫柔的徐氏卻是不許,柔聲勸道:「你乖乖的,你娘今天不能抱你了。」
  小猴子歪頭問為什麼。
  徐氏憋了半天才回道:「因為你娘昨夜累到了。」
  林大妞好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6:44

第十章

  最後,林大妞無法,只得給婷婷塞了幾張銀票和幾個荷包的散碎銀子,並且細細的告訴她,這些誰都不許告訴,直到看著她像是聽懂了她的意思,才離開婷婷的院子。
  但願小姑娘能挺過來吧,林大妞只能在心中祈禱。
  參加完於家的婚禮之後,孫家一家便踏上了新的行程,小猴子坐在徐氏懷裡,還在不停的念叨著,林大妞輕輕靠在孫青山的肩上,看著逐漸變小的城池,心情卻出奇的平靜。
  在這個年頭,出行絕對是一件累身累心的事,孫青山屬於公派人員,這一路上走的盡量都是官道,住的大都是驛站,就這,也險些把一家人折騰個夠嗆。
  開始幾天,小猴子還有點興奮的模樣,可一旦過了新鮮勁兒之後,接下來才是真正難熬的日子。
  果然,人都是這樣的,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想當初他們一家從老家逃到京城的時候,比現在可困難多了,不也順利的熬了過來,如今才到哪一步,就已經受不了了。
  現如今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在出生的地方待到死,說實話,很難有這種出行的機會,安土重遷在某一方面,其實是有政治的手筆在其中的。
  現在可沒有後世的高科技,這就導致,戶口落實工作的難度成倍在增長,這便是為何王朝更迭,戰亂頻發時人口數目銳減,而到了新王朝平穩時期,人口數又嗖嗖的往外冒,這些突然多出來的人,自然不全是生出來的,這些多出來的人,也就是隱戶,俗稱黑戶。
  評價一個王朝興衰,看的就是人口數和儲糧量,人才是納稅的主力軍,判斷一個王朝是處於上升期還是衰敗期,觀其對戶籍的控制力,絕對是一個重要方面。
  這一路走來,孫家也遇到了庭哥兒曾遇到的困難,那就是語言不通。
  林大妞曾聽過一個不知真假的段子,說破譯我國的加密信息絕對是最難的,因為即便你能成功破譯,你也無法竊取信息內容,因為傳信員總是用方言來傳音,而且上一句是四川話,下一句可能就不知換成哪裡話了。
  天吶,單單是國語就已經是地獄難度了,再來變幻莫測的方言,絕對能把人逼瘋的,至於學習方言,不好意思,你去問一個正宗的國人,能學好幾門方言?先不說不同民族語言差別就極大,而且很多都是一個地域,就能換一種腔調的,想學……絕對是搞死你沒商量的。
  若說一開始在差別不那麼明顯時,還能連蒙帶猜的明白對方的意思,可是隨著慢慢向南走,那真是能將人逼瘋的,林大妞倒不是沒想過找個翻譯,而且,以孫青山的身份,也是當的起這樣的配置的,但最後林大妞還是放棄了。
  她這絕對不是出於什麼人道思想,而是翻譯太難找了,即便花費大量精力找到之後,可他們又不是在此地常駐,很快就要去下一個驛站,根本就不實用,索性,林大妞也就放棄了。
  孫青山見她神情有些萎靡,還給她講了一則真人故事逗她。
  孫青山是這樣說的:這是一位原本科考成績,不是很理想的仁兄,按理說在一眾驚才絕艷的人才中,並沒有太大優勢,但這位仁兄卻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愣是憑藉著兩大絕技,一路刷到了尚書位,而這位仁兄的兩大絕技,就是說的一口好官話,還有一張足夠美貌的臉。
  孫青山的表情太過認真,把林大妞聽的一愣一愣的,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這……是真的?」
  孫青山點點頭:「自然是真的。」
  林大妞:「……」
  不過,仔細想過之後,林大妞也有點理解了,因為聽不懂別人說的話,真的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啊,尤其是下屬匯報工作,還叫皇帝老大聽不懂時,當然哪涼快哪呆著去。
  至於相貌,那就更好理解了,美人就是養眼啊,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古代男人都沒什麼保養意識,年輕鮮嫩的時候,看著還好,可一旦成了老頭子之後,那些美貌值本來就不高的人,更是辣眼睛的存在。
  而這一點,隨著行進的路程越長,林大妞的感悟便越深。京官的整體顏值,確實要比外官強的多。
  沒錯,這個可惡的看臉的世界,就是這麼殘酷。
  離開京城之後,林大妞除了感受到人民群眾的熱情之外,對另外一點也深有體會,那就是,比起京中那些凡是要臉面,對人試探三分的相處方式不同,淳樸往往又能衍生出一些不那麼好的東西。
  譬如,這個明晃晃給孫青山塞女人的。
  說實話,林大妞在一開始,那絕對是吃驚遠大於憤怒的。在穿越之初,對這個世界僅存幻想中時,她的確有過這些不靠譜的念頭,覺得送女人是常見劇本。
  但隨孫青山一路走來後,她這種幼稚想法早就不見了。
  沒錯,一般來說是有送女人這種操作,但大多都是親近之人,郎有情,妾有意,彼此之間都是心知肚明,所謂之送,那隻不過是一層遮羞布而已,而至於皇帝贈妾這種騷操作,在如今也是很少有的,如今已不再是那種君臣相合的狀態,一個合格的皇帝,在他的一生之中,需要不停的和大臣爭權奪利,如果自己力量不夠時,還會拉來自己的小夥伴——宦官。
  總之,就是大家一起來拔河,從而讓相權和皇權,處於那麼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就這還想要美妾?可真是把你美壞了!
  至於什麼叫你家中不和,噁心你老婆一說,那更是扯淡,一來皇帝沒這麼閑這麼八婆,二來,這是時代士大夫,大家長在一家之中的權利和地位,遠超想象,一個女人的力量,實在太過於有限了。
  林大妞這些年,大部分時間都是住在京城的,她相處之人,也大都是一些有身份的人,所以,像送女人這種簡單粗暴又十分不講究臉面的事,是從來沒有過的。
  以至於,林大妞在知道這事之後,腦中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她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美人,有信心去勾引男人。
  囧……實在是因為,經過現代明星的洗禮,讓她對美人更多了幾分苛刻。
  若是叫林大妞來說,此時的美人和後世美人,最大的區別是什麼,那一定是風情,這裡的風情並貶義,或者用一個更為文藝的詞來形容——氣質。
  在現代,一個美女要有自信的體態,要挺胸抬頭,肩背挺直,眼神明亮而富有活力,但古代,則是以含胸低腰為美,雖氣質這種東西,在真正的美女面前,其實沒太大作用,可還是那句話,這世上,還是半瓶醋居多,尤其還是這等小地方。
  林大妞到是真的見過大家閨秀型美女,就像崔皇后那種,只不過,更多的是一種畫虎不成反類犬的那種。
  在古代,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其實被各種限制拉大了許多許多。
  林大妞老神在在,可把一旁的慶嫂急的夠嗆:「夫人,都到了這時候,您怎麼還能這麼鎮定,您難道沒聽見我說什麼嗎?有人給老爺送女人啊!」
  這樣大的事,夫人怎麼還能如此鎮定,真是讓人無比心累。
  林大妞安撫的看了她一眼:「我這就去看看,不必著急。」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6:58

第十一章

  而最後的結果,也證實了林大妞的猜測,山野之中出美女這種設定,只存在於傳說,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是西施的。
  沒了錦衣玉食的滋養,從小對身體皮膚的精心養護,和學識教養的充實,怎麼能養出好女子來,難道就憑著天生天養能行?可別開玩笑了。
  先不說這瑟縮的舉止,粗糙的皮膚,乾枯的發絲,哦——林大妞一個不小心,還看到了‘美女’竟然有著一口黃牙。
  雖然這樣很不好意思,但還是容她先笑一笑。
  林大妞有些玩味的看向孫青山,只見對方板著一張臉,臭的簡直要冒黑氣。
  「唔……抬起頭來,叫我看看。」林大妞自認為聲音已經足夠溫柔。
  殊不知她這‘溫柔’的聲音,直接將人嚇的癱軟在地;「夫、夫人,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是姜大人叫我來的,求夫人饒了我吧……」
  陳秀渾身發抖,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夫人,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感受,那種感覺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在她眼裡,就跟只臭蟲沒兩樣,兩人天塹般的差距,再想到一直以來自傲的美貌,突然就生出一種自慚形穢之感。
  林大妞對她沒什麼其他感覺,但對於對方這種‘我無辜,全都是別人強迫’的言辭,也是不信的,她覺得,既然這姜大人,能相處送女人來討好孫青山,想必不會蠢到給孫青山送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
  不過,這會兒她也不會戳破就是了。
  「好了,你下去吧。」
  林大妞眼神示意跟自己來的慶嫂,將人弄出去。
  慶嫂見夫人發話了,腰板挺直,哼了一聲,一把將人撈起托拽了出去。
  那個動作,咳咳……堪比拖死豬。
  清完場之後,林大妞才坐到孫青山對面,仔細打量他:「哎,你可真是個香餑餑,這姜夫人才叫我說了會兒話,你這邊全武行都演上了。」說道這,林大妞頓了頓:「這次可真虧了大慶夫婦,我回去就給他們夫妻漲月例。」
  孫青山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林大妞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於是開口說道:「孫先生,我能問問你,到底什麼感想嗎?想必被美女撲倒,應該還不錯吧。」
  孫青山勾脣,頗為邪氣的一笑,只是看她,沒有說話。
  不過,孫青山這種目光很快便斂去了,因為這會兒,有人來了。
  這個姜大人也不是個蠢人,既然美人計失敗,那就趕緊上來承認錯誤,爭取寬大處理。
  「孫大人,下官失策,下官失策啊,誰能想到就這麼短的時間,家裡竟然出了這種事,管家不嚴,管家不嚴我有罪啊!」
  「姜兄不必如此,出了這樣的事,誰又能事先想到呢,此事哪能真的怪到你的身上。」孫青山面色誠懇,將一個略有些憨直的被貶官員形象,演繹的活靈活現。
  姜陶聽到這,心才稍稍定了下來,偷偷摸了把不存在的汗,希望這位孫大人沒察覺出他的心思來。
  只不過,想起此事,心裡還是無比的憋火,這幫人真是越來越不會辦事了,也不提前把人打聽清楚了,否則自己哪裡用出這樣的醜,不過,姜陶的目光在林大妞身上轉了轉,這會兒心裡也了然,孫夫人如此漂亮,也難怪孫大人瞧不上這些山野村姑。
  想起那個不爭氣的陳秀,姜陶心裡還是不得勁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不過,看到那張仍舊有些不快的臉,姜陶又忙壓下心中煩躁,開始一心一意招待眼前這位。
  他可不是那些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的,這位孫大人別看外任了,可他可是胡大人的得意門生,單憑這一點就值得他姓姜的高看一眼,他才不會是那些目光短淺的傻子,看胡大人失了勢,就開始不把人放到眼裡,要知道,這世上多的是錦上添花,可雪中送炭的卻少之又少,就算這位孫大人今後起不了勢,他也失不了什麼,總之,這樁買賣於他來說,穩賺!
  只是討好他裝孫子而已,可為了今後的前途,裝孫子也就裝孫子罷!自己能從一個小軍戶爬到如今地位,可不像那些進士老爺那樣在乎臉面,只有撈到手裡的好處才是真的。
  姜陶這樣的人,孫青山沒見過一千也見過八百,凡是以利當先,為了向上爬無所不用其極,這是一個典型的小人,若是在京城,這樣的人他不屑去看一眼,但如今在對方的地盤上,這樣的人卻是不能得罪的。
  孫青山想了想,才略為僵硬的說道:「姜大人,我有些累了。」說著還揉著額頭,一副不堪其擾的模樣。
  見這位沒把這事怪他頭上來,姜陶心裡這才有了底,十分的有眼色,對孫青山道了聲告辭,便退了出去。
  孫青山的身邊,頓時清淨下來。
  林大妞見他煩躁的揉著太陽穴,便走過去接替了這項工作,輕輕給他揉著。
  「孩子呢?」孫青山閉著眼睛問道。
  「還自不用擔心,有人看著呢,到是你——」林大妞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她怎麼覺著不對勁的那人分明是孫青山才對。
  「我沒事!」還不等她開口,孫青山便惡狠狠的說道。
  林大妞被一噎,於是順著他說道:「哦哦,你沒事,你沒事。」
  孫青山:「……」
  怎麼聽著這話這麼彆扭呢。
  因為發生了這事,孫青山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好像多停一刻身上就能染上髒東西一樣,但顯然,這位姜大人不願意就這樣放他走,非要拉著他賠罪不可,見著孫青山笑的越來越柔和,林大妞心裡就開始打鼓,不禁為這位姜大人鞠一巴同情淚,以孫青山的性格,絕對會讓對方賠了夫人又折兵的。
  因為姜大人的過分熱情,孫青山拒絕不得,只好隨對方周旋了幾日,幾次三番請辭,這位姜大人才拉著他的手,‘極為不捨’的對孫青山說道:「孫兄,我只盼與你日日相聚才好,可惜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林大妞聽的眼皮直跳,她是聽說這位姜大人祖上軍戶出身,沒怎麼讀過書,可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是這樣用的嗎?
  還有,日日相聚是什麼鬼?她都沒跟孫青山說過這麼肉麻的話好不好!
  忍吐告別姜大人之後,一家人重新踏上行程,林大妞還和孫青山感嘆:「姜大人能爬到這個位置,果然能屈能伸啊,簡直是人才中的人才!」
  孫青山沒有答話,只是用一種極為怪異的眼神看她,還湊到她身邊,伸手捏住自己的耳垂,用一種不輕不重的力道揉著。
  林大妞使勁兒咽了口唾沫,心裡有些發飄:「孫、孫青山,娘和小猴子可還在後面車上呢,你、你可要老實些。」
  「夫人這可真是冤枉為夫了,我哪裡又不老實了?」
  小動物的直覺告訴她,此時的孫青山,危險!
  她趕緊朝一旁的位置挪了挪,開始小聲的安慰他:「相公,你要這樣想,這個姜陶如此看重你,討好你,不正從側面彰顯了你的地位嗎?」
  孫青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話一樣:「姜陶這種小人,四處投機取巧,逢人便會討好,和我是否有地位沒關係。」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9:45

第十二章

  林大妞被一噎,有些卡殼,只不過她不是一條路走到黑的性子,此路不通,那便換一條就是了。
  想到這,她話鋒一轉:「其實,我覺得以你的性子,姜陶這樣羞辱你,你一定會跟他翻臉的,我全程都在想,他會以什麼樣的情況倒霉,結果你竟然從頭到尾忍了下來,真是太讓我意外了。」
  「誰說我會放過他?只不過對付小人自有對付小人的辦法。」
  作為夫妻的默契頻道上線,林大妞立馬反應過來:「你要背地裡搞他?」
  孫青山聞言只是抿嘴一笑,並未說話。
  林大妞立刻識趣閉嘴,朝他討好的一笑,問道:「相公,你累不累,不如休息一下吧?」
  孫青山聞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道:「是應該要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林大妞沒往心裡去,結果到了晚上之後,她才明白孫青山這句,要好好休息一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貨分明是要為晚上保存體力啊!
  可憐她還不敢出聲,只能自己捂住嘴巴,一臉憤憤的看著賣力的孫青山,她保證,以後即便嘲笑孫青山,也只偷偷在心裡,再也不敢拿到明面上來了。
  再一想這貨分明很久之前,就在打這注意了,心裡不由更悲憤了,她明天還要趕路,孫青山這個混蛋!
  她剛想表現出拒絕,誰知身下的衝撞力道更大了,一個沒留神,破碎的聲音就從喉嚨裡溢出來,林大妞趕緊將嘴巴捂好,不叫自己發出奇怪的聲音。
  可是,於此同時,靜謐的夜中,某種聲響也更為清晰起來。
  太丟人,好想去死一死……
  第二日,小猴子掙扎著非要她抱,平日裡溫柔的徐氏卻是不許,柔聲勸道:「你乖乖的,你娘今天不能抱你了。」
  小猴子還歪頭問為什麼,徐氏憋了半天,才回到道:「因為你娘昨夜累到了。」
  林大妞:「……」
  好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孫青山果然夠心黑,自離開姜陶的地界之後,就立馬給吏部的朋友寫了封信,至於信的內容林大妞無從得知,只不過瞧著孫青山漸漸舒展的面容來看,姜陶絕對被坑的很慘。
  路途艱辛無聊,像姜陶之流,也能充當些調味劑,一家人包括小猴子再內,也開始漸漸適應這種趕路的強度,有時遇到集市,她和孫青山還會帶著小猴子一起去逛逛,給他買些小玩意,難得有這種一家人出來閒逛的時候,小猴子一路上都咯咯的笑著,特別開心。
  見兒子這麼開心,以後林大妞只要遇到集市,就都會帶他去逛逛,在煩躁苦悶的路途中,到是破有些自娛自樂的情趣。
  這樣走走停停,四個月後,孫青山終於到了他任職的地方,登州。
  說來,孫青山這次謀的是武職,當時她還很疑惑,孫青山一個脆皮書生,去當個武官,這不是在開玩笑嗎?
  直到孫青山和她解釋之後,才明白其中的門路,說來,這也算是如今的社會風氣,文官治國也就導致,對正經科考出身的文官,大家都是推崇備至,但武官的形象就不那麼好了,像什麼大老粗,不通文墨,這樣的說法還是輕的,大部分正統出身的文官,對武將都是持鄙夷態度的,很是瞧不起這幫子人,即便是武舉出身也一樣。
  但同時,這些文人卻又對文人出身的將才無比佩服,認為這才是真正的文武全才,有儒將之風,林大妞再聽到這種說法時,第一感覺是搞笑,握筆桿子的手去大仗,真的能行?
  但當孫青山給了舉了一個又一個的例子之後,她才知道,還真的就行,而且文官出身的武將,無疑不是身負奇才的大將,身上戰功赫赫,打起仗來,非但沒有一絲文人的孱弱之氣,反倒是詭計頻出,坑死你沒商量那種。
  好吧,林大妞覺得,她不能以自己有限的見識,去隨意揣測天才的人生軌跡。
  因為這些經過層層選拔,無數讀書人中拼殺出來的佼佼者,本就是非一般的存在。
  孫青山和她說完這些之後,林大妞腦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難道孫青山也想要走武官路線?只不過這個想法馬上便被否決了,她自認還算了解孫青山,也明白他一直以來的努力目標,當武將,根本不符合他政治設想。
  而之後的一系列發展,也證明了這一點。
  因為孫青山真的是毫無建樹,甚至連下屬,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活像是個窩囊廢,世事不管。
  這是林大妞第二次見識到孫青山的忍功,第一次是被高庸打壓時。
  「這便是軍田制的遺害了,原本是為了讓軍人自給自足,可經過這麼些年,資源還是集中到了少數人手中,這些人有人有田,底氣十足,我這個空降的上司,也沒什麼用處。」
  孫青山說這些話時,神色有些惆悵,又有些無奈。
  林大妞也不知該說什麼好,就只是靜靜的陪著他,聽他說著當前的一些局勢。
  不過,和嚴峻的形勢相比起來,生活到是意外的順利,武將大多為世襲,娶妻也多同為武將之女,而這些人,身上都有一個優點,樸實純粹。
  在京城時需要時時警惕,防止落入別人的語言陷阱裡,但在登州卻不用擔心這些,可以隨心所欲的大笑,根本沒人會在意這些,這裡的女人們,沒有太多的心思,可相處起來卻無比舒服。
  而且,此地氣候和京中不同,多風多雨氣溫卻沒有太大起伏,和京城那種多風沙的天氣比起來,林大妞雖說不上哪個好,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除此之外,登州還有一項職業很紅火,妓院。
  這裡有一家官營的妓院,其主要服務對象就是這些士兵,林大妞一開始知道這些消息時,險些沒被口水嗆著,到後來也逐漸明白這位設立妓院之人的巧妙心思,軍營說白了就是和尚廟,一群大老爺們,連個女人毛都見不著,如果強行憋著,那軍營裡鬧事幾率就會呈直線增加,後來不知是哪位長官,想出了這麼個法子,由官方辦了個妓院,緩解士兵躁動情緒的同時,還能創收,嘿嘿,真是一個絕妙無比的主意。
  聽說,這個官營的妓院十分紅火,把許多妓院都排擠的經營不下去了呢。
  真是叫人不佩服都不行,聽完這位牛人的事跡,林大妞心中只剩一個字——服。
  登州臨海,給庭哥兒的信寄出之後,小猴子就一直吵嚷著去看大海,瞧著小子到了登州之後,整個人都有些蔫蔫的,林大妞和孫青山也都想帶他出去玩一玩,畢竟至少要在這呆三年,總要真正的喜歡上這裡才好。
  至於去了之後,那個徹底玩瘋的人則變成了林大妞,這個時候,既沒有污染,又沒有遊客,海天一色,迎著吹來的海風,真的會讓人產生一種超越時空的錯覺。
  而最為重要的,海貨真的是豐富又便宜啊,退潮時海灘上全是各類貝殼和小魚小蝦,小猴子出生就在京城,哪裡見過這個,立時就邁不開腿了,提著小籃子,拉著她一通跑,拾到精緻的海螺貝殼若干。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49:57

第十三章

  小猴子低頭數著自己的存貨,口中還念念有詞:「這是給小石頭的,這是給大姐的,這是給大哥的……」
  孫青山見她這麼喜歡海貨,還直接包圓了一個出海歸來的漁船存貨,漁民靠海吃海,可打上來的東西卻不一定賣的出去,見有貴人直接包圓,特別高興,見小猴子喜歡漂亮的貝殼,還特地去幾搜相識的船上,給了找了一堆貝殼海螺,那個頭可比小猴子自己撿的大多了。
  見狀,林大妞還多嘴問了句:「不知可有沙蟲賣?」
  那黑臉漢子連忙點頭:「有的,有的,只不過都是女人家閒來無事挖點自己吃,您想要的話,要不,我給您現挖?」
  林大妞忙擺手:「不必如此麻煩,你去看看有沒有新鮮的,有多少我便要多少,若是沒有的話就算了。」
  那漢子接了林大妞的吩咐,忙不迭的跑去了,不一會就帶著兩個籃子的沙蟲回來。
  孫青山一開始還不清楚沙蟲是什麼,等見到籃子裡的東西后,險些沒噁心的吐出來。
  黑臉漢子見他這樣,嘿嘿笑道:「這位先生,你別看著沙蟲長的醜,可味道卻是美的很吶,而且是只有在當地才能品嘗到的美味,你在別的地方可是吃不到這一口。」
  那漢子一臉你不懂貨的眼神,笑的林大妞肚子疼。
  「好了,你送過去吧,自有人給你銀錢。」
  那漢子憨笑一聲:「得,這就給您送過去。」
  等人走之後,孫青山才皺眉問她:「你確定……要吃哪種東西?」
  「只等著吃的人,沒立場說這種話啊——」林大妞斜眼覷著他,直把他看著舉手投降。
  孫青山想的也很簡單,隨她怎麼鼓搗,到時候他不吃不就行了。
  林大妞和小猴子皆是滿載而歸,娘倆湊到一塊,商量著該怎麼分配禮物。
  「你就光給你大哥,就沒別人了?」
  小猴子看著她,然後眨眨眼睛說道:「唔……還有我陸哥?」
  林大妞繼續問他:「那還有呢?」
  小猴子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還有未來大嫂,對不對?對不對!」
  林大妞狠狠的敲了他腦門一下:「你這腦子成天都在想些什麼啊,我的意思是說,既然送禮那就多準備些,把你大哥同窗的那些份也都備出來,還大嫂……即便送那也是由我的名義來送,什麼時候輪的到你了……」
  林大妞小聲嘀咕道:「即便是你送,頂多送送你未來大嫂她爹,至於你大嫂,還是算了吧。」
  回家之後,林大妞擼起袖子就準備大幹一場,慶嫂從沒處理過這些海貨,只在一旁看著打下手。
  林大妞準備的是蝦肉小餛飩,餡料裡加木耳和青菜,用瑤柱和一些沙蟲吊湯,當天晚上小猴子吃的小肚子都腆起來了,孫青山也是第一次吃如此鮮美的餛飩,也很是給面子,吃了足足兩大海碗。
  等飯後,林大妞還問他:「相公,今天吃的怎麼樣啊?」
  孫青山見她神情心中就知道有些不好,又想到白日之事,臉色驟變:「你、你在裡面加了那東西?」
  林大妞見他反應這麼激烈,這才笑著搖頭,告訴他自己只是吊湯的時候放了一些。
  聽了她的解釋之後,孫青山的臉色才好看了許多,想了想方才口中的味道,也不說話,算是勉強默認了這種行為。
  看他這種神似小猴子的表情,真是上手去揉一揉,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可愛呢。
  孫青山在登州的生活,可以用無聊來形容了,職位基本上是被架空的,平日裡乾的最多的事,就是和下屬你好我好大家好,時間一長,這些人也看出來,這位空降的上司,完全就是被貶的,上面好像也沒人罩著,就是個讀書的小白臉,沒膽子和他們這些地頭蛇對著來的。
  如此一來,他們也就放下心來,如果能和這位和平相處,哄著他幾年也無所謂,反正他總有一天是要走的,跟他們又沒什麼利益衝突,又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雙方均對現狀表示很滿意。
  只不過,內心如何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林大妞來了之後,也認識了許多人,登州比起京城來說,要‘開放’許多,女人也大多承擔養家的責任,性子也帶著一股潑辣勁兒,並且,單就武力值來說,就比京城中的女人高不少。
  林大妞不止一次的看到,一家的女人拿著棍子把男人追的到處鼠竄,嗷嗷叫著求原諒的事情了,林大妞第一次看到時,簡直目瞪口呆,心裡只剩下欽佩二字,這才是她理想中的生活啊!
  和她的吃驚不同,周圍的人,無論是男人或者女人,好像都對這種情形習以為常,甚至碰到這種兩口子打架的事,有些賤兮兮的男人,還在一旁拱火湊趣,說嫂子你應該換個長的棍子再大,女人聽了這些建議後,還點點頭,轉頭就換了長棍子。
  而被追的男人則破口大罵,說你們這群孫子,以後可別犯到我手裡,否則我饒不了你!
  「哈哈哈,大哥你先別對著我們兄弟放狠話了,還是先顧著逃跑吧,嫂子可就要追上來了!」
  男人回頭一看,發現果然不好,於是嗷嗚一聲,也顧不得再和別人吵嘴,還是逃跑要緊。
  登州的生活,閒適而有趣,比起京城的‘講究腔調’,要純粹許多,還原了生活本該有的樣子。
  瘋了一個月後,把心差點玩野了的小猴子,便被林大妞親自捉回來。
  「你玩也玩夠了,瘋也瘋玩了,小子,是時候該學習了!」
  小猴子望天垂淚,還要做最後的掙扎:「娘,你就再放我些日子好不好,再十天,不不不,再三天,三天就好?」
  林大妞堅決搖頭:「你別跟我談條件,再說了,你不是挺喜歡讀書的嗎?」
  「在京城的時候多無聊啊,除了讀書也沒什麼有意思的事,可先在這就不一樣了,我可以跟著爹一起去玩,還可以跟著船出海,娘——」小猴子眼巴巴的看著她。
  小猴子以往給林大妞留的印象太好,比起瑩瑩和庭哥兒來,絕對的小天使,她也就心軟了。
  於是跟他約定:「那好,娘就再許你玩三天,三天之後就開始讀書。」
  小猴子樂得一蹦三尺高:「娘,那我還要去出海去玩!」
  林大妞被他吵的頭疼,只好應道:「好好好,讓你出海讓你出海,但是得讓你爹陪你去才行,不然娘不放心。」
  雖然不能立馬出去,但看林大妞應下了,小猴子還是挺開心的,笑嘻嘻的抱住她不鬆手。
  孫青山自離京之後,就基本上是‘賦閒在家’的狀態,每天去下屬那溜達一圈,美名曰視察,開始那些人對此還心生警惕,以為孫青山在謀劃著什麼,但慢慢的,見他也只限於看看而已,也就放鬆下來,不會再有人理會他,甚至還有些人和他出聲調笑,說孫大人你不然也和我們學兩手,也預防著今後嫂夫人發威。
  孫青山聽了這樣的話,大都一笑而過,被調笑的厲害了,就落荒而逃,久而久之,眾位將士對這位孫大人的印象便是,是個讀書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0:09

第十四章

  是的,就是他們這些人腦中讀書人應該有的形象。
  正是因此,林大妞才會提出,要孫青山陪著小猴子一起出海的要求,人這個東西,是不能一直閒著的,不然就會自己去生事,雖然她對孫青山的算盤,也能猜到幾分,這恐怕是他的蟄伏期。
  雖說如此,但孫青山時間充裕也是事實,既是如此,還不如讓他把時間多用來陪伴孩子和家人,所謂影響,從來都是潛移默化寂靜無聲,而家庭責任感,也是慢慢根植於腦中的,所以說,親子時間還是必需的。
  經過多次試驗,林大妞終於弄出了整張的乾紫菜,雖然看著還是略顯粗糙,但好歹能包住飯糰了,她給父子倆提前準備了許多飯糰,有多種口味,給孫青山準備的是較大的那種,至於小猴子,則是迷你型的小飯糰。
  小猴子提著裝飯糰的小籃子,拉著孫青山的手,父子倆一起跟她揮手。
  「娘,我和爹會給你帶禮物回來的——」
  雖然知道這小子的所謂禮物,都是他自己撿的貝殼,並且家中已隱隱有盛不下的趨勢,但林大妞還是說道:「恩,那娘就等著你的禮物了,早去早回,娘在家會記得想你的。」
  誰知,等林大妞送走父子倆,等第二日,便收到了一個消息。
  「夫人,倭寇來犯,孫大人那艘船失蹤,現今還沒消息!」
  一陣天玄地轉之後,林大妞才將將穩住身子。
  孫青山帶著兒子,告別林大妞之後,就直奔目的地,孫青山平日裡有些寡言少語,和妻子還能說些話,可一到需要他主動找話題,就有些不擅長了,父子兩個,彼此誰也沒先開口,一路上只顧著吭哧吭哧悶頭向前走。
  等到馬車被叫停,外面人通報說已經到了的時候,小猴子才有些委屈的叫了聲爹。
  孫青山雖然屬於嚴父類型,但因著平時有娘在,所以小猴子覺得和爹相處之時,也沒覺得有什麼,甚至還有些自得,只覺自己的爹爹就是比小石頭他爹要好,可直到真正只剩兩人時,他才能感覺到那種尷尬和拘謹。
  不是感情不夠好,也不是對他爹有意見,就是……可就是覺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他努力的回想著,若是娘在的時候,都會和他說什麼,拜他絕佳的記憶力所賜,才真讓她想起來了,一般娘在時,好像都會把他抱進懷裡,不是輕聲哄著他,就是開他和爹的玩笑,這個時候爹都會淡淡的一笑,或是如娘所願,把他抱在懷裡。
  小猴子仔細想了想,難不成自己拱到爹的懷裡去?可是……覺得好羞恥怎麼辦。
  就這樣,父子兩個各懷心事,氣氛有些詭異的到了海邊,出來遊玩,其實並非景色本身有吸引力,而是那種和親人之間相處的氛圍,叫人留戀不已,若是像做任務一樣,專門為了玩而玩,那便不再是享受,而變成折磨了。
  小猴子如今就是這樣,他其實很想說他不玩了,他想娘了,想回家了,但看著爹一路上都沒什麼表情的臉,於是也不敢出聲,只能有些愣愣的跟在孫青山身後,深意腳淺一腳的跟著走。
  船夫是早早就等待的,見這父子二人來了之後,便笑呵呵的湊過來問:「小公子,我今天帶你去捉小烏龜好不好?」
  小猴子沒答話,只是看向孫青山。
  孫青山見狀,也覺得有些尷尬,但一想到畢竟答應了妻子帶著兒子來玩,那便應該有點玩的樣子,誰知他剛想開口,便聽小兒子說道:「我不想捉小烏龜,你能帶我去捉彩色的魚嗎?」
  漁夫一愣,立馬明白過來,於是連忙應道:「好好好,那就帶小公子去捉彩色的魚。」
  然後又問他喜歡什麼花色的,又和他將自己有一次打到一隻手臂長的龍蝦,渾身五彩斑斕,漂亮極了,只是可惜沒多長時間便死了。
  小猴子一愣,才問他:「那它為什麼會死啊?」
  漁夫笑著答道:「小公子有所不知,這海里的魚只能用海水來養,湖裡的魚只能用湖水來養,不能錯的,否則這魚便會死的。」
  小猴子聽了他的話,沉默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然後又忽然說道:「那我不去捉小彩魚了,我肯定會養死它們的。」
  「小公子真是有一顆良善心腸啊……」那漁夫感慨的說道。
  見他還要再說下去,孫青山輕咳兩聲示意他住嘴,當他聽不出這是拍馬屁嗎,小兒子還小,生活的環境很單純,他並不想讓他過早的接觸這些。
  什麼因為不去捉魚,就連良善心腸都出來了,一看後面便有高人在指點,這種小伎倆,還糊弄不到他。
  漁夫識趣閉嘴,不再多言,聽說小猴子不願去捉海魚,於是給他推薦,這登州有一家專門養魚來賣的人家,顏色鮮艷,尾鰭漂亮,要想自己養的話,可以去那裡買。
  小猴子聽完後很是心動,一臉期盼的看著他爹,孫青山人雖有些寡言,卻不是那種刻板性子,今日初衷本就是哄孩子高興,又何必拘泥於方法呢,既然想去買魚,那便去罷。
  孫青山點頭:「好,就依了你。」
  小猴子瞬間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來,脫口而出:「爹爹你真好!」
  孫青山聽聞後,嘴角也勾出一抹柔和的笑來。
  就這樣,父子倆原本的計劃半路腰斬,轉道去了賣魚的地方,等小猴子把魚挑好,小猴子肚子又餓,這會兒,孫青山也漸漸尋摸出點父子相處的技巧來,於是,大手一揮,帶著兒子去了附近一家專做海味兒的飯莊,點了滿滿一桌子菜品,小猴子吃的最後扶著小肚子出來的。
  變故,也就是在這時發生的。
  驚呼和慘叫聲傳到耳中,孫青山神情一凜,立馬將兒子抱進懷裡,並仔細囑咐道:「記住,緊緊抱住爹,不要發出任何生音來。」
  小孩子天生對危險有種詭異的敏銳感,聞言立刻乖乖點頭,兩隻小肉爪捂住嘴巴,將頭埋進孫青山的胸前,一動不動。
  這時,孫青山才向慘叫處望去,只一個打眼,他便知道這些都是什麼人,這是流竄於海上的海盜,和一些日本浪人,作為曾經的翰林院的一員,他對這些人並不陌生,沿海一些地方,經常會遭到這些人的侵擾,所到之處,燒殺搶奪無惡不作,而且武力強大,搶完立馬就跑,朝廷即便出兵,也多不了了之。
  這些人善使長刀,多流竄在海上作案,主要搶劫對象,多為一些海上走私商人,雖也會到陸地做惡,但卻較為少見,孫青山眼眸眯起,他怎麼也不會想到,竟然會遇到這些人。
  當機立斷,孫青山決定逃離此處,他將衣服撕成條狀,將兒子綁在身上,然後從店門後面出去,順著記憶時的路,朝著衛所奔去。
  結果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孫青山路上不幸遭遇了幾次倭寇,只不過憑藉著謹慎躲過去了,正是因為孫青山走的很快,所以他並不清楚,他剛離開的那座小鎮發生了什麼。
  等到第三天,孫青山一身狼狽,帶著兒子來到最近的大京衛所後,發現這裡竟然還像往常一般懶散,他這才真的怒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0:21

第十五章

  平於亮看到孫青山之後,趕忙殷勤問道:「孫大人,您這是……」
  孫青山鐵青著一張臉,面色冷峻,極為難看:「我問你,你可知郭鎮發生了何事?」
  平於亮先是一愣,不明白這位孫大人為何這樣問,於是試探著回到道:「下官愚鈍,不知大人所指何事?」
  孫青山冷笑道:「平大人,倭寇上岸屠我百姓,你就是這般不作為嗎!」
  最後一句,他徒然家中語氣,平於亮頓時一驚,鬢間冷汗直冒,倭寇……他的腿有些發軟,嘴裡隱隱發苦,只不過,到底是歷練多年,雖不知孫大人如何得知,但他清楚沒人會拿這種事開玩笑,於是神情一緊,立馬道:「下官這便去點兵。」
  說完之後,向孫青山告辭後趕忙出門。
  「平大人,且慢,我與你一併去。」
  平於亮心裡有些煩躁,心想都到這時了,怎麼這姓孫的還跟著去添亂,不過對方剛剛告知自己倭寇的消息,又不好說些重話。
  「孫大人,您是讀書人,這刀劍不長眼,我怕到時候傷著您就麻煩了。」
  孫青山冷笑道:「你不必有如此顧慮,我乃朝廷命官,即便真的不幸身隕,自有陛下封誥,就不勞心操心了,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此時你該保佑的,是郭鎮沒有大礙,否則——」
  說道這,孫青山只冷冷撇了對方一眼,不再說話,也不知怎麼的,平於亮被他這一看,就覺背後生氣一股涼意,不自在的顫了顫,甩掉這種不自在的情緒之後,才有些妥協的道:「既然孫大人要跟著,那便跟著吧。」
  「俞大有!」
  俞大有聽有人喊自己,猛然頓住,回頭望去,見像是孫大人再喊他,他用詢問似的手指了指自己,見孫青山點頭,他這才小跑過去。
  余大有撓撓頭,有些不解的問道:「孫大人,不知您喊我什麼事,我這還要忙著點兵呢。」
  孫青山沒理會他的話中之意,仍舊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在你手下找兩個可靠的人,幫我把兒子送到家中,記住,要選用可靠之人。」
  俞大有聽完這話,先是一愣,轉而滿臉的不敢置信,他是個粗人,心裡有什麼便直接問了出來:「大、大人,您就放心把小公子交給我?」
  孫青山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我既然敢將兒子交給你,自然就有交給你的理由。」
  俞大有神情一凜,立刻道:「多謝孫大人新任,小的定然幸不辱命!」
  他並不是不想接著問下去,只是突然記起一件事情來,這位孫大人經常來各個衛所巡視,還經常調看兵丁策,又想起孫大人那個凡事盡掌手中的眼神,覺得根本不用再問下去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又是出了名的顧家,否則,為何孫大人不找別人,偏偏找到了自己?孫大人定然是對他了解甚深。
  一個人不知不覺的,便將你調查個乾乾淨淨,記在心中,此刻,俞大有心中只剩一個念頭:這是一個可怕的人,且萬不要與之為敵。
  當小猴子被兩個長的和熊一樣的叔叔,從衛所送到家中時,原本一直堅強無比的小猴子,在見到娘的第一眼就哭出了聲。
  「娘——」小猴子使勁兒扭著小身子,掙開抱著自己的大手,飛著小短腿就向林大妞衝去。
  林大妞再聽到那聲熟悉的娘之後,原本乾枯毫無生機的面容,忽然迸發了一抹生機,一把撈起兒子,用盡全身的力氣扣進身體裡,嘴裡還沒有意識的念叨著:「小猴子,娘的小猴子……」
  「娘,疼~~~~」小猴子眼淚汪汪的看著她,示意這樣抱著自己不舒服,很疼。
  林大妞這才回過神來,忙放開力氣:「都是娘的錯,都是娘不好,你沒事吧?」
  小猴子搖搖頭:「我沒事,」然後回頭指向門外:「是門外兩個叔叔送我回來的。」
  被兒子這一提醒,林大妞這才知道門外還有人,於是趕緊將人請了進來。
  潘龍和潘虎是堂兄弟,生的人高馬大,一張黑臉上掛著憨厚的笑。
  「多謝二位送我兒回來,二位可真是我孫家的貴人。」
  潘龍和潘虎連忙搖頭擺手:「夫人使不得,這可使不得,我兄弟二人是粗人,當不得您如此感謝,再說,我們這和也是奉了大人的命令送小公子回來的。」
  林大妞立馬抓住了關鍵信息,於是不動聲色的問道:「哦,不知是哪位大人,能否將姓名告知我,日後也好感謝這位大人。」
  潘龍潘虎只是奉命來送人,除此之外,其他一無所知,還真的以為這位夫人要感謝自己大人,想著這是一件好事,於是就樂呵呵的告訴了林大妞:「我們大人姓俞,叫俞大有。」
  將這個名字在腦中轉了轉,發現確實沒印象之後,林大妞便將此事先放下,又開始殷勤問道:「不知二位的衛所離這可遠,若是不遠的話,還請教我好好招待二位一番才是。」
  潘龍和潘虎最喜歡的是動拳頭,至於心眼兒這種東西,比之林大妞便是兩人綁在一塊都不是對手,所以根本沒有察覺到,這招待他們兄弟二人和衛所是否有關係,這是在太過順利成章,於是脫口說道:「我兄弟二人是大京衛所的,離這有些距離,至於招待一事,夫人就不用麻煩了,我們——」
  潘龍剛想說出口,便被潘虎狠狠拽了一下,然後才接著說道:「夫人,我們兄弟二人還有任務在身,恕不能多待,我們這邊告辭。」
  林大妞表達了一番不捨之意,這才將二人送出家門。
  大京衛所,林大妞仔細想著這個衛所名字,然後轉身回家。
  小猴子先是被驚嚇然後又餓了許久的時間,洗完澡之後這會兒正大口吃東西呢,林大妞見他吃的香甜,心裡忍不住微微發酸,但嘴上卻說:「你慢著點吃,廚房還有好多呢,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搶,你這樣吃,該把肚子吃壞了。」
  小猴子從小就是那等聽話的好孩子,聞言漸漸放慢了進食速度,只不過,相較氣平常來,還是快了不少。
  等陪兒子吃完飯,林大妞才把兒子抱進懷裡,母子倆開始說悄悄話,氣氛溫馨至極,就像平日裡他我在娘懷裡聽故事一樣,也是因此,小猴子並不那麼排斥將自己和爹的經歷講出來。
  「……我半路想去買小彩魚,爹爹就陪著我一起去了,之後又帶著我去飯莊吃飯,我們根本沒有出海的。」說到這,小猴自還抬起雙眼,不解的看了林大妞一眼。
  林大妞不動聲色的問道:「那你怎麼自己回來了,爹爹呢?」
  聽了這話,小猴子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當時睡過去了,只記得爹爹把我綁在懷裡,然後我們一直走,走了好長時間,後來太累的,我就睡著了,等我再醒來時,就見兩位叔叔正要把我送回家。」
  「那你醒來見到兩個陌生人,怕不怕?」林大妞問他。
  小猴子搖搖頭說道:「他們認識俞叔叔,也認識爹爹,我知道他們不是壞人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0:32

第十六章

  知道兒子不是傻白甜後,林大妞才松了口氣,又問他:「那這位俞叔叔又是誰?」
  「唔……是爹爹告訴我的,說衛所裡這位姓俞的叔叔,可以信任之人,到時候會把我託付給他,叫我不要害怕。」
  說完這句話,小猴子打了個小哈欠,眼底閃著小淚花。
  林大妞知他這是累了,這麼小的孩子,又跟隨孫青山奔波這麼許久,精力早就有些萎靡。
  林大妞沒有再問,而是輕輕的搖了搖他的小身子,嘴裡輕輕哼著,開始哄他睡覺。
  一邊哄著兒子,林大妞一邊理著自己的思緒,雖然她當時太過失態,並沒有多問,但若她沒猜錯的話,那日前來給她報信之人,應是上京衛所的人,說起來,這還有賴於她那謹小慎微的性格,再三囑咐孫青山叫他帶些人去,當時孫青山便和她說,會在衛所裡抽調一隊人跟著。
  而距離孫家最近的一個衛所,就是上京,所以,那日前來報信的人,是上京衛所的人可能性最大。
  在她心神遊離之際,不會再往深想,但現在想來,卻是發現不少問題,那日來報信之人,分明言辭含糊,前言後語不搭,如今,再結合小猴子的話,林大妞便很快把事情想通。
  而最大的可能便是,雖不知是何原因,但後來孫青山應是和這些人分開了,結果之後又恰逢倭寇入侵,可能是沒有找到孫青山,亦或者根本沒有去找孫青山,但又怕長官遇難的責任落到自己身上,這才索性將這口鍋,直接扣到了倭寇頭上。
  因為,這個說法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堪稱完美。
  只不過,這件事情的意外卻偏偏出在孫青山自己身上,孫青山非但沒有死,而且還帶著兒子逃了回來。
  想到這,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將心緒放平,不斷的告訴自己,這些目前都不是最重要的,現今最大的敵人是倭寇,而這些屬於內部的齷齪,以後總有機會清算總賬的。
  林大妞低頭,瞧著兒子微微張開的小嘴,已經隱隱開裂,露出了粉紅的嫩肉,她就止不住的抽痛,心裡不停的後怕,簡直不敢想若孫青山和兒子沒有逃出來,會是個怎樣的情形。
  兒子終於回家,林大妞也終於有心思開關注其他,此時,信息流通極為不便,如今她能知道的也只是倭寇來襲,至於造成多少傷亡和損失,則一概不知。
  非但她不知,甚至一些衛所的士兵都不甚清楚,其實他們這些人,對倭寇一點都不陌生,沿海內陸被這幫子畜生光顧乃是常有的事,這些人武力值強大,又只為求財,搶完就跑,每次規模都不大,就像不停圍在身邊的一隻蚊子,打的話打不到,但一個不留神就被咬一口,雖不至於傷筋動骨,但噁心人卻是真的。
  也曾多次上報朝廷,可朝廷一時間也想不出好對策來。
  於是,事情就這樣僵持住。
  正是因為有這些前因,所以當地的人聽聞倭寇來襲,但也沒太當回事,還是該吃吃該睡睡,該做生意的照樣開門做生意,半點都沒受到影響,總之,就是一個中心,倭寇雖然可怕,但還不到影響日常生活的地步。
  對於這些,林大妞也是後來陸續知曉的,而且聽她打聽倭寇的消息,還有不少媳婦勸她:「孫夫人,不用擔心,倭寇到不了咱們這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林大妞沒有她們的好心態,因為,孫青山至今還沒有消息。
  以她對孫青山的了解,若是身邊情況允許,是絕對不會這麼長時間都不往家中遞消息的,雖然她也想朝好的方向去想,但心中仍是止不住的冒出一個念頭來。
  ——孫青山,可能出事了。
  再結合小猴子的話,林大妞猜想,最大的可能便是,孫青山跟隨大京衛所的將士,一起去圍剿倭寇,所以他才沒空,而托別人將兒子送到家,可按照這裡人的說法,若是按照一般倭寇出現的情況,即便沒有找到這些倭寇,那人也應該回來了。
  而絕不會像現在這般,至今音信全無。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她便再也坐不住了,心中不停的祈禱,孫青山一定要平安回來才行。
  可能是她情緒太過低沉,連小猴子也發現了異樣。
  「娘,爹爹怎麼還不回家啊?」
  林大妞拍著兒子說道:「別擔心,爹爹很快就回來了。」
  小猴子低落的垂著頭,有些自責:「都怪我不好,要是我當時不吵著去海邊就好了。」
  林大妞卻不許兒子這樣想,她認真的和小猴對視道:「這怎麼能怪你,誰都沒法預料到未來,再者說,這是你爹爹的責任,即使你沒有鬧著去海邊,出了事之後,你爹爹也不會冷眼旁觀的。」
  小猴子聽了她的話後,沉默了片刻,然後重重的點頭:「娘,我明白了。」
  林大妞欣慰的摸摸他的頭,心中難得生出些欣慰之感來。
  就在這種叫人提心吊膽的氣氛中,林大妞終於等到了孫青山歸來。
  在俞大有的一貫認知裡,讀書人就該老實回去讀書,幹嘛非要摻和他們這些大老粗的事,他也見過不少讀書人,一個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還偏愛指手畫腳,非要彰顯自己的存在感,總之,這是一群讓人十分厭惡的生物。
  即便知道孫青山是他們的新任上司,可也只是面上尊重些,算是給他的面子,至於心裡如何想,那就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而孫青山直接喊著他,直接吩咐他把小孫公子送回家,心裡也只是生出些,讀書人果然都如此狡詐之感,他性子直,又向來不愛玩陰的,孫青山這種行為,是叫他忌憚多過佩服的,也就在那一刻,他心裡的警戒防線便拉了起來。
  這個孫大人實在太厲害,以後和他打交道一定要慎之又慎,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人,就他這種水平,在這位孫大人手裡根本走不了幾招的。
  正是因為心中一直懷著這種看法,所以當他看到孫大人當機立斷,毫不猶豫的將平於亮斬落馬下時,心中掀起了怎樣的滔天巨浪。
  他、他他怎竟然敢!
  他身為大京衛所的一員,太明白平於亮是個什麼德行,欺壓下屬,霸占良田,雖說做官都會給自己撈點錢財,但平於亮卻是瘋了一樣斂財,將整個衛所搞的烏煙瘴氣不說,連戰力也大幅度下降,他也曾私下狠狠咒罵平於亮,因為除此之外,他別無他法。
  平於亮敢如此胡作非為,卻仍舊有恃無恐,還不是因為他會鑽營,上面有人罩著的緣故。
  經過平於亮多年的瘋狂斂財,他如今手裡非但有人有錢還有糧,簡直比土財主還土財主,近些年來更是沒有人敢去找惹他。
  而如今,這位孫大人,竟然敢將平於亮的腦袋摘了,單憑這份勇氣,就不能不叫人心生佩服。
  非但如此,俞大有越往深處想,才越發覺得孫大人這步棋走的巧妙至極。
  當著眾位將士的面,平於亮又有指揮懈怠以致將倭寇放跑之嫌,且還當眾頂撞長官拒不領命,孫大人在這個時候殺他,實在太過合適,郭鎮幾乎被屠戮一空,鮮血屍身遍地,將士們正是群情激奮之時,平於亮此舉已然失了人心,底層將士對他多是敢怒而不敢言,孫大人將人殺了,非但沒人覺得不應該,這些人反倒高聲叫好。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0:46

第十七章

  在這種眾人擁護的情況下,就連平於亮那些狗腿子也不敢再輕舉妄動,這位孫大人對時機的把握和掌控,有一種近乎於變態的敏銳,而之後在對倭寇絞殺追擊的過程中,更是不動聲色,或分散或挑撥或利誘,直接將平於亮的舊部收為己用,這份心機和謀略,當真叫人膽寒。
  一場災禍化於無形之中,非但如此,他還趁此機會成功收攏兵權,在底層士兵中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
  如此手段,還有誰可擋,還有誰能擋?
  忽然之間,俞大有的心中升起一股難言的激動,或許,或許在這位孫大人的手中,真的可以將倭奴徹底趕殺也說不定!
  思及此,俞大有不禁握緊手中鋼刀,連揮舞的力氣都強了三分。
  林大妞看到他身上的血跡後,腿不由得就是一軟,若不是孫青山及時出手,她險些就要栽倒在地。
  這是她第一次直面淋淋鮮血,如此清晰直白,鼻尖還泛著淡淡的腥臭味兒,那是一種不同於雞鴨血的味道,只要想起這些鮮血全部都來自人身,她就忍不住想吐。
  孫青山見她如此,便道:「可備有熱水,我先去洗漱再說。」
  「有,有的。」林大妞趕忙答道。
  將孫青山送走之後,她還忍不住撫著胸口,似是想起了什麼,趕緊去了浴房,直到確保孫青山全身上下均未受傷,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等孫青山換好衣服之後,夫妻倆這才能坐下說話。
  「你怎麼這麼就才回來,我這些日子,日日都噩夢。」
  孫青山嘆了口氣,這才說起近日來的遭遇:「……倭寇神出鬼沒,難以探查,再加上軍隊士兵戰力太差,這才費了時間。」說到這,他似是想起軍隊的現狀,眉頭不由皺的更深。
  林大妞心中擔憂:「你殺了平於亮,可會得罪他上面的人?」
  見妻子面露擔憂,孫青山才道:「我動手之前便將平於亮的底細摸清,平於亮只是個小角色,不足為懼,想必我這次的摺子遞上去後,平於亮背後之人,也該倒霉了。」
  聽他這樣說,林大妞才明白,前段時間孫青山瘋狂寫信寄信的緣由,想必這個局很早之前就已經不好,這次倭寇入侵,只是一陣偶然的東風而已,想必沒有這事,他也定能找出其他的緣由。
  在得知孫青山不會有危險之後,林大妞便不再問了,她相信孫青山,自有一番定奪。
  這時,飯菜被端上桌來,孫青山這些天都沒能好好吃頓飯,腹內空空,當即就吃了起來。
  看著男人越發消瘦的身形,和越來越充滿野心的眼睛,她不得不承認,寶劍鋒從磨礪出,這句話是有道理的,以前的孫青山還帶些許陰郁,可如今的孫青山,如開刃的寶劍,整個人由內而外散髮出一股不容忽視的鋒銳浩然之氣。
  小猴子早就惦記爹爹了,他一聽見爹回家的消息,就飛速邁著小短腿跑過來,一把抱住孫青山的腰:「爹,你終於回來啦,我好想你。」
  這小子別看個頭小,分量可不輕,完全就是一個小型肉蛋,孫青山正吃著飯,被他這麼一撞,那滋味可真是酸爽極了。
  見孫青山面容有些難看,林大妞連忙將小猴子撈起來,然後詢問孫青山:「你、你沒被他撞壞吧,要不要請大夫看一下?」
  孫青山努力維持形象,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道:「不用!」
  小猴子也只到自己做錯了事,討好的朝孫青山笑笑,有些委屈巴巴的喊了聲爹。
  林大妞輕輕拍著他的小屁股:「你以後要記住,可不許再這麼朝人身上撲了,知不知道?」
  小猴子蔫蔫的點點頭:「娘,我知道了。」
  「乖啊,你來爹什麼事?」林大妞這才問道。
  「我想爹了。」小猴子看著孫青山說道。
  這點林大妞很理解,因為這次的事情,叫小猴子對他爹的崇拜敬仰之意,那是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從小猴子單方面,這父子感情升溫了可不止一點。
  孫青山沒在的時候,就成天的叨叨,爹爹什麼時候回來,爹爹什麼時候回來,這會兒見孫青山終於回家了,當然激動了。
  見孫青山放下碗筷,林大妞將小猴子往他懷裡一蹲:「趕緊好好抱抱你兒子,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老是在我耳邊念叨你,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你如今在你兒子心目中,那可是一等一的大英雄。」
  孫青山性格內斂含蓄,見林大妞當著兒子面,對他這麼大誇特誇,臉就有些不自然的開始泛紅。
  林大妞見狀一笑,將空間留給這父子倆。
  臨出門的時候,她還聽見小猴子問:「爹,那天你好厲害啊!」
  孫青山僅在家歇了一天,就又忙的不見蹤影。
  郭鎮遭受損失的百姓要救助,新收攏到手中的權力要消化掌控,衛所中的軍妓急需整頓,還有虎視眈眈的倭寇,這些壓在頭上的東西,叫他不敢片刻都不敢停下。
  平於亮的事情一出,其他的人也都立馬反應過來:媽的!大家都被孫青山騙了,原來這不是頭綿羊,而是隻老虎!
  可惜,事已至此,也於事無補,連平於亮都被他幹掉了,他們這些人自然是不敢去硬碰硬的,他們的腦袋可沒有平於亮硬,該認慫還是認慫吧!
  而此時,最為坐立難安的,則是那日陪同孫青山出海,見倭寇來襲卻又私自逃回的上京士兵。
  原本就做賊心虛,而且正主還平安回來了,非但如此,這位大人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服了大京的兵力,聽說他還是當眾挑了平大人,這樣一個扮豬吃老虎的狠人,誰敢惹,誰又能惹的起?
  這會兒,這幾人腸子都恨不得悔青了,要是早知道這樣,當初就算拼著性命不要,也不敢丟下這位大人自己逃跑了,若是因救這位大人死了,家裡人即便得不著好處,最起碼不會被人惦記,可如今……哎,真是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啊!
  一把利劍懸在時刻懸在腦袋上空,不知何時落下來,這種滋味兒,真是將人折磨的生不如此,這樣等待屠刀降臨的過程,真是比死還難受。
  就在幾人將要支持不住,想先一步自刎謝罪時,孫大人終於見了他們。
  幾人忐忑的拜見孫大人,如今只盼望能痛快一死而已。
  「只要你們幾人能幫我辦成一件事,之前的事我便既往不咎,非但如此,你們幾位的職位也可以動一動。」
  幾人先是呆愣,再然後是不敢置信,相互對望之後,終於有一人豁出去,壯著膽子答道:「大人,小的願為您赴湯蹈火,莫說一件事,就是一百件,小的也給您辦的妥妥帖帖!」
  其他幾人聽了這表忠心的話之後,也醒悟一般,也紛紛說道:「小的願為大人赴湯蹈火!」
  孫青山見狀,這才滿意一笑,笑容之中包含的深意叫幾人忍不住心頭髮顫,幾人下意識低頭,忽然不敢繼續看下去。
  只不過,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只有乖乖聽孫大人的話,才能博出一條生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0:57

第十八章

  儘管幾人心裡早已做好打算,可聽到孫青山的要求之後,還是忍不住的抽冷氣。
  李耳面色難看:「孫大人,你這是叫我們兄弟幾個當叛徒啊,若是被其他人知道我們背叛兄弟,即便有孫大人庇佑,我們幾人怕也沒什麼好下場吧?」
  李耳怎麼都沒有想到,孫大人竟然是叫他們去當叛徒,還要為他提供上京衛所詳細的勢力分層,以及主要將領的性格和弱點,李耳心中大駭,這、孫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聽見李耳的話後,孫青山沒有回答,反而嗤笑一聲,帶著幾分嘲諷道:「我以為,你能明白現在的處境,你根本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
  李耳沉聲答道:「大人,我是沒有和您談條件的資格,但,有些事,是底線,恕小的不能做。」
  其餘幾人這會兒也反應過來,連忙應聲李耳的話。
  孫青山沒有理會幾人的做態,而是接著說道:「你們大可放心,我不會對這些人做什麼,只是如今倭患嚴重,我如今已沒了耐心去慢慢收攏這些人而已,我需要盡快將三個衛所的人控制在手中,至於你以為的那些,我根本不在乎。」
  聽著孫大人似嘲諷又似解釋的話,李耳臉瞬間燙的不行,只不過,他天生臉黑,所以不易被人察覺。
  「既是如此,那屬下願為大人效力!」
  李耳明白,方才孫大人的解釋,已經是極限,若自己再惺惺作態,就太過不識抬舉了。
  孫青山瞧著底下幾人的眉眼關係,輕笑一聲,這些人並非真的有什麼心理負擔,只是明白一旦當的叛徒之後,等待他們的下場是什麼,一旦為軍籍,便世代不變,也正是因此,像這些底層人,做事時顧慮重重,生怕留下個壞名聲,影響到子孫後代。
  孫青山一直都明白一個道理,是否叫人鋌而走險的的關鍵,是利益,只是看付出與得到的價碼是否值得罷了。
  「好了,你們幾個下去吧。」孫青山揮手,叫幾人退下。
  他用手支撐著額頭,腦中飛快的思索著,有了這次繳倭,大京暫時不會出現問題,至於南陽,在他沒來之前,就一直在上京和大京之間的夾縫中求生,如今的關鍵還是在上京衛所,若是成功將這個衛所的兵力掌握在手中,那自己基本上便沒了後顧之憂。
  之後,他又回想起那日繳倭時的情形,這些人和他之前設想的並不想同,原本他以為倭寇只是些游兵散勇,不足為懼,可一次實地繳倭便叫他清醒過來,這些人,相互之間,有一定的默契,也懂得協同作戰,動作之間能看出些許訓練的痕跡,而最為重要的是,這群人之中,並非全部都是倭寇,其中還夾雜著不少的國人。
  而這才是叫孫青山最為擔心的,他隱隱覺著,如今窺見的應該只是冰山一角,這些倭寇和海盜,背後有更為強大的勢力。
  只不過,以他如今的能量,根本無法將手伸的太長,想到這,孫青山只覺心中一陣焦躁,心中想著,等有了自己的人手之後,定要專門培養一隊斥候,必要將這幫海上勢力打聽得一清二楚。
  林大妞並不清楚孫青山到底做了什麼,所以當這位平夫人紅著眼睛,一臉仇恨的目光看著她時,她其實是有些懵逼的。
  「天殺的孫家人,不得好死啊!」平夫人捶胸嚎啕大哭,撕心裂肺,而且,她非但自己哭,好扯著身後的一群小蘿蔔頭,就站在孫家門口嚎哭。
  「平夫人,你這是……」林大妞頭大了一圈,她十分迫切的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林大妞!我呸!你們一家人不得好死啊!」平夫人連哭帶罵,中間歇都不歇。
  林大妞一直知道登州的民風,較京城要彪悍許多,但如此直面這等場景,還是渾身都不適應。
  她可以不動聲色的坑人,也能在說話之間設下陷阱,可這樣的潑婦罵街,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過,通過這位平夫人陸陸續續的叫罵聲,林大妞還是拼湊出了事情真相,孫青山斬殺了平於亮,再結合孫青山上次繳窩,她瞬間便想清了前因後果。
  之後,她的臉色可就不再那麼客氣了,林大妞也沒跟她對吵,只是叫人把門外的這些人,直接扛回去,並放下狠話,這是第一次,我姑且不計較,若再有下一次,就給我狠狠的打,打死算我的!
  有了林大妞這當家夫人的保證,其他人腰板也挺了起來。
  平夫人一介女流,平於亮原本的勢力更是散的散,跑的跑,哪裡會有人在此時照應她,而她只是知道,相公一次繳倭之後,就只屍首分家,在那一瞬間她的天都塌了,好不容易求爺爺告奶奶跑了許多地方,有人見她實在可憐,才將真相告訴她,是那個天殺的孫青山殺了當家的!
  那一刻,怒火徹底衝破了理智,腦中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報復念頭,可她只是一個沒權沒勢的女人,連孫青山在哪都不知道,更何談去報復,於是乎,就這麼跑來了孫家門口撒潑大罵。
  這時,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既然孫青山不要她活,那孫家今後也別想好過,反正她已經一無所有,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定要把孫家鬧個翻天覆地不可!
  只不過,大概所有的理想和現實之間,都有一定的差距,平夫人原本看著林大妞性情溫和,是個可以捏在手裡的軟柿子,卻萬萬沒想到,這林大妞根本不是隻溫和的綿羊,這分明是隻凶狠的惡狼。
  也就是在這一刻,平夫人終於清醒了,老平已經死了,樹倒猢猻散,自己這個平夫人也成了只沒牙的老虎,如今自己是雞蛋,而對方才是石頭。
  有了這個認識之後,平夫人一時忍不住悲從中來,仰天落淚。
  慶嫂風風火火的來問她:「夫人,那個來咱家門前撒潑的女人,要不要……」
  林大妞問她:「她又來了嗎?」
  慶嫂搖搖頭:「那倒是沒有,我不就是想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她憨憨的笑著。
  豈料,林大妞聽了她的話後,當即就變了臉色,沉聲道:「不記得我說過的話了嗎?我只說她再登門將人打出去,你若是聽不懂我的話,自會有人聽的懂!」
  慶嫂立馬被嚇的軟了頹,趴在地上:「夫人,我錯了,老奴錯了,還請夫人恕罪!」
  一邊說著,一邊給林大妞磕頭。
  她心裡正煩躁,沒耐心跟她再周旋:「好了,你下去吧。」
  慶嫂兩股戰戰的出了門,這才終於松了口氣,心道夫人的身上的威勢,真是越來越重了。
  孫青山從前只是名義上的長官,平時旁人雖對他還算敬重,但也只把他當成一尊大佛,只是供著就行,但隨著孫青山開始動作,登州上空便一直籠罩著一層緊張氣氛,許多人都在看著孫青山接下來要怎麼做。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家裡的下人已經開始有些飄了,想到這,林大妞有心煩躁,所謂底蘊這種東西,往往需要幾代人才能養出來,若是同樣的情況發生在陸府,定然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1:16

第十九章

  林大妞沒再關注平夫人,不過一個失了依靠的可憐女人而已,即便再囂張又能改變什麼?孫青山與平於亮是政敵,而非仇敵,更沒有對人趕盡殺絕的興趣,若這位平夫人足夠聰明的話,此時就應該加緊尾巴,老實做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是,若是再這樣不知死活的到處蹦躂,才是真正的危險。
  孫青山不會和她一般見識,可保不準其他人也一樣。
  據她所知,這位平日裡無比囂張的平夫人,可是樹敵不少。
  小猴子噠噠的跑過來,自己吭哧吭哧爬到她腿上坐下:「娘~~~」
  見兒子過來,林大妞彎起嘴角一笑:「書讀的怎麼樣了啊?」
  小猴子認真的點頭道:「爹爹布置的功課已經完成了。」
  林大妞摸摸他的頭,道:「小猴子真乖。」
  小猴子在她懷裡摸索一陣,找了個舒服位置,就開始躺著自己玩耍。
  這是上次遭遇倭寇留下的毛病,特別粘人,不是她就是孫青山,反正這小子身邊根本不能離了人,開始,林大妞心裡還擔心,小猴子會不會留下什麼心裡陰影,但後來觀察發現,出了有些愛粘人之外,也並未出現其他癥狀,於是,林大妞這才放下了心。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通報:夫人,有位姓蔣的夫人前來拜訪。
  聽見這個陌生的姓氏,林大妞先是一愣,不過將幾個衛所中的大人物仔細搜撿一邊,便清楚了這位蔣夫人的來歷。
  說來,她對登州的一些習慣還是不太熟悉,這裡的夫人在外行走時,大多沒有冠夫姓的習慣,所以她才一時沒弄明白蔣夫人是誰。
  安陽衛所鎮撫司李乾明的夫人便是姓蔣。
  林大妞將這些信息在腦中轉了轉,便把這位蔣夫人請進了門。
  安陽離著大京和上京有些距離,是三個衛所之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平日裡多半是當個應聲蟲,在大京和上京之間周旋,在如今這個敏感又關鍵的時期,林大妞是絕不相信,這位蔣夫人是單純來交友或者探望的。
  她哄了哄兒子,發現小猴子實在不願離開,嘴巴撅的能掛起油瓶,林大妞想著他這是被嚇著還沒恢復,也就不再忍心叫他走。
  畢竟,其他事情再重要,也沒兒子重要不是?
  蔣夫人進來之後,見到他懷中還抱著一個孩子,神情微微有些詫異,但轉眼間便恢復平常,若不是林大妞自蔣夫人進來後便一直注意她,恐怕也察覺不到這一點。
  林大妞挑挑眉,這是一個聰明人。
  她沒有那種故作高深,去逗弄人的惡趣味,所以在蔣夫人坐定後,便開口解釋道:「這是我的小兒子,前些日子和他爹出去,有些受驚,如今正是離不得人的時候,還望蔣夫人見諒。」
  林大妞明顯察覺道,自她開口之後,蔣夫人的面上的笑容也真誠了幾分。
  對於林大妞這種主動釋放的善意,蔣夫人十分受用,而且,一聽林大妞的話,她便明白這位小公子怎麼回事了,再者,小小年紀便遭遇這些,還不哭不鬧,真是個叫人心疼的孩子。
  「不礙事不礙事的,小公子叫什麼,我也算活了這麼些年,就沒見過這麼出色的孩子。」
  林大妞也難得發自真心地笑:「單名一個樘字,不過家裡更多是叫小名,夫人叫他小猴子就行。」
  蔣夫人朝著小猴子露出一抹和善的笑:「誒呦,小猴子,這可是個活泛的好名字。」
  林大妞拍拍小猴子,示意他叫人,小猴子一本正經的喊道:「嬸娘好~~」
  聽見小猴子奶唧唧又一本正經的喊人,蔣夫人眉眼笑的更開了:「真是個好孩子,來嬸娘給你個小玩意。」
  蔣夫人說著,便從袖中摸出一枚玉佩,這是一枚羊脂玉,質地綿密,玉色溫和,是塊難得的好玉。
  小猴子抬頭看她,這是幾個孩子從小養成的習慣,若是有長輩給些小玩意,收也就收了,但若是貴重東西,都要看她的眼色行事。
  林大妞瞧著小兒子乖乖軟軟的模樣,心底一片柔軟,想到蔣夫人今日來的目的,怕自己不收她才會忐忑,於是點點頭對小猴子說道:「要記得謝謝嬸娘啊。」
  小猴子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謝謝嬸娘!」
  蔣夫人不怕她收禮,就怕她不收,如今見林大妞受了自己的禮,心裡頓時就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想著一會兒該怎樣與她套關係。
  彼此之間都是聰明人,又都願意主動踏出一步,交流過程當然是非常愉快的,林大妞也很高興,她來登州有些日子,見的多是一些直來直去傻大姐式性格的人,這樣心思玲瓏的人物,近些日子以來,到還是第一次見。
  雖然憨直之人雖叫人不易設防,但到底不是林大妞所熟悉的那種交流方式,往往也會生出些叫人哭笑不得的無力感,而這位蔣夫人則完全不同,和聰明人交流往往很容易,也叫她多了幾分談興。
  蔣夫人本就不是單純來拜訪,見林大妞願意收下禮品,人這又般隨和,心中的大石頭總算可以放下來,交談之間,到真的升出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蔣夫人走後,林大妞和孫青山說了對方來拜訪的事,孫青山聽完後,到是勾起一抹淺笑:「這個李乾明,到是有點意思。」
  「是有意思,能叫他夫人先來試探我,借此來試探你的態度,有這份心思的人,可不是一般人,」最後林大妞下了結語:「你不覺得和你有些相似嗎?」
  「我?」聽她這麼說,孫青山著實有些意外。
  「是啊,」林大妞說道:「一樣的謹慎小心,凡事謀定而後動,是個工於心計之人。」
  聽見她這個評價,孫青山簡直哭笑不得:「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的人?」
  林大妞耿直的點頭,心道不然你以為是什麼人,那必須是修煉到狐狸精級別的人物啊。
  孫青山摸著兒子熟睡的小臉,被她噎的也沒了繼續說話的興致,只得有些無奈的說道:「好了,睡吧。」
  就在蔣夫人拜訪後的第三天,李乾明終於找到了孫青山。
  李乾明是個聰明人,也有著屬於聰明人的傲氣,說實話,真正讓他對這位孫大人另眼相看的,並非他的一系列動作,而是他竟然騙過了他!
  沒錯,在孫青山初到登州時,他就曾觀察過他一段不短的時間,也曾出手試探過,最後覺得他不過是一個迂腐又懦弱的文人,也根本沒對他抱有太大的期望,之後並沒將人放到眼裡。
  他自負聰慧,向來以看人精準而自豪,卻不成想有朝一日,竟也有打眼的時候,能夠把握時機,力斬平於亮,之後又在軍中立威,緊接著又以堪稱絕妙的手段收服平於亮的殘餘勢力,這怎麼會是一個平凡人?
  也就是在這一刻,李乾明就知道自己被騙了。
  在開始知道自己被騙之後,有那麼一刻,李乾明心情是有些微妙的,一個聰明人,而且還是一個頗為自負的聰明人,總是免不了生出比較的心思,但當他捨身處地思考時,才不得不心痛的發現,他不如孫青山,在同等條件下,他做不到孫青山那樣的果決無畏和謀斷。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1:29

第二十章

  他在心懷不服的同時,又隱隱升出一股豪邁之氣,他想,也許追隨這位孫大人,能夠實現畢生所願也說不定。
  而孫青山,在見到李乾明的那一刻,也是眼前一亮,心中一個念頭就再也止不住,眼前之人是個難得的人才,若能得他相助,則倭患可平!
  兩人越交談,越發覺得彼此志趣相投,說起倭患,也同樣心情憂慮,而且,孫青山發現,比起他的一知半解,李乾明顯然對倭寇了解頗深,甚至連一些常用招式和破解之法,都能說出些自己的獨到見解。
  很顯然,眼前之人為此已經提前做了許久的功課。
  「孫大人,」李乾明激動的道:「屬下願為大人差遣,願助大人一臂之力!」
  「李大人,有你相助,我相信,定能將倭寇徹底驅逐。」
  孫青山有了李耳幾人的消息後,再對上京這塊大蛋糕動手時,便多了幾分底氣,分化、挑撥、扶持傀儡,再加之李乾明在一旁暗中相助,孫青山幾乎不動聲色間,就將上京的半數兵力掌控在手中。
  當田旌發現這位孫大人的目的時,已然晚了。
  悲憤、不甘、混雜著無奈和認命,田旌思考再三,還是決定主動向孫青山投誠。
  平於亮的例子就在眼前,而自己又顯然不是這位孫大人的對手,所以,與其最後被逼的山窮水盡,倒不如趁自己還有幾分作用時,向孫青山投誠,他不是平於亮,既沒有對方的後台,也沒有對方的野心,反正他又當不了老大,對他來說,聽命於孫青山和向平於亮妥協,這兩者之間,並沒什麼不同。
  隨著田旌的主動投誠,兵權在一種平穩中交接、過渡,整個過程實在太多漂亮,叫李乾明忍不住的讚嘆,果然,京城中都是這般驚才絕艷的人物嗎?他有些怔怔的想到。
  將內亂平息之後,孫青山便抓緊時間開始了練兵,並於軍中挑選出人才,專門組建了一隻斥候隊,為了徹底摸清倭寇的隱藏勢力。
  而隨著孫青山加緊步伐訓練士兵,調查海盜蹤跡氏時,附近的一些百姓,也開始遭到了報復。
  孫青山看著遞來的消息,眼底一片暗沉:「這群畜生!」
  李乾明和俞大有看過之後,也氣的破口大罵,這次的倭寇,行蹤不定,上岸之後先殺人,後奪財,動作迅速,半點不拖拉,目的明確,而且作案地點全都離衛所很近,這簡直就是在明晃晃的挑釁!
  「這幫孫子,想必是見我們砍了太多龜孫兒,傷了他們老本兒,這才來報復的。」俞大有臉漲的通紅,胸口不停的起起伏伏:「可別被爺爺我逮著,看我不把你扒皮抽筋!」
  李乾明罵過之後,陷入了沉思之中,之後,他看向孫青山:「孫大人,不知你有何見解?」
  孫青山沉聲道:「加緊訓練斥候,務必盡快摸清這些海盜和倭寇的底細!」
  「是,下官遵命。」
  在孫青山的鐵腕治理下,該擼的擼,該踢的踢,如今的三個衛所,執行力均是一流,自接到他的命令之後,俞李二人便抓緊訓練斥候,其餘士兵的訓練強度也逐漸開始加大,三個衛所,整日裡都能聽到兒郎們的震天的叫喊聲,這還是第一次,無論底層士兵還是各級將士,都呈現出一種欣欣向榮的搏殺之氣。
  孫青山回家的時間更少了,至於林大妞,她表示,自己完全被震驚到了好嗎,因為孫青山竟然通過關係,從工部調來一批火銃。
  沒錯,就是她所想的那種火銃!第一次,林大妞深深覺得,和這些古人比起來,自己才是沒見識的那一個,非但有火銃,還配有子彈,可連發三發,冷卻間隔時間也不是很長,重點是,孫青山也不知道從哪個旮旯挖了個牛人來,專門優化火銃,並在原有的基礎上,製造新式火銃,並且,手榴彈也隱隱有成形的趨勢。
  孫青山本沒對田旌舉薦之人,抱有太大的期待,因為當今可不是太祖開國之時,俊傑遍地,因為有科舉這一途,但凡自負的聰明人,就都去讀書為自己博一份出身,又哪裡真的去避世隱居,沽名釣譽。
  孫青山想要招募的幕僚,也並非異想天開,要那種能為他出謀劃策的智囊,能夠為你整理平日的文書,處理一些雜事即可,他的要求其實並不高,按林大妞的話,孫青山想要找的不是顧問,而是秘書。
  他本就有心想要與田旌交談一番,也存著要安一安他的心思的念頭,這次只是恰巧撞上來的一次機會而已,他樂意給這個面子,主要看的是田旌本人,而絕非對這個被舉薦之人,存著不切實際的期望。
  但有句話是怎麼說來著,有些栽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陰。
  田旌為孫青山推薦的這人,乃是自己的妻弟,一名姓崔的青年,因為從胎裡帶毒,從小身子骨就不好,雖然人極為聰明,讀書也是一等一的好,可正因為身子太過虛弱,熬不過號房之苦,所以,於科舉一途也就沒什麼希望了。
  幸而崔家兒子不缺,錢財也不缺,只圖這老兒子能平安活著就好,至於考不考科舉,崔家也不是那麼在乎。
  田旌之所以冒出這個心思,純粹是因為小舅子在家作妖,把老丈人和丈母娘煩的實在受不了了,這才試著和小舅子說了說,誰知,一向眼高於頂的小舅子,嘿,就這麼給應下了。
  要田旌說,還是他家小舅子和孫大人有緣分,不然怎麼孫大人就入了他的眼了呢,這必須是天意啊!
  正是因為這重重巧合之下,可想而知孫青山見到崔放時的欣喜之情,孫青山在第一眼見到這個略帶陰郁的瘦削青年,便驚訝於對方的才學儲備,民間竟有這般出色的人物。
  不過,在經過交談之後,孫青山也明白了原因,對方並非差在才學之上,而是身體不允許。
  也正是因此,在之後的許多年裡,林大妞才會戲稱,這是老天送到孫青山身邊的人。
  崔放就這樣留在了孫青山身邊,充當一個幕僚師爺的角色。
  除了此事的當事人除外,最高興的莫過於田旌了,嘿嘿,之前才說苦於沒辦法拉近和孫大人的關係,這不現在就有了嘛,自己親小舅子成為孫大人的貼身幕僚,他這個做姐夫的,還愁無法和孫大人打好關係嗎。
  一連許多天,田旌整個人都走路帶風,殊不知那副瑟欠扁的模樣,不知叫俞大有私下裡罵了多少回。
  「這個小人,這個奸詐小人!」
  竟然走起了後門,這叫他如何忍的下。
  李乾明有些無語,孫大人能尋到合心意的幕僚,這分明就是好事,他根本不懂俞大有罵個什麼勁兒,有這個閒工夫,多抓抓衛所的訓練不好嗎。
  經過李乾明努力探查了兩個多月,終於有了突破性進展,只不過,這次的小會成員已經由上次的四人變為了五人。
  沒錯,崔公子就是那個加塞的。
  「孫大人,我已經派人和白三爺那邊搭上話,只不過對方的態度十分曖昧不清,別說是給的準話,對方連見面都不肯。」說道這,即便聰明如李乾明,這會兒也忍不住嘆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1:41

第二十一章

  這些非人力所能及,他們如今的實力還是太弱了,弱的還入不了白三爺的眼。
  孫青山對此未做評價,而是問道:「還有呢?」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的,白三爺的家裡人,被我們給找到了!」李乾明說道這,有些眉飛色舞起來,他們手裡有了這枚棋子之後,就不愁白三爺不低頭。
  俞大有聽完後,也哈哈大笑起來:「老李,好小子,這都能被你找到,我看這次他白老兒還狂不狂!」
  忽然,一聲略顯突兀的嗤笑聲傳來,配合著俞大有的笑聲,顯得更是無比刺耳。
  「子元,你來說說看。」孫青山在俞大有發火之前開了口。
  崔放沒有絲毫的客氣,隨意對著眾人拱了拱手便說道:「我認為,所謂威脅也好,談判也罷,都有一個前提,那便是要雙方實力相當,能夠相互忌憚才行。」
  「而至於現在嗎……」崔放呵呵輕笑著,話卻沒再說下去。
  雖然沒再繼續說,可誰又能不清楚他的未盡之意,不就是說,現在以登州衛所的兵力,還根本沒有資格去威脅白三爺嗎。
  這無疑於一個巴掌拍在俞大有臉上,雖然他的話不錯,可這個小子,實在太欠揍了!
  俞大有眼底冒火的盯著他,恨不得用眼神殺死這貨。
  崔放點了這把火之後,卻是深藏功與名,嘴角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這才施施然退到孫青山身後。
  俞大有:「……」
  他非錘死這臭小子不可!
  「不知白三爺的家人現在何處?」
  李乾明連忙答道:「回大人,屬下已將人接到妥當之處看管起來。」
  「你選出一隊人,護送這些人去白三爺的家人去海上。」
  「大人,可是……」李乾明最後只得應道:「屬下遵命。」
  是了,不這樣,還能怎麼辦,別說登州還有許多百姓,就單說戰力來說,他們登州這些兵力,恐怕也是無法一戰的,既是如此,那就只有先一步將姿態做出來。
  「對了,不知這徐老大可還有親人在世?」崔放問道。
  李乾明沒俞大有那些心思,答道:「沒有,這個徐老大乃是個孤兒出身,如今也沒個兒子,也正是因此,這人打起仗來極為悍勇,不管不顧生死不論,是個徹徹底底的亡命之徒。」
  「若是這樣,事情便就有些棘手了……」崔放若有所思的道。
  「對白三爺,我們只能交好,若他這次再拒絕,就再遞消息過去,總之,無比與其搭上話,一定要弄清楚他對徐老大的態度才行,這是我們是否對徐老大出兵的關鍵。」最後,孫青山一錘定音的說道。
  在場的就沒有愚笨之人,都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俞大有雖面上有些不服,但他駐守登州多年,對倭寇和海盜的戰力還是了解的,如今也只有壓下心中憤恨。
  索性,事情並沒孫青山預料的那般糟糕,也許是對登州這邊先行送還人質的行為,有了一些好感,白三爺終於開了金口,說孫大人對徐老大如何,他是沒有任何意見的,也絕不會摻和這事。
  可事關登州百姓,這個模稜兩可的答覆,怎麼能叫孫青山安下心來。
  「繼續給白三爺遞話,就說我想與他見一面,地點隨他定。」
  孫青山這話一開口,眾人不由得面色大變:「大人,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若這見面地點由著對方來定,那肯定會是在海上,而海上,那可完全是白三爺的地盤,孫大人一旦前去,身家性命可全在對方手上,若是這白三爺沒有壞心思還好,若對方真存了什麼心思,那可什麼都完了。
  長官都被對方攥到手裡,登州這邊便完全陷於劣勢了。
  孫青山卻沒理會眾人的反對,而是面色發狠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倭患越發嚴重,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浪費了,我勢必要走這一趟!」
  見孫青山心意已決,眾人終於不再勸,只是俞大有上前道:「大人,到時我陪您一起去!」
  孫青山擺手:「既是地點由對方定,那我帶不帶人,帶多少人,都沒什麼區別,與其如此,到不如我自己一個人去,我到是要會一會這個白三爺,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等李乾明將孫青山要見面的消息,告知對方之後,果然,那邊很快傳來消息,說白三爺仰慕孫大人已久,十分期待對方去他的船上做客。
  「這個老狐狸,看來他是死活不肯從船上下來了。」李乾明看著遞來的消息,就是一通咒罵。
  當孫青山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白三爺之後,著實吃了一驚,這根本不像是一個刀口舔雪的海盜頭子,反倒像是個讀書人,這種感覺,在兩人交談之後,則達到了頂峰。
  白三爺笑道:「孫大人真是好膽量,叫白某真是佩服。」
  這句佩服他說的可是心服口服,原本他以為將見面地點設在船上,定能把對方嚇的知難而退,他是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敢來,而且還是獨自一人前來,這份勇氣,他自認為是沒有的。
  孫青山卻是不想與他多說廢話,而是直接切入主題:「白三爺,我今日前來的目的,想必你也是清楚的,明人不說暗話,看在我今日前來做客的份上,還請白三爺給句痛快話。」
  白三爺神情也是一凜,當即鄭重的道:「孫大人如此給白某面子,我也不是那等給臉不要臉的人,孫大人放心,我與那徐大素無交情,走的也不是一個路子,孫大人不必顧忌。」
  孫青山端起酒盅,兩人碰杯:「孫某今日前來,卻是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可否從白大人身邊借一位善水戰的義士,」說到這,孫青山苦笑著搖頭:「登州多年未經水戰,正是急需人才之際,還妄白兄不要拒絕孫某這一請求。」
  白三爺在心裡暗罵了聲狐狸,知道姓孫的這是怕自己出爾反爾,面上卻笑道:「我有一義子白何,就讓他隨孫大人一起如何?」
  「如此甚好,甚好!」
  這位牛人,人稱陳七爺,是個頭髮花白一身邋遢,身材乾巴巴的老頭兒,聽說父輩曾當過道士,後來科舉止步於秀才,便總也無法再進一步,一氣之下索性也不再考,而是專心研究自己喜歡的各類機械,而此人對火銃的喜愛,更是非同一般。
  林大妞沒見過這位的真本事,不過據孫青山的話來說,只要把火銃拿到他面前,他上手拆一遍,再組裝,就能給你做出原樣的來,堪稱最強山寨!真是叫人不佩服都不行。
  而且,這位不但能山寨,還能在原版的基礎上創新,林大妞不得不感嘆,果然,天才都不是我等凡人能揣測的。
  孫青山把陳七爺請來,可謂是如虎添翼,與此同時,孫青山也開始了新一輪的招兵,為的就是營建火銃隊。
  人一旦忙碌起來,就有些不知日月,來到登州之後的第一個新年,就在平淡中悄然渡過,誰都沒有在意,如今,全登州的老少爺們,目光全都聚集在繳倭上面,郭鎮的慘案就如一條皮鞭,不停鞭笞著百姓。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1:51

第二十二章

  如今,登州上下全都是一條心思,要想不成為第二個郭鎮,單靠軍隊保護是遠遠不夠的,還要自己勤加訓練才行。
  在孫青山的有些鼓動下,登州百姓化悲憤為力量,努力練兵,積極防禦倭寇入侵。
  林大妞必須要承認一點,孫青山真是一個玩弄人心的高手,這場輿論戰簡直如教科書般成功。
  而同時,在經過派出的斥候,對海盜倭寇長時間摸底之後,孫青山也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
  「大人,如今看來,這些人大約分成三類,一種只是一些混跡於海上,靠著打劫商船,或上岸搶劫的散匪,這些人大都沒什麼組織,行事也多憑運氣,不足為懼。」
  李乾明綜合手中的消息之後,向孫青山匯總。
  「還有呢?」孫青山問道。
  李乾明的神色微暗:「除了這些散匪之外,海上還有兩大勢力,一個姓白,排行老三,道上人稱白三爺,此人專門來往各國,販賣走私各種貨物,既能販賣火器,也同時走私茶葉絲綢這些一本萬利的東西,不過,可不要小瞧他商人的身份,他這些年所積累下的銀錢,稱一句富可敵國也不為過,而且他手上有自己的火銃護衛隊,都是花重金聘的日本人和一些海盜。除此之外,我還聽說,這位白三爺在海外有自己的島嶼,非但如此,這位白三爺在東洋皇室那邊也很有面子,只要搬出他的名號,很多海盜都會給幾分薄面,只要是在海上混的,就沒有不知道白三爺大名的。」
  聽了李乾明的介紹之後,孫青山的眉頭越皺越緊,這樣的一個強敵,如今根本不是他能對付了的。
  「那他本人的態度如何?」孫青山問道,是想要和氣生財,還是想要以打劫為生,這其中可是有這本質的區別。
  若是這位白三爺,想把繼續賺錢做生意,那便還好說,若是另一種的話,想到這,孫青山的眼底一片暗色。
  李乾明明白孫青山的意思,於是答道:「我曾多方打聽過這位白三爺的消息,我覺得,這人是個很有心計之人,他更傾向於經營好自己的船隊生意,而非放縱手下之人上岸燒殺搶奪。」
  這也算是如今唯一的好消息了,孫青山輕柔太陽穴,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李乾明這才繼續說道:「而另一個勢力的頭目姓徐,具體名字不清楚,不過大家都喊他一聲徐老大,徐老大有自己的船隊,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平常裡也會做些生意,只不過這人不是做生意的料,基本上也都是賠多賺少,所以,徐老大基本上都是帶著手下的人去搶劫商船的,也就是去當海盜。」
  孫青山微微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至於這裡面倭寇和國人,除開第一種那些小打小鬧的,全都是日本人,在白三爺和徐老大的船隊裡,兩者都是不分開的,既有日本人也有國人。」
  「那上次襲擊郭鎮是誰的人?」孫青山問道。
  「回大人,」李乾明道:「根本現在手裡的消息,是徐老大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孫青山用食指和中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一時間滿室寂靜,只能聽見輕微的敲擊聲,李乾明俞大有還有田旌站立在一旁,全部屏息不敢打擾。
  許久之後,孫青山才開口問道:「不知你們三人可有什麼主意?」
  俞大有早就忍不住了,當即上前一步說道:「管他什麼白老三徐老大的,我就不相信我堂堂一大國,會怕這等小臭蟲不成?」
  田旌看了激動的俞大有一眼,不知心裡在想什麼,沒有開口說話。
  孫青山沒有回答,反而又繼續問道:「其他人呢?」
  李乾明沒看俞大有,開始冷靜的分析道:「白三爺已經在海上稱霸了幾十年,手裡財富可敵國,只這一點,就不愁找不到為他賣命的人,況且,」李乾明頓了頓繼續說道:「他可是一販賣火器發的家,說句難聽點的話,我們手裡的東西,都是人家淘汰扔掉的,與此人為敵,實非良策,再者說,白三爺手下的人,大部分時間都在海上活動,上岸的時候很少,也不會對百姓有何傷害,反倒是因為有了他這個人在,能夠約束手底下這幫子亡命之徒,若沒了此人,則這些海盜和倭寇就會重新變為游匪,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白三爺都動不得。」
  孫青山點點頭:「恩,繼續說下去。」
  「屬下以為,白三爺只能拉攏,切不可與之為敵。」
  聽著李乾明一直口若懸河,這會兒田旌終於忍不住,刺了一句:「李大人,就像你說的那樣,這個白三什麼也不缺,反倒是咱們需要求著他才行,你哪裡來的自信,可以拉攏到對方呢,這話未免也說的太大了吧?」
  俞大有最是聽不得這個,當即噴了回去:「你怎麼在這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田旌嗤笑一聲:「我這不是長他人志氣,只是覺得做人,還是實際一點的好。」
  李乾明聽這兩人槓上,就一陣頭疼:「你們兩個現在能不能別為了這點小事吵嘴,為今之計,是要想辦法解決問題才是。」
  聽了李乾明的話,兩人這才哼了一聲,彼此不再搭理對方。
  孫青山沒理會兩人的吵嘴,而是問李乾明:「那這位徐老大呢,他手底下的兵力如何?」
  「這個徐老大,比起白三爺那是遠遠不如的,但實力卻也不能小覷。」
  「也就是說,這個徐老大,我們還是可以打一打的?」
  李乾明想著衛所的兵力,遲疑之後才慢慢點頭。
  「當下,最重要的還是練兵,在沒有實力之前,是沒有談判資格的,另外,派人和這位白三爺通個話,看看他對徐老大的態度如何,千萬不要我們出兵打徐老大時,再被人抄了後路。」
  「是,屬下遵命!」李乾明躬身答道。
  「田大人和俞大人,這些日子還要加緊對士兵的操練,火銃隊那邊,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搞到一些最新型號的火銃來。」
  幾人都知道孫青山挖了個專門製造火銃的牛人來,聽他這麼說,就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俞大有當即笑道:「這個孫大人就放心吧,這事兒包在我老俞的身上。」
  孫青山也輕笑起來:「好,那我就靜候俞大人的佳音了。」
  議完事之後,幾人都回軍營去練兵,只有田旌不停的看看孫青山,磨蹭著不肯離開,顯然有話要說的樣子。
  實際上,田旌這會兒心裡也沒底,瞧著李乾明和俞大有和孫大人交談甚歡,且沒什麼顧忌的模樣,他心裡真挺不是滋味兒的,可他心裡也清楚,自己這個‘後來的’比不過兩人,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他很想成為孫大人的心腹,可他就怕孫大人心裡對自己有疙瘩……
  孫青山何等敏銳,一開始並未開口,直到俞李二人離開之後,這才開口問道:「田大人,你有話對我說。」
  孫青山用的是肯定語氣,而非疑問語氣。
  聽孫青山這樣說,田旌也不再顧慮重重,索性心一橫對孫青山說道:「大人,聽說近些日子您在為尋幕僚的事煩惱,屬下不才,願為大人舉薦一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2:03

第二十三章

  「好,抽空把人帶過來,我親自瞧瞧。」
  「大人?」田旌滿心震驚,對他舉薦的人,孫大人難道就不再問問來歷,難道就這樣相信他了嗎?
  孫青山像是清楚對方心中所想一般,看著田旌若有所指的道:「英雄不問出身,我這人用人只看才華,至於其他,沒那麼重要。」
  田旌猶自震驚之中,孫青山在臨走時,還重重的拍了拍對方肩膀,目光有一種別樣的信任。
  一股巨大的感動在心中激盪,田旌心中忽然就升起一股豪氣:「孫大人!」
  他高聲喊道:「屬下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孫青山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往外走去。
  田旌一個大老爺們,臉上第一次爬滿了眼淚,是被感動的,他娘的!田旌心道:只要孫大人這樣的人,才值得他老田去賣命!
  而出了門的孫青山,臉上則綻開了一抹笑意,如今正是需要力往一處使的時候,內鬥是萬萬不可,所以,收服人心是必不可少的。
  孫青山這次獨自赴約,是全程瞞著林大妞的,可想而知,當她從別人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是何等震驚。
  孫青山把白何拐到手,心中的一顆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歸途中也多了幾分放鬆和愜意。
  李乾明等人早就提前等候,見孫青山平安歸來,也俱是歡喜起來,想必孫大人與白三爺的這次見面,是相當成功的。
  「孫大人——」俞大有滿臉激動,一張老皴臉上,流露出一種又哭又笑的神情。
  崔放嗤笑一聲,覺得沒眼看,田旌知道自己小舅子什麼德行,見俞大有又要生氣,連忙打圓場道:「哎,哎,俞大人,這小子從小就這德行,欠抽,不過,他身體不好,你可千萬別給你他一半見識啊……」說著還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顯,你可千萬別動手,他那身體底子太脆,根本動不得。
  俞大有鼻間不停噴氣,這下子更氣了!
  李乾明早就注意到,孫青山身邊跟著一位陌生的年輕人,他心中雖有些猜測,但還是有些拿不準,於是問道:「孫大人,不知這位是……」
  孫青山忙給幾人介紹:「這位是白何白公子,乃是白三爺的義子。」
  一聽白何的身份,李乾明和崔放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兩人都是難得的聰明人,在瞬間就明白了孫青山此舉的含義,把白三爺的義子拉到自己陣營裡來,那白三爺和徐老大就絕了聯合的機會!
  這一招釜底抽薪,實在是妙,簡直太妙了!
  這樣一來,就算白三想要中途反水,徐老大都不會再信他。
  孫青山這一次,可謂是勞心勞力,李乾明和俞大有等人,都不再忍他太過勞累,便都勸他回家先歇息,至於備戰一事,還需從長計議,不急於一時。
  孫青山表面撐著笑容,內心十分苦澀,他不是不想回家,只是……
  當然,主要還是心虛。
  就在孫青山正猶豫著,是不是應該再處理些公務,來暫時打發時間時,門外就傳來稟報聲。
  「孫大人,孫夫人來接您回家了!」語氣帶著明顯的雀躍,顯然對於孫大人夫婦感情如此之好,很是高興。
  孫青山:「……」
  他硬著頭皮走出去,算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相公,回家吧。」林大妞笑得意臉燦爛,面上的虛假的笑容,仿佛用尺子量過一般。
  孫青山頓時一頓肝兒顫:「阿玄……」
  他的嘴巴張了張,卻發現說不出話來,正好,林大妞這會兒也不想聽他說話。
  林大妞沒再看他一眼,轉身上了馬車,孫青山也隨之跟上。
  孫青山剛想開口,便被堵了回來:「你別和我說話,我現在不想理你,別來煩我!」
  孫青山只得閉嘴。
  兩人坐在馬車中,一路靜悄悄的回了家。
  到家之後,林大妞徑自一人下了車,見小猴子聞聲跑了出來,她彎腰抱起兒子之後,便進了屋。
  其餘的下人都小心的凝神閉氣,人人心裡都明白一點,那就是夫人這會兒心情不好,需要小心伺候。
  孫青山下了馬車之後,抬步進入屋內,第一次覺著,在自己家裡也這麼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輕咳兩聲,這才有人過來。
  「老爺,不知您有什麼吩咐?」
  「可有準備飯食?」
  「有,有有有!夫人早吩咐讓人備下了,而且還燒好了熱水,老爺您要不要沐浴……」
  孫青山微微點頭,然後便保持一副高冷姿態走了。
  下人:「……」
  今天的夫人和老爺,怎麼這麼奇怪?
  孫青山從浴房出來後,便瞧見兒子縮成一團,正在門外蹲守著。
  這些日子沒見到兒子,孫青山也想念的緊,便一把將兒子抄起來,向著內室走去。
  「爹,」小猴子趴到他肩上,湊到他耳邊,小聲的密語:「娘生氣你的氣了。」
  孫青山覺得有趣,便也學著他的聲音道:「那你能幫爹爹去哄哄娘嗎?」
  小猴子苦著一張臉搖頭:「不能,娘說了,這是你們大人的事情,我還小,等我長大之後才能管。」
  孫青山挑挑眉,問道:「那你是怎麼知道娘生爹了氣?」
  小猴子仰著小臉,一本正經的回答道:「是娘親口告訴我的啊!」
  孫青山:「……」
  好想吐血。
  孫青山掂了掂懷裡的兒子,也識趣的沒再提兩人之間的事,他明白她的意思,二人之間雖有矛盾,但不涉及孩子,她會明明白白的告訴兒子,她就是在生爹的氣,但你還小,還不能管,只能看著。
  這小子自出生後,還沒碰到過這樣的事,於是,這便導致,這小子非但不覺得有什麼,反而覺得爹和娘這樣的關係,很新奇,很有趣。
  孫青山這會兒也明白,小猴子為何來浴房門口蹲守了,這是提前來給他通風報信來了。
  孫青山心底苦笑,兒子啊兒子,你可真是我親生的好兒子。
  孫青山抱著兒子,進屋之後便發現桌上已經擺好飯菜,他摸摸鼻子,覺得此時應該說些什麼,但林大妞卻將小猴子接了過去,並淡淡的說道:「先吃飯吧。」
  好吧,這話好像找不出毛病,孫青山應了一聲,開始吃飯。
  「娘,那你打算和爹生多長時間的氣啊?」
  「不是跟你說,你還小,還不能管爹和娘之間的事情嗎?」
  「可我只是好奇,想問一問嘛,我沒有管啊。」小猴子一臉坦然,回答也很光棍。
  林大妞:「……」
  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坑,但見小猴子一臉好奇,一旁的孫青山又在豎著耳朵偷聽,便說道:「等你爹認識到自己錯誤的時候。」
  「哦,」小猴子點點頭,好像聽懂了一般。
  孫青山聽見妻子如此說,心底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心中想著,一會兒該怎樣哄阿玄開心。
  孫大人信心滿滿,覺得這根本難不倒自己,心裡這樣想著,飯也吃的更快了。
  只不過,等來等去,孫大人才終於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們夫妻二人根本沒有單獨相處的時刻。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2:17

第二十四章

  若是以往,到了時候小猴子便會被抱去睡覺,可是因為前些日子兒子受驚,變得十分粘人,所以這些日子都是跟著兩人一起睡的,這便導致,如果想要說什麼話,根本繞不過這個小子。
  孫青山有些牙疼,第一次覺著這小混蛋如此礙眼。
  可有些話卻是不得不說,在做了許久自我暗示之後,見小猴子像要睡著後,孫青山才開口:「阿玄,這次的事,是我的錯。」
  「恩,」林大妞點頭:「我知道。」
  孫青山:「……」
  這個套路,該叫他如何往下接?
  「娘,爹已經認錯了,你還生氣嗎?」
  就在孫青山遲疑之際,原本應該入睡的小猴子,卻睜開亮晶晶的雙眼,一臉躍躍欲試的看著林大妞。
  孫青山:這小子根本就沒睡,分明是在蒙他!
  林大妞瞅了瞅兒子,特別正經的道:「孫樘,我必須要提醒你一點,你現在做的事情,已經超出了你的自身權限,所以這個問題,我可以拒絕回答。」
  小猴子有些委屈:「娘~~~」
  林大妞卻不理他這套:「你剛才這種行為,是在幫你爹說話,不是已經告訴你,不能幹預或者插手我和你爹之間的事情麼?忘記你答應我什麼了,做人不能言而無信哦。」
  小猴子:「……」
  「好吧,娘我知道錯了。」小猴子乖乖道歉。
  林大妞摸摸他的腦袋:「恩,知錯就改才是好孩子。」
  然後,孫青山便發現,小兒子扭頭,然後遞給自己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之後便一頭扎進妻子的懷裡,開始毫無後顧之憂的呼呼大睡起來。
  孫青山:「……」
  他這會兒終於弄明白了,敢情這小子剛才是故意做給他看的,來表明一點,爹,不是我不幫你,你看,是娘不許。
  「阿玄你……」這操作實在太迷,於是,便叫空有一腔心機的孫大人,根本使不出來。
  說冷戰吧,可她做的事情卻也和往常沒什麼分別,也將他照料的很好,說生氣吧,也會跟他說話,雖然說出來的話叫他有些不知怎麼接,可就是這樣,看似一切都沒變化,卻偏偏叫他渾身生出一股無力感。
  他這會兒,到寧願阿玄和他大鬧一通,甚至就像登州的那些女人一樣,打罵他一頓也好,因為,現在這種滋味,著實叫人不好受啊。
  「我累了,想必你也累了吧,還是趕緊睡吧。」說罷,也沒再理會他,直接熄滅了燈。
  孫青山被堵的說不出話來,無法,只得鬱悶入睡。
  結果,第二天,一切照舊。
  吃完早飯之後,孫青山再一次道歉未果,有些鬱悶的出了家門。
  他剛一到,李乾明便急匆匆的找來:「大人,我們的人昨夜得到可靠消息,徐老大的船隊已經靠岸,是時候動手了!」
  孫青山聽了這消息之後,眼前也是一亮,登州方面與徐老大必有一戰,雖然三個衛所已經訓練了有段時間,但比起經常刀口舔血的海盜來說,還是稍有不足,打是一定要打,但怎麼打卻是個問題,如今徐老大船隊靠岸,無疑是個非常好的機會。」
  孫青山並非是個魯莽之人,這一點,從他練兵多日,冒著巨大的風險去見白三爺,便可窺見一斑,他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也不會將期望寄託於運道等一些玄之又玄的東西,凡事,他都會細細考慮得失,務必保證一擊得手,否則的話,他便會靜下心來耐心等待,猶如一個最出色的獵人。
  這次伏擊徐老大更是如此,他費心操練軍隊,派出斥候去收集敵人的線索,為了徹底斷絕白三爺和徐老大的聯合,他厚著臉皮把白何拉過來,出擊的時機,更是選在徐老大船隊靠岸,補充給養,士氣正疲累之時。
  可以說,他做了他力所能及的所有事,原本在他的設想裡,情況即便再糟,也就是徐老大逃走,他們還需要些時間清繳余匪。
  但,誰都沒預料到,勝雖勝了,卻是一場慘勝。
  徐老大放跑了不說,兵力也折損極大,時間線拉的太長,硬生生把一場偷襲戰,給打成了拉鋸戰。
  登州的百姓不知情,只知道孫大人打了勝仗,趕跑了倭寇,俱是一片歡喜鼓舞,至於衛所內部,則完全是兩種場景,士兵疲累不堪,士氣大跌,傷亡十分慘重。
  見敵人久攻不下,俞大有整個人都殺紅了眼,若不是田旌眼疾手快救下了他,估計這會兒屍體都涼了。
  戰場上的交情,那都是真刀真槍拼殺出來的,也因為田旌這次仗義出手,他和俞大有二人,之前那一點小齷齪,誰都不再提,反倒互相欣賞起來。
  「是我太心急了。」孫青山沉聲說道,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眾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本來大家準備充分,也信心十足,可誰也沒想到,這場仗打的如此憋屈。
  「孫大人,這怎麼能怪你,說到底,還是我們太輕敵了。」俞大有聲音乾巴巴的,臉上猶自帶著幾分不服氣。
  李乾明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知在想著什麼,至於田旌,因為傷了屁股,如今正爬在床上養傷呢,沒來。
  崔放輕咳兩聲:「事已至此,所說無益,重要的是之後怎麼辦?」
  俞大有一聽,頭髮立刻豎起來,想也不想的脫口道:「當然是打啊!」
  崔放撇了他一眼,沒吭聲,這會兒,他即便神經再粗,也察覺出不對來,不由問道:「不打還能怎麼辦……」
  雖然還是一樣的話,但語氣明顯弱了很多。
  李乾明這時也終於開口,他苦笑道:「打,說的到是簡單,打仗拼的無非就是人錢糧,以登州現在的財力,你到是說說,該怎麼往下打?你當孫大人為何要冒著性命危險,也要去見白三爺一面?」
  孫青山沒再由著幾人漫無目的的爭論下去,說道:「既然打不成,那就和談。」
  俞大有心裡有些沒底,這是個實誠人,他道:「咱們雙方臉皮都撕破了,還能和談?」
  他咋覺著,這比接著打還不靠譜呢。
  崔放微微一笑,說道:「自然能和談。」
  李乾明的神色也開始變化,他道:「沒錯,自然可以和談,大家可不要忘了,這一場戰爭,可不只有我們損失慘重,徐老大這次,怕也得傷筋動骨了吧,再打下去,對雙方都沒有好處,但和談就不同了,以朝廷的名義進行招安,只要操作好了,我想還是有可能的。」
  俞大有聞言瞪著個牛眼,簡直不敢置信,這、這都行……
  不過當瞧過其他幾人如常的神色,他不禁自問,是不是他太大驚小怪了,只是,他咋覺得這些人這麼不要臉呢……
  孫青山最後拍板定奪:「將我的意思告訴徐老大,就說若想接受招安,只此一次機會,若是不允,以後就別怪我不客氣。」
  乖乖,俞大有心道,這孫大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大的很,只不過,這次他聰明的沒有表露出來。
  既然打定主意,便快速行動起來,以免夜長夢多。
  孫青山將和談信件送出的第三天,徐老大便回了信。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2:30

第二十五章

  而信的內容,也和他之前預料的沒多長差別,徐老大同意和談。
  只不過,還提了一個附帶條件,地點由他來定。
  孫青山看完之後,面上不由浮起一抹冷笑,這個徐老大,還真的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他到底哪裡來的底氣,竟敢如此狂妄。
  李乾明拿起孫青山扣在桌上的信件,看過之後臉色也很不好看,他顯然也沒想到,這個徐老大,竟然如此不識抬舉,他們雖然如今勢弱,可身後站的可是整個朝廷,這個徐老大……真是不知死活。
  崔放見看過信件的兩人臉色都有些變化,他也從李乾明手中接過信件,他先是微微皺眉,之後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喜色。
  見二人誰都沒說話,崔放開口道:「孫大人,不知你可注意到一點。」
  「什麼?」孫青山問道,不懂他這是在打什麼啞謎。
  「這封信裡的玄機。」崔放滿臉篤定。
  李乾明見他神神叨叨的,又將信搶過去,來來回回讀了一遍,甚至單獨取首取尾,都讀了一遍,還是沒發現什麼玄機,他就差把信放在水裡泡泡,再拿到火上烤烤了。
  「這信能有什麼問題,無論是內容,還是紙張分明都正常的很,你莫要在這開玩笑了。」李乾明有些煩躁,他覺著崔放這是在耍著人玩。
  崔放卻仍是面帶笑意的看著李乾明,道:「李大人,這信,沒有問題,不正代表了最大的問題了嗎?」
  李乾明開始沒反應過來,剛想要發火,臉色卻漸漸變了,他神色微變,道:「你的意思是……」
  「沒錯,」崔放道:「徐老大此人,乃孤兒出身,天生粗人一個,他身邊也都是類似之人,這樣遣詞造句無一不講究的信,根本就不是他能寫出來的,所以,我斷定,這個徐老大身邊還有一個能人!」
  李乾明的眼睛亮了起來:「沒錯,而且能接觸這些絕密的信件,且能代替徐老大回信,這人必然深得徐老大的信任。」
  孫青山看了李乾明一眼,這下根本不用吩咐,李乾明便道:「大人,屬下這便去查清楚,徐老大身邊這位神秘人物,到底是誰!」
  事情終於有了進展,眾人的神情都很振奮,這大概是戰爭之後,第一個叫人高興的消息了。
  而這時,李乾明就不得不佩服孫大人的智慧,當初收服手中軍權之後,做的第一件是就是培養斥候,並且廣撒探子,當初他還有些不解,孫大人為何在探子一事上,如此執著,不過,現在他的想法可是完全變了。
  他覺得,孫大人簡直太英明,太有遠見了!
  若不是有孫大人的英明決策,如今他想要探查徐老大身邊的人,簡直就是做夢。
  事實證明,探子還是十分給力的,消息很快便遞到了李乾明手中,只不過,怎麼說呢,這位神秘人物,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照他之前的想法,這人定是徐老大招攬在身邊的人才,屬於軍師一類的人物,且在徐老大的利益集團中身份不低。
  而現實是,這人的身份也的確不低,只不過這人的身份和他想向中的不同。
  這個神秘人物,根本就不是什麼軍師幕僚,而是一個女人,還是徐老大最為寵愛的一個女人。
  其他幾人看到這個消息後,神色也頗為微妙起來,這個神秘人,非但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來歷不一般的女人。
  此女名為李紅袖,當年乃是秦淮一代的名妓,曾引無數文人騷客折腰,李紅袖非但容顏絕色,且滿腹才氣,作詩更是一絕,當年,李家落難,李紅袖由一名才女淪落為一代名妓,許多人也曾感慨過世事無常。
  至於後來,李紅袖漸漸銷聲匿跡,不知蹤影,坊間有傳言這李紅袖是從良嫁人去了,可誰也沒想到,她嫁的這個人是徐老大。
  不過,雖說有些吃驚,在座都是狐狸精級別的人物,還不至於太過失態,只不過,若這人是女人的話,那之前定下了計策,便要變上一變了。
  崔放到是勾脣笑了笑:「是女人更好,我想這位紅袖姑娘跟在徐老大身邊這麼多年,整日裡過刀口掙命的日子也過夠了吧,有個機會可以安定下來,想必她也是願意的。」
  李乾明沒說話,只是看了他一眼,心裡卻在想,這田旌的小舅子,芯兒裡真是夠黑,真是一個算計人心的高手,可以說把女人的心思謀算的分毫不差,一個妓女出身,且在海上生活多年的女人,對安定生活的嚮往,想必已到了極致,再加上李紅袖對徐老大的影響……此事可行!
  「李乾明。」
  「屬下在!」
  「無論付出任何代價,給我務必搭上李紅袖這條線,告訴她,若能夠勸降徐老大,朝廷方面定會出面冊封,且許他將手下收編,享有獨立軍權,至於冊封品級方面,就說我會盡力與朝廷周旋,定然不會虧待於他。」
  李乾明心中一凜,立即答道:「屬下遵命!」
  李乾明走的時候,雙腿幾乎是飄的,這不是激動,而是來源於恐懼,沒錯就是恐懼。
  孫大人許出這種條件,這、這分明是沒想著讓徐老大活著……
  他深深覺得,若論手段,他這自血海中拼殺出來的,都及不上孫大人這股狠勁兒。
  他媽的!李乾明嘴角狠狠抽了抽,這些讀書人,果然輕易招惹不得。
  孫青山平生第一次,由心底生出一種無力感。
  對付外人,他可以用計謀用手段,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可對著妻子,這些卻都無用武之地,他也嘗試過做小伏低,殷勤侍候,甚至悄悄的和其他人旁敲側擊,問家中老婆生氣了該怎麼哄。
  可是這些,卻統統無用!
  孫青山真的開始迷茫了,衛所公事煩心,家中又這般,一時間,他身心俱疲,不知該如何是好。
  「阿玄……」孫青山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只要阿玄能夠原諒他,無論叫他做什麼都願意,實在是,這種滋味太過難受。
  成親這麼些年,可以說他從來也沒有為夫妻關係煩心過,一切都是那麼順暢,都是那麼的舒心,阿玄總是最了解他的那個,從來都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在某種程度上,阿玄不僅僅是他的妻子,他孩子的娘親,而是可以和他進行靈魂交流的知音。
  於許多人而言,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都是那些得不到和已經失去的。
  孫青山身上也有這些通病,只不過,他比旁人強的一點,就是足夠聰明。
  其實,在這段時間他私下偷偷取經時,已經開始發現,原來自己婚姻生活和旁人並不相同,俗話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在和別人比過之後,孫青山這才愕然發現,他這麼些年,簡直是生活在蜜罐裡!
  正是這個認真,叫孫青山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他這些年完全是白活的一樣,有些東西,他從來沒有看到過。
  孫青山心虛的同時,心底也生出一股濃重的危機感,他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完美,他一點都不想有什麼變化,所以,為今之計,還是要哄阿玄開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2:44

第二十六章

  於是乎,問題又繞了回來,他不是不想哄阿玄開心,而是苦無門路。
  哄一個生氣的人很容易,可是該怎樣去哄一個情緒極度理智的人?
  殷勤小意沒有用,講道理更是講不過,孫大人撓頭,只覺此生從未經歷過如此難題。
  「阿玄……」孫青山看著林大妞,心情著實無奈的很。
  「嗯,怎麼了?」林大妞看他,不明白這又是怎麼了。
  「我們像從前一樣好不好?」孫青山面露懇求之色。
  「孫大人,那我請問你,現在和之前有哪裡不同?」
  孫青山一噎,不知該如何作答,確實,若看其他方面,和往常也並無不同。
  此路不通,孫大人是何等敏捷之人,於是又說道:「那我認錯好不好,我知道錯了。」
  林大妞涼涼的抬了抬眼,道:「那你說,你錯在哪裡了?」
  孫青山:「……」
  他就是不知道錯在哪裡啊!
  不過,孫青山沒有氣餒,而是繼續說道:「我是不知道錯在哪裡,但你告訴我,我才可以改對不對?」
  孫青山一臉誠懇,誠懇的他自己都被感動了。
  「可我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你,你錯在哪裡了啊。」
  孫青山:「……」
  孫青山覺得,若想避免繼續被噎,還是單刀直入為好,他道:「我生性愚鈍,阿玄你不如直接告訴我,這樣我才可以改,我們是夫妻,有了齷齪之後,需要的是解決,而不是避而不談,你說對不對?」
  孫青山直直的看著她,不給她半分逃避的機會。
  林大妞被他盯的實在沒招,最後無奈嘆了一口氣,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孫青山,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問題,就是忽視我。」
  孫青山聽見這話之後,下意識就想要反駁,他什麼時候忽視她了,這是冤枉,簡直是天大的冤枉。
  林大妞根本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緊接著說道:「你別急著狡辯,就像你這次一聲不吭的隻身犯險,你明明就知道,我一定會擔心,可你仍舊會選擇這樣做,只是因為你心裡面知道,我總會原諒你的,這件事也總會揭過去,所以,你才會有恃無恐。」
  最後一句話,林大妞直接一錘定音,不給他狡辯的機會。
  孫青山想要反駁,卻發現此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因為他心裡知道,阿玄說的並沒有錯。
  阿玄不會像一般婦人那樣無理取鬧,他這次乃是一心為公,阿玄一定會理解他,至於沒有提前告知……孫青山默然,是覺得女人家叨叨的麻煩,還是認為這會耽誤時間?
  或許兩者都有,甚至心裡還存著那麼一點可有可無的不在乎,反正被她知曉,總會擔心的,還不如等他回來之後再一併解決。
  孫青山並非愚鈍之人,相反,他聰明的緊,可以說一點就透,再想想自己這些日子的待遇,可不就是‘被忽視’嗎。
  「阿玄……」孫青山只是喊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林大妞皺皺鼻子,她此刻十分懷疑,孫青山這老古董,能不能懂她的意思,其實很多問題,一直都是存在的,之前沒有說,一是因為沒有十足的理由,再者,她也不覺得彼時兩人的感情,可以好到談論這些深層次東西的時候。
  只不過這次的事情,是真的氣到她了,跟家裡一聲不吭就敢跑去狼窩,這還得了,就算他提前告知,她難道還會撒潑打滾的攔著他不成?不會。
  孫青山本人也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可即便如此,他還是選擇不告而別,叫她一個人在家提心吊膽。
  林大妞心中冷笑,只是因為這件事付出的代價太低,所以他才敢如此有恃無恐。
  說白了,這就是人性。
  只不過,林大妞想叫他長長記性而已,至於方式,她也思慮在三,盡量選擇一種溫和的方式來解決,因為她清楚,登州的情形如今正是在緊要時刻,孫青山的心不能分更不能亂。
  只不過,如今戰爭已落幕,有些事情也該解決了。
  「我認為,到如今,我們之間已經不需要一些,所謂甜言蜜語的虛妄之言,只不過,我覺得這些問題需要被解決而已,孫青山你可以好好想一段時間,不急。」
  林大妞一臉認真,她心裡是將此事當做一個難題來攻克的,並且也有信心,回想起起自己的應對方式,冷靜,細心,講究方法,真是的,簡直可以當做教科書級別的了。
  她真是了不起,林大妞心裡這樣想。
  孫青山想吐血,他很想說,他已經明白了,已經知道錯了,也願意去改,可瞧著阿玄的意思,這是怕自己一時接受不了,還想給自己預留出不短的時間來是怎麼回事?
  「好,我會好好想一想的。」孫青山垂頭無奈答道。
  「恩,」林大妞道:「我覺得也是。」
  孫青山:「……」
  不過,將事情說清後唯一的好處,就是兩人終於可以想往日一般說話了。
  不用再擔心林大妞顧左右而言他,或是心不在焉,裝聽不懂之類的情況。
  爹和娘和好,最開心的就是小猴子,見娘對爹的態度終於變了,又特地問過娘,是不是不再同爹生氣,在得到肯定答覆之後,小猴子先是在林大妞懷裡打了個滾兒,然後就又噠噠噠跑去找孫青山。
  父子倆可真是好一番親熱,簡直叫人沒眼看。
  李乾明大把好東西砸下去,也終於撬開了李紅袖的金口。
  「大人,探子傳來消息,說李紅袖願意幫忙勸一勸徐老大,但希望大人能給她一個保證,空口無憑,最好有書面保證才好,她還說,等船上之人上岸之後,還請孫大人能給他們一個自由才好,畢竟這些人都是野慣了的,適應也是需要時間的。」
  李乾明的話才說完,還沒等孫青山開口,崔放便嘲諷道:「這位紅袖姑娘,怕是被人捧慣了,分不清東西南北了吧,她以為自己是誰,也敢和孫大人提這些要求?莫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吧!」
  田旌知道自己小舅子是個什麼德行,能勉強忍住沒笑,俞大有卻沒他這份忍功,當即就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李乾明見他如此,也並未阻止,實在是……他也覺得這個李紅袖,實在有些不知好歹了些。
  要知道,朝廷招安匪類的目的,無非是給對方一個名分,一條後路,僅此而已,主要還是為了避免百姓遭受戰爭磨難,說白了,核心是上兵伐謀,而並非真的怕了對方,這樣的條件,怕是叫徐老大自己都不敢提出來的。
  登州即便勢弱,可它背後站的卻是一個泱泱大國,徐老大一個小小的海盜,還真的不夠看的。
  「繼續給她遞消息,就說這樣的條件不行,具體如何還要細細商量才行,最好還是和徐老大見上一面的好。」
  聽了孫青山的話,俞大有與田旌尚未如何,到是崔放和李乾明臉色變了變。
  是了,他們怎麼就沒想到,李紅袖提這個條件,若完全就是試探呢?
  若不是孫大人性情嚴謹,他們這群自詡聰明的男人,怕不是被騙了過去,若是登州這方,因為看不起李紅袖這個女人,認為她目光短淺,而把對方所提條件全盤皆收,他們的目的也就暴露於敵人眼前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3:01

第二十七章

  想到這,李乾明不禁開始冒冷汗,幸虧孫大人頭腦清醒,不然就功虧一簣了。
  向來拽的能竄天的崔放,這會兒也跟鋸嘴兒葫蘆一樣,低頭不再說話了。
  至於孫青山,若是有人會讀心術,肯定能明白他此時的想法,和自家老婆相處這麼些年下來,他所學到的就是從來不會看不起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放下信件之後,李紅袖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能落了地。
  徐慶瞧著心愛的女人如釋重負的模樣,有些好奇的問道:「這信上寫了個啥?」
  他是孤兒出身,大老粗一個,斗大的字兒識不了一籮筐,平日裡信件一類的東西,都是李紅袖讀給他聽的。
  李紅袖柔柔一笑:「那位孫大人拒絕了我的要求,他說有關許利以及兵權一事,要與你當面談。」
  徐慶嗤笑一聲:「這幫王八蛋,我就說他們是涮著爺爺玩的!」
  「招降,降個屁!」
  李紅袖不贊同的搖搖頭:「我到不這麼看,畢竟之前咱們提的那些條件,也確實有些過了,若是無論咱們提什麼要求,那邊全都照應不誤,我才怕是專門對咱們設下的陷阱呢,反倒是這樣,雙發為了利益不停拉拉扯扯,到更多了幾分真實。」
  徐慶聽李紅袖這麼說,心中那是無比自豪,覺得自己女人就是聰明,一把將李紅袖抱到自己大腿上:「紅袖啊,你說說你這腦袋瓜,咋就這麼好使呢。」
  李紅袖聞言將身子軟軟的貼合身後的男人,喃喃的道:「是啊,我最聰明了,要不然我怎麼會給自己找了一個這麼好的夫君呢。」
  徐慶聽她說這話,心裡簡直比喝了蜜都甜。
  「嘿嘿,紅袖,以後你就知道了,你挑男人的眼光,那是絕對沒錯的!」
  「夫君,那你說,咱們要不要與那位孫大人見面?」李紅袖柔聲問道。
  徐慶到是無所謂的很,對他來說,活一天就是賺一天,接受朝廷的招安,反倒不如自己當個海上山大王活的舒坦,可他也知道,懷裡的女人不喜歡這樣的日子,想著這些年,她跟著自己在海上到處跑,也的確吃了許多苦,只要一想到這些,徐慶的心就不由得軟下來:「紅袖,你是不是想我金盆洗手?」
  李紅袖沒有回答,只是反身抱住男人的健碩的腰,將頭靠在男人的肩上:「夫君,以前跟著你到處流浪的時候,我的確想過,若是有朝一日能安定下來,那該有多好,可是現在,真到了面臨選擇的時候,我心裡卻是越發沒底了,如果拒絕招安,就等於和朝廷徹底撕破臉皮,雖然你現在自保沒有問題,可、可那畢竟是朝廷,若真想出兵,咱們根本招架不住的。」
  李紅袖聲音有些發顫,面上流露出恐懼的神色。
  徐慶感受到懷中女人的顫抖,於是收緊雙臂,更加用力的將人摟進懷裡。
  李紅袖的臉在徐慶的頸間輕輕蹭了蹭,示意自己無事,然後才接著說道。
  「可若是接受招安,就算那個孫大人也願意保你,但朝廷那麼多官員,若是其他人不同意怎麼辦?孫大人能不能為你頂住壓力,還要兩說,再者說,就算這一關過了,可被人折了雙翼,圈養起來,這樣的日子你又怎麼過的下去?並且,一旦選擇上岸,你就永遠都不可能再回到海上了。」
  李紅袖嗅著那獨屬於男人的氣味,心的位置,只覺被塞的滿滿的。
  徐慶沒那麼多彎彎腸子,再不濟也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保命的本事還是有的,他很想給懷裡的女人一個家,想要一個兩人的娃娃……不過,這樣一想,也是該為將來好好謀劃一番了。
  從前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覺得活的痛快最重要,至於現在嘛,感受著懷裡的溫軟,他想著,和那個孫青山見一見也行,要是談不攏,大不了他帶著船隊去海外找個小島住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心裡這樣想著,嘴裡也就說了出來:「我就去和那孫青山先見一面,瞧瞧他是個什麼打算?」
  「這樣也好。」
  徐慶掂了掂懷裡的重量,笑道:「放心,你男人我是屬貓的,有九條命,這世上能拿我腦袋的人,怕是還沒生出來呢!」
  這話說的可謂狂妄至極,李紅袖聽了卻噗嗤一笑,揮著粉拳捶了捶他:「成日裡就知道胡說!」
  「哈哈哈哈!」
  「孫大人,徐老大那邊答應見面,只不過地點一事……」
  「他不願意下船?」孫青山問道。
  「恩。」李乾明點頭:「徐老大說怕咱們耍詐,借此機會扣住他不放。」
  崔放嗤笑一聲,不知在想些什麼:「這樣說來,他還不是太蠢嘛。」
  李乾明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對於崔放這人,他有時是真不知該說什麼好,聰明是夠聰明,可就是這人……怎麼這麼怪呢!
  「這個徐老大,也不知從哪裡打聽到大人曾去白三爺那的消息,他說既然大人去了白三爺那做客,對他也不能厚此薄彼。」
  「放他娘的狗屁!」俞大有破口大罵道:「我看這孫子就是欠收拾!」
  一向愛裝隱形人的田旌也難得開口:「俞大有,你這好歹注意點,孫大人可是讀書人。」
  那意思是,你別當著孫大人的面太過分。
  俞大有瞪了田旌一眼,心想小樣,要你多管閒事!
  不過,好歹沒有繼續罵下去。
  「繼續和徐老大那邊交涉,去他的船上不可能的,叫他不要再想了,他若實在不想上岸來,我們可以另找一處談判地點。」孫青山淡淡道。
  單雙方就談判地點一事,就你來我往足足扯皮了將近一個月,最後才終於定下一個雙方都滿意的地方。
  海浪角,這是一個靠近陸地,礁石林立的小島,二人約定,上島時,雙方可以各帶一百隨從,至於小島上的零星住戶,清出來就是了。
  之所以選擇這個小島,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此處地勢較為平整,也沒有太多植被覆蓋,幾乎是一眼可以望到邊,並且,除入口之外,海浪角環海的那三面,地勢都極為陡峭,海浪洶涌,根本埋伏不了人。
  在去之前,孫青山便預感到,這次的結果可能會不盡如人意,而事實也證明,他的預感並沒出錯。
  徐慶也就是徐老大,此人行事張揚,性情傲慢,而且脾氣暴躁,無疑就是一顆火雷,好像隨時都會爆炸一般。
  崔放因為身體緣故,並未隨行,這次談判,由李乾明隨行保護。
  「孫大人,您對徐慶此人怎麼看?」
  孫青山面無表情,口中卻吐露殺機:「此人,不能留,必除之。」
  這次,李乾明到像松了口氣,說道:「也是,這樣性格的人,只要留下就是個禍害。」
  連一向主張和談的李乾明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徐慶給人的印象之糟糕。
  「好了,回去吧。」孫青山望著無邊的大海,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一次談判,可以說以失敗告終,徐慶滿嘴狂言,又得寸進尺,一定要他手下之人的編製不說,還妄想將兵器火銃的渠道控制在自己手中,孫青山只要腦子還在,就不可能答應這等腦殘要求,保留虛銜,將徐慶手下之人打散編入各個隊伍,已經是他的忍耐極限。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3:13

第二十八章

  孫青山一路走,一邊回想著徐慶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只不過,越是細細琢磨,越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對。
  等回到落腳處後,他問李乾明:「你之前得到的消息,這位紅袖姑娘對徐慶的影響力非同一般,其中可有水分?」
  李乾明先是一愣,然後答道:「這李紅袖乃是徐慶費了好大力氣才哄到手的,而且平日裡也極為寵愛,據我所知,徐慶自有了她之後,身旁便再無別的女人。」
  換個意思就是說,這樣的枕頭風不厲害,還有什麼樣的厲害。
  「大人,您是察覺出什麼了嗎?」李乾明問道。
  孫青山手指微曲,有節奏的點著:「若是李紅袖真對徐慶真有這樣的影響力,今日他便不應該是這個態度才對,我們放到她身邊的探子,如今還被她帶在身邊,沒被清理掉,就足可以證明,這是個聰明女人,還有之前那封信上,看似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再之後的幾次通信過程中,可是再也沒有表露出來過……」
  李乾明看著孫青山:「大人,你的意思是……」
  孫青山也看向李乾明,狀若無意的說道:「你說,會不會在徐慶見我們之前,或者見了其他的什麼人?」
  李乾明眼睛頓時一亮,是了,這樣便解釋的清,為何徐慶這般不知好歹了,像徐慶這等性情暴躁的武夫,既然能被一個女人影響,自然也可以受其他人的影響。
  「回去好好查一查,徐慶再來還浪角前,又去見了誰。」
  「屬下明白了。」
  這次談判雖然沒什麼實質進展,但能得到這個消息,也不算是做了無用功。
  徐慶的周圍,到底還有哪些人,是可以左右他決斷的,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
  李乾明很快便得了消息,徐慶和手下三個隊長,均來往甚密,至於到底是哪一個,如今還分不清楚。
  徐慶的船隊和白三爺不同,白三爺完全是自己拉起來的隊伍,船隊上所有的人都以他為尊,而且,也只有他能壓製住底下那些倭寇和海盜,換個人來根本玩不轉,而徐慶,他沒有白三爺那份家底,他的名氣純粹是靠玩命打出來的。
  除了一部分嫡系人馬外,還有另外三股勢力,而這些人都是當初投靠徐慶而來,雖然在外也是以他為尊,但實際上,徐慶對另外三部分勢力的掌控力,並不是很強。
  而這次游說徐慶的人,就是這三股不安分的勢力。
  「大人,已經查清楚了,這次挑事之人應是裴行良,此人祖上商戶出身,因被人迫害,家財散盡,後來他索性心一橫,去借了高利貸,跑到海上做走私生意,說起來,這個裴行良還是在一次遇險時,偶然碰到的徐慶,自此之後,裴行良就一直跟在徐慶身邊了。」
  「也就是說,此事全是裴行良挑起的。」孫青山問道。
  李乾明點點頭:「這樣說也沒錯,裴行良在徐慶團夥之中,向來是充當智囊軍師一類的角色,不但深得徐慶本人的信任,其他兩人也以其馬首之瞻,對徐慶的影響力非同一般。」
  崔放若有所指的道:「看起來,這個裴行良似乎不樂意徐慶招安啊。」
  「和徐慶不同,裴行良說到底更像是個商人,他之所以投靠徐慶,無非是尋個庇佑,免得遭海盜劫掠,他現在的日子過的好好的,自然是不願意徐慶答應招安的。」李乾明還算了解一些內情,於是說道。
  崔放:「大人,我覺得與其費勁心思再去搭上裴行良,倒不如直接將其除掉的好,只要沒了裴行良,不但沒人再和徐慶說些什麼,而且,其餘兩個人也鬧不起來了。」
  李乾明看了崔放一眼,說道:「你想的到是美,可你就不想想,在這個緊要關頭,要是裴行良出事,徐慶會怎麼想?就算徐慶本人愚笨看不透這裡面的事,可他身邊還有個李紅袖呢,你就能確定她會站在咱們這邊?」
  李乾明不是因為惻隱之心,而不去動裴行良,而是在這個關鍵時期,萬一裴行良真的死了,此事的走向會更加不可控,徐慶就像是火藥,誰也說不準,到底哪個不經意的舉動,就會將其引爆,面對這樣一個不能以常理來推斷的人,凡事務必要小心為上。
  崔放卻覺得李乾明太過縮手縮腳,他道:「想要一個人不能說話,有很多種辦法,李大人為什麼就一定要選擇最費力,最麻煩的那一種?」
  李乾明:「……」
  他覺得這貨就是在跟他抬槓。
  「崔子元,你真的以為裴行良跟街上的老百姓一樣,是你想算計就能算計的?他常年在海上,先不說打入一個探子有多困難,就說他本人,那也是謀算人心的一把好手,你到底哪來的這個信心?」李乾明最瞧不上他的狂勁兒,好像天下就他一個聰明人,別人就都是傻子。
  崔放面上全無怒色,而是繼續說道:「李大人,你曲解我的話中之意了,我這句話的本意是,只要裴行良和徐慶之間有了齷齪,甚至有了猜忌,那徐慶內部就不再是鐵板一塊。」
  接下來的話,不必再明說,李乾明也懂了他的意思,只要讓徐慶認為裴行良背叛了他,再對裴行良一方進行挑撥,這樣一來,徐慶的勢力便被大大分化了,一旦徐慶沒了底氣,那他的尾巴也就再也翹不起來了。
  想到這,李乾明看了崔放一眼,見對方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神棍樣,嘴角抽了抽,這人的心肝真是黑透了,這麼陰損的主意都能想的出來,如今,他都有些同情被算計的徐慶了。
  幸虧,崔子元這小畜生是自己人。
  「什麼!」徐慶怒目而視:「你說裴二他背著我和孫青山有聯繫?」
  「老大,這是小五遞來的消息,再沒錯的,那個孫青山可是給他送了不好東西,聽說走的時候,還是裴二爺親自送下船的,兩人說說笑笑,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娘的,這個王八蛋!感情不叫老子和孫青山和談,這孫子是想要自己撈好處啊,我呸!」徐慶氣的額頭都冒青筋了:「不行,老子咽不下這口氣,我非要親自去問問這孫子不可!」
  三寶敢緊將人攔下來:「誒呦,誒呦,老大,這個時候您可去不得,裴二爺乾了這種事,他自個肯定不會承認的啊,他腦袋瓜那麼好使,向來只有他蒙人,您去了萬一被他騙了可怎麼辦?」
  這話剛出口,三寶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嘴巴,我呸,我呸呸呸!這張破嘴,怎麼能當著老大的面這麼說,這不是找死嗎!
  他腦中飛速思索,想著該怎樣給自己救場,忽然間眼睛就是一亮。
  三寶道:「老大,您想啊,裴二爺既然偷偷和孫青山有來往,那就說明肯定有事要瞞著你啊,現在咱們知道裴二爺有了二心,您要是這麼上門一問,不就將咱們自己暴露了嗎,這裴二爺肯定就不會繼續再有動作了啊,說不定還會反咬老大你一口呢。」
  三寶看著徐慶,心中忐忑至極,若是被裴二爺知道是他告的密,那他可就沒活路了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3:28

第二十九章

  徐慶聽著這話,深覺有道理,沒錯啊,老二人向來精的很,自己這麼大喇喇的去了,就算他真乾了,也會說沒有,說不定還會因為這次,把事情做的更隱秘,他能有幸發現一次,誰能保證第二次也能發現。
  所以,他現在還不能去!
  徐慶打定主意之後,也開始動腦思考,薅著頭皮想了又想,還真讓他想出一個絕妙的辦法來。
  他不能問裴老二,但他可以去問孫青山啊!孫青山無非就是想把他們招安,可他的勢力怎麼也比裴老二大,孫青山是絕沒可能為了裴老二,反過來得罪自己的,所以,他肯定會據實相告。
  徐慶越想越是覺得這個辦法妙,於是叫三寶退下去,將心腹喊來,開始給孫青山寫信。
  三寶出了徐慶的門,心撲通撲通,險些要蹦出來,哎呀,這次他能在老大面前立功,還要倚仗好兄弟冒死給他傳過來的消息,還有他說給自己的那些分析,他摸摸心口,幸虧自己提前聽了兄弟的話,不然今天肯定不能出這樣的風頭。
  三寶心裡美滋滋的,想著以後自己發達了,肯定不能忘記好兄弟,他可不是那等忘恩負義的人。
  徐慶自覺聰明了一把,心道,老二啊老二,這次我可不會被你坑了,一想到裴老二竟然真敢背叛自己,徐慶心裡那把火燒的就更旺了。
  孫青山的信回的很快,就像徐老大想的那樣,孫青山一丁點都沒有提裴行良隱瞞,將裴行良和登州方面的交易,全都說的一清二楚,而且,字裡行間還透著一股威脅之意,徐慶你瞧瞧,你不樂意的事可有的是人樂意呢。
  徐慶氣的咬牙切齒:「這個裴老二,這個裴老二,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潘白狗看著裴行良問道:「二哥,咱們就這麼收了那姓孫的東西,沒事吧?」
  他心裡咋就這麼沒底呢。
  裴行良勝券在握的搖頭,呵呵笑道:「只要他孫青山敢送,咱們就敢收,哼哼,這姓孫的到還真是有兩把刷子,這麼快就能查到我的頭上,可是他想要用對付徐慶的辦法來對付我,那他可就大錯特錯了!」
  二哥向來是最聰明的,聽見二哥這麼說,潘白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那二哥,你接下來打算咋辦,兄弟我都聽你的!」
  「四弟那邊什麼意思?」裴行良忽然問道。
  「嗨,他還不是那個狗脾氣,又臭又硬,又向來愛認死理,他放出話來說全聽大哥的,那就肯定不會跟著咱們再摻和了。」一想起他,潘白狗就頭疼的緊。
  「無妨,他既然認了徐慶那條道,就跟咱們不是一路人了,以後也不必再多問。」
  潘白狗心裡還是有些放不下,再怎麼說,那也是他四弟,那可是過命的交情,根本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他問:「那二哥,你到底打算咋辦啊?我這心裡一直都沒個底,要是老大真的跟朝廷穿一條褲子,那咱們可咋辦,那可是朝廷啊,要是他們出兵,我可是打不過的。」
  裴行良輕笑一聲,安撫他道:「你放心,他徐慶跟朝廷穿不成一條褲子,孫青山真以為這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我?笑話!」
  潘白狗拍拍胸口:「二哥你這樣一說,我心裡就好受多了,說實話,我真不知道老大咋想的,咱在海上多好啊,自由自在的,想幹嘛就幹嘛,招安有什麼好的,條條框框那麼多,這也不許那也不許的……」
  裴行良冷笑一聲:「因為什麼,還能因為什麼,不就是那個女人。」
  「啥?」潘白狗瞪大了眼,不敢置信道:「女人,難道是李紅袖那娘們?」
  裴行良微微點頭,算是確認了他這個說法。
  「我呸!」潘白狗心底的火再也壓不住了:「老大他到底怎麼想的,就為了一個娘們兒,連兄弟情分都不顧了?」
  裴行良輕哼:「誰又知道他怎麼想的。」
  潘白狗眼神閃爍:「二哥,你說我要是把那個娘們……」
  還沒等他說完,便被裴行良喝止:「老三,你可別犯渾,那畢竟是老大的女人,你可別亂插手。」
  「哎,我知道了,我不就這麼一說麼……」潘白狗耷拉著腦袋,有些沮喪。
  就在這時,屬下來報。
  「二爺,大爺那邊說有單生意要你去接應一下,他現在不方便。」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裴行良瞧著三弟的模樣,有些牙疼:「行了,別一副娘們唧唧的樣,有活兒乾了,跟我去幹活!」
  誰知兄弟二人到了地點之後,才大驚失色。
  「媽的!」潘白狗目眥盡裂:「老大那個狗東西騙咱們,那根本不是貨,那是朝廷的軍隊!」
  可已到此時,再想退,已然晚了。
  炮火如雨點般密集的打過來,裴行良和潘白狗二人拼勁全力,才勉強撿回一條命,可突圍之後,看著折損過半的兄弟,和殘破壞損的船隻,忽然間就嚎啕大哭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多年心血毀於一旦,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險些要將二人逼瘋。
  潘白狗哭的幾欲暈厥,他的親弟弟同樣沒能出來,隨著那些死去的兄弟,一起葬身魚腹。
  「二哥,二哥,這到底是怎麼了啊,這是為什麼啊!」潘白狗一條胳膊折了,只用一隻手抹著眼淚,可他身上手上全是鮮血,這麼一抹,混合著淚水,整張臉顯得更花了。
  裴行良滿眼血絲,他的兒子,他的船隊還有這些年跟在身邊的弟兄們,沒了,全都沒了。
  滔天的恨意已腐蝕了他的理智,他現在只知道,都是徐慶,這都是徐慶那個狗雜種設下的圈套!
  「徐慶,你可真是了不得啊,就為了那麼一個婊子,你竟然對跟隨你多年的兄弟都下的去手,我真是想不通,那邊到底許了你什麼利益,虧我還為你著想,百般籌謀,你竟也下的去手……」裴行良眼白充血,整個人猶如一隻來自地獄的惡鬼。
  「徐慶,我裴二今日對天發誓,不取你狗命,誓不為人!」裴行良仰天大喊,聲音幾欲碎裂。
  「誒呦,誒呦,這可是真的?」徐慶幸災樂禍的問道。
  三寶:「再沒錯的,這次二爺三爺可算是徹底栽了,也不知道這是惹上了哪路的人,聽說人連一半都沒逃出來呢!」
  三寶一臉戚戚然,心想著,二爺三爺可真是倒霉喲。
  徐慶笑的肚皮都疼了:「該,就是活該,看見沒,這就是當叛徒的下場,叫裴行良這白眼狼背叛我,也不想想,當初要不是我護著他,他早被人扔海里喂魚了,這會兒翅膀硬了,就敢翹屁股,這下可栽了吧。」
  聽到裴行良船隊遭難,人數折損過半的消息,徐慶的第一感覺就是出氣,痛快。
  若不是情況不允許,他簡直都想高呼老天有眼了。
  他到要看看,裴二如今這樣,還怎麼和他作對。
  徐慶想了想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打裴二的那些人是誰的人?」
  三寶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徐慶翹著二郎腿,不過,高興過後他還是有些奇怪的,裴二的實力雖然不及他,可也不是什麼孬種,難道真的這麼容易就被人給滅了?他思來想去,覺著裡面還是有些蹊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1:53:39

第三十章

  於是他將三寶打發走後,叫來自己的心腹道:「去給我好好查一查,看到底是誰的人滅了裴二,恩,主要查查白三爺那邊。」
  徐慶如今有些懷疑,是不是白三爺那邊趁火打劫來著。
  他抓抓下巴,多年行走江湖的直覺告訴他,將這背後之人查清,十分有必要。
  心腹很快便來回話:「老大,查不出來,這群人、這群人就好像憑空冒出來的一樣,裝備精良,戰力也強,而且也不戀戰,打完就走,看著那些打撈上來的殘骸,到像是用猛火擊沉的,可這復仇一般的手法,實在是有些說不清啊……」
  他也納悶的很,這麼些年,就沒見過這麼邪乎的事。
  難不成打裴二爺的是鬼船?不過,才剛冒出這個想法,便被他自己拍了下去,老大可向來不信鬼神之說的。
  竟然沒查出來?徐慶心裡這會兒已經開始發虛了,他如今最怕的情況,就是有第三方的勢力摻和進來,因為在這個時刻摻和的人,絕對別有所圖,叫人不得不提防。
  不過,徐慶向來知道輕重,如今情況有變,個人恩怨就要先放到一邊,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弄清襲擊裴二的到底是什麼人。
  想到這,徐慶就坐不住了,立即叫手下叫來吩咐道:「給我派個人過去,到二爺那邊問問,看他知不知道這次襲擊他的人是誰?」
  那人剛想出去,又被徐慶叫住:「你別去了,換李境去。」
  裴老二這個老小子的臭毛病賊多,一般人去怕他還不肯見的,李境是他小舅子,平日裡和裴老二關係也好,裴老二即便不給他面子,也要給李境面子的。
  徐慶設想的很好,他覺得他這個當大哥已經足夠心胸寬廣了,非但沒有怪罪他背著自己和孫青山勾搭,在他倒霉後還會主動關心他,哼,他想,這次可真是便宜裴老二了。
  就在徐慶翹首等待消息時,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當再次與小舅子相見時,見到的竟是他的人頭。
  「老、老大,裴二爺把、把把李哥給砍了。」三寶被嚇的渾身哆嗦,說不出話來。
  「什麼?」徐慶整個人暴起,一把揪住三寶的衣領,就這麼把人單手提了起來:「你給我再說一遍。」
  三寶還從沒見過老大這個模樣,當即就嚇的尿了褲子:「李、李李李……」
  李了半天,也沒說出半個字,徐慶心中欲躁無比,一把將人扔到地上,然後衝了出去。
  「老大」
  「老大!」
  眾人七嘴八舌的勸道:「老大,您這是要去幹什麼?」
  「我要找裴老二算賬!」徐慶整個人猶如一隻發了狂的野獸,四處踱來踱去。
  「裴老二,我你祖宗!你個狗娘養的,我非把你剁碎了仍進海里喂魚不可!」
  徐慶朝天狂吼,聲若驚雷一般。
  「大人,是不是該收網了?」
  「好,」孫青山輕聲答道。
  徐慶此時並不知道,當他氣勢洶洶衝到裴二處找人時,他心裡中恨不得剁碎去喂魚的那個人,早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實際上,當裴行良完成當眾斬殺李境的‘任務’之後,他也就沒了繼續存在的價值。
  因為極度的氣憤之下,徐慶犯了一個十分愚蠢的錯誤——隻身犯險,當初那個因為一次談判地點,便可以和孫青山周旋一個月的的徐慶,早已經被憤怒徹底衝昏了理智。
  「徐老大,好久不見。」孫青山面上露出和煦的笑。
  可是那一刻,徐慶則如墜冰窟一般。
  「孫青山,」徐慶勉力鎮定:「你在這幹什麼,裴老二呢?」
  孫青山笑道:「我在這,當然是要和徐老大你,談一談上次沒有說完的事情。」
  徐慶忽然發狠道:「孫青山,你別給我玩故弄玄虛這一套,老子可不是被嚇大的,想要我的命就來拿,不用搞這些虛的!」
  「徐老大,」孫青山聲音也沉下來:「你在進入這的那一刻,就已經是輸家了,無論你死與不死,你真以為我拿外面那些人沒辦法?」
  徐慶緊張了咽了口唾沫,他清楚孫青山的意思,他如今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帶著部下就地投降,然後一輩子都被孫青山踩在腳下,另一個,他無非是拼力一戰,只不過……他苦笑,大抵也逃不過個死,外面是些什麼人,他太了解了,只有他這個老大活著時,對他們才有約束力,死了也不過一了百了,想要叫那些人替自己報仇,純粹是白日做夢。
  他對自己的生死到是不在意,可是紅袖和孩子……
  徐慶忍住心中憋悶,好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擠出幾個字:「好,我答應你……」
  「徐老大,你果然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
  其實,說實話,徐慶到這一會兒還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落到孫青山手裡了,然後,憋憋屈屈的就投降了。
  不過,他心裡也清楚一點,都到了這種地步,早已經沒了提條件的資格。
  想到這一點,徐慶的心裡就萬分憋屈,他奶奶的!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早早答應孫青山呢,說到底,都怪裴老二那個畜生,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落得這步田地。
  有了徐慶這個當老大的帶頭,之後的一些事情便容易了許多,徐慶這會兒正在對著自己生悶氣呢,所以,他並不知道,孫青山已經開始揮舞著屠刀,砍向那些已經毫無還手之力的俘虜。
  「記住,先將人挑出來,再分批解決,還有,做的乾淨些。」
  「屬下知道了。」
  這天晚上,因為心情極度鬱悶,徐慶灌了自己許多酒,整個人醉熏熏的,一個大老爺們,抱著個酒罈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場面顯得滑稽無比。
  「紅袖,兒子……」徐慶嘴裡還念念有詞,不知想起了什麼,嘴角忽然浮起一抹笑來。
  徐慶砸砸嘴,他就快能見到紅袖和兒子了,想著這些,漸漸開始沉睡。
  只可惜,這個願望已經無法實現,因為,他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李紅袖怎麼也想不到,再次見到丈夫,竟然已經天人永隔。
  「夫君,夫君……」她抱著徐慶已經冰冷僵硬的屍體,整個人都開始簌簌發抖。
  「你這個傻子,你怎麼就捨得丟下我和孩子呢,你怎麼捨得呢……」
  李紅袖整個人都被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傷席捲,開始只是無聲的落淚,再然後是小聲的啜泣,終於她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其音之悲切,聲聲泣血。
  孫青山看完後默默轉過身,走之前吩咐了一句:「務必將李紅袖好生安置照顧。」
  「是,大人。」
  長達一年時間的籌謀、布局,才終於一舉端掉徐老大這顆海上毒瘤,最開心的人莫過於登州以及周邊百姓,他們常年遭受倭寇和海盜的侵擾,深受其害,如今,頭頂的大山終於去了,再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膽啦。
  說起孫大人,那可真是咱登州百姓救命恩人呢,底層的老百姓,並不清楚具體情況如何,不過,他們只需要記住一點就可以,那就是孫大人幫他們趕跑了倭寇和海盜,以後他們就可以過上好日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8:59:42

第三十一章

  這年頭,底層百姓文化水平低,學問也差,即使誇人也只是聽別人說,只知道孫大人好,孫大人是救命恩人是再生父母,但是,對於孫青山來說,此事最為直觀的效果便是,只要是登州的士兵,全都將孫大人奉若神明。
  比起一些無知的百姓,作為和倭寇真正交過手的人,他們是最為了解倭寇和海盜實力的,正是因為明白,才更為欽佩孫大人的本事,而且,從上面陸陸續續透露出來的一些消息,更是成為他們吹捧孫青山的佐證。
  孫大人簡直是用兵如神啊!
  這一計又一計,一環套一環,雖然他們不懂,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崇拜孫大人啊。
  而作為‘客人’的白何,這會兒也已經冷汗直流了,他不禁想,幸好、幸好義父當初沒有選擇和孫青山為敵,原本以為這人是個白面書生,結果卻是個煞神,那可是殺俘虜啊,義父都不敢這麼幹,可孫青山就下的去手。
  想起那一日被鮮血染紅的海面,他就忍不住的做噩夢,那如地獄一般的場景,叫他這常年刀口舔血的人看了,都止不住的心底發顫。
  孫青山是真的心狠手辣,這樣一個心機手腕都不缺,還手黑弒殺的人物,必須要謹慎對待才行。
  他覺著,義父的有些打算,也要開始變一變了。
  白三爺看著義子的信,眼神也漸漸暗了下來,他是真的沒想到,孫青山竟然這麼快就把徐老大給解決了,那可是徐慶,打仗那是出了名的悍不畏死,孫青山竟然能將這塊硬骨頭給啃下來……於是,就在這一瞬間,白三爺心裡便打定了主意。
  對待孫青山,只能盡量交好,不能得罪。
  想到這,他喊來人吩咐道:「正式給孫大人下拜帖,就說我白某想要和他見一面。」
  下屬接了命令,趕緊去辦了。
  白三爺則仍是一臉沉思,他想,接下來,他該以什麼樣的姿態面對孫青山呢?單是一個白何,如今的分量已經是不夠了,無論如何,他都要親自去一趟登州才好。
  孫青山,白三爺在心中細細玩味著,忽然間,他有些感慨,已經有多少年,沒見過這等令人驚艷的人物了。
  就在白三也正在謀劃,該怎樣與孫青山交手時,此時的登州,卻是出了一樁大事。
  李紅袖在登州衙門口上吊自殺了,一旁還貼著一張血書。
  無論哪個年代,都少不了好事八卦之人,早有識字的人將那封血書的內容讀了出來。
  「……孫青山背信食言,我李紅袖今日對天發誓,必詛咒孫青山不得好死!」
  那人讀完後,還拍著胸口一臉後怕,見眾人都瞧著自己,於是趕緊辯解道:「這上面就是這麼寫的,我可半點沒敢改動!」
  眾人:「……」
  這一時半會兒的還真反應不過來,因為這血書中的內容,實在太勁爆了!將孫大人如何叫人與她聯繫,如何對她許利,之後又將徐慶投降之後,卻和一甘部下全都慘遭孫大人殺害的事,原原本本的講了出來。
  別看老百姓懂的不多,也容易糊弄,可底層人民也有底層人民的智慧,他們是不懂打仗,但兩軍交戰不殺降將的規矩還是知道的。
  原本此事爭論就夠多了,更別說和一代名妓,海盜頭子沾上了關係,天然就帶有一種傳奇色彩在裡面。
  這樣帶有桃色秘聞的八卦,向來最容易引起人們的關注,更何況李紅袖當眾上吊的衝擊實在太大,還是一屍兩命,一個漂亮女人,還是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漂亮女人,以這樣一種悲情的方式死去,那簡直是,想不出名都難。
  當孫青山得知此事時,事情的發展已然不可控制了。
  俞大有氣的破口大罵:「這個娘們,我就知道她沒安好心,虧的孫大人還叫人照顧她,我呸!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李乾明看了俞大有一眼,沒有說話,現在這貨已經成了徹底的孫大人吹,腦子裡就認孫大人一個人,誰都不能說孫大人不好,有些道理跟這種憨人是根本說不清的。
  其實,說實在的,若站在一個外人的角度來看,孫大人這事做的是有些不地道,可人都是自私的,這可都是關係到切身利益,甚至身家性命的大事,哪怕他這會兒心裡對著孫大人也害怕,但還是要說一句,孫大人做的沒錯。
  有了這一次血腥,登州至少可保十年平安。
  至於李紅袖這個女人,想到這,李乾明也頭疼起來,誰也沒想到一個女人而已,竟然能有這麼大的氣性,他到是不擔心對孫大人仕途有什麼影響,只不過恐有礙孫大人在百姓之中的官聲啊。
  李乾明有些憂心的想著。
  只不過,誰都沒想到的是,這件事的發展,乃是向著一個詭異的方向一去不復返。
  什麼時候都不要小看人民群眾的創造力,所以,當林大妞知道近來正火的一出新戲,就是改編自李紅袖的事跡之後,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為心裡面有些發虛,她還特意去看了一次,想瞧瞧孫青山是不是裡面那個大反派。
  這個時代的戲,林大妞也大概知道點套路,一些令人唏噓的愛情故事裡,總會有那麼一個大反派,他心狠手辣,阻礙男女主在一起,成為被唾罵的那個存在。
  等林大妞看完之後,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她覺得誰說百姓就愚昧的,人家可是明白著呢,裡面根本沒怎麼黑孫青山,反倒是把他這種行為往大義上面套,而至於咱們的男女主角,李紅袖和徐慶,則被塑造成了一對賺足人眼淚的悲情式人物。
  先瞧瞧這人設,一個是大家閨秀因家道中落,而被迫成為一代名妓,另一個是最底層孤兒出身,憑著一身膽氣,和一身孤勇成為一代黑道老大,極致的美人和最凶狠的土匪,他們之間的愛情,可謂把男人女人的癢處都戳中了。
  對於男人來說,這是一個屌絲逆襲,然後抱得美人歸的故事,對於女人來說,這是一個雖不幸流落風塵,但有幸尋得有情郎的故事,而這其中又同時夾雜著民族大義,他們從結合開始,這就註定是一個悲劇,李紅袖最後留下的那一封血書,又將整個故事推上了一個高潮,進行了升華,可以說,此戲若是不火,那可真是天理難容。
  隨著這名為紅袖傳的新戲開始大火,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談論李紅袖,與此同時,也越有來越多的人為李紅袖心痛,俗話說的好,需求帶動發展,於是乎,開始有說書先生講一些秘聞,無非是李紅袖根本沒死,而是帶著孩子隱居生活去了,更有甚至,則直接改了結局,說是李紅袖和徐慶一起隱居去了。
  總之,結局五花八門,完全是適應人們的需求而產生,紅袖傳一開始只在登州火,慢慢的便開始流傳到周邊地區,再然後就悄悄的火遍了全國。後來甚至成了一種流派而存在,至於孫青山這個反派帽子,是再也摘不下來了。
  登州百姓深受倭寇其害,當然能了解孫青山的所作所為,但換到其他地方可就不同了,他們只知道,孫青山竟然殺降將,而且還出爾反爾,於是乎,可憐的孫大人反派之名,必須是沒跑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8:59:52

第三十二章

  甚至多年以後,等孫青山身居高位時,還有人拿著這件事來調侃他,當然,孫大人是全程黑臉的。
  不過,此時的孫大人還不知道,他如今正在抱著兒子,哄孩子呢。
  「爹,你再給我講一講唄,你是怎麼把倭寇打下來的啊?」小猴子一雙眼亮晶晶的,用一種看偶像的狂熱目光看著孫青山。
  孫青山:「……」
  叫他怎麼說,難道說他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才能得勝的?那必須不能啊,兒子還小,三觀還處於塑造階段,他要是敢這麼教兒子,老婆非得撕了他不可,實話不能說,至於瞎編來吹捧自己?孫青山表示,他的臉皮還沒厚到那種程度。
  所以說,這是一個難題。
  就在孫青山正一臉便秘,不知所措時,林大妞一把抄過兒子,抱進自己懷裡,開始教育道:「兒子啊,你平常也看見了,你爹爹為了打跑倭寇,叫登州百姓過上好日子,有多麼努力,連陪你的時間都沒有了,所以說啊,兒子你可要爭氣,要像你爹學習才對,一定要好好讀書,好好吃飯,不許挑食,將來才能長的壯壯的,和爹一樣去當大英雄,知道嗎?」
  小猴子一臉認真的點頭:「娘,我知道啦!」
  「嗯,」林大妞說道:「真是乖兒子,一會兒就去吃蛋羹啊,還有羊奶也要喝。」
  「娘……」小猴子可憐巴巴的看著她娘,他撓撓小腦袋,怎麼總覺得哪裡不對呢。
  白三爺的態度開始發生轉變,這雖是孫青山預料之中的事,但當他真正接到白三爺要來登州的消息時,還是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他為了這一日,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
  「吩咐下去,務必要好好招待白三爺。」
  「屬下明白。」李乾明同樣一臉喜色。
  想到最初,他們為了從白三爺那得一個消息,都要孫大人以身犯險,可這才短短一年的時間,白三爺竟願意親自屈尊來此,這說明了什麼?這已經說明登州在一些人的心中,已不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孫大人,他竟然真的憑一己之力做到了。
  殊不知,登岸之後的白三爺,看著衛所士兵的訓練和那一身悍勇無畏的精氣神,心中也在暗暗吃驚,他雖然明白這有孫青山故意為之的意思,想借此展示一番自身實力,他想,自己看到的可能已經是最高水準,但即便如此,也足夠他震驚了。
  他不是對登州的布防一無所知,實際上,在孫青山來之前,登州的布防在他看來漏的簡直跟篩子一樣,士兵也多為老邁不堪,毫無戰力可言,否則當初他怎麼敢叫孫青山隻身赴宴,說白了,一切全都是實力來說話。
  自孫青山開始整頓之後,岸上風聲變緊,他這才帶著自己的人先到海上避一避風頭,緊接著孫青山更是一個大動作連著一個大動作,又因為白何就在此,他索性便熄了探聽的心思,但,誰又能想到,僅僅一年時間,登州,竟真的有脫胎換骨之改變。
  孫青山,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難纏,白三爺心裡不停的思量著。
  俞大有心裡就跟揣著只耗子一樣,見孫青山和白三爺稍微分開,就趕緊湊到孫青山身邊:「孫大人,這、咱們訓練士兵,咋能叫這白老三瞧去呢,叫他看了咱們之後,萬一回頭對咱們不利怎麼辦?」
  俞大有那個心焦,他覺得孫大人咋比他還實誠呢,威懾一下就算了,哪能真的叫敵人瞧清楚自己的實力呢?
  此時此地,實在不是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孫青山只能安撫他:「放心,我心裡有數。」
  俞大有雖然還是一臉不忍加痛心,但瞧見孫大人已經開口,好歹沒再一直追著問了。
  孫青山不由哂笑,不是他真的如此天真,叫白三來看自己的布防和兵力,而是以登州如今的狀況,還遠沒到他的預期的那樣,這會兒若不拿出點真本事出來,怎麼會騙的過百三爺這雙眼睛?只不過,若他真的以為這便是他的底牌,那就大錯特錯了。
  白三爺先是隨孫青山逛了衛所,然後才被請去宴席。
  兩個男人經過最初的彼此試探,也竟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白三爺只覺心中痛快,這麼些年,能叫他刮目相看的人,唯有孫青山一個。
  兩人都喝了不少酒,酒席正酣之間,說話也沒了太多顧忌,白三爺也開始和孫青山吐露這些年的苦楚:「孫老弟啊,說起來老哥我也夠可憐的了,這麼些年,大部分時間都在海上漂來漂去,上岸的時間有限,我現在都快忘記,那些好山好水都是什麼樣的了。」
  說著白三爺滿臉惆悵的端起酒杯:「來,再陪老哥我喝一杯。」
  孫青山向來是聞弦歌而知雅意,一聽白三爺這話,就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無非想叫他當個官方保護傘,好叫他大搖大擺的在內陸走一走,痛痛快快沒有顧忌的玩一番罷了。
  正所謂缺什麼才想什麼,多年的海上生活,叫白三爺對陸地的懷念與日倍增。
  這是件小事,孫青山想都不想的就答應下來:「這有何難?白三哥若是想去,那我便寫一封信,雖不敢叫白三哥將國土踏遍,但有些地方卻是可以的。」
  白三爺聞言哈哈大笑:「孫老弟,我果然沒看錯你,真是個痛快人,來再和哥哥我喝一杯。」
  孫青山從善如流的執杯:「那小弟就提前在此,祝白三哥能玩的開懷些。」
  孫青山被送回家時,早已是個醉蝦模樣,林大妞瞧著他這副模樣,有些心疼,又有些手癢。
  哎,想當初兩人剛成親那會兒,孫青山還是個兩杯倒,現在這些年酒量也終於練了出來,將一旁添亂的小猴子轟了出去,林大妞開始認命的給孫青山收拾。
  知道眼前之人是自己老婆,孫青山身子徹底放鬆下來,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說話。
  孫青山醉了之後,在別人面前很安靜,但若是在她面前,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往往都是想到什麼說什麼,頗有點小猴子那種話簍子的感覺。
  原本,林大妞也沒有太過在意,只不過當他說到今日與白三爺的談話時,她才微微皺起了眉。
  不過,林大妞瞧著孫青山如今的狀態,實在是不能說這些的檔口,也只得先壓下心中的不安。
  第二日,當孫青山醒來時,就見老婆正有些欲言又止的看著自己,他只覺有些新奇,便問道:「阿玄,你這是怎麼了?可是有話對我說?」
  林大妞咬咬嘴脣,然後鄭重的點了點頭。
  這下,到真的讓孫青山好奇了:「那你說,到底何事?」
  「孫青山,我聽到你昨日說和白三爺在一起,還說了一些話……」
  孫青山並不意外,他並非像那些一旦醉酒便神智俱喪的人,雖然變得有些話癆,但那也只在阿玄面前,在其他人面前,他向來不會多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所以這會兒他也沒什麼好吃驚的,阿玄向來不會無的放矢。
  「你接著說。」孫青山道。
  「我不想擾亂你的做事的思路,我只說我的想法,你若覺得對便聽上一聽,若不覺得不對也無妨,因為我自己也不是很有底。」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0:03

第三十三章

  作為一個經過現代網絡大環境洗禮的人來說,林大妞具備一點十分優秀的特質,那就是見識足夠多,這裡的見識尤其特指一些極品,道德綁架這個詞,對孫青山也許很陌生,但對她來說卻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你這樣叫白三爺大喇喇的到處招搖,有沒有想過會出事?」
  林大妞的聲音很冷靜,但卻叫孫青山無端端的出了一身冷汗。
  「你、你接著說下去。」孫青山道。
  「你可不要忘了,白三爺的身份就叫他成了一塊肥肉,你確定沒有人會挺而走險去啃上一口,在登州是你的天下,沒人敢動,可若是到了別處的話……」林大妞沒再接著往下說,可孫青山已然明白了。
  若是途中有人擅自將人扣下,把白三爺當做一份功勞的話,那他……想到這,孫青山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是的,一旦白三爺在登州之外出了事,他沒有任何辦法,而且一旦將人押送到京城的話,只要一句「你包庇海盜,難道與他同流合污不成?」,就連陛下都沒辦法扭轉局面,只因為在某種程度上,這是‘大義’。
  這世上就是有那麼一些人,他只看的見自己那一丁點的利益,而不會從大局而出發,考慮整個國家和百姓的得失。
  想到這,孫青山便再也待不住了,狠狠的抱了老婆一下,然後飯都沒吃就匆匆忙忙出了門。
  林大妞看著他的身影,嘆了口氣,但願是她小人之心了吧。
  不過,看到小猴子之後,她有無所謂的笑了笑,哼哼,小人之心就小人之心吧,反正她也不以善人自居,只要不出事才好,至於其他的,都不重要。
  「別看我,快點喝奶啊。」林大妞催促兒子。
  雖然羊奶是有些腥膻,但她已經努力改善了,口味比之前好多了,這小子跟庭哥兒不同,是個天生的小骨架,林大妞做夢都擔心兒子長不高,當然要從小給他補身體,她想要一個高高壯壯的兒子,可不想兒子長成個小白菜的模樣。
  小猴子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但見她娘絲毫沒有動搖,於是只得憤憤的繼續喝奶。
  「嗝!」小猴子打了個嗝,嘴脣還帶著一圈白鬍子,林大妞給兒子擦嘴,道:「兒子你真棒!真是好樣的,我就知道我家寶貝是個小男子漢,喝這點奶算什麼。」
  被他娘這麼一誇,小猴子的小腰板登時就挺起來了,整個人都眉飛色舞的。
  「娘,我爹呢?」到了這會兒,這小子才發現少了個人。
  「你爹出門去了,今天不在家吃,你乖乖的啊。」
  小猴子啄米似的乖乖點頭,隨著那件事過去的越來越久,這會兒他已經不再那麼愛粘著爹爹了。
  他可是個小男子漢呢!
  而此時的孫青山,幾乎全程都是用跑的,他的內心遠不如外表平靜,此時早已掀起滔天巨浪,這件事確實是他疏忽了,若不是被阿玄偶然聽到,從而提醒自己,若是真叫白三爺拿著那封信走出登州,那他可真就成了千古罪人,萬死莫辭了。
  「大人,您這是怎麼了?」俞大有簡直呆了,他心目中,那個一直猶如謫仙一般的孫大人,也有這種失態的時候。
  因為過於震驚,俞大有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孫青山這會兒可沒工夫和他廢話,趕緊問道:「白三爺如今可還在登州?他走沒走?」
  「不、不知道。」俞大有呆呆的答道。
  「那還不快去看一看,若是走了,就趕緊將人給我追回來!」
  俞大有雖然不知孫大人這是怎麼了,但他知道一定是發生了極為重要的事,這會兒他也來不及細問,答了聲是,就連忙帶著人跑去找白三爺。
  一刻鐘之後,俞大邀功似的走過來:「孫大人,幸虧我去的巧,那白三剛要跑,就被我逮住了!」
  俞大有一臉喜滋滋的表情,一副快來表揚我的模樣。
  孫青山:「……」
  這個棒槌!
  孫青山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力維持住一身風度,冷著臉道:「還不趕快將人放了。」
  俞大有迷糊的撓撓頭,心裡不知孫大人這是唱的哪齣戲,剛才還一副怕白老三逃跑的模樣,怎麼這會兒就又突然變了?
  不過,俞大有對孫大人,向來有自動美化功能,他想,定然是他蠢笨,沒能明白孫大人的深意,這裡面定然是有安排的!
  想到這,俞大有這才舒服起來。
  不但俞大有,就是這會兒的白三爺,也正不知所措呢,若不是他自認對孫青山還算了解,不會做出這等愚蠢之事,雙方險些就要起了衝突。
  孫青山忙將白三爺請到一旁,屏退左右之後,這才將心中的憂慮說出,最後還感嘆到。
  「……三爺,有些事情,還是多謝謹慎才好。」
  白三爺亦不是蠢人,聽了孫青山的話後,也是徒然間生出一身冷汗,最後只得無奈一聲嘆息:「既然如此,此事便就此作罷。」
  接下來這段日子,白三爺老老實實縮在登州,徹底歇了到處跑的心思,如果仔細觀察,還能瞧出那麼一絲落寞來,不過,別處去不得,登州到是隨他到處浪,也多少能彌補一下那顆老年文藝心。
  再接下來,孫青山便與白三爺展開了長時間扯皮,大多還是關於利益糾葛,因為朝廷在明面上,是禁海運的,而白三爺靠著走私才掙下偌大家財,裡面的龐大利益可想而知,所以,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孫青山都會寸步必爭。
  剩下這些極為重要,又瑣碎至極的事情,林大妞徹底沒了閒心去關注,她知道孫青山有個年輕的幕僚先生,乃是位天生的談判高手,為人極度小氣又錙銖必較,她想著,這位白三爺到時估計會要大出血了。
  「崔子元這個王八蛋!」白三爺向來以風度著稱,這會兒也被氣的跳腳。
  白何瞧見義父如此,忍不住道:「義父,要入我去找人私下教訓這小子一頓,也好叫他知曉輕重。」
  在白何看來,這姓崔的小子,完全就是欠收拾。
  白三爺抬手,攔住了白何,最後才道:「還是算了吧,孫大人早在之前便給我遞了話,說若是子元有得罪之處,還叫我寬宥一二,我當時還不明白他為何說這話,」說到這,白三爺苦笑:「我現在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孫青山啊孫青山,白三爺心中嘆道,罷了,在你手上吃虧也不算太冤。
  雙方開始有了初步的默契之後,之後的許多事情便容易了許多,有些事情其實是雙贏的,白三爺沒了後顧之憂,不用整日提心吊膽,而百姓日子也越過越好,且不必擔心倭寇時不時的騷擾。
  而且,不但只有登州百姓受益,周邊沿海地區的百姓,都切實感受到了好處,其實,說起來朝廷並不缺人才,更不缺戰將,以往倭寇之所以沒法清除,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們最喜歡四處流竄劫掠,一追便跑,這地兵力強悍不好欺負,那邊換個軟柿子去捏,然後,等到你什麼時候放鬆警惕時,再突然殺個回馬槍,就像蒼蠅一般,叫人噁心的頭同時,卻偏偏無可奈何。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0:13

第三十四章

  不過,孫青山這一手,直接從源頭處動手,叫白三爺來約束倭寇和海盜,不叫他們上岸作惡,先不提投入一說,單這個效果就比之前好了太多,在倭寇和海盜心目之中,孫青山的面子可以不顧,但白三爺的面子卻是不能不給,因為,得罪了孫青山這個朝廷官員,可以逃到海上或是別處去,可一旦得罪了白三爺,根本就是斷了活路。
  因此,白三爺一旦發話,道上沒人會不給面子。
  將這一攤子事忙完之後,孫青山也終於能得出些空閒來,然後,他就發現,自己老婆好像有些不對勁兒。
  林大妞看著孫青山,目光有些埋怨:「你是不是忘了,瑩瑩今年就要十六歲了。」
  孫青山聽了這話,心裡就是一咯,因為……他是真的忘了。
  不過,有些事雖是真相,卻是不能說出來的,孫青山立刻垂下臉道:「我心裡都記著呢,只是如今我身在登州,有些事情也無能為力。」
  林大妞也說不好心裡什麼感覺,日子向來是最不禁過的,當初那個捧在手心的小娃娃,如今也長大了,離開京城幾年時間了,也不知如今瑩瑩長成什麼模樣了?
  孫青山暗道不好,於是趕緊找話題道:「瑩瑩那丫頭最近可有寫信過來?」
  林大妞搖搖頭:「時間最近的一封信也是去年的,而且這個死丫頭又向來是報喜不報憂,叫我怎麼能不擔心。」
  孫青山將人攬進懷裡:「不要心急,我相信,咱們很快就能回京了,到時候就能見到瑩瑩了。」
  林大妞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孫青山此話,並不是無的放矢的安慰,如今孝期已滿,胡大人也該復位了,無論是他的功勞,還是在胡黨中的地位,亦或者之前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都不會在此地久留。
  孫青山已經想好回京之後的打算,他想著,等這次回京之後,就再沒人能擋的住他的步伐了,可以說,萬事已經具備,就只欠那一陣東風了。
  可誰知,孫青山東風沒等來,到是等來了一陣西北風。
  胡稟中胡大人在回京途中,不幸染病,緊接著便一命嗚呼了!
  孫青山:「……」
  孫青山心頭第一次升起一股無力感,難到老天都在與他作對,實在不能怪他如此想,在回京起復途中而不幸染病,緊接著丟了性命之人,實在太過少見,胡大人,也太過倒霉了些。
  孫青山心頭煩悶,沒了胡大人,他回京是能回京,只不過難度便大了許多。
  罷了,罷了,如今還要將手裡的事趕緊收尾,還有,若是他離開,這接替之人,便要好好選擇一下了,他努力幾年的心血,不能隨便叫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二愣子破壞了。
  孫青山的設想很好,卻沒想到,到底還是沒有離開登州。
  因為白三爺找到了他。
  白三爺是個商人,兼職海盜,在海上確是風光無比的霸主,可一旦涉及到官場上的彎彎繞,他便兩眼一抹黑了,政治敏感度幾乎為零,所以,他根本沒想過孫青山離開的這種可能,當崔放跟他旁敲側擊說這些時,他甚至都不明白話中之意。
  後來,崔放見他在這方面確實有些無知,便和他直接說了孫青山即將離任這個可能。
  白三爺一聽就炸了,在他看來,他跟孫青山是同盟,有著共同的追求和利益,兩人合作也很好,雙方這種合作是基於孫青山這個人,而非朝廷這個勢力,再者,白三爺心裡也隱隱有種預感,這朝廷之中,像孫青山這種靈活機變,又心懷百姓,胸有報復的官員,並不多。
  他和孫青山處的來,但若換了其他人,可就真的說不準了,這大好的局面才開了個頭,孫青山就要撂挑子走人,他可不幹!
  白三爺本質上是土匪,也有著屬於土匪的脾氣秉性,他根本沒有迂迴,而是直接去孫青山家裡堵人去了。
  小猴子這些日子都很乖,讀書也頗為用功,林大妞想著叫他多運動一下,可這小子向來疲懶的很,她想了想決定給他做個鞦韆,正巧趕上孫青山在家,於是,也不用別人幫忙動手了,直接當做父子倆的親子任務就成。
  知道給他做鞦韆,這小子一大早就圍著孫青山繞來繞去,跟黏住的小尾巴一樣。
  林大妞就這麼看著父子倆忙來忙去,還在一旁緊跟著出主意:「唔……孫青山,我看不如乾脆再給他做個吊床,以後午睡就叫他在吊床上睡,也省的他大中午的總是不老實。」
  小猴子一聽眼睛就亮了,一把抱住她:「娘,真的嗎,你真是太好了!」
  「唉唉,你這死小子先鬆開我,太熱了。」林大妞將人扯開,這才道:「不過,咱們可要提前說好了,你中午不但要好好睡覺,還要好好吃飯的。」
  「恩恩恩」小猴子況點頭:「答應答應,我都答應還不行嗎!」
  林大妞這才摸摸他的狗頭:「好兒子,真乖!」
  別說庭哥兒,就連瑩瑩在他這個年紀,長的都要比他高比他壯實一些,成天為了多給這小混蛋喂點東西,那必須得娘倆鬥智鬥勇一番才行,林大妞曾做過一個噩夢,夢裡這小混蛋長成一個不足一米六的小矬子,簡直要把她嚇個半死。
  自從這個夢之後,林大妞每天的例行投喂,已經成為重要性第一的要事。
  小猴子跑來跑去,不停給她或是孫青山遞東西,林大妞正有些奇怪這小子怎麼沒了聲音,就見小猴子撞上一人。
  小猴子揉揉小鼻子,感覺又酸又澀,難受極了,他抬起頭,就見到一個高壯的黑臉伯伯正笑咪咪的看著他。
  還沒等他說話,就聽見這個伯伯問他:「你就是小猴子吧,長的可真好!」
  小猴子點點頭,他剛想著謝謝位伯伯,誰知就被對方抱了起來。
  林大妞心底微微吃驚,她有幸,曾見過這位傳說中的白三爺一面,只是,怎麼今日竟找上門來了?
  她腦中閃過多種猜測,但面上卻沒有絲毫變化,孫青山笑著走過去,自白三爺手中將兒子接了過來,給了林大妞,然後便引著白三爺進了書房。
  小猴子抬頭看著林大妞,還一臉興奮的問道:「娘,剛才那個黑臉伯伯是誰啊?他的力氣好大!」
  林大妞眼角抽抽,使勁兒揉揉兒子的狗頭,有些無語,因著這小子越來越大,近一兩年來她很少抱著他走路了,這貨在多次求抱被拒絕之後,開始有了那麼點小執念,總想著被人抱。
  林大妞牽著他的手:「那個伯伯是爹的朋友,找你爹應該有事情,你可不要過去添亂啊。」
  小猴子連連保證,之後又開始打聽起了白三爺的消息。
  林大妞心裡一陣陣犯難,她總不能說,娃啊,剛才抱你那人是海盜頭子,反派大boss啊,最後林大妞是這樣跟他說的。
  「你爹朋友那麼多,我也不是每個都知道,你這樣纏著問我,還不如一會兒去問一問你的爹,你覺得呢?」
  小猴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0:23

第三十五章

  書房內。
  「孫大人,我聽崔子元那小子說,你就要走了,我不信想來親自問問你。」
  白三爺一副‘你一定要給我個說法’的神情,叫孫青山著實哭笑不得。
  這分明就是土匪做派,當初他怎麼會眼瞎,竟然會認為對方是個儒雅之人?孫青山有些出神的想,他定然是這人的表象給騙了。
  「白三爺,」孫青山很無奈,但又不得不開口解釋:「我調任與否,朝廷自有安排,這根本不是我能左右了的事情,你這樣說,我實在是無法回答。」
  白三爺神色未變,仍是直視著他:「孫大人,我是個粗人沒錯,但你可別把我當成傻子糊弄,我只是不懂你們官場那一套而已,可崔子元那小子可全都跟我說了,這些是可以運作的,而你,孫大人,京城可是有人罩著的!」
  白三夜下巴微抬,那神情有幾分倨傲,還帶著幾分不服。
  孫青山心中暗罵崔子元混蛋,卻是開始解釋:「即便有後台,那也是之前,如今的我,可是沒人保舉了。」
  孫青山語氣落寞,顯出幾分無奈。
  白三爺一驚,先是習慣性的懷疑,但見他神色不似說謊,這才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孫青山微微點頭,知道今日若不能給他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這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於是說道:「我最近才得到消息,胡大人在回京起復途中,不幸染病身亡,我回京之事也多半會耽擱,所以說,白三爺,你今日前來,實在有些多此一舉。」
  聽到這,白三爺立馬換了個神色,臉上堆起笑說道:「孫老弟,你就放心在登州待著,我相信,只要咱哥倆合作,一定會前途大好,將來,定然虧不了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在登州可比什麼勞什子京城好過了。」
  孫青山面帶微笑,並未反駁,開始任由他胡扯。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白三爺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走之前,他還和小猴子說了會話,小猴子從小被林大妞教導,即使在生人面前,也沒顯得多拘束,這一大一小,也不知哪根腦電波突然重合,竟然還挺談的來。
  將白三爺送走之後,孫青山眉宇間有些郁氣漸消,就像剛剛送走了個瘟神。
  林大妞有些好笑:「這白三爺是怎麼了,竟然跑到家裡堵人來了?」
  林大妞看的很清楚,當她問出這句話之後,孫青山的臉色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來。
  林大妞:「……」
  這不是她的錯,她怎麼知道剛才兩人去書房都說了什麼?
  孫青山諷刺的冷笑一聲:「這是聽見崔子元說,我馬上要離開登州,這不,就來家裡來攔著我了?」
  她識趣的沒發表任何看法,因為這會兒孫青山很明顯是低氣壓。
  「接下來,怕是要用財物來收買我了?」說這話時,他的眼角眉梢還掛著一抹譏諷。
  「好了,別自己生悶氣了,該怎麼說呢……」林大妞絞盡腦汁才終於想出一個說法:「想必那位白三爺隨心所欲慣了,對一些事並不那麼敏感,你瞧,他剛才還差點和你兒子成朋友呢?」
  林大妞瞧著他雖然仍舊臭著一張臉,但好歹周身那股刺人的感覺沒了,於是這才作罷。
  說到底,這兩人是三觀上不和,白三爺的身份是海盜,這就註定了他永遠都無法真正的理解孫青山,白三爺和孫青山合作是為利,其次是看他這個人,所以才不想孫青山離開登州,換成另外一個不知根底的人過來,而孫青山的出發點,為的是登州百姓,無論他手段殘酷也好,還是不講信譽的小人也罷,可他所做的這一切,出發點不是為了自己。
  雖然他從來也沒有說過,但林大妞卻是明白,孫青山是有自己的一腔報復的,他永遠不會困於一地,白三爺今天這樣大剌剌的來訪,已經觸碰到孫青山的底線了。
  孫青山是朝廷命官,拿的吃朝廷俸祿,白三爺這般行為,已經是看輕了孫青山,更不要說竟敢干預孫青山的決定,簡直是被捧的有些不知死活了。
  永遠都不要以一個商人的思維,來揣測政客,否則……會敗的很慘。
  在某些方面,孫青山對他這個合作夥伴,還算了解的透徹。
  當天晚上,孫家便收到了白三爺送來的禮物。
  小猴子得的是一個大船模型,其做工稱一句巧奪天工也不為過,整體船身全都是按比例真實縮小而成,甚至連船窗上的雕花都清晰可見,而且,看樣子,這顯然是經常被主人拿在手中把玩的,這個模型的前任主人,可想而是誰。
  小猴子一見之下,便抱住再也不肯鬆手,眼睛亮的恨不得冒出光來。
  至於給林大妞的,她看著那一盒十二顆粉紅色的珍珠,心肝兒都差點跳出來,不是她沒見過世面,被珍珠的美麗所震撼,而是她太明白現在這個時代,這些珍珠的所代表的實際價值。
  此時的珍珠,大都靠著人工開採,大海廣袤富裕,卻又無情,收割了一代又一代珠民的性命,這美麗的小東西背後,是血琳琳的殘酷。
  能夠配齊大小統一,質地圓潤沒有瑕疵的十二顆粉珠,付出的代價根本不是一般人可想的。
  「這、這白三爺也太大手筆了。」林大妞語氣有些結巴,仍是有些沒恢復過來。
  孫青山也被白三爺的大手筆給晃了眼,不過孫大人的表面功夫顯然要比她維持的好多了。
  「他既然送來,那你便收下吧。」
  林大妞聞言瞪大了眼,滿臉的不敢置信:「孫青山,你沒開玩笑,這樣的東西真的能收?」
  林大妞雖然也知道孫青山有些灰色收入,但那都是屬於‘運作’之後的,這種明晃晃的收好處,簡直是嫌活的太舒服了!
  孫青山像是明白他的意思,聞言搖頭苦笑:「收下吧,他在我這得到的利益,遠不止這些,再者說,我不收下,他估計也不能放心。」
  林大妞聽了這話,心這才放了下來,誰知接下來就聽到這麼一句。
  「就先叫他得意幾日吧。」
  這句話說的不重,但林大妞在那一瞬間便嗖的豎起了汗毛。
  她盯著孫青山的眼睛,有些緊張的問道:「你不會是想對他動手吧?」
  孫青山看她這副模樣,先是無語,後是好笑:「難不成我在你眼裡,就這般嗜殺?」
  孫青山滿心無奈,心想是不是之前的有些事,給老婆都留下心理陰影了。
  他好不容易才和白三成功交好,又怎麼會去動他,這不是自挖墻角嗎。
  林大妞也很無語,心中大喊,你自己不知道你這副模樣有多變態嗎?這可不能怪她多想啊。
  這次的送禮,就像打開了某種開關一樣,再之後,白三爺又陸陸續續送來一些東西,林大妞也從開始的吃驚,漸漸轉為淡定,對待白三爺的豪,她已經開始麻木了。
  林大妞想,走私軍火發家的大商人,果然非同小可,她還記得,孫青山最初調查這位白三爺時,得到了消息是富可敵國,當時她只覺這是一種誇張的比喻法,不過現在看來,也許並不是。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0:34

第三十六章

  孫青山對待白三爺這個臨時盟友,需要事事小心謹慎,但對待自己的幕僚,可就沒這麼多限制了。
  一想到崔子元這王八蛋,孫青山簡直恨的牙癢癢,竟敢鼓動白三來找他?
  他覺著,對身邊人的態度,是不是應該變一變了?
  田旌接到小舅子的求救消息後,就連忙趕過來,心道也不知道這小混蛋又惹什麼麻煩了,可等他聽崔放說完後,簡直捶死他的心都有了。
  「你他媽的找死別拉著我啊!」
  田旌想哭,心想本來是打著和孫大人拉關係,才把小舅子推薦過來,要早知道是這樣,他多這個嘴幹嘛啊!
  田旌扇了自個一巴掌,真是恨自己的多管閒事。
  只不過,到底是親小舅子,即使百般不願,但還是要捏著鼻子提他收拾爛攤子。
  田旌氣的罵娘,心道這個混蛋果然是禍害,要不是看在家裡婆娘的份上,他才不願意來管這閒事呢。
  孫青山沒人發怒,整個人的氣質一如往常的平和,只不過那眼神中隱隱流露出的光芒,叫田旌叫苦。
  「孫大人,您就饒過他這一回吧,這次確實是這小子自作主張了,我定然會好好教訓他的……」田旌仍在喋喋不休,孫青山直接抬手止住了他的話,說道:「我想聽他自己說。」
  然後略略有些淡漠的眼神看向崔放:「說吧,給我個理由。」
  崔放非但沒有絲毫的心虛和膽怯,反倒眼神晶亮,整個人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孫大人,我想跟在你身邊!」
  孫青山這才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一遍,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但聽到他這樣說,還是覺得無比……蛋疼!
  崔子元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瘋子。
  孫青山仍舊在打量他,崔子元卻像是突破某種封印一樣,開始話癆起來:「我知道,若我一直跟在大人身邊,就算我做的再好,大人也許會看的到我,卻不一定能重視我,我更清楚,孫大人絕非池中之物,絕不會心甘情願被困在登州一地,我只想叫大人能夠真正的看到我,崔某雖不才,卻願意跟隨孫大人身邊,助大人成就一番大業!」
  一旁的田旌已然聽的呆住了,覺得自己之前一直不了解這個小舅子,一時間,竟有一種不敢置信之感。
  仍就沉浸在方才崔放的豪言壯語之中。
  唯有孫青山……
  他有些頭疼的扶額道:「崔子元,我是有自己一番報復沒錯,但並不想一生為權利追逐,成為其下的傀儡,另外,」說到這,他語氣頓了頓:「我既不想圖謀什麼霸業,更無什麼不該有的心思,此話我今日當做沒聽到,今後也不必再說。」
  說罷,孫青山看都沒再看他一眼,直接抬步走了出去。
  至於此時的田旌和崔放,直接石化。
  田旌完全是嚇的,而崔放……如今還有些沒有回魂。
  「你、你你這個混蛋,你是嫌活的時間長是不是!」什麼鬼的成就一番大業,你他麼是不是話本看多了,孫大人一個臣子,你一副為明君驅使無怨無悔是搞哪樣?
  田旌撫著心口,心累的不行,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簡直是找死,虧孫大人不和他計較,於是他立即決定了,這個小舅子,必須得叫老丈人看起來才行,絕對不能再放出來了。
  不然,誰知道這小子以後會不會再腦抽,這可是會拖累整個家族的!
  崔放心裡有些委屈,他不懂為何孫大人要拒絕他,這些日子,還不足以叫他看到自己身上的才華嗎?
  孫大人未何要捨棄他這個助力。
  不過,崔公子還沒明白過來時,就已經被好姐夫強行押送回家,再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至於這會兒的孫青山,那真是特別無語就是了,崔放確是個搞陰謀的好手,他也承認在對付徐老大的過程中,這人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可他又不是專攻陰謀一道,以此為進身途徑,在身邊放一個這樣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真當他腦抽了不成?
  而且,崔放的某些言論,也著實可笑的很,他是想在政壇上混沒錯,又不是去搞爭霸,犯得著今後身邊也專門放個幕僚嗎?
  只要一想到這,孫青山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覺得這崔放腦子實在是有問題。
  不過……想到田旌的表情,罷了,罷了,這這等痴人有些話是說不清的,還是叫他那個姐夫去操心吧。
  崔放只是一個小插曲而已,實在算不得什麼,孫青山也沒有真正放到心上,只不過,在某些方面,也確如白三爺所期望的那樣,孫青山確實沒能在三年期滿後離開登州。
  說到底,胡大人死後,宋四輩徹底沒了顧忌,而孫青山這個曾在胡黨中大方光芒之人,定然是沒那麼容易翻身的,雖然宋四輩還沒能力將他徹底壓下去,好歹噁心一下還是可以的。
  如此,孫青山在登州便多待了一年。
  林大妞雖然萬分不願,可也沒有任何辦法,只是情緒低落了好長一段時間。
  為了能和白三爺繼續保持友好關係,孫青山對待接任之人可謂煞費苦心,最後還是力排眾議,一力將李乾明推到了這個位子上。
  李乾明算得上孫青山的心腹之人,當初對付徐老大,拉攏白三爺整個過程都參與了,對孫青山的心思知之甚深,有了他在,也不用再擔心他走後登州和白三爺的關係。
  當然,孫青山離任之後,從白三爺那所得利益,也不再接受,而是彼此默契的交由李乾明,他是個頭腦清醒之人,對待利益一事向來分得清輕重,當然,也正是由於他這份小心,之後發生的一些事,雖有波及自身,但無法傷及他根本。
  林大妞完全沒有意見,面對孫青山拿回的利益,只覺得心驚肉跳,她太明白當朝懲處受賄的手段有多麼暴烈,雖然孫青山一直告訴她沒事,沒事,可這種事情誰又能說的準?如今,孫青山要離開登州了,不再和白三爺之前牽扯利益交換。
  那可真是太好了!
  另外值得高興的是,她終於可以見寶貝閨女了,一想到這,林大妞就想哭,這個時代的鬼的交通條件,單是一封信都要間隔許久才能收到,一旦離開,那就是幾年不得相見,林大妞表示,這會兒,誰都比不上她閨女重要。
  時隔三年多之後,一家人重新踏上了回京之路。
  因為一家人都有些著急回家,就連徐氏都強忍著不舒服,不停催促孫青山加緊趕路,她要回京去看寶貝孫女。
  也幸好一家人心裡都繃著一股勁兒,在這等高強度的趕路下,也愣是沒人生病,如此,這才很快回到了京城。
  孫家之前在京中的宅子是租的,離開之後當然沒有再留著的道理,這次回京,還需要重新找住處才行,好在京官的流動性最大,住處也多是不定,宅子並不難尋,幾日後林大妞便尋到了合適的住處,她帶著家裡人去收拾住處,而孫青山則直接去了吏部報道。
  崔臨笙和潘氏得知他們回京,特別高興,帶著人來給她暖居,林大妞也見到了第二個弟媳——關氏。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0:46

第三十七章

  其實說來,林向前和林向平都是被耽誤的大齡剩男,林向前這貨運氣還算好,媳婦是自己找的,而林向平則完全沒這方面的想法,每次林大妞詢問時,都是這小子不疼不癢的擋了回來,次數多了之後,她索性也懶得搭理他。
  可林大妞這個做姐姐的,不好太過插手,但潘氏這個當娘的,話語權那可是十足,一聽這小王八蛋竟然不想成親,這如何能行?潘女士的威嚴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住的,於是,在潘女士的強勢之下,林向平這親到底是成了。
  而且,就林大妞冷眼看著,夫妻感情還相當不錯。
  想到這,林大妞心裡就特比的無語,所以,當初她那麼民主到底有毛用啊!
  不過,最然人高興消息,還是林向和過了童子試,如今正一門心思向著秀才進發,雖然比不得他那個三年前就中秀才的外甥,但林向和同志,仍是妥妥的有志青年一枚。
  因為林向和科舉有期,潘氏也不著急為他定親,林家幾代貧農,就沒出過讀書人,雖說小么能走到這一步,已然是祖墳上冒了青煙,可是,有了孫青山這個進士出身的姐夫在,也許,還是可以想一想的不是嗎?
  正是因此,就連一向追求實際的潘氏,都沒有像對待林向平那樣,非要壓著兒子成親不可。
  說到底,若是可以話,誰不想更進一步呢。
  將家中這一攤子事忙完之後,林大妞第一個去見的人,便是柴夫人。
  幾年時間未見,就連當初那些齷齪好像都不再那麼重要了,二人心中都有一番感慨唏噓,柴夫人看著她說道。
  「你終於回京了。」
  「是啊,」林大妞同樣感慨:「當初在身在登州時,日日都盼著回京的那一天,可如今到了京城,卻不知道回來做什麼。」
  柴夫人垂下眼眸,低語道:「我本以為當初你們夫妻能趕回來的,是我對不住你們夫妻。」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林大妞的神情有些默然,兩人一時間無言,過了許久之後,她才鼓起勇氣問道:「瑩瑩,在宮中……可還好?」
  柴夫人聞聲抬眼看她,就在林大妞心底越來越沉,臉色越來越難看時,忽然聽見她噗嗤一聲,然後就哈哈大笑起來。
  待她笑完之後,也不再逗她,說道:「你就放心吧,她和陛下二人感情很好,」說到這,連柴夫人都忍不住感慨道:「這孩子,真是很適合宮廷,這些年你不在京不清楚,太后又開始有些不安分起來,我本想著助她一助,好叫那女人收斂一下,可沒想到,根本不需要我動手,那女人就被瑩瑩壓的死死的,半點都蹦躂不起來。」
  林大妞聽到這,臉卻直接黑了,你那副與有榮焉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和太后對上,難道還是好事不成。
  瑩瑩微眯著雙眼,一邊品著茶,一邊分出心神來聽青眉的話。
  「……近來太后娘娘經常喜歡召見賢妃,說是賢妃娘娘佛法精妙,深得太后娘娘的歡心呢。」
  說到這,青眉抬頭瞄了一眼自家主子娘娘,即便作為一個女人,看了那麼久,見到這張臉之後,仍是忍不住的產生一種痴迷之感,她沒讀過多少書,但總覺著哪怕是傳說中的仙人之姿,也不過如此了吧,不過,想到自己主子娘娘脾氣,她又立馬收斂心神,一心一意匯報自己打聽來的消息。
  「至於那位,到是仍舊沒什麼動靜,可當年鬧出那些事,誰也說不好這位是真的死心了,還是在蟄伏著,雖說娘娘你和她不是敵人,可這樣的人,誰又能說的準她何時發瘋呢……」
  青眉仍舊絮絮叨叨,她向來是個愛操心的性格,自家主子又待人寬厚,願意聽她說話,於是乎,漸漸有朝著話癆方向發展的潛質。
  瑩瑩沒說話,仍是靜靜的聽著,至於青眉口中的那位,便是當初被流放到冷宮的皇后,但是,這些年鳳印一直由賢妃代掌,如今也不過是掛著個皇后的名頭而已,算是皇家對外給自己蓋上的一層遮羞布,只不過,雖是有個名頭,但她卻一直深信一點,這世上只有死人才是絕對安全的,所以,即便如此,也一直沒放鬆對這位的關注。
  時光是殘酷,同時又是神奇的,如今的瑩瑩,早已不是那個會撲倒娘親懷裡撒嬌的小姑娘,高挑的身形,叫人驚艷的一臉龐,短短幾年時間,已經完成從少女向女人的蛻變。
  若是林大妞在此,怕也是五味雜陳,她的女兒,如此的驚艷,卻又……如此的陌生。
  孤獨的生活經歷和進宮的一系列變化,到底會改變一個人。
  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將來要走一條怎樣的路,不過,和一般姑娘家害怕迷茫的情緒不同,她反而對這種生活很期待,她天生骨子裡就帶著一種不安分,也很很喜歡通過自己的雙手,去爭去奪,在別人看來有些險象環生的宮中生活,她非但不會懼怕,反倒是激起了她的好鬥心。
  果然,還是爹將自己看的透徹,太了解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只不過一點,她之前好像把宮裡妖魔化了,總覺得處處陷阱一般,其實時間長了才發現,不過就是個奢侈又舒服居所而已。
  一想起這,她又開始想娘想傻弟弟了,不過也不急,再等些日子就能見到了。
  瑩瑩輕噓一口氣,壓下心裡那股思念。
  青眉瞧著自家主子,有些無奈:「娘娘,您到是說句話啊,這太后可明顯是要和您打擂台呢。」
  瑩瑩沒回應,只是撩起眼皮,掃了話癆的貨一眼,心道早知道自己就挑個聰明點的了,放這麼個傻鳥出去,可別著了別人的道。
  不過顯然,小青眉是沒這一點自覺的,她還是覺得,自家主子實在太高潔了些,向來不屑於和其他人去爭去搶,面對太后的挑釁,也總是多為忍讓,每次看到這樣的娘娘,她總是忍不住替娘娘氣憤,她有時也在想,若是娘娘不那麼善良那就好了。
  不過,幸好,陛下待娘娘很好,在宮中有陛下護著,娘娘這才沒受太大的委屈。
  見瑩瑩仍舊沒說話,青眉有些無奈的道:「娘娘,要我說,您就是心太好了,您要是有那位半分的手段,太后娘娘也不會這樣對你。」
  瑩瑩:「……」
  整天聽著自家小宮女這花式十八誇,即便是她,也是會有些不好意思啊,至於皇后,說實話,雖然對她的遭遇也有些可憐,但這位的手段可真是讓人不知說什麼好,就太后那麼個老妖婆,都能叫她把自己糟蹋到那個地步,也不知道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曾記得幼時,她還遠遠的見過崔皇后一面,那會兒也只當她是個靦腆又溫婉的大姐姐,哎,有時想想,還當真是造化弄人。
  耳邊傳來小青眉的嘮叨聲,瑩瑩聽著聽著就開始昏昏欲睡起來,後來,迷糊之間只覺聲音好像停了,然後身子一輕,像是被人抱了起來,鼻尖嗅著熟悉的味道,漸漸陷入夢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0:56

第三十八章

  再次醒來之後,感受到腰間的力道,她先是一怔,然後回頭一看,果然身邊睡著一個人,瞧著對方睡的這麼香,她就忍不住彎起脣角,伸出指尖,慢慢滑到對方的臉上,從那漆黑的劍眉,慢慢滑到挺直的鼻梁,再然後是那微薄的淡色嘴脣,不停在對方的臉上勾勒著,像是一個非常有趣的遊戲。
  許是感受到有人做亂,朱子俊攸的便正開雙眼,漆黑暗沉的眸子,就這麼直直的望過來,被這麼看著,瑩瑩心裡有點發虛,有些訕訕的收回手,卻不料半路被人捉住了。
  抽了抽沒有抽出來,索性也就放棄了,她有些賭氣的說道:「你幹嘛,放開我啊。」
  聲音軟軟糯糯,又帶著幾分被發現的窘迫。
  不過朱子俊卻沒反應,只是深深的看著她。
  直到她有些急了,朱子俊這才鬆開手,淡淡的說了句蠻丫頭,就重新將人摟住,然後閤眼睡了過去。
  使勁兒的掙脫幾下,發現全都是無用功之後,瑩瑩也不再作徒勞掙扎,只是暗暗撇撇嘴,也閉上了雙眼開始數綿羊。
  再次醒來,已到酉時。
  青眉眼角眉梢都透著一股喜色,見瑩瑩醒了之後,就連忙湊了過來:「娘娘,你終於醒了,我伺候您起來吧?」
  瑩瑩揉揉額角,頭腦尤帶著剛睡醒的昏脹感,直覺時辰好像有些不對,問道:「我睡了多長時間?」
  「唔……」青眉眨眨眼,雖然不知娘娘為何這樣問,但還是老實答道:「兩個多時辰了。」
  瑩瑩捶捶頭,心道真是誤事,她怎麼就真的睡過去了。
  「對了,娘娘,剛剛柴夫人遞了帖子進來,說要求見娘娘呢,說是夫人家裡已經安頓好了,就要進宮來見娘娘呢!」
  說到這,青眉也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作為一名合格的心腹,定要憂主子之所憂,想主子之所想,她當然明白娘娘對家裡人有多看重,為了叫娘娘高興,當然要在第一時間告訴娘娘這個消息。
  聽見娘親要進宮的消息之後,瑩瑩面上就是一喜,就要見到娘了,即便是她,這會兒也難得露出些小姑娘家期盼的神態來。
  再看青眉,見她一副比自己還要高興的模樣,頓時也有些哭笑不得,按理說,像她這個品級的宮妃,身邊伺候的應是高級的女侍和女官一類,只不過她早就跟在乾娘身邊,已對宮裡的規矩了解甚深,不需要有人在旁指導,再者也擔心分位越是高的女侍,身後反倒會夾雜著一些勢力,反倒會將局面更複雜,這才徹底挑了和她同年進宮的宮女,腦子她自己已經足夠用了,不需要別人所謂的出謀劃策,她對身邊的要求不高,忠心足夠,也正是因為這一系列的原因,青眉才到了自己身邊。
  果然,身邊還是放一些開心果才好。
  瞧瞧,她的小女官多麼貼心,總是說些她喜歡聽的東西。
  不過,剛誇完貼心,青眉就開始掃興了。
  「哎……只不過,明日是十五,也不知道太后娘娘什麼時候能放人,要知道每次柴夫人進宮,太后娘娘總是要為難娘娘您呢。」
  「好了,你可以閉嘴了。」
  「娘娘,」青眉跺腳:「我這不是關心您嗎。」
  「您就是太善良,所以太后娘娘才會每次都欺負您……」瞧著瑩瑩的臉色,青眉的語氣也越來越小。
  「以後要記住,有些話不能隨便亂說,太后也是你能談論的人?」
  青眉有些委屈:「我這不是隻在咱們宮裡說嘛……」
  「有些事情,是需要養成的習慣。」瑩瑩深深的看著她。
  她這話的意思本意是想說,凡是只有做到自己都挑不出錯來,別人才沒有機會抓住你的把柄,這是一個人該有的謹慎之道,可這小呆貨卻認為,這是自家娘娘品行良善,根本不願背後說人是非,即便太后如此對她,她仍是將太后當做長輩來對待,這是何等的品行?青眉覺得,她家娘娘真是太好太好了。
  彌天大霧,只能說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好,我記住了。」雖然仍是為自己娘娘不平,但呆人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絕對的聽話,在青眉的心中,只要是娘娘說的話,都應是深深刻在骨子裡的。
  明天就要見到娘了,一想到這個消息,瑩瑩就忍不住開心起來,也不知道這些年,他們過的怎麼樣,小猴子長沒長高?只要一想到這些,她整個人都忍不住激動起來。
  至於青眉說的太后為難一事,她根本不會放到心裡,有些時候她以退為進,並不代表她真的好欺負,太后那等粗暴的手段,也就只能皇后那種直腸子,才會真的和她下場去掐,對付這種人,她有的是辦法,也只有青眉這等自帶濾鏡的人,才會覺著她是真善美的化身啊。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著些了,不然她又要開始犯囧了。
  果然,這就是娘說的,一個聰明人身邊要跟憨人,才能相處的舒服麼?
  瑩瑩有些怔怔的想著,就在這時,殿外傳來聲音。
  「娘娘,賢妃娘娘來看您了。」
  聽到這聲音,瑩瑩就是一怔,心道賢妃,她來做什麼?這可是位有心思的人,不然也不能代掌鳳印多年,還能討得太后的歡心。
  不過,沒有留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賢妃人已然走了進來。
  「淑妃妹妹,」賢妃人未至,聲先到。
  淑妃是她的封號,瑩瑩聞言給青眉使了個眼色,叫她先出去接待客人。
  然後自己梳妝打扮完畢之後,這才施施然出門見客。
  她與賢妃往日並無交情,且就憑她依附太后這個立場,二人不說天然對立,也難成好友,對待普通的陌生人,儀容工整是最起碼的禮貌。
  想必賢妃也對此心知肚明,也知道此次來的時機不對,因此等待的這段時間,並無表露異樣。
  瑩瑩待整裝完畢之後,出了門就見賢妃正低聲聞著青眉話,對待宮裡的其他人,也頗為和煦和氣,就像宮人們口中說的那樣,賢妃娘娘,是個難得的良善主子。
  宮中的妃位空缺出一大截,兩人是除皇后外,僅有的兩位高位份主子,雖無大的交集,但平日也能混個面上熟,瑩瑩和賢妃微微頷首,由青眉伺候坐下。
  許是家庭帶給自身的印記,瑩瑩很不喜歡女人之間無聊的嘴仗,小時候還能擼著袖子上陣,去給人找找不痛快,不過長大隻後這種事便很少幹了,因為覺得這都是些無用功,還會顯得自己很蠢,而這也是青眉覺得自家娘娘‘太善良’的根本原因,她坑人,向來喜歡用實打實的利益來相互較量,而非一些口頭上的便宜。
  但無奈,世上之人總是自作聰明的多,不過賢妃則是其中的例外,這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女人,尤其會看人眼色,也瞧得準自己的位置,不然,當初也不會在皇后失勢後成功上位,且多年來地位越來越穩。
  「賢妃娘娘,不知今日勞駕您親自前來,可是有要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1:07

第三十九章

  明明已經見過很多次,可再見眼前之人,還是會有片刻的失神,姿容之盛,恍若神仙妃子,以她貧乏的想象力,如今也只能想到這些形容詞,當年這位尚在閨中之時,便能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盛譽,當時她還有些不以為意,如今看來,到是她有些狹隘,向來自然造物之神奇,又豈是人力可想象。
  她心裡比誰都明白,宮中這麼些年妃位少的如此可憐,全是眼前人之故,自這位柴夫人義女傳出要進宮的消息後,陛下便沒再冊封過妃位,之前她也許不清楚,但,自她見到孫瑩瑩第一面起,就忽然間明白了。
  如此美人,也難怪,難怪啊。
  在年少無知之際,她也曾幻想過,皇宮定是天下間美人云集之處,可真當她來到這個充滿神秘的地方,她才忽然間明白,胭脂粉黛堆砌而成的美色,和真正的美人之間,是有雲泥之別的。
  「賢妃娘娘?」
  瑩瑩微皺眉頭,有些不明白,賢妃為何忽然間就發起呆來。
  「淑妃妹妹,」賢妃暗道自己方才的失態,連忙應道。
  「你……沒事吧?」
  「哦哦,沒事,沒事,方才想事情有些入神,還妄妹妹別怪罪。」
  瑩瑩搖搖頭,心道她有什麼可怪罪,只是這賢妃和傳言中的不同呢,很是……有趣。
  「我剛從太后娘娘那裡過來,她老人家身子有些不爽利,脾氣也有些急躁,可人卻是最最良善不過的,為了討她老人家歡心,我就想著和妹妹兩人,一起給她老人家抄寫佛經,也好給太后她老人祈福,這是件大事,如此,便急匆匆的來叨擾妹妹了。」
  「恩,多謝賢妃姐姐提醒,我省得了。」
  賢妃微胖的臉上,綻出一抹會心的笑來:「好了,既如此,那我也不耽擱妹妹時間了,我這就先走了。」
  「……好,賢妃姐姐慢走。」
  青眉聽的兩隻蚊香眼,全程懵逼,根本聽不懂賢妃在說什麼,等人走了之後,才有些可憐兮兮的問:「娘娘,賢妃娘娘到底是來幹嘛啊?簡直太奇怪了……」
  說實話,瑩瑩一開始也有些迷糊,不過漸漸的便明白過來了,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賢妃這應是……主動交好,實在是她想不出別的原因來,不過,既然太后有些不舒服,那她還是提前做些準備的好,不然,明天誰知道太后會不會突然發難她,明天娘就要來了,她可沒時間陪著太后玩那些心眼兒。
  想到這,瑩瑩便吩咐青眉:「去,給我磨墨,我要給咱們的太后娘娘抄佛經。」
  「哦,」雖然仍舊不懂,但青眉還是聽話的去準備了。
  等出了太后宮殿,瑩瑩才忍不住慶幸,多虧賢妃昨日提醒她,叫她抄佛經,不然今日她就被留在老妖婆這給她幹活了,這可真是……叫人無語,不是什麼大手段,可就是專門來噁心你,太后這定然是知道孫家已到了京城,也明白今日很大情況下,娘會跟著柴夫人一起進宮來看她,所以這才想了這個不是很聰明的法子,來噁心她?
  她的品級不夠,按例來說,宮妃是不能召宮外的夫人見面的,但柴夫人是個例外,每逢初一十五,她都可以入宮覲見,如此,娘也可以隨著柴夫人一起,進宮來看她。
  孫家入京,只要有心人都知道,她只是想不通一點,太后為何要想這種不疼不癢的法子,就為了阻止她和娘見面?也太過大題小做了些吧。
  想了又想,還是不懂太后的腦回路,她索性也就不再想著些瑣事,出了太后寢宮,她便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馬上就要見到娘了。
  這是林大妞第二次入宮,同樣要走很長的路,不過,她這兒卻感覺不到絲毫疲累,只要一想到就要見過寶貝閨女,她就渾身充滿了力量。
  看著前面走著的柴夫人,林大妞忍不住的想,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來這麼一遭,也不知是恩賜,還是受罪,這些年她一直沒丟下鍛煉,走這過這段路都覺得有些腳酸,柴夫人……恩,林大妞心道,真是好體格。
  林大妞腦補的很歡樂,剩下的路也就不那麼難熬了,先去給太后請安,在太后強留未果之後,柴夫人便帶著她來到一處陌生的宮殿。
  「好了,進去吧,瑩瑩就住裡面。」
  林大妞怔怔的點頭,然後抬步就進,然後……就差點摔了個大馬趴。
  幸而周圍的宮人都是些利落人,一見情況不對,就立馬過來扶住她,這才免了丟人現眼。
  柴夫人搖搖頭:「你啊你,我知道你想閨女,可也要看著點腳下啊。」
  林大妞輕噓一口氣,沒理會柴夫人,這才重新抬步而進。
  「娘——」一抹淡青色的人影,快步走來,一下子就撲倒了她的懷裡,纖細的腰肢不盈一握,高挑的身形已然和她相仿,還有那張臉,已然褪去青澀,變得燦然奪目起來。
  才幾年不見,瑩瑩已經長大了。
  林大妞一時有些悵然,一股心酸慢慢溢出,到這時,她才意識到,她已然錯過了女兒人生中,最重要的幾年,她的瑩瑩,變成大姑娘了。
  「哎,瑩瑩……」林大妞忽然說不出話來了。
  「娘,趕快進來!」瑩瑩拉著她就要向裡走,一邊走還一邊不停問著家裡人。
  「我爹的身子還好吧,小猴子可還聽話……」
  柴夫人見這母女二人這一肚子話要說的模樣,也不去上趕著討這份嫌,一個人坐在外殿品著茶,然後一邊等著母女倆出來。
  這麼些年,其實她也有些想通了,也覺得當初有自己有些小人之心,柴夫人苦笑,說實話,失去阿玄這個朋友之後,初時不覺得有什麼,可等和別人玩心眼兒,一腔煩悶心思無處可訴時,不是不後悔的,想著,若是當初她再坦蕩些便好了,是不是和阿玄的關係就不會改變。
  人都是活的越久,才越豁達的,有很多東西,也都是失去過後還覺得珍貴的,以往那些被自己丟掉,那些不甚在乎的東西,卻不料才是最為難得的。
  哎,可她偏偏就是這樣的性子,她出生在大家族,懂事起學會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收斂自己,她也嚮往那些通透又直爽之人,可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青眉被趕了出去,摸摸鼻子認命的離開,心裡卻是激動的不行,原來主子的娘,這麼漂亮啊,怪不得主子長的這麼好,她在家中行二,想她娘在這個年紀時,那腰比爹的都要粗,可孫夫人就不一樣,比她的都細,真是……一家子美人啊。
  青眉尤自感嘆到。
  瑩瑩不知道小宮女的內心世界,她這會兒滿腔心思,都在她娘說身上呢。
  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娘你怎麼黑了這麼多?」
  語氣頗為怨念。
  林大妞:「……」
  好吧,一句話,就把她的感慨唏噓給衝沒了。
  林大妞摸著閨女的嫩臉蛋,說道:「看來你幹娘到是守信,沒有委屈你,瞧你這臉色,我這心就放下一半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1:18

第四十章

  瑩瑩很早就知道,好像自她認了乾娘之後,娘和乾娘之間就出了些問題,只是她那是還小,不敢隨意發問,即便再好奇,也只得埋進心底,只不過,這會兒她到是重新被勾起好奇心來。
  長大之後,在父母那總會多一些特權,又想著剛見面,娘舍不得責怪自己,便脫口而出道:「娘,你和我幹娘之間到底怎麼回事?以前我小,瞞著也就瞞著了,現在總該告訴我了吧。」
  林大妞:「……」
  這死孩子,怎麼專捅人心窩。
  有些話說說也就罷了,而有些話,林大妞則是打定主意,要一直瞞下去的。
  瑩瑩如今已經進宮,無論如何,都不該再有什麼別的牽扯,有些事她既然開始就不知道,那便永遠都不知道的為好。
  陸明是她幼時玩伴,那就只能永遠是幼時的玩伴。
  心中閃過無數念頭,林大妞面上卻沒有一絲停頓,使勁兒捏捏瑩瑩的臉蛋,有些生氣的說道:「你這個死丫頭,你娘我不想說,以後也不許再問了。」
  這話說的帶著點賭氣的味道,見她娘這樣,瑩瑩自然也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原本她也不是真的好奇,只是因為母女許久未見,她不想兩人間一直都是傷感的氛圍,這才問出這等不合時宜的話。
  被這麼一打岔,林大妞也徹底沒了其他感慨的心思,而是抓緊時間問閨女這些年的過的怎麼樣。
  瑩瑩自認並沒受什麼委屈,爹娘去了登州之後,她在京城有柴夫人這個乾娘,沒人敢不長眼的湊過來,而進宮之後,就更沒什麼可說的了,過的也就是普通日子,雖說有個太后不死心的一直蹦躂,但也都無傷大礙,頂多也就噁心噁心她而已,委屈那是沒有的。
  母女倆,一個問一個回答,時間轉眼見就過了大半日。
  等親耳聽到瑩瑩的話後,林大妞這顆老母親的心,才算徹底安放到了胸腔裡,說來,皇宮之所以被人妖魔化,多是外人的一知半解,和流出宮外的一二傳言所致,而太后當年能鬧出那麼大的陣仗,則是因為皇權尚不穩固,皇后太過年少沒有防心之故。
  如今太后已然是沒了牙老虎,瑩瑩宮中管理嚴,規矩也重,從裡到外都猶如鐵通一般,再加上有人護著,太后就算是有通天手段,如今也難以撼動瑩瑩分毫。
  雖然不想承認,但在這個有些操蛋的時代,一個女人過的好不好,的確和男人息息相關。
  嫁人如女人的第二次投胎這話,在此時得到了完美的印證。
  林大妞覺得,雖然對女兒帶有深度美顏的濾鏡,但仍要承認一點,瑩瑩遠比她要適應這個時代,她很像孫青山,有的目的之後,便會想方設法的到達,手段不限,而她的感情,也同樣可以摻雜著任何東西,她生來如此,從來也不會有傷春悲秋的時候。
  這樣的人,雖然落在旁人眼中會有些可怕,但不可否認,一生會活的更加痛快順暢。
  在一刻,林大妞才終於有了一種女兒已經長大的恍然感,雛鳥羽翼已經豐滿,是該叫他們自由翱翔的時候了。
  瑩瑩本以為按她娘的性子,會好好交代自己一番,誰知這次,竟然什麼話都沒有說。
  就在這時,在外等了好半天,灌了一肚子茶水的柴夫人,終於等的不耐煩,忍不住闖了進來。
  「你們這母女二人還有完沒完?就叫我一個人在外面等著,該不會已經徹底把我忘了吧?」
  這事兒實在叫人憋氣,柴夫人更是如此,她道:「林大妞啊林大妞,你可真是卸磨殺驢。」
  瑩瑩一時沒忍住,噗嗤一聲便笑了出來,她一直都知道,娘唯一不滿意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但又因為外祖父母的緣由,一直也沒有改,只是在與人交往時,都會下意識的用小名,當然,在她看來,娘口中的小名,分明是她嫌棄名字,但又不敢明著說而給自己另取的名字而已。
  以往乾娘都會照顧娘的情緒,不會這樣喊她,而今日連林大妞都出來了,可見乾娘這是被氣著了。
  瑩瑩剛想要開口,想要緩和一下二人之間的氣氛,卻不料林大妞直接懟了回去:「你給我閉嘴,我跟我閨女幾年不見,有好多話要說,你等一會兒又怎麼了,就你毛病多。」
  「哼,」柴夫人也冷哼道:「我發現,你是越來越有潑婦的樣子了,看你就知道,可見登州民風彪悍的傳言不假。」
  林大妞翻了個白眼,不想再理她。
  如今林大妞也有些想通了,二人回到從前是不可能,但只要有瑩瑩在一天,二人便斷不了來往,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偶爾放飛一下,有時二人之間相互懟上一懟,吵一吵嘴,比起那些假模假式的你來我往,往往會來的會更舒服一些。
  而顯然,柴夫人對她的話,也並不在意,只是說道:「快到出宮時間,你們母女兩個也別再黏糊了,放心,我每個月初一十五都可以進宮,你想見閨女隨時都可以再來。」
  經柴夫人提醒,瑩瑩這也才驚覺時間的流逝,母女兩個又是一番惜別之後,林大妞便隨柴夫人出了宮。
  瑩瑩瞧著母親離去的身影,不知為何,突然心生一陣感慨,難到這便是長大的感覺。
  不過,還沒等她繼續惆悵,便覺腰間一直手臂纏了上來,一個用力便將她整個人抱起來。
  「你幹嘛?」
  朱子俊笑咪咪的答道:「我見愛妃似是發呆,便來幫一幫你。」
  這樣被人抱著,實在有些挑戰臉皮,雖說瑩瑩自來知道這人向來視臉皮如無物,可她還是有些承受不來。
  「先將我放下來,快點。」
  「好吧,」朱子俊將人放下,轉而選擇捉起她的手,二人一同向內殿走去。
  出了宮門,與柴夫人分別之後,林大妞終於回到了家中。
  孫青山在兵部謀了職位,如今已算重新進入京官行列,小猴子也正式入學,庭哥兒讀書時,以孫青山的地位,根本無法為兒子提供好的學習機會,當初隨著明哥兒一起去蜀中去求學,已是最好的安排,不過到了小猴子這,孫青山的能量,早就不可同日而語,這次為小猴尋的先生,就是新一科的翰林進士,因著孫青山幫過他,禮尚往來,在得知小猴子要尋先生時,便主動開口願意教導小猴子的功課。
  孫青山進京之後,就將胡黨僅剩的勢力重新收攏,儼然已是如今這群人的核心人物,再加上他還有個女兒在宮中,很多人對他更是看重。
  也許像宋四輩這等大權在握之人,對孫青山的身份仍舊嗤之以鼻,甚至還有些瞧不上他這種送女兒行為,但並非人人都有宋四輩的權勢和地位,在許多中下階官員心中,孫青山還是很有威望的。
  像小猴子的先生,便屬於主動靠攏過來的人,官場難混,不給自己找些朋友和靠山,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習慣了登州的熱鬧,回到京城後,一時間清冷的竟有些不適應。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1:30

第四十一章

  徐氏見她回來,很是興奮,趕緊問瑩瑩過的好不好,可有受委屈之類。
  林大妞咧嘴一笑,想著這不就是生活嗎,孩子長大這後,都是會離巢的,將這些念頭甩到腦後,便和徐氏說起瑩瑩在宮中的情形。
  「她比我想象中過的要好,也並沒受什麼委屈,宮中如今高份位的妃嬪,就只有她和賢妃兩人,至於太后和鄭家那些送進宮的姑娘……總之,都不足以叫她受委屈,娘你也不用總是念叨她了。」
  這些年下來,徐氏也漸漸顯露老態,只不過因著生活富足,事事順心,只微微有些發福,不過,就算老了,也是個有福氣又漂亮的老太太。
  徐氏聽了她的話後,滿臉笑意:「這便好,這便好,我就知道這丫頭像她爹,無論在哪都能過的好。」
  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林大妞不禁啞然失笑,不過細細想來,也確實如此。
  孫青山知她今日進宮,於是便早早回來,小猴子是和爹一起回來的,一進門便大聲喊著娘。
  孫家一時間變得歡聲笑語起來。
  直到聽妻子說完女兒,孫青山才終於安心,畢竟是自己捧在手心疼大的女兒,即便心中了解,也明白她不會受委屈,但有些東西還是親耳聽到的安心些。
  「等你下次進宮,告訴瑩瑩一聲,那個位置我定然會替她謀到,也好叫她提前做些準備。」
  孫青山的語氣猶如尋常說話一般,但林大妞卻被他話中包含的意思驚的呆住。
  「你、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孫青山慨然一笑,頗有幾分傲氣道:「還能有什麼意思,如今她距離那個位置也僅僅一步之遙,我這個當爹的,自然要推她一把。」
  林大妞被這男人的大膽嚇的心驚膽戰:「瑩瑩現在過的很好,你不準去胡亂插手!」
  林大妞有些生氣:「孫青山,你到是說清楚,到底是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瑩瑩?」
  孫青山並未因為她的質問而變色,仍舊是笑著答道:「阿玄,這其中並未有什麼分別,她既然處在了那個位置,就與我有著天然的立場,我這樣做,當然是為了瑩瑩,但同時也是為了我自己,我們這個家。」
  這樣無恥的事情,孫青山卻說的面上一拍坦蕩,沒有絲毫的窘迫不堪。
  林大妞被這麼一噎,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孫青山,從來就是個野心家。
  以她對孫青山的了解,他這話既已說出口,那就代表著此事絕非他一時心血來潮,想必心中早就有了思量。
  只不過,將瑩瑩推上後位,她不明白,孫青山到底哪來的自信?
  皇后雖然只是掛著個名聲,但只要人還在,那這個名聲就只能由她繼續擔著,當初皇后對太后動手,將整個皇室顏面拖下水,都沒能將自己徹底作死,她很想知道,孫青山到底有何底氣?
  林大妞很平靜的與孫青山對望,問道:「你既這樣說,那定然已經有了想法,你能給我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嗎。」
  對她的反應,孫青山毫不意外,這麼些年,他一直都了解枕邊人是個什麼樣的人,阿玄為人坦蕩,萬法總是取直,更喜歡光明正大的自我奮鬥,而不喜這等私底下的微小動作。
  想到這,孫青山坦然相對,說道:「李明成有意取宋四輩而代之,而他需要我的力量,並且,這和推瑩瑩上後位之間,非但不相悖,反倒是一件共贏的好事。」
  孫青山言簡意賅,沒有一絲廢話。
  可聽完這些後,林大妞還是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孫青山這是、他這是又要搞陰謀!
  林大妞即便對京中官員不是很了解,但對李明成這個名子卻並不陌生,這是當朝次輔,只屈居於首輔宋四輩之下。
  拜孫青山所賜,林大妞對官場也算有些了解,她明白首輔與次輔之間,雖僅一字之差,但其中的本質卻猶如雲泥之別,內閣的權利分布,並不平均,而是首輔一人獨大,至於其餘人則皆是跟班小弟一樣的存在,但內閣同時又是一個論資排輩的地方,想不甘於人下,一展胸中報復,只有熬字訣,即你活的時間要足夠長,只要前面的人死光,那首輔的位子就輪到你坐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論資排輩的規矩,底下的人想要上位,不想平白耗盡年歲,到頭來仍舊一事無成,就只剩將前面的人搞掉一途,內閣,向來是權利交鋒和爭鬥最為厲害的地方。
  而次輔李明成,顯然是不想繼續熬下去,所以如何將宋四輩扳倒,也就成了重中之重,只是,林大妞還是不懂,這兩人是怎麼勾搭上的?
  他從來都不知道,孫青山和李明成之間有什麼交情在。
  「所以,你們是怎麼湊到一起合謀的?」
  她心中這樣想著,便問了出來。
  孫青山:「……」
  面對妻子這樣的詢問,孫青山著實有些難堪,難道要他說,同類都是能彼此間吸引的,更何況,有些事情相互心知肚明為好,說出來便不那麼坦蕩了。
  孫青山沒有回答這話,道:「瑩瑩對那個位置未必沒有想法,你告訴她一聲,也好叫她心裡有個底,這些事用不到她出手,我自會將路為她鋪好,她只顧著自己便好。」
  聽他這樣說,林大妞只得應下了,罷了,這對父女向來心中自有思量,林大妞有些悵然的想著。
  只不過,李明成想要首輔的位置,才選擇與孫青山聯手,可孫青山只要把瑩瑩推上後位一個條件?她怎麼覺得這不像是孫青山的行事作風呢。
  「孫青山,除了瑩瑩的事之外,李明成還答應你什麼條件?」
  孫青山知道瞞不過妻子,索性答的也痛快:「入閣。」
  林大妞半晌沒說話,最後只若有所思的說了一句:「真是沒你算計不到的地方。」
  孫青山沒有去反駁,只是笑了笑。
  「大皇子身上有鄭家的血脈,只此一點,就絕了他今後的更進一步,向來這些年陛下沒有廢掉皇后,也是有牽制大皇子的意思,進來朝中並不如表面那麼安分,太子之位一日未定,這些便還有的爭,並非沒人上書請立大皇子,只不過一來陛下仍舊年輕,今後未必沒有皇子誕生,再者,皇后還在那立著呢,祖訓無嫡則立長,可現在這架勢,聰明人心中自有一番思量,並不會貿貿然出手,皇后是被推出來的擋箭牌,陛下有無嫡出,還要再看呢。」
  林大妞聽的有些雲裡霧裡:「你的意思是說,這皇上沒有廢皇后,不是因為不能廢,而是留著給人做擋箭牌?」
  孫青山沒有直接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略帶深意的說道:「想必瑩瑩有身孕之後,這局面便會變上一變了。」
  林大妞:???
  「你是說皇后是瑩瑩擋箭牌?」
  她的聲音驚疑,帶著滿滿的不敢置信。
  「若我所料不錯,十有八九便是如此。」
  孫青山的語氣仍舊那樣平淡且篤定。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1:41

第四十二章

  好吧,林大妞也要承認一點,憑著閨女的本事,這一點好像並不難做到,只是她回京之後,角色一直沒有轉換過來而已,瑩瑩不再是那個在她懷裡撒嬌的小姑娘,而是一個得寵的宮妃,一個後位的有力競爭者。
  「好吧,我知道了,下次進宮我會和瑩瑩說一聲的。」
  林大妞聲音有些悶悶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孫青山攔住妻子,也沒說再說話,孩子終有一天會離開父母,去開闢屬於自己的世界,只有他們兩個才是相依為命的夥伴。
  自建文那一場叛亂之後,王爺的待遇便愈發苛刻起來,大多都是死守住那一隅之地,一生都不得離開,將人當成豬在養,所以,只要有一絲可能,他都會去努力把外孫推上大位,如今也不過是在鋪路而已,孫青山並不清高,也並不認為依靠裙帶關係丟人,只要能得到切實的利益和好處,他並不那麼介意手段如何。
  只不過,他的外孫還沒個影子,現在提這些都還太早了些,現在和李明成交好,也只是提前埋下的一步而已,入閣是極為關鍵的一步,只要他能早一步成功入閣,今後必然沒有人能阻礙他的腳步。
  林大妞沒再操心孫青山,這人修煉到今日,向來只有他去坑人,能叫他吃虧的人,已是不多了,他有胡黨余留的人脈勢力,還有皇帝老丈人這個隱形身份,另外一些前期的政治資本比起旁人來更是隻多不少,否則,李明成也不會拉攏他來跟宋四輩鬥。
  她如今的心思,在庭哥兒的親事之上,只是和陸家結親,怎麼也繞不開柴夫人去,所以,即便她心裡不是那麼願意,也只能硬著頭皮去一趟。
  若想給這還未見面的兒媳婦將面子撐起來,那庭哥兒的親事,便要仰賴陸老夫人些。
  柴夫人知她來意,也很興奮,瑩瑩那關係多少帶著些不能言說的水分,說是乾親,不若利益勾連更合適些,可庭哥兒這親事便不一樣了,這可是實打實的姻親關係,再怎麼說那也是陸家族內的姑娘。
  柴夫人想的更多,依著陸風的脾性,就算想要操持閨女的親事,怕也沒那麼大心力和本事,想要把閨女風光大嫁,那就少不了依靠自家的面子,這樣一來,孫家和陸家的關係也會越來越緊密。
  說到底,庭哥兒可是孫家將來的掌家人。
  「庭哥兒年紀也到了,秀才功名如今也有,既然親事是早就定下的,那再拖下去便沒有必要了,中舉一事,向來不單單考的學問,沒理由為著這個繼續拖下去,我雖然不在他身邊,但向來陸家人也不至於薄待他這個女婿。」
  柴夫人笑的歡快:「那是當然,此事我叫相公託付祖母出面,定會給你這兒媳婦面子做的足足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兒子不在身邊,即便再高興的事,也沒有她的份,林大妞心中實在擠不出太多歡愉來。
  林大妞有些感嘆:「當初將他送出那麼遠讀書,也不知是對是錯。」
  柴夫人勸她:「這男兒就當放出去,好叫他感受這世間的道理和磨礪,養在身邊是滿足了你一腔老母的慈愛之心,可對於孩子本身,卻並沒多少益處。」
  這一點,林大妞要承認,在對待兒子一事上,柴夫人明顯比她狠心的多,也理智的多。
  兩人正在說話間,陸昊的夫人姜氏有事求見。
  誰知柴夫人聽了這話後,臉立馬就板了下來,道:「叫她進來吧。」
  「是,」下人稱是,等了一會兒後,姜氏便自外而入。
  嚴格說來,這是林大妞第一次見這位姜氏,當初陸昊成親時,她正在為瑩瑩入宮的事上愁,哪裡有心思關心別個,解決了瑩瑩的事,她與柴夫人之間的關係又緊接著進入冰點,更是沒閒心關心她兒媳婦如何,再之後,便是孫青山離京,去登州任職,所以,別看她與柴夫人如此,但與她這大兒媳婦,仍是眼生的緊。
  姜氏進來後,她也看清了這人的長相,中等身量,以她的挑剔眼光來說,有些微胖,皮膚是奶白色,一雙杏眼帶著幾分精光,薄脣塌鼻,眼角綴著一顆淚痣,平添了幾絲風情,總體來說,以正常的審美觀來看,算得上是個中等偏上的相貌。
  但配陸昊那等英姿來說,還是有些不足的。
  「說吧,找我來有何事?」
  柴夫人語氣冷冰冰的,在她這個外人面前,都沒有給姜氏幾分面子,看來婆媳二人之間,矛盾不淺。
  姜氏緊抿嘴脣,面上露出幾分委屈,但仍是恭敬的道:「娘,是相公房裡的翠紅,有了身子了。」
  姜氏本以為婆婆會表露些什麼,但柴夫人卻恍若未聞,依舊冷冷的道:「哦,我知道了,你自己去安排吧。」
  「娘——」姜氏眼角有水光浮動,但一旁有著林大扭這個外人在,終究還是忍了下去,最後只答了聲知道了,便恭順的退了出去。
  雖是滿心好奇,但別人家的事問多了到底尷尬,林大妞只作不知,繼續低著頭裝傻充愣。
  柴夫人到沒那麼多心思,娶進家裡一個氣場不和的兒媳婦,那可真是想起來便愁的不行,而且,這個兒媳婦還是長媳,將來的宗婦,如此一想,她心裡更塞的慌了。
  「我這一生過的順暢,沒想到啊沒想到,到最後卻在兒媳婦身上栽了,以後我怕是沒有清閒日子過咯。」說到這,她還略帶嫉妒的瞧了林大妞一眼。
  林大妞:「……」
  她覺得她怎麼比竇娥還冤,她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好嗎。
  不過,既然話都說到這一步,林大妞也知道柴夫人大抵是不在乎的,於是她便打聽起來:「我看你這媳婦不是挺好的,單看面相就知道是個精明人兒。」
  林大妞這話可是勾起了柴夫人的苦水:「你是不知道,這也就面上看著精明罷了,小心思一大堆,偏還喜歡吧別人當傻子耍,總覺得她自己最聰明,整日就知道盯著那一畝三分地,你教導她吧,表面上到是順從,可事後該如何還是如何,絲毫不見改變,到了後來,我也熄了這份心思,都隨她去吧,反正我也懶得去管了。」
  林大妞知道,柴夫人這話,只能信一半,對這個媳婦失望是真,但不管的話定然是賭氣說出來的,陸家可不是一般人家,宗婦這個位置更是舉重若輕,根本不是可以隨意放開的,不然真被這姜氏折騰出些事來,到最後還是要柴夫人出面善後的。
  柴夫人精明了一輩子,也得意了一輩子,兩個兒子出色,娘家給力,夫君愛重,又是陛下乳母,連太后都沒能從她這占了好處去,這樣一個人,卻偏偏遇到一個不如意的兒媳婦,如何能不憋悶。
  要知道,這越是順心如意的人,越是受不得憋悶的。
  林大妞想通這一點後,再看向柴夫人的眼神中,就帶著那麼點子幸災樂禍了。
  這個一個機關算計,心計如廝的柴夫人,也會有被逼到這個地步時,這如何能不叫人高興呢。
  柴夫人那是何等敏銳之人,馬上就察覺出林大妞的情緒,得了,雪上加霜,氣的她心肝更疼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1:51

第四十三章

  林大妞不禁感嘆,可見,這世間根本沒有全然得意的人。
  人活一世,總是會有各式各樣的煩惱,即便柴夫人如此地位,同樣如此。
  可是,她卻為什麼心情突然順暢起來呢?
  林大妞有些囧囧的想。
  庭哥兒的親事,林大妞即便想操心,也使不上力,一應事情還要全賴陸家的那位老夫人做面子,將此事透露給柴夫人之後,林大妞便克制住自己不再插手,既然婚禮在女方家辦,那有些規矩便要依著對方來。
  正所謂無事一身輕,三個孩子,兩個已經離家,一個處於半離家的狀態,一時不適應,林大妞差點閑的毛病來。
  不過,也正是由於太過無聊,她到是借此機會,真正的見識到了一場出色的政治狙擊。
  孫青山與李明成,雖私下已經勾連結盟,但表面卻是如同沒有交集的陌生同僚,在經過長期的事前準備之後,才開始出手。
  而此次的開端,是由一封請立太子的奏書而挑起的。
  也是直到此時,林大妞才真正明白,孫青山那李明成謀奪首輔之位,如何與瑩瑩的後位聯合起來。
  林大妞對政治時局,並不甚了解,她問孫青山:「你就那麼有信心,若是陛下就順著你們的意思,立了大皇子呢?」
  孫青山篤定搖頭:「不可能,大皇子自出生之後,便沒受到多少優待,一應教養更沒有東宮應有的規矩,怎麼可能會被立為太子,退一萬步來說,單單大皇子帶有一半的鄭氏血脈,別說陛下,就是群臣也不會答應的。」
  經他這麼一解釋,林大妞這才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雖然在很多人看來,皇子在成為太子前後,差別猶如天塹,但實際操作起來,卻並非如此,尤其是這些混跡朝堂多年的狐狸們,對於帝心的把握,更是精準,一個皇子是否有望成為太子,是否能成為太子,其中包含名分,更有著大臣與皇帝的博弈,和對皇子資質的考量,而這些,都可以從陛下對這位皇子的態度,教養方式,可以推斷一二,大皇子早已滿六歲,還未出閣讀書,未有正式指派先生教導,從某種方面來看,既然被排除再外了。
  另外還有一點,朝廷多年以來,都是皇權和相權相互角力,皇權力竭時甚至會將宦官攪進政局之中,以此來尋求平衡,這也是為何建朝多年來,後宮鮮少作妖的原因,後宮可以看做是皇權的一種延伸,當皇權本身都不足以抗衡相權時,後宮又何來興風作浪的本事?
  正是這種略帶特色的政治氛圍,使得正統科舉出身的官員,十分瞧不上那種依靠裙帶關係上位之人,在正統看來,那是佞臣,是邪門歪道,是需要打擊和消滅掉的。
  而這才是鄭百萬在朝中舉步維進的真實原因。
  不是沒人不想去依附巴結鄭百萬,而是不敢,一旦被整個正統的官僚集團所排斥,基本上便絕了升遷之路,所以,沒人敢去捋這個虎鬚。
  而鄭百萬之所以沒被搞下去,一來是給太后幾分面子,二來,也是這些人自骨子瞧不上鄭百萬,並不認為他能翻出什麼風浪來,但,即便如此,一個鄭百萬已經是群臣的極限,這些人,是絕不會允許第二個鄭百萬的存在的。
  而鄭傢什麼德行,這些年大家的眼睛都不是瞎的,當然看在了眼裡,所以說,想要立一個帶有鄭氏血脈的皇子為太子,別說皇帝不喜,群臣都不會同意。
  孫青山最後總結道:「所以說,此事也只能是個試探。」
  林大妞被繞的雲裡霧裡,有些感慨道:「孫青山啊孫青山,怪不得你精的跟狐狸一樣,整日都跟這樣的人鉤心鬥角,稍微愚笨一點,便會落得一個被坑死的結局。」
  孫青山只是摸摸她的頭髮,並未說話。
  「那之後呢?」林大妞問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
  「之後如何,還要看陛下是怎樣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說,這次的試探,主要是為了看上面那位的意思?」
  孫青山頷首:「是這樣沒錯。」
  林大妞沒再問,而是跟孫青山一起,靜等著後續發展。
  不出所料,這封摺子是被駁回的,而皇帝的回答也頗為光棍,那意思是說,祖訓有言無嫡才可立長,可我現在還年輕,你怎麼就知道我沒有嫡子呢?
  群臣:「……」
  面對這種堪稱無賴的答覆,群臣也只有捏著鼻子認下一途,幸好眾人也沒有真的想立大皇子的意思,彼此客氣一下,都等著這位下一步動作呢。
  三月上的摺子,等到五月份,廢後的旨意便出來了。
  至於理由,在林大妞看來,可以說……很皇家。
  「嗜奢侈,又妒,積與上怵……」意思是說,皇后即奢侈享受,又善妒,且經常和皇上對著乾,所以不喜歡了,廢掉。
  雖然看起來很扯淡,但卻沒人真的對此發言,所有人都知道,皇后被廢還是因為幾年前那樁流言官司。
  現下,位置依然騰出來了,大家都在翹首盼望下一任皇后人選,可就在這時,此事卻全然沒了後續。
  若是有人不長眼的出聲催促,這位更是將拖字訣和耍無賴,玩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若是再敢有人不長眼睛,那這位就會拿出大無畏的架勢來譴責你,我立哪個皇后,這乃我的家事,連這些你們都要管,不覺得管的太寬了嗎?
  這乃是一個萬金油的答覆,從古至今,只要皇帝不想大臣太過操心自己後宮,都會祭出這個理由。
  只不過,此時朝堂上最大的那個大佬,首輔宋四輩悶不吭聲,沒了領頭羊之後,下面蹦躂的也就是一些小卒,根本翻不出什麼浪花來,如此,也就被這樣搪塞過去了。
  好吧,林大妞也認識到了這些人的另一面,該看上面人眼色時,那是十分會看眼色的,略有點風吹草動就跑的比兔子都快。
  就正這種紛紛擾擾,略帶熱鬧的亂像之後,孫青山與李明成的屠刀才悄無聲地的亮了出來。
  且出手便是殺招。
  裴朝、姜明軒與楊再風三人聯名上書,彈劾首輔宋四輩,奏摺上共列了七條罪狀,貪污受賄,侵奪田產,縱奴行凶等等洋洋灑灑共七大條。
  此折一出,當即引起了軒然大波,不僅僅是奏摺內容,而且還有此三人的身份,眾所周知裴姜楊三人,那可是宋四輩的學生,被自己的學生彈劾,這簡直就是將宋四輩的臉放在地上踩。
  來這麼一手,即便宋四輩這個臉皮厚血防高的老油條,也險些支撐不住。
  當初高庸當政時,也出個類似的情形,但最後都被高大人巧妙化解,可高庸能解此困局,卻不代表宋四輩同樣可以。
  高庸在首輔的位子上做了十年之久,朝堂半數以上都是他的黨羽,且本人即有傲人的功勛,又有非凡的手腕,這才能夠轉危為安。
  可宋四輩又怎麼能與高庸相比呢?先不說二人的才華和心計,宋四輩滿打滿算才在首輔的位子上坐了四年,和高庸一路披荊斬棘不同,宋四輩這個首輔的位子,很大程度上是因著運氣而得來的,這二人身後勢力之差別,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2:03

第四十四章

  所以,同樣的情況,高庸可以穩坐釣魚台,但對宋四輩來說,已然算的上傷筋動骨了。
  裴姜楊三人只是先鋒,而真正的力量,卻還在後面,在這封奏摺上書的第三天,戶部兵部禮部幾位侍郎,外加十名御史聯名上書,再度彈劾宋四輩。
  一時間,朝堂之上,你來我往,吐沫橫飛,奏書如雪片一般飛舞,雙方簡直打的不可開交。
  宋四輩憤然乞骸骨,稱修身不嚴,不堪其位,帝不允,三日後再度氣請辭,奏書仍舊留中不發,事情便一時僵在了那裡。
  而就在此時,一件誰也沒有料到的事,卻意外的發生了。
  白三爺和其子被捕,並被押送到京城請功,而逮住白三爺父子的這人,正是浙江的一個都司名為楊亦清。
  孫青山初聽聞此事,便臉色大變,整個人先是憤怒再是痛罵李乾明,最後罵完則是一聲無奈的嘆息。
  幾載的熬盡心血的籌謀,如今……毀於一旦!
  叫人如何能不痛心。
  孫青山簡直把楊亦清生啃了的心思都有:「這個蠢貨,這個蠢貨!」
  林大妞心道,人家可真是不蠢呢,簡直把每一步都算計的都恰到好處,別管實際裡到底如何,單憑有進獻白三爺這個功勞在,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捏著鼻子獎勵。
  可是,叫林大妞最最想不通的是:「不是早就提醒過他們了嗎?李乾明不該如此糊塗啊!」
  這才是林大妞最想說的,若是沒有人提前告知也就罷了,可這些早在孫青山在位時,便是囑咐了又囑咐,李乾明和白三爺都不是那等沒成算之人,他是怎麼到了浙江,又是怎麼被捉住的呢?
  這其中之事,也是在太過令人費解了些。
  孫青山冷笑:「你可知這楊亦清是何人?」
  林大妞搖頭,她怎麼會知道。
  好在,孫青山也不是真的想要問她答案,之後便自顧自的答道:「楊亦清和李乾明乃是姻親關係,楊亦清娶的正是李乾明的胞姐。」
  林大妞這才倒吸一口冷氣:「這、這這楊亦清簡直是瘋了吧!」
  「可不就是瘋了,不然也不會做出這等愚蠢之事。」
  此時的姻親關係之密切,遠非後世之可比,尤其是官場上的姻親,更是天然的盟友,若非如此,林大妞也不認為,像李乾明那種心思細密之人,會叫隨意白三爺踏上楊亦清的地盤。
  只可惜,李乾明當楊亦清是姻親,可明顯,楊亦清卻只認自己的一時之利。
  楊亦清未必蠢的認不清形式,不知白三爺的重要性,只不過,比起那些不關自身的貧苦百姓來說,還是自己的官途更為重要一些。
  林大妞臉色也很難看,雖然心裡知道,無論何時都少不了這種害群之馬的存在,可是當真正見到時,還是恨得牙癢癢。
  「這人真是……還真是個混蛋!」
  只是,登州一些沿海地區的海盜,一旦沒了白三爺這個人的管束,以後百姓的日子怕是要艱難許多了。
  想到這,林大妞也不由得擔憂起來,她在登州生活近四年,感情早就非比尋常。
  孫青山安慰她:「你也不用太過焦心,安撫白三爺本就是權宜之計而已,朝廷禁海,他做的卻是走私生意,且是將軍火賣於日本高麗等國,他與朝廷之間,從來都不是真正的盟友,早晚會有一個了斷,如今只不過是將這個過程提前而已。」
  林大妞知他意思,不過這話卻沒能安慰到她,林大妞並非軍事白痴,單單對付一個徐慶,孫青山就已是費勁心思,窮盡智計,百般謀算才能將人斬殺,可見徐慶的能量,一個徐慶都是如此地步,更別提白三爺了,若他真這麼好對付,孫青山當初又何必如此呢?
  不過,她心裡同樣清楚,此事發生,心中最為焦躁的那人是孫青山才對,如今也只有他,具備力輓狂瀾的能力。
  想到這,林大妞努力擠出一絲笑:「你才是別太焦心才是,事情總會辦法解決的。」
  孫青山點點頭,不過神色卻沒有絲毫和緩。
  楊亦清押解白三爺父子入京,一時風光無兩,即便京中的老百姓都清楚,這位楊大人捉住了有名的海盜頭子,而且,就要押送到京城來了。
  一時間,民心激奮,萬人空巷。
  一些不甚明白情況的低階官員,都開始以楊亦清做為自身偶像,凡是皆以楊大人馬首是瞻。
  楊亦清風頭之盛,可謂一時無兩。
  因楊亦清入京獻俘,也將朝中沸反盈天的現狀,稍稍冷卻下來,朝中諸人的目光,開始漸漸放到獻俘上面。
  朝廷對海盜的侵擾向來頭疼日久,卻一直束手無策,楊亦清獻俘可謂里程碑一般的勝利,朝中官員都在討論,對這海盜白三爺,應處已怎樣極刑,才能抵消心中的恨意。
  在這一場愚人的狂歡中,若有人足夠細心,便會發現,從頭至尾都有人對此不發一言。
  林大妞有些擔憂的看著孫青山:「你……決定這樣做了嗎?」
  孫青山默然不語,於本性而言,他當然不準備這樣做,而且也明白,自己此舉非但沒有少勝算,反倒會將自己拉入泥潭之中,可是……孫青山輕噓一口氣。
  他若出手,白三爺或有幾分活路,但若他袖手旁觀,白三爺便只有死路一條。
  見他如此,林大妞沒再多說,只是靜靜的看著孫青山,說道:「無論你怎樣做,我都會相信你,都會支持你,放手去做吧。」
  孫青山心頭微熱,將妻子狠狠的抱了抱,便帶著一股決然去了書房。
  第二日,就在群臣都在商量白三爺的死法時,孫青山上書,請陛下寬恕白三,並將一應緣由均列明奉上,孫青山的奏書,無疑在高溫的油鍋中,滴了一滴清水。
  整個朝堂的氛圍,瞬間被引爆。
  此時,群臣的目光不再放到白三爺身上,轉而開始譴責孫青山,更有誅心者,稱他此舉為殘害百姓的屠夫求情,意欲何為?
  言下之意,難道懷有不臣之心。
  這無疑是要想置孫青山於死地。
  見有人出這個頭,此時朝中一些明眼人,也開始上書為孫青山和白三爺辯護,還歹為孫青山頂住些壓力,可此舉非但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反倒引來一些激進者的強烈反撲。
  李明成被氣的破口大罵:「這個孫青山,腦子被驢踢了不成,都到了這個時候,他站出來逞什麼英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愚蠢!」
  李明成很想將這個腦子不好使的同盟踢掉,但此一時彼一時,宋四輩早就認定兩人是同謀,攻訐時也是對兩人一起,而前期的一些東西,也將兩人牢牢綁在一條船上,叫他想下都下不去。
  李明成頭疼無比,依著本心來說,他明白孫青山沒有做錯,可是時機不對,便是不識時務。
  如今這滿朝堂不同尋常的熱鬧,他就不信裡面沒有宋四輩的插手。
  急過罵過之後,李明成也只好收斂情緒,叫來學生,開始想方設法為孫青山開脫。
  李明成的想法並沒有錯,但他卻低估了宋四輩的決心,好不容易才從孫青山這撬開一個口子,他是絕對要將孫青山一壓到底,萬不會再給他喘息之機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2:13

第四十五章

  宋四輩隱忍良久,到此時才徹底發力,霎時間,奏書如雪片一般飛舞,光是罵孫青山的摺子,就有能將人給埋起來那麼厚,況且,宋四輩不單自己攻訐孫青山,還將許多站在岸邊之人,齊齊拖下來水,一時間,大罵孫青山,差點被搞成了政治正確。
  面對如此來勢洶洶的攻擊,儘管孫青山早有預料,這會兒也不由得冒冷汗。
  他是想為營救白三爺出一把力,但這其中絕不包括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
  孫青山頭腦並不糊塗,很快便將這其中關節想通,可想通之後卻生出一種悵然若失之感。
  時機、時機!
  到此時,孫青山不得不感嘆,真是時也命也,白三爺不是在這個檔口被捕,他都有信心可以運作一番,可是如今,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宋四輩盯著,他別說想要營救白三爺,連他自身怕都是難脫干係,他竟然天真的去救白三爺,孫青山苦笑,有朝一日,他也身在局中看不清對錯了。
  愚蠢,真是愚蠢啊!
  孫青山並非聖人,他即便是想救白三爺,那也要在自己能力之內,若一旦救白三爺和自身利益相矛盾,甚至會牽累自身和家裡人,那他便會毫不猶豫的捨棄。
  只可惜,幾年熬盡心血的籌謀,和登州的大好局面,怕是不會再有了。
  想到這,孫青山再一次痛恨起了楊亦清來:「這個賤人,這個賤人……」
  能叫一向好涵養的孫青山罵出這等話來,可想而知他心中的憤恨,林大妞默然,孫青山侵淫朝堂多年,跟各色各樣的人物交過手,也用不到她來出謀劃策,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有默默支持一途了,好在,孫青山如今缺的也正是這個。
  而林大妞,則是親眼目睹了一場,由絕境中逆襲的反擊戰,這一手玩的那叫一個漂亮,直叫人拍案稱絕!
  孫青山被逼至如廝境地,早被絕了後退之路,他繼續維護白三爺,那朝中之中便會繼續罵他,若他膽敢反口,那同樣的,唾沫星子照樣會把他淹死,甚至還落得一個墻頭草的小人之名。
  如今的現實就是如此,雖然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大家都算得上是墻頭草,但卻是不能被拿到明面上來說的,在整個正統官僚體系中,對待墻頭才一類的官員,大家都是持鄙夷態度的。
  孫青山並未直接出面迎接炮火,而是將好基友李明成拖了出來,以李明成的名義直接上書,言明眾人關注要點應該在白三身上,不應該在孫青山的身上,這是將重點搞錯了,除此之外,這封奏摺上,還以一種十分模糊的言語感嘆道,這朝堂風向自楊亦清進京獻俘之後,就一改再改,全都在瑣事上打轉,也不是是何原因?
  群臣:「……」
  能在科舉大軍中拼殺而出,又能在這風雲涌動的朝堂上立足的,都是人精之中的人精,別看有些話說的含糊不清,可這些在朝堂上混了幾十年的老狐狸們,又豈會不知這其中深意。
  楊亦清入京之前,朝堂風向是什麼?而再這之後又是什麼?這不明擺著的嗎,許多正罵的興奮,罵的飛起的才子們,也回過味兒來了,媽的!這是被宋四輩這混蛋牽著鼻子走了?
  這還得了,敢拿咱們這些人做槍使,也得看你降不降的住!
  於是乎,朝中諸臣的目光從孫青山身上撕扯下來,轉而放到宋四輩身上,本就一身腥,想躲在別人背後撿漏的宋四輩,就這樣被暴露出來。
  現在不搞掉這老王八,更待何時?兄弟們,擼袖子上啊!
  眾人紛紛掉轉槍口對準宋四輩,甚至那些之前因為孫青山求情而被打壓之人,也都一齊上書,在這種全方位的炮火猛攻之下,宋大人許是怒火攻心,又或是氣急敗壞,就這麼給掛掉了。
  沒錯,就是掛掉了。
  朝中諸臣被這個驚天反轉,打的一時沒回過神兒來。
  有道是人死百事消,宋大人既已身死,於是乎,朝中也就詭異的安靜了下來,李明成順利接任首輔之位,轉過身來反倒為宋大人說起了好話。
  群臣:「……這貨真他媽夠無恥!」
  到底是誰逼死宋四輩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會兒又跑來充好人來了。
  林大妞是真的看愣了,她深深覺得,不是她見識太少,而是這群人操作實在太騷,她如今也咂摸出點味兒來,所謂政客政客,其實就是不要臉的代名詞。
  孫青山老神在在的充大份:「宋四輩死的太是時候,不然絕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話語之間,還帶著那麼幾分遺憾之感。
  林大妞:「……」
  不過,孫青山並未清閒多少時日,因為來了一封密旨,將他召入宮內。
  此次的密詔,是大太監馮寶的口諭,馮寶是悄悄來的孫家,沒有驚動任何人,孫青山以前便常在御前走動,對於馮寶也是認識的,知道這位是陛下面前說的上話的人,當即也不敢怠慢,趕緊將人恭敬的請了進來。
  馮寶神色十分恭順,平日在人前的倨傲,半分都沒顯露出來,他心裡清楚的很,這位孫大人,可不僅僅是朝臣如此簡單,這可是淑妃娘娘的父親,作為一個經常陪伴陛下的人,他最清楚陛下在淑妃娘娘身上費了心思。
  想到這,馮寶恭敬的行了一禮:「孫大人,陛下想要見您一面,還請您這就跟我走一趟。」
  孫青山一邊滿面含笑的招待馮寶,另一邊不動聲色的給林大妞使了個眼色,叫她稍安勿躁不必著急。
  馮寶畢竟是帶著任務來的,稍微寒暄過後,言語間便顯露催促之意,孫青山此時心中便有了大概想法,當即請馮寶稍等片刻。
  林大妞趁著孫青山換衣服的空檔,夫妻倆才算有機會說上幾句話。
  孫青山道:「別擔心,我大概也能猜到這次陛下召我的原意,今夜我應該不會回家,不會再給我留門,」然後又趕緊交代幾句,抱了抱林大妞後便跟著馮寶匆匆入了宮。
  孫青山雖是這樣說,可她又哪能真的放下心來,林大妞這一夜輾轉反側,數了無數只綿羊,直到晨曦時方才顯露出些許睡意。
  而孫青山也是此時回來的,好吧,被這麼一驚,林大妞那點瞌睡早就不知飛到哪去了。
  孫青山眼白中布滿血絲,眼底有著微黑的眼圈,皮膚粗糙鼻尖冒著些許油光,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邋遢氣息,平日裡那個儒雅講究的孫青山仿佛變了一個人。
  但與他的外貌不同的,是他的精神狀態,若叫林大妞找出一個比喻,那應該就是……簡直就像磕了藥一樣。
  「你……這是?」
  林大妞問道,不過同時,心裡卻是松了一口氣,看來這次進宮,是好事沒錯。
  孫青山將人拉進裡屋,先是灌了一肚子水,吩咐下人準備吃食,然後這才和林大妞說起話來。
  「白三爺這下死不了了!」
  孫青山開口就放出一個大雷來,林大妞整個人都是一驚:「白三爺能救出來了?」
  孫青山搖搖頭:「白三爺既已落到朝廷手中,便是萬萬不可能放了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2:23

第四十六章

  林大妞聞言皺眉,心道這一會兒死不了,又一會兒不會放,到底打的哪門子啞謎。
  孫青山見她神色疑惑,也不再吊人胃口,當即說起自己進宮的緣由。
  經過孫青山這一番解惑,林大妞才將這前因後果搞清楚。
  以登州和沿海目前的局勢來看,白三爺不能死,因為一旦這個人沒了,那登州那些海盜就像是沒了韁繩的野狼,到時受苦的定然是百姓,但同時,白三爺也不能放,且不說當初與白三爺那等與虎謀皮的‘合作’,本就是無奈之下的選擇,更何況,若任由白三爺繼續發展勢力,誰都說不準他今後會不會生出些其他念頭來,畢竟有些事情根本賭不得。
  而且,如果此時一旦放了白三爺,這無疑於放虎歸山,以後怕是再難以將其捉拿,不利於今後的一些謀劃,所以,兩相權衡之下,孫青山便與皇帝共同商定了一個計策。
  白三爺此人,不會叫他死,但同樣也不能將人放了,而是由朝廷關押,做出一副不好抉擇而暫時關押的模樣來,這是明面上的東西,至於孫青山,則被委以重任,對剩餘的海盜,藉著這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分化、挑撥、消化,從而在根本上將其勢力削弱。
  要知道,海盜們距離京城遙遠,又不清楚具體情形,只要白三爺沒有死,再加上孫青山之前和白三爺的‘友好關係’,想要取得這些海盜的信任,比之其他人,就有著天然的優勢。
  而當把這些海盜勢力消滅之後,那白三爺沒了利用價值,到是如何處置,也變隨意了。
  林大妞聽完之後,後背瞬時一片冰涼,這計策、真是太毒太毒了!
  有那麼一刻,林大妞忽然生出一個略顯詭異的念頭來,幸好她和孫青山不是敵人,不然真的不知該怎麼被他算計死。
  這時,林大妞又想到,前些時日孫青山敢冒大闈為白三爺求情,怕是在白三爺看來,這是個值得信賴的夥伴,是個值得託付後背之人吧,可他估計做夢都不會想到,這個他認定的‘值得相交的朋友’,可以毫不猶豫的掉轉槍口,反過來,將屠刀對準他的脖子。
  林大妞咽了口唾沫,只能在心中告訴自己,孫青山這是一心為公,全是為了登州和沿海百姓,他與白三爺只是臨時的利益勾連,從來都不是真正的朋友。
  孫青山像是察覺出什麼,只是溫柔的摸摸她的臉頰,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他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但他心裡卻是有著一腔報復的,為了心中這個宏願,他心甘情願的不擇手段,也願意步步籌謀百般算計。
  即便身死之後下地獄,仍舊不悔。
  林大妞深吸一口氣,沒有遲疑,沒有後退,而是抱住孫青山的腰,將頭墊在對方的肩膀上,一時間,夫妻二人靜靜相擁,誰都沒有開口,卻一切都仿佛盡在不言中。
  良久之後,孫青山輕柔的拍拍她的臉頰:「我在京城怕是待不了多少時日,待瑩瑩的封後大典舉行之後,便和我一起走吧。」
  乍一聽聞封後大典幾個字,林大妞先是一驚,不過再一細想,又深覺理所當然,她沒有再問為何瑩瑩會登上後位這種問題,孩子們長大之後,終會有屬於自己的生活,而他們兩個,才是彼此最後相依相伴共同變老的那個人。
  她想,以後她處事的一些重心,也應該要跟著變一變了。
  其實說來,也頗為好笑,孫青山一路考進士,入翰林,一心入閣,甚至和李明成合作也是為了進入內閣,可卻偏偏世事無常,孫青山實現心中抱負的方式,卻並非入閣為相,而是去到地方,親身和百姓並肩作戰。
  說來,這二者雖南轅北轍,卻又詭異的殊途同歸,也算是一種另類的一展宏願。
  「可是小猴子呢,他也要跟我們一起嗎?」
  「他跟著做什麼,當然是留在京城讀書。」
  「孫青山,他還那麼小,你怎麼這麼狠心,你也捨得?」
  「他快滿十歲了,哪裡小了,他這個年紀正是讀書的時候,跟著去登州,先不說我有無精力照看他,可先生又如何尋?留在京中,他有瑩瑩這個姐姐看護,想來也受不了什麼委屈,再者,和瑩瑩的孩子處好關係,對他的將來也有益處。」
  「孫青山,你先別說話,我的頭有點發矇,你說瑩瑩有身孕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為什麼剛才不說清楚?」
  「孫青山,你到是給我說話啊!」
  沒了在一旁攪風攪雨的人,京中的氛圍重新變得平靜起來,一個月前還吵的沸沸揚揚的白三爺一事,如今也寂靜無聲,就好像滿朝上下,全都失憶了一般。
  而如今禮部正忙著另一件大事——封後大典。
  因著這位娘娘有了身孕,朝服就要繼續改,另有一些儀仗規格,也需要來回商量扯皮,所有人都心中都清楚一點,那就是這位皇后不可隨意待之,她可不是那等光桿皇后,這位孫皇后身後可還站著一人,孫青山可不是好惹的,誰都不想跟他對上,所以,對待孫皇后的封後大典,那必然要精心再精心的。
  林大妞撫著閨女的紅潤的臉蛋,又細細問了各種狀況,心裡總算放下了些。
  瑩瑩安慰她娘道:「娘,我在宮裡什麼都不缺,無論是吃食還是太醫,都是最好的,你就不用操心我了。」
  林大妞也嘆道:「哪能不操心呢,就算知道你什麼都好,可還是忍不住的惦記。」
  瑩瑩聞言把頭放到她娘的肩膀上,就是小時候那樣撒嬌:「我已經長大了,也學會了照顧自己,到是你和爹,此去遙遠,路途又顛簸,到時還不知遭多少罪。」
  林大妞笑:「這有什麼,都是已經走過一遍的,」說到這,林大妞感嘆道:「這一去就不知何時和年才能回來,小猴子那還要多賴你看顧了。」
  瑩瑩聞言大手一揮:「這有何難,我跟陛下說好了,反正你們走了之後,小猴子也沒了去處,就叫他入國子監讀書,年節就叫他宮裡和我一起過,平日裡有我照拂,總不會叫他受了委屈。」
  作為貼心小棉襖,瑩瑩可謂將林大妞心中最擔憂的事,一併都解決了。
  「既是這樣,我也能放下心了。」
  因為皇后懷有身孕,不宜太過勞累,所以封後大典十分精簡,當然對外不是這麼說的,那是帝後生性節儉,不忍浪費之故。
  參加完瑩瑩的封後大典,孫青山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京城,沒有大張旗鼓,更沒有人送行,直到出了城郊,林大妞看著漸漸模糊的城墻,才反應過來,如今自己已經離開了京城。
  「接下來,便只有你陪著我了。」
  「恩!」林大妞聞言點點頭,對著湛藍廣闊的天,一望無際的田野,到真生出那麼一點豪情萬丈的念頭來:「好,我陪著你。」
  林大妞靠在他的肩上,聞言抱著手臂的胳膊,不自覺緊了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2:46

番外篇一

  自娘親和爹離京之後,瑩瑩心中便清楚,以後的路,便是她獨自一人的旅途,誰都無法陪伴她一直走下去。
  雖然心裡真的很難受,可她卻不怨爹和娘丟下她,她其實很聰明,比娘想象的還要聰明,一些他們可以隱藏的東西,其實她很早便發現了,譬如乾娘面對她的不自在,爹娘看她時的難以言說的眼神。
  她都懂的。
  正是因為懂,所以她不怨。
  她自小就是爹娘的掌中寶,甚至連庭哥兒都比不了,小時候還覺得理所當然,可長大之後,見過其他女孩子都是怎麼樣的待遇後,對於爹娘給她的無條件寵愛,心中便更為觸動,同時,也更加認定了一個事實,她就是爹娘的心肝寶貝。
  其實林大妞並不清楚,柴夫人認完乾親之後,帶著瑩瑩進宮請賞,其實是她見朱子俊的第二面,若要叫她說,眼前之人與幾年前有什麼變化,那就是更加成熟了。
  那個和陸昊哥哥年紀相仿,帶著點少年跳脫的人,在時光的打磨下,已經褪去了青澀,變得成熟又穩住,心懷城府,卻眼神清澈,心中懷有執著一生的目標。
  瑩瑩先是有些疑惑,又有些遲疑,因為,這種眼神,她還在另一個人的身上看到過,那是她的親爹——孫青山。
  只不過,因為柴夫人就在一旁,所以瑩瑩和朱子俊的第二次見面,有些匆忙。
  這次見面,朱子俊並未表現出任何異樣,全程都是板著一張臉,帶著帝王獨有的威儀,總之,就是和印象中的那個身影,很不一樣。
  有威儀便有威儀罷,她也並未往心裡去,不說她進宮本就不急於一時,會有很長的時間對這個人進行了解,就算他一直如此,她也並不懼怕,人和人之間的相處,一種可以憑緣法,還有一種可以憑技巧與規矩,若是實在與他相處不來,那便將自己做好就是了,她只想盡量要自己過的好,而不是為了其他,這是爹和娘對她的期望。
  不過,就在她剛要走出殿門時,身後那人突然傳來一陣輕咳聲,也不知是為什麼,她就那麼鬼使身材的朝後一看,只見那人正在瞧著她,雖然他的嘴角並未翹起,但只要看到那雙眼睛,瑩瑩心裡就知道,他朝她笑了。
  此時,她已落後柴夫人兩步,怕被察覺到自己那瞬間的失神,瑩瑩趕緊扭過頭去,不再去看,專心跟著柴夫人走路,但,不知不覺中,心情卻意外的好起來了。
  這是一個僅兩個人的秘密,那種感覺很難形容,有點興奮,又有點不知為何的竊喜,還帶著那麼點的期待,好像突然之間,她覺得進宮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爹娘離開那天,別看她裝的一臉平靜,甚至還勸娘要開心點,其實,沒人知道,那天回去的晚上,她是自己偷偷哭過的。
  只是,哭過也就哭過,她容許自己放縱這一次,之後可是要堅強起來的,瑩瑩心中這樣想著。
  人的生活,一旦進入按部就班的程序化時,過的就顯得快了許多。
  乾娘會帶著她去參加一些聚會,會細細告訴她,每個人的身後背景,婆家娘家的勢力,人與人之間的齷齪,和她們為什麼會這樣做的原因,她之前的生活可謂清澈透亮,是被愛澆灌,成長起來的一顆小苗苗,而柴夫人,就在努力的把這顆本就不怎麼的純良的小苗苗,更加努力的黑化。
  至於她本人,只能說,這種感覺略微新奇,卻……十分切合,好像這才應該是她本來的樣子一樣,就像她跟在乾娘身邊,也認識了不少的人,可還是沒有十分要好的閨中密友,她覺得自己不需要,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已經有了家裡人,至於其他的陌生人,可以作為向外交際的手段,卻不會真正走進她心裡去。
  嗯,她是得承認,她這個人既小氣又自私。
  她之後又見過朱子俊,只不過,身邊大抵有些其他的人,兩人也並未表現出熟稔,只是偶爾的時候,朱子俊會給她偷偷使個眼色,亦或是在那些賞賜之物種,會夾雜著一些不那麼‘正經’的小玩意,而這些,便是兩人之間,心知肚明的默契。
  她又見過鄭秀一次,年少時,她會有些怕這種人,但現在卻是不會了,說來,自打幾年前的那次偶然碰到,瑩瑩都是刻意在躲著這人的,她說不好,總是覺得這人身上,有那麼一種瘋狂的東西,如果被人激發出來,結局會太過不可預料,她向來惜命的很,當然不會跟這種人多接觸。
  再次見到鄭秀,是在太后寢宮,她不知為何就突然瘋狂的衝了出來,對著太后展露出一種既殘忍又瘋狂的神情來,用一種聲嘶力竭的力道喊著,叫她賠自己爹娘和弟弟的命來,太后宮裡發生這樣的事,柴夫人雖然心裡很想看笑話,但轉念想到瑩瑩還跟在自己身旁,即便再怎麼不情願,還是帶著瑩瑩趕忙告辭離開了。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都沒人再談論此事,瑩瑩才知道鄭秀為何會發瘋,其實,鄭秀的爹娘和弟弟,早就死在了京中那一場天花之中,只不過,從上至下,沒有一個人來告訴她,而她自己,仍舊傻傻的聽著太后的每一句話,像個傻子一樣。
  恩,只不過,這不關她的事,她還要忙著給爹娘給庭哥兒寫信,還有跟在乾娘身邊學東西。
  三年後,也就是在她十六歲這年,她隨著全國各地的秀女一起進了宮。
  正所謂,人和人之間是不同的,秀女和秀女之間,也是不一樣的,她是關係戶,所謂選秀,無非也就是走個過場而已,這是宮裡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於是,當然的,受到的待遇也不相同。
  因為乾娘的緣故,她來宮裡的次數並不算少,一些高品級的女官,對她都是熟識的,尤其是掌事姑姑,在對著別人冷臉相向時,而對著她則笑意吟吟的喊姑娘時,可想而知造成的轟動有多大。
  秀女之中,漸漸流傳出許多說法,而最多的則是,聽說這屆有個叫孫瑩瑩的,可是了不得的,她在宮裡那可是有人撐腰的。
  這話剛剛開始流傳開來時,瑩瑩本人受到了一些排斥,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本身就站在對立面的兩個漂亮姑娘。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2:56

番外篇二

  陳秀華是個鄉下地主的女兒,因從小長的漂亮,在家中又頗受寵愛,十里八鄉,甚至連知縣家的女兒,都沒有她漂亮,所以,在她的世界裡,自己一直都是天之驕女一般的存在。
  而且,隨著入京,見過其他的秀女之後,這種自信更是一度上升到了頂點。
  所以,她在最初時,聽見孫瑩瑩這個京城第一美女的稱號時,是頗為不屑的,在她看來,什麼京城第一美女,還不都是家裡人將名聲捧出來的,這種所謂的第一美女,她見得多了,還不是就那樣,根本沒什麼了不起,她自信不會比任何人差。
  「借過,可以讓一下嗎?」
  一個略顯嬌俏綿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陳秀華先是一愣,她們這些秀女在獲封位份之前,都是住在一起的大通鋪,她心裡想著,看來這是自己的臨時室友,這聲音也算好聽,就是不知道長的好不好了,陳秀華心裡這樣想著,動作卻並未停下。
  她回頭,然後她就在這種情況下,第一次見到了這輩子籠罩在頭上的那個噩夢。
  她從來都不知道,世上還會有人長成這樣,臉蛋可以那樣白,那樣的嫩,好像比白水煮蛋還要滑溜,還有就是她的那種臉。
  這是一張,任憑她用盡挑剔目光,都找不出缺陷的一張臉,她讀書不好,不知道該怎麼說,只知道,那是一種形容不上來的好看,就像那天上的仙女一樣。
  陳秀華呆滯片刻,這才僵硬著身子把路讓開。
  多年以來的堅持瞬間崩塌,陳秀華只覺滿心都是說不上來的委屈,那一晚,她偷偷的哭了一通,然後告訴自己不要理會別人,只不過,雖是心裡這樣對自己說,可還是會忍不住的悄悄觀察孫瑩瑩。
  若是見她被人簇擁著,被人誇讚長的好,她就氣的吃不進飯去,心中暗罵這群人都是些墻頭草,就知道去巴結別人,不過,若是看到許多人聚在背後,一起說孫瑩瑩的壞話,她心裡就特別順暢,特別的高興,甚至在聽到‘孫瑩瑩長成這樣,一看就不是個正經人姑娘’時,還會頗為矜持的輕哼一聲,來表達自己對她的不屑。
  瑩瑩向來不耐煩這些虛偽的應酬,對長輩她是不得不如此,對待一些同身份的女孩,是用來維持彼此之間的關係,至於這群秀女,她實在沒心思來應酬。
  開始是報以微笑,之後是敷衍,若是再有不長眼的湊上來,她就會不著痕跡的將對方支走,又或者自己尋個理由躲起來。
  她心思活,裝相的功夫又是一流,一次兩次的還不那麼明顯,可次數多了,當然會有人察覺出不對來,要知道,能留到現在的秀女,除開長的養眼之外,腦子同樣也是夠用的。
  都是姑娘家,感情總是會走在理智前面,就算大家心裡都清楚,這個孫瑩瑩是個有人罩的,若是巴結上她,將來定然會有個好前程,可面對這樣的孫瑩瑩,心裡還是止不住升起怒火來。
  這什麼人啊,看那個樣兒,指不定以後如何呢,用得著這麼高高在上的瞧不起人麼?
  這樣的情緒,來的毫無道理,卻又那麼理所當然。
  於是乎,孤立,也就這樣開始了。
  不過,這裡面還是有例外的,而這個例外,便是青眉。
  其實瑩瑩本身也很苦惱,她很想說,你就跟那些人一樣,不用理我甚至偷偷罵我也行,不要整天的來纏著我啊,我其實一點都沒有不開心啊,我真的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啊!
  世上有這樣一種人,她們生性淳樸良善,但天生聽不懂別人的話外之音,你對她說:我有些不舒服,想去獨自一人待著,她就會不停的纏著噓寒問暖,問你哪裡不舒服,勢要將你治好才行,直到你舉旗投降,坦然自己已經好了,她才會如釋重負,又開始眼淚汪汪的來心疼你。
  這世上,大概真的有定數在,有道是一物降一物,當眾人再度將目光放到孫瑩瑩的身上時,就發現她身邊跟著一個憨貨跟班,還是天然呆的那種。
  大家都是一齊選秀上來的,彼此間是什麼性情,都心知肚明,青眉那可是個真憨貨,可誰都沒想到,這麼多人討好孫瑩瑩都沒成功,最後竟然叫這麼個憨貨上位了。
  這可真是……五種滋味齊聚心頭,說不出來的難受啊。
  不過,很快的,眾人的心思便不在這上面了,因為,定終身的最終一輪選秀就要來臨了。
  之所以叫作定終身,那是因為,這一場選秀,決定你將來是被人喊主子,被人精心侍候,甚至可以得見世間最尊貴的那個人,還是被歸入宮女,等到滿了三十歲才能被放出宮去。
  此間距離,可謂天差地別,沒有人會不重視。
  陳秀華亦是如此,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她心中一直別著一股不服輸的心思,那個孫瑩瑩,就算長的漂亮又如何,她可是聽那些姑姑們說了,在宮中,能不能得寵,容貌並不是全部,就孫瑩瑩那個人惡狗嫌的性子,能得了皇上的喜歡才怪。
  心中懷中這樣的念頭,陳秀華昂著脖子,猶如一直高傲的小孔雀,十分無畏的去參選了。
  在這最後一場參選中,她見到了滿面威嚴的太后娘娘,還有和善待人的賢妃娘娘,陳秀華只覺自己做夢一樣,這些天邊的一樣的尊貴人物,自己竟然有一天也能夠親眼看到。
  當太后見到瑩瑩那張臉時,心情就不可抑制的糟糕起來,就是這個孫瑩瑩,都怪這個孫瑩瑩,只要看到她,太后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在柴氏那個賤人那吃的憋,這還不是最叫人憋悶的,最憋屈的是,明明她恨這個孫瑩瑩恨的要死,可去阻止不了她進宮。
  太后心頭閃過一絲悲哀,儘管很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這個兒子,她如今已經控制不住了。
  想到這,太后心頭泛出一絲苦澀,也徹底歇了擺威風的心思。
  每一個待選的秀女,心中懷中無比忐忑的心情,等待著最後的宣判,陳秀華雖然表面顯得很鎮定,但內心早就緊張到不行了,一旁的秀女們,傳來竊竊私語。
  「我聽掌事姑姑們說,宮中近來位份缺的厲害,都說我們這一屆的秀女,是最最有福氣的呢!」
  「這可是真的?」
  「那當然,這還能有假?」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3:08

番外篇三

  陳秀華的心稍微定了定,不是她誇口,這屆秀女之中,除了孫瑩瑩外,就屬自己最漂亮了,就算是輪,也該有自己的位子的,皇后之下九個妃位,如今僅有賢妃一人,至於其他……都還在空著。
  想到這,陳秀華的心,就止不住的熱了起來。
  她是有機會的,她一定有機會的,陳秀華在心中不停的告訴自己。
  第二日,便有太監來宣旨,陳秀華跪在地上,心頭一激動火熱,因為緊張,衣袖中的手指微微顫抖,略略刺耳的尖細聲音,自耳邊響起,「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陳秀華整個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名字上,可是,直到那人宣完旨,大家都站起身來,開始或恭喜或嫉妒的開口,她都沒有如願的聽到那自己的名字,陳秀華整個人都有些恍惚,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直到要好的小姐妹,走到她身邊,憤憤的說道:「怎麼那個孫瑩瑩就那麼好命,竟然是淑妃,那可是九妃之一啊……」
  語氣中有著掩飾不住的羡慕和嫉妒,直到這時,她才清醒過來,不是她聽錯了,根本就沒有她,沒有她!
  可是,憑什麼,這到底憑什麼啊!
  陳秀華於是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大家都是年紀相仿,又心懷野望的小姑娘,捨棄家人進宮,是為了奔個好前程,哪裡受的了這個落差,這下可好,許是有人開了這個頭,又或是實在太傷心,聽見陳秀雲哭出聲來,其餘人也被勾起了傷心事,也同樣掩面啼哭起來。
  一時間,尖細的哭聲此起彼伏,竟有越哭越大的架勢。
  掌事姑姑:「……」
  她剛將那位送出去,回來便瞧見這副場景,頓時,心頭就被激起一陣邪火來。
  「都給我閉嘴!嚎什麼好,你當這是哪裡,這可是皇宮,誰要是再敢給我找不痛快,可別怪我對她不客氣!」
  掌事姑姑語氣嚴厲,聲音壓的低低的,卻無端端帶著一股子陰狠勁兒,眾人頓時噤聲,捂住嘴巴,瞪著一雙雙的兔子眼,卻是不敢真的再哭了。
  這次選秀,九妃的位置只新添了淑妃一人,其他人即便有封號,也都是一些才人和美人,連嬪位都很少。
  至於更多的,則是充為宮女,宮中近十年未曾選秀,宮女早就呈斷層趨勢,這次正好得以補充。
  而青眉,就這麼被留在了瑩瑩身邊,這是她自己的意思,乾娘本意是想為她尋個為人可靠的女官的,但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她既已進宮,那今後便只能自己做主,誰都不能妄圖干預她,太后不行,乾娘……同樣也不可以。
  她需要的,是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勢力,而非不知轉了幾手的人,如今,她的要求並不是很高,只一點,要絕對的忠心和聽話。
  這也是她選擇青眉的理由。
  正式獲封之後,瑩瑩也算是真正開始了宮中生活。
  一個高大又熟悉的身影,朝著她的方向走來。
  「你……」瑩瑩望著那人,喃喃出聲,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她……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朱子俊看著眼前的小丫頭,心頭只覺一陣火熱,又一片柔軟,他伸出手,將人拉到自己身邊來,臉上浮起一抹笑意。
  這人的胸膛十分堅硬,不同於自己的柔軟,還有口鼻之間充斥著的,是一種難以言說的陌生味道,他的身材高大,甚至能將她整個人罩起來,瑩瑩忽然臉皮發燙,到了這時,她才有些意識到,進宮之後,和以前的生活便大不相同了。
  朱子俊瞧著小丫頭略霧氣濛濛的眼神,心裡實在癢的不行,就像有把小鉤子,在不停撓著他的心口一樣。
  「你叫瑩瑩是吧?」
  「嗯……」
  這個嬌嬌柔柔的聲音,更是叫朱子俊聽的心頭一陣火起,當即便再也忍不住,一把將人打橫抱起。
  瑩瑩即便再有心計,也沒有經過這個,當即嚇的驚呼出聲,雙手不由自主的攥緊朱子俊胸前的衣襟。
  朱子俊將人放到床榻之上,而他自己卻半蹲在地上,大掌包裹著那雙小手,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瑩瑩,朕會對你好的。」
  說罷,朱子俊俯身親了親那張嫣紅嬌嫩的脣瓣,感受到懷中人的甜蜜和柔軟,瞬間,整顆心都險些化成了一灘水。
  不知為何,瑩瑩心裡有些害怕,她明白今晚會發生什麼,可是,真的等到這一刻,她還是抑制不住的害怕,她根本就沒有自己想的勇氣。
  「你、你……」瑩瑩的聲音破碎,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朱子俊一隻手牢牢的將人固定住,另一隻手溫柔卻又堅定不移的解開腰間的衣帶,一層層衣衫剝落,少女潔白精緻的身軀,就這樣大剌剌的暴露在他的目光下,瑩瑩害羞的蜷縮成一團,像只煮熟的蝦子。
  朱子俊整個人卻似著了魔一般,那份雲淡風輕再也維持不住,把整張臉都埋進了少女的胸前,胡亂的親吻著,最終還在喃喃的叫著:瑩瑩,朕的瑩瑩……
  「別,別……」瑩瑩下意識的推拒著,渾身上下卻沒有一絲力氣,換來的只有男人更為瘋狂的舉動。
  紅帳輕掩,映出兩具緊緊交疊的模糊身影,傳出少女細碎的呻吟和痛呼聲,還有男人粗重的呼吸聲和低吼聲。
  「瑩瑩,讓朕親一親,讓朕親一親……」
  當空一輪明月,和室內的燭光微微相應,最終,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綿密深沉的呼吸聲。
  就像一面壁壘,一旦被打破,也就好像沒什麼了,少女的嬌羞,這種東西在瑩瑩這,是不存在的。
  瑩瑩對宮中生活,適應的很快,她很從容,可以說是頗為悠閑的處理來自各方的試探或暗諷,其實,習慣了,也就發現,宮內與宮外,並沒什麼不同。
  太后對她仍舊是不喜歡,如果找到機會,也會不遺餘力的給她添添堵,只不過,就是做事太過粗糙一些,很多時候,非但沒有給她添堵成功,反倒會自己灌一肚子的氣。
  「娘娘,」青眉小聲的在她耳邊嘀咕:「那個陳才人,當初就不喜歡娘娘,不過,她可真是笨,到現在還讓人能一眼看出來,哼~」
  瑩瑩失笑,她問:「你還知道這個?」
  青眉扁了扁嘴,有些不服氣道:「我當然知道了,每次她瞧見娘娘的時候,都會抬下巴,好像就她一個跟別人不一樣似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3:25

番外篇四

  「哈哈哈……」瑩瑩被逗笑,道:「那叫與眾不同。」
  青眉認同的點頭,道:「對,就是那樣,反正我聽說現在沒幾個人喜歡她,大家都一樣,甚至很多人家裡比她可好多了,也沒見人家傲氣啊,她到有什麼啊。」
  主僕兩又是一陣笑鬧,不過開心過後,青眉便不再說任何關於陳秀華的事了,而是轉而和瑩瑩匯報起了宮中的動靜,和一些太監宮女們在議論的事,有些人也只能當做消遣一般的存在,因為地位不夠,還不足以叫人重視起來,這便是赤裸裸又殘酷的現實。
  經過一段時間的熟悉和觀察後發現,那些外面謠傳的所謂後宮佳麗三千,任憑一人寵幸的狀況,是不存在的,首先,朱子俊並非一個重欲之人,其次,以瑩瑩最直觀來看,她雖然不太了解朱子俊是不是一個明君,但最起碼,他是一個非常勤勞的皇帝。
  他的日子的過的規律且忙碌,每天寅時便要起床上早朝,早朝完事後開始用朝食,再之後就是與內閣商議政事,當然,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在批閱奏摺,這是一般情況,若是哪裡鬧災,哪裡鬧水,則需要披星戴月的工作,大部分時候,朱子俊來找她的時,人也都是累的抱著她倒頭就睡,連說話的機會都很少。
  這樣略顯沉悶還帶著點呆板的後宮,瑩瑩最初以為這就是全部,當然,在很久之後,她才明白,很多東西,都是眼前這個男人刻意為之,換句話說,整個後宮祥和的環境,是他為她創造出來的。
  太后雖有心搞事,但無奈爪牙被拔,再沒了興風作浪的本事,而掌管鳳印手握宮權的賢妃,是個心懷慈悲的老好人一個,至於皇后,如今還在冷宮裡關著呢,這是宮中地位高於她的一些人的現狀,至於地位比她低的,下面的嬪位僅零星幾個,再往下的才人和美人,平日裡見都見不到,更別提搞事添堵了。
  如此一來,這日子想找事都很難。
  而她和朱子俊之間的相處,與其說是皇上與宮妃,還不如說是平常人家的夫妻,兩人經常一起用飯,除開菜色比家中更為精緻豐富外,其他並沒什麼不同,兩個人也沒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朱子俊有時在前朝碰到趣事,也會和她說上一說,譬如首輔大人的某個見不到人的小癖好之類的。
  而這種模式,是瑩瑩最為熟悉的,因為家中父母便是如此。
  人一旦處於熟悉的環境中,便很容易放鬆警惕,而一旦放鬆警惕,淪陷是很快的。
  朱子俊就像一個耐心十足的獵人,等待著自己親愛的小白兔進入精心鋪就的陷阱,然後再耐心十足的將其從裡到外,慢慢的吃乾抹淨,不留一絲痕跡。
  一切都是那麼悄無聲息,卻又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在男人的細心呵護下,她完全沒有初進宮時的迷茫,對於宮中生活,也很快的適應了,一年時間,就在這種細水長流中,慢慢度過。
  朱子俊很細心,爹在登州的一些動作,和娘的生活,他都會時不時的告訴她,而她和庭哥兒兩人的通信,也多是蹭了官方驛站,姐弟兩個因是同胎而生的緣故,感情向來比一般的姐弟不同,很多和爹娘不太能說出口的話,姐弟兩個彼此間卻溝通無障礙,也十分理解對方。
  在這種生活中,瑩瑩險些被養的懶散起來,以至於,當她還沉浸在爹娘回京的消息之後,她根本沒有察覺到那些深處的暗流涌動。
  封後,對於瑩瑩來說,既不算遙遠,也不算熟悉,因為她活的實在有些懶散,以至於一直都沒有想過這些,但同時,她心中又十分清楚,以自己的在朱子俊心中的位置,和皇后如今的情況,她得到那個位置,並不算難。
  「你……真要我當皇后嗎?」
  瑩瑩看著朱子俊,漂亮的驚人的眼睛裡,第一次浮現出些許迷茫的神色來。
  朱子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抱著她說起閒話來:「你知道嗎,朕第一次見你時,就覺得這天地下竟還有如此漂亮的小姑娘,可見,天子也並不能想要什麼便能有什麼的。」
  瑩瑩不懂他的話中之意,只是靜靜的聽著他繼續說道:「不過,在最初的時候,朕卻並未動什麼其他心思,直到阿母帶著你進宮……」說到這,朱子俊像是陷入了回憶中,整個人周身都柔和起來。
  「也就是在那之後,朕命人查清了前因後果,才知道,原來世上真有美夢成真這一說法的。」
  朱子俊嘴角微微勾起,眼睛裡放出一種奪目的光芒。
  「然後呢?」瑩瑩有些不由自主的問道。
  「然後啊……」朱子俊喃喃的說道:「朕便在心中認定,你一輩子都只能是朕的小姑娘,誰都不能改變這一點,以後你陪在朕的身邊,兩個人一起慢慢變老……」
  瑩瑩被這雙眸子望著,已然有些失陷,這一刻,她好像明白了什麼,她深吸一口氣,也抱著對方的腰,將頭埋進他的胸口,低聲的說道:「恩,我們一起變老。」
  人生需要籌謀算計,卻不可因為未知的一切,而瞻前顧後變得不像自己,這個才是生活。
  她不明白前路會如何,但這一刻,已然足夠打動她了,這便已足夠。
  庭哥兒在離家之初,其實並沒什麼傷感的,反倒是有種發自內心的期待,那時,他只覺天大地大,總想用自己這雙眼,多看一看,多經歷一番,化為自身的財富和積累。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不外如是。
  更別說,他還有好哥們兒陪在身邊,只可惜,那時的自己稚嫩的有些可愛,還不能明白這些道理。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身的脆弱,來源自一場大病。
  前一天,他和明哥兒兩個划船出行,開始本意是想學古人,好好鑒賞湖光水色,陶冶一番心神,可最後,許是兩人功夫沒修煉到家,所以,情操沒陶冶了,反倒是不知誰提了一句,說此處的魚十分鮮美,若是不嘗上一嘗,到是白走了這一遭。
  他們找來一個船上就能烹飪的船家,邊等著對方給自己捕魚來吃,船家的那個小子比他二人小不了兩歲,皮膚黑溜發亮,水性高超,一個猛子扎下去,便能摸上一條肥魚來,他幼時在鄉間地頭長大,對這個並不算陌生,但明哥兒這貨,哪裡有機會見識倒些個,一見之下,便大為驚奇。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3:39

番外篇五

  再加上今天就兩人跑出來,僕人隨從都不在,膽子也就大了起來,被三兩下這麼一攛掇,明哥兒就要自己也下水試試。
  明明是明哥兒先起意的,但也不知最後怎麼搞的,反正,等隨從找過來時,兩人都已經下過一番水了。
  這次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於多年以後庭哥兒還記憶猶新,他想,這大概是這輩子最瘋狂的一次經歷了。
  隨從們大驚失色,可他們兩個卻哈哈大笑,混不當回事,庭哥兒身體很好,自小也沒生過什麼病,也從來不覺得生病有什麼大不了的,明哥亦是如此,不過,當天晚上,他渾身發冷又發熱,頭疼欲裂渾身沒有絲毫力氣時,這才曉得,事情有些大條了。
  他……把自己給作的生病了。
  此時,一行人正行到一個偏僻的小鎮,奉書整個眼淚唧唧的瞧著他,亂張著手渾然無措,隨從也均是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到底哪裡有大夫啊?」
  「我、我們這裡沒大夫……病了後,都是叫鎮子東面的李婆子扎兩針的……」
  「我問的是大夫,是大夫!你聽不懂人話嗎!」
  「可、可我們這真沒大夫啊……」
  答話那人都快被嚇哭了,他們都是這麼過來的,小病不用治,大病治不了,全看你的命夠不夠硬,從來也沒有大夫這種東西啊……
  靜靜聽了一會兒,庭哥兒這才知道,原來不光自己,明哥兒也生病了,但比較不幸的是,這個地方實在太破太小,根本找不到大夫。
  奉書寶貝似的捧著一個蠟封死的小木箱過來:「少爺,這是夫人當初為您備下的藥,您、您要不要吃一點?」
  奉書問的小心翼翼,他的年紀比庭哥兒還小,人也沒有見過什麼大世面,這會兒早就嚇傻了,抱來這個箱子也完全是死馬當活馬醫,在他心裡,大夫,那是很厲害的人,而夫人備下的藥,恩……是走投無路下的選擇。
  瞧著他這副模樣,庭哥兒簡直又好氣又好笑,別人不清楚,他可是明白,娘當初為他備下這些藥丸,所花費的銀錢,比其他多有的東西加起來都要多。
  他努力撐起身子,吩咐道:「給我找些熱水來,我要吃藥。」
  奉書聽話的跑去找熱水了。
  庭哥兒將藥箱打開,裡面分門別類,擺放的即細緻又全面,當瞧見裡面竟然還有健胃消食丸時,他差點笑出聲來,果然,這才是他娘的作風無疑。
  只是,待笑過之後,心裡又升起一股濃濃的,但又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這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真的已經離開了家。
  奉書很快取來熱水,他將藥丸吞服下之後,又找出照著原樣找出一些,叫奉書給明哥兒送過去。
  再然後,他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清晨。
  庭哥兒動動身子,發現昨夜的一些癥狀已經減輕許多,頭也不再發脹,奉書聽見動靜,連忙跑過來。
  「少爺,你醒了,你身子還難受嗎?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庭哥兒搖搖頭,問道:「陸少爺那邊沒有大礙吧?」
  聽他問明哥兒的消息,奉書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劫後餘生的驚喜:「少爺,你不知道,陸家的人過來說,這次簡直多虧了少爺你的藥,說是你救了陸少爺一命呢!」
  奉書喜滋滋的,從裡到外透出一股得意的欣喜來。
  庭哥兒失笑,他和明哥兒之間,哪裡還用這些,這話定然是陸家下人過來說的,不過他也沒有反駁就是了。
  兩人這一場病,行程整整耽擱了半個月。
  明哥兒算是得了教訓,耷拉著個腦袋在那一個勁兒的後悔:「你說說,都怪我,要不是我當初發瘋非拉著你,也不至於把你也鬧病了這一場。」
  庭哥兒有些不自然的輕咳兩聲,將這個話題錯開,沒敢說自己當初也是玩開了的。
  這次的事情,其實說來很凶險,若不是庭哥兒隨身帶的藥丸,他們兩個說不定真有可能要完。
  經了這一次,兩人得了教訓,在之後的路途上,尾巴那是徹底的夾了起來,再也不敢偷溜出去,更不敢隨意叫自己生病。
  而那些備下的藥丸,更是被捧到了珍寶的地步,每到一處繁華處,勢必要將藥丸補齊後,才敢繼續上路。
  比起趕路,兩人還是更愛惜自己的小命一點。
  兩個最能鬧騰的小祖宗,徹底安分下來,這行程也就在無形中加快了許多。
  他們兩個,六月自京城出發,於十月底到達蜀中老家。
  陸明這雖是第一次來,但她的曾祖母是住在老家裡的,老人家年紀大了,總講究個落葉歸根,自曾祖父去世後,曾祖母就執意要回老家,誰勸都不聽,後來家裡人實在沒法子,也就隨了她的願。
  陸昊對這位陸老夫人或有幾分印象,但陸明卻是丁點沒有的,不過,這也沒關係,血脈親情之間的勾連,不會因此而變得生疏。
  陸家的族人很多,陸家的族學也很大,陸明他爹和她祖父,作為陸家這一輩最出息的子弟,他本人也同樣受到了關注,當然,作為同行之人的庭哥兒,也很快融入到了這個集體之中。
  陸家族學裡的人,無論家境好壞,各人的修養都很高,像他之前腦補過度的排擠一類現象,那是從來沒有過的,蜀中的氣候比之多風沙的京城好了許多,生活安適且恬淡。
  他是和明哥兒一起來的,不過,兩人卻並未住在一起,其實原本兩人是打算好兄弟之間,就是要交抵而眠的,不過陸老夫人乍見到孫子舍不得放開,於是乎,兩人就這麼被迫分開了。
  「庭哥兒,快走,我二堂哥他們說去逮竹熊,咱們在路上的時候你不是很喜歡嗎,咱們也養一隻唄,反正陸家就有竹林,一點都不麻煩。」
  庭哥兒心中原本還有些猶豫,但一聽大家都去,他心裡也不由得蠢蠢欲動起來,再加上陸明又一個勁兒的攛掇,他一咬牙也就跟著去了。
  竹熊啊,那個黑黑白白的大胖子,娘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跟他講過,可惜之前從沒機會看到,如今既然有機會,他心裡當然是不想放過的。
  於是,他們這一行人,就這麼風風火火的跑到去捉熊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3:50

番外篇六

  事實證明,竹熊竹熊,別看這是一隻吃素的熊,但只要是熊,那就沒有好相與的,別看這黑白胖子長的憨態可掬,又傻了吧唧的,可那爬樹的速度,還又那一身的蠻力氣,可真不是吃素的。
  他們這群人,本就是忽然之間心血來潮,年紀最大的都沒滿十七歲,做事全憑興致,後果,當然可想而知。
  庭哥兒挺雞賊的,知道這東西力氣大,跟本沒有往前湊,而是拉住明哥兒,兩人一塊兒在人群後面綴著,就當個湊數的,反正他們倆年紀也不算大,這樣一來,也只當他們這是沒見過世面,其他人只是笑笑也沒當回事。
  而事實也證明了一點,聰明人就是聰明人。
  出來捉熊的這一隊人,除開他和明哥兒兩人,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誰都沒逃了處罰,事後明哥兒嚇的拍著胸脯跟他表忠心,說好哥們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這次怕也是要完。
  而這次捉竹熊之旅,最終以完敗落下序幕。
  明哥兒向來了解他的心思,不然當初也不會知道他們去捉熊,就趕忙來叫他一起,陸明成天亂竄,消息多靈通,很快便打聽到,他們陸家本家,還真有人養著竹熊,按輩分來說,陸明得叫爺爺,而這養熊人也不是別人,正是陸風。
  陸風其人,明哥兒和庭哥兒這兩個沒見識的小子,自然是不清楚這位狂士的過往,可,他倆雖不清楚,但也影響不了其他,因為陸風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陸氏族學的先生。
  明哥兒本意是就這麼直接上門拜訪,庭哥兒好歹比他多懂點人情世故,覺得空手上門面上不大好看,於是,兩人這麼一合計,便打了兩斤黃酒,又買了幾樣下酒菜,就登門去瞧先生了。
  陸風被這兩小崽子差點氣樂,小小年紀不學好,竟然賄賂起先生來了,這還得了,當即那臉就耷拉下來了。
  「先、先生,族爺爺……」陸明舔著一張臉,面上可憐兮兮的。
  陸風卻淡淡道:「找我何事?」
  那個雲淡風輕,那個事事不上心的勁頭,陸明深深被震住了,但庭哥兒心裡卻泛起了嘀咕,心道這老頭怎麼跟他爹一個樣,套用他娘的一句話那就是,總愛在人前裝逼。
  庭哥兒覺著,陸先生定然與他爹十分談的來。
  都到了這一步,怎麼都不能慫啊,見陸明這慫樣,庭哥兒索性自己上前一步,表明了兩人的來意,又將薄禮送上,言辭明快,邏輯清晰,到叫存著問罪心思的陸風小小吃了一驚。
  「原來如此,」陸風撫了撫下巴上的鬍鬚,又有些埋怨的對陸明道:「都怪明小子,也不將話說清楚。」
  陸明:「……」
  他、怎麼都是他的錯?
  既然不是來賄賂老師,而是來看竹熊,陸風也就不那麼在意了,便說道:「這食鐵獸是秀兒養的,你們去找她吧。」
  說完這句話,然後混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將兩人打發了出去。
  於是,兩人謝過陸先生之後,便退了出去。
  陸明興奮的搓手:「快走,快走,要早知道是秀兒養的,我還來找他幹嘛。」
  言語之中,還帶著那麼一絲絲的不屑。
  庭哥兒瞧了他一眼,不過也沒拆穿就是了。
  後來很長的時間,庭哥兒回憶初見陸時秀的情形,卻發現記憶總是模糊不清的,後來,他只能以自嘲來開解,他們兩人這是日久生情,而非一見鍾情的緣故。
  也許是有個不靠譜爹的緣故,陸時秀不像一般書香門第家出身的女兒,只會一昧的清高和目下無塵,她於人情世故十分熟稔,在陸家族內的老人緣更是好的不得了,而且,因為太過能幹,總能叫人忽略她的相貌。
  當然,這是庭哥兒心裡自認為的,他們一家就沒有醜人,更別說還有瑩瑩這個開掛一般的存在,反正只要是姑娘家,他這輩子也沒見過比瑩瑩更好看的,所以,姑娘家在他心中的容貌,也就變得單薄許多。
  「你們兩個是來看竹熊的?」陸時秀板著一張小臉問他倆。
  陸明連忙點頭:「沒錯沒錯,秀兒我們就是來看竹熊的。」
  陸時秀點頭:「行,那你們進來吧,只不過咱們可提前說好,大的許給你們摸,小寶寶可不給摸。」
  陸家這頭竹熊,在當初在受傷之際被她救回來的,反正陸家後山就緊挨著一片竹林,所以即便這竹熊傷養好之後,也一直在這住著不肯走,後來更是生下一隻小熊來。
  陸時秀這才警覺,原來母熊這是懷孕了,竹熊身體碩大,但幼熊體態卻十分弱小,需要人來照顧,於是,陸時秀也就一直這樣幫忙照看著,一來二去,也算這小竹熊半個娘了,這人和熊之間的感情,更是拉近了許多。
  竹熊憨態可掬,尤其是這幼熊,長的更是團子一般可愛,將人心都能戳化了,來看熊的人不好,這一來二去摸的人多了,幼熊體弱最後竟然生病了,此後,陸時秀便不許人再摸幼熊了。
  來看可以,想摸?沒門!
  陸明也知道這規矩,於是忙不迭的點頭應下:「自然,這是自然。」
  於是,陸時秀這才將兩人放進去。
  這凡事一旦有了開頭,接下來也便順理成章了許多,開始陸明還能陪著他來,後來陸明不來了,他便自己來,他是這樣和陸時秀說的,自己和家裡吹牛自己捉了只竹熊來養,可誰知熊非但沒捉到,反倒挨了一通的罰,可信都寄出去了,他也不想叫娘失望,所以來這畫些竹熊小像給家裡寄回去。
  陸時秀被逗的咯咯一陣嬌笑,最後倒也同意了他這個請求。
  「我就是不耐煩她們總是抱進懷裡團來團去,嘴上說著喜歡,可也只是當個玩物而已,你既是來畫小像的,那只要你得空,什麼時候來都行!」
  陸時秀性子爽利,對這等小事,並不放在心上。
  甚至對於庭哥兒的孝順,還十分另眼相看,為了討母親的歡心,能夠費這樣大的力氣,不得不說,在這樣年紀的男孩,當真是十分少見的。
  叫人不自覺就降下了心防。
  開始是來給竹熊畫小像,有時陸時秀自己做了吃食,也會分給庭哥兒些,若是一般人,得了這些吃食頂多會趕緊吃掉,再多感嘆一下自己的好口福,可庭哥兒那是誰,別忘了,要知道當初來蜀中之前,他和奉書可是被娘培訓過的,做飯……那也是頗為熟練的。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19-4-7 09:04:10

番外篇七


  哪怕不是很熟練,但品鑒的功夫卻是一流的,因為十分有共同話題,長時間相處下來,兩人到是成了知交好友。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只能說十分的神奇,比起庭哥兒來,陸時秀是個分外老實的姑娘,這個老實並非指憨直一類,這是個凡事喜歡腳踏實地的姑娘,做事認真不敷衍,認準一個目標便會為之努力。
  庭哥兒莫名就覺得,眼前這姑娘,就是和他娘有點像。
  他最初到也沒一些別的想法,只是覺著,這個姑娘指定和他娘特別談得來。
  陸風是個不拘小節的人,神經粗的簡直堪比褲腰帶,所以,他也沒覺出不對來,只是心下覺得,孫庭這小子,恩,好算個好學之人。
  總是來和他請教問題,可不就是好學嗎。
  要麼說庭哥兒雞賊呢,陸風學問多好啊,他是狂士,但更是名士,若單論學問一途,這世間恐鮮少有敵的過他的,更遑論區區一個陸氏族學。
  大家心裡也都清楚陸先生學問一流,不過,因為脾氣太怪,一般人不大敢接近,更別說請教學問,陸先生在學生的心目中,就屬於那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蓮花,就像學堂裡的孔夫子像,那是隻能是用來供著的人。
  可自庭哥兒來找過這麼幾次陸時秀後,又暗地裡打聽了‘內部’消息,便明白,這陸先生根本不是為人倨傲,而是懶。
  說白了,就是懶的應付學生,更懶的去應酬,而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喝酒寫文章和睡覺。
  陸時秀是這樣和他說的:「你別看我爹那人在人前總是裝成一副癱臉,可實際上,最是禁不住人家說好話哄他的,你以後若是想請教她學問,我告訴你一個辦法,你就纏他,死命的纏,總有他受不了的時候。」
  庭哥兒十分受教,於是,慢慢的,他也掌握了這其中的技巧。
  而其他人,瞧著庭哥兒連陸先生都能搞定,心中也都不禁升起了欽佩之心,待他也更是親熱了,大家對待先生,那可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僭越的,可庭哥兒對待先生,就能夠在敬重之餘,又多添了那麼一份親昵之意,可不就顯出不同來了嗎。
  更別提,這個親昵的對象,更是食古不化,威嚴非常陸先生。
  這下子,真是想不崇拜都難了。
  於是乎,等明哥兒再回頭再看時,就發現昔日的小夥伴整個人都變的高大上起來。
  「庭哥兒,你可真厲害,連陸先生都能搞定啊……」
  明哥兒眼神迷惑又佩服,覺得自己小夥伴真是太厲害了。
  對於這些崇拜的眼神,庭哥兒那是照單全收的,但是對於有些事情,那仍舊是不可說的。
  於庭哥兒而言,他一個人離家萬里獨自求學,陸時秀算是他在極度孤獨中的一份慰籍,而於陸時秀而言,庭哥兒是難得能談的來的一個朋友,雖然有爹,可跟沒有也差不太多,她從小也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也許是從小一直太過懂事,族裡的長輩也很少操心,可許多人也同時忽略了一點,她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兩個人就像是相互取暖的小獸,於孤獨寒冷中給予對方一份支撐,所以,在這種前提之下,當年齡越來越大,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可謂是水到渠成。
  庭哥兒只獨身一人,明哥兒又是大大咧咧的性子,陸老夫人年歲又已高,平日裡的衣物之類,都是家中僕婦準備的,庭哥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受別人家的照顧,總會有看顧不到的時候,他又沒那個臉主動去說,陸時秀有時見到之後,便會主動幫他,開始只是補個衣服,再然後是幫忙將衣服改大,再之後,陸時秀就將做衣服的差事給攬了過來。
  而庭哥兒呢,也習慣了有事都和陸時秀吐露,說著家裡的情形,說著他娘,說著他爹還有他姐,當然,也沒少了小猴子。
  這些陌生卻又無比溫馨的東西,於陸時秀而言,是非常遙遠的,她此前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家人可以這樣的相處,父母恩愛感情融洽,兄弟姐妹之間雖有小打小鬧,感情卻十分深厚,只從庭哥兒的言語之中,她都能感受的到,那個家庭是多麼的美好溫馨。
  那時,陸時秀心中沒有別其他想法,只是覺得非常羡慕,特別特別的羡慕,她總是會在私底下忍不住偷偷的幻想,要是自己有這樣的爹娘該有多好。
  是的,雖然她一直都懂事早,是大人眼中的好姑娘,但內心深處,對於她爹,不是不怨的,都是女兒家,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過的這麼苦。
  她想,怪不得庭哥兒這麼想家,要是她也有這樣一個家,是肯定舍不得離開的。
  少年少女之間的感情,就像春日的野草,只要冒了頭,便開始瘋長,庭哥兒從來是個喜歡凡是盡掌於手中的人,既然察覺到了自己這種心思,那便要採取某些措施了。
  即便蜀中人情較之京城開化許多,但私底下與姑娘家定終身這種事,也是做不得的。
  長時間的相處,庭哥兒對陸風可是了解的透透的,他知道陸風最喜歡什麼樣的女婿,所以,他被陸風瞧上當女婿,那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陸風這開始松了口,庭哥兒便開始在陸老夫人這使勁兒了,這老丈人親自瞧上眼的女婿,跟偷偷私底下跟人家小姑娘勾搭上,這其中的差別可大了去了,這也是庭哥兒為什麼先去討好陸風的緣故,陸風同意之後,他再來找陸老夫人,這是一樁成人之美的善事,若是沒有陸風在前,他大剌剌的去找陸老夫人,那可就成了心懷不軌的登徒子了。
  既是自己曾孫的好朋友,又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陸老夫人當然願意做這個媒,陸風得知後,也是哈哈大笑,直誇這小子會做人,於是,兩個孩子之間的事,也就順勢答應了下來。
  沒有長輩,沒有人牽線,但是,媳婦就這麼弄回家了。
  庭哥兒心裡美裡那個美滋滋,只不過,在給家裡寫信的時候,為了他娘對秀兒有個好印象,他沒說其他,只說自己的先生看中了自己,想將女兒許配給自己。
  這是此時十分常見一種姻親關係,庭哥兒也覺得這封信,沒有破綻了。
  可是他千想萬想,就是沒有料到一點,他這個岳父太過牛叉,以至於連他爹都聽聞過陸風的大名。
  就這麼給露餡了。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