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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臥龍生]金劍雕翎 (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3 10:49:24     標題: [臥龍生]金劍雕翎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li60830 於 2019-5-4 12:04 編輯

【小說書名】:金劍雕翎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講述了單純幼稚的蕭翎歷經坎坷漸漸成熟,為信仰,為正義,為良知而奮鬥,終於成為受人尊敬的一代俠客的故事。
  蕭翎自幼患有三陰絕脈症,一次偶然的機遇救了重傷的岳雲姑,岳雲姑見他宅心仁厚便教他內功心法,後岳小釵尋母見到蕭翎,對蕭翎感激不盡。

  岳雲姑終因傷勢過重去世,蕭翎和岳小釵一起護送岳雲姑的屍骨返鄉,在艱難的路途中兩人產生了純真的戀情,後因抵擋敵人的偷襲,兩人失散。蕭翎掉下懸崖因禍得福,被隱居於谷底的三聖收為徒弟……
  自1964年1月3日起,連載於自立晚報,至1968年11月10日完結,歷時近五年。再版時,又分為《金劍雕翎》與《岳小釵》。影視改編:1986年34集台灣電視劇;2003年39集大陸電視劇。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驚鴻一劍震江湖》、《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玉釵盟》、《無名簫》、《素手劫》、《天涯俠侶》、《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桃花花紅劍》、《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 、《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 、《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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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4 10:59:43



  §第一章 天涯飄來一血舟

  八月,秋汛初至,湘江水盈,灌滿了丹桂村旁的長碧湖。

  深夜,湖心月影正沉浮。

  湖畔,桂子頻飄香。

  一陣欸乃的櫓聲,劃破了湖面的寂靜。一艘畫舫,緩緩由東方馳來。

  船頭端坐著一個輕袍暖帽的老者,一個四旬左右的美婦人,緊傍那老人身側面坐,一個十二三歲的童子,依偎在那婦人的懷抱。

  迎面江風送過陣陣寒意,那中年婦人輕扯一下身上披的錦緞披肩,掩在那孩子的身上,慈母的關愛是這樣的無微不至。

  那老人端起身前木幾上的香茗呷了一口,笑道:“翎兒睡了麼?”

  那中年婦人啟唇一笑,低頭瞧了瞧懷中熟睡的兒子,道:“睡了。”

  那老人緩緩站起身子,仰望明月長長吁一口氣,道:“三十功名塵與土,一片冰心在玉壺。”聲音幽沉,隱隱含著英雄末路的淒涼。

  那中年婦人淡然一笑,接道:“夜深了,咱們該回去啦!翎兒著了涼,又要愁煞人。”

  那老者頷首揮手,正待命舟子掉轉船頭,突見一艘燈燭輝煌的巨舟,雙帆張風,直馳而來。

  那巨舟似是已失去控制,隨著風向,直向畫舫撞了過來。

  畫舫上掌舵人似是駛航的老手,不待主人吩咐,立時一轉主舵、畫舫向側旁避去,另一個舟子,卻急奔向船頭,揚起手中竹篙,口中大聲吆喝道:“夥計,睜著眼睛往上撞,什麼意思?”他一連吆喝數聲,始終不聞那巨舟上有人相應。

  舟子心中大急,揮篙向那巨舟之上點去。

  這時,江風威勢已弱,巨舟吃那竹篙一點之力,登時向一側偏了過去,兩隻船擦身而過。

  那輕袍老者一直背著雙手,看著這一幕驚險的經過,神色鎮靜,毫無畏懼之容。

  那執篙大漢,眼看巨舟幾乎撞上畫舫,對方卻似渾如不見,忍不住大聲叫道:“喂!你們還有一個活人沒有?”

  任他喝罵叫嚷,仍不聞有人相應。

  長碧湖佔地百畝,四周生滿了深可及人的蘆葦,那雙桅巨舟,方向一偏,撞入了蘆葦之中。

  那卓立在船頭上的老人,看得心中一動,暗忖:看這巨舟似已無掌舵之人,難道沒有人麼?但見那輝煌的燈火,似又不像無人乘坐。心頭大感奇怪,揚聲吩咐那掌舵的舟子,說道:“把船馳近那巨舟瞧瞧!”

  那中年婦人似想阻止,但卻終於忍了下去。

  駕船的舟子一轉舷,把畫舫駛近,緊傍那巨舟停了下來。

  那輕袍老者望著那巨舟上輝煌的燈火,凝神靜聽了片刻,回頭對站在船頭手執竹篙的舟子說道:“這巨舟,有些奇怪,你攀上船去瞧瞧。”

  那舟子躬身一禮,領命而去,放下竹篙,攀上巨舟。

  輕袍老者背手卓立在船頭上,仰望著明月出神。

  突聽一聲尖厲的驚叫,那攀上巨舟的舟子,踉蹌奔回,噗通一聲,跌入了湖水之中。

  那輕袍老者微微一皺眉尖,一撩長袍,向巨舟之上攀去。

  那中年婦人懷抱中熟睡的孩子,亦被這一聲尖厲的呼叫驚醒,霍然由慈母懷中站了起來。

  迎面江風,飄過來一陣濃重的血腥氣味。

  老者停下了腳步,重重地咳了一聲:“有人在麼?”目光轉處,只見一條黃色的劍穗,隨風飄動,長劍從一個華衣人後心洞穿前胸,深釘入了艙門處板壁之上,直沒至柄。

  燭火照耀,清晰可見那華衣人的側面,那是一個年輕人,慘白的面色卻無法掩去他那英俊的輪廓。

  輕袍老者微微嘆息一聲,舉步向艙中行去。

  布設華麗的船艙中,一片慘象,桌倒椅翻,血跡處處。距門不遠處,伏臥著一個中年大漢,後腦裂開,早已氣絕死去。

  輕袍老人黯然嘆息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道:“好一幅淒慘的景象。”轉眼望去,只見靠窗處,站著一個黑衣長衫大漢,雙腿直立,兩手十指深入板壁之中,驟見之下,極似一個人扶著板壁而立,仔細看去才可看出此人早已氣絕多時,全身僵直,只因十指深深插入了壁板之中,才使他的屍體不倒。

  此人全身不見傷痕,但口鼻之間,卻不停地滴著鮮血。

  輝煌的燈火,照著三具死狀各異的屍體,構成了一幅恐怖絕倫的畫面。

  深夜血舟,寒風打窗,那老者雖然膽氣逼人,也不禁由心底泛起一股寒意,搖搖頭嘆息一聲緩步向艙外退去。

  突然間,由船艙一角中,傳過來一聲微弱呻吟之聲。

  呻吟聲雖然微弱,但聽在那輕袍老人的耳中,卻有如急雷驟發,驚得全身抖動了一下,停下了腳步。

  他緩緩轉過身子,目光環掃,搜尋船艙。

  只覺那三具死狀不同屍體的形態,愈看愈是恐怖,不禁心頭凜然,正待回身退出,又是一聲微弱的聲音傳來。

  這一聲,他聽得異常清晰,由那微弱的呻吟,可分出那是個奄奄一息受了重傷的人,所發出的呻吟。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4 10:59:54



  輕袍老人猶豫了一陣,眉宇間泛現出堅定之色,說道:“劫後餘生,奄奄待斃之人,老夫豈能見死不救。”一撩長袍,重入艙中。

  凝神望去,只見船艙一角的暗影處,倒臥著一個藍衣婦人,長發散亂,滿身血跡,上半身依靠在艙壁的木板上,不禁頓生憐憫之心,轉身奔出艙外,招來兩個舟子,卸下了一扇艙門,抬起那重傷婦人。燭光照耀之下,只見她面色慘白,雙目微閉,鮮血濕透了大半幅衣裙。

  突然間,她睜動一下微閉的雙目,身軀轉動,發出一聲重重的呻吟,就借身子轉動之勢,疾快地伸出手去一拂,一盞油燈斜斜地倒了下去。

  她臂上本已受了數處創傷、這強行伸手一拂,震動了傷口,鮮血泉湧而出。

  她緊咬著玉牙,強忍著傷痛,緩緩閉上雙目,汗水從她蒼白的臉上滾了下來。

  兩個舟子不過剛把那重傷的婦人,移上了畫舫、那雙桅巨舟突然冒出一陣濃煙,火舌閃閃,穿窗而出,強勁的夜風中,火勢迅速的蔓延開去。

  那輕袍老人打量了那延展的火勢一眼,沉聲說道:“快劃開去。”

  兩個舟子急急放下那重傷少婦,合力搖櫓急駛而去。

  那少婦眼見大火已成,那艘雙桅巨舟,已然難逃火劫,心頭一寬,賴以支持重傷的精神力量,亦隨著鬆懈,暈了過去。

  當她醒來之時,發覺自己正躺在一間佈置十分雅緻的臥室之中。

  紫檀大床上,鋪著厚厚的褥子,四面紫綾壁,梳妝台上,放置著一面兩尺多高的銅鏡,右首壁角,垂吊著一盞白綾宮燈。

  一看之下,立時可覺著這是一個十分豪富的人家。

  突然間,室中一亮,垂簾起處,緩步走進一個風姿綽約的中年婦人,穿一身青布衣裙,但掩不住那高雅的氣度。

  只見她緩步走近木榻,臉上泛現出訝然之情,道:“啊!你醒過來了。”

  藍衣婦人輕輕嘆息一聲,道:“難婦承蒙相救,還未拜謝救命之恩。”掙扎欲起。

  那知這一動,震動了傷口、只覺全身一陣劇痛,不禁一皺眉頭。那中年婦人,急急搖手說道:“唉!你全身都是刀傷,不宜掙動。”

  藍衣婦人黯然說道:“如非夫人搭救,難婦恐早已沒了性命,大恩不言報,這番情意,難婦當永銘於肺腑之中就是。”

  那中年婦人搖頭說道:“不用說感謝的話啦!福禍旦夕,風雲難測,人生在世,誰無危難。你儘管安心休息,寒舍人口簡單,居所甚靜,雖非豪富,但多上三五個人吃飯,也不要緊。”

  藍衣婦人接道:“難婦還未請教夫人上姓?”

  中年美婦笑道:“我姓蕭。”

  藍衣婦人道:“蕭夫人。”

  蕭夫人搖頭笑道:“快不要這般稱呼,我也許長你幾歲,如不嫌棄,那就叫我一聲姊姊吧!”

  藍衣婦人略一沉吟,道:“夫人抬愛如何擔當得起。”

  蕭夫人輕輕嘆一口氣,道:“妹妹的傷勢極重,不宜多勞神說話,外子已入城替你配藥去了。”

  藍衣婦人心中大受感動,熱淚盈眶地說道:“咱們素昧平生,夫人這般對待難婦,叫難婦粉身碎骨也難報答。”緩緩閉起雙目,兩行清淚順腮淌下。

  她似是突然回憶起一件什麼重大的事情,剛剛閉上雙目,忽然又睜開眼來,說道:“敢問夫人聲,難婦乘的那艘雙桅帆船,可還停在湖中麼?”

  蕭夫人搖頭嘆道:“燒啦!唉!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不但你那雙桅帆船,盡付一炬,連那滿湖蘆葦,也被燒去,最可憐的還是那停泊在湖畔的幾艘漁舟,也被那蔓延的火勢燒燬,火勢燃燒足半夜之久,你那艘雙桅巨帆,早已化作劫灰。”

  那藍衣婦人眨動了兩下圓圓的眼睛,默然不語。善良的蕭夫人只道那藍衣婦人心疼巨舟,趕忙接口安慰道:“財帛身外物,你也不必為那慘遭火劫的巨舟心疼了,寒家人口單薄,不妨長留此地。”

  藍衣婦人道:“多謝夫人的垂愛。”

  蕭夫人望望她身上的刀傷,黯然搖首,退出室外。

  那藍衣婦人充滿著痛苦的臉色,這時泛綻出一絲微笑,閉上雙目睡去。

  當她再次醒來時,天已入夜。

  木案上高燃著一支紅燭,熊熊的火光,照得滿室通明。

  寬敞精雅的臥室中,除了美麗的蕭夫人,多了一個身著青緞長袍,面色嚴肅的老人。

  燭光下,一個細磁的藥碗,熱氣還蒸蒸上騰。

  那臉色嚴肅的老人,目光一掠木榻,劈頭第一句就對那藍衣婦人道:“你身受九處重傷,仍能保得性命,實出老夫的意外。”

  藍衣婦人道:“得蒙恩賜援手,使難婦幸脫死劫。”

  老人搖搖頭,說道:“老夫雖然粗通醫理,但像此等重傷,實有無能為力之感,但你卻能平安渡過,目下看來已無大礙,待傷口彌合之後,再養息一段時日,或可康復,案上藥物,費我不少心思,服過之後,還望你能摒絕心中雜念,好好睡上一夜、對你傷勢,不無小補,明晨老夫再來替你把脈。”

  說完,背起雙手,緩步走出了臥室。

  蕭夫人端起藥碗,行近榻邊,低聲說道:“外子為人,心慈面冷,對人素來不會說客氣之言,還望妹妹不要怪他才是。”

  藍衣婦人急道:“夫人言重了,救命之恩,深如江海,難婦雖死,亦難報萬一……”

  蕭夫人微微一笑,接道:“妹妹請喝下這碗藥湯。”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4 11:00:02



  藍衣婦人嘆道:“難婦落魄之人,怎敢和夫人平輩論交,承蒙抬愛,已然心領。賤名雲姑,請夫人直呼賤名。”

  蕭夫人笑道:“妹妹雖受重傷,豐采仍然可見,如若我猜想不錯,妹妹必然出身大家,不是個俗凡之人。”

  雲姑輕嘆一聲,不再答語,接過藥湯吃下。

  數日的療養,雲姑大部傷口已合,人已可下床走動。

  她從蕭夫人的口中,得知了蕭大人乃是一位廉正的御史,因彈劾權臣,被陷害關入天牢,被一位武林高人所救,埋名歸隱林泉。宦海凶險,已使他再無心仕途,每日垂釣、蒔花,樂度餘年,夫婦兩人,膝下只有一子。

  又過了一月時光,雲姑傷勢已經痊癒,多日相處,她已和蕭夫人成了閨中密友,但她卻絕口不談自己的身世來歷,對那火劫巨舟,也似忘去一般,從未再提過。

  蕭家人口簡單,除了夫婦二人和一個孩子外,只有一個追隨蕭家多年的老家人蕭福,一名長工和一個婢女。

  蕭大人那一艘白色畫舫,也毀於那次大火之中,原來僱用的兩個舟子,也辭工他去,一座廣大的庭院,就只有這幾個人。

  那長工除了修整花木,做些粗工之外,從不進後院一步,因此,使這花樹環植的內院中,更顯得分外寂靜。

  這日中午飯後,雲姑突對蕭夫人說道:“愚妹傷勢已好,長日無事,太覺閒散,我那姊夫,既喜清靜,倒不如把令郎交我課讀,也讓我消磨這漫長的時光。”

  蕭夫人沉吟了一陣,笑道:“妹妹有此用心,那就有勞費心了。”

  雲姑知她心中甚多懷疑,也不解說。

  次日上午,蕭夫人帶了孩子來拜見老師,雲姑雖然謙辭再三,孩子仍然行了拜師大禮。

  蕭大人雖然歸隱林泉,但治家依然極為嚴謹,雲姑雖由蕭夫人口中知道蕭家只有個獨子,但自從她清醒之後,就從未見過那孩子之面,在她記憶之中,那蕭大人也只來過一次,這數月來,她見的只是蕭夫人和一個十八九歲的婢女。

  蕭夫人帶孩子拜見過雲姑之後,拉著雲姑一隻手,親切地說道:“妹妹,這孩子天資不弱,悟性極高,只是先天不足,身體虛弱一些,有勞妹妹多費心了。”

  雲姑微微一笑說道:“姊姊但請放心,我自會全心全意的照顧他。”

  蕭夫人長長嘆息一聲,道:“妹妹,千萬不要誤會我的用心,你該打的儘管打,該罵的儘管罵,這是玉不琢不成器……”

  雲姑目光一掠孩子,接道:“姊姊放心。我看他崢嶸秀拔,稟賦本厚,日後成就,絕不在姊夫之下。”

  蕭夫人嘆道:“你那姊夫,生平行事,太過方正,得罪了很多權門中人,不得不歸隱林泉,埋名這丹桂村中,讀書蒔花自娛,以遣歲月。他因宦海受挫,看破利祿,不願獨子再涉足功名,平日雖也肯教翎兒讀書習字,但讀的卻不是治世經典,而是詩詞歌賦,佛道星卜,隨興之所至,想到什麼,就教他什麼,是以十一二歲的孩子,卻學了一肚子奇怪的東西……”

  雲姑笑道:“姊夫沒有教錯,不論翎兒日後是否將涉足仕途,這些學問,都該知道一些的好。”

  蕭夫人回顧了孩子一眼,道:“翎兒,好好聽雲姨的教訓。”

  說罷回身緩步而去。

  雲姑也不勸留,起身相送,回身關上了房門。

  這座書房,足足兩大間,除了一張木桌,兩張竹椅之外,就只有一套茶具。

  兩扇木窗,正對花園,盆菊盛放,素梅寒苞,點綴出初冬景色。

  雲姑仔細打量了孩子兩眼,只見他肌色黃中微現青色。不禁暗自一嘆,道:“這孩子幸虧遇上了我,要不然只怕他難以活過二十……”

  心中念轉,口中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那孩子道:“我叫蕭翎。”

  雲姑笑道:“這名字起的很好,振玉翎,展燕翅,總是飛騰之兆,但願你能光耀門庭……”

  蕭翎搖搖頭,說道:“爹爹替我診過脈,說我活不過二十歲,只要我學些雜學,再過兩年,他還要帶我遊玩名山勝水,縱然死去,也不算枉虛此生。”

  雲姑先是一怔,繼而淡然一笑,道:“這些話,你可曾告訴過媽媽麼?”

  蕭翎道:“沒有,爹爹再三告誡於我,要我不能告訴媽媽,爹爹說,媽媽若知道此事,定然要痛不欲生。”

  雲姑微微一笑道:“翎兒,你可怕死麼?”

  蕭翎道:“不怕,爹爹說生死由命,勉強不得。”

  雲姑笑道:“但死有重如泰山,輕如鴻毛之分,一個人雖然應有生死不足留戀的胸懷,但也應有堅強的求生意志。”

  蕭翎垂下頭去,吶吶地說道:“我不願看到爹爹傷心。”

  雲姑突然一整臉色,那嬌豔的臉上。似是陡然間罩上了一層寒霜,一字一字地緩緩說道:“孩子,你如聽我的話,就可以不死了。”

  蕭翎雙目一瞪,道:“當真的麼?”

  雲姑道:“自是千真萬確,但有一件,我教你什麼,不許告訴爹娘。”

  蕭翎沉吟了一陣,道:“好吧。”

  匆匆時光,轉瞬間又過了兩月。

  沒有人知道在這兩個月之中,雲姑和蕭翎在那兩扇木門緊閉的書房之內,做一些什麼。

  但有一點使蕭夫人大為放心,蕭翎那虛弱的身體,似是逐漸強壯起來,臉上也泛現出紅潤的光采。

  蕭大人淡泊世情,雖覺翎兒大異往昔,但他不願多問,蕭夫人眼看愛子身體強健起來,高興地心花怒放,那裡還去多管閒事,盤根究底,查問翎兒從雲姑那裡學了一些什麼。

  這一天,臘月二十三日,蕭夫人梳洗剛完,忽見蕭翎急急衝進房來,叫道:“媽媽,雲姨走啦!”

  蕭夫人吃了一驚,道:“什麼?”

  蕭翎道:“雲姨留下了一張便箋,悄悄走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4 11:00:10



  蕭夫人急急接過便箋。只見上面寫道:

  難婦既蒙相救,又蒙夫人垂愛,視同姊妹,劫後餘生、本應留府竭盡綿薄課教翎兒,以報再生之德。唯難婦另有要事,必須親去處理,本欲明告,但恐盛情相留,迫於情勢,只得留書拜辭,恩德永銘五內,結草啣環,但祈有圖報之日。臨行不勝依依,情非得已,唯懇宏量海涵。
  書上 蕭夫人妝次
  雲姑拜留

  蕭夫人一口氣讀完留箋,不禁嘆道:“這怎麼行,她一個婦道人家,在這等深冬歲暮之時……”

  忽聽步履聲響,蕭大人啟簾而入。

  蕭夫人正急得沒有主意,一見蕭大人入內便急急說道:“老爺請看,雲姑留字走了。”

  蕭大人搖頭道:“不用看啦,此乃必然之事。”

  伸手接過留箋,扯的粉碎,放入袋中。

  蕭夫人呆了一呆,道:“你幹什麼?”

  蕭大人道:“此箋留它不得。”

  蕭夫人道:“為什麼?”

  蕭大人長長嘆息了一聲,沉聲道:“偶然突發,不可臆測之事,正如暑日降雪,江水逆流,總非吉兆,此事既已時過境遷,不提總比提的好。”

  這性情耿介的老人,雖然完全不知江湖間事,但久居宦海,畢竟人情練達,閱歷豐富,似乎已看出此事的不祥與凶險。

  蕭翎呆呆地瞧著他父親,突然輕輕一嘆,道:“依孩兒看來,雲姨絕對不會走的,孩兒遲早會見得著她。”

  蕭大人面色一沉,輕聲責道:“小孩子知道什麼。”

  但無論蕭大人如何責罵於他,這童子心中,卻始終抱著一種奇異的信念,認為雲姑絕對不會就這樣拋下自己而去,他終究必能再見得著她。

  他雖年齡幼小,但凡是下了決心的事,卻從無更改。

  此後數日,他一直痴痴地倚門守望,不管寒風如刀,瞪著兩隻圓圓的眼睛,瞧著那被白雪所掩的道路,蕭夫人縱然時時拖他回房,但只要眼睛一瞬,他便又跑了出去,家人們都知道他素來任性已慣,不敢勸攔。

  殘冬歲暮,晝短夜長,五日時光似乎過的比往常分外迅快。

  除夕前數日,瑞雪紛飛,正是豐年兆端,蕭翎披了件輕裘斗篷,戴著頂寬邊貂帽,和往日一樣的,早飯方罷,便匆匆趕來門外,倚籬而立,遙望著那無邊無際的白雪出神。突聽一聲長長嘆息,來自身後道:“小主人回去吧,大雪封路,嚴寒砭骨,道途不見行人……”

  蕭翎回頭望去,不知何時蕭福已到身後,一皺眉頭,怒聲接道:“誰要你管我了,快給我回去……”

  喝叫聲中忽然瞥見一條人影,冒著風雪而來,不禁心頭一喜、大聲叫道:“來了,來了,我早就知道雲姨不會棄我而去的。”

  聲音中充滿著喜悅。

  蕭福呆了一呆,隨著他的目光望去,果見那積雪的道路上踽踽行來了一條人影,身形婀娜,顯然是個女子。

  如此嚴寒之中,人們身披重裘,猶覺寒冷,但這女子身上衣衫卻甚襤褸單薄,狂風中衣袂飄飄。

  人影逐漸接近,面目已清晰可見,原來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衣少女,長發散垂,臉色鐵青,風雪中嬌軀不住的顫抖著,顯然,她已耐不住這砭骨的寒風。

  蕭翎歡顏頓斂,失望地嘆息一聲,正待回身而去,忽聽那少女啊喲一聲尖叫,身軀搖了兩搖,倒臥在冰雪地中。

  蕭福黯然嘆息一聲,道:“好可憐的孩子!”

  他語氣之中,雖然充滿著憐憫之情,但人卻站著不動。

  雪如鵝毛,就這瞬息的工夫,那倒臥在地上的青衣女子,已然被大雪埋了半個身子。

  蕭翎略一猶豫,大步行了過去,拂開她身上的積雪,伸手拉著她一隻手臂,高聲叫道:“喂,你快站起來,我扶你到我家中,去避風雪。”

  蕭福急步行了過來,道:“唉!大少爺,這等寒風大雪,只怕她早凍僵了。”

  蕭翎道:“縱然凍死了,咱們也要收她的屍骨。”

  蕭福苦笑道:“這兩天來,老爺夫人,已甚煩惱,再將這位姑娘抬回去,只怕老爺……”

  蕭翎雙目一瞪,大聲道:“老爺怎樣,我爹爹豈是見死不救的人,快將這位姑娘抬回去,什麼事都由我擔待。”

  他見了這女子之面,不知怎地,但覺這女子眉目之間。似乎和自己頗為熟悉,無形中便生出了親近之心,是以堅持要把她抬將回去。

  老蕭福看他面上的神情堅定,心知拗他不過,長長嘆息一聲,伸手抱起那女子,大步向府中走了進去。

  他飽經滄桑,老於世故,知道老爺、夫人這幾日正為著雲姑之事心神不寧,本不敢再以這等閒雜之事,前去打擾。

  那知方自走入院中,偏偏就遇著了蕭夫人,不禁心神一震,躬身說道:“這位姑娘,冒風雪趕路,耐不住寒苦,倒臥雪中,只要加件衣裳也就好了,老奴立刻打發她上路。”

  蕭夫人慈祥的目光,在這女子面上凝望了兩眼,忽然輕嘆道:“這女孩子可憐兮兮的,身子又單薄,咱們好歹也得留她住上幾天,待這場大風雪過了,再好送她上路。”

  蕭福唯唯應了一聲,蕭翎已從她身後竄了出來,一把抱住了蕭夫人的右臂,笑道:“孩兒早知道母親不會責怪於我……”

  在這除夕之夜,由於連日風雪不住,寒氣更甚,蕭翎相陪,圍爐取暖。忽見人影晃動,那青衣少女,緩緩走了進來。

  她經過一日夜的養息,體能盡復,燭光照耀之下,只見她嫩臉勻紅,長發垂肩,雖是布衣荊裙,但掩不住如花容色,嫣然風姿。

  她抖抖身上積雪,舉步入室,遙對著蕭氏夫婦拜了下去,輕啟櫻唇,說道:“難女拜謝夫人救命之恩。”

  蕭夫人仔細打量少女一陣,輕輕嘆息一聲,道:“姑娘請起。”

  青衣少女道:“多謝老爺、夫人。”

  蕭夫人膝下無女,見她容貌姣好,心中甚是喜愛,舉手一招,說道:“孩子你過來。”

  青衣少女依言走了過去,緊偎在蕭夫人身傍而立,低垂螓首,柔聲說道:“夫人有何訓教?”言詞清麗,一派大家風範。

  蕭夫人側目相顧,愈看愈覺喜愛,拉著她一隻手兒,笑道:“孩子,快坐下來,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孤零零一個人冒著這大風雪趕路?”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4 11:00:18



  青衣少女秀目眨動了兩下,兩顆晶瑩的淚珠,順腮而下,幽婉說道:“難女姓岳乳名小釵,千里尋母不遇,孤女天涯,慈親何處,斷腸歲月,飄零身世,如非老爺、夫人恩賜援手,難女早已埋骨風雪之中。”

  她聲音嬌婉,言詞淒然,神情又那般楚楚動人,只聽得蕭夫人幽幽長嘆,黯然垂淚。

  蕭大人卻是面色肅然,徐徐問道:“令堂行蹤,姑娘可已知曉了麼?”

  岳小釵緩緩抬起頭來說道:“家母行蹤四方,遠在天涯,近在咫尺。”

  蕭大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姑娘倒是有心人了。”

  岳小釵道:“難女尋親情切,尚望老爺海涵。”

  蕭翎自岳小釵入室之後,一直留神打量於她,此刻突然插口說道:“爹爹啊!這位姊姊好像雲姨。”

  蕭大人沉聲叱道:“小孩子家,胡說什麼?”

  蕭翎不敢再言,一伸舌頭,默不作聲。

  蕭夫人仔細看去,果然發覺岳小釵眉眼輪廓,酷似雲姑,不禁一呆,道:“翎兒說的不錯啊,這岳姑娘當真是有雲姑的七分風華。”

  蕭大人輕輕嘆息一聲,道:“你們再談一會吧!我要回書房去了。”起身緩步而去。

  蕭翎目睹爹爹離了大廳,不禁膽氣一壯,望著岳小釵道:“可惜雲姨已在六七日之前,留書而去,唉……如若你早來幾日,見到我那雲姨,就知我說的不錯了……”

  話音微微一頓,又道:“不過,我相信雲姨,總有一日會回來的……”

  岳小釵道:“但望公子說的不錯。”

  蕭翎道:“你如無處可去,最好能在我們家裡住下,待雲姨歸來,你就知我所言非虛了。”

  岳小釵道:“如蒙得允收留,難女願充侍婢,侍奉夫人、公子。”

  蕭翎搖手說道:“不行,我這樣大了,那裡還要人伺候,你照顧我媽媽一人,也就行了。”

  岳小釵星目一轉,回身對蕭夫人跪拜下去。道:“難女多謝夫人,收留大德。”

  蕭夫人急急說道:“家中人口不多,姑娘如肯留此,老身極是歡迎。”

  一夜天變,雪住雲散,大地春回,歲序更新,萬里晴空,捧出來一輪紅日,這是一個美麗的新年早晨。

  蕭翎穿著一身新衣,緩步出室,他自得雲姑傳授了內家上乘坐息之法後,不但弱體易強,而且不知不覺中,已奠下習武的根基,養成了早起的習慣。

  抬頭望去,只見一襲青衣的岳小釵,正在打掃著庭院內的積雪。

  她的動作,輕靈迅快,片刻工夫,偌大一個庭院中的積雪,已全部打掃乾淨。

  只見她緩緩回過頭去,望著蕭翎嫣然一笑,道:“公子早。”慢步直行過來。

  日光照耀著她豔紅的嫩臉,玉人白雪,相映生輝。

  蕭翎見她面目身段,無處不像悄然留字而去的雲姨,不禁看的一呆。

  岳小釵看到他呆呆望著自己的木然神情,心中微生羞意,盈盈一笑,道:“公子為什麼一直望著小婢?”

  蕭翎長長嘆息一聲,道:“你長得太像雲姨了,唉!如你再大上幾歲,那我就無法分辨了。”

  岳小釵臉色微變,但不過一剎那時間,又恢復了鎮靜的神色,緩緩轉身而去。

  蕭翎這幾日來,一早就跑到大門口。倚門遙望等待著雲姑歸來,在他幼小的心靈中,一直認為雲姑絕不會決絕地離他而去。

  但此刻,他突然有著失望的感覺,岳小釵的音容笑貌,雖然酷似雲姑,但卻無法代替那雲姑給他的慈愛呵護,在他純潔的心靈裡,已開始嘗受思念的憂苦。

  他信步茫然而行,走進了書房。

  這地方,蕭翎已數日未來,室中擺設依然,雲姑卻如黃鶴。在這裡,他得到了雲姑慈母般的惜愛,在這裡他學得雲姑上乘內功的坐息之法,他雖然還未完全瞭解雲姑傳授上乘內功的妙用,但他卻知道自己一向虛弱的身體,突然強健起來,都是雲姑所賜,一縷孺慕的懷念之情,已深植在他心中。

  睹物思人,不禁黯然閉下雙目,依照雲姑傳授的坐息之法,開始練習起來。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突然被一聲砰蓬然脆響驚醒。

  睜眼望去,只見岳小釵臉色慘白,一對明亮的眼睛,怔怔地盯在窗上,手上的茶盤,跌落地上,一隻細磁茶碗摔的粉碎。

  蕭翎怔了一怔,道:“你怎麼啦?”

  岳小釵如夢初醒一般,舉手理一理鬢邊垂下的散發,緩緩轉過身來,說道:“你那走失的雲姨,可就住在這書房中麼?”

  她雖然極力想使自己鎮靜,但仍然無法平復了激動的心情,聲音微帶著顫抖,言不由衷。

  蕭翎雖然覺著她這幾句話,說的十分突然,但仍然搖頭答道:“雲姨住在這書房左側,這地方是她伴我讀書的所在。”

  岳小釵道:“雲姨對你很好麼?”

  蕭翎道:“太好了,所以我一直想唸著她。唉!但願她能夠早日回來。”

  岳小釵強忍著心頭酸楚,說道:“但願如此。”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4 11:00:25



  伏身撿起地上的木盤碎杯,黯然退出書室。

  蕭翎智慧過人,目視岳小釵異常的神情。心中忽然動了懷疑,站起身來,行近窗前,仔細瞧了半天,卻是瞧不出一點可疑的事物,心頭納悶,隨手打開了窗門。

  但見滿園白雪,遍地瓊瑤,幾株臘梅,盛放雪中,陣陣梅香,隨著寒氣,直透入室中。

  忽然間,人影一閃,疾快的隱入了覆雪積壓的花叢之中。

  匆匆一瞥之間,頗似那岳小釵的背影。

  蕭翎好奇心大動,急急奔出了書房,直追過去。

  白雪地上,留下了淺淺的足痕,蕭翎依著足痕,追尋過去。

  繞過叢叢花樹,行到了花園一角,雪上的足跡突然消失不見。

  蕭翎停下了身子,抬起頭來。四外張望了一陣,但見藍天如洗,豔陽高照,那裡還有絲毫的痕跡可尋。

  他舉起手來,拍拍腦袋,自言自語地說道:“這就奇怪了,她跑到那裡去了呢?”

  目光轉處,突然發覺了相距自己停身四五尺外的白雪地上,有一片三尺大小的洞口。

  這是一口水井,在蕭翎的記憶中,早已枯竭甚久。

  這地方是蕭家寬大的花園中,最為冷僻的一角,即是那修剪花樹的長工,也甚少到這角落裡來。

  一種奇異的感受,使蕭翎不自覺地向井口行去。

  一縷淒涼的哭聲,由枯井中傳了上來。

  蕭翎心中一陣劇跳,探首向並底望去。

  陽光照射下,隱約可見井底的景物。

  只見一團活動的黑影,緩緩在井底蠕動,淒涼的哭聲,就由那黑影發出,若斷若續,嬌婉動人。

  蕭翎窮盡了目力,凝注良久。才看出那正是岳小釵,在她的身前,似是還有一個人,但那人靜坐不動,有如泥塑木雕一般,對岳小釵那淒涼的哭聲,竟然是聽而不聞。

  哭聲愈來愈淒涼,聲聲斷人腸。

  蕭翎凝神靜聽,已隱隱聽出那哭聲中夾帶著輕微的嬌呼道:“女兒晚來了一步,竟無法再見……娘面……”

  蕭翎被那哭聲所動,心頭惻然,兩行淚水,滾下雙腮,不自覺的舉起右手衣袖,去拂拭臉上的淚水。

  他本是雙手撐地,探首下看,雪地寒冷,雙手早已凍木,右手一抬,全身重量,陡然失去了平衡,啊呀一聲驚叫,直向枯井之中跌去,人類潛在的求生本能,使蕭翎不又覺伸手向兩側亂抓。

  這本是極快的一瞬,蕭翎心中還未來及轉動生死的念頭,突覺身體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託了起來,一陣淡淡的幽香,撲入鼻中。

  定神望去,發覺自己躺在岳小釵懷抱之中,她一雙清澈大眼睛之中,仍然不停滾落出淚水。

  蕭翎鎮定了一下慌亂的心神,挺身站了起來,目光一轉,忽然驚叫一聲雲姨,和身撲去。

  一隻素手,橫裡伸來,擋開了蕭翎的身子。

  耳際響起岳小釵幽淒的聲音,道:“公子不可造次,我娘已氣絕死去了。”

  蕭翎只覺胸口上,似乎突被人重重的擊了一拳,氣血上湧,滿臉漲的通紅。

  這一連串的驚險變故,已使蕭翎有些茫然無措,呆了半晌,才靜下慌亂的心神。回顧了岳小釵一眼,道:“雲姨是你的媽媽?”

  岳小釵拂拭一下湧出的淚水,黯然點頭應道:“生身親娘。”

  蕭翎揉揉眼睛望去,只見雲姑盤膝閉目而坐,玉簪插發,臉色豔紅,衣著整齊,面目如生,頓覺一股怨氣衝了上來、怒道:“你胡說什麼?可是欺侮我年紀小,沒有見過死人麼?雲姨往常打坐之時,也是這般模樣,那裡是死了……”

  岳小釵搖頭接道:“公子那裡知道,我娘內功精深,又服了保屍靈丹,是以她的遺體不壞。”

  蕭翎突然大叫道:“我不相信你的話,雲姨好端端的,怎麼死在這枯井之中,雲姨……雲姨……”

  他一連大呼數聲,不聞相應之言。

  蕭翎這一鬧,岳小釵驚痛的神志,似是清醒了甚多,幽幽說道:“她永遠不會答應你了,唉,公子養尊處優,不解武林中事,一時之間,我也沒法子對你解說清楚……”

  微微一頓,又道:“公子最好能鎮靜一些,不要驚動了府上之人。”

  蕭翎目光中充滿了懷疑,望著岳小釵,緩緩說道:“雲姨當真死了麼?”

  岳小釵強行壓制的悲傷,又泛起一陣波動,熱淚奪眶而出,說道:“死了,我如能早來幾日,還可見我娘最後一面。”

  蕭翎雙目投注在雲姑臉上,瞧了又瞧,道:“雲姨一點也不像死去的樣子。”

  說著緩緩伸出手去,探向雲姑的鼻間。

  蕭翎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著,臉上顯露出驚怯懷疑混合的奇異神情。

  岳小釵也不再阻攔於他,但目光卻盯住在他的手上,以防他損壞了雲姑的屍體。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4 11:00:33



  蕭翎手指慢慢地觸到雲姑的臉上,只覺如觸鐵石,冰冷僵硬,果然已死去多時,怔了一怔,突然放聲哭了起來。

  岳小釵強忍悲苦,低聲說道:“公子快請止聲,不能驚動了府上之人。”

  蕭翎舉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臉上淚痕,道:“雲姨真的死了,我要告訴爹媽,好好的厚葬她。”

  岳小釵搖頭說道:“此事不能驚動令尊大人,我要把我娘的屍體悄然運走。”

  蕭翎道:“你要運她到那裡去?”

  岳小釵道:“我娘已留下遺言,要我把她的屍體,送往別處。”

  蕭翎道:“我越想就越胡塗了,雲姨好好的怎麼突然死了呢?唉!我知道雲姨不會棄我而去,但卻未料到她竟然死在枯井之中。”

  岳小釵道:“我娘遺書之中,已然說明,你們對她恩義深厚,不能連累到你們,要我把屍體偷偷運走,送往一處安全所在。”

  蕭翎茫然問道:“什麼地方?”

  岳小釵道:“公子不解江湖中事,也不知武林人物姓名,我縱然告訴了你,你也是無法明白。”

  蕭翎道:“那姊姊就要走了麼?”

  岳小釵點點頭道:“我要把母親的屍體,送到她指定之處。”

  蕭翎突然一整臉色,莊莊重重地說道:“我也要去。”

  岳小釵吃了一驚,道:“不行,此去路途遙遠,而且凶險重重,公子如何能隨我冒險。”

  蕭翎流下淚來,說道:“雲姨待我好,她死了我豈不該送她下葬。”

  岳小釵道:“公子的盛情,小婢這裡心領了。”

  說罷盈盈一禮,拜了下去。

  蕭翎心頭大急,撲通一聲對雲姑屍體跪了下去,道:“雲姨視我如子,愛惜呵護,無微不至,姑娘何擬是我姊姊,唉!你以後別叫公子。”

  岳小釵道:“那要小婢如何稱呼?”

  蕭翎想了一想,道:“我小你幾歲,你就叫我兄弟吧!”

  岳小釵道:“這個小婢如何敢當。”

  蕭翎道:“這有什麼不可,你大我小,咱們姊弟相稱,那是天經地義的了。”

  岳小釵聽他說的誠摯,不忍再出言拒絕,微微一嘆,道:“公子這等說法,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蕭翎仰臉望天,沉吟了良久,忽然把目光投注到岳小釵的臉上,求道:“姊姊,請你帶著我一起去吧!”

  岳小釵道:“兄弟快些請起,此事得從長計議。”

  蕭翎道:“姊姊可是討厭我麼?”

  岳小釵道:“那裡話,家母身受活命之恩,我感激還來不及。”

  蕭翎接道:“那你為什麼不帶我走?”

  岳小釵道:“此去路途遙遠,而且凶險重重,何況兄弟又是孤身一人,如若我帶你遠行,豈不要急煞兩位老人家了麼?”

  蕭翎緩緩站了起來,凝注著面目如生的雲姑,沉吟了一陣,道:“爹爹早已知我難活過二十寒暑,那是不會多管我了,慈母情深,只怕是不放心我遠走天涯。”

  岳小釵道:“父母在,不遠遊,兄弟讀聖賢書,想是早知道了。”

  蕭翎道:“爹爹教我讀書,博雜的很,佛道卜醫,無所不包,而且他早有心願,要帶我暢遊名山勝水,行萬里路,縱然知道要隨你遠行,也不會阻攔於我,只要想個法兒,使得我娘安心,那就行了。”

  岳小釵仰臉望望天色,道:“兄弟先請回去,我要走也得先行準備一下,今天是不行啦,你也借這段時光,好好想上一想,咱們晚上再作決定。”

  蕭翎暗暗想道:“我只要暗中瞧著這口枯井,她無法運出雲姨,那她就無法避開我的耳目了。”

  他抬起頭來,只見井口高達一丈有餘,四周又無攀手借力之處,如何能夠憑空而上,不禁發起愁來,說道:“如若有人在井外花樹之上,結下一條索繩,垂入井中,咱們就可以爬上去了。”

  他雖是聰明過人,學務旁雜,但終究還是個孩子,不解江湖中事。

  岳小釵淡淡一笑,暗道:他雖是童子之言,但卻虧他能想得出來這個法子。當下接道:“兄弟請閉上雙目,我送你上去。”

  蕭翎心中暗想:這樣高的削壁,除了生出翅膀飛上之外,如何爬得上去?他心地乖巧,雖然存疑,卻是不肯多問,緩緩閉上雙目。

  原來他早已打好主意,要暗中看看岳小釵如何把自己送出這一丈多高的枯井。

  只聽岳小釵道:“兄弟小心了。”

  她雙手齊出,按在蕭翎的兩肋之上,輕輕說道:“不要怕。”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4 11:00:42



  蕭翎只覺一股強猛絕倫的力量,自肋邊翻騰而起,整個身軀,被那強力捧了起來,眨眼間,目接白雪,寒風撲面,人已出了枯井。

  岳小釵跟蹤而起,雙手輕輕一拉,接住了蕭翎向下沉落的身子,低聲問道:“兄弟,害怕麼?”

  蕭翎大大地喘一口氣,道:“有一點怕,不過現在不怕了……”

  他目光一轉,望著岳小釵,神色莊重地說道:“雲姨待我好,我心中一直惦唸著她,如今雲姨死了,我必得為她送葬,咱們相約之事,一言為定,姊姊可不能騙我,悄然棄我獨去。”

  岳小釵怔了一怔,道:“兄弟如若真的隨我而去,豈不要害你爹娘擔心。”

  蕭翎搖搖頭,道:“送葬了雲姨之後,我就立時回來,我留下一封書信,給爹爹說明就是。”

  岳小釵緩緩點點頭,道:“好吧!今晚上三更時分,我去找你。”

  蕭翎轉身而去,頭也不回的繞過花叢隱失不見。

  岳小釵望著蕭翎的背影,心中感慨叢生,忖道:他去時頭也不轉一次,那是相信我定然不會欺騙他了,娘在遺書之上,雖然要我好好的照顧於他,卻是未曾說明是否要帶他離家。蕭家待我娘恩義甚厚,既不能棄下蕭翎不管,又不能當真帶他而去,使兩位老人家嘗試失子之痛。心念回轉,竟是難以打定主意。

  蕭翎回房之後,急急寫好一封暫時告別爹娘的書信,收拾幾件衣物,打成一個包裹,藏在床下,他雖然從未離家遠行過,但常聽爹爹談起出門之事,心中早有了梗概。

  他盼望著早一些日落西山,又盼望這一天長過一年,想到和岳小釵此番離去,不知何日才能歸來,重見爹娘之面,轉念又想到此去定可大大的觀賞一下沿途風光,長些見聞,心中胡思亂想,悲喜交集。

  他心中思潮洶湧,那裡還有睡意,一直坐到了三更時分,還不見岳小釵來,不禁大為焦急起來,正待出室尋去,忽聽窗外傳進來一個柔和的聲音,道:“兄弟,睡醒了麼?”

  蕭翎急急躍起,抓起了藏在床下的包裹,奔出室外。

  果然是岳小釵應約而來,接過蕭翎手中包裹,低聲說道:“兄弟,我帶著你走。”攔腰抱起了蕭翎,疾行如飛。

  蕭翎看她縱躍之間,有如飛鳥一般,七八尺高的圍牆一躍而過,心中大是羨慕,暗道:我如能練成和她一般,才算不虛此生。

  岳小釵身法奇迅,轉眼間已入荒野。

  這是個無月的深夜,一天繁星,遍地白雪,寒風砭骨,吹得人陡生寒意。

  蕭翎不自覺的縮一下頸子,偎入了岳小釵的懷中。

  陡然間,岳小釵停止奔行之勢,柔聲說道:“兄弟上車去吧!”

  蕭翎抬起頭來看去,只見一輛黑篷馬車,停在白雪地上,寒風中,黑蓬微微波動。

  岳小釵打開車簾,放下蕭翎,說道:“我已在車中替兄弟鋪好了被縟,你等了半宵,想已十分勞累,趕快睡一會吧。”也不容蕭翎答話,立時放下垂簾。

  這車蓬似是用著很厚的黑布作成,垂簾一落,再沒寒風透入。

  車中更是黑暗。伸手不辨五指,蕭翎搓搓凍的有些僵硬的兩手,說道:“姊姊不進來麼?”

  車篷外傳入岳小釵的聲音,道:“我還要驅車趕路,你自己好好的休息啦。”語聲未落,輪聲轆轆而起,車已馳動,蕭翎閉上雙目,休息了片刻,再睜眼,已可見車中景物,只見右角處,重重白綾,裹著雲姑的屍體。

  雲姑仍然是端坐的姿態,微閉雙目,靠在車欄上,神態仍是那般安詳,就像她往日打坐一般,毫無死後的恐怖形狀。

  只聽岳小釵的聲音,重又傳了進來,道:“兄弟,小心些,不要碰著了你雲姨的屍體。”聲音微微一頓,又道:“你心中害怕麼?”

  蕭翎振振精神道:“不怕,雲姨和活著一般模樣、”

  岳小釵長嘆一聲,不再言語,篷車卻突然加快,向前奔馳。

  蕭翎體質素弱,雖得雲姑傳授了上乘內功,但因他與生俱來的先天缺陷,練武不能急進,雲姑費了數月苦心,也不過使他一向孱弱的身體,強了一些,這日經過一天半夜的勞心未眠,早已疲憊難支,輪聲催眠,不知不覺間,昏昏睡了過去。

  朦朧之中,被一陣低微的哭聲驚醒,他生來智慧過人,幼小便務旁學,心思甚是機靈,人雖醒來,卻是不肯稍動,悄然啟開雙目望去。

  只見岳小釵跪在雲姑屍體之前,淚水泉湧,哭得甚是傷心,只是聲音十分低微,顯是怕驚醒了蕭翎。

  在她的身側,放著一張香箋。

  一線日光,由那黑篷中,透射進來,蕭翎目光轉動望去,只見寫道:“不能讓他大哭……大笑,情緒激動……”下面折迭起來,無法看到,上面卻被蓋在身上的被子擋住,看這幾句話,沒頭沒腦,也不知說的那個,蕭翎心中暗想:這張香箋的字跡,似是雲姨手筆,定是她的遺書了;不自禁抬起頭來。

  岳小釵耳目何等靈敏,只因心中傷痛過深,神志已有些迷亂,不知蕭翎醒來,但蕭翎身子一動,立時警覺,素腕伸動,先取去身側的香箋,舉起衣袖拂拭了一下臉上的淚痕,回過頭來,笑道:“你睡好了?”

  她傷痛母親之死,但卻又極力逃避著不願使傷痛之情,落在蕭翎的眼中,不勝悲苦中,忽然盈盈一笑,更見淒涼情態。

  蕭翎爬起身來,對雲姑拜下去,岳小釵卻伸手攔住了他,柔聲道:“兄弟你要幹什麼?”

  蕭翎道:“我要拜拜雲姨的遺體。”

  岳小釵道:“不用啦,你如一拜,只怕又要引起我的悲苦之情,現已天色過午,只怕你腹中早已飢餓,咱們下車進些食物吧。”也不容蕭翎答話,一掀車前垂簾,牽著蕭翎走下車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4 11:00:48



  只見陽光耀目,耳際間水聲淙淙,馬車停在一片樹林旁邊,一株老樹根旁,三塊大青石上架著一隻鐵鍋,鍋下枯枝高燒,陣陣香氣,撲入鼻來。

  岳小釵拉著蕭翎,坐在老樹根上,笑道:“媽媽生前,常教我烹飪之術,你看姊姊的手藝如何?”

  原來那車中運著雲姑屍體,岳小釵怕露了馬腳,勢將引起麻煩,不敢在店中食宿。

  兩人匆匆食過一頓野餐,蕭翎讚不絕口,誇獎岳小釵烹飪的手藝,縱然烹飪有術,荒郊中佐料不全,也難為無米之炊,蕭翎讚他,半是討好,半是新奇。

  岳小釵收了鍋碗,扶著蕭翎登上馬車,就林中幾株大樹之上,劃些記號,才登車而去。

  蕭翎看她劃的字不像字,圖不像圖,叫人無法辨識,心中雖覺疑問重重,但卻強自忍下不問。

  兩人一車,行了數日,這日中午時分,到一個大鎮之上,但見人馬往來,十分熱鬧。蕭翎腹中飢餓,但這幾日來一直和岳小釵食宿在荒野,雖然不解,想她必有用心,也不敢提出飢餓之事,強自忍下餓火,可是兩匹拖車健馬,幾日來未得好食,體力大感不支,嘶叫一聲,臥了下去。

  岳小釵一皺眉頭,低聲說道:“兄弟,咱們吃點東西再走。”

  蕭翎喜道:“我早就有些餓了。”

  兩人下了馬車,找了一座客棧,岳小釵吩咐店家,帶著兩匹馬去,好好的飼喂,和蕭翎揀了一處靠窗的位子坐下。

  突然間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兩匹疾奔快馬,急馳而過。

  馬上兩個大漢,都佩帶著兵刃,寒冬天氣,跑得兩匹馬汗水淋漓。

  忽見那當先一匹馬上的大漢,陡然一收韁繩,急行如飛的奔馬,陡然人立而起,長嘶一聲,停了下來,江南文風鼎盛,文士多不善騎,眼看此人騎術如此精湛,街上行人都不禁喝起采來。

  采聲未絕,忽又傳出驚叫之聲。

  原來後面一匹健馬,不料前行之人,陡然停了下來,急馬狂奔,收勢不及,連人帶馬撞了上來。

  只見那當先停馬大漢,百忙之中,突然回身一掌,直向急奔的健馬推去,眾人驚叫聲中,那健馬急奔之勢,竟被那大漢一掌給擋了下來。

  采聲雷動中,兩個大漢齊齊翻身落馬,望了那黑篷馬車一眼,目光四處掃射。

  只聽一個大漢說道:“在這裡了。”鬆開手中馬韁,大步行入店中,直對岳小釵走了過來,抱拳一禮。

  岳小釵神色鎮靜,微微一聳柳眉,道:“你們急什麼呢?”

  那大漢似是自覺形態太過莽撞,尷尬一笑,放緩腳步行來,垂手而立,低聲說道:“我見得姑娘留下暗記,匆匆追來……”

  岳小釵玉手一擺,道:“什麼事,等會兒再說不遲。”

  那大漢心中似是有甚急話要說,但卻輕咳了一聲,硬給嚥了下去。

  這時,另一個大漢,已拴好兩匹健馬,跟入店中,恭恭敬敬對著岳小釵施了一禮,行了過來。

  蕭翎打量那兩個大漢,都在三旬左右,黑綢緊身小襖,足登薄底快靴,一個背上斜斜背著一柄單刀,一個斜背一對判官筆,神態威武,氣度不凡,但對岳小釵卻似有著深深的畏懼,執禮甚恭。

  那當先入店,身背單刀的大漢,似是憋不住胸中的話,忍了一陣,低聲接道:“姑娘的行蹤已然敗露,強敵即將跟蹤而至。”

  店中客人雖有好奇之心,但見那兩個佩帶兵刃的大漢,神態威猛,只怕惹來麻煩,不敢多看。

  岳小釵神情微變,大眼睛瞬了一瞬,緩緩說道:“你們快用酒飯,咱們盡快登程。”

  兩個大漢腹中似甚飢餓,招來酒飯,狼吞虎嚥吃了起來。

  一餐飯匆匆食畢,算了酒錢,牽過馬匹,立時啟程趕路,那佩刀大漢接替了岳小釵,揚鞭馳車,身背判官筆的大漢,緊緊隨在車後。這幾日,岳小釵一直馭車而行,蕭翎一個人悶在車中,此時兩個人對面而坐,蕭翎不禁多瞧了兩眼,只見她嬌靨泛愁,柳眉微鎖,凝目沉思,似是正在思忖一件重大之事。

  輪聲轔轔,車行極快,片刻間出了市鎮。

  岳小釵突然抬起頭來,目光凝在蕭翎的臉上道:“兄弟……”

  蕭翎微微一怔,道:“什麼事?”

  岳小釵道:“咱們行蹤已然敗露,恐已難免要有一場生死難卜的惡戰。兄弟不是江湖中人,犯不著和我們冒此凶險,姊姊之意,先把你送往一處安全所在,不知兄弟意下如何?”

  蕭翎道:“那裡才安全呢?”

  岳小釵道:“唉!兄弟年紀幼小,不解江湖上事,一時之間,我也無法說的清楚,你不會武功,又是一個孩子,只要不和我們走在一起,那就沒有什麼凶險了……”

  蕭翎搖頭接道:“不行,我要和姊姊走在一起,縱有什麼凶險,我也不怕。唉!我爹爹早已告訴我,難活過二十歲,我今年十二歲了,也不過還有八年好活,早死幾年打什麼緊。”

  岳小釵本想強他離去,但轉念想到母親遺書中相囑之言,要好好善待於他,此子先天之中暗帶缺陷,縱然授以上乘內功心法,亦不能在短期內療治好他與生俱來的暗疾,兩年之內,絕不能使他大悲大喜,情緒激動,能渡過兩年時間,內功基礎深奠,當可挽救他早夭之命。如若強行攆他下去,勢必大傷其心,豈不害了他的性命,慈母遺命,豈可有違……

  蕭翎目睹岳小釵沉思不言,忍不住說道:“姊姊,你在想什麼?”

  岳小釵道:“兄弟定要留下,隨我同行,必須答允我兩件事情。”

  蕭翎道:“什麼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4 11:00:56

一〇

  岳小釵道:“不論遇上什麼凶險之事,未得我允准,不許你接口插言,輕舉妄動。”

  蕭翎道:“我不言不動就是。”

  岳小釵道:“還有一件,不論你看到了什麼悲苦、高興之事,都不能大哭、大笑。”

  蕭翎奇道:“這為什麼?”

  岳小釵道:“不要問為什麼,你如不肯答應,我就立時派人送你回去。

  蕭翎道:“好吧!我答應。”

  岳小釵道:“你好好坐著休息。”一掀垂簾,躍出篷車。

  但聞車外傳進談話之聲,只是聲音太過低微,聽不清說的什麼。

  蕭翎只覺馬車行速,逐漸加快,車身顛動劇烈,似是行馳在一條崎嶇的山道上。

  突然間,馬車停了下來,岳小釵掀簾而入,抱起了雲姑的屍體,低聲對蕭翎說道:“兄弟,你跟我來。”

  蕭翎跳下馬車,抬頭看去,只見遠山凝翠,峰嶺起伏,不遠處一叢修竹中,露出來一間茅屋。

  岳小釵急急向茅屋行去,蕭翎用出了全身氣力,緊追在岳小釵的身後,繞過翠竹,到了那茅屋前面。

  只見柴扉緊閉,一片寂然。

  岳小釵舉手在那柴扉之上,叩了兩下,肅然而立。

  足足等待一盅熱茶工夫,才聞那室中傳出來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道:“什麼人?”

  岳小釵道:“晚輩岳小釵。”

  茅屋中響起一聲深長的嘆息,道:“老身已十年未見賓客,縱是故人之女,也不願破例相見,你回去吧!”

  岳小釵急急說道:“晚輩之母,已然謝世,遺體現在室外,萬望老前輩看在亡母份上,破例……”

  遙聞一聲厲嘯傳來,打斷了岳小釵未完之言。

  茅室中響起了一陣竹杖著地的嗒嗒之聲,柴扉呀聲而開。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嫗,手握竹杖,緊閉著雙目,骨瘦如柴,一臉堆滿皺紋,當門而立。

  岳小釵放下了雲姑的屍體,恭恭敬敬對那老嫗拜了下去,道:“叩見老前輩。”

  那老嫗現身,有如木雕泥塑一般,動也未動一下,岳小釵拜伏地上,亦似懵然不覺。

  蕭翎心中暗暗想道:這老太婆好大的架子。

  只見那老嫗緩緩伸出枯瘦的手指,慢慢推動柴扉,道:“老身已見到你了。”

  岳小釵道:“老前輩破例賜見一面,晚輩感激不盡。”

  那老嫗冷冷接道:“你要見我一面,現在見過了,你還不走,等待什麼?”

  岳小釵道:“晚輩還有一件事相求,萬望賜允。”

  那老樞神色冷漠,凝立不語。

  岳小釵淒然說道:“家母負傷死亡,遺書要晚輩把她遺體送往衡山一位故人之處……”

  那老嫗仍然是靜靜的站著,不動不言。

  岳小釵看她沒有反應,接道:“在晚輩記憶之中,老前輩乃家母生前極少的故友之一,年前家母亦曾帶著晚輩來此拜訪,但因老前輩閉門謝客,不敢驚擾,徘徊門外良久,才帶晚輩離去。今日家母已作古人,晚輩依照遺囑,送靈衡山,不想消息走露,招來敵人追蹤鐵蹄。晚輩死不足惜,但恐傷到家母遺體,萬望老前輩破例恩准晚輩寄靈於此,也好放心拒敵。”

  那面容冷肅的老嫗,似是被岳小釵言詞所動,已將關上的柴扉,突又大開,道:“看在你死去母親的份上,我允你存靈七日。”

  岳小釵道:“老前輩恩澤廣被,幽明同感……”

  她目光一掠蕭翎,接道:“晚輩想留下這位兄弟,照顧亡母遺體……”

  那老嫗冷冷接道:“洗心茅舍,從未有過三尺童子涉足……”

  蕭翎看那老嫗的冷漠神情,心中早已氣忿,只是不便發作,此刻再也忍耐不住,高聲說道:“我不要留在這裡。”

  那老嫗不再理會兩人,緩緩回身而去。

  岳小釵低聲對蕭翎道:“兄弟不要鬧,咱們處境險惡,追蹤之人,個個武功高強,姊姊自己就無信心勝敵,只怕無能兼顧於你了。”

  蕭翎一挺胸,莊肅的說道:“我不怕。”

  岳小釵看他神色堅決,大有視死如歸之概,不禁呆了一呆,抱起雲姑屍體,放入柴扉之內,回身向林外行去。

  蕭翎緊隨在岳小釵的身後,亦步亦趨。

  那輛黑篷馬車,仍然停在崎嶇的山道上,兩個隨行的大漢,正在焦急地等待著。

  岳小釵拉著蕭翎,跳上馬車,素手一揮,道:“咱們走!”走字出口,車已起行,迅快如飛的向前奔馳而去。

  車行不過百丈,突聽一聲沉如雷鳴的吼聲,由後面傳了過來,道:“停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09:59:18

一一

  岳小釵盤膝坐在車中,閉目養息,對那傳來的喝叫之聲,恍如不聞。

  蕭翎忍不住動了好奇之心,探出車外,向後望去。

  只見三匹快馬,風馳電掣一般追來,倏忽之間,已追到車後。

  蕭翎看那三騎快馬,都跑得滿身大汗,顯然是經過一段遙長的跋涉而來。

  當先一騎快馬離篷車還有一丈左右,馬上三人,卻突然飛躍而起,人離馬鞍,捷如飛鳥,懸空打了一個觔斗,人已越過馬車,腳落實地,攔住了馬車的去路,右掌一揮,猛向那駕轅的快馬頭上劈去。

  馳車之人,正是那身背單刀的大漢,只見他左手一收韁繩,正在奔行的馬車突然一偏,右手長鞭揮處,疾速向那攔路大漢右小臂上劈去。

  蕭翎仔細看那攔路大漢,竟然是一個身著黑色長衫的老者,頷下留著四五寸長的花白山羊鬍子。

  只見他身體閃動,陡然間向後退出八尺,避開了大漢一鞭,仍然攔在車前。

  蕭翎看這幾人與飛車相搏的驚人舉動,不禁心神嚮往,忘了害怕。

  一隻素手,探出車外,抓住了蕭翎的右臂,硬把他拉入車中。

  蕭翎望了岳小釵一眼,道:“姊姊,好看得很,他們動作好快,快得我眼花撩亂,看不清楚。”

  岳小釵輕輕嘆息一聲,道:“這是生與死的惡鬥,那裡是好看之事,不許再伸出頭去……”

  只聽車後傳來一陣厲喝。怒吼之聲,緊接著噹的一聲大震,似是兩件沉重的兵器,撞在了一起。

  馬車的行速,突然減了下來,人喝馬嘶,兵刃撞擊的聲音,交織一片。

  岳小釵倚在車欄上,又閉上雙目,似是在想著一件沉重的心事,對車外打鬥之情,置之不理。

  蕭翎心中構想出一幅雙方相搏的景象,那馳車和隨護車後的大漢,正在和追來那三人三騎,動手相搏,車前車後,兵刃飛舞,定然異常壯觀,嚮往之心,油然而生,幾次想探出頭去看看,但又怕岳小釵生氣責怪,強自忍了下來。

  陡然間,響起了一聲慘痛的馬嘶,篷車停了下來。

  岳小釵睜動了下雙目,重又閉上。

  蕭翎再也忍不下好奇之心,右手一伸,撩起了車簾,向外看去。

  只見那駕車大漢,已拔出背上單刀,跳了下去,正和那留著山羊鬍子的老者惡鬥,那老者身上雖也背有兵刃,卻是沒有取用,赤手空拳,和那施刀大漢相搏,兩人盤旋交錯,打的甚是激烈。

  蕭翎不解武功,只見那大漢單刀翻飛,舞起一片白光,把那老者圈入了一片白光之中。

  轉頭望去,車後的打鬥,更是激烈凶險,那隨行而來的護車大漢,已拔出背上的判官雙筆,這三人都已動了兵刃,一隻金絲軟鞭,和一個奇形怪狀,似刀非刀,似劍非劍之物連手而攻,車後打鬥,敵方似是佔了優勢,軟鞭和那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兵刃,交織成一片光網,已把那使用判官筆的大漢,圈入其中。

  再看車中的岳小釵,仍靜靜坐著不動。

  蕭翎心中疑雲叢生,暗暗忖道:車外打得如此凶惡,岳姊姊卻坐著不動,看起來她定是自知武功不行,難以出手幫忙,只好和我一般模樣,坐在車中等待了,唉!如是我們這邊勝了,那還罷了,如果不幸失敗,看這三人來勢有如凶神惡煞一般,決計是不會放過我們了。

  忖思之間,突然一聲暴喝,那手舞單刀的大漢,被那赤手空拳的老者,一掌擊在左肩之上,震得輕輕向一邊退開,讓出一條路,他本是拚命擋那赤手老者,不讓他逼近馬車,終是武功不敵,中了一掌,敞開了門戶。

  蕭翎看得啊喲一聲驚叫,說道:“奇怪呀!”

  那使刀大漢甚是剽悍,人被掌力震退,一提氣又沖了上來,掄動單刀,擋在車前。

  那老者冷笑一聲,道:“好啊!你是不想活了。”右掌一招“飛鈸撞鐘”迎胸拍了過來。

  岳小釵突然睜開雙目,撩起車簾,一掠車前和車後的打鬥形勢,低聲對蕭翎說道:“奇怪什麼?”

  蕭翎道:“那老者眼看已被那刀光圈起,怎麼會忽然敗中取勝,打了這位大叔一掌。”原來車後施用判官筆的大漢,在兩人連手迫敵之下,形勢危險,車後惡戰仍然保持著不勝不敗之局,車前那使刀大漢,看是佔盡優勢,卻出乎意外的中了那赤手空拳的老者一掌。

  岳小釵道:“兄弟不解武事,那自是看不出了。”

  突然蓬的一聲,施刀大漢手中單刀,被那老者右手一掌震得飛了出去。

  那老者似是已動殺機,左手隨著右掌拍下來,擊向那大漢前胸,那大漢先已受傷,身子運轉不靈,眼看已無法避開一擊,

  蕭翎吃了一驚,忽覺眼前黑影一閃,岳小釵突然疾飛而出,直向那老者劈出的掌勢迎了過去。

  這是極快的一瞬,蕭翎目不暇接,耳際間已響起了一聲悶哼,那氣焰萬丈的老者,突然踉蹌而退,一條左臂軟軟垂了下去。

  岳小釵望瞭望那使刀大漢一眼,道:“傷的很重麼?”

  那使刀大漢面泛愧色,說道:“一些微傷,算不了什麼。”

  他說的嘴硬,但岳小釵已看出他的傷不輕,雖非致命,眼下也得好好養息一下。一伏身撿起單刀放在車上,低聲說道:“你快上車去,休息一下,等一下咱們還得趕路。”嬌軀一閃,向那老者欺去。

  那老者左臂“曲池穴”,被岳小釵一擊點中,一條左臂,已難再使喚,但他神智仍然清楚,眼看岳小釵攻近身來,右手一揮,拍出一掌。

  岳小釵去勢如風,招術隨勢而發,右手五指半屈,本是點向那老者,“玄機穴”,見他右掌劈來,中途折勢,點向右腕。

  那老者被她一擊而傷,吃過一次苦頭,知她武功高過自己甚多,當下一沉右腕,身子也同時向後退去,準備取下兵刃迎敵,卻不料岳小釵那半屈的五指,突然伸直彈了出來,幾縷尖厲的指風,急襲而至。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09:59:27

一二

  那老者只覺腕上脈穴一麻,全身的勁力,頓然失去,退勢一緩,跌倒地上。

  就這一剎那間,岳小釵已經近身,右手連揮,點了他四處穴道。

  蕭翎目睹岳小釵出手克敵的快速手法,心中又是敬慕,又是歡喜,暗道:原來她有這般高強的武功,早先那閉目不聞之狀,只不過是不屑和這般人動手罷了……

  他這裡心念轉動之時,岳小釵已飛身車後喝退那手使判官筆的大漢,躍身而上,赤手空拳和兩人相搏。

  這三人之中,以那老者武功最強,兩人眼看為首之人,躺在地上不動,生死不知,心神大亂,岳小釵出手又快,不過四五個回合,已點中兩人穴道。

  蕭翎的心頭暢快,高聲歡呼道:“姊姊的本領真大!”

  岳小釵仰望了兩隻掠空而過的健鴿一眼,眉宇間隱隱泛起一片愁容,目光注向那使用判官筆的大漢道:“咱們行蹤已露,對方不得手,決然不肯罷休……”

  蕭翎接道:“姊姊武功如此高強,怎的膽子卻是甚小!縱然再有人追來,也難擋得姊姊一擊。”

  岳小釵淡淡一笑,道:“兄弟不知江湖上事,姊姊這點武功,只不過螢火燭光而已,家母武功強我何止十倍,亦是難免身受內傷而死。”

  蕭翎呆了一呆,道:“雲姨是受內傷而死的麼?她幾時和人打架了,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岳小釵吩咐那使用判官筆的大漢,把三個敵人用繩索捆起,再點他們幾處穴道,棄置田野之中,再選一匹健馬,套上車轅,遙指前面一座高峰說道:“把車馳向那高峰之下。”縱身登上馬車。

  那大漢心頭懷疑,但卻不敢多問,揚鞭驅車而行。

  岳小釵探手從懷中摸出了兩粒丹藥,交給那閉目養息大漢服下,才輕輕嘆息一聲,低聲對蕭翎說道:“家母雖為令尊所救。但她實則生機已絕,內傷沉重……”

  蕭翎奇道:“雲姨在我們家中,連住數月之久,如是早受重傷,豈能活得那麼久時間。”

  岳小釵道:“家母內功精深,得令尊相救之後,強行運功穩住傷勢,憑仗隨身攜帶的一瓶靈藥,保住性命。行動上看去雖和常人無異,其實每日都在忍受著傷勢發作之苦,如我能早到兩月,或可助她療治傷勢,至少可護她離開府上,訪求療傷名醫,因她那時武功已失,孤身一人,實難受長途跋涉之勞,誰想我竟晚到數日,竟成永訣,難再見家母一面。”

  蕭翎道:“雲姨能支持數月不死,何以竟不能多等幾日?”

  岳小釵道:“她傷勢沉重,全憑藥力相助,才保得一口元氣不散,靈藥用盡之後,已知難生人世,這才寫下遺書,悄然躲入那枯井之中死去。”

  蕭翎想到雲姨相待的諸般好處,不禁心頭黯然,忍不住流下來兩行淚水,長嘆一聲,說道:“是啦,雲姨怕我們知道她死亡之事傷心,故而留下告別的書信,要我們誤她是有事而去。”

  岳小釵道:“除此之外,還有怕為你們招來麻煩。”

  蕭翎道:“我還有一事,思解不透。”

  岳小釵道:“什麼事?”

  蕭翎道:“天涯遼闊,姊姊何以找上了我們家去。”

  岳小釵道:“家母早在那丹桂村外,留下暗記指標,只不過無人識得罷了。”

  蕭翎道:“姊姊在書房之中,看到雲姨留下暗記,才知她躲在枯井之中死去麼?”

  岳小釵點點頭說道:“家母在你書房之中,留下了死亡暗記,並指出藏屍所在,所以我看到那暗記之時失手打碎磁碗。”

  她舉手拂拭一下滾滾下來的淚水,接道:“家母遺書之中,談到兄弟,你雖然已得家母傳授了上乘內功的坐息之法,但尚未能登堂入室,盡窺奧秘,如若修為有誤,那不但難以掃除你先天中身體缺陷,躲過二十歲的必死關口。且將促成提早死亡,豈不是恩將仇報,才在遺命中要我指點於你,如非家母遺命,縱然你苦苦相求,我也不敢帶你同行。”

  蕭翎道:“為什麼?反正我也無法活得多久時光。”

  岳小釵道:“來日雖短,總還有五年六載,但你隨我而行,那就難以預料了,也許連今天也活不過去。”

  忽聽一陣急促的喘息之聲,傳入耳中。

  轉頭望去只見那靜坐養息傷勢的大漢,滿臉脹紅,好似一口氣吊在了咽喉之中。無法出來一般。

  岳小釵揚手一指,點擊那大漢後背之上。

  只聽他長長吁一口氣,喘聲頓住,臉上脹紅,也逐漸的消散開去。

  蕭翎奇道:“岳姊姊,他怎麼了?”

  岳小釵道:“運氣療傷,岔了經脈,如非我及時出手助他,點了他岔氣的脈穴,今日他縱然不死,也將落得終身殘廢。”

  蕭翎一伸舌頭,道:“原來練武功,有這麼多麻煩。”

  但見那大漢緩緩睜開雙目,道:“多謝姑娘兩次打救。”

  岳小釵心中憂苦,淡然一笑,也不答話。

  馬車中突然間靜下來,只有轆轆輪聲,劃破了山野的沉寂。

  §第二章 霍霍劍光挫凶鋒

  不知行了多久,輪聲倏然而住,車簾外面響起個粗豪的聲音,道:“姑娘,車已難再前行。”

  岳小釵一撩車簾,跳下了馬車,只見晚霞絢爛,已是太陽下山時分了。

  蕭翎站起身子,縱目四眺,但見群山起伏,一峰獨秀,嶺上積雪,在夕陽返照中,一片銀裝玉琢的世界,不禁心胸一闊,大聲笑道:“好一片景色。”

  岳小釵看他歡顏不減,全然不知大難當頭,心中惻然,暗道:他父母施恩於我,我如不能保得他的性命,縱然活在世上,也是負疚一生。不覺間激起豪情,打量了四下地勢一眼,嬌聲說道:“咱們棄車而行。”當先向前行去。

  蕭翎在兩個隨行大漢的扶持之下,不知不覺,越過了幾處山峰。

  岳小釵停身在一處懸崖所在,道:“今夜咱們就在此處渡過,你們先掃去積雪,我去去就來。”轉身一縱,人已到了一丈開外。

  蕭翎一路上雖是被人扶持而行,但抬腿舉步,爬高而上,行來全神貫注,此刻停下,才抽暇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勢。

  只見停身之處,形勢險要異常,一面高峰聳立,峭壁千尋。三面深谷百丈,觸目驚心,除了來時一條小徑,可予攀登之外,再無可通之路。

  目光轉動,只見那扶持自己登峰的兩個大漢,都在不停喘息,臉上隱見汗水。

  蕭翎望了兩人一眼,說道:“兩位大叔貴姓?”

  那背刀大漢道:“公子這等稱呼,我等可擔當不起,承蒙下問,賤名張乾。”

  背插判官筆的大漢接道:“兄弟叫何坤,請教世兄大名?”

  蕭翎笑道:“我叫蕭翎。兩位大叔是我岳姊姊的什麼人?”

  張乾輕咳了一聲,道:“咱們都是岳姑娘的屬下,公子以後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咱們去辦!”

  蕭翎道:“我那岳姊姊是何等人物?”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09:59:34

一三

  張乾、何坤,相互望了一眼,齊聲說道:“公子還是去問岳姑娘吧!”

  說話之間,岳小釵已抱著一捆乾枯的松枝走來,柔聲對蕭翎說道:“兄弟,剛才那番搏鬥,你是親眼看到了。”

  蕭翎道:“是啊!姊姊本領高強,小弟好生羨慕。”

  岳小釵道:“這不過是幾個馬前小卒,強敵高手,即將趕到,他們有靈鴿追蹤,今晚只怕是難免一番血戰……”

  蕭翎道:“姊姊不用擔心,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小弟雖然不會武功,但卻一點也不害怕。”

  岳小釵道:“你的膽氣不小。”

  蕭翎道:“縱然沒有此事,我也是沒得幾年好活,姊姊帶我廣開眼界,早死幾日,也值得了。”

  岳小釵正色說道:“如非為了兄弟的安全,我也不會選擇這樣一處險要所在拒敵,你若不肯聽話,那也不必跟我走了。”

  蕭翎急急說道:“誰說我不聽話了。”

  岳小釵微微一笑道:“這樣才好,等會如有強敵追到此處,你切不可亂跳,藏在岩下那塊大石之後,如若家母陰靈相佑,咱們今晚能夠剷除強敵,就可起程趕路了。”

  張乾道:“強敵有靈鴿搜蹤,防不勝防,行蹤既被他們發現,只怕脫梢不易,必得先行想出對付那靈鴿的法子才行。”

  岳小釵道:“據我推想,他們這一路追蹤咱們之首腦人物,今晚當可趕到,只要能除了今夜之敵,近慮即解,縱然他們有靈鴿搜蹤,其他之人,也難在三五日內趕到。”

  張乾道:“姑娘一向料事如神,那是決錯不了。”

  何坤道:“屬下有一件不解之事,想請示一二。”

  岳小釵道:“你說吧!什麼事?”

  何坤道:“姑娘適才你不許殺戮那三個追蹤之人,留下了三條命,豈不是給敵以可索之驥?”

  岳小釵道:“殺了三人也無濟於事,那不如留下他們活口,代為咱們傳播惑敵耳目之訊……”

  語音微微一頓,目光轉望了張乾、何坤一眼,接道:“為了應付晚上大戰,你們此刻也該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張乾、何坤齊聲道:“姑娘也該養養精神,想來追蹤之敵,絕非好與之輩。”

  岳小釵仰天長長吁了一口氣,低聲對蕭翎說道:“兄弟,你也好好的睡一覺吧,等一會強敵找到,難免惡鬥一場,那時候你再累只怕也難以睡得著啦。”這幾句說的柔和異常,關愛之心流露於言詞之間。

  蕭翎只覺她對待自己,忽而關愛柔婉,忽而冷漠難測,對她有些敬愛,又有些害怕,當下閉上雙目,坐息養神。

  夜幕低垂,荒涼的山野中一片冷寂,幾聲狼嗥、鳥鳴遙遙傳來,增加了不少恐怖之感。

  突然間,長嘯劃空,傳入耳際。

  蕭翎睜開雙目望去,只見繁星閃爍,夜色中峰嶺聳立,深夜荒山,是這般淒涼、幽沉。

  耳際間響起岳小釵嬌柔的聲音道:“兄弟,敵人已然找來,你快些躲到那大石後面去吧。”

  蕭翎倒是聽話的很,站起身來,向那大岩石後行去,剛行兩步,只覺一隻滑膩的手掌,抓住自己的右腕,一陣幽香,撲入鼻中,轉臉望去,只見岳小釵滿臉愁苦,不禁一怔,說道:“姊姊還有事麼?”

  岳小釵道:“兄弟,來人武功高強,個個心狠手辣,兄弟雖然尚未成年,又不會武功,但如落入他們手中,也是難逃傷亡,姊姊拒敵之時,恐怕無能兼顧到你,不論這番打鬥如何激烈,兄弟千萬不可現身瞧看,只管藏好身子,別讓他們瞧見。”

  蕭翎道:“我記下啦,姊姊放心。”大步行入那岩下大石後面。

  岳小釵目注蕭翎藏好了身軀,一整臉色,對張乾、何坤說道:“今宵之戰,非一般武林同道比武過招相比,是一場生與死的搏鬥,你們只管施下毒手,多傷一個敵人,咱們就減少一份危機。”

  張乾、何坤齊聲應道:“姑娘放心,今宵如不是敵死,便是咱們兄弟橫屍……”

  突然一陣梟鳴般的怪笑,起自數十丈外,來勢奇快,倏然之間,已到了懸崖之下。

  岳小釵早已想好了拒敵之策,當下一揮右手,張乾、何坤立時移到預定的方位之上。

  三個人依著懸崖的形勢,排成了一個三角形的拒敵之陣。

  岳小釵伸手入懷,一鬆腰間扣把,抖出一條二指寬窄,四尺八寸長的軟劍,緩步行近崖邊,左手卻探入懷中,摸出一把銀針,扣在手中。

  只聽懸崖之下,傳上來一個陰沉、蒼勁的聲音,道:“小賤人,你們已陷入圍困之中,有如籠中之鳥,如圖作困獸之鬥,可別怪老夫手段毒辣了。”

  張乾一向對岳小釵敬愛異常,聽得有人罵她,不禁大怒,厲聲喝道:“兔崽子出口傷人,有膽子你上來。”

  但聽崖下怪笑震耳,一條人影,有如靈猿攀樹一般,直向懸崖上面搶來。

  原來,來人雖然追蹤尋來此地,但因夜色幽暗,不知岳小釵等停身之處,故意出言相罵,好叫對方答話,以辨幾人停身之位,張乾不辨皂白,中人之計。

  岳小釵看那人搶登懸崖的身法,已知來人武功不弱,她心中殺機已動,悄立崖邊,不動聲色,直待那人要登上懸崖,才陡然一揚左腕,一把銀針,激射而出。

  這一下,距離既近,岳小釵打出銀針的腕勁,又極強烈,那人本是萬難逃避,卻不料來人的武功之高,竟是大出了岳小釵的意料之外,只見他匆忙之中,身子突然一伏,右手斜斜拍出一掌,應變迅快至極,在間不容髮之下,避過了岳小釵一把銀針。

  幾支銀針掠過他頭頂飛過,餘下的也為他劈出的掌力震得偏了准頭,斜向一側飛去。

  岳小釵心頭懍然,暗道:單看他攀登這懸崖和讓避金針的快捷身法,顯然是一個勁敵……

  忽聽張乾暴喝一聲,緊接著一陣叮叮噹噹的兵刃相擊之聲,岳小釵匆匆回頭一瞥,只見張乾單刀飛舞,正和一個黑衣人打在一起。

  只見那黑衣人手中銀光閃閃,使的竟是一對外門兵刃“亮銀萬字奪”,掛、鎖,勾、封,正是張乾所使單刀的剋星。

  單以兵刃而論,張乾便已居於下風,何況大凡能施這種外門兵刃之人,武功必有獨到的造詣。

  但張乾卻憑著一股凌厲的銳氣拚力而戰,刀光霍霍,俱都是進手招術,單刀直劈、橫斬,黑衣人竟然絲毫未能佔得上風。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09:59:42

一四

  這時,何坤防守之處,亦自傳來一陣叱咤之聲,一個身材枯瘦如竹的禿頂老人,不知何時亦搶上了這片懸崖,以雙掌接住了何坤的判官雙筆。

  這禿頂老人雖是赤手空拳,但三招之間便已將何坤雙筆封死,施展的竟是“大鷹爪功”夾雜著“空手入白刃”的小巧功夫,夜色中但見他白須飄飛,武功之高,又遠在那黑衣人之上。

  就在這剎那之間,強敵已有兩人搶上懸崖,岳小釵目光左右轉動間,那躲開銀針之人,亦已借勢飛身撲來。

  岳小釵手中長劍一抖,銀虹般斜斜飛起,劍光閃動,幻起了朵朵銀花,點擊而去。

  那人口中冷笑一聲,雙臂暴起,雙袖之中,突地閃出了兩道烏黑的光圈,竟是一對寒鐵所制的“龍虎雙環”。

  他這對銅環本乃隱在袖中,此刻驟然抖出,但見雙環交錯,向岳小釵劍上封去。

  只聽“當”地一聲龍吟,環劍相擊,火星四濺,岳小釵掌中筆直的劍,寒芒忽然一折,閃電般劃向對方握環的雙腕。

  要知她這柄長劍本是剛中帶柔,柔中帶剛,這一招的變化,自然大出對方意料之外。

  那使環人原想封開對方長劍後,借勢搶攻,卻不料岳小釵軟劍竟能折轉,大驚之下,變招已不及,撒手拋環,凌空一個翻身躍下了懸崖,夜色淒迷中,只見一串血珠,隨著他身形落下,顯然他腕脈間已被劃破一道血口。

  岳小釵似乎未想到一招便能把強敵逼下懸崖,不禁呆了一呆,就這一怔之間,懸崖下已有一條高大人影閃電般撲了上來,岳小釵手腕一振,本自套在她劍尖的一對銅環,激射而去,直向那高大人影的胸腹之間撞去。

  她這一著本無傷人之意,只想借此一擊,搶得先機,雙環出手,她掌中長劍便已隨之點去。

  那知她身形方動,那一雙銅環,竟被對方凌厲的掌風反撞回來。

  岳小釵心頭一驚,急急轉身,只聽一陣颯颯風聲,夜暗中閃起一條疾如靈蛇般的黑影,劃空而來,竟是一條奇形蛇頭軟鞭。

  岳小釵掌中軟劍一抖,銀光流轉,以攻制攻。

  兩人交手三招,岳小釵已覺出來人武功高強,手中軟鞭變化詭奇,莫可預測,當下一緊手中軟劍,登時寒芒暴張,劍花錯落,直罩過去。

  原來岳小釵自知今宵之戰,宜在速戰速決,只要能把今宵追蹤而來的強敵首腦,傷在劍下,即可從容脫身而去,是以,一動上手,立時施展絕學,全力求勝。

  但來人武功奇高,一條奇形蛇頭鞭,不但變化難測,而且腕力奇大,左蕩右掃,挾著呼呼風嘯,岳小釵攻勢雖然凌厲,但卻奈何不了強敵。

  凝目望去,只見來人以黑紗蒙面,只露出一雙精光閃閃的眼睛,手中的蛇頭軟鞭伸縮點擊,怪招百出。

  岳小釵心中暗覺怪奇,忖道:此人既然追我而來,武功又如此高強,何以不肯現出他真正面目,難道這其間還有著什麼隱密不成?

  忖思之間,突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撒手。”只聽見噹的一聲,似是兵刃著地的聲音。

  岳小釵百忙中回頭望去,只見何坤左手中一隻判官筆,已被那枯瘦禿頂老人,擊落在地上,單餘下右手一只判官筆在手,他雙筆在握時亦是無法抵敵,此刻只餘一筆,更是被迫得險象環生,岌岌可危。

  目光轉處,只見張乾和那使用亮銀萬字奪的大漢,激戰雖烈,但還暫時保持個不勝不敗之局,心下微微一寬,玉臂疾振,連出三記絕招,剎那間,寒光電掣,劍花繽紛,逼得蒙面人連退三步。

  這時,那禿頂老人已然連連施下毒手,迫得何坤左閃右避,如以兩人武功而論,這何坤本難和這老人搏鬥如此之久,但他存了必死之心,雖在生死呼吸之間,仍是牢牢記著不能讓強敵衝過,以免岳小釵腹背受敵,是以死命固守方位,不肯退讓。但雙方武力懸殊,這場惡戰,勢不均,力不敵,自是難保平衡之局。但何坤心有所專,憑一股堅強意志,竟然支撐了數十個照面之久。

  但時間一長,終是難敵,左手兵刃被人拍落之後,更是有著措手不及之感,眼看難以再撐下去,忽聽一聲清叱,寒芒疾閃,刺了過來。

  那枯瘦禿頂老人武功果然了得,黑夜中聽風辨器,身子未轉,右掌疾揮,拍出一股強猛的內力,一擋劍勢,人卻向橫裡躍開數尺。

  岳小釵相援一招,解了何坤之危,那蒙面人手中的蛇頭軟鞭,卻借勢施展開,直攻過來。

  這兩人本是打個旗鼓相當,劍術鞭招,各極詭奇,攻拒之間,各有戒心,誰也不敢招數用老,以免應變不及,傷在對方手中。

  是以,長劍軟鞭上的凌厲招數,都未施用出來,但岳小釵分心旁顧,援救何坤一劍,那蒙面人卻藉機揮開軟鞭,但聞嘯風盈耳,頂端處的蛇口,也突然張開,發出一種嗚嗚的怪叫之聲。

  岳小釵那柄軟劍,四尺八寸,但那蒙面人手中的蛇頭軟鞭。卻足足有七尺長短,掄展開來,方圓丈餘之內。盡都是縱橫的鞭影,盈耳的怪嘯,此刻他搶得先機,蛇頭軟鞭的威勢,更見強猛。

  岳小釵全力揮舞長劍,在重重鞭影中,展開反擊,但見劍氣漫展,破圍而出,不到十合,已把劣勢穩住。

  只聽那蒙面人嘆息一聲,道:“岳家劍果然是名不虛傳……”聲音陡然頓住,似是霍然記起了什麼重要之事。

  岳小釵精神一振,長劍忽的一招“冰河開凍”,劍身震顫之間,幻起三朵劍花,分襲向那蒙面人三處大穴。

  這一劍去勢迅辣,那蒙面大漢,只覺岳小釵刺來的劍勢,若點若劈,手中的蛇頭軟鞭,亦被岳小釵的劍勢封出了門戶之外,空有七尺兵刃,難以收回封架,匆忙中仰身倒臥,施展出鐵板橋的功夫,才算把一劍避開。

  岳小釵一劍得手,搶回主動,那還容得強敵有還手的機會,劍招如急瀑狂流,綿綿而出,剎那間寒芒電轉,環繞在那蒙面人的身上,迫得那蒙面人手忙腳亂,借那臂揮退彈之力,全身有如風車一般,輪轉不息,岳小釵連攻十幾劍,竟然未能傷得了他。

  岳小釵閃轉錯落的劍花,密如飄雲落英,雖然未能傷得那蒙面人,但蒙面人也無法突破那綿密不絕的劍光而出。

  那蒙面人又勉強支撐一陣,突然鬆手丟了蛇頭長鞭,右手探入懷中,摸出了一把匕首,大喝一聲,匕首連揮,青光閃展,封開長劍,挺身站了起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09:59:51

一五

  岳小釵劍勢一緊,不讓他衝入劍圈,冷笑一聲說道:“既然彼此為敵,何以不敢以真實面目示人,我已數度劍下留情,如若再不肯現出真正面目,可不要怪我手下毒辣了。”

  原來,岳小釵已從來人聲音和招術手法之上,隱隱覺出此人和自己十分熟悉,只是還沒有把握,不便出言揭穿。

  那蒙面人一面揮動手中匕首封架長劍,一面想撿回地上的蛇頭軟鞭,但因岳小釵劍勢迅快,竟是無法分神撿起軟鞭。

  兩人又相搏了幾招,場中情勢,又起了變化,只聽一聲悶哼,何坤身軀搖了幾搖,跌坐在地上。

  原來,岳小釵助他一劍,逼退枯瘦禿頂老人,何坤藉機撿起判官雙筆,筆在手,精神為之一振,又和那禿頂老人動起手來。

  兩人武功相去甚遠,何坤憑仗一股銳利之氣,前幾招,倒也打的有聲有色,雙筆交錯攻出,寒芒點點。但五招一過,又被那枯瘦禿頂的老人搶回了主動,左掌一晃,引開何坤雙筆,右掌抵隙擊去,正中何坤肩頭。

  這一掌落勢甚重,何坤拿樁不穩,跌在地上,一條左臂,也為之麻木難抬,左手中判官筆隨著跌坐在地上的身軀,落在地上。

  岳小釵回目一瞥,只見那枯瘦禿頂老人正自揚起左掌,劈了下去。

  縱然此刻,岳小釵沒有強敵纏鬥,形勢上也來不及出手搶救。

  突然間響起一聲大喝,何坤忽然揚起右手判官筆,投擲了出去。

  他在生死交關之下,奮盡餘力,投出一筆,去勢勁道甚強,那禿頂老人眼看敵人即將斃命掌下,心中歡喜,不料何坤竟把兵刃當作暗器,投擲了出去,不禁一呆。

  就這一緩工夫,岳小釵左手已探入懷中,摸出了一把銀針,揚腕打出。

  岳小釵忽覺劍上壓力大減,耳際響起了一個細微但卻十分清晰的聲音,道:“快去救人。”

  岳小釵聽聲辨向,已知是那蒙面人所發,當下無暇多想,陡然一躍,長劍閃閃,直向禿頂老人刺去。

  那禿頂老人匆忙中閃過何坤投來一筆,卻不料岳小釵一蓬銀針,銜接而來,數量又多,在這等夜暗之間,閃避甚是不易,只覺右肩左臂,微微一痛,中了兩枚銀針,不禁一驚,心神未定,岳小釵的劍勢,已接踵而至。

  此人武功果是不凡,雖然中了暗器,心神仍是不亂,疾向旁側移開,進過一劍,岳小釵身隨劍至,飛起一腳,踢中那禿頂老人的小腹。

  夜色中響起了一聲慘叫,那禿頂枯瘦老人的身軀飛了起來,摔入了懸崖之中。

  陡然間金刃劈風,一條蛇形軟鞭,筆直的點了過來。

  岳小釵回手一劍,擋開軟鞭,抖腕一劍刺了過去。

  只聽那細微的聲音,重又傳入過來,道:“快去助張乾,殺了那人,不可留活口。”軟鞭一收,留下一個空隙。

  岳小釵聽他直叫出張乾的名字,已知猜測不錯,長劍一掄“起鳳騰蛟”,從那重重的鞭影之中,穿了過去,直向那使用亮銀萬字奪的大漢衝去。

  劍風破空,夜色中閃起了一道銀虹。

  張乾和那大漢相搏,雖然武功稍遜一籌,但他卻存了拚命之心,每當形勢危迫,將要落敗之際,索性放開門戶,不計自身安危,卻疾出一刀,刺向那大漢要害,如那人不肯回手救招,縱然把張乾傷斃在“亮銀萬字奪”下,自己不死亦將重傷。

  那人佔盡優勢,勝算在握,傷斃對手,只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自是不肯甘冒性命之險,和他死拼,只好回招相救,這一來,無疑給了張乾緩手之機,兩人鏖戰四五十合,張乾捨命連走兩次險招,才保得一個勉強不敗之局。

  岳小釵劍去如風,那大漢聽得兵刃破風而來,一奪逼開張乾,回手一招“力屏天南”,亮銀奪舞起銀光護住了身子,擋開岳小釵刺來的一劍。岳小釵人劍並至,劍勢被他封開,左手卻疾快地拍出一掌,右腳同時飛出踢了過去。

  那大漢身軀橫移,竟然把一掌一腳,同時避開。

  轉眼見那蒙面人握著蛇頭軟鞭不動,心中疑雲頓起,大聲喝道:“劉香主……”

  蒙面人冷笑一聲,接道:“怎麼樣,你動了疑心麼?”

  岳小釵劍勢一緊,連攻三招,那大漢被迫的手忙腳亂那還有暇講話,只聽那蒙面人冷漠地喝道:“可惜你知道晚一些了。”

  那大漢眼見大勢已去,鬥志盡失,岳小釵劍招何等凌厲,他縱然全心全意的出手抵拒,也是招架不住,何況這等心神不寧,一個失神,左臂中劍,鮮血泉湧而出。岳小釵反手一掌拍在他背心之上。

  這一劍一掌,雖不足以致命,但已重傷難支,身子搖了幾搖,倒在地上。

  只聽那蒙面人道:“此人已窺破我的行藏,留不得活口。”

  張乾提刀站在一側,應聲踏上一步,手起刀落,生生把那人斬作兩斷,飛起一腳,把屍體踢下懸崖。

  岳小釵回身對那蒙面人欠身一禮,道:“多謝相助之恩。”

  蒙面人扯下臉上黑紗,長長一嘆,沉聲說道:“岳姑娘可還識得我麼?”

  星輝雪光之下,只見那人長髯飄風,方面闊口,左頰之上,有條很深的刀疤。

  岳小釵道:“果然是劉老前輩,晚輩適才已然由老前輩鞭法之上,猜想出來……”

  那人舉手摸一下臉上的刀疤,接道:“老前輩這稱呼在下如何敢當,姑娘如不見棄,就直呼在下的名字。”

  張乾忽然拋了手中單刀,直奔過來,說道:“文奇兄,咱們十幾年沒見面啦。”

  遙聞何坤喊道:“一別十餘年,想不到今宵能在這荒山之中相見。”他受傷不輕,站起了身子,卻是不能奔行。

  劉文奇輕輕地嘆息一聲,道:“兩個小聲一些,此時此情,實宜小心些好。”

  岳小釵目光一轉,沉聲說道:“今宵承你相救,我們感激不盡。”微微一頓,又道:“你在神風幫中的身份,似是不低。”

  劉文奇道:“現為神風壇下香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0:00

一六

  岳小釵道:“昔年家母把你逐出門下,你能不記舊惡,相助我們……”

  劉文奇肅然接道:“姑娘不用再提昔年之事,那完全是在下之錯,如論在下身犯戒律,實該一死才對,令堂眷念故舊,不忍讓我飲血劍下,那已是天高地厚的恩情了……”

  他仰臉望望天色,接道:“在下別後情長,一言難盡,目下情勢緊張,勢難向姑娘重敘往事,還望原宥。”說罷抱拳一禮。

  岳小釵嘆道:“家母不幸仙逝,昔年舊事,已成過去,你離開岳家已經十易寒暑,那是不用對我這般行禮了。”

  劉文奇道:“如非昔年令堂那寬宏大量,在下那裡還有命在。”語聲一頓,急急接道:“目下情勢不同,寸陰如金,這些瑣碎舊事,無暇多談,而且我也難在此地多留,還有幾件重要之事,告訴姑娘。”

  岳小釵理一下山風吹亂的秀髮,說道:“什麼事?”

  劉文奇道:“據在下所知,除了神風幫外,還有數起武林高手,追蹤姑娘而來。”

  岳小釵輕輕嘆息一聲,欲言又止。

  劉文奇接道:“姑娘雖已盡得主母劍學真傳,但一人之力。只怕也難拒數路高手圍攻,那必須早作安排才好……”目光轉動,四外打量一下,壓低了聲音接道:“今天日落時分,在下接得靈鴿傳諭,神風幫主,要帶著壇下四大護法高手,親身趕來,顯然對此事重視異常……”

  岳小釵一直凝神靜聽,不插一言。

  劉文奇輕輕咳了一聲,道:“洩露幫中之密,要受神蛇噬體之苦,但回念主母恩情,在下也只有冒此奇險了……”

  張乾突然插嘴接道:“神風幫崛起江湖,不過十幾年的時光,但聲名卻已大噪江湖。不知那神風幫主,是何等樣的人物?”

  劉文奇道:“說來慚愧得很,兄弟雖已入幫十年,也曾為幫中盡了很多心力,但卻未見過神風幫主之面,但那壇前四大護法,卻是個個身負絕技。唉!如若神風幫主果然親身趕來,只怕在下實無能相助了……”

  突然一聲尖厲長嘯,遙遙傳了過來。

  劉文奇臉色一變,但他仍然強自鎮靜的說道:“神風幫中靈鴿追蹤之術,冠絕當代武林,姑娘如想避開追蹤,必需先得設法逃避過那靈鴿之目……”目光突然轉到張乾臉上,接道:“張兄,請給兄弟一刀,我要走了。”

  張乾怔了一怔,道:“幹什麼?”

  岳小釵玉腕一振,長劍疾飛而出。

  寒芒一閃,劃破了劉文奇的左臂,一股鮮血,疾湧而出,岳小釵收了長劍,一皺眉頭。道:“可是重了一些麼?”

  劉文奇回顧了左臂的傷勢一眼,道:“傷的太輕,也無法瞞得過他們的雙目,姑娘珍重,在下告別了。”突然縱身一躍,疾奔而去。

  岳小釵望著劉文奇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突然長長嘆了一口氣,仰首望著滿天繁星,陷入了憂鬱的沉思之中。

  張乾、何坤呆呆的站在一側,不敢出聲驚擾了她。

  兩人都知道岳小釵每遇上猶豫難決之事,必然是這副神情,仰臉望天沉思不語。

  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岳小釵才似突然下了決心,目光一轉,投注到何坤的身上,問道:“你傷勢如何?”

  何坤道:“經這一陣休息,已稍覺好轉。”

  岳小釵道:“可能趕得路麼?”

  何坤一咬牙齒道:“趕得。”

  岳小釵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玉瓶,倒出兩粒藥丸,道:“好!你服下這兩粒丹丸,咱們就走。”

  何坤接過丹丸服下,閉目運氣調息。

  岳小釵盤好軟劍,緩步向那突岩下大石後面走去。

  只見蕭翎背依大石而坐,閉著雙目,正在打坐運息,當下輕輕咳了一聲,道:“兄弟。”

  蕭翎睜開雙目,望了岳小釵一眼,笑道:“那些人可都被姊姊打跑了麼?”

  岳小釵道:“都打跑啦,剛才打鬥之時,你可害怕?”

  蕭翎道:“我隱在石後一角偷瞧,見姊姊武功高強,把那人打的摔下懸崖之後,我就未再看啦。”

  岳小釵道:“你在家中;養尊處優,豈不勝過這等凶險、苦難的日子?”

  蕭翎起身笑道:“我覺著很好玩,一點也不覺苦。”

  岳小釵看他全身微微抖動,顯是體質嬌弱,難以和這等嚴寒抗拒,心中微生惜憐,伸過玉掌,握住他雙手,說道:“你冷麼?”

  蕭翎道:“手腳有些寒冷。”

  岳小釵道:“咱們要即刻登程連夜趕路。”

  蕭翎道:“那很好,跑跑路也可以暖和一些。”

  岳小釵道:“山道崎嶇,積雪掩徑,縱是身有武功之人,走起來,也是十分困難,你如何能夠行得,我要那張乾背著你走如何?”

  蕭翎自知實難行這崎嶇山道,強不得嘴,當下默然不語。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0:07

一七

  岳小釵解下腰間絹帶,把蕭翎綁在張乾身上,低聲說道:“兄弟,不要怕,什麼事都有姊姊。”

  蕭翎點點頭,道:“我這樣大了,那裡還會害怕。”

  岳小釵口中雖然慰藉蕭翎,但心中卻是滿懷愁苦,此段行程,危險艱苦,實是生死難卜。

  何坤已運息完畢,睜開雙目,看了一下眼前形勢,說道:“張兄,兄弟給你開路。”

  岳小釵道:“你們跟我身後,好好的保護蕭公子。”當先舉步行去。

  何坤雙手握筆,緊隨在張乾身後而行,他雖經過一番調息,又服用過岳小釵兩粒靈丹,但傷處仍然隱隱作痛,甚感不便。

  岳小釵輕功絕倫,雖在這大雪封掩的山徑之上,亦可放腿而行,但因張乾背負蕭翎,何坤掌傷未復,只好放緩腳步,等候兩人。

  蕭翎負在張乾背上,轉目四顧,只見四週一片夜色,隱隱間,聳立著大雪瀰漫的山峰,這等景色,淒涼、豪壯,生平從未見過,雖覺寒風拂面如刀,仍是不減濟覽之興。

  岳小釵當先帶路,下得懸崖,折向一條山谷之中行去。

  張乾素知她聰明過人,一舉一動,都有作用,也不開口多問。

  谷中風勢大減,不似峰上那等寒冷,岳小釵行了一段,忽然停下身,繞行奔走,在那白雪地上,印滿腳印痕跡。

  蕭翎看的好生奇怪,忍不住問道:“姊姊,你在做什麼?”

  岳小釵道:“擾亂敵人的耳目。”

  蕭翎微一忖思,道:“我明白啦,你要留下很多繚亂的腳印,使那些追蹤咱們的人,無法找出咱們去向。”

  岳小釵道:“大雪封山,行趾所經,那是難免留下痕跡,留下這些腳印,也不過使追蹤之人耳目受惑罷了。想擺脫敵人的追蹤,很難辦到。”

  幾人又行了一陣,岳小釵突然停下,就道旁削下兩根竹竿道:“你們在此休息片刻。”轉過身子,原路而回,沿途上手不停揮的毀去了幾人留的足跡,足足有裡許之遙,然後左右雙手各握了一支竹竿,借兩個竹竿支撐之力,懸空而行,這兩根竹竿長都在一丈之上,一收一躍,就是兩三丈遠。

  蕭翎見她遙遙行來,一起一伏,有如凌空滑翔而至,片刻之間,已回到停身之處,雙腕振處、兩竹竿劃起一陣嘯風之聲,飛了出去,蕭翎心神嚮往,不禁一嘆。

  岳小釵道:“兄弟,你嘆什麼氣?”

  蕭翎道:“姊姊這麼大本領,實叫人羨慕得很。”

  岳小釵笑道:“你如肯用心學習,憑你的才智,稟賦,日後成就,超過於我,那也不是難事,”

  蕭翎嘆息一聲,道:“可惜我活不過二十歲,有負姊姊的厚望了。”心頭黯然,緩緩垂下頭去。

  岳小釵心中一動,暗暗忖道:母親遺書之上,再三提示於我,他生具絕症,二脈三穴閉塞不通,行血難以暢通全身,雖得母親授於太乙氣功,但在根基未奠之前,不能憂傷過甚,亦不能太過歡樂,大哭大笑,都有生命之險。當下低聲勸慰道:“兄弟不用擔心,只要你肯聽姊姊的話,別說二十歲,活上一百歲,也非難事……”

  她臉色突然間轉變得十分嚴肅,緩緩接道:“但你如不肯聽我的話,那不但難以活過二十歲,也有負你雲姨一番苦心。”

  蕭翎若有所悟的說道:“我也可以練武功麼?”

  岳小釵暗暗忖道:此時此情,必須先要激起他向上的雄心,以堅他求生的意志。微微一笑,說道:“不錯,我娘的遺書之上,再三提到你的骨格才智,都是上上之選,只要你肯用心的去學,不難成就一身絕技。”

  蕭翎雙目眨動了兩下,臉上飛揚起一片歡愉之情。

  張乾、何坤經過這一陣調息之後,精神大見好轉,岳小釵目光一掠兩人,低聲說道:“你們兩人的傷勢好些麼?能否攀登峭壁?”

  張乾、何坤齊聲應道:“不礙事了。”

  岳小釵道:“好!咱們走!”轉身向一座峭壁上面爬去。

  張乾、何坤都是久走江湖之人,閱歷甚是豐富,但岳小釵這等舉動,卻使兩人大覺困惑,暗暗想道:她帶我等進入山谷,以避敵蹤,怎的忽然又要攀登山壁?

  兩人心中雖然覺著懷疑,但卻是不敢多問,緊隨岳小釵身後,向上攀去。

  千尋峭壁,加上大雪的封遮,攀登起來,甚是不易,岳小釵輕功卓絕,行起來還不覺出困難,但張乾身負蕭翎,何坤傷勢未癒,行來更是困苦萬狀,舉步維艱,爬上峰頂,已累得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

  這座峰頂,只不過三四丈方圓大小,生滿了嶙峋怪石,但大都被峰上積雪掩去。

  岳小釵選擇了一處避風所在,撥開積雪,說道:“兄弟,高山寒夜,你身體又極虛弱,披上這衣服吧!”說話之間,取出一件十分柔軟的衣服,披在蕭翎的身上。

  蕭翎伸手摸摸披在身上的衣服柔軟如棉,但卻單薄異常,也不知是何物做成,心頭大是感激,說道:“姊姊待我真好。”

  岳小釵微微一笑,目光掃掠過張乾、何坤,說道:“你們也藉機會好好運氣調息一下,也許天亮之後,還要有一番惡戰……”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上有靈鴿搜尋,下有強敵追蹤,咱們勢難遠走,眼下之策,只有暫時避開強敵銳鋒。此峰獨秀群山,形勢險要,縱然被敵人發現,亦可憑險相拒。如能僥倖出敵意料之外,誘敵遠去,那是最好不過,否則,據高俯瞰,查敵來勢,再定退敵之策。”

  何坤道:“姑娘料事如神,我等向來佩服。”

  岳小釵仰臉望天,緩緩說道:“來敵除了神風幫外,還有甚多高手,咱們必需設法挑起他們自相殘殺、火拚,才能坐收漁利,藉機遁身。”

  張乾、何坤,雖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但兩人一向不善心機,想不出拒敵之策,只好默不作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0:14

一八

  寒夜漫漫,風雪中更見遙長,蕭翎緊依岳小釵身旁而坐,依照著雲姑傳授的打坐之法,運氣調息。他雖不知雲姑傳授的乃武林中上乘太乙氣功,但卻隱隱覺到,每日經過一陣坐息之後,禦寒之力,就增強甚多,為了抗拒嚴寒的侵襲,全神貫注在運功之上,心神集中,事半功倍,竟然大有進境。

  岳小釵冷眼旁觀,看他調元運息,漸入忘我之境,心中暗喜,似這般情勢發展,不出一年,蕭翎當可渡過險惡的時期。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東方天際,微現曦光,天色已快大亮。

  岳小釵打量張乾、何坤,見兩人神色大好,經過大半夜的坐息,精神體能,都已恢復了八成。

  突然間,一聲“汪”的狗叫傳了過來。

  岳小釵心中一動,暗道:寒夜深山,大雪封徑,那裡來的狗叫之聲……

  心念初動,耳際間,又響起了一陣鴿羽劃空之聲。

  岳小釵霍然站起身子。低聲對張乾、何坤說道:“你們好好保護於他。”縱身一躍,人如掠波燕剪,飛落到峰邊一座突立的大山石上。

  隱下身子望去,曙光中只見兩隻健鴿,疾從峰腰飛過,直向深谷而去。

  只聽汪汪兩聲犬叫,傳了過來,抬頭看去,山峰下白雪地上,疾速奔來三點黑影。

  岳小釵內功精湛,目力過人,隱隱可見兩頭高大的黑犬,急急奔來,兩犬之後,緊追著一條人影。

  雙犬一人的來勢奇快,眨眼間已抵峰下。

  此時,天已大亮,東方天際間泛升起萬道金霞,岳小釵看來人一襲天藍長衫,年紀似是甚輕,青色氈帽,低壓眉際,遮去了半個臉孔,兩條黑犬,卻是高大得驚人,四足著地,幾乎和那藍衣人一般高低。

  但見雙犬仰首上望,似是要攀登上峭壁,但那藍衣人卻緊緊拉著手中兩條皮索不放。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長嘯,山谷中遙現出兩點人影,疾如離弦流矢般,急奔而來。

  岳小釵暗暗忖道:這藍衣人,不知是何來路。看情形,他手下牽著的雙犬,分明已嗅出我們停身所在,不知他何以不肯登上峰頂?

  忖思之間,那兩條遙現的人影,已然奔近峰下。

  來人是兩個身佩兵刃的勁裝大漢。

  那手牽雙犬的藍衣人,剛好站在道路正中,手牽雙犬的皮索甚長,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來人的招子很亮,打量了那藍衣人一眼,似是已看出是個極不好惹的人物,當下拱手一禮道:“朋友請讓讓路。”

  岳小釵居高臨下,把幾人舉動看的十分清楚。

  只見那藍衣人緩緩轉過頭去,冷冷的望了兩人一眼,突然一抖手中皮索,兩個奇大的黑犬,“汪”的一聲大叫,疾向兩個大漢撲去。

  兩個大漢齊齊揮動兵刃,舞出一片光幕,護住了身子,一面向後躍退。

  藍衣人手中皮索一抖,向前猛撲的雙犬,忽然收住去勢,向下一伏身子,避開兩人兵刃,忽的人立而起,探爪抓去。

  兩個大漢側身避過,兩柄厚背鬼頭刀,迎頭斬下。

  雙犬兩人,在峰下白雪地上,展開了一場惡鬥,兩隻大黑犬,在那藍衣人皮索操縱之下,進退攻拒,隱隱有武學家數,兩個大漢空有兵刃,竟然奈何那雙犬不得。

  人犬相搏,大約一刻工夫,那藍衣人突然鬆開了手中皮索。

  雙犬少去了限制,撲擊更見猛惡,繞著兩人,疾轉如輪,兩人刀光霍霍,卻無法逼退雙犬。

  岳小釵看著暗皺眉頭,忖道:這兩隻似狗非狗的巨大怪物,雖然天生犯惡,但它們總是無智無識的動物,能和武林高手相搏,實非易事,這藍衣人不知是何許人物,竟然能把兩條巨犬訓練的這等利害。

  忖思之間,忽見兩個大漢一緊手中鬼頭刀,逼退雙犬,疾快的向後退去。

  這兩人雖未敗在兩條巨犬的利爪之下,但顯然已自知難以制服兩犬,見機而退。

  藍衣人突然低嘯一聲,雙犬疾追而上,轉過山角不見,藍衣人抬頭望了峰頂一眼,突然振臂一躍,飛起來兩丈多高,手足並用,直向峰頂上攀來。

  他的動作奇快、轉眼間已近峰頂。

  岳小釵不知來人是那道人物,一時之間甚難決定是否該出手阻攔,就這一猶豫,那藍衣人已登上峰頂,目注岳小釵停身之處,冷冷說道:“岳姑娘麼?”

  張乾、何坤,霍然站了起來,橫刀握筆,疾奔而上。

  岳小釵素手一揮道:“你們退下。”

  兩人齊齊應了一聲,退到一丈開外。

  藍衣人似是有意的掩遮去自己的面貌,氈帽更低,掩住了右面半個面孔,右面已隱入氈帽之內,只露出一隻左眼,語氣冷漠的說道:“在下和姑娘有過一面之緣,不知姑娘是否還記得我?”

  岳小釵低頭沉吟,搜遍枯腸,想不起幾時見過這樣一個怪人,他裝束詭異,帶著幾分神秘之氣,如果見到過他,自然是不易忘記。

  只聽那藍衣人冷冷的接道:“貴人多忘事,姑娘是否還記得我,無關緊要,在下此來,只是想和姑娘談筆生意。”

  岳小釵道:“大駕氈帽遮面,不露真相,縱然見過,也使人難以想得起來,可否一現真面,我也許能夠想起。”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0:22

一九

  藍衣人接道:“不用了吧!在下半個面孔,見不得人,不看也罷……”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好在我只是想和姑娘談筆生意,識與不識,和生意的賠賺無關。”

  岳小釵道:“什麼生意?”

  藍衣人道:“岳姑娘想已知自己處境,除了神風幫中的高手苦苦追蹤之外,還有不少武林人物陸續趕來,姑娘想是早知道了。”

  岳小釵道:“承蒙指教,感激不盡。”

  藍衣人道:“岳家劍雖是武林一絕,但雙拳不敵四手,好漢難擋人多,姑娘一個人,還要保護一位不解武功的孩子,處境自是岌岌可危了。”

  張乾怒道:“除了姑娘之外,我等難道不是人麼?”

  藍衣人道:“你說的不錯,兩位趕趕馬車,唬唬普通的人,或可算上一份,但如和追蹤而來的武林高手相搏,不是在下小覷兩位,只有送命和挨打的份兒。”

  張乾、何坤聽得一齊大怒,正待發作,岳小釵卻搖手阻止了兩人,接道:“咱們這生意如何一個做法,你開出價錢來吧!”

  藍衣人微微一笑,道:“姑娘倒是乾脆的很,在下如再推拖講價,那就不夠意思了,我助姑娘脫險,但卻只要見令堂一面。”

  岳小釵道:“你說的太晚了,我娘已不在人世。”

  藍衣人道:“如若她還活在世上,在下也不致冒昧求見了。”

  岳小釵道:“那你是何用心?”

  那藍衣人道:“我只要看看令堂的遺體。”

  岳小釵心中大覺奇怪,道:“死了的人,有什麼好看的?”

  藍衣人道:“目下寸陰如金,那裡有暇討論此事,姑娘答不答應,快快請說。”

  岳小釵道:“你送我脫了危境,就依你之言去辦,如若脫不出險呢?”

  藍衣人道:“姑娘放心,在下做買賣向不賠錢。”

  岳小釵心中一動,道:“只是看看我娘遺體,不許動她身上之物。”

  藍衣人沉吟了一陣,冷冷說道:“在下相助姑娘脫險,可說是甘冒和無數江湖高手結仇之險,如若這般廉價,豈不是賠定了。”

  岳小釵口裡和這藍衣人在說話,心中卻在思量著這藍衣人的來歷,聽他口氣,似對自己的行動,知道的十分詳細,目下強敵環伺,處境險惡,看此人舉動之間,分明身懷絕技,最可怕的還是那兩個高大的黑犬,追蹤之能,猶勝過神風幫中的靈鴿,非不得已,最好是不要和他鬧翻。

  只聽那藍衣人冷漠的聲音,重又傳了過來,道:“做買賣講求是將本求利,只不過兄弟這副面孔,長的不雅,很難討得買主歡心,但信譽卻是老不欺,少不哄,金字招牌,一言為定。姑娘眼下的處境,可算是四面楚歌,如若姑娘答允和在下合作這次買賣,我們固可賺上一筆,但姑娘亦可安然脫圍;姑娘如不肯答允這次買賣,憑姑娘一人一劍,想闖出這高手環伺的重重圍困,豈是容易之事。”

  岳小釵道:“不錯,眼下我們處境險惡,但至多不過是戰死而已……”

  藍衣人接道:“姑娘可知道這些人甘冒風雪,千里迢迢追蹤而來,為了什麼?”

  岳小釵突然想到母親遺書之上,要她通權達變,不可太以固執。

  藍衣人頓了一頓,又道:“這些人中,也許大部分人尚不知令堂已然仙逝,是以凡是追來之人,不但自忖能夠對付你岳姑娘,甚至連令堂也計算其中,姑娘行蹤,一旦暴露,動手搏鬥,凶險是不難想像了……”

  突聽一陣低沉的嗚嗚之聲傳了過來,打斷藍衣人未完之言。

  岳小釵臉色微變,極目遠眺。

  那藍衣人卻是面現歡色,微微一笑,道:“姑娘不用擔心,來的不是外人。”一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牛角製成的小巧喇叭,吹了三響。

  岳小釵暗皺眉頭,忖道:這人當真可惡,他這號角三聲,固可招來同伴,但亦將招來敵人,顯然他有意造成緊張形勢,好逼我屈服……

  號角聲,倏然中斷,寒山雪峰,又恢復了原有的沉寂。

  那藍衣人轉過身子,遙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峰,背對著岳小釵毫無戒備之意。

  岳小釵心潮起伏,忖思著對付眼前形勢之策,只覺既不便開罪此人,又不便答應於他,心念電轉,竟是想不出如何處理才好。

  那目眺遠山的藍衣人,突然輕輕咳了一聲,道:“我們老大來了,談買賣,他比我內行的多,岳姑娘和他談談吧!”

  岳小釵心中一動,忽然想起兩個人來,說道:“老前輩可是中州二賈……”

  那藍衣人頭也不回的說道:“不錯,在下正是冷面鐵筆杜九……”

  話未說完,突聽一陣哈哈大笑,峭壁間,疾如飛鳥一般,攀登上一個人來。

  此人一張圓團團的面孔,白中透紅,大腹便便,足登福履,一件青綢長衫,外罩墨緞團花大馬褂,一臉和氣生財的笑容,登上山峰頂,立時抱拳一個長揖,道:“兄弟晚來一步,有勞諸位久候。”說完話,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冷面鐵筆杜九輕輕咳了一聲,道:“大哥來的正好,岳姑娘的生意難做,大哥和他談談價錢。”

  來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好談,好談,咱們少看點利息就是……”談笑聲中,抱拳對岳小釵一揖,道:“兄弟金算盤商八。”

  岳小釵道:“中州二賈並駕齊驅,小妹這裡失迎了。”欠身還了一禮。

  金算盤商八打了兩個哈哈,道:“好說,好說,生意人講究的是和氣生財,我這位兄弟,一向是只管記賬討債,洽談商務,素不內行,言語間如有得罪姑娘之處,還望看在兄弟份上,多多海涵。”

  蕭翎本在盤膝而坐,閉目調息,被冷面鐵筆杜九,吹出的號角之聲,驚醒過來,看那人一付怪模怪樣的裝束,心頭甚是厭惡,別過頭不去瞧他,但見商八一副團團面孔,笑容可掬的和氣神色,覺著此人甚是可親。

  只見金算盤商八抱拳一個羅圈揖,笑道:“諸位兄弟,有道是禮多人不怪,在下這裡有禮了。”哈哈一笑,目注岳小釵接道:“兄弟做生意,一向是童叟無欺,信用卓著,名滿天下,姑娘只要答應和我們成筆交易,當知兄弟之言,不是信口開河了。”

  岳小釵秀眉微微一聳,道:“兩位老前輩遊戲人間,盛名滿武林,晚輩今日能得一見,實感榮幸的很……”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0:35

二〇

  金算盤商八笑道:“兄弟為人,最重信用,承朋友的捧場,使兄弟的生意,愈做愈大,這幾年來,也算得一帆風順。”

  岳小釵暗暗忖道:母親生前,提到過中州雙賈,身負絕世武功,但卻介於正邪之間,伸手管事,索價驚人,這兩人雖無大惡,但卻生具一副做買賣的性格,是非觀念,甚是淡漠……

  忖思之間,金算盤商八又已接口說道:“咱們兄弟一向只談生意,不問是非,但亦不願乘人之危,藉機勒索,岳姑娘目下的處境,已是生死交關。兄弟適才聽得消息。連那輕易不肯現身江湖的神風幫主,亦要進來,除此之外,這百里之內,準備打劫姑娘的武林高人,少說點,也在十位左右,二三流的腳色,那是不用提了,觸目皆是,接踵擦肩。老實說除了我們兄弟之外,岳姑娘就是出價再高,也不會有人蹚這次混水,接這筆買賣。”

  此人十分健談,一開口滔滔不絕地直說下去,只見他口沫橫飛地接道:“以姑娘個人之力絕難敵這許多武林高手的重重攔截、圍擊,如有損傷,那還有能力去保護令堂的遺體,此時此情,姑娘已為勢所迫,這筆買賣,該是非做不可了。”

  岳小釵細想他言,亦覺有理,處此形勢,實難有兩面兼顧之策。

  金算盤商八打了兩個哈哈接道:“姑娘脫險之後,我等只求得令堂身藏遺物一件,但如姑娘為敵所傷,那是連令堂的遺體,也難保全了。”

  岳小釵突然一整臉色,說道:“家母遺物,豈能輕易送人,兩位老前輩的盛情,在下心領了。”

  金算盤商八哈哈一笑,道:“漫天討價,就地還錢,生意不成仁義在,咱們兄弟絕不強買強賣,在下就此別過。”回身舉手一招,道:“老二走吧!這筆買賣談不成了。”首先向峰下奔去。

  冷面鐵筆杜九應聲而起,緊隨商八身後,疾掠下峰,兩人身法奇速靈巧,奔走在滿鋪白雪的峭壁之間,如履平地,眨眼間已到峰下。

  何坤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長長吁了一口氣,道:“中州二賈之名,果不虛傳。”

  張乾冷哼一聲,道:“咱們武林中人,不是自甘貧賤,放浪江湖,便是傲嘯松雲,不問是非,像他們二人這般跋涉風塵辛辛苦苦的洽談買賣,追逐財利,武功再高,也難使人敬重。”

  就這一陣工夫,中州二賈已然隱失於茫茫的雪地之中。

  岳小釵望著兩個人消失的背影,想到眼下即將再現的一場兇猛搏鬥,不禁黯然一嘆。

  回頭望去,只見蕭翎瞪大著一雙星目,望著自己,一臉堅決神色,似是對自己寄有了無比的信託,想到這無辜的孩子,跟著承受風塵跋涉的勞苦,生死難卜,心頭更是惻然,慢步走了過來,柔聲道:“兄弟,可憐你富貴世家,小小年紀,不但跟我忍受這風雪襲擊之苦,而且還要冒兵刃凶危之難,生死難卜,叫我如何心安。”

  蕭翎微微一笑,道:“不要緊,姊姊本領高強,那些人絕非敵手,和姊姊在一起,縱是陷身於千軍萬馬,刀山劍林之中,我也不怕。”

  岳小釵呆了一呆,道:“如是姊姊傷亡在敵人手中,無法保護於你,豈不害了你的性命?”

  蕭翎道:“不會的……”語音一頓,籲出一口氣,接道:“萬一姊姊死了,我也不願獨生。”

  他幼務旁學,胸中記了甚多同生共死的故事,這番言語,隨口說出,並無特殊用意,但岳小釵卻聽得大是感動,黯然神傷,不能自已,只覺肩上責任重大,心頭如負上一塊重鉛。

  突然間,鴿羽劃空,兩隻羽毛如雪的健鴿,低掠峰頂而過。

  岳小釵隨手撿起一塊山石,素腕揮揚,電射而出,一隻健鴿應手而落,跌落在峰頂之上,另一隻卻突然一斂雙翼,疾落而下,隱入山谷之中不見。

  張乾、何坤似是都已瞭然到險惡的大戰迫在眉睫,回顧了岳小釵一眼,道:“姑娘,咱們行蹤已露,坐以待敵,倒不如拼盡全力,趁早衝出圍困的好。”

  岳小釵道:“太晚了,我料敵有誤,自陷絕境。”

  張乾道:“強敵高手,大都尚未趕到,此地山峰連綿,何愁無隱身之處,倒不如早離此處,另覓藏身之所。”

  岳小釵道:“來人不但大都是武功高強之輩,而且有了必得之心,咱們總不能常年在強敵追蹤之下,亡命天涯。”

  蕭翎突然插口說道:“姊姊,我心中有一樁不明之事,不知是否當問。”

  岳小釵微微一笑,道:“你說吧!也許咱們已來日無多。”

  蕭翎道:“這些武功高強之人,追蹤咱們,究是為了何事?”

  岳小釵道:“為了我娘。”

  蕭翎茫然說道:“唉!雲姨已然仙逝,縱然和這些人結有怨仇,也該一死百了,何苦這般苦苦追迫我們不放。”

  艱苦的際遇和內疚,使岳小釵對蕭翎動了深深的惜憐,這個生長在豪富之家的無辜孩子,已被她牽入了江湖上仇殺的是非恩怨之中,忍饑受寒,當下柔聲說道:“兄弟不知江湖凶險,這些人中雖有家母生前仇人,但其中大部並無恩怨。”

  蕭翎茫然問道:“既無恩怨,為什麼要追殺我們?”

  岳小釵沉吟了一陣,道:“他們想得家母遺物。”

  蕭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岳小釵忽然挺身而起,一把抱起了蕭翎,橫跨數尺,把蕭翎放在一塊突起的大岩石後說道:“兄弟,小心。”

  縱身一掠,飛躍向一側峭壁邊緣。

  這時,張乾、何坤亦似有了警覺,匆匆站起,拔出兵刃,奔向峭壁邊緣。

  耳際間響起了岳小釵一聲嬌叱,緊接著又是一聲慘叫。

  蕭翎探首向外望去,只見一條人影閃動,向峰下跌去。

  岳小釵長劍已然出鞘,卓立在峭壁邊緣,衣袂飄飄。

  一陣急勁的山風吹來,吹落了石上積雪,打在蕭翎的臉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0:41

二一

  蕭翎舉手拂拭,回目一瞥間,發現一個背插單刀的大漢,正悄無聲息地攀上了峰頂,不禁大驚,叫道:“姊姊,後面有人來啦。”

  那大漢動作甚快,雙手一按壁間山石,一個觔斗,直翻過來。

  蕭翎只覺一條黑影,有如一隻大鳥般凌空直撲過來,心頭駭然,但卻無法避開。

  驀然間白光閃動,冷芒電掣,蕭翎看也未看清楚,耳間已響起悲叫之聲,緊接著一團黑影,騰空而起,飛投峰下。

  定神望去,只見岳小釵悄悄站立身側,手中長劍垂地,隱隱可見血跡。

  她緩緩蹲下身子,伸出左手,扶在蕭翎肩頭、低聲說道:“兄弟,你受驚了。”

  蕭翎長長吁口氣,道:“姊姊的動作好快,那個人呢?”

  岳小釵道:“已被我長劍穿心而死。”

  蕭翎道:“屍體怎麼不見?”

  岳小釵道:“被我一腳踢下峰去了,唉!今日之局,已是難免血戰,姊姊只好施下辣手,殺一個少一個了。”

  但聞兵刃相擊之聲傳了過來,張乾、何坤,已和兩個登上山峰的大漢,動上了手。

  岳小釵似是立下了死中求生之心,神情反而鎮靜了下來,伸手入懷摸出了一把金針,說道:“兄弟,你瞧瞧姊姊的金針手法如何。”玉腕連揚,數縷金線,電射而出。

  金針出手、應聲慘呼,和張乾、何坤動手的兩個大漢,每人中了兩針,手腳一慢,一個被張乾順勢一腳,踢了下去,另一個被何坤判官筆點中死穴,橫屍當場。

  蕭翎看的大為敬佩,讚道:“姊姊金針手法,當真是神乎其技。”

  贊口未絕,突聞一陣陣朗笑傳來,道:“金針手法,何足為奇,可要試試老夫的子母神膽?”

  岳小釵嬌軀一鋌而起,護在蕭翎身前,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白鬚飄飄的老者,挺立在峭壁邊緣,背負一雙青銅日月輪,雙手各握一枚鴨蛋大小的鐵膽。

  虎背熊軀,神威凜凜。

  此人來的無聲無息,岳小釵等竟不知他何時登了絕峰。

  只聽張乾大聲喝道:“好啊!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聖手鐵膽楚崑山大俠,竟然也效江湖宵小,乘人危難。”

  聖手鐵膽楚崑山,只覺臉上一熱,羞泛兩頰,沉吟良久,才緩緩說道:“老夫縱不出手,諸位也是難逃這次危難,如其讓人。何不自己出手……”他自解自嘲地大笑一陣,接道:“何況此物關係甚大,如若落在他人手中,豈不成了貽害江湖之患?”

  蕭翎目睹這一日夜中,情勢發展,小小心靈之中,已頻頻覺出這些人物,似是在逼著岳小釵討取一件東西,而且這東西和雲姨的死亡有著密切的關連。

  只聽岳小釵冷笑一聲,道:“久聞楚大俠三十六招龍虎輪法,子母鐵膽,傲視中原武林,今日有幸一會。”眉宇間泛起一片殺機,大有立刻出手之意。

  美麗的岳小釵,似是已被強敵連番迫逼,撩起了怒火,準備硬拚到底。

  聖手鐵膽楚崑山重重地咳了一聲,緩緩收了掌中鐵膽,打量了岳小釵一眼,只見她秀眉聳揚,橫劍而立,雖然滿臉怒容,但氣不浮,神不躁,分明已得上乘劍術真傳,想到自己一生俠名,如是真要出手和這個年輕的女孩子動手,勝之不武,敗則把一世英名,盡付流水,當下說道:“姑娘是岳雲姑的什麼人?”

  岳小釵道:“那是家母。”

  楚崑山道:“失敬,失敬,原來是岳姑娘,老失和令堂有過數面之緣。”

  岳小釵看他被張乾幾句話,說得大有自愧行徑之感,心中暗道:此人雖然是來意不善,但卻不失為大俠氣度,心頭怒火消減不少。說道:“老前輩既和家母相識,尚望能看亡母面上,放過晚輩。”

  楚崑山拂髯一笑,答非所問地接道:“老夫對令堂的劍法,向極敬服,可惜一直未能領教,實乃一大憾事……”

  岳小釵嘆道:“老前輩這份心願只怕永難實現了,家母已然仙逝。”

  楚崑山哈哈一笑道:“姑娘瞞得別人,只怕難以瞞過老夫,老夫只要和令堂見上一面,領教她幾手劍法就走。”

  岳小釵恍然大悟,暗忖道:原來他存心未變,只不過自恃身份,不肯和我動手罷了。心頭怒火又起,冷冷說道:“家母仙逝之事,不論老前輩是否相信,都無關緊要,但如想一試岳家劍法,晚輩倒是可以奉陪。”

  楚崑山沉吟一陣,道:“老夫這把年紀,實不願和姑娘動手。”

  岳小釵細想眼下情勢,確然已成了四面楚歌,寒山空谷,鐵騎無數,不知有多少武林高人追來,既不能善罷,逃又無望,倒不如放開手來,傷得對方幾人,也可出出胸中一口悶氣。當下一振玉腕,四尺八寸的長劍,閃起一道銀虹,說道:“老前輩可是不屑和我動手?”

  楚崑山道:“老夫這把年紀,和你動手,傳到江湖上去,豈不成為笑柄,此事萬萬不可。”

  岳小釵怒道:“你這人既不肯和我動手,千里迢迢趕來此地,豈不是白費工夫麼?”

  楚崑山搖頭說道:“據老夫所知,令堂一身內功,已入爐火純青之境,岳家劍法又是武林一絕,天下能夠傷得令堂之人,實難找出幾個,因此,老夫堅信令堂還活在人世。”

  岳小釵暗道:這人當真是頑固迂腐,看來倒是難以和他說清楚。

  忖思之間,突聽何坤怒喝一聲,揮搖雙筆,直撲過去。

  岳小釵轉頭望去,只見兩個青色勁服的大漢,手中橫著厚背鬼頭刀,已然攀上峰來。

  張乾緊隨何坤身後奔了過去,分抵兩人,立刻打了起來。

  雙方一出手,都是拚命的招數,刀光霍霍,筆影縱橫,出手攻勢都是一擊致死的要害。

  岳小釵看來人武功,實不足言敵,只一出手,立時可以把兩人傷斃劍下,有心過去相助,但又怕楚崑山會藉機出手,傷了蕭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0:49

二二

  楚崑山似是已看出了岳小釵的心事,拂髯一笑,道:“來人都是神風幫中三四流腳色的,這般人個個作惡多端,素為武林不齒,姑娘如想出手,老夫絕不相助。”

  岳小釵暗道:此人頑固迂腐,世所罕見,性格怪異,倒與那中州雙賈有甚多相同之處,大可利用他頑固的性格,先把來人除去再說。

  心念一轉,仗劍一掠,直向兩個青衣人迎了過去。

  蕭翎突然舉步而行,直向楚崑山走了過去,遙遙抱拳一揖,道:“老伯伯。”

  楚崑山一皺眉頭,還了一禮,道:“小兄弟有何見教?”

  蕭翎毫無怯意,昂首挺胸走了過去,說道:“你為什麼不信我姊姊的話呢?”

  楚崑山茫然說道:“誰是你姊姊?”

  蕭翎一指岳小釵,道:“她就是我姊姊,她說我雲姨死了那是千真萬確的事。”

  楚崑山搖搖頭,道:“你姊姊那些心機,騙得過別人,但如何能夠騙得過老夫,我走了數十年江湖,不知會過多少高人,一雙日月青鋼輪下,授首惡徒,無計其數,綠林道上,聽得老夫之名,無不望風而逃……”忽然想起眼前之人,只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知曉得什麼江湖大事,拂髯一嘆,道:“唉!這些武林大事,告訴你也是聽不明白。”

  蕭翎幼務雜學,這幾日來,又和岳小釵跋涉風塵,連經凶險,智能已開,當下微微一笑,道:“老伯伯你殺了很多壞人。那你自然是個大大的好人了。”

  楚崑山道:“那當然,大江南北武林道上,一提起老夫之名。那個不尊稱一聲楚大俠。”

  蕭翎道:“老伯伯既是好人,為什麼要欺侮我岳姊姊呢?”

  楚崑山怔了一怔,道:“這個,這個……”他為人雖是迂腐頑固,但卻耿直不善謊言,被蕭翎這一問,瞠目結舌,這個了半天,說不出個理由來。

  蕭翎看他神情尷尬,心中暗暗歡喜,忖道:這個老人很好玩,相貌堂堂,不似壞人,我倒要和他交個朋友。心念轉動,微微一笑道:“老伯伯,你這人看上去不像壞人嘛。”

  楚崑山道:“哼!老夫俠名遠播,濟困扶危,自然不是壞人了。”

  蕭翎道:“那你為什麼要搶我岳姊姊的東西?”

  楚崑山又是一怔,持髯沉吟了良久,才道:“因那東西關連天下,如果讓它落在不肖綠林人物手中,為害天下至大,因此老夫非得把它搶到手中不可。”

  蕭翎道:“我岳姊姊是壞人麼?”

  楚崑山看他小小年紀,口齒伶俐,膽氣過人,不覺間生出喜愛之心,說道:“她出道不久,這好壞之評,眼下還難下定論,不過她母親岳雲姑,倒是一位十分可敬之人。”

  蕭翎道:“我雲姨既是好人,我那岳姊姊自也不是壞人了。”

  楚崑山雖然年過甲子,武功高強,但卻是個毫無心機之人。聽他說的有理,不禁點頭說道:“這話不無道理,由來虎父無犬子,那岳雲姑在武林聲名清高,她女兒自然是不會壞到那裡。”

  蕭翎笑道:“這就是啦,我那岳姊姊既然不是壞人,那東西由她保管,豈不是一樣。”

  楚崑山聽得一愣,道:“她小小年紀,如何能夠保護得了那等珍貴之物。”

  蕭翎想了一想,道:“老伯伯,究竟是什麼東西?這等寶貴,引得這樣多的人來搶,唉──爹爹告訴我懷璧其罪,看來是不錯了。”

  楚崑山哈哈大笑,道:“咱們武林中人,由來輕賤財物,如若岳姑娘收藏的是黃金珠寶,別說老夫不會追來,就是神風幫那般江湖黑道人物,也不會這般緊迫不捨了……”

  忽聽一聲慘叫,一個青衣大漢被岳小釵長劍洞穿前胸,大叫一聲,跌下峭壁。

  蕭翎道:“不是金銀珠寶,那是何物?”

  楚崑山道:“此物珍貴非凡,縱是傾盡天下的財富,也是難與比擬。”

  蕭翎道:“那究竟是什麼啊?”

  楚崑山道:“禁宮之鑰。”

  蕭翎不解江湖中事,茫然誦道:“禁宮之鑰,禁宮之鑰……”

  楚崑山道:“不錯,‘禁宮之鑰’,天下武林人物,無人不存取得之心。”

  蕭翎道:“什麼是‘禁宮之鑰’?”

  這一老一小,談的十分投機,楚崑山竟是無所不言,拂髯說道:“那是一把鑰匙……”

  蕭翎接道:“哼!我還道是何等珍貴之物,原來是一把鑰匙,這有什麼稀奇,你要幾把,我送你好啦。”

  楚崑山哈哈大笑說道:“那‘禁宮之鑰’雖也是一把鑰匙,但它卻能揭開數十年來武林中的一大隱秘,豈是普通鑰匙可比……”

  忽聽岳小釵嬌脆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兄弟,快回來,咱們要上路了。”

  蕭翎轉眼望去,山峰上惡戰已止,岳小釵橫劍站在一丈開外,瞪著一雙星目,望著自己,滿臉儘是關愛之情。

  蕭翎微微一笑,伸手輕拂著楚崑山長垂的白髯,說道:“老伯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姊姊沒有騙你,我那雲姨真的已經死啦。”說罷轉身而去。

  岳小釵縱身一躍,飛落到蕭翎身側,說道:“兄弟,他沒有傷害你麼?”

  蕭翎道:“沒有,我們談的很好。”

  岳小釵嘆息一聲,道:“楚大俠身份極高,行事光明磊落,不會傷你這個不解武功的孩子,但江湖險詐,防不勝防,此事不可為例,以後切不可隨便和人接近。”

  楚崑山聽得岳小釵問蕭翎是否受到傷害,心頭大怒,正待發作,又聽岳小釵出口讚他,一腔怒火立時消去,拂髯一笑,道:“岳姑娘說的不錯,憑老夫在江湖的聲譽,豈會傷害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

  岳小釵暗暗想道:此人性格頑固,拘泥於俠名身份,放不下臉來和我為敵,樂得利用一下他這迂腐固執的性格,少樹一個強敵。當下說道:“家母確已仙逝,老前輩又不肯和晚輩動手,大量放過晚輩,這番情意,我這裡謝過了。”欠身一禮。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0:56

二三

  楚崑山被她帽子一扣,一時之間心中轉不過彎,雖是不願就此罷手,放棄那奪取“禁宮之鑰”的念頭,但偏又想不出以何措詞回答,口中不由自主應道:“好說,好說。”

  岳小釵道:“晚輩就此別過。”牽著蕭翎,暗運內勁,托著他的身子,疾奔下山而去。

  楚崑山呆呆地望著四人背影,逐漸離去,消失不見,才忽然覺著,那“禁宮之鑰”非同小可,豈能被人幾句恭維之言,輕輕放過,拔步疾追上去。

  岳小釵牽著蕭翎一陣急奔,足足有六七里路,才放緩腳步。回頭看張乾、何坤,雖然仍追在身後,但兩人已累得大汗淋漓。

  張乾舉起衣袖,擦拭一下頭上的汗水,道:“姑娘,咱們要到那裡去?”

  岳小釵道:“咱們眼下處境,十分險惡,看來已是難再兼顧我娘的遺體,目下情勢咱們只有先行衝出這險地,趕到衡山沉燕谷去……”霍然驚覺,住口不言,流目四外打量。

  何坤道:“主母遺體,豈可不顧,咱們拼了性命、也得護走主母的遺體。”

  岳小釵搖頭道:“一則來人的目光,都已集中我的身上,二則那地方十分安全,要緊的是咱們如何擺脫追蹤鐵騎。”

  張乾道:“姑娘才智,向非我等能及,那自然是不會錯了。”

  岳小釵辨認了一下方向,牽著蕭翎,直向西南行去,一路上選行密徑,步涉澗谷,儘量隱秘行蹤。

  三人行了半日之久,居然未再見攔路和跟蹤之人。

  冷陽西斜,照耀著白雪山峰,幽靜的深山中,突然間響起了一聲長嘯。

  岳小釵霍然收住腳步,隱身一處山壁大岩下面,低聲說道:“看來敵勢強大,遍佈這綿連大山之中,神風幫又有靈鴿,想在白晝避開敵人耳目,只怕不是易事,只有認定方向,俟天色入夜之後,再行趕路。”

  張乾道:“姑娘說的不錯。”取下身帶乾糧,分別食用。

  其實幾人這一陣渡澗掠谷奔行,除了岳小釵內功精湛,不覺著疲累之外,張乾、何坤都已十分疲乏,需要休息,蕭翎雖是被岳小釵半抱半拖趕路,但冷風如劍,早已吹得半身僵硬了。

  岳小釵對蕭翎十分愛惜,停下之後,立時要他打坐調息,並以本身內功助他,催動氣血取暖。

  只聽那長嘯之聲,漸漸遠去,顯然敵人已走岔了路。

  蕭翎得岳小釵功力之助,血流運行加速,不大工夫,僵硬的身軀已逐漸回暖,他長長吁出了一口氣,道:“姊姊,那‘禁宮之鑰’,可在你的身上麼?”

  岳小釵先是一怔,繼而搖頭笑道:“現在你還冷不冷?”

  蕭翎舒展一下雙臂,道:“現在,唉,不冷啦!那‘禁宮之鑰’,究竟是一件什麼寶物,竟然有這樣多的人來搶?”

  岳小釵道:“這是武林中一個真實的往事,數十年來,武林很多高人,都在尋找那‘禁宮之鑰’,因為那‘禁宮之鑰’關係一件絕大的隱秘。”

  蕭翎聽得神往,說道:“姊姊,可以告訴我這段故事麼?”

  岳小釵輕輕嘆息一聲,說:“這並非故事,聽我娘說過,這是件千真萬確的事,被捲入這場漩渦的人很多,連少林,武當、峨眉、華山四大門派,都牽涉在其中。”

  她抬起頭來,遙望遠處一座山峰緩緩地接道:“實際的年代,我已經記不清,大約是四十年前吧!那時,武林中人才鼎盛,爭名之烈,尤勝今日,逐鹿爭霸的結果,脫穎而出十個奇人,武功各擅勝場,其中有一人,不但武功卓絕,且更善建築之術。因這十人個個才氣縱橫,雖然修習的武功路數不同,但都已入爐火純青之境,為了相互克制,每三年相約比試一次,一連十八年,較技六次,仍然無法分出勝敗。”

  蕭翎正聽至熱鬧之處,岳小釵突然住口不言,心中大急,問道:“姊姊,以後呢?”

  岳小釵淒涼一笑,接道:“他們經過十八年的比試,無法分出勝敗,心中都知道,無法在武功上勝過眾人了,因為一個人受體能限制,遇上才智相若,又同樣肯下苦功的對手,就是拚鬥一生,也很難在武功上分出勝敗,如果勝過眾人,壓倒群雄,非得別走蹊徑,出奇制勝不可……”

  她忽然住口不語,側耳聽了一陣,道:“有人來了。”

  語聲未住,突聽汪汪兩聲狗叫,兩隻高可及人的捲毛黑狗,並馳而到。

  岳小釵一鬆腰間軟劍的扣把,抖出長劍,挺身而出。

  那兩隻黑狗,奔近幾人停身處丈餘左右,陡然停了下來。

  只聽一陣哈哈大笑,黑狗之後,轉出一個圓團臉,又矮又胖,大腹便便,足登逍遙福字履,身穿青綢長衫,外罩黑緞團花大馬褂的人來,正是中州二賈中的老大,金算盤商八。

  岳小釵柳眉聳動,還未來及開口,商八已抱拳一揖,搶先說道:“兄弟正要尋找姑娘,不期在此遇上。”

  張乾、何坤,齊齊站了起來,拔出兵刃,準備出手。

  岳小釵冷冷說道:“找我有何見教?”

  金算盤商八打個哈哈說道:“咱們做買賣的,自然和姑娘談生意了。”

  岳小釵道:“盛情心領,不敢有勞,我瞧還是別談算了。”

  商八微微笑道:“在下向不走眼,看準了一筆買賣,決然不會撒手放過……”

  岳小釵臉色一變,道:“怎麼?你們可是想恃強動手……”

  商八連連搖著雙手,接道:“做買賣最重信用,敝兄弟數十年闖出的金字招牌,豈肯毀於一旦,如若在下恃強搶奪,豈不有負了中州雙賈之名。”

  岳小釵道:“那就請便吧,恕我無暇聆受高論。”

  金算盤商八輕輕咳了一聲,道:“在下只有三四句話,說完就走。據在下得到的訊息,除了神風幫和中原江南一帶的武林高手之外,少林、武當都有高手趕來,看目下情勢,來人有增無減,這筆買賣的本錢,越來越大,如若姑娘再不答應成交這筆生意,只怕要後悔莫及了。”

  岳小釵冷冷說道:“不答應。”

  商八哈哈一笑,道:“咱們生意人,也不便強人買賣,在下就此別過。”雙掌叭的互擊一響,兩條黑毛巨犬,汪的一聲大叫,放腿疾奔而去,金算盤商八緊追在二犬身後,奔行若飛,轉眼間,走的蹤影不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1:03

二四

  岳小釵望著金算盤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語的說道:“中州雙賈有極善追蹤的靈犬,看來咱們是難以逃過他們的追蹤了。”

  張乾道:“姑娘不用憂苦,中州雙賈行徑古怪,只要姑娘拒絕他們,這兩人絕不會恃強硬搶。”

  岳小釵道:“看情勢,他們已存下了必得之心,縱然不會下手硬搶,亦將憑仗他們善於追蹤的靈犬,指點出咱們行蹤,好讓其他的人下手劫奪,造成險惡之局,迫使咱們就範。”

  張乾道:“這話不錯……”但覺無言相慰,倏然住口不言。

  蕭翎緩步由岩石間走了出來,接口道:“姊姊,這些窮追咱們的各方人物,可都是想搶那‘禁宮之鑰’麼?”

  岳小釵心頭煩躁,怒聲答道:“小孩子家,別管閒事。”

  蕭翎看她忽然間厲顏相向,呆了一呆,道:“姊姊不用生氣,我以後不問就是。”

  岳小釵轉臉望去,只見他被冷風刺腫的嫩臉上強忍著無限的委屈,目光含淚,口帶微笑,不禁心頭一軟,緩緩伸出手去,拉過蕭翎,柔聲說道:“姊姊心頭煩躁不安,說話重了一些,你不要放在心裡才好。”

  蕭翎望瞭望岳小釵,道:“我知道,我以後不再多說話了。”

  岳小釵嘆息一聲,道:“‘禁宮之鑰’現在何處,連姊姊也不知道。”

  蕭翎似想再問,但口齒微一啟動,立時又緊緊閉上。

  岳小釵知他心意,婉然一笑,道:“也許在我娘的身上,姊姊實在不清楚。”

  蕭翎道:“這些人甚是可惡,也不問問清楚,就認定了那‘禁宮之鑰’在姊姊的身上。”

  岳小釵微微一笑道:“咱們趕路吧!”牽著蕭翎,大步向前行去。

  她此刻已知難逃過強敵追蹤之厄,如其躲躲藏藏,倒不如挺身昂首而行,大險已成,她反而放開了胸懷。

  幾隻靈鴿,振翼而來,掠頂飛過。

  張乾、何坤仰首相望,但岳小釵卻是視而不見,坦坦蕩蕩,放步而行。

  §第三章 關山萬里避追騎

  轉過了兩座山峰,只見山道上站著三個勁裝大漢,手中兵刃出鞘,一字排開,攔住了去路。

  岳小釵視若無睹,鬆開蕭翎,迎了上去,冷冷喝道:“閃開。”

  三個勁裝大漢,看她高視闊步而來,有似未見三人,手不拔劍,行不作勢,毫無迎敵準備,不禁暗暗讚道:這女娃兒好大的膽氣。聽得她喝叱之聲,都不禁向旁側一讓。

  但這不過是陡然間意識反應,一退即上,三柄單刀,齊齊推出,生恐岳小釵闖了過去。

  岳小釵心知今日之局,勢難善罷,早已動了殺機,雙手揮動著兩把金針,激射而出。

  岳小釵動作如風,借三人中針之際,指點腳踢,擊中了三人穴道,兵刃脫手,跌倒路旁,回頭一笑,說道:“兄弟,快過來。咱們趕路要緊。”

  蕭翎看她眨眼之間擊中了三名大漢。心中大是敬佩,暗道:不知幾時,我才能練成姊姊這般矯捷的身手。

  天際泛起一片晚霞。

  蕭翎在岳小釵夾扶之下,足不著地,奔行在滿鋪白雪的山上。

  不知奔行了多少路程,天上已升起一輪明月。

  冷厲的夜風中,張乾和何坤,都跑得不住舉手揮拭著臉上的汗水。

  山路回轉,景物一變,淙淙泉水聲劃破深夜的靜寂,眼前是一道寬闊的山峽,蒼松聳立,寒風減威,峽中氣候溫和了不少。小溪一道,蜿蜒在松石間。

  一株高大的蒼松下,響起了一聲低沉的佛號,緩步走出一個身著月白僧袍的大和尚,右手橫提禪杖,左手當胸而立,欠身說道:“來的女施主,可是岳雲姑麼?”

  岳小釵道:“那是家母忌諱,大師父有何見教?”

  大和尚微微一笑,說道:“貧僧甚少涉足江湖,不識姑娘。還望原恕貧僧不知之罪。”

  岳小釵暗道:中州雙賈,身列武林名宿,決計是不會謊言相欺,這大和尚忽然出現這荒山深夜之中,只怕也是為著那“禁宮之鑰”。當下說道:“這點小事不足掛懷,大師深夜攔道,是何用心?”

  那大和尚又喧了一聲佛號,道:“貧僧乃嵩山少林本院智光。奉命而來,有要事求見令堂。”

  岳小釵道:“家母已然仙去,大師父有何事見教,對我說吧!”

  智光大師道:“阿彌陀佛,貧僧前來的不巧了……”抬起頭來,望了岳小釵一眼,接道:“令堂生前收存‘禁宮之鑰’的事。女施主是知道了?”

  岳小釵道:“不知道。”

  智光大師呆了一呆,道:“那‘禁宮之鑰’和本寺關係甚大,女施主如若存心隱藏,只怕是有害無益。”

  岳小釵道:“少林寺被武林尊為泰山北斗,大師父可是要仗勢欺人麼?”

  智光大師被她說的啞口無言,暗道:這女娃兒說的不錯,我在少林寺中,名列“達摩院”八大高手之一,豈能和一個女孩子家動手,何況那“禁宮之鑰”是否在她手中,還難料斷,無憑無據,豈可加人之罪……

  這麼想上一想,頓覺理屈語塞,沉吟良久,答不上話。

  岳小釵聽見母親生前,談論江湖中事,論及少林一派,向為武林中翹楚,但在近兩百年來,連遭大挫,忍辱負重,聲名大墜,幾乎使少林派一蹶不振,但那少林基礎深厚,潛力實非武林中所有門派能望其項背,自達摩師祖開創門戶以來,即成了主裁武林的領袖,只因聲威太盛,寺中僧侶逐漸的沉於逸樂,經過幾次大挫以後,力求振作,近數十年來,人才輩出,聲望漸復,大有恢復昔年領袖武林之勢,不可輕易招惹。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1:11

二五

  這番話,留給了岳小釵深刻的記憶,是以,她也儘量避免和少林僧人的衝突。

  兩人都在暗作忖量,相對沉吟不語。

  良久之後,智光大師才緩緩說道:“老衲這把年紀。如是以武功強壓你交出‘禁宮之鑰’,確有些仗勢欺人之嫌,但那‘禁宮之鑰’,卻又是本派必欲取得之物,貧僧等奉命而來,如若聽女施主幾句話就這般自行而退,何以向掌門方丈覆命。”

  岳小釵道:“那你要怎樣呢?”

  智光大師道:“令堂仙逝一事,江湖從未傳聞,貧僧甚望能一晤令堂……”

  岳小釵接道:“難道我還能咒我娘死去不成?”

  舍光道:“令堂縱然真的仙逝,也望能一睹遺容。”

  岳小釵道:“亡母已然入殮,男女有別,不便應命。”

  智光大師長嘆一口氣,道:“少林寺戒規森嚴,女施主縱然講的句句真話,貧僧也難做主……”

  岳小釵接道:“該將如何?”

  智光大師道:“要有勞女施主隨貧僧同赴嵩山一行。”

  岳小釵道:“我如不去呢?”

  智光大師緩緩退後兩步,一橫手中禪杖,道:“那只有請女施主憑仗武功,勝過貧僧手中禪杖,如若貧僧技不如人,甘願回寺去,領受責罰。”

  岳小釵估計情勢,已難善罷,一抖手中軟劍,道:“大師父名剎高僧,說了可是不能不算。”

  智光道:“出家人不打誑言,女施主如勝過貧僧,貧僧決然不再留難。”

  岳小釵道:“恭敬不如從命,請大師父接招了。”起手一劍“斗柄犯月”,直刺過去。

  她急欲脫身趕路,出手劍勢,十分凌厲。

  智光大師禪杖斜撩,封開長劍,卻不肯揮杖還攻。

  岳小釵知他存心先讓幾招,以重身份,暗道:少林正大門派,果是有別江湖宵小。心頭念轉,手中劍勢卻連施奇招,連環三劍。

  智光大師揮舞禪杖,封開連環三劍,心頭暗生懍駭,暗忖道:岳家劍能在江湖上獨樹一幟,果非虛張,這女娃兒年歲不大,卻似已得真傳,不可輕敵。施開禪杖,反擊過去。

  他兩臂膂力驚人,鴨蛋粗細的禪杖,揮舞開來,帶起一陣呼呼的風聲。

  蕭翎有生以來,從未見過此等劇烈的陣仗,心中大為驚愕,憂慮橫生,擔心岳小釵的安危。

  只見兩人搏鬥之勢,愈來愈是驚心動魄,岳小釵劍轉如風,但卻始終在那大和尚縱橫的杖影包圍之下。

  蕭翎只看得眼花撩亂,只見一片杖影中,飛旋著一片銀芒,已然分不清楚兩條人影。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嬌喝,蕭翎心頭一震,暗道:完了。閉上雙目不敢再瞧,在他的想像之中,一定是岳小釵傷在了那老和尚的禪杖之下。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說道:“大師父,承讓了。”

  蕭翎急睜雙目望去,只見兩人都好好的站在月光下,已然停手罷鬥,心中好生奇怪,無法分辨出誰勝誰敗。

  智光大師收了禪杖,閃開一步,說道:“岳家劍盛名不虛,女施主請吧!”

  岳小釵欠身一禮,牽著蕭翎大步而去。

  張乾、何坤緊隨岳小釵身後,勿匆行過。

  智光大師果是言而有信,肅然而立,目注幾人行過,不再阻攔。

  蕭翎奔行一陣,低聲問道:“姊姊打勝了麼?”

  岳小釵道:“那和尚武功高強,姊姊行險勝他一招。”

  蕭翎笑道:“我在擔心姊姊打他不過,姊姊卻勝了他。”

  岳小釵道:“他雖敗了一招,並未受傷,如他不肯認輸,盡可揮杖再戰,他功力深厚,久戰下去勝負就難預料啦。”

  幾人又奔行一陣,出了峽谷,明月西斜已經過了子夜,岳小釵仰望明月,不禁一嘆,暗暗忖道:追蹤強敵,不知多少,似這般衝殺下去,不知要打到幾時才能停手……

  心念轉動之間,突聞大笑聲傳來,谷口外山壁之下,突然站起七八個人。

  原來這些人一聲不響地坐在山壁暗影之下,不出聲息,岳小釵雖有極好的目力,但因未曾留心,竟未覺查。

  蕭翎見敵人眾多,暗自想道:岳姊姊本可越峰渡險而行,只因帶我同走,諸多不便,我如不再累贅於她,她或可脫出強敵的追蹤、圍截,當下說道:“姊姊,你們走吧,不用管我了。”

  岳小釵黯然說道:“你可是害怕了麼?”

  蕭翎道:“我不是害怕,只是覺著累贅了姊姊。”

  岳小釵笑道:“兄弟不要多心,是姊姊拖累了你。”左手一伸,抱起蕭翎,右手揮動長劍,向前衝去。

  張乾、何坤齊揮動兵刃,分由岳小釵兩翼,向前衝殺。

  岳小釵劍風如輪,招招辛辣,甫一交接,已有兩人傷在劍下。

  蕭翎依偎在岳小釵的懷中,鼻息間甜香幽幽,目光中卻是劍氣縱橫,刀影如雪。

  激鬥中,突然聽出岳小釵一聲嬌叱,長劍疾揮,慘叫聲中,又一人中劍倒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1:17

二六

  幾個攔路大漢,眼看岳小釵勇猛無敵,心中大是驚駭,雖想退避,但一想到那違抗令諭之後,身受的慘刑、痛苦,尤重過死亡數倍,那裡敢擅自退避,一人倒下,立時又一人揮刀沖上。

  岳小釵辣手頻施,手中軟劍,幻化起劍花朵朵,片刻工夫,又有兩人傷在劍下。

  那八個攔路大漢,已有五人中劍倒摔在地上,餘下三個人,還在奮勇苦戰。

  這三人雖然捨死忘生,奮力苦戰,但已無能攔得岳小釵,被那飄雪落英般的劍花,逼的向一側退去。

  岳小釵看眼下橫屍流血的慘劇,似是也不願多傷人,一挫柳腰,揮玉腕,人隨劍走“龍行一式”,連人帶劍,一沖而過。

  張乾、何坤趁勢刀筆齊揮,大喝聲中,緊隨著岳小釵衝了過去。

  蕭翎輕倚岳小釵肩頭之上,但覺耳邊勁風呼呼,奔行奇快,轉眼間,已繞過兩座山峰。

  岳小釵停下腳步,放下了懷抱中的蕭翎,嘆息一聲說道:“戰陣凶危,生死一發,兄弟生長在富貴人家,目睹此事,只怕難免要驚心動魄……”

  蕭翎舉起衣袖,拂拭一下臉上濺落的血珠和冷汗,說道:“現在想來,確實有些害怕,但當時,看姊姊如風的英勇,目不暇接,早已把害怕忘記了。”

  岳小釵淒婉一笑,道:“咱們如能平安渡過此難,找一處清靜地方住上一年,待兄弟那太乙氣功,紮好了根基,送你回去,和父母團聚……”

  蕭翎搖頭接道:“我不回去了!”

  岳小釵道:“你不回去了……”

  蕭翎接道:“我要跟姊姊,走遍天下,行高山峻嶺,看浩瀚煙湖,海上觀日出,大漠望風沙。”

  岳小釵笑道:“那怎麼行,你……”

  蕭翎接道:“不要緊,等我練會了武功,就可以跟著姊姊跑了,不要你再抱我……”

  一聲淒厲長嘯傳來,打斷了蕭翎未完之言。

  岳小釵臉色一變,道:“兄弟,又有人追上來了,我背著你走吧!”

  蕭翎道:“不行,背著我豈不有得姊姊的手腳……”

  岳小釵突然伸手,點了蕭翎穴道,解下腰間的汗巾,把蕭翎捆在背上。

  就這一瞬工夫,追蹤強敵,已然趕到。

  岳小釵長劍一揮,嬌喝道:“擋我者死。”杖劍當先,向前衝去。

  蕭翎話未說完,卻被岳小釵點了穴道,只覺全身一麻,暈了過去。

  暈迷中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醒來看見自己正停在一處山谷之中,夕陽西下,天際間泛現出一片瑰麗的晚霞。

  耳際間響起了岳小釵柔婉的聲音,道:“兄弟,你醒了麼?”

  蕭翎轉目望去,不禁心頭一震。

  只見岳小釵背靠在一塊大山石上,眉宇間泛現出無比的睏倦,身上濺滿了血跡,發亂縱橫,臉色蒼白,目睹蕭翎微微一笑,緩緩閉上雙目。

  再看張乾側身斜臥,已斷一臂,半個身子,都已為鮮血浸透,日光映下,變成了一片深紫顏色,刀倚身旁,雙目緊閉,似是沉沉睡去。

  何坤緊傍著張乾而坐,好像睏倦難支,依在山石上,雖未完全睡熟,但看樣子已是朦朧無知。

  這是副黯然、悲壯的畫面,鮮血和疲倦編織成劫後餘生的淒涼。

  蕭翎遍搜枯腸,勾不出一點回憶,只記得明月寒夜鐵騎追至,他被岳小釵一指點中了穴道,此後就暈迷不醒。

  回頭望去,岳小釵已然沉沉睡去。

  原來岳小釵早已睏倦,過度疲勞,和體力透支,但她又擔心蕭翎閉穴過久,雖經解活了穴道,不知能否醒來,她強忍著睏倦等待,只待蕭翎行血流暢,睜開了雙目,她才微微一笑,閉目睡去。

  何坤雖亦睏倦難支,但他心中一直惦記著張乾的安危,這一個沉重的事,使他一直未能睡的十分酣熟。

  蕭翎剛剛行近張乾身側,何坤突然警覺,沉喝一聲:“什麼人?”右手疾快抓出,同時挺身而起,睜開雙目。

  他雖然已看出來人是蕭翎,但因右手探出奇快,竟是收招不及。

  蕭翎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身不由主,一個觔斗栽了過去。

  何坤收招不及,但救人卻是從容有餘,左手一揮,擋住了蕭翎撞向岩石的身體,歉然說道:“公子嚇著了麼?”

  蕭翎舉起衣袖,拂拭一下臉上的汗水,說道:“我很好。”

  何坤道:“唉!如若驚著公子,定然難逃姑娘一頓嚴責。”

  蕭翎回顧了張乾一眼,道:“這位張叔叔傷的很重麼?”

  何坤道:“斷了一條膀子,如非姑娘身懷靈丹,替他閉穴止血,單是疼也得把他疼暈了過去。”

  蕭翎歉然道:“身受斷臂重傷,不能及時療養,露宿這荒山窮谷,受風吹日曬之苦,當真是人間慘事。”

  何坤微微一嘆,道:“公子出身富貴,那知江湖上的生活,別說斷去一臂,就是斷了雙腿,有時間也得憑仗著雙手趕路。”

  蕭翎道:“那真是可憐得很。”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1:24

二七

  何坤道:“公子睡熟在姑娘的背上,不知咱們這一番衝殺的凶險,在下走了大半輩子江湖,可是第一次經歷這等凶惡之戰……”他忽然一拍大腿,接道:“這一戰雖是凶險百出,但也算開了一次眼界,姑娘的一支劍出神入化,連闖過二十八個險關,劍下傷人總在四十以上,她背負公子,連經惡戰,一晝夜未得稍息,這份能耐,在當今江湖上,也算是少見的了。”

  蕭翎道:“都是我累贅了姊姊。”

  何坤談興大起,口沫橫飛地接道:“幸好公子被姑娘點了穴道,要是眼看這一晝夜間身經的險惡血戰,嚇也得嚇個半死……”

  蕭翎接道:“兩位從旁相助,幫我岳姊姊拒擋強敵,幸脫險難,那也功不可沒。”

  何坤道:“慚愧的很,咱們不但未能幫助姑娘,反累她處處分神照顧,主母在世之日,岳家劍名震一時,咱們在江湖之上行動,不論黑白兩道中人,誰不刮目相看,在主母的威名蔭護之下,咱們從來是有驚無險。不瞞蕭相公說,這一番闖關血戰,在下也是初次經歷,岳姑娘手不離劍,腳不停步,越絕峰,渡危谷,一晝夜冒險犯難,衝破了無數高手的攔截,日後如傳揚到江湖上去,可也是一件大大的美談。”

  他回顧了倚靠在山石間沉睡去的岳小釵,忽的黯然一嘆,道:“這一番惡戰,可也把姑娘累壞了,唉!縱然鐵打銅鑄的人,也是擔受不起。”

  蕭翎突然一聳雙眉,說道:“岳姊姊喪母孤女,這般人為什麼竟苦迫著她不肯放手,我得趕緊的練會武功,好助岳姊姊一臂之力。”當下盤膝而坐,閉起雙目,運氣調息起來。

  何坤微微一笑,道:“公子,武功之事,豈是一朝一夕之功,不用這樣趕急了。”

  蕭翎驀然睜開雙目道:“何大叔,咱們可是脫了險難麼?”

  何坤急道:“公子,可別這樣叫我,以後有事吩咐,叫我一聲何坤也就是了……”

  微微一頓,又道:“這次攔截咱們之人,可算是廣包黑白兩道,正邪各門,看他們緊迫不捨之情,咱們遠避到天涯海角,只怕也無法逃得過他們的追尋。”

  蕭翎道:“此刻岳姊姊體能未復,張乾臂傷不久,如若再有人追尋過來,豈不要束手待斃。”

  何坤道:“看姑娘神情行動,似是已成竹在胸,眼下之情,只有待姑娘體力恢復,張乾的傷臂稍好,再作計較了。”

  一言甫落,突聞冷笑傳來,山坳一角處,緩步走出來兩個身穿黑衣,面容陰沉,身形瘦高的人來。

  何坤吃了一驚,伸手抓起雙筆,挺身而起,奮力一躍,攔住了兩人,厲聲喝道:“站住!”

  這兩個字喝聲響亮,只震得四下山谷回鳴。

  何坤雖然武功不高,但他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動,見識卻很廣博,看兩人來勢從容,步履凝重,分明是身懷上乘武功的高手,自知難敵,想借這一聲大喝,驚醒岳小釵。

  兩個黑衣人相互望了一眼,停下腳步,冷冷的望著何坤,臉上是一片莫測高深的神色。

  何坤回目一顧,只見岳小釵酣睡如故,蕭翎卻站起了身子,走了過來,不禁心頭大駭,但此時此刻之中,勢又不能顯露出怯敵之狀,當下一分手中雙筆,擺一個迎敵的姿勢,大聲接道:“兩位是那條道上?”

  左面那黑衣人冷冷的答道:“神風幫。”三個字說的冷漠無比,生似不是從活人的嘴裡說出。

  何坤心頭一震,道:“神風幫兄弟倒是聽人說過,但卻從未見過兩位,可否見告大名?”他覺出事態嚴重,已非自己力量能夠對付,只有儘量拖延時間,希望岳小釵能夠及時醒來,是以每一句話,都說的十分洪亮。

  這兩個黑衣人,神色間雖是一片冰冷,使人一見之下,心中暗生寒意,但卻似不常在江湖上走動之人,對何坤的內心,渾似無覺。

  只聽左面那黑衣人冷冷說道:“神風幫主,壇前開道二將,鐵判左飛。”

  右面那黑衣人接道:“在下冤魂方橫。”

  何坤道:“兩位果然是人如其名……”

  左飛冷冷接道:“我等奉命而來,無暇和你多說閒話,讓開。”左手一揚,橫裡拍來。

  何坤目睹這兩人像貌森冷,但卻不擅機詐,本待和他多扯上幾句,拖延時光,但不料對方,突然出手,一掌拍來,匆忙間判官筆尖鋒疾轉,迎向左飛脈穴之上點去。

  鐵判左飛動作奇快,左掌一收,右掌卻同時拍出,一掌正擊在何坤右腕之上,判官筆脫手飛出,跌撞在山石之上。

  何坤疲睏之身,早已自知難和來人抗拒,但卻未料到,交手一招,就被人拍中手腕,震落鐵筆,心頭大駭,左手判官疾出一招“劃分陰陽”,口中又大聲喝道:“姑娘快些醒醒……”

  那站在右側的冤魂方橫,突然一挪身子,呼的一聲,由何坤身側搶過,疾向岳小釵撲了過去。

  蕭翎心道大急,大喝一聲:“不要傷了我岳姊姊。”伸手向方橫抓去。

  方橫冷笑一聲,隨手一擋,蕭翎頓覺手腕脈如被人用鐵棍重重擊了一下,疼徹心肺,身子也被震的向一側摔去。

  岳小釵仍然靜坐不動,似是根本未聽到這呼喝尖叫之聲。

  蕭翎強忍傷疼,站了起來,尖聲大叫,又向方橫撲去。

  方橫的撲襲之勢,迅快無比,蕭翎看方橫伸出的右手,已然快要抓到了岳小釵的頭上,岳小釵仍似未醒,不禁失聲哭叫道:“姊姊啊!……”

  就在方橫手指將著未著之際,突然一聲冷哼,疾向後面躍退了數尺。

  岳小釵霍然挺身而起,長劍一抖,寒光暴閃,點擊過來。

  原來她早已被何坤的呼喝之聲,驚醒過來,微啟雙目一看,強敵已然快近身側,看來人勁氣內斂,分明是身懷上乘武功的高手,但自己體力未復,也難和這等高手過招,大危當頭,也只有施用險詐求勝了,當下閉上雙目,裝作沉睡未醒之狀,暗中取出一把金針,扣在手中。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1:32

二八

  方橫被何坤和蕭翎的喝叫之聲相擾,竟然未看到岳小釵暗取金針之事。

  岳小釵內功精湛,能得片刻熟睡,精神已好轉不少,一面扣針待發,暗中卻運氣調息,直待冤魂方橫掌勢將要及身之時,才陡然向後一仰嬌軀,金針借勢而落。

  方橫驟不及防,距離又近在咫尺,只見金芒一閃,雙膝、雙臂數處穴道,已為金針刺中。

  方橫穴道中針,運轉已不靈活,腳落實地,身子搖了幾搖,幾乎拿不住樁。眼看岳小釵劍芒閃閃刺來,心中又急又怒,回首一瞥間,蕭翎和身撲到,當下伸臂一探,抓過蕭翎,當作兵刃施用,橫向岳小釵長劍之上封去。

  冤魂方橫凶性大發,舉起蕭翎,正待摔向一塊大岩石上,突聽一聲大喝道:“摔不得。”喝聲中人影一閃而至,雙手齊出,抓住方橫兩隻手腕。

  來人圓團臉,又矮又胖,挺著一個大肚子,青綢長衫,黑緞團花大馬褂,正是中州二賈中的老大,金算盤商八。

  商八五指運力,緊扣著方橫雙腕脈穴,但也不奪下蕭翎,卻回頭望著岳小釵哈哈一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岳姑娘你好啊!咱們又碰上了。”

  這時,何坤單余左手鐵筆,力拚鐵判左飛,勉強支撐三四個回合,被左飛一招“迴光返照”,拍中了左臂“曲池穴”,左手的鐵筆也應手而落,左飛欺上一步,揚手一掌,拍向何坤“天靈”要穴。

  何坤體能未復,再搏強敵,餘力早已用盡,右腕左肘,又為強敵所傷,左飛一掌劈來,快速異常,何坤眼看對方掌勢,拍向頭頂,卻是無能閃避。

  忽然間,一隻腳橫裡飛來,踢向左飛肘間關節。

  這一腳來的無聲無息,急快中不帶一點聲息,當真是突如其來,莫可預測。

  左飛拍出的右掌,疾快的一偏,身隨臂轉,橫跨了一步,轉頭望去。

  只見一個身穿藍衫,氈帽壓眉,身子瘦高之人,冷冷的站在三尺開外,他踢出的一腳,已然收回。落日餘暉中,只見他側臉旁顧著山峰的景物,生似那一腳不是他踢出的一般,不禁心頭大怒,冷笑一聲,道:“你是誰?”

  何坤記憶猶新,識得此人正是中州二賈中的冷面鐵筆杜九,此人本和自己相對為敵不知何以會突然出手相救。

  只聽杜九冷冷說道:“兄弟是做買賣的,招牌響亮,童叟不欺,生意不成仁義在,你先等等,這筆買賣談不好,兄弟回頭就走,決不管兩位的閒事。”他聲音冷漠,但言詞卻是十分和氣。

  左飛極少江湖閱歷,不識中州雙賈,當下怒喝一聲,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杜九肩頭微微一晃,人已橫移開三四尺,說道:“生意講求賠賺,白出氣力,打閒架,兄弟可是沒有這份雅興。”

  左飛一時間,也聽不懂他言中之意,怒聲喝道:“你胡說些什麼?”又是一掌劈過去。

  杜九身軀又是一閃,退到一丈開外,說道:“兄弟說過,向來不打閒架,一出手就得賺錢,你還是等著的好。”

  左飛雖然甚少在江湖上單獨走動,見聞甚少,但他已從來人閃避的身手上,看出武功不弱,不敢再輕敵大意,暗中提聚真氣準備。

  回頭望去,只見方橫高高舉起一個童子,但雙腕脈穴卻被一個矮胖之人扣著,動彈不得,心中又驚又怒,厲喝一聲,撲了過去。

  但覺眼前人影一閃,遙站在一丈開外的杜九,突然攔在了身前,擋住去路。

  左飛正向前衝,杜九來勢奇快,一去一迎之間,撞個正著,杜九靜站不動,左飛卻被那一撞之勢,震得向後退了一步,心頭不禁駭然,知道自己遇上了強敵,不敢再隨便出手。

  只聽商八哈哈大笑一陣,道:“岳姑娘,留得青山在,那怕沒柴燒,咱們生意如能談成,那是兩取其利,姑娘執意不肯,咱們生意人,只得等著瞧熱鬧了。”

  岳小釵手橫長劍,暗中運氣調息,仍是不言不語。

  商八一皺眉頭,道:“在下做了數十年生意,雖然說不上一帆風順,但卻未遇過像姑娘這筆難做的生意。”

  眼看岳小釵無開口之意,接道:“在下只要一鬆雙手,你這兄弟的一條小命,非被活活的摔死不可。”說話之間,退後了一步,大有放手而去之意。

  岳小釵再也沉不住氣了,嬌聲說道:“你先救下我兄弟,咱們再談生意不遲。”

  商八哈哈一笑,道:“早晚市價不同,兄弟要不把握這個機會,岳姑娘過河拆橋,或是漫天開價,兄弟豈不要賠上一筆。”

  岳小釵黯然嘆息一聲,道:“你說吧!什麼生意?”

  商八道:“好談,好談,只要岳姑娘誠心誠意做成這筆買賣,在下絕不讓姑娘吃虧的。”

  岳小釵怒道:“我兄弟不會武功,被人這般的抓著,如何能受得了,我答應你了,那就不會再賴。快快把我兄弟放下再說。”

  商八微微一笑,道:“咱們生意未能成交之前,這兩位也是我的顧客買主……”

  岳小釵心頭一懍,冷冷接道:“想不到名滿武林的中州雙賈,竟然是這等人物……”

  商八也不生氣,微笑著接道:“江湖道上,又有誰不知中州雙賈,向來是認利不認人,咱們兄弟只問買賣是否成功,不問是非手段。”

  岳小釵無可奈何的嘆息一聲,道:“你說吧!你要什麼?”

  商八道:“其實我不說,姑娘的心中也十分明白,這樣多武林高手,追蹤姑娘,不都為了那‘禁宮之鑰’麼?就眼下形勢而論,憑仗你岳姑娘一人之力,已然無法再保得住那‘禁宮之鑰’,與其落入別人之手,倒不如和在下成此交易。”

  岳小釵道:“可是我並不知道‘禁宮之鑰’現在何處?”

  商八雙眉聳動,哈哈一笑,道:“兄弟做生意向不怕人賴賬,只要姑娘答應,這筆買賣咱們就算一言為定。”

  岳小釵道:“我真不知道‘禁宮之鑰’……”

  商八接口道:“不要緊,如若那‘禁宮之鑰’確不在姑娘身上,兄弟就認下這一樁賠錢買賣,但要姑娘寫給在下一個字據,咱們自會去找令堂說話。”

  岳小釵黯然說道:“好吧!我答應你。”

  商八高聲說道:“杜老二,咱們和岳姑娘這樁生意談成了。”喝聲之中,突然雙手加力,右腳一抬踢了過去。

  只聽一聲悶哼,方橫瘦長的身軀,陡然飛了起來,摔到七八尺外,手中的蕭翎也被商八奪了過去。

  左飛暗中凝聚功力,已到了蓄勢待發之境,正待發動攻襲杜九,忽聽悶哼之聲傳來,轉臉望去,只見方橫躺在石地上,雙目緊閉,傷的似是甚重,顧不得再向杜九施攻,縱身一躍,飛了過去,探手抓起方橫,一躍丈餘,急奔而去。

  冷面鐵筆杜九,睨了左飛的去向一眼,說道:“大哥,可要把那兩個小子擒回來麼?”

  商八笑道:“不用啦,咱們得先和岳姑娘談正經事。”

  杜九舉步行來,順手一把,抓住了何坤,輕輕一掌,擊在何坤背後的命門穴上,說道:“朋友,好好的養息一下。”鬆開何坤,走到商八身後。

  何坤吃他一掌擊在命門穴上,全身血脈頓時一暢。

  岳小釵早已奔了過來,接過蕭翎,急急說道:“兄弟,你怎麼樣?”

  商八搶過蕭翎之時,已然暗運內力,催動蕭翎的氣血。

  蕭翎睜開雙目,望瞭望岳小釵焦急的臉色,微微一笑,道:“姊姊不用擔心,我很好。”挺身由岳小釵懷中站了起來。

  商八打了個哈哈,道:“令弟幸未受傷。”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1:39

二九

  岳小釵冷冷道:“可惜我不知那‘禁宮之鑰’的存放之處,亦未見過此物,這樁生意只怕兩位賠定了。”

  商八微微一怔,道:“兄弟經過了無數的大風大浪,絕不至於在陰溝裡面翻船,這一點姑娘儘管放心。”

  冷面鐵筆杜九冷冰冰地接道:“咱們兄弟做生意,向來是現錢交易,從不拖欠,只因岳姑娘這筆生意太大,我們破例從優,准予賒欠,但空口無憑,還得姑娘寫一個字據。”

  說完話,竟然從腰間解下了一個黃色的小包袱,打開包袱,赫然是一個白絹裝成的賬本和筆硯等物。

  冷面鐵筆杜九,攤開賬本,放好筆硯,隨手抓了一把白雪,托在手中,眨眼間手中雪團,化成點點雪水,滴入了石硯之中。

  商八目注岳小釵哈哈一笑,道:“人無信不立,令堂以手中一柄長劍縱橫武林,江湖之上,誰不敬仰,姑娘出身名門,定然是一諾千金,咱們對姑娘一言一字,都不懷疑……”

  岳小釵揚了揚秀眉兒,接道:“我沒有見過那‘禁宮之鑰’並非謊言,你們不信那也是沒法的事。”

  商八道:“在下早已說過,凡姑娘出口之言,兄弟深信不疑。”

  岳小釵道:“你既然信我之言,那還要多問什麼?”

  商八道:“可笑天下無數高手,皆紛紛趕來追蹤姑娘,只道那把‘禁宮之鑰’,定然是收藏在姑娘身上……”

  岳小釵接道:“有什麼好笑,你還不是一樣?”

  商八道:“自然大大的不同……”他突然收斂起常掛在嘴角上的笑容,說道:“‘禁宮之鑰’不在姑娘身上,但它卻為令堂收存……”

  岳小釵接道:“我娘已然仙去。”

  商八道:“這個在下也相信……”語聲微微一頓,忽的縱聲大笑,道:“姑娘只要在我們兄弟那賬本之上,記下一筆,咱們這筆交易,也就算敲定了。”

  冷面鐵筆杜九拿筆捧硯,右手托著賬本,冷冷的接道:“那神風幫主壇前的開道二鬼,吃了苦頭,絕不肯就此罷休,此去必然將率領神風幫中高手趕來,此刻寸陰如金,姑娘最好不要再多耽誤時間。”

  岳小釵掠了那賬本一眼,說道:“要我如何落筆?”

  金算盤商八又回覆了滿臉笑容,說道:“簡單得很,在下口述,姑娘用筆寫下就是。”

  岳小釵冷然一笑,提起了毛筆。

  金算盤商八略一沉吟,隨即朗聲說道:“賒欠人岳小釵,如今親口允諾,願把家母收存的‘禁宮之鑰’一把……”

  岳小釵正待揮筆,突然又停了下來道:“且慢。”

  商八道:“那裡不妥了?”

  岳小釵道:“我如你之言,寫下了這筆欠債,你們要付些什麼代價?”

  商八笑道:“那絕不讓姑娘吃虧,黃金千兩、錦緞百匹、明珠十顆,外加削鐵如泥的寶刃一把,並負責送姑娘和令弟,安全離開危險地。”

  岳小釵道:“天下無數的武林高手,包括那少林、武當兩大門派,都無緣無故地和我作對,追蹤鐵騎,如影隨形,這天下雖大,那裡有我立足之地!”

  商八道:“這個姑娘不用擔心,這無數武林高手,苦苦追蹤姑娘,都是為了那‘禁宮之鑰’,如已為我們兄弟收存,此訊傳出之後,姑娘就不會再有麻煩了……”

  岳小釵道:“如果兩位取不到那‘禁宮之鑰’呢?”

  冷面鐵筆杜九緩緩接道:“我們兄弟明查暗訪,早已調查得十分清楚,那‘禁宮之鑰’確已為令堂取得,除非是姑娘有意推拖毀約,絕無取不到手之理。”

  商八接道:“此物關係著武林中數大門派和無數高手的命運,姑娘留著它,實是有害無益。”

  蕭翎聽得心裡不服,忍不住插口說道:“那‘禁宮之鑰’,既然是有害無益之物,你們為什麼要迫我姊姊送給你們?”

  商八望了蕭翎一眼,笑道:“小兄弟,不是送,我們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買到……”

  杜九冷冷接道:“岳姑娘時光不早了,請姑娘大筆一揮吧!”

  岳小釵瞪了杜九一眼,道:“我雖是女流之輩,說了也不會不算,但在未落筆之前,必得先說清楚。”

  商八道:“當然,姑娘還有什麼指教,儘管請說,兄弟洗耳恭聽。”

  岳小釵道:“我寫下這筆欠賬可以,但有兩個條件。”

  商八道:“什麼條件?”

  岳小釵道:“第一件,如是兩位訪查錯誤,那‘禁宮之鑰’不在我娘的身上,那這筆帳就算一筆勾銷。”

  商八略一沉吟,道:“只要姑娘不從中吞沒隱蔽,我們便認下了。請說那第二個條件吧。”

  岳小釵道:“第二件,就是那‘禁宮之鑰’確為本姑娘之物。被兩位要挾取去……”

  商八連連搖手,道:“不對,不對,中州雙賈向不強人買賣,這樁生意是姑娘先行答應的。”

  岳小釵道:“不管兩位出價如何,但我並無出賣那‘禁宮之鑰’的用心,所以黃金明珠,恕我不能接受……”

  商八道:“千古寶刃,削鐵如泥,姑娘不要麼?”

  岳小釵道:“不要。我只要保留著日後追回之權。”

  商八笑道:“這個容易,只要我們兄弟不死,禁宮未開,那‘禁宮之鑰’價值不失,姑娘隨時可以向我們兄弟追討。但醜話說在前面,姑娘要想討回那‘禁宮之鑰’,可得要憑仗武功,只要你能勝過我們兄弟,也就是砸了我們的生意招牌,那時姑娘不但可取回‘禁宮之鑰’,而且還可以開出價錢,向我們兄弟討點利息。”

  岳小釵道:“就此一言為定,兩位武功高強,自然不把我一個弱女子放在眼中了。”揮動毛筆,就絹而書,寫道:“願把家母收存的‘禁宮之鑰’一把……”停筆問道:“下面該如何落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5 10:01:46

三〇

  商八晃了兩下腦袋,道:“下面該接上:售與中州雙賈,定金是:明珠十顆,餘款黃金千兩,錦緞千匹,削鐵如泥寶刃一把,日後得‘禁宮之鑰’後,再行補上……”

  岳小釵道:“我不收這些東西,那是不用寫了。”

  商八急急說道:“不行,不行,姑娘可以不收,但我等不能不出。”

  岳小釵依言寫好,道:“行了麼?”

  商八道:“還得加上兩句,恐口說無憑,書帳為證。”

  岳小釵揮筆書成,冷冷說道:“好了吧?”

  商八道:“好了,有勞姑娘。”

  冷面鐵筆杜九收好了賬本、毛筆,說道:“有了這筆帳,在下等也可理直氣壯向你姑娘討債了。”

  岳小釵心頭煩惱,不再理會兩人,牽著蕭翎,走向一側大岩石邊坐下,閉上雙目,倚石睡去。

  她疲累未復,又經一番搏鬥,此刻倚石養神,竟然沉沉睡去。

  冷面鐵筆杜九,回顧了商八一眼,道:“老大,咱們就守在這裡等著麼?”

  商八微微一笑,道:“岳姑娘一諾千金,絕不致有悔約賴賬的舉動,你把身上靈丹,送給這位小兄弟,和這兩位朋友,每人一粒,咱也要藉機會休息一下。”

  杜九應了一聲,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倒出三粒紅色的丹丸,送給了何坤兩粒,說道:“這兩粒鎮神保元丹,功效強大,你自己吃一粒,另一粒給你那位被人砍掉了手臂的朋友。”他也不看何坤反應如何,把兩粒鎮神保元丹,交給何坤,轉身走近蕭翎,冷冷的說道:“小兄弟吃下這粒丹丸。”

  蕭翎抬起頭來,望了杜九手中的丹丸一眼,道:“我不吃。”

  三個字說的斬釘截鐵。

  杜九怔了一怔,道:“吃了這粒丹丸,對你身體補益很大。”

  蕭翎搖搖頭道:“我不吃,就是不吃,你縱然是龍肝鳳髓,吃一粒,可以長命百歲,我也是一粒不吃。”

  杜九揚了揚手中紅色丹丸,冷漠的說道:“你此刻不肯吃下,日後只怕你要後悔就來不及了。”

  蕭翎道:“就是吃下去,可多活上一百歲,我也不要吃它,快拿開去。”

  杜九連連碰了幾個釘子,心中既覺好氣,又覺好笑,暗道:這娃兒出言豪壯,膽氣倒是可佩的很。當下收了紅色丹丸,退後幾步,靠在一塊大山石上。

  天色逐漸的暗了下來,一勾新月,高掛天邊,山峰聳立,白雪映月,深山寒夜,一片蕭索。

  岳小釵經過了一陣酣睡,精神大振,睜開眼來,見中州二賈,一個盤坐調息,一個倚石而立,心中感慨叢生。暗道:這兩人身負絕世武功,但卻逐利江湖,大做買賣,自己立下了一些規戒,堅信不渝,想他們聚結之廣,只怕可敵一國之富。千古以來武林中人,不是輕財仗義,以博俠名,就是浪跡江湖,傲嘯風雲,似中州二賈這般高強武功之人,竟是逐利江湖,不惜樹敵結仇,不辭勞苦風塵,武林中也算得僅此二人了。

  只見商八微閉的雙目,突然一睜,哈哈一笑,道:“岳姑娘醒來了麼?”

  岳小釵冷笑一聲道:“有勞兩位久候了。”舉步走到蕭翎身側,只見他閉著雙目,正在運功調息,寒夜淒冷,以蕭翎的功力,顯然無法抗拒這深夜的刺骨寒氣,但他卻有著無與倫比的堅強意志,一面索索抖動,一面仍自運氣調息。岳小釵油然生出憐惜之心,輕輕嘆息一聲,道:“兄弟,很冷麼?”

  蕭翎睜開雙目,望了岳小釵一眼,笑道:“我不怕冷。”

  金算盤商八大步行了過來,笑道:“兄弟有一件貂皮寶衣,保暖之力,十分強大,如若令弟需要,在下可以奉送。”

  蕭翎道:“我不要,凍死了我也不要穿你的衣服。”

  商八微微一笑道:“小兄弟這點年紀竟有如此風骨,實叫在下佩服。”

  岳小釵冷冷的望了商八一眼,道:“中州二賈成名江湖數十年,終日裡鑽營勞碌,博取利潤,想來積財之廣,定然已富甲天下了?”

  她本是說的諷刺之言,但在金算盤商八聽來,卻有些沾沾自喜,哈哈一笑,道:“兄弟擁有的財產,不敢說富甲天下,可與國比,但放眼當今武林,兄弟要自誇一句,那是無人可及的了。”

  岳小釵一皺眉頭,暗道:此人以廣集財寶為樂,出言譏諷於他,他反而以此為喜。

  當下不再言語,拉起了蕭翎,回顧張乾一眼,道:“你傷勢好些麼?”

  張乾一挺身站了起來,道:“流血已止,傷疼大減,可以趕路了。”伸手撿起地下的單刀。

  岳小釵道:“好!那咱們就此登程。”牽著蕭翎,當先舉步行去。

  何坤接過杜九相送的鎮神保元丹,自行吃了一粒,一粒讓張乾服下,略經調息,果覺精神大振,心中暗暗想道:看來中州雙賈,不但廣積財寶,只怕連丸藥也在收集之列,這紅色丹丸,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神效如此奇大。提起雙筆,緊追張乾身後而行。

  冷面鐵筆杜九突然一橫身子,攔住了岳小釵的去路,道:“岳姑娘,你可是已經忘記了小號這筆帳了麼?”

  岳小釵道:“兩位不是想見我仙逝的母親麼?”

  杜九道:“不錯啊,找令堂討取姑娘賣給我們兄弟的‘禁宮之鑰’。”

  岳小釵淡淡的說道:“沒有忘記。”身子一側,向前行去。

  杜九急急說道:“岳姑娘既然記得,那是最好不過,小號人手不多,姑娘早些說出令堂的停身之處,也好了清這筆賬目。”

  岳小釵道:“神風幫追兵將至,待我脫出險地之後,再告訴你不遲。”

  金算盤商八大笑說道:“這話不錯,岳姑娘大主顧,老二咱們客氣些。”喝聲之中,疾如飄風一般,掠著岳小釵身側而過,搶先奔出谷口,撮唇一聲長嘯。

  但聞幾聲汪汪叫,兩條黑毛巨犬,疾奔而至。

  巨犬見了商八,一陣搖首擺尾之後,緊依在商八身旁。

  岳小釵緊跟著商八的身後,出了谷口,抬頭打量了一下地勢,直向正西行去。

  金算盤商八低聲對杜九說道:“老二,你跟著岳姑娘護駕,我到前面探道,只要能夠避開那神風幫主,和幾個特別難纏的老怪物就行了。”

  杜九道:“那‘禁宮之鑰’一日不出現在江湖之上,岳小釵就難免為人追蹤,難道咱們要當真的保護她一輩子不成?”

  商八道:“不要緊,只要能夠脫出這次天下高手的大包圍,以後的事情就好辦了。”

  抬眼望去,岳小釵、何坤已走出數十丈外,一拍杜九肩膀接道:“老二,快追上去。”當先一躍而起,快擬奔雷,幾個飛躍,人已掠過岳小釵。

  兩條巨大的黑犬,緊追在商八身後,風馳電掣而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2:43

三一

  冷面鐵筆加快了腳步,緊追在何坤身後而行。

  岳小釵冷眼旁觀,看中州二賈的匆忙奔走,顯是必有勁敵,不由得生出了一種十分奇怪的心理,此時此刻,她倒真的希望有強敵出現,讓中州二賈吃個大虧。

  蕭翎在岳小釵右手抑扶之下,放腿奔行,翻越過兩座山峰之後,寒意盡消,回頭看去,見那氈帽兒低壓眉際的杜九,緊緊追在何坤身後,果然是相隨保護,心中暗暗忖道…這人雖然長的面目可憎,但他武功高強,當可能為岳姊姊拒擋強敵……

  忖思之間,突聽一聲汪的狗叫,山坳轉角處,人影乍現,疾奔而至。

  岳小釵左手一轉,輕輕把蕭翎帶在身後,右手緊握劍把,準備迎敵。

  只聽來人輕輕咳了一聲,道:“岳姑娘不要誤會,在下商八。”說話間,人已奔到了岳小釵的身前。

  月光下只見他一張圓團團的臉上,不住的冒出熱氣,一望可知他是經過一陣全力的奔行。

  兩隻黑毛巨犬,仍緊緊的追隨在身後。

  岳小釵口齒啟動,本待出言相詢,但話到口邊,突然又嚥了下去,冷冷的望了商八一眼,默然不言。

  金算盤商八神色間雖然流現出了緊張,但卻笑容依舊,望了岳小釵一眼,笑道:“真糟,兄弟和岳姑娘這筆生意,只怕是真的要虧本。”

  岳小釵道:“能使中州雙賈視作勁敵的人,自不是無名之輩了?”

  商八笑道:“姑娘說的不錯,適才兄弟發現了兩個近年甚少在武林中現身的難纏人物,但這兩個人,一向是淡薄名利,此來不知是巧合,還是也參與了奪取‘禁宮之鑰’的是非?”

  岳小釵道:“你可是害怕了麼?”

  金算盤商八笑道:“當今武林之世,能使我們兄弟畏懼之人,還不易找出幾個,但在下為姑娘借箸代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夠逃避得過,何苦又自蕁麻煩。”

  岳小釵道:“高見如何?”

  商八道:“在下之意,繞道而行,避開兩人。”

  岳小釵道:“你說了半天,還未提到遇上的何等人物?”

  商八道:“這兩人大大有名,姑娘縱然未曾會過,也該聽令堂提過。”

  岳小釵道:“什麼人?”

  金算盤商八突然轉過身子,向正北行去,一面說道:“咱們一面趕路,一面談吧……”

  回頭望去,只見岳小釵站在原地不動,不禁一皺眉頭,接道:“姑娘如想平安無事的脫出高手的大包圍,最好能和我們兄弟合作……”目光一掠蕭翎,又道:“姑娘縱然不計本身的安危,兩位隨員的死活,但也該為令弟設想,兵戰凶險,難免有護衛不周之慮。”

  這幾句話,果然打動了岳小釵的芳心,牽著蕭翎,折向正北行去。

  商八微微一笑,道:“姑娘如肯和我們兄弟合作,安過重圍,並非難事。”

  岳小釵想到兩人迫自己手訂約書之事,心中就油生怒意,冷冷說道:“兩位武功高強,盛名遠播,但行事為人,卻難為天下人所敬仰。”

  以中州雙賈在武林中的威望,聽到這等當面激辱之言,縱不立刻發作,亦將面現不愉之色,但金算盤商八,不但毫無慍意,反而有些沽沽自喜的說道:“岳姑娘說的不錯,我們兄弟向不喜沽名釣譽,只講求實惠,千百年來,武林道上,不少豪富,但如論積聚之廣,獲寶之多,在下雖不敢斷言後無來者,但卻是前無古人。”

  岳小釵沒好氣的說道:“金銀財寶,有什麼用?死也不能帶進棺材裡。”

  金算盤商八怔了一怔,道:“人各有志,勉強不得,儘管有人視金銀珠寶有如糞土草芥,但在下兄弟,仍是樂此不疲……”

  他仰天打個哈哈,接道:“在下倒是忘記告訴姑娘,適才遇上那兩個難纏的人物了。”

  岳小釵心中雖然卑視兩人行徑,不願和兩人多所搭訕,但仍是忍不下好奇之心,不自覺地問道:“那是什麼人?”

  商八微微一笑,道:“這兩人大概就是姑娘所敬所慕的人了,他們浪跡江湖,濟困扶危,輕財仗義,以博俠名,和咱們做買賣的,那是大大的不同。”

  岳小釵冷冷說道:“你要說就說個明白,不想說那就算了,這般吞吞吐吐,轉彎抹角,叫人聽得心煩。”

  金算盤商八雖然處處計較利益,但他做人的涵養,確非常人能及,不論岳小釵如何譏諷於他,始終不動怒火,仍然是一臉笑容的說道:“姑娘可聽說過酒僧、飯丐這兩個渾號麼?”

  岳小釵心中微微一動,暗道:酒僧、飯丐,都是名重一時的大俠,難道這兩人也趕來參與奪取那“禁宮之鑰”不成?

  心中念轉,口中卻冷冷說道:“只聞其名,未見其人。”

  蕭翎也聽得好奇心動,插口說道:“他們沒有名字麼?為什麼叫酒僧、飯丐?”

  商八笑道:“酒僧是個和尚,雖是人在三界之外,但卻是酒肉不戒,而且酒量奇大,當真是千杯不醉,昔年在黃鶴樓上,和人相較酒量,三日三夜杯不釋手,與會之人,大都當場醉倒,只有那和尚若無其事,因而得酒僧之號。”

  蕭翎道:“原來如此,酒僧能酒,那飯丐想是能吃飯吧?”

  商八道:“小兄弟猜的不錯,那飯丐食量大得驚人,一餐食斗米不飽。”

  蕭翎一伸舌頭,道:“一餐食斗米,豈不要漲破肚皮了麼?”

  商八笑道:“江湖上稱他飯丐,豈會是白叫的,如不能餐食斗米,那是有負飯丐的雅號了。”

  蕭翎道:“酒僧、飯丐的本領大不大?”

  商八道:“大得很……”

  蕭翎道:“比我岳姊姊如何?”

  商八道:“那是要強一些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2:52

三二

  蕭翎突然皺起了眉頭,道:“他們趕來這萬里雪封的大山之中,定然是和兩位一般用心,來搶岳姊姊那‘禁宮之鑰’,是不是?”

  商八笑道:“這兩人行事難測,來意如何,在下不敢斷言,不過,但願他們不是才好。”

  蕭翎奇道:“為什麼?”

  金算盤似是和蕭翎談的十分投緣,有問必答,哈哈一笑,道:“因為那‘禁宮之鑰’已由你那岳姊姊賣給小號了。”

  岳小釵冷嗤一聲,右手暗運真力,托起蕭翎,放腿向前奔去。

  商八突然加快腳步,搶在前面說道:“在下為姑娘帶路。”

  張乾斷臂不久,緊趕一陣,傷口迸裂,鮮血泉湧而出,他雖勉力苦撐,但人終是血肉之軀,如何能夠受得,又行了一陣,只覺頭重腳輕,眼前金星亂閃,一個跟斗向前栽去。

  緊隨在張乾身後的何坤,身上也受了數處輕傷,這一陣疾急奔走,早已累得不住喘氣,看著張乾向前栽去,卻是救援不及。

  但覺一陣疾風,掠身而過,那斷後而行的冷面鐵筆杜九,突然一躍而前,探手一抓,抱起了張乾,右手疾快地點了張乾兩處穴道,止住流血,摸出一粒丹丸,送入張乾口中,說道:“快吞下去。”也不管張乾是否吞下,抱著向前奔去。

  岳小釵陡然止步,回頭問道:“什麼事?”

  冷面鐵筆杜九冷冷答道:“他傷口迸裂、人要暈倒,現在不妨事了,在下抱著他趕路也是一樣。”

  岳小釵暗道:你們這般舉動,還不是為了早脫圍困,逼我交出那“禁宮之鑰”,也不致謝,轉身又向前奔去。

  山道曲轉,一夜奔行,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程,天色又到了破曉時分。

  只聽汪汪兩聲狗叫,緊接著響起了一聲大喝,道:“狗眼看人低,你這畜生,也敢欺侮我老叫化子。”

  商八暗道:糟,怕遇見鬼,繞來繞去,怎麼又遇上了這老叫化子。

  停下腳步望去,只見三道山谷交連之處,有一座小土地廟、廟前老松之下,坐著一個鶉衣百結,簡直遮不住身體的老頭子,身前放著一個大鐵鍋,旁邊橫著一隻木杖。兩隻高大的黑毛巨犬,站在四五尺外,望著那褸衣老人,作勢欲撲。

  商八口中低嘯一聲,召回兩隻黑毛巨犬,拱手一禮,道:“沈兄,久違了!”

  那褸衣老人緩緩轉過臉來,望了金算盤商八一眼,說道:“商兄是越來越發福了,生意發財。”

  商八笑道:“托福,托福,大賺小賠,還過得去。”

  那褸衣老人目光移注到那兩隻黑色巨犬身上,說道:“這兩隻畜生,可也是商兄養的麼?”

  金算盤商八道:“兄弟遠行西域,做了一筆買賣,錢沒有賺到,卻帶了這兩隻虎獒回來。”

  那褸衣老人道:“虎獒太不雅了,兩隻大狗就是,商兄有錢人,連那兩隻大狗,也帶了一身富貴氣,見著老叫化這副形貌、很不順眼。”

  金算盤商八笑道:“畜生無知,沈兄不用見怪,兄弟這裡賠禮就是!”說罷抱拳一揖。

  褸衣老人目光一轉,投注到岳小釵的身上,道:“不得了,商兄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了,連人口也販賣起來。”

  岳小釵心中惱怒,本待發作,繼而一想,以商八在武林中的威望,對這老叫化竟然這般客氣,看來又不似想和他談生意,定然是一位大有名望之人,說不定就是俠名滿江湖的飯丐了。當下隱忍下去。

  只聽商八打了兩個哈哈,說道:“沈兄言重了,這位姑娘乃我們兄弟一位大大的賣主。”

  冷面鐵筆杜九突然放下懷抱中的張乾,大步行了過來,冷冷接道:“咱們兄弟買賣事忙,無暇和沈兄敘舊,異日有緣再會。就此別過。”

  那褸衣老人突然放聲大笑,道:“老二究竟是不如老大沉得住氣……”

  杜九冷冷接道:“沈兄可是有意和我們兄弟為難麼?”

  那褸衣老人笑道:“豈敢,豈敢,老叫化這幾年時運不濟,年景不好,三餐難繼,貴兄弟財寶如山,富可敵國,也不在乎一筆生意賠賺,今日既叫老化子湊巧趕上,還得請貴兄弟顧念舊情,分我些殘茶剩飯。”

  杜九冷笑一聲,道:“沈兄既是有意找我們兄弟麻煩,乾脆劃出道來!”

  那褸衣老人探手從面前大鐵鍋中,抓起一把米飯,一口吞了下去,笑道:“有道是窮不和富斗,你們兩兄弟,富甲天下,老叫化窮無立足之地,如若鬥將起來,老叫化是必敗無疑。”

  商八接口說道:“沈兄遊戲風塵,俠名卓著,兄弟一向敬重……”

  褸衣老人道:“好說,好說。”

  商八接道:“咱們明人不做暗事,沈兄此來,想必也是為著那‘禁宮之鑰’?”

  褸衣老人道:“這個老叫化想是想,但只怕無福取得。”

  商八臉色一變,道:“沈兄是請有幫手來了?”

  褸衣老人道:“老叫化走了大半輩江湖,一向是獨來獨往,如果真有幫手,那也是無心的巧合。”

  商八道:“兄弟有一件事,必得先行說明。”

  褸衣老人道:“願聞高論,老叫化洗耳恭聽。”

  商八目光一掠岳小釵,道:“這位岳姑娘令堂保存的‘禁宮之鑰’早已賣給我們兄弟了,沈兄如若是為此而來,在下先致歉意,只怪沈兄來遲了一步,被我們兄弟搶了先著。”

  褸衣老人道:“這麼說來,那‘禁宮之鑰’是已落在商兄的手中了?”

  商八道:“迄至目前,兄弟還未見過那‘禁宮之鑰’,不過這位岳姑娘已立約為憑,賣給我們兄弟了。”

  褸衣老人又探手向那鐵鍋之中抓起兩把冷飯吞了下去,說道:“請問這位岳姑娘,可是岳雲姑的後人?”

  岳小釵接口說道:“那是先母!”

  褸衣老人忽然挺身而起,道:“怎麼令堂去世了?”

  岳小釵道:“家母已仙逝多日了。”

  那褸衣老人突然長長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老叫化生平之中,從未對任何人有過點滴的負欠,唯獨……”突然有所警覺,住口不言,回顧了中州二賈一眼,緩緩說道:“老叫化聽得傳言,趕來此地,有道是見者有份,你們兄弟這些年來,生意一帆風順,那也不過是別人不屑為金銀珠寶,與兩位為難罷了,但這‘禁宮之鑰’,卻是大不相同……”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3:02

三三

  冷面鐵筆杜九冷笑一聲,打斷那褸衣老人之言、接道:“老叫化不用討巧賣乖,既有意和我們兄弟為難,用不著嫁禍他人,中州雙賈的金字招牌,也不是才打三年兩年,不論什麼人,想砸我們兄弟的招牌,我們都伸手接著。杜老二久聞你飯丐之名,今宵能有機會領教領教,也算是一件幸事。”

  褸衣老人冷冷說道:“想打架,老叫化當然奉陪。”

  金算盤商八外表一團和氣,其實卻是個極工心計之人,一看今宵形勢,似是難以善罷,如其拖延時光,倒不如早些動手,飯丐之名,雖然震動江湖,出了名的難纏,但估計他一人之力,絕難攔得住自己兄弟兩個,當下微微一笑,道:“老二,沈兄武功高強,你要小心一些了。”

  這兩句話,其實卻是點醒杜九,要他快些動手,不要拖延時間。

  兩人數十年相處一起,形影不離,彼此心意早已相通,杜九如何會聽不出商八言中的弦外之意。當下右掌護身,左掌待敵,身子一側,向前衝去,正待出手,突聽一聲長笑傳來。

  轉臉看去,只見一條人影,疾如隕星飛墮一樣,由對面不遠處一棵千年巨松之上,急瀉而下,落著實地,兩個飛躍,已到幾人身前。

  隨著那急來的身影,飄過來一陣酒氣。

  冷面鐵筆杜九,陡然收往身子,凝目望去。

  只見來人身軀高大,滿臉紅光,光著一個腦袋,身披一件袈裟,但卻沾滿了油污,醉眼半啟半閉,掃掠了中州二賈一眼,笑道:“我道是什麼人?原來是兩位大老闆。”說著話,回手一撈,從背後抓過來一隻奇大的鐵葫蘆,拔開塞子,咕咕嘟嘟大喝一陣,才緩緩放下鐵葫蘆,合上蓋子,笑道:“好酒,好酒。”

  冷面鐵筆杜九冷冷說道:“兄弟倒是忘了,酒僧、飯丐,由來是焦不離盂,孟不離焦。”

  酒僧醉眼乜斜,身子不住地左右晃動,生似醉得已站不穩腳步,口中卻哈哈大笑:“恭喜兩位大老闆,生意發財呀!”

  金算盤商八心中叫苦,口中卻微笑道:“托福,托福,大賺小虧、差強人意。”酒僧伸出右手指著商八笑笑道:“兩位大老闆向來有賺無賠,今宵只怕是要打錯算盤了。”

  杜九冷哼一聲,道:“就是兩位麼……”

  酒僧笑道:“你慌什麼?還多的很。”

  金算盤商八心知酒僧看上去雖然醉態可掬,似是終日裡沉迷醉鄉,其實是機智過人,絕不放無的之矢。當下他喝住了杜九,大步迎了上去,抱拳笑道:“兄弟領教,不知還有那幾位高人,要和我們兄弟為難?”

  酒僧哈哈大笑,道:“我和尚是個有酒萬事足,那老叫化更是但求一飽,咱們兩個酒囊,飯袋,自是不會放在兩位大老闆的眼中的?”

  金算盤商八目睹酒僧出現之後,已知今宵之局,極難對付,酒僧、飯丐盛名卓著,武功高強,一對一的對起手來,已不是三五百招,能夠分出勝敗,他長於算計,既無必勝把握,到不如待機再動,當下打消強行闖過的念頭,打了個哈哈,道:“客氣,客氣,咱們兄弟是久慕兩位的大名了。”

  酒僧微微一笑,道:“中州雙賈無怪能夠生意興隆,招財進寶,果是有見風轉舵之能。”

  商八笑道:“和氣生財,那是咱們兄弟的信條。”

  酒僧道:“兩位大老闆一向手風極順,數十年從未做過賠錢買賣……”

  商八道:“這都是江湖朋友賞咱兄弟的面子。”

  酒僧突然語氣嚴肅的說道:“常年上山終遇虎,兩位大老闆這次只怕要遇上麻煩了。”

  商八笑道:“酒僧、飯丐,如若執意要和我們兄弟為難,倒是麻煩的很。”

  酒僧道:“除了和尚和老叫化之外……”

  商八接道:“這倒叫咱們兄弟想不起還有那些高人了?”

  飯丐突然接口說道:“神風幫高手如雲,傾巢而來。”

  商八道:“神風幫中高人,咱們兄弟已經會見了幾個,那也不過是虛有其名。”

  酒僧冷笑一聲,道:“一般武林中人,自是不會放在兩位大老闆的眼中,但那神風幫主……”

  話還未說完,突然幾聲尖厲的長嘯傳來。

  酒僧突然回過身去,行到飯丐身旁,盤膝而坐。

  四外人影閃動,兩隻虎獒巨犬狂狺不休。

  商八沉聲喝止兩犬,目光轉動,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勢,低聲對岳小釵道:“姑娘請移駕左側背峰那塊大岩石之旁,看來今宵只怕難免一場拚鬥了。”

  就這一瞬工夫,那四下里人影閃動,已然逼近到幾人停身處數丈之外。

  岳小釵星目流轉,看左側背峰屹立的突岩,不失為一處較好的避敵所在,當下牽著蕭翎,走了過去。

  張乾、何坤,緊隨在岳小釵身後行去。

  商八目觀四方敵勢,手中卻鬆開了兩隻虎獒頸間的鐵環。

  顯然,他已對逼近的敵勢,生出了警惕之心。

  蕭翎站在岳小釵的身邊,雙目轉動,四下掃視,只見逼近之人,個個都是夜行勁裝,手中兵刃,都已出鞘,寒光在星月下閃動。

  商八、杜九選擇了一處有利的地形,背對背站在一起。

  蕭翎估計那些四面包圍而來的勁裝大漢,不下二十餘人,但在逼近四五丈時,都停下不動,三五成群的扼守住四周通路,似是在等待什麼。

  但聞一陣嗚嗚的怪鳴聲傳了過來,遠遠地,現出來兩點燈火。

  那燈火來勢奇快,轉眼間已到十餘丈處。

  燈光更見明亮,來人已清晰可見。

  蕭翎凝神注視,不禁打了一個冷顫,只覺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3:09

三四

  只見兩個細高的黑衣人,高舉著兩盞垂蘇氣死風燈開路,兩盞燈火之後,是四個身軀魁梧的大漢,凜冽的寒風中,赤著雙臂,抬著一個面目猙獰、體格高大的怪狀神像,疾奔而來。

  在那神像之後,緊隨四個全身黑衣,身佩綵帶的人。

  深夜、荒山、星月下,凜冽寒風雪光中,出現了這一群裝束詭奇的人物,也帶來了一陣陰森、恐怖之氣。

  岳小釵感覺到蕭翎全身都在顫抖,低聲說道:“兄弟,不要怕!”

  蕭翎只覺一股淡淡的幽香,撲入鼻中,不禁抬頭望去。

  只見岳小釵神定氣閒,毫無畏懼之意,不禁心中一動,暗道:姊姊乃女流之輩,尚毫無懼意,我蕭翎堂堂男子,怎生這般膽小。當下一挺胸,昂首而立。

  中州雙賈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動,雖已早聞神風幫主之名,但卻未見過其人。這股新近崛起武林的勢力,擴展迅速,充滿著神秘。

  冷面鐵筆杜九輕輕籲一口氣,低聲說道:“老大,這些人抬了座猙獰的神像,不知是何用心?”

  金算盤商八施展傳音入密之術,答道:“單是聞神風幫三個字,也不難想到那主事之人,極善故弄玄虛,見怪不怪,咱們等著瞧吧!看他們究竟耍出些什麼花樣。”

  只見那兩個高舉氣死風燈的瘦高黑衣人,陡然停下了腳步,雙手高高舉起。

  四個高大赤臂人,緩緩放下了抬著的猙獰神像,排列在那神像兩側。

  商八藉著燈火,打量那座神像,放在地上,仍有著七八尺高,頭如巴斗,臉似藍靛,高鼻闊口,卻微閉著兩隻眼睛,嘴角處,兩根獠牙,伸出有七八寸長,前面兩隻手,合掌當胸,後面兩隻手,高高舉起,一手執著令牌,一手執著長劍。

  以中州雙賈的見識之廣,亦是認不出,這是座什麼神像。

  只見那四個身佩綵帶的黑衣人,繞到神像前面,恭恭敬敬一個長揖,霍然轉過身來,其中一人大步對中州雙賈行去。

  商八凝目看去,只見那黑衣人身佩綵帶之上,寫著四個字:“壇前護法”。

  那人側目望了中州雙賈一眼,直對岳小釵行了過去。

  冷面鐵筆杜九身子一橫,攔住了去路,冷冷喝道:“站住。”

  那黑衣人突然一伸右臂,右掌一翻,硬接一擊。

  兩掌接實,如擊敗革,蓬然一聲,各自震得向後退了一步。

  杜九吃了一驚,暗道:此人好雄渾的掌力。

  那黑衣人亦是微微一愕,停下了腳步,口齒啟動,冷冷的吐出一句話,道:“什麼人?”

  杜九天生一付冷冰冰的神色,說話口氣,冷漠異常,縱然是天下最溫柔的言語,從他口中說將出來,亦有著冷水澆頭之感,但這黑衣人的口氣,冰冷之感,尤過杜九。

  金算盤商八哈哈一笑,接口說道:“咱們兄弟中州雙賈,金字招牌,代客買賣,關外皮貨,南疆珠寶,一應俱全,無所不包,一言為定,向不二價。朋友如想買點什麼,儘管開口就是。”一番嬉笑言談之中,大包大攬,示出身份。

  那黑衣人似是已聽過中州雙賈之名,目光轉動,打量了商八,杜九兩眼,冷冷說道:“本幫幫主駕前的開道二將,就是傷在兩位的手中了?”

  杜九道:“小買賣,不值一提。”

  黑衣人突然把兩道冷森的目光,投注到岳小釵身上,道:“那位姑娘可是姓岳?”

  岳小釵道:“本姑娘正是岳小釵,有何見教……”

  商八縱聲大笑,打斷了岳小釵未完之言,接道:“岳姑娘是咱們的主顧,什麼事只管找咱們兄弟說話。”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突然回身對那神像走去。

  商八藉機施展傳音入密之術,道:“老二,今宵之局的凶險,是咱們兄弟生平未遇之事,這周圍環伺的強敵,不去說它,單是那四個護法,就夠咱們兄弟對付了,還有那四個赤臂大漢,個個雄武威猛,亦非好與之輩,酒僧飯丐和咱們道不相同,難與為謀,但形勢所迫,咱們勢又不能不借他兩人助力,以度險關,這其間必得大講機巧。”

  冷面鐵筆杜九低聲應道:“鬥心眼的事情,小弟向是聽命大哥。”

  商八道:“據為兄的觀察,那老叫化子此來,關心岳小釵似是尤過‘禁宮之鑰’,但那醉和尚,心機深沉,智謀百出,必將讓咱們先和神風幫鬥個精疲力盡之後,他們好坐收漁人之利。如若咱們能夠利用岳小釵的安危,用以激那老叫化子出手,飯丐、酒僧情同手足,只要老叫化子出手,不怕那醉和尚不捲入漩渦。”

  杜九道:“小弟聽命行事就是。”

  商八道:“此事必須做的不著痕跡,以免落入了岳小釵的口實。”

  杜九道:“小弟記下了……”微微一頓,又道:“適才小弟和那黑衣人對了一掌,覺出來人功力,似不在小弟之下,動手之時,大哥萬勿大意輕心。”

  商八微微一笑,道:“不勞賢弟費心。”

  抬眼望去,只見那黑衣人已行到神像之前,屈下一膝,似在等待示下。

  蕭翎看的奇怪,低聲問岳小釵道:“姊姊,那神像是活的還是死的?”

  岳小釵不自覺間,已對蕭翎生出了深深的惜愛,蕭翎的幼弱,激發了岳小釵潛在的母愛之心,不但覺得蕭翎的生死,必需得自己維護擔當,就是他的寒熱飢飽,也要得自己呵護關注。當下微微一笑,道:“泥塑木雕,自然是死的了。”

  蕭翎想到岳小釵昨天叱責之言,心中雖然仍有著甚多不解之處,但卻是不敢再多追問。

  凝神看去、只見那高大的神像後高舉的左手,突然緩緩晃動著手中的令牌。

  這等奇異之事,唬不住走江湖、見多識廣的中州雙賈,但卻使少見多怪的蕭翎大為震驚,心中疑慮重重,但又怕岳小釵生氣,不敢多問。

  那猙獰神像後背高舉令牌的左手,晃動了一陣,自動停了下來,一縷清音傳了出來。

  中州雙賈雖然武功高強,耳目靈敏,但那清音細小,相距數丈之遙,也聽不出說的什麼。

  只見那單屈一膝跪在神像前的黑衣人,突然站了起來,回身一躍,縱到中州雙賈的身前,身法快速至極。

  冷面鐵筆杜九雙肩晃動,陡然間橫行三尺,攔住了那壇前護法黑衣人的去路,冷冷說道:“咱們兄弟走南闖北,見過無數怪異之事,貴幫這點玄虛,也嚇不退咱們兄弟,朋友究欲何為,不妨先開出價錢,小號也好盤算一下,看看是否能接受這筆生意。”

  那黑衣人道:“本幫主已傳下神符令諭,不究貴兄弟打傷本幫主駕前開道二將之罪,只要留下那姓岳的姑娘,兩位就可全身而退。”

  金算盤商八搖頭大笑,道:“價錢太大,小號不做這筆買賣。”

  那黑衣人冷冷笑道:“本幫主特示殊恩,貴兄弟如不領受,那是自尋死路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3:17

三五

  商八笑道:“做買賣講求賠賺,貴幫主如想要強買強賣,那是砸咱們中州雙賈的招牌了。”

  那黑衣人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突然舉手一揮,登時人影閃動,八個手執厚背鬼頭刀的大漢,一擁而來,團團把中州雙賈圍了起來。

  商八看那八個勁裝大漢奔行而來的身法,迅快矯健,疾逾飄風,似是人人都有一身上乘的武功,不禁心頭髮毛,暗道:神風幫不知在何處,收羅了這麼多高手。

  他心頭雖是暗生懍駭,但臉上卻仍然帶著笑容道:“做買賣,難免要遇上風險,貴幫如若一定要砸咱們兄弟的招牌,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黑衣人冷冷說道:“你們中州雙賈,自尋煩惱,怪不得人。”說話間,緩步向後退去。

  金算盤突然一撩長衫,伸手摸出一把金芒燦爛、珠光耀目的算盤,隨手一揮,一陣嘩嘩亂響,高聲說道:“朋友留步。”

  那黑衣人停下了後退身子,冷冷說道:“有何遺言?”

  商八笑道:“一回生,兩回熟,咱們打了一次交道,兄弟還未請教貴姓。”

  黑衣人道:“神風幫主隨駕壇前護法,招魂手常明。”

  冷面鐵筆杜九接道:“這筆欠債,咱們兄弟記下了。”

  招魂手常明冷笑道:“只怕兩位今宵已難生離此地了。”

  商八手握金算盤,目光一轉,星月下,只見八個環伺四周的勁裝大漢手中厚背鬼頭刀上,泛起一片藍汪汪的顏色,立時低聲說道:“老二亮兵刃,他們刀上有毒。”

  杜九應聲探手入懷,摸出一個銀光閃閃的圓圈,和一支鐵筆。

  商八手中算盤一揮,笑道:“諸位是一齊上呢?還是一個一個的來?”

  他手中算盤乃純金打成,盤上的珠子,卻是用明珠所串,揮展之間,珠光寶氣,耀眼生輝。

  杜九右手鐵筆一擊左手銀圈,噹的一聲脆響,高聲說道:“我瞧諸位最好一齊上來。”

  八個勁裝大漢,分站了八卦之位,緩緩向前逼進,不徐不疾,臉上一片冷肅,不發一言。

  蕭翎望瞭望杜九左手銀圈,回頭低聲問何坤,道:“何叔叔,那杜九手中的白圈圈,也能作打架之用麼?”

  何坤道:“那是一種奇怪的外門兵刃,名叫護手圈,能用這等兵刃的人,必得身負上乘武功,才能以小制大,發揮妙用。”

  蕭翎似懂非懂的啊了一聲,雙目又投向場中。

  這時,商八身後兩隻黑毛巨犬,突然伏下身子,作勢欲撲。

  那八個手執鬼頭刀的勁裝大漢,已然迫近到兩人七八尺外,但卻一齊停了下來,不再逼近。

  商八運用目力,遙向酒僧、飯丐望去,只見兩人並肩盤膝而坐,對眼下的情勢發展,視著無睹、心中暗暗發急,忖道:神風幫聲勢浩大。這兩人今日如當真的袖手不管,只怕今日之局,是凶多吉少。

  只見那站在兩丈開外的招魂手常明,突然提氣一聲長嘯。

  八個執刀的勁裝大漢聞得嘯聲,陡然齊齊攻上,剎那間,寒芒展佈,四面八方攻了上來。

  商八一揮手中金算盤,寶光四射中一陣金鐵交鳴,封開了四柄鬼頭刀。

  杜九左手護手圈,右手鐵筆,齊齊掄動,封開另外四柄單刀,正待揮筆反擊,八個勁裝大漢,卻突然齊齊躍退。

  商八看強敵進退有序,各攻一刀後,自行躍退,分明是一種奇門陣勢,剛才一招,不過存心試敵,陣勢尚未發動,心中更是驚駭,這神風幫的盛名,果不虛傳。一面默查敵陣變化,一面施展傳音入密之術,對杜九說道:“老二,強敵布的是一種奇門陣勢,剛才一刀,不過是測驗咱們功力,陣勢的變化,尚未發動,看他們站立的方位,暗含八卦,切不可恃強硬闖,待為兄的查看出破陣的方法,再一鼓而進,擊潰敵陣,保存下真力,準備對付那神風幫主。”

  冷面鐵筆杜九,微一點頭,代表了回答。

  兩方成了一種僵持的局面,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之後,仍無動手跡象。

  杜九等的大感不耐,左腳一抬,欺進了一步,右手鐵筆一招“鳳凰點頭”,疾向巽位攻去。

  他鐵筆出手,陣勢迅怪的起了變化,刀隨人轉,分由四方八面攻了上去。

  杜九左手護手圈,右手鐵筆,同時展開了迅快的招數,圈守筆攻,凌厲的攻勢中,門戶卻又守的十分謹嚴。

  金算盤商八原想在查看出敵人的陣勢變化後,一擊成功,但經杜九這一擾,局勢大變,對方攻勢一經發動,立時如江河堤潰一般,洶湧而來,似是個個都忘去生死之事。

  大變的形勢,迫得金算盤不得不揮動兵刃,出手拒擋。

  岳小釵冷眼旁觀,看中州雙賈和強敵搏鬥之情,心中暗暗想道:中州雙賈之名,果非虛傳,這八名強敵,攻勢猛惡,非同小可,而且身法之中,還似是暗含著奇奧的變化,中州雙賈竟然能硬憑武功,聽風辨聲,擋住了八名強敵的猛攻。

  忖思之間,雙方已惡鬥了十幾個照面,八個手執鬼頭刀的大漢,攻勢更見靈活,八刀結合成一片刀山,分由八方迫壓而上。

  中州雙賈登時被這瀰漫的刀光包圍了起來,遠遠看去,但見一片白光翻滾,不見中州雙賈的人影。

  蕭翎長長吁了一口氣,暗道:完啦,看來今宵那胖子和瘦子是死定了。

  §第四章 妙手回春起沉痾

  突然間月隱光消,天色更加黑暗起來,蕭翎抬頭望去,只見一片濃雲,飛馳而來,掩去了月光,眨眼間星隱雲層,寒風狂嘯,大雪紛紛而下,場中搏鬥,已然看不清楚,只見白光閃轉在雪地上。

  只聽一聲慘叫傳來,似是有人受了重傷。

  蕭翎目光已難見丈外景物,不知何人受傷。

  正自驚愕猜想之間,忽覺眼前白影一閃,岳小釵長劍突出,同時覺著身子被人抱了起來。

  身側的何坤、張乾,齊聲怒吼,鐵筆單刀,一齊出手。

  狂風呼嘯,夾雜著汪汪狗叫,劃破了深夜寒山中的沉寂。

  沉沉的夜色,急速的變化,蕭翎已無法看清四周的形勢,但他卻已覺出,岳小釵已和人動上了手,而且拚鬥激烈。

  狂急的旋轉,使蕭翎覺出岳小釵似是陷入了苦戰的危急之中。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3:25

三六

  蕭翎長長吸一口氣,使驚亂的心情,激動的情緒,逐漸的平復下來,第一個閃轉腦際的念頭,就是早些離開岳小釵的懷抱。使她能專心一意的對敵。

  他不知一個人抱著一個人,再和一個武功相若的人動手相拚時,吃虧有多大,但他卻深覺岳小釵抱著自己定然是個累贅,心中想到,口中立時高聲叫道:“姊姊,快放開我。”

  岳小釵只道他受到傷害,不禁吃了一驚,急急問道:“兄弟,你怎麼了?”就這微一分神,肩上已然著人一掌。

  這一掌落勢甚重,打得岳小釵悶哼一聲,身不由主地向前衝了兩步,吐氣出聲。

  蕭翎雖未看到,但他已隱隱覺出,岳小釵似是已受了傷,心頭大急,叫道:“姊姊,你受了傷麼?”

  岳小釵道:“我不要緊,你好麼?”

  她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似是這一句話,用了很大的氣力,才說了出來。

  蕭翎心中愈急,情緒更亂,想到岳小釵為敵所傷,全是抱著自己,不能全心全意的施展武功所致,立時大聲叫道:“姊姊,放開我,我……”

  高手相搏,最忌分心,岳小釵獨對兩個高手圍攻,仗著岳家劍法精奇的劍招,雖然吃力,但如能心無掛慮專心一志的和人家動手,就是有著蕭翎的累贅,也可以支撐一陣時間不敗。

  蕭翎的自疚關心,大聲叫喊,弄巧成拙,反而招致了岳小釵的受傷之禍。

  岳小釵又聽他大聲叫喊,心下更是驚駭,急急問道:“兄弟,你傷的很重麼?”

  蕭翎道:“我很……”忽的肋間一麻,知覺頓失。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光,蕭翎從暈迷中醒了過來。

  睜眼看時,紅日滿窗,停身在一個古老的廟宇,自己正躺在一堆厚厚的稻草上。

  這個荒涼的廟宇,供案上積塵盈寸,蛛網封繞。

  神像上色彩剝落,已看不清楚是供奉的什麼神位。

  蕭翎揉了揉眼睛,目光轉動,只見數尺外並肩坐著一個身背大葫蘆,滿身油污的大和尚和一個蓬髮破衣的老叫化子,身前橫著一支竹杖,和一個破了一個大口的鐵鍋。

  兩個人似是都很疲倦,頭上的汗水,仍然歷歷可見,正在閉目運氣調息。

  蕭翎自隨雲姑學得打坐吐納之術,已知兩人正在運功調息,也不去驚擾兩人,緩緩挺身坐起了一半,忽覺肋間一陣劇痛,不自主又躺了下去。

  幽寂、荒涼的古廟,聽不到一點聲息,蕭翎定定神,想起那一夜的驚險際遇。

  他記得岳小釵和人動手,在生死一瞬的險惡環境中,仍然關心到自己的安危,他記得正回答岳姊姊的問話時,肋間一麻就暈了過去,以後什麼變化,他已無法知道。

  這些歷歷際遇,似是就在眼前,也好像已過了幾年一般。

  突然間響起一蒼勁的聲音,道:“小娃兒,你醒了麼?”

  蕭翎道:“我醒了,噢!你們可知道我岳姊姊在那裡麼?”他邊答邊轉頭望去,只見那說話之人,正是老叫化子。

  滿臉酒光的大和尚,忽的睜眼,說道:“你姊姊已被兩個做生意的救走,你不用多擔心事。”

  那老叫化子接道:“為救你性命,我和半戒師兄,已經耗了一日夜的功夫,內力損耗極大,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現下傷勢未癒,體能尚未全復,如若想留得小命,最好是不要講話。”

  蕭翎口齒啟動,正想說話,那滿臉酒光的和尚搶先接道:“哈哈,你如現在死了,那是永遠見不著你的岳姊姊了!”

  蕭翎怔了一怔,果然閉口不言,

  酒僧半戒回顧了飯丐一眼,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叫化兄,你說商八、杜九,能不能保護岳小釵闖出那神風幫的重重埋伏?”

  老叫子道:“據老叫化看,那中州二賈武功不在咱們之下,闖出重圍,倒非難事。”

  兩人談話之間,突然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閉目想著心事的蕭翎,已被那沉重的步履之聲所驚,轉眼望去,只見一個長髯飄飄的中年道人,大步行了進來,此人面如滿月,一身青綢寬大的道袍,背插寶劍,手執拂塵,足著雲履,一派仙風,飄飄出塵,一個十六七歲的黑袍道童,緊隨在他的身後。

  酒僧、飯丐目光微一軒動,似是已看出了來人是誰,但卻立時緊緊閉上雙目,裝出一付入定未醒之態。

  那中年道人,目光一掠酒僧、飯丐,便轉注到蕭翎的身上。

  蕭翎看那道人,面目端正,不似惡人,心目中膽氣一壯,盯著那道人望了一陣,目光又轉到那道童身上。只見他穿著黑色的道袍。眉目清秀,臉色白中透紅,相貌十分俊雅,心中暗暗忖道:這一大一小兩個道人,不知是何來歷?

  那中年道人手中拂塵一揮,一片灰土飛揚,掃了一處兩尺見方的靜地,盤膝坐了下來。

  那道童卻站在背後,一語不發。

  蕭翎看那道人席地而坐之後,竟也閉上雙目,暗道:這道人身佩長劍,只怕也是個身負武功之人,如若他不認識這酒僧、飯丐,決計不會在破落的大殿之中停留,如若他識得酒僧、飯丐,何以不肯招呼兩人一聲。

  只聽殿外一陣哈哈大笑之聲傳來道:“這座破落的古廟,大殿尚甚完好,且進去歇一會兒再走。”

  聲音由遠處傳來,但話已落口,人已進了大殿。

  蕭翎此時心情平靜異常,早已把生死之事忘去,側目大殿中又多了兩人,第一個長衫儒巾,一副秀才衣著,白面無鬚,看年紀,不過二十幾歲;後面一人,卻是臉如炭灰,又黑又矮。

  這兩人似是未曾料到,這大殿之中,早已有了這樣多人,四道目光,先把殿中之人打量一陣,才緩步而入。

  蕭翎想道:這座古廟,積塵、蛛網,平常之日,定然是難得有人進來坐坐,此刻卻來了七人之多,不知後面是否還有人來。

  那長衫儒士目光落到那道人臉上,忽然微微一笑道:“道長難得下山一步,此次竟是大駕親臨。”舉步直行過來。

  那閉目盤坐的道人睜開雙目,微微一笑,道:“成兄家居納福,厭問江湖是非已久,想不到今日在此相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3:32

三七

  青衫儒人笑道:“兄弟早想到那‘禁宮之鑰’一旦出現江湖,勢必將引起武林中一場軒然大波,竟然不幸料中,初傳鑰訊,已然有無數的高手,趕來此地。”

  那道人道:“貧道奉命而來,情非得已。”

  青衫儒士抬頭望了飯丐、酒僧一眼,笑道:“這兩位先道長在此呢?還是後道長而來?”

  那道人道:“先貧道而來。”

  飯丐本想裝作入定之狀不理幾人,但他終是忍耐不住,伸了一個懶腰,一睜雙目,哈哈大笑,道:“好熱鬧啊!僧、道、儒,再加上老化子,真是一場盛會。”

  青衫儒士緩緩撩起長衫,取出一個五寸長短的白玉瓶,笑道:“沈兄久違了。”啟開瓶蓋,登時酒香撲鼻,接道:“兄弟隨身帶了一瓶美酒……”

  只見酒僧半戒忽睜雙目,大聲嚷道:“好酒,好酒。”目光盯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的玉瓶之上,饞涎欲滴。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道:“兄弟這瓶梅花露,已有百年以上,大師雖有酒僧之稱,千杯不醉之量,也只能淺嘗即止。”

  殿中酒香,愈來愈是強烈,酒僧半戒已是饞涎垂滴而下,灑在沾滿油污的僧袍之上,雙目之中,神光湛湛,凝注在那青衫儒士手中白玉瓶上,臉上也不知是喜是怒。

  只見那青衫儒士又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白玉杯子,傾出半杯梅花露來,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酒僧半戒一生,大都在酒意朦朧,半醉半醒之中,天下沒有未吃過的美酒,但那青衫儒士白玉瓶中的梅花露,酒香強烈,生平未聞,如何能忍得下,當下嚥了一口饞涎,站起身子,大步走了過去,張口說道:“貧僧想向成兄化一次緣。”

  青衫儒士笑道:“可是要兄弟手中這半瓶梅花露麼?”

  半戒大師道:“不錯,不知成兄肯否割愛?”

  這時,那青衫儒士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想是他力不勝酒,回目望了那中年道人一眼,答道:“大師的酒量,天下無人不知,兄弟這梅花露,只此半瓶,如若送給大師,其他之人是別想嘗到了。”低下頭去,向瓶中瞧了一眼,接道:“兄弟近年很少在江湖之上行走,這次重履江湖,竟然能和諸位高人相遇見面,總算有緣,可惜兄弟離家之時,帶酒不多,想先請殿中諸位,人盡一杯,餘下之酒,一併送於大師如何?”

  半戒大師望著那玉瓶,說道:“瓶中存酒有限,如若殿中之人,各盡一杯,只怕瓶中的存酒,還不足用。”

  青衫儒士笑道:“不是兄弟誇口,這大殿中人,除了大師之外,只怕難再有超過兄弟之量,但兄弟也難一次盡此半杯,如若是不善飲酒之人,聞上一聞,也就夠了。”

  只聽那中年道人說道:“貧道方外之人,素來戒酒,成兄的盛情,貧道心領了。”

  那青衫儒士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倒出一杯酒,緩緩走近那中年道人身前,笑道:“道兄不吃,何妨聞上一聞,非是兄弟誇口,當今之世,只怕難再找出一種酒來和兄弟這梅花露相提並論。”

  那中年道人似是有著盛情難卻之感,伸手接過玉杯,舉杯放在鼻息之間,嗅了一嗅,道:“果然好酒,貧道雖不善飲,但此酒香透心肺,實乃上上之品。”

  半戒大師接道:“如若我和尚能夠品嚐一下,當可有所定論。”

  青衫儒士笑道:“大師不要慌,兄弟言已出口,當以余酒相送。”

  蕭翎眼看殿中幾人,為一瓶酒你推我奪,心下甚感奇怪,那酒僧半戒,存心討取,那青衫儒士卻偏多刁難,那中年道士力辭不飲,那青衫儒士卻又偏偏起身相敬。

  只見那中年道士緩緩地把手中玉杯,遞了過來,說道:“美酒當前,可惜貧道卻無福消受。”

  青衫儒士接過酒杯,又向那黑衣道童遞了過去,說:“小道兄,請品嚐一下,如何?”

  那黑衣道童側過臉去,說道:“小道聞不得酒氣。”

  青衫儒士哈哈一笑,道:“武當門規清嚴,果不虛傳。”轉向飯丐行去。

  雲姑生前,曾對蕭翎談過一些江湖中事,在他的記憶之中,武當一派,都是好人,再看那道人仙風道骨,不禁油生敬仰之心。

  那青衫儒士行近飯丐,遞上酒杯,說道:“兄弟近年甚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沈兄的大名,卻是常常聞及……”

  飯丐望了那玉杯一眼,冷冷說道:“老叫化生來喜飯,素不愛酒,好意心領了。”

  青衫儒士臉色微微一變,道:“兄弟這梅花露,乃當今第一名酒,錯過今日只怕沈兄再無品嚐的機緣了。”

  飯丐道:“老叫化那一份,一併轉送半戒師兄好了。”言罷,閉上雙目,不再理會那青衫儒士。

  酒僧半戒大步行來,哈哈笑道:“貨賣識家,老叫化生來不解酒滋味,那牛鼻子老道,自恃身份,不肯飲用,看來還是給我和尚算了,和尚嗜酒如命,只要果是好酒,縱然酒中下的有斷腸毒藥,和尚也是慷慨赴死,而且死而無怨。”

  青衫儒士沉吟了片刻,突然縱聲笑道:“不錯,貨賣識家,兄弟這瓶梅花露,連瓶帶杯,一併奉送了。”

  酒僧半戒伸手接過,一仰臉嘴到酒干,笑道:“好酒啊!好酒!”

  青衫儒士不理半戒的呼喝,盤膝坐下,長長呼一口氣,道:“諸位不肯品嚐兄弟的梅花露,那是怕我在酒中下毒了。”

  他這番話,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對人解說。

  那中年道士突然站了起來,精芒閃動,目光凝注在蕭翎的臉上,緩緩說道:“小施主,可是身體不大舒服麼?”

  蕭翎對他印象甚好,當下點頭答道:“一些小病。”

  中年道士笑道:“貧道略通醫理,願代效勞,一診小施主的病勢。”

  目光卻投注在飯丐的臉上,查看他神情變化。

  蕭翎雖是聰明絕頂,但也無法瞭然這些江湖上的機詐,敵友是非,當下接道:“好啊!我先謝過道長。”

  那中年道人卻凝立不動,似在等待著什麼。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3:39

三八

  只聽飯丐長長嘆息一聲,道:“這孩子已費了老叫化一天一夜手腳,但他還未能完全復元,道長如肯施以援手,老叫化一樣感激不盡。”

  那中年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只不過略諳醫道,據外面觀。這位小施主的傷勢,似是先天具來,再加上近日受了外傷,引發內傷……”

  飯丐接道:“不錯,他被點中了陽明胃經上的太乙穴,引發先天具來陰脈硬化,重傷則七日之內殞命,輕傷落個半身麻痺的殘廢,老叫化不解醫道,只不過就觀查所得而言。”

  那中年道人笑道:“沈兄說的句句中的,一字不錯,慚愧的是貧道無能促他復元,如若沈兄允把他交付貧道帶走,貧道當盡快趕回武當山去,請掌門師兄為他療傷。貧道師兄醫理精深,功力勝過貧道十倍,料想絕不致誤了他的病勢。”

  飯丐驀然一張雙目,湛湛神光直逼那中年道人臉上,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雲陽子,老叫化走了大半輩子江湖,經歷了無數的大江大浪,難道還會在陰溝裡翻船不成。”

  雲陽子微微一笑,道:“貧道縱然是另有用心,但可療好他的傷勢,當非虛言相欺。”

  飯丐突然一閉雙目,道:“好吧!你帶他走!”

  雲陽子右手一揮,那黑衣道童一躍而至,俯身抱起蕭翎,急向殿外奔去。

  那青衫儒士冷笑一聲,道:“雲陽道兄。”左手一擺,緊隨他身後那又黑又矮的人,突然一躍而起,橫身攔住了那黑衣道童的去路。

  雲陽子肩頭晃動、疾快的繞到那黑衣道童身前,冷冷喝道:“成兄可是想和貧道為難麼?”

  那青衫儒士淡淡一笑,道:“這個兄弟只怕沒有那樣的膽子、哈哈!武林中有誰不知雲陽道兄之名。”

  蕭翎眼看這些人,竟然爭相搶奪自己起來,心中又是奇怪,又是好笑,暗道:怎的我蕭翎竟受到他們如此重視起來。

  只見雲陽子拂塵一擺,道:“成兄既然沒有和貧道為難之心,那是最好不過。”

  那青衫儒士冷然一笑,道:“兄弟雖不願和雲陽道兄為難,但並非懼怕武當派的盛名,和雲陽道兄手中的長劍。”

  雲陽子眉頭微微聳動,但他終於忍了下去,說道:“成兄有何見教?貧道洗耳恭聽。”

  青衫儒士兩道目光一直在蕭翎的身上打轉,瞧了半天,道:“雲陽道兄不惜千里跋涉,把這位小兄弟送回武當山去,當真是為了替他治病麼?”

  雲陽子道:“不錯。”

  青衫儒士道:“有道救人如救火,這位小兄弟既是身罹重病,如何還能忍得千里奔波之苦。”

  雲陽子道:“這個貧道自有良策,不勞成兄費心。”

  青衫儒士笑道:“我看不用了!”

  雲陽子道:“什麼不用了?”

  青衫儒士道:“兄弟不才,亦通醫理,這位小兄弟的病勢,兄弟亦可醫得,那是用不著再千里迢迢,趕回武當山了。”

  雲陽子道:“貧道已得沈兄同意,成兄這等橫裡插手干涉,不知是何用心?”

  青衫儒士淡淡一笑,道:“救人性命,兄弟是不甘後人。”

  蕭翎聽得心中直叫奇怪,暗道:他們這般吵來爭去,搶著要為我醫病,這等好心之人,當真是世上少見的很。

  雲陽子臉色一整,冷冷說道:“貧道自忖醫道,恐不在你成兄之下,但尚自知無能醫好這位小施主的病勢,憑成兄那點醫道,哼!只怕是自詡太高了吧!”

  青衫儒士笑道:“兄弟被武林同道稱作百手巧醫,難道是白叫的麼?”

  雲陽子道:“貧道只聽過成兄那百手書生之名,卻從未聞過百手巧醫之稱。”

  青衫儒士笑道:“那隻怪道兄少在江湖之上走動,見聞不多罷了。”

  他語聲微微一頓,又道:“道兄既不信兄弟的醫道,兄弟當場試驗給道兄見識一下如何?”

  雲陽子冷冷的道:“一個人一生之中,只有一次死亡,這等大事,豈可試驗著玩的麼?”青衫儒士回顧了酒僧半戒一眼,只見他雙手抱著那盛裝梅花露的玉瓶,鼻息間鼾聲大作,似是已酒醉入夢,心中膽氣一壯,高聲說道:“這位小兄弟可是你們武當門下麼?”

  雲陽子道:“雖非武當門下,但貧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自是當盡心力。”

  青衫儒士笑道:“你受何人所托?”

  雲陽子似是不願和百手書生翻臉,鬧成僵局,忍了又忍才說道:“成兄親目所見,貧道受沈大俠的囑託,送這位小施主回武當山去療治痼疾。”

  青衫儒士笑道:“這麼說來,如若沈兄答應,道兄就留下這個小兄弟了?”

  雲陽子冷哼一聲,未置可否。

  那青衫儒士提高了聲音,叫道:“沈兄如若信得過兄弟醫道,兄弟立即可動手替這位小兄弟療治傷勢。”

  蕭翎仔細看那青衫儒士,雖然生的五官端正,皮膚白淨,但雙目之中,神光閃爍不定,眉宇之間,隱隱泛現出一層黑氣,心中不喜,生恐飯丐答應那青衫儒士之語,當下高聲說道:“沈伯伯,我不要他替我醫病,我要跟這位道長去。”

  青衫儒士雙目一眨,兩道森冷的寒芒,暴射而出,冷冷說道:“武當山離此遙遠,只怕你到不了武當山就要病重而死。”

  蕭翎道:“我死了也不關你的事。”

  那青衫儒士雙眉聳動,似想發作,忽聞飯丐冷冷說道:“人是老叫化相托雲陽道兄帶回武當山的,如若有人想橫裡攔阻,那是和我們酒僧、飯丐有意為難。”

  百手書生臉色一寒,眉宇間的黑氣忽見強烈,但在一瞬之間,立時消失,哈哈一陣大笑,道:“既是沈兄的主意,兄弟自是不便再橫裡阻擾了,唉!只可惜這位小兄弟的性命,只怕要送在雲陽道兄一番好心好意的手中了。”

  雲陽子涵養過人,淡淡一笑,道:“成兄不用替貧道擔憂。”微微一頓,又道:“成兄請讓讓路吧!”

  百手書生冷冷一笑,說道:“祝道兄一路平安。”舉手一招,那又黑又矮之人,應手而退,站在百手書生的身邊。

  雲陽子當先開路,護著那背蕭翎的道童出了大殿,放腿向前奔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3:47

三九

  那道童雖然年齡不大,但卻腳程奇快,蕭翎只覺耳際間風聲呼呼,寒氣撲面,吹得他連氣也喘不過來,只好一縮頭,把面孔隱在那道童頭後。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蕭翎突然覺著那道童停了下來,伸頭望去,只見正停身一座高峰之下。

  雲陽子手執拂塵,立在四五尺外,面上帶著微笑,低聲對那道童說道:“放他下來,咱們吃點東西再走。”

  那黑衣道童舉手擦拭一下臉上的汗水,說道:“師父,那百手書生,可會追趕上來麼?”

  雲陽子道:“他們雖有追來之心,但我料想飯丐沉重定然會出手攔阻於他的。”

  那道童緩緩地放下了背上的蕭翎,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顯然這一陣子奔走,使他很累了。

  雲陽子輕撩道袍,取出乾糧,微笑著對蕭翎說道:“你可不要害怕,貧道絕不會虧待於你。”

  蕭翎接過乾糧,三人坐下分食,休息一陣,又開始上路,仍由那黑衣道童背著他趕路。

  蕭翎人既聰明,幼小時又務旁學,這些時日之中,追隨岳小釵,歷經凶險,使他那純潔的心靈之中,對人世的險詐,又深了一層認識,他心中亦明白,這位仙風道骨,飄飄出塵的道長,並非是真的要為他醫病,才帶著他而行,必然另有所圖,只是用心何在,蕭翎卻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這問題一直苦惱著他,也使他開始動用心機,思慮安危。

  又行一日,離開了山區,那道童不便再背著蕭翎趕路,只好替蕭翎雇了一輛馬車,坐著趕路。

  蕭翎自覺到身體有了變化,先天的痼疾,被外傷引發了重症,他開始發起高燒,四肢沉重難抬,但神志還能保持清醒。

  雲陽子似是十分焦急,極盡心力的療治蕭翎的病勢,不停地替他把脈,並以本身的內力助他暢和血脈。

  可是蕭翎的病勢,毫無起色,人也逐漸的暈迷過去,隱隱約約的感覺到服用過很多次藥。

  這日,蕭翎昏迷的神智,忽然清醒了過來,睜眼看時,只見雲陽子端坐在身側,那黑衣道童滿面焦急之色,端著一碗藥湯,見他醒來,忽現喜色,微微一笑,道:“你可覺著好些麼?”

  蕭翎搖搖頭,道:“我的心裡很燒,只怕是不能活了!”

  那道童道:“不要緊,咱們已經快要到武當山了,我大師伯精通醫理,有著妙手回春之能,只要咱們一到武當山,你就很快可以復元。”

  蕭翎嘆道:“你們為什麼會這樣關心我的生死呢?”

  那道童呆了一呆道:“因為,因為……”他不善謊言,一時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因為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蕭翎淒涼一笑,道:“我知道,你們並不是真的要替我醫病,只不過是想把我帶上武當山去……”

  雲陽子忽然接口說道:“你的病勢很重,先天的痼疾,再加穴脈受了極重的內傷,體內又被風寒侵入,一病發作,百病俱來,除了我那大師兄外,只怕當世之間,已無人能夠醫好你的病了。”

  蕭翎道:“那不要緊,我不怕死。”

  雲陽子似是料不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禁一怔,笑道:“你雖身罹絕症,但相貌之上,卻非早夭之徵象,貧道大師兄醫術回天,當不難治好你的病勢。”

  蕭翎突然一挺身子,想坐起來,但微一用力,立時雙眼發黑,全身骨骼一陣劇疼難忍,人又暈了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蕭翎昏迷中覺得兩隻帶著熱力的雙手,不停地在身上游動,內心之中,也感覺一陣舒暢,睜眼看去,只見一個白髯長垂,高挽道髻,面如古月的道人,正自揮動著雙手,不停地在自己的身上游動,掌指所經之處,帶著一股熱力,攻入體內。

  在那白髯道人身後,站著面容肅然的雲陽子,靠窗處放著一隻黑色的古鼎,鼎中白煙裊裊,散發出滿室清香。

  只聽那道人長長吁了一口氣,緩緩收回了雙手,凝目望著蕭翎,在他的面容上,泛現出一絲慈愛的微笑道:“孩子,好過些麼?”

  蕭翎道:“好一些了,老道長定然是那雲陽道長的師兄,武當派的掌門人了?”

  白髯道人微微一笑,道:“貧道無為,小施主的病勢很重,目下血脈初暢,不宜多費神講話,來日方長,咱們有的是時間好談,此刻最好能好好養息一下。”

  蕭翎突然長長嘆息一聲,道:“我那岳姊姊,不曉得現在何處?”說罷緩緩閉上雙目。

  雲陽子欠身對無為道長一禮,緩步退了出去。

  無為道長亦似是極為睏倦,雲陽子退出之後,立時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房中一片寂靜,寂靜得落針可聞。

  蕭翎熟睡了一陣,精神大見好轉,睜開眼來,只見那老道長仍然盤膝閉目坐在自己身側。

  這已是深夜時分,室外一片黑暗,那靠窗處的古鼎中,卻冒起一片藍色的火焰,室中景物,讓這片藍色火焰一照,蒙上了一層暗淡的青光。

  蕭翎掙動了一下身軀,雙手支榻,緩緩坐了起來,正想溜下床去,無為道長忽然睜開了眼睛,笑道:“孩子,夜深寒重,不可在室外走動,你剛剛服下藥物,在貧道這丹室中隨便走走,對行藥方面,倒是有些幫助。”

  武當派掌門人,在武林中身份是何等尊崇,這般對待蕭翎,實為極大榮耀之事,可是蕭翎卻是懵無所覺,當下舉步向冒著藍色火焰的古鼎行去。

  無為道長輕輕嘆息一聲,也不再管他。

  蕭翎走到那黑鼎之旁,立覺熱力逼人,心中甚覺奇怪,暗道:鼎中不知燒的何物,威力竟是如此之大。

  探頭望去,只見那深藍色的火焰之中,放著一個拳頭大小的方盒,那方盒也不知是何物製成,已被燒成了通紅之色。

  隱隱間,似有一片青色的流質,在那燒紅的方盒之中滾動。

  藍色的火焰,由那方盒下面兒個大指粗細的圓孔之中,冒了上來,仍然未曾看出燒的何物。

  蕭翎忽然想起幼年之時,父親談過煉丹的事,忍不住問道:“老道長,你可是在煉丹麼?”

  無為道長笑道:“在替你煉製一種藥物。”

  蕭翎奇道:“為我煉製丹藥?”

  無為道長笑道:“大概再過上三天三夜,就可以熄去爐火,取出服用了。”

  蕭翎茫然的嘆息一聲,緩步行到木榻前,說道:“老道長,咱們素不相識,你為什麼要待我這樣好呢?”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方外人慈悲為懷,貧道既然發覺到你身罹絕症,豈能不管……”他微微一頓,又道:“何況,你這三絕陰脈為先天奇疾,那也非一般人能夠醫得。”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3:54

四〇

  蕭翎依在木榻上,支顎沉思了半晌,道:“我不信老道長只是為了慈悲胸懷,救我之命。”

  無為道長似是未料到他會突然提到此等問題,而且單刀直入,不禁一愕,沉吟良久,緩緩說道:“貧道留你在武當山,即或另有用心,但替你療治絕症,那也是一大原因……”

  語音忽然一頓,沉聲問道:“什麼人?”

  只聽室外傳進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弟子有事稟報。”

  無為道長慈眉聳動,但仍原地盤坐未動,說道:“進來吧!”

  木門開啟,走進了一個黑髯飄飄,身材修長的中年道人。

  看此人年紀,似和雲陽子不相上下,但舉動之間,對待無為道長,更見恭謹,遙遙抱拳,欠身而入,行近木榻,仍然是垂首肅立著,接道:“有夜行人上山來了……”

  無為道長臉色微微一變,道:“來的什麼人?”

  那中年道人道:“來人武功不弱,雲陽師叔已傳下令諭,觀中五大護法,已全都出動,務求查個水落石出,但怕驚擾到師父靜修,特來稟報一聲。”

  無為道長恢復了鎮靜之容,左手一揮,道:“知道了。”

  那中年道人合掌當胸,躬身退出室外,隨手帶上了兩扇木門。

  蕭翎凝目沉思了片刻,突然一躍下榻,大步向外行去。

  無為道長一皺眉頭,道:“孩子,你要到那裡去?”

  蕭翎道:“我也出去瞧瞧,看是不是我岳姊姊找我來了。”伸手拉開木門,大步而出。

  抬頭看去,星河耿耿,這是無月的深夜。

  一陣寒風吹來,蕭翎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冷顫。

  忽然由身側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夜風寒冷,小施主還是請回去吧!”

  蕭翎轉臉望去,不知何時,身側已然站著一個背插寶劍的少年道人,當下定了定神,道:“我不回去!”

  那少年道人不過十八九歲,生的眉清目秀,背插長劍,道袍飄風,打量了蕭翎一眼,冰冷道:“此地何地,豈可亂闖,小施主如若不肯自動退回,貧道只好代為效勞了。”

  說話之間,一伸手,橫向蕭翎手腕上抓了過去。

  蕭翎手腕一縮,大聲喝道:“我偏不回去,你要怎樣?”

  那道裝少年出手如電,蕭翎如何能逃避得過,只覺左臂一麻,左腕脈穴,已入那少年道人的掌握之中。

  但聽一聲沉重的嘆息傳了出來,緊接著響起了無為道長蒼勁的聲音,道:“不許迫他回來,讓他自去吧!”

  那少年道人急急鬆開了握在蕭翎左腕上的五指,口中連連應是,人向丈餘外一株巨松下面退去。

  蕭翎抖動了一下麻木未消的左臂,大步向前行去。

  隱隱見滿院花樹,在夜風之中搖動,陣陣香氣,迎面撲來,蒼蒼青松,雜陳於花樹之間,景物十分清幽。

  一來夜色朦朧,蕭翎的視線不清,二則他也無心觀賞景物,大步而行,尋門而出。

  這座道院,十分廣大,蕭翎地勢不熟,走了甚久,仍然在花樹林中穿來行去。

  但他生性堅毅,雖然冷得全身顫抖,認定了一個方面,仍然是勇往直前,毫不畏縮。

  但見兩隻高大的白鶴,散行於花樹之間,眼看蕭翎行近身側,也不逃避。

  這些新奇的事物,都已無法引起蕭翎的興趣,一心之中,只在想唸著岳小釵。

  他堅信岳小釵會來找他,於是忍不住高聲喊道:“岳姊姊,岳姊姊……”

  他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呼喚,深夜之中,響起一片回音,盡都是呼叫姊姊的聲音。

  呼叫中,仍不停向前奔行、穿過一片廣大的花圃,到了一座青石砌成的圍牆下面。

  一扇圓門,早已打開。

  蕭翎身體虛弱,經過這一陣奔走呼喝,頭上已出了汗水。

  他舉起衣袖,擦拭了臉上的汗水,身子一側,穿門而出。

  圓門外,交錯著白石鋪成的小徑,夜色中望去,隱隱見樓閣聳立。

  蕭翎略一打量四周的形勢,選擇了一處空曠的方向奔去。

  此時,他已有如瘋狂一般,一面拼盡全力向前奔走,一面不住的大聲呼叫著岳姊姊。

  深山靜夜中,這喝聲中的深摯親情,有如怒濤澎湃,震撼了三元觀。

  不知奔跑了多少路程,蕭翎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眼前晃動著片片的雲彩,每一片雲彩中,都站著一個美麗的玉人,那正是對他關愛備至的岳姊姊,這幻覺激發了他生命的潛力,呼叫著向前狂奔。

  他拚命的狂奔著,直到筋疲力竭,才停了下來,汗水濕透了他全身的衣褲。

  他已無力再奔行一步,眼前金星直冒,內腑中氣血上湧,只覺雙腿一軟,栽倒地上。

  蕭翎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光,醒來已是滿眼陽光。

  目光轉動,只見數尺外盤膝端坐著雲陽子,自己卻躺在一片柔和的草地上,四周蒼松青翠,景物悅目。

  數丈外,是一道百丈深壑,一道瀑布由對面山峰上直垂而下,水落深澗,聲如悶雷。

  只見雲陽子臉上掛著一片慈和的笑意。道:“孩子,你醒了麼?”

  蕭翎揉揉眼睛,坐了起來,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雲陽子笑道:“這是三元觀的後山。”

  蕭翎抬頭望去,果然見身後殿閣聳立,已在三四里外。

  他想起昨夜狂奔的事,腿上筋骨仍有些隱隱作痛。

  雲陽子緩緩站起身子,走了過來,笑道:“還覺著難過麼?”

  蕭翎長長吁一口氣,但覺氣血舒暢,除了筋骨有些痠痛外,毫無不適之感,當下說道:“我很好,唉!道長可見到我的岳姊姊麼?”

  雲陽子笑道:“沒有,令姊如若想念於你,想她不久定會尋來。”

  蕭翎道:“昨夜來的不是我岳姊姊麼?”他追隨岳小釵數日涉險,對江湖中事,已然略有所知。

  雲陽子笑道:“不是。孩子,我那掌門師兄雖然醫道通神,胸羅玄機,但他一向深居避世,就是本觀中的弟子們,也是難得見他一次,難得他賞識於你,替你治療絕症……”

  蕭翎接道:“這有什麼稀奇,岳姊姊也會幫我療病。”

  雲陽子微微一笑,道:“就算她能療治你的絕症,可是她此刻行蹤不明,遠在天涯,一時之間,也是見她不著。”

  蕭翎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雲陽子道:“你如不肯聽我的話,絕症未癒之前,擅自行動,不但我那掌門師兄一番苦心,將付流水,你那與生俱來的絕症,亦將提前發作,那時,你那岳姊姊縱然尋來,亦是無法見到你了!”

  這一番言語,果然說得蕭翎大為心動,暗道:是啊!如我病重而死,今生今世,都無法再見到岳姊姊了!

  心念一轉,說道:“要我聽你相勸之言不難,但必須答允我一件事情。”

  雲陽子道:“你說吧!只要貧道力所能及,絕不推辭。”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4:02

四一

  要知武當派,是江湖間正大門派,素來受武林同道尊仰,無為道長和雲陽子,都是武當派中,百年來未見的人才,不但武功成就,強過上幾代的師長,道德修養,也都有過人之處,只因心中暗愧利用一個尚未全解人事的孩子,是以對蕭翎百般容忍。

  蕭翎凝目尋思了一陣,道:“我留在此地可以,但如我那岳姊姊來尋我時,你定要告訴我,讓我跟她離開這裡。”

  雲陽子沉思良久,說道:“好吧!貧道答應你。”

  蕭翎緩緩舉步向前行去,一面自言自語的說道:“我知道,我那岳姊姊,一定會來找我。”

  雲陽子聽得,暗暗叫了一聲慚愧,緊行了兩步,抱起了蕭翎,笑道:“孩子,你昨夜狂奔而行,力脫暈倒,耗費了貧道幾個時辰的內力,才把你由死亡的邊緣中拯救回來,此刻你體力未復,不宜勞動,貧道抱著你走吧。”

  蕭翎行了幾步,已覺著兩腿痠軟,知他所言非虛,不再堅持,任由雲陽子抱著。

  雲陽子放腿而行,片刻之間,已入觀中,蕭翎伏在雲陽子肩上望去,只見很多道人,往來行走於青石鋪成的道上,一見雲陽子,立時合掌垂首,退到路側,讓開大道,神色之間,一片恭謹。

  穿過了幾道廣大的殿院,只見一堵青石圍牆,環繞著一座院落。

  在廣大的三元觀中,這座院落獨成格局。

  一座大開的圓門口處,站著一個青衣道童。

  雲陽子放下懷抱中的蕭翎,行了過去。

  卻不料那青衣道童身軀一橫,竟然攔住雲陽子去路,低聲說道:“三師叔留駕,掌門師尊正在會客。”

  雲陽子目光凝注在那道童的臉上,緩緩說道:“什麼客人,連我也要迴避?”

  那青衣道童沉吟了一陣,道:“弟子不識,但掌門師尊對他極盡禮遇,特命我守候此地,未得他允准之前,任何人不得擅入,師叔如若有事,請稍候片刻,容弟子先稟報掌門師尊一聲。”

  雲陽子道:“不用了,我微候片刻再來就是。”牽著蕭翎緩步而去,心中卻是暗暗納悶。

  須知雲陽子素得師兄器重,無為道長生性恬淡,喜愛清靜,三元觀中事務,一向都交由雲陽子代差代行,數十年來不論何情事,都由雲陽子出面擔當,此刻不知何人來訪,竟然雲陽子也要迴避。

  蕭翎隨著雲陽子漫步而行,到了一所幽靜的小跨院中。

  這是雲陽子的用功之處,小院中遍植著花樹,三面雅室,窗明几淨,雖不若無為道長養性丹室那等寬大氣派,但卻別有一種玲瓏纖巧之妙。

  雲陽子帶著蕭翎步入雅室,微笑說道:“孩子,你隨便坐吧,室中之物,任你觀賞,但切不可出手動它。”

  蕭翎目光轉動,只見壁面掛著一柄長劍,一個錦袋,後壁處一張條桌上,放著三支七八寸長的金箭,另有白絹覆蓋著兩個白玉瓶,卻不知放的何物。

  雲陽子似是極為疲累,盤膝坐於雲床,閉上雙目,不再理會蕭翎。

  蕭翎暗暗忖道:你房中這些東西,誰稀罕了,我才不要瞧它,也免得他輕視於我,當下也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之上。

  但他究還是孩子性情,按不下好奇之心,越是想著不看,越是有一股想看的衝動,終是忍耐不住,站起身來,行近那條桌之處,只見那三隻金箭上面,各刻著精美的圖案,十分好看,暗道:用這金箭之人,定然是一位雅緻很高之人,在箭邊,竟然也刻下了這般精緻的圖畫。

  目光轉動,看白絹袋覆蓋玉盤旁邊,竟然也雕刻著美麗的花紋,忖道:不知這玉盤中放的什麼?為什麼要上覆白絹,我只要揭開一角,瞧瞧裡面放的什麼,不動它也就是了,他好奇心重,不由伸出右手,正待揭開覆在玉盤上的白絹,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不要動它。”

  蕭翎陡然的縮回右手,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道童,當門而立,臉上一片肅穆之色,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凝注著他。

  雲陽子霍然睜開雙目,微微一笑,道:“孩子,那白絹蓋的玉盤之中!放的是淬毒之物,他不讓你動它,是一片好心。”

  蕭翎只覺臉上一熱,緩步退回座椅之上。

  那道童在室外,合掌說道:“掌門師尊有請師父。”

  雲陽子道:“客人走了麼?”

  那道童道:“弟子得青鶴師兄傳諭,有請師父,客人是否已去,青鶴師兄倒未提過。”

  雲陽子回顧了蕭翎一眼,還未來及開口,那道童已接著說道:“掌門師尊請師父帶著這位蕭施主。”

  雲陽子微一點頭,帶著蕭翎而去。

  兩人趕到無為道長的丹室,只見無為道長背著雙手,站在丹爐前面,雙目神凝,望著爐中閃動的青色火焰,眉宇間籠罩著一片深沉的憂鬱。

  雲陽子心頭微微一震,欠身合掌,道:“見過掌門師兄。”

  無為道長緩緩抬起頭來,望瞭望雲陽子一眼,道:“師弟不用多禮,請坐。”

  雲陽子依言坐下,恭謹的說道:“師兄相召,不知有何訓教?”

  他已從無為道長的眼色之中,看出了情勢的嚴重,無為道長人如其名,雖然身具上乘武功,已盡得武當派中的絕技,但他生性恬淡,無意爭名武林,下令約束武當門下弟子,不可和人結怨,非屬必要,不許離山,是以自他接掌門戶之後,武當一派中門下弟子,極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也極少和各大門派往來,間有無法推辭的應酬,也大都由雲陽子代他而去,因此,在武林中的聲名,雲陽子反而大過了掌門師兄。

  無為道長的淡泊名利,使他變得十分慈和,在雲陽子的記憶之中,從未見過掌門師兄有過憂苦的容色,不論何時、何地,他總是面上泛露著慈和的微笑,此刻看到了掌門師兄的憂苦之容,心知必是遇上了極端的困難之事,他平時對大師兄敬重無比,心中雖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又不知從何開口。

  無為道長緩緩把目光移注蕭翎的身上,道:“孩子,武林中九大門派,和大江南北的各方雄主,無人不希望能得到那‘禁宮之鑰’,一窺禁宮之秘,貧道雖然亦遏制住內心中一縷慾望,但卻不願因此掀起了武林中一場殺劫風波。那‘禁宮之鑰’雖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一件重寶,但也是最大的禍害,自古紅顏皆禍水,匹夫懷璧招殺機,不論什麼人,只要收存了那‘禁宮之鑰’,整個武林中的高手,都將視他為眼中之釘,縱然是好朋至友,亦可能鬧得反目成仇。唉!名利二字,害人非淺……”

  蕭翎心中暗自想道:這些事,與我何干?

  只見無為道長臉色突然間變得十分嚴肅,自言自語的說道:“貧道雖然無意取得那禁宮中的寶藏,但先師祖遺體,那是不容棄置不顧。因此,貧道雖不願插手武林是非之中,但此事卻是由不得貧道不管。但貧道向主人心自主,從不強人所難,此事要你自己決定了。”

  蕭翎滿臉茫然的說道:“要我決定?”

  無為道長:“不錯,要你自己決定!”

  蕭翎道:“決定什麼?”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4:10

四二

  無為道長長長嘆息一聲,道:“適才貧道接見幾位武林中聲譽甚隆的高手,以及少林寺中來的兩位高僧……”

  雲陽子臉色一變,道:“他們來此為何?”

  無為道長目光一掠蕭翎,道:“為這位小施主。”

  雲陽子冷哼一聲,道:“他們查不出岳雲姑和岳小釵的下落,把主意打到這位孩子的身上了?”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不能怪他們,想那‘禁宮之鑰’,帶連廣泛,禁宮中除了當今四大門派的鎮山之寶以外,還有六位奇絕一代高人的隨身之寶,以及那十位武林前輩的生死下落,任何人,只要能和這十位武林前輩攀上關係,都可以理直氣壯地去尋那‘禁宮之鑰’。”

  雲陽子道:“可是這孩子和‘禁宮之鑰’絲毫攀不上關係,既不懂武功,又身罹絕症,咱們豈能坐視不管,任由他們折磨這孩子不成?”

  雲陽子微微一頓又道:“唉!武林中的人物,大部分手段陰毒。狠辣,這孩子如若落在他們手中,他們勢必將用蕭翎的生死,威脅那岳雲姑和岳小釵出面,以‘禁宮之鑰’交換蕭翎,此事咱們萬萬不能答應!”

  無為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因此,此事應該由蕭翎決定,他如不願留此,咱們豈能強他所難。”

  雲陽子素知師兄的為人,胸懷磊落,不敢再多強辯,目光一轉,望著蕭翎,說道:“孩子,這要你自己決定了,如若你自願隨人而去,我們也不便強你留此,如若你願留此,武當派自當竭盡所能的保護於你,不許可別人傷害。”

  蕭翎暗暗忖道:武當派正大門戶,做事果然和中州二賈大不相同。

  目光轉動,只見無為道長和雲陽子睜大著四隻眼睛,凝注著他,雲陽子的臉色,更是充滿著期望之色,等待著他的決定。

  蕭翎心中念頭百轉,一時間竟是難作決定,既覺無為道長和雲陽子相待自己甚好,留此勝似落入別人手中,但又怕自己答應留此之後,日後岳小釵尋上武當山來,雲陽子和無為道長以此作為口實,不放自己下山……

  他追隨岳小釵時日雖短,但眼看那些武林人物的機詐自私,心中生出了極深的警惕之心,雖然覺這無為道長和雲陽子,不應和中州雙賈等同日而語,但心中烙痕尤存,不敢輕作允語。

  只聽雲陽子說道:“孩子,你還沒有決定麼?”

  蕭翎搖搖頭,道:“我還在想呢!”

  無為道長慈和的說道:“孩子,不要勉強,你怎麼想,就怎麼說。”

  蕭翎道:“我如答應留在此地,日後我那岳姊姊來此尋我之時,我是否可隨她而去……”

  無為道長、雲陽子似是都未想到他會有此一問,不禁為之一呆。

  只見蕭翎雙眉一揚,說道:“兩位道長都是有道之人,和那些壞人有很多不同之處,數日來多承關懷,我心中十分感激,如若要我答應此事,兩位道長得先答應我一件事情!”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好孩子,你倒提出條件來了,好吧!你說吧!”他生性淡泊慈和,對蕭翎這冒昧衝動的言語,也不放在心上。

  蕭翎圓睜雙目,滿臉嚴肅的說道:“如若你們答應,日後我那岳姊姊尋來之時,讓我隨她而去,我就留在此地,如是不肯答應,我就任由別人帶走。”

  雲陽子道:“孩子,你可知道,別人也會像我們一般的善待你麼?”

  蕭翎道:“我知道不會,但卻不要緊,只要我想法子死去,他們就沒有法子,利用我威脅我岳姊姊了!”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好倔強的孩子,至情至性,都非平庸之才,貧道答應你就是。”

  蕭翎心情激動,雙目中隱隱現出淚光,長揖拜倒地上,道:“道長仙風道骨,我一見就知道是很好很好的人,和中州二賈那些壞人,果是不同。”他年紀幼小,毫無心機,這幾句話,說的誠誠摯摯,發自內心。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回顧了雲陽子一眼,道:“既然蕭施主答應留在此地,本觀之中,就不得不作戒備了,傳諭下去,著令觀中弟子,嚴密戒備,如有人按照武林規矩,登門拜訪,立時報我知道。”

  雲陽子記憶之中,從未見過師兄這等緊張神色,不論什麼大事,無為道長總是淡淡一笑,漠然視之,毫不放在心上,此刻,忽然這等重視,想來適才幾個來訪之人,定然是極為難惹的人物,那裡還敢怠慢,當下站起身來,急步而出。

  無為道長緩緩把目光凝注到蕭翎的臉上,莊嚴的說道:“孩子,你可明白目前你已成江湖上很多高手尋求的目標麼?”

  蕭翎若有所思地道:“我有些知道。”

  無為道長臉色更見莊嚴,緩緩說道:“貧道數十年來,一直嚴令約束我武當門下弟子,不許和江湖中人物造成紛爭,但為了小施主,不但我們武當一派,完全捲入了江湖的紛爭之中,就是貧道也將親身置入這場是非之中了。”

  蕭翎正待接口,突然一陣鐘聲傳了進來。

  無為道長臉色微微一變,道:“不知來的又是那路人物!”

  蕭翎忽然嘆一口氣,暗道:想不到像我這樣一個全然不懂武功的孩子,竟然成了這些武林高手處心積慮追擒的對象!

  鐘聲餘音未絕,突然見一個青衣道童,急急奔來,站在門口,合掌欠身一禮,道:“江南四公子求見掌門師尊。”

  無為道長臉色一變,但不過剎那之間,立時又恢復了鎮靜之容,揮手一笑,道:“待茶聽蟬閣,我立刻親往迎見。”

  那道童應了一聲,轉身疾奔而去。

  無為道長面色嚴肅的回望著蕭翎,說道:“孩子,貧道生平不作屈理之事,當著天下英雄之面,你必得坦誠說出,自願留居三元觀中,其他之事,都有貧道為你做主。”

  蕭翎點頭應道:“記下了。”

  無為道長緩緩站起身來,望著蕭翎微微一笑道:“走!你跟我一起去見識一下,武林中盛威名著的四公子!”

  蕭翎這些時日,和岳小釵歷險犯難,膽子大了甚多,一挺胸大步而行。

  無為道長看他豪壯的氣概,不禁暗暗點頭,說道:“江南四公子,個個身負絕技,貧道雖然未曾見過四人,但聽聞傳言,四人的武功,已到了飛花傷人之境,你毫無武功,自無防身之能,會見四人之時,不可離開貧道三尺之外,以免我救援不及。”

  蕭翎道:“我不怕死,但我會聽從道長的話。”

  無為道長笑道:“孩子,你的膽氣很大。”牽著蕭翎,離開了丹室。

  蕭翎緊隨無為道長的身後,步行在白石鋪成的小徑上,流目四望,見觀中景像已變。

  那些川流不息,穿行小徑的成群道人,已然不見,但每一要道上,殿房的門口,處處都肅立著一個手拿拂塵,背插長劍的道人。

  這些道人對無為道長,都有著無比的崇敬,丈餘外就合掌當胸,垂下頭去,不敢仰視一眼。

  穿過了兩重殿院,景物忽然一變。

  只見一座廣大的花園中,聳立著一座紅色的閣樓,一方橫匾上寫著“聽蟬閣”三個大字。

  四周蒼松環繞,水聲潺潺,行得切近,才看清那“聽蟬閣”是建築在河池之中,一座朱欄浮橋,接通閣中。

  兩個身著青衣的道童,分站在朱橋兩側,二人一見無為道長,立時欠身合掌,垂首恭迎。

  左面一個道童,未待無為道長相詢,已先行說道:“客人已到,現正由雲陽師叔相陪在聽蟬閣中待茶。”

  無為道長舉步登上朱橋,低聲對蕭翎說道:“孩子,記著,不要離開我身旁三尺以外。”

  蕭翎道:“記下了!”舉步上橋。

  行完了三丈朱橋,進入閣中。

  但見閣中窗明几淨,打掃的纖塵不染,雲陽子正陪著四個身著綵衣的少年,圍坐在一張松木桌子四周談話。

  雲陽子當先站起身子,欠身對無為道長一禮,道:“見過掌門師兄。”

  四個身著綵衣的少年,也徐徐地站了起來,拱手作禮,但八道目光,卻都不期然地投注到蕭翎身上。

  無為道長合掌欠身,還了四人一禮,笑道:“不知四位大駕蒞臨,貧道未能親迎觀外,深以為歉,還望見諒。”

  四個綵衣少年微微一笑,齊聲說道:“我等久慕道長的大名,思欲一見,只因不便打擾清修,以致拖延至今,始能一償心願。”

  無為道長笑道:“貧道疏懶成性,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近年來很多武林奇人,均未一晤,今日一睹諸位豐采,實乃一大快事。”說話之中,就雲陽子身旁一張松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4:19

四三

  只聽左首一個綵衣少年笑道:“道長世外高人,自是不像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整日裡在江湖上混闖。”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言重了……”輕輕咳了一聲,接道:“貧道雖然極少涉足江湖,但江南四公子的大名,卻是敬聞已久,只因是尚未得人引見……”目光一掠雲陽子,接道:“師弟還不替我引見一下……”

  左首之人,接口說道:“不用了,還是我等自己來吧!兄弟一陣風張萍。”

  第二個綵衣少年笑接道:“兄弟五毒花王劍。”

  第三個綵衣少年輕笑一聲,道:“兄弟六月雪李波。”

  第四個綵衣少年冷冷接道:“兄弟寒江月趙光。”

  無為道長向四人一拱手,微微一笑道:“幸會了。”

  寒江月趙光仰起臉來,望著屋頂,冷冰冰的說道:“我們四兄弟今日聯袂來訪,是想向道長請問一事。”

  無為道長道:“貧道洗耳恭聽!”

  一陣風張萍朗朗一笑,道:“道長德高望重,天下敬仰,想必對咱們四兄弟的名聲,已是早有所聞了?”

  六月雪李波不容無為道長開口,搶先接道:“江湖傳言我們四兄弟,行事偏激,心狠手辣,但在兄弟看來,那是見仁見智之說,是非善惡,無非是心唸作祟罷了。”

  無為道長仍是一副和善的神態,微微一笑道:“賢昆仲聲威遠播,天下有誰不知……”

  一陣風張萍朗朗長笑,打斷了無為道長之言,接道:“江湖上的傳聞,豈可盡信,我們兄弟今日冒昧來訪,一則是久慕道長的大名,特來拜見,二來是聽得人言,雲陽道兄南下歸來時,帶回來一個人質,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此人言語尖厲、刻薄,只聽得雲陽子雙眉聳動,滿臉慍意,正待反唇相譏,卻被無為以眼色阻止。

  五毒花王劍目光一掠蕭翎,接道:“道長乃武當掌門,一言九鼎,我們兄弟自然是信而無疑。”

  這幾句話,明捧暗刺,不讓無為道長有婉言推拒的餘地。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諸位言重了,貧道師弟確曾帶回一個身罹絕症的童子,但絕談不上什麼人質!”

  寒江月趙光冷冷說道:“道長可知那人是誰麼?”

  無為道長道:“願聆高見。”

  六月雪笑道:“咱們兄弟四人,一向是直來直去,不轉彎子。道長可知道岳雲姑麼?”

  無為道長道:“岳家劍法譽滿天下,貧道雖未見過那岳雲姑,卻是早聞其名。”

  寒江月趙光道:“那人就是岳雲姑之子……”

  蕭翎一挺胸,道:“誰說的,我叫蕭翎。”

  江南四公子八道目光,齊都投注在蕭翎的身上,笑道:“你叫蕭翎?”

  蕭翎道:“不錯啊!”

  五毒花道:“岳小釵是你的什麼人?”

  蕭翎道:“是我姊姊。”

  寒江月趙光冷冷道:“你姓蕭,她姓岳,怎麼是你的姊姊呢?”

  蕭翎究是年紀幼小,被他這一逼問,一時間想不出適當措詞回答,不禁為之一呆。

  一陣風張萍微微一笑,道:“不管你叫蕭翎還是岳翎,和那岳雲姑有著深厚的關係,那是不會錯了。”

  風花雪月四公子,常年相處,彼此的心意早已相通,不論武功,言語,均能相互配合,一冷一熱,一進一退,絲絲入扣。

  只聽五毒花王劍打了個哈哈,接道:“九大門派中人,早已把我們四兄弟,列名黑道,但真正黑道上的朋友,卻又把我們兄弟視作白道上的人物,也許我們四兄弟,平日裡為人做事,不夠圓滑,以致落得兩頭為敵,都不討好。”

  這幾句話,聽起來平常的很,而且隱隱間,大有傾訴苦衷之意,其實骨子裡,卻是暗示無為道長,我們兄弟,可正可邪,可敵可友,行事獨來獨往,不論黑白兩道,我們都不買賬。

  無為道長修為有素,雖聞弦外之音,只不過付之一笑,雲陽子卻忍不住心頭怒火,冷笑一聲,道:“王施主的話,聽來含含糊糊的,使人經緯難分,最好是說的清楚一點。”

  六月雪李波哈哈一笑,道:“我們兄弟的意思是,此次登山相訪,只是為了這位小兄弟,並無其他用心。”

  此人陰沉圓滑,言意露骨,詞不傷人。

  雲陽子道:“這位小兄弟怎麼樣?”

  寒江月趙光冷冷說道:“我們兄弟無事不登三寶殿,貴派在武林中,一向聲譽清高,如若留著一條禍根,不但要招來無窮後患,且將落人話柄,兩位如肯答允把那蕭翎交給我們兄弟帶走,既可免去無窮後患,也可和咱們四兄弟交個朋友。”

  雲陽子正待發作,卻被無為道長搖手阻止,微微笑道:“對四位的一番盛情,貧道先行領謝了,不過……”

  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傳來,由聽蟬閣敞開的大門之外,奔進來一個青衣道童,合掌對著無為道長一禮,急急遞上了一個大紅柬帖。

  無為道長一皺眉,打開封簡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曹州楚崑山拜”六個大字。

  無為道長一擺手,道:“接待一位佳賓,和接待十位有何不同,請他進來,就說為師在聽蟬閣候駕。”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4:28

四四

  那道童應了一聲,急急奔了出去。

  風花雪月不知來人是誰,但既能當得武當掌門人一個請字,此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自是不會很低,忍不住探頭向那大紅柬帖之上望去。

  那知無為道長早已料知風花雪月四公子,定有此舉,隨手放置拜柬時,故意把拜柬掩了起來。

  一陣風張萍心知今日之局,來人一多,對自己等並非有利之事,當下問道:“無為道兄,來的是那一道上的高人?”

  無為道長笑道:“四位稍候片刻,就可以見到他了,急也不在一時。”

  寒光月趙光,突然舉手一招,那放在無為道長身側竹幾上的紅柬,突然飄飄飛起,直向趙光手中落去,口中說道:“我們兄弟,向來是急脾氣,先看看柬子,再見來人,也好有個稱呼。”

  無為道長肅然靜坐,任他賣弄,視而不見。

  雲陽子卻是看的暗暗吃驚,道:久聞風花雪月四公子,個個身負絕技,看來果非虛傳,單是這一手揮掌招柬的工夫,非有深厚過人的內功,絕難辦到,眼看師兄不肯阻止,也強自按下心頭激忿。

  五毒花王劍右手一揮,中途搶過紅柬,看了一眼,笑道:“我道是那路高人,原來是楚崑山。”

  六月雪李波接道:“可是那聖手鐵膽楚崑山麼?”

  五毒花王劍道:“不是他還有那個!”

  趙光冷冷的說道:“螢火之光,也敢來和日月爭明?”

  一陣風張萍笑道:“楚老兒那三十六招龍虎輪法,使的還不算太壞。”

  王劍接道:“我瞧還是那一對鐵膽唬人,如論江湖上的暗器之重,恐怕是無出其右了。”

  無為道長任他等自相言笑,始終不插嘴。

  雲陽子對四人言笑自如,旁若無人之態,雖然不滿,但在掌門師兄面前,不便擅作主意,只好隱忍了下去。

  片刻工夫,一個青衣道童,帶著一個虎背熊腰,白鬚垂胸,肩背青銅日月輪的老者,大步走了進來,正是那迂腐頑固的楚崑山。

  此人右手之中,托著兩枚鐵膽,放步入閣,神威凜凜。

  無為道長離座欠身,道:“楚大俠駕臨寒山,荒觀生輝不少。”

  楚崑山道:“好說,好說,在下擅闖仙觀,不速而來,得蒙道兄接見,當真是榮幸的很……”目光一轉,投注到蕭翎的身上,接道:“你果然在這裡了。”

  蕭翎笑道:“楚伯伯,你好啊!”

  楚崑山道:“我很好,很好……”

  一陣風張萍高聲說道:“楚老兒,好大的架子,還識得我們兄弟麼?”

  楚崑山右手五指輕撥,兩枚鐵膽陡然在右手掌急轉起來,雙膽相擊,一陣叮叮噹噹的響聲,目光緩緩由江南四公子臉上掃過,道:“風、花、雪、月四公子……”

  五毒花王劍接道:“不錯,你還能認得出我們四兄弟。”

  楚崑山冷冷說道:“老夫聽人說過四位……”

  趙光道:“哼!老匹夫講話最好能留心一些。”

  楚崑山氣得全身顫抖,白髯無風自動,指著趙光怒聲喝道:“你敢辱罵老夫,這非得教訓你們一場不可。”

  一陣風目光轉了兩轉,毒念忽生,暗道:這楚崑山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如若我兄弟能在舉手之間殺了這楚崑山,一則相示此事決心,二則也好給武當派一個見識,當下冷笑一聲,站了起來,道:“楚崑山,在我四位兄弟面前,口不擇言的人,從未留過一條活命,你已經連連自稱了幾個老夫,那是死有餘辜了。”

  楚崑山更是氣得一張臉變成了鐵青顏色,一雙虎目圓睜,大步直對江南四公子行了過去,準備出手教訓四人一番。

  那知對方早有準備,希望在兩三招之內,擊斃於他,以示威給武當派中人瞧瞧。

  幽雅精緻的聽蟬閣中,立時泛升起一片殺機。

  楚崑山鐵膽交在左手之上,右手早已運集了功力,準備出手,但見這聽蟬閣四周壁間,排滿了字畫,竹幾之上;放置不少細磁茶杯,心中想道:如若和江南四公子對上一掌,那強猛的掌風,勢必要把這聽蟬閣上存放的字畫茶杯,損壞甚多不可……

  他為人迂腐,頑固,想到此事,就立時停下了手,大步退了回去。

  一陣風張萍,早已把內勁運足到十二成,準備楚崑山一有舉動,立時全力反擊,他自信這暗施陰風指的合力一擊,縱然不能把楚崑山立斃當場,至少可以使他身受重傷。

  楚崑山收掌而退的舉動,卻是大大的出了一陣風張萍的意外,不禁一怔,道:“楚崑山你怎麼不出手了?”

  楚崑山拂髯說道:“這聽蟬閣乃人家武當派的迎賓之地,豈可毀在我們的掌力之下,如若想打,我們到外面空地之上去打。”

  一陣風張萍笑道:“總算你還有自知之明。”

  楚崑山道:“老夫非是怕你,只不過是不願毀了人家閣中之物而已。”

  無為道長看他言語行事,不失磊落氣度,心中對他生出了不少好感,暗道:江南四公子面色詭異,眉宇間殺機泛現,此人如一出手,只怕要吃大虧,當下說道:“幾位都是遠來佳賓,不論你們來此的用心如何,一見面動手就打,總是有些不大雅觀。”

  楚崑山道:“道兄說的不錯。”他雖迂腐、頑固,但不失俠義氣度,這一句話,倒是由衷之言,說的理直氣壯。

  一陣風張萍的陰謀未逞,氣得連聲冷笑,道:“好啊!大名鼎鼎的聖手鐵膽楚崑山,竟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

  楚崑山心中認了死理,那可是只斷不彎,不論張萍如何出言激笑,挑逗,誘他出手;但他堅持不肯在聽蟬閣中動手,怕掌力毀了閣中之物。

  六月雪李波施展傳音入密之術,低聲對張萍道:“大哥,這楚老兒乃江湖出了名的固執,他說不願在聽蟬閣中動手,那絕非言語能動,如若定想殺他,何不依他到聽蟬閣外去。”

  張萍微微一笑,起身說道:“楚老兒,你可是想到閣外空場之上動手麼?”

  楚崑山道:“如若是閣外動手,老夫自是奉陪。”

  張萍道:“好吧!就依你之見。”舉步向閣外行去。

  五毒花王劍、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趙光,齊齊站了起來,離開座位。

  這當兒,人影一閃,又一個青衣道童,急急奔了進來,手中高舉著兩張大紅拜柬。

  一陣風張萍心中一動,不知又來的何許人物,倒是不宜先和這楚老兒動手,當下止步,說道:“楚崑山,又有佳賓趕來,我們不能掃了主人迎客之興,我瞧我們等會兒再打不遲。”

  楚崑山想了一想,道:“言之有理。”當先退回原位。

  無為道長接過拜柬,打開一瞧,不禁一聳雙眉,笑道:“好啊!今日當真是佳賓雲集,群賢畢至,請他們進來吧!”

  那道童應了一聲,大步向外奔去。

  五毒花王劍望瞭望那大紅拜柬一眼道:“敢問道長,這次來的,又是何路高人?”

  無為道長笑道:“這兩位嘛,盛名只怕不在你風、花、雪、月四公子之下。”

  寒江月趙光故技重施,舉手一招,道:“可否先把那拜柬給我們兄弟瞧瞧?”一股強大的吸力,應手而出。

  無為道長臉色一變,冷笑道:“可一不可再,施主一定要看,也不用這等霸道。”袍袖微拂,藉機發出內勁,兩張拜柬一前一後,突然加快速度,閃電一般,直對趙光飛了過去。

  趙光膽大,冷哼一聲,右手食中二指微張,向那第一張拜柬夾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4:35

四五

  就在他手指將要夾住第一張拜柬之際,兩個大紅拜柬的速度突然一緩。

  趙光此時才看清那兩張拜柬,乃是旋轉而來,不禁心中一驚,但手既伸出,勢難縮回,硬著頭皮夾去。

  那知手指剛剛一和拜柬接觸,那拜柬旋速突加,呼的一聲,滑過雙指,斜向一側飛去。

  五毒花王劍一皺眉頭,左手微揚,暗發一股內勁,卸去那拜柬旋轉的力道,口中卻哈哈笑道:“好手法。”

  一陣風張萍右手斜裡一抓,搶過拜柬,那拜柬上旋轉的力道,先經趙光一擋,再吃五毒花王劍暗發內力一震,旋轉拜柬的內勁,雖未完全消失,但已成強弩之末,張萍探手一抓,自是手到擒來。

  寒江月趙光吃了一次苦頭,手指還隱隱作疼,眼看第二張飛了過來,那裡還敢大意,右手疾快伸出,先發一股內勁,一擋那拜柬來勢,左手五指箕張,隨著抓去。

  不料那拜柬被他掌勁一擋之後,突然向上旋高三尺,疾快的向回飛去。

  六月雪李波冷哼一聲,右掌一揮,拍出一股奇強的內勁,推動拜柬上旋轉之力,硬把拜柬震得一偏,飛向窗外。

  雲陽子袍袖疾拂,袖底內勁湧出,拜柬呼的一聲,又被擋了回來。

  楚崑山哈哈大笑,揚開掌勢,劈了出去,一股呼呼的掌風,直向那拜柬撞去。

  別人發出內力之時,或借拂袖相掩,或是微微作勢,內勁湧出,只見拜柬變向旋飛,此人劈出的內力,卻是揚掌作勢,嘯風盈耳。

  被張萍幾人內勁來回撞擊的拜柬,來回盤旋橫飛一陣,幾人內力相抵,力盡將落之際,卻被楚崑山呼呼的掌風,捲飛起來。有如狂風捲走一片落葉,直旋而上。

  無為道長伸手一招,笑道:“幾位玩夠了吧!”那拜柬有如乳燕投懷般,直向無為道長的手中飛了過去。

  這一陣暗較內功,群豪口中不言,但心中都很明白,是無為道長佔了上風,搶盡優勢。

  無為道長抓住拜柬,隨手放在身側竹幾之上,正襟而坐。

  一陣風張萍雖然搶得一張拜柬,因恐那第二張拜柬飛旋之間,傷到了三個兄弟,準備隨時出手搶救,一直無暇瞧看,直待無為道長收回第二張拜柬,他才抽出工夫來,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浙北向陽坪璇璣書廬主人宇文寒濤拜。

  字字如雷轟頂,只見一陣風張萍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五毒花王劍一皺眉頭,道:“大哥,來的是那方高人?”探首望去。

  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趙光,齊齊伸過頭來,一望之下,江南四公子不覺同時為之一呆。

  §第五章 沖霄劍氣漫仙觀

  愕然之間,一個道裝童子已帶兩個身著儒衫之人,緩步走了進來。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合掌對當先而行的一個中年儒士說道:“來的想是宇文兄了,貧道心慕已久。”

  那中年儒士點頭笑道:“道兄想必是無為道長了,兄弟這次驚擾清修還望多多恕罪。”

  此人身著天藍長衫,胸前黑髯及腹,臉色紅潤,有如童子,神態瀟灑,飄逸出塵,手中提一個三尺長、兩尺寬的描金箱子。

  緊隨他身後的一個儒生,白面無髯,正是百手書生成英。

  雲陽子冷笑一聲,道:“成兄來的好快呀!”

  百手書生目光一掃江南四公子和楚崑山,笑道:“好說,好說,在下仍是來的落後了一步。”

  宇文寒濤緩緩放下手中的描金箱子,笑道:“兄弟隱居璇璣書廬,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今日造訪貴觀,乃十年來第一次走下向陽坪。”

  無為道長道:“宇文兄重下向陽坪,就駕臨敝觀,實叫貧道有著無限光榮之感。”

  宇文寒濤笑道:“道長言重了,想我宇文寒濤,只不過是一個息隱山林的寒儒,聲威名望,都難和當世高人相提並論,何況道長乃武當掌門之尊……”

  語聲一頓,伸手打開描金箱子,取出一個玉盒,接道:“承蒙延見,兄弟感激不盡,區區一點薄禮,尚望觀主笑納。”

  無為道長一皺眉頭,合掌說道:“這個貧道如何敢當,俠駕光臨,已使寒觀生輝,假如再受重禮豈不……”

  宇文寒濤笑接道:“不成敬意,道長如不肯收,那是看不起兄弟。”

  此人十年前,出現江南武林道上,不過半年時光,便攪混了江湖半邊天,一時聲威大噪,黑、白兩道中人,聞他之名,無不頭疼,雖已事隔十年,但餘威仍在江湖,是以,江南四公子看到那拜柬上的姓名之後,心神大為震動。

  無為道長雖然未在江湖上走動過,但對宇文寒濤之名,卻是早有所聞,看他雙手捧著玉盒遞了過來,如再縮手不接,不但禮數不合,且有示弱之意,但想到此人胸羅之能,這玉盒定非平常之物,只好一提真氣,暗作戒備,緩緩伸出手去,接過玉盒。

  玉盒入手,立時覺出盒中一陣跳動,敢情那玉盒之中,竟然是盛裝著一個活動之物,當下更加重三分警惕之心,暗運功力,捏在手中。

  宇文寒濤眼看無為道長接過玉盒,臉色突然一整,回顧了百手書生一眼,道:“英兒,你把咱們的來意說出來吧!”

  百手書生成英,恭恭敬敬地應道:“領師叔面諭。”抬起頭來,目光掠了大廳一眼笑道:“兄弟這次跟隨宇文師叔同拜貴山,想和掌門人與雲陽道兄,商討一件大事。”

  無為道長手捏玉盒,微閉雙目,似在凝神靜聽,但成英話說完了一遍,無為道長卻渾似不聞一般,端然靜坐,寶相莊嚴。

  宇文寒濤冷哼一聲,還未來及發作,雲陽子卻已接口說道:“成兄原來是宇文兄的師侄,這倒叫貧道失敬了。”

  成英冷笑一聲,道:“雲陽道兄心中可是有些不服氣兄弟麼?”

  雲陽子道:“豈敢,豈敢,成兄看不起酒僧、飯丐,卻把主意打上了我們武當山來了。”

  成英正待反唇相譏,宇文寒濤竟然冷冰冰的說道:“英兒,把話說完,人家可以不答應,但咱們話不能不說明白。”

  成英恭恭敬敬欠身一禮,接道:“既是兩位道長聽不入耳,在下只有簡短的說了,在下師叔之意,是想和貴派連手,一同追索那‘禁宮之鑰’的下落。”

  楚崑山哈哈一笑,道:“只怕此事不大容易。”

  成英道:“怎麼?楚兄可是也想插進一腳麼?”

  一陣風張萍道:“還有咱們四兄弟。”

  成英冷笑一聲,目注雲陽子,道:“你可聽清楚了麼?江湖之上,貪圖此物者,多至難以數計,如若貴派不肯和在下師叔連手合作,只怕……”

  無為道長驀然一瞪雙目,兩道湛湛眼神,有如冷電寒芒,直逼成英臉上,淡淡一笑,道:“可惜我們武當派,並未握有那‘禁宮之鑰’的線索,兩位一番好意,貧道等是只有心領了。”

  成英目光一掠蕭翎,道:“道長身後,現有人質,據兄弟所知,只要留下此人,不怕那岳小釵不肯自動送上門來。”

  無為道長冷冷說道:“一個全然不會武功的無辜孩子,諸位就不肯放過他麼?”

  成英道:“但要引誘那岳小釵自投羅網,逼她交出‘禁宮之鑰’,非得……”

  只聽一陣哈哈大笑之聲,起自聽蟬閣外,道:“那一位想取得‘禁宮之鑰’?可惜已被咱們兄弟定下了。”

  話落人現,閣門外,大步走進來一個圓團團臉,又矮又胖,足登逍遙福字履,身穿青綢長衫,外罩黑緞團花大馬褂,大腹便便的人來,正是中州二賈中的老大金算盤商八。

  商八身後緊隨著個子枯瘦,氈帽壓眉的冷面鐵筆杜九。

  杜九右眼隱入了氈帽之內,單用一隻左目,掃掠了閣中群豪一眼,冷冷說道:“群賢畢至,人才濟濟,幸會啊!幸會。”

  商八不容別人接口,抱拳一個羅圈揖,笑道:“兄弟走的快了一步,擅自闖了進來,莽撞之處,還望諸位多多包涵。”

  蕭翎一見中州二賈,忍不下激動之情,大聲叫道:“你們把我岳姊姊帶到那裡去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不要急,你姊姊現在一處豪華隱秘之地,養息傷勢,她心中掛念於你,特命我們來此接你。”

  蕭翎吃了一驚,道:“怎麼?我岳姊姊受了傷?”

  商八笑道:“一些微傷,養息幾日,就可復元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4:42

四六

  百手書生冷笑一聲,道:“兩位大老闆生意好啊!”

  商八目光一轉,望了成英一眼,正待說幾句譏諷之言,忽見他身側,端坐著一個中年儒士,黑髯垂胸,臉如童子,白中透紅,商八見多識廣,一眼之下,已然看出這人內功,已練到返老還童之境,看那身側的描金箱子,若有記憶,只是一時想不起,他走南闖北,終日裡逐取厚利,一雙眼睛,不但有鑑別珠寶之能,識人之明,也算得舉國第一。當下輕咳一聲,道:“成兄謬獎,小號生意,賠賺互見,勉強過得。”

  冷面鐵筆杜九左眼盯在蕭翎身上,冷冰冰的說道:“快過來,咱們就要走了!”

  無為道長雖然很少在江湖之上走動,但他既掌一派門戶,自有過人成就,武當派威名遠播,那杜九雖然冷傲,但心中卻是未敢稍存輕視之心,看蕭翎緊傍無為道長而立,亦不便擅自出手去牽他過來。

  蕭翎想念岳小釵,不禁怦然心動,望了無為道長一眼,問道:“我可以跟著他們去麼?”

  無為道長雖覺不能答應,但以他掌門身份,卻又不便出言阻攔,只好微閉雙目,置若罔聞。

  雲陽子卻淡淡一笑,接道:“令師姊如若當真想念於你,何不親身來此,接你而去?”

  這幾句話,聽來平淡,但事實上,卻無疑否定了中州雙賈之言。

  蕭翎心中一動,暗道:我那岳姊姊,素來厭惡中州雙賈,豈肯放心讓他們來此接我,心念一轉,搖頭說道:“除了我岳姊姊親來之外,誰的話我也不信。”

  杜九冷笑一聲,道:“咱們兄弟既來了,豈有空手而退之理,你信不信都得跟咱們回去。”

  蕭翎對他素無好感,當下怒聲說道:“我偏不跟你下山,怎麼樣?”

  商八急急接道:“小兄弟,不要誤會,我們確實應令姊之請而來。”

  蕭翎道:“那我岳姊姊為何不來?”

  商八道:“一則她傷勢未癒,二則目下的武林人物,個個以她為追逐的目標,仇蹤遍地,一旦出現在江湖之上,立時將引來無數的追蹤鐵騎……”

  蕭翎轉轉眼珠兒,道:“我岳姊姊要你們來接我,可有她的親筆函件?”

  杜九道:“中州二賈的金字招牌,還要的什麼函件。”

  那久久不發一言的宇文寒濤,突然冷笑一聲。說道:“兩位的金字招牌,今日恐怕是要砸了。”

  杜九慢慢的轉過身子,道:“閣下的口氣不小。”

  宇文寒濤淡淡一笑,道:“兩位不信麼?”輕描淡寫中,氣勢逼人。

  商八兩道眼神一直投注在那中年儒士身上,就所有記憶中,搜索此人來歷。

  杜九左眼眨動了一陣,道:“兄弟向不信邪,閣下貴姓?”

  宇文寒濤仰臉望著屋頂,道:“向陽坪,璇璣書廬宇文寒濤。”

  金算盤商八心頭一震,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宇文兄,咱們兄弟失敬了。”

  宇文寒濤道:“不用客氣,兩位既知兄弟薄名,還望能把岳小釵的下落見告……”

  金算盤商八微微一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咱們中州雙賈……”

  宇文寒濤接道:“貴兄弟集寶之僻,兄弟早已聞名,璇璣書廬中,倒也藏有幾件彌足珍貴之物,兄弟願意奉送……”

  江南四公子眼看在宇文寒濤威迫利誘之下,中州雙賈即將與其聯合一氣,單是中州雙賈已極為難纏,如若再和宇文寒濤連手,那可是大難對付,不禁心頭大急,正待出口挑撥,突然無為道長縱聲大笑起來。

  笑聲嘹喨,有如龍吟虎嘯,群豪只覺心波微蕩,個個不由自主運功抗拒。

  無為道長收住了長笑之聲,說道:“諸位今日賞光駕臨,貧道自當以禮相待,武當三元觀清靜之地,貧道極不願演出相爭之局……”目光一轉,投注到宇文寒濤身上,接道:“宇文兄更以重禮相贈,實叫貧道內心難安。”

  宇文寒濤笑道:“區區薄禮,觀主笑納。”

  無為道長臉色一片莊嚴,道:“璇璣書廬中藏寶無數,貧道是早已久仰,這玉盒中的禮物,只怕是異常貴重,貧道想當面打開,也好讓今日駕臨的貴客同時一開眼界。”

  宇文寒濤道:“只怕不成敬意,貽笑大方。”

  無為道長道:“宇文兄太客氣了……”

  語音微頓,突又肅然喝道:“諸位留心了。”

  左掌托著玉盒,右手緩緩打開盒蓋。

  群豪凝神望去,只見無為道長掌指上,泛起一片鮮紅之色,雙目圓睜,注定手中玉盒。

  眼看無為道長的凝重,群豪都不覺暗中提聚功力戒備。

  玉盒大開,先閃動兩點綠豆大小的綠芒,緩緩抬起一個金黃色的蜈蚣頭來。

  金算盤商八吃了一驚,叫道:“金蜈蚣?”

  宇文寒濤哈哈一笑,道:“不錯,金蜈蚣!”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4:50

四七

  群豪個個凝神屏息,目注玉盒。

  但見金蜈蚣緩緩揚起雙翅,微一搧動,呼的一聲,飛了出來。

  無為道長慢慢放下手中玉盒,冷冷說道:“宇文兄好貴重的禮物。”

  宇文寒濤微微一笑,道:“言重了,這金蜈蚣,雖然產於苗疆,但也極是少見,兄弟和苗疆一位善馭毒物的奇人,相交甚厚,承她專程東來,送了兄弟這一條金蜈蚣,據她告訴兄弟,這條金蜈蚣,已有近百年的道行,百毒雌伏,乃極為難得之物。”

  金算盤商八道:“宇文兄說的那位苗疆奇人,可是那金花夫人麼?”

  宇文寒濤臉色一整,道:“不錯,正是此人,貴兄弟可也和她相識麼?”

  商八道:“別人金枝玉葉,咱們做生意的高攀不上,僅只是聞名而已。”

  宇文寒濤冷哼一聲,突然舉手互擊兩掌,口中發出一種低沉的嘯聲。

  嘯聲隱合節拍,若有所宗。

  嘯聲一起,那金蜈蚣突然加快了飛翔之勢,愈飛愈快,盤舞在聽蟬閣中,片刻間,只可見一點金光,上下飛舞,滿閣流動。

  無為道長目注那滿閣飛舞的金光,高聲說道:“金蜈蚣身蓄奇毒,諸位請各自當心了!”

  宇文寒濤突然一聲長嘯,舉起左臂,那金蜈蚣隨著嘯聲,一斂雙翼,落在宇文寒濤的左臂肘間,翼收蟄伏,閉目而臥。

  無為道長舉手向外一招,立時有一個青袍道童,跑了進來,躬身說道:“恭候法諭。”無為道長目注在宇文寒濤肘間的金蜈蚣,口中緩緩說道:“擺上酒宴。”

  那道童應了一聲,急步奔了出去。

  宇文寒濤淡淡一笑,道:“這豈不叨擾道兄。”

  無為道長道:“貧道理應一盡地主之誼。”

  宇文寒濤笑道:“道兄嘯傲松雲,逍遙山水,視虛名如雲煙,嚴令弟子不得和人衝突,這一點到和兄弟有些相同。”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貧道如何能及得宇文兄。”

  宇文寒濤又道:“世人無識,不知道長是虛懷若谷,不屑為虛名拔劍而爭,還認道長怯弱怕事,哈哈,實叫兄弟為道長叫屈。”

  無為道長道:“世人之論,見仁見智,貧道但求無愧於心,世人如何評論,貧道也不放在心上。”

  宇文寒濤微微一笑,道:“道兄高論,使兄弟茅塞一開……”目光轉動,緩緩掃掠了江南四公子和中州雙賈等一眼,語氣突轉冰冷,接道:“道兄雖然寬宏大量,但江湖上卻盡多不識時務的奸詐之徒,會幾招花拳繡腿,浪得一點虛名,就目空四海,眼中無人,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膽大妄為,自稱自高,看今日之事,道兄當知兄弟之言非虛……”

  冷面鐵筆杜九冷哼一聲,道:“嘿嘿!好大的口氣!”

  宇文寒濤望也不望杜九一眼,接著說道:“道兄雖然沒有和世人爭名之心,但也當瞭然那‘禁宮之鑰’非同小可,兄弟修養雖然不及道兄的清靜無為,但十年來從未離開過璇璣書廬一步,此次為那‘禁宮之鑰’出現江湖的傳言,不得不重入江湖,以查真相。卻不料三山五嶽的魑魅魍魎,大都貪念早生,插手其間,因為兄弟一向敬慕道兄,不遠千里而來,想和道兄連手保護那‘禁宮之鑰’,不使它落入江湖宵小之手……”

  一陣風張萍縱聲大笑道:“好堂皇啊!好光明啊!”

  五毒花王劍接道:“咱們兄弟都算是江湖宵小,會幾招花拳繡腿,浪得一點虛名,哈哈,當真是被罵得狗血噴頭。”

  六月雪李波冷冷的說道:“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卻偏又妄想一手掩遮天下英雄耳目,未免是太可笑了。”

  寒江月趙光道:“此地何地,此時何時,如若能說動無為道長,幫他先擋銳鋒,那才是當得奸詐之稱,咱們兄弟是望塵莫及了。”

  江南四公子,你言我語,極盡譏諷之能,宇文寒濤雖然為人陰沉,也不禁被激生怒,冷冷的望了江南四公子一眼,道:“四位聲名狼藉,積惡無數,論罪定罰,那是早該死了。”

  一陣風張萍笑道:“客氣,客氣,咱們玩樂未夠,還想活上個三五十年。”

  宇文寒濤縱聲而笑,道:“但四位鬼錄有名,只怕是難以活得下去了。”右手在左肘之上一拍,金蜈蚣突然振翼而起,呼的一聲,直向一陣風張萍衝了過去。

  江南四公子常年在江湖之上走動,見聞閱歷,十分廣博,早已留心到宇文寒濤肘間那個金蜈蚣,見他一拍左肘,立時唰的一聲拔出背上長劍。

  那金蜈蚣飛速奇快,振翼之間,有如一道閃電,疾快地射向一陣風張萍,張萍也不過是剛剛拔出長劍,那金蜈蚣已然撲到了面前。

  一陣風張萍吃了一驚,暗道:好快的來勢!長劍一振,幻起朵朵銀花,護住了身子。

  但聽蓬的一聲,如擊山石,那疾射而來的金光,陡然向後退出,似是被張萍舞起的劍花擊中。

  一陣風張萍冷笑一聲,道:“我不信一條金蜈蚣,也能要了張某人的命……”話未說完,突然一頓。

  原來,在他想像之中,這條金蜈蚣,雖然是絕毒之物,但終是血肉之軀,既被長劍擊中,縱然不死,亦將身負重創,落在實地,卻不料那金光一退之後,突然又振翼而起,滿閣盤旋起來,不禁心頭大震,暗暗忖道:我這一劍,至少有百斤之力,怎的連這一條蜈蚣,也打它不死,難道這蜈蚣是鐵打銅鑄的不成?

  其實不只張萍一人心中震驚,就是全閣中所有的人,都為之吃驚不小,料不到這小小一隻蜈蚣,竟能承受這一劍之力,若無其事。

  但見那金蜈蚣愈飛愈快,片刻之後,只見一道金光,帶著一陣輕微的呼嘯之聲,滿閣飛繞,金光過處,散發出一股輕淡的黑氣,同時有一股腥味,撲入鼻中。

  廳中群豪,個個都是久經大敵之人,看到那輕淡的黑氣,心中已然有了懷疑,再聞那股腥味,立時暗運功力,閉住了呼吸,以防中毒。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5:02

四八

  五毒花王劍、六月雪李波、寒江月趙光,看那金蜈蚣身體堅硬,有如鐵石,擔心張萍安危,齊齊拔劍而起,和張萍並肩而立,排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劍陣。

  這本是江南四公子搏鬥勁敵時的劍陣,此時卻用來對付一條蜈蚣。

  但是那金蜈蚣散發出來的黑氣,逐漸增多,由淡而濃,腥味也隨著加重。

  宇文寒濤滿臉肅穆,望著那金蜈蚣,神情間十分凝重。

  忽聽蕭翎大聲叫道:“我的頭好暈啊……”蓬的一聲,仰臉倒在地上。

  原來閣中群豪,都自顧運氣戒備,全神貫注在那電閃輪轉的金蜈蚣上,竟然忽略了不會武功的蕭翎。

  只待聽得他喝叫之聲,才引起群豪注意,但聞衣袂飄風之聲,數條人影,齊齊向摔倒在地上的蕭翎撲去。

  無為道長冷笑一聲,霍然而起,寬大的道袍一拂,立時有一股絕大的勁力,自袖底湧了出來。

  只見撲向蕭翎的群豪,陡然收住身子,各自揚手劈出拳掌,一擋那湧來的潛力,回歸原位。

  撲向蕭翎之人,正是聖手鐵膽楚崑山,冷面鐵筆杜九和百手書生成英,那杜九,成英見蕭翎暈倒地上,忽然心中一動,想藉機去搶蕭翎,縱然陰謀不逞,別人質問起來,亦可理直氣壯他說是救人,這兩人一般心意,不約而同的一齊出手。至於那楚崑山為人雖然迂腐固執,但卻不失俠風,自那日在絕峰頂上和蕭翎一番論對,覺得十分投緣,看他暈倒,心中大急,倒是真的存了救人之心。

  但三人接得無為道長拂袖一擊,立時覺出對方武功高強,非己能敵,不約而同,倒躍而退,落歸原處。

  無為道長一招驚退三人,立時探手抱起蕭翎,右手摸出一顆丹丸塞入蕭翎口中。

  只聽金算盤商八高聲說道:“宇文兄,好毒辣的手段,明裡對付江南四公子,暗中卻是存心算計這閣中所有之人,想叫咱們盡皆中毒,任你宰割,嘿嘿,好一個瞞天過海之計。”

  宇文寒濤微微一笑,道:“好說,好說,商兄未免是太多心了。”突然發出一聲古怪的低嘯,那金蜈蚣突然又飛落宇文寒濤的左肘之上,但見他揚起右掌一拍左臂,金蜈蚣挺首疾起,直向江南四公子飛撲過去。

  要知那金蜈蚣雖然是世間僅有的通靈毒物,但它究竟非人,襲人放毒,都有固定的方式,如要它由放毒突然易轉襲人,非得召它回來,重新放出不可。

  五毒花王劍眼看金蜈蚣飛撲過來,冷笑一聲,說道:“我就不信這東西是百煉精鋼鑄的,寶劍劈它不死。”當先出手,長劍一揮,迎擊過去。

  那知這金蜈蚣突然一斂雙翼,疾沉而下,貼地疾飛,直撲王劍。

  這一下大大出了江南四公子意料之外,想不到此物居然如此靈巧,吃了一次苦頭之後,竟然知道閃避長劍,眼看金蜈蚣電奔而至,就要撲中王劍,但王劍擊出的劍勢,卻是無法收回。

  江南四公子的劍勢,都注意到中上二路,未料到它從下面攻來,竟然都有著措手不及之感。

  六月雪李波疾發一掌,拍出一股掌風,震得那金蜈蚣身子一側,王劍借勢一躍,閃開三尺。

  寒江月趙光排在王劍身側,金蜈蚣去勢一偏,王劍又藉機閃開,寒江月趙光變成了首當其衝。

  但見那金蜈蚣雙翼震動,飛快地飛向趙光握劍的右腕。

  奇變橫生,趙光雖有一身武功,卻也來不及收劍封擋,匆忙之間,揮掌拍出。

  但聞啪的一聲,正擊在那金蜈蚣的身上。

  倉促間,發出一掌,用力甚猛,那金蜈蚣吃他一掌,擊得斜翻出六八尺遠,只見它雙翼振了一振,重又飛起,又撲過去。

  一陣風張萍、六月雪李波,雙劍齊出,展佈成一片劍幕,擋住了金蜈蚣。

  五毒花王劍低聲說道:“兄弟這一掌出的好快……”瞥見趙光左手小指和無名指上,一片紫黑,腫了起來,不禁為之一呆。

  寒江月趙光激動的道:“我中毒了……”

  宇文寒濤微微一笑,接道:“不錯,是中了毒,這金蜈蚣毒絕天下,而且全身生滿了堅硬的刺須,你用手擊它一掌,那是自找苦吃。”

  王劍仔細看去,只見趙光雙指上的黑氣,漫展迅快,片刻間,已到指根,心頭大為震動,尖聲叫道:“好利害的奇毒。”長劍一揮,鮮血噴灑,竟然把寒江月趙光兩個中毒的手指,齊根削去。

  寒江月疼得冷哼一聲,道:“多謝王兄,替小弟斷去中毒手指。”

  王劍正待答話,那金蜈蚣卻繞過張萍和李波連手展佈的劍幕,直撲過來,王劍來不及再開口說話,長劍運動,幻起一片寒芒,擋住了金蜈蚣一撲之勢。

  一陣風張萍目光一掠兩個落在地上的手指,已完全變成紫黑之色,心頭大是駭然,右手中長劍一緊,劍光擴展,人卻移到趙光身側,低聲說道:“快些把傷處包紮起來。”

  李波身軀橫移,和張萍、王劍,布成了一個三角形,三支劍交錯飛舞,結成了一個嚴密的劍網,護住了趙光。

  寒江月摸出金瘡藥,包起傷口,右手長劍一振道:“三位兄長,請讓出兄弟的位置。”

  張萍道:“不礙事麼?”

  趙光道:“區區斷指之傷,豈放在兄弟心上。”

  王劍身子側移,空出了趙光的位置,四人連手,劍光大盛,只見寒芒電旋,滿佈了一丈方圓。

  但那金蜈蚣卻也是愈飛愈快,只見一點金光,盤旋在四人劍光之外。

  閣中群豪,眼看此等情勢,無不暗暗吃驚,既震駭於那金蜈蚣的奇毒,又畏懼此物的飛速和靈巧,堂堂江南四公子,竟然被一條金蜈蚣迫得結陣以拒。

  這時,閣中瀰漫的黑氣,卻是逐漸消失,腥味也逐漸淡去。

  無為道長低頭望了懷抱中的蕭翎一眼,只見他眉宇之間,隱隱泛升一股黑氣,心頭暗自焦急,忖道:看來這孩子中毒不淺,必得早行設法解救。目光一轉,投注到宇文寒濤身上,只見他背手而立,目注江南四公子和那搏鬥中的金蜈蚣,臉上既無笑意,亦無得意之色,心中暗忖道:此人手段之毒,心地之狠,實非江南四公子能夠及得,如若放任這場搏鬥再繼續下去,江南四公子,勢非死在此人手下不可,我豈可放任他在武當山上傷人……

  心念一轉,突然大聲喝道:“宇文兄快請住手,貧道有話要說。”

  宇文寒濤微微一笑,道:“道兄有何教言,兄弟洗耳恭聽。”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5:09

四九

  無為道長道:“宇文兄那金蜈蚣的奇毒,貧道等已見識過了……”

  宇文寒濤笑接道:“道兄之意,可是讓兄弟饒過這四個狂妄之徒麼?”

  無為道長道:“一則貧道有事請教,二則到我們武當山上,都算客人,貧道不願在三元觀中,鬧出流血慘劇。”

  宇文寒濤笑道:“道兄之命,兄弟豈敢有違。”當下一聲低嘯,那繞飛在江南四公子劍光之外的金蜈蚣,陡然又飛了回來,落在他左肘之上,說道:“四位死劫已到,今日縱有無為道兄代為關說,但也不過是活上幾個時辰,四位離開武當山時,也就是死神臨頭之日。”

  江南四公子在武林中名氣不小,竟然對付不了一隻小小的金蜈蚣,而且還鬧得寒江月趙光斷去了兩個手指,使四人此來雄心,頓然受挫,但四人縱橫江南道上,十數年未遭挫折,這番身受奇辱,實難忍得下去,一陣風張萍仰臉打個哈哈道:“咱們四兄弟出道以來,從未受過今日之辱,這筆賬咱們兄弟是沒齒不忘。”

  五毒花王劍接道:“憑仗毒物,勝之不武,咱們兄弟倒是希望能見識一下,璇璣書廬主人的真實武功。”

  宇文寒濤冷笑一聲,道:“四位如若不服,兄弟自當奉陪,總要你們輸的心服口服,死得心安理得。”

  這時,四個青衣道童,已然捧著酒菜,走了進來。

  無為道長回顧了懷抱中的蕭翎一眼,見他緊閉著雙目,中毒似是極深,但他修養過人,遇事沉著,心中雖然焦急,形貌之間,仍然保持鎮靜之色,微微一笑,道:“諸位不是一方豪雄,就是江湖遊俠,難得聚會寒觀,貧道理應一盡地主之誼,從此刻起,諸位最好能把此來的用心,和彼此間的恩怨,暫時拋下,如若再有搏鬥之事,那是誠心看不起貧道了。”

  但見幾個青衣道童彼來此往,川流不息,無為道長說完了幾句話,聽蟬閣中的酒菜,已經擺好。

  宇文寒濤緩步走了過來微微一點頭道:“道兄適才有言相詢,不知有何見教?”口中對無為道長說話,兩道眼神卻一直盯注在蕭翎的臉上。

  無為道長怕他暗下毒手,再傷蕭翎,暗運內功,逼出一股暗勁,擋在身前,護住蕭翎,說道:“貧道想請教一事。”

  宇文寒濤行走之間,突覺身前橫立一股極強的暗勁,有如一堵氣牆,不禁心頭一駭道:這牛鼻子老道果是有驚人之能,竟然已練成聚氣阻敵的上乘內功,當下一提真氣,拱手笑道:“道長有何教言,只管請說,只要兄弟力所能及,那是無不遵從。”借那拱手之勢,暗發內力,勁由五指湧出,有如五道無形利箭,直衝過去。

  無為道長只覺五縷凌厲的指風,直逼過來,心中亦是暗暗吃驚道:這璇璣書廬的主人,確是不可輕視,當下袍袖微拂,又加二成內勁,笑道:“貧道請教宇文兄,這金蜈蚣之毒,可有解救之法?”

  兩人藉拱手拂袖,作禮客套之間,暗中卻各憑神功,相較內力。

  這兩人內功修為,都已入爐火純青之境,凶險有過出拳揮掌相搏,但卻不著皮相,只見無為道長全身道袍,起了一陣微微的波動,仍然面含微笑而立,宇文寒濤卻臉色大變,胸前長髯無風自動,身不由主地向後退了兩步。

  雙方一觸即收,但彼此之間,心中都已有數,宇文寒濤長長吁一口氣,笑道:“可是要解這位小兄弟的毒麼?兄弟自當效勞。”說話之間,順手撿起無為道長身側的玉盒,啟唇兩聲低嘯,肘間的金蜈蚣,自動飛回那玉盒之中。

  無為道長道:“不敢有勞宇文兄動手,只請說出那解毒之法,貧道就感激不盡了。”

  宇文寒濤隨手合上盒蓋,凝目沉思了一陣,道:“據兄弟那位苗疆摯友相告,這金蜈蚣,乃天下毒物之絕,極是罕見,兄弟雖然略知一些解毒之法,但對此天生的奇毒之物,卻非兄弟力所能及,幸得那位苗疆摯友送給兄弟這金蜈蚣時,順便給了我三粒丹丸,兄弟初馴金蜈蚣時,不慎被咬了一口,自行服了一粒,目下還有兩粒,連同這金蜈蚣,一併相贈道兄,以示兄弟此來之誠。”

  說完話,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巧的玉瓶,連那盛放金蜈蚣的玉盒,一併遞了過去。

  無為道長接過玉瓶,倒出一粒丹丸,笑道:“承蒙厚賜,貧道取一粒解毒丹丸已足,余一粒,和金蜈蚣,貧道不敢拜領,還是宇文兄自己收著吧!”

  廳中群豪眼看那金蜈蚣的厲害,個個心中羨慕,但無為道長卻是拒不肯受,不禁暗叫可惜,就連那雲陽子,也有些感到奇怪,茫然的望了師兄一眼,暗道:你縱然不喜愛此等毒物,也該把它收來毀去,免得宇文寒濤借它害人。

  只聽宇文寒濤笑道:“道長一派掌門之尊,德望並重,想必是不喜此等毒物,既然這般堅拒,兄弟也不便強人所難了。”緩步退回,打開描金箱子,把那盛放金蜈蚣的玉盒,放入箱中。

  無為道長緩緩起身,單掌立胸,肅容入座。

  江南四公子雖然吃了一次大虧,但四人貪心未斂,竟然也厚顏入座。

  筵席之間,中州二賈一直注視著蕭翎,看他緊閉雙目,一直在暈迷狀態之中,不禁大為擔心,無為道長雖然一直把蕭翎抱在懷中,但卻不見替他療治傷勢。

  酒過三巡,冷面鐵筆杜九再也忍耐不住,冷冷道:“道長既不肯替這孩子療治傷勢,那就交給我們兄弟帶走如何?”

  宇文寒濤笑道:“兩位可自信有能療治他的毒傷麼?”

  冷面鐵筆杜九哼了一聲,道:“這個不勞閣下費心。”

  無為道長緩緩站了起來,臉色肅穆的說道:“諸位遠道來此,貧道以禮接見設筵為各位洗塵,武當派禮數已盡……”

  他頓了一頓,繼又淡淡說道:“貧道還有事待辦,諸位酒足飯飽,也該下山去了。”

  冷面鐵筆杜九冷笑一聲,道:“咱們兄弟千里迢迢的趕來此地,豈只是為了吃一頓酒飯麼?”

  雲陽子道:“不知貴兄弟還有何見教?”

  金算盤商八道:“貴派在江湖之上,聲譽素著,想必不願背上個巧搶豪奪之名,咱們兄弟受人之託來此,迎接那蕭翎歸去。”

  雲陽子接道:“兩位受何人之托?”

  杜九道:“岳小釵,咱們兄弟和她有約,非得接回蕭翎不可,道兄不該作強詞奪理之辯,當知兄弟之言,並非是信口開河。”

  宇文寒濤突然插口說道:“兩位大老闆可是和那岳小釵定有約言,非得救回這孩子麼?哈哈!想不到中州二賈,竟然作起人口販子了。”

  商八道:“咱們做買賣的,是只問賠賺多少,不問那類生意。”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6 11:35:16

五〇

  宇文寒濤本還想說幾句譏諷之言,以挑起兩人和武當之間的怒火,但轉念一想,這兩人久負盛名,常年在江湖上闖蕩,見多識廣,莫要弄巧成拙,先和他們兄弟鬧成殘殺之局,而讓武當派坐收漁利。

  他本是城府深沉之人,心念一轉,立時干咳了一聲,住口不言。

  金算盤商八望了無為道長一眼,道:“但望道兄能看在我兄弟的薄面之上,把這蕭翎交給咱們帶走……”

  雲陽子道:“商兄縱然和那岳小釵定有約言,但這番話也未免說的太輕鬆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咱們做生意的,素重賠賺,如若只請貴派交人,那是不近情理,咱們自是有以相酬。”

  無為道長長眉軒動,但卻隱忍未發。

  商八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錦袋,接道:“這錦袋之中,乃是咱們兄弟一些薄禮,不成敬意,還望道長笑納。”

  雲陽子眼看師兄眉宇間已泛慍意,那裡還敢伸手去接,冷哼一聲,道:“貧道和貴兄弟道不相同,那是有負雅意了。”

  冷面鐵筆杜九推案而起,道:“老大,談判不成,咱們只有憑武功強搶。”

  無為道長冷冷說道:“如若兩位自信能夠搶得,那就不妨試試。”

  商八搖手說道:“咱們兄弟投柬拜山,承道長以禮相待,縱然要搶,那也不該現在動手。”

  無為道長道:“很好,貧道隨時候教,而且不只兩位,凡是今日上山之人,如若自信能夠恃強搶得人走,都可出手一試。”

  金算盤商八一拉杜九,道:“咱們兄弟先行告辭。”轉身出了聽蟬閣,大步而去。

  江南四公子齊齊一抱拳,道:“多謝款待。”

  雲陽子道:“好說,好說,四位想來是必然有興一試了?”

  一陣風張萍道:“江南四公子,從不後人。”

  無為道長道:“四位慢走,恕貧道不送。”

  五毒花王劍道:“不敢有勞。”

  四公子聯袂而行,奔出了聽蟬閣。

  宇文寒濤回顧了聖手鐵膽楚崑山一眼,道:“你這老兒酒足飯飽了,還等在這裡作什麼?”

  楚崑山怒道:“你管得著老夫麼?”

  宇文寒濤笑道:“你可是有些不信。”突然一挺身子,疾飛而起,直逼楚崑山身前,閃電一指點了過去。

  楚崑山料不到說來就來,而且出手奇快,一時間應變不及,被迫得一連向後退出五步。

  宇文寒濤攻出一指,迫退楚崑山,不容他還手,立時返身一躍,重又坐回原位。

  楚崑山氣得哇哇大叫,揚起右手,呼的一掌,劈了過去。

  百手書生成英斜裡迎了上來,右手一揮,接下一掌,冷冷說道:“憑你這點武功豈是我師叔之敵,兄弟陪你幾招吧!”右腿一抬踢了過去。

  楚崑山立掌如刀,疾削而下。

  成英冷笑一聲,身隨腳起,連環踢出三腿,快似奔雷,竟然又把楚崑山迫退兩步。

  無為道長袍袖一揮,推出一股潛力,逼退成英,道:“兩位如定要動手,最好是能離開我們這三元觀!”

  宇文寒濤微微一笑,道:“兄弟有幾句重要之言,想和道兄談談,這老兒在此礙事得很,倒不如讓英兒超度了他吧!”

  楚崑山厲喝一聲,道:“好啊!竟敢這等藐視老夫。”縱身向宇文寒濤撲了過去。

  無為道長袍袖一拂,又一股強猛的暗勁漫了出去,擋住了楚崑山,施展傳音入密之術,說道:“楚大俠,不是貧道長他人的志氣,你絕然不是那宇文寒濤之敵,他所以不願施下毒手,無非是心中有所顧忌,此時此情之中,還望忍耐一二。”

  要知那楚崑山在江湖之上的聲譽甚好,無為道長雖然很少下山,但江湖中事,常有弟子們稟報於他,故而對那些稍有名望之人,行事為人的正邪,亦大概有個瞭解。

  楚崑山心中雖然不服,但卻知道無為道長是一片好心,當下一抱拳,道:“老朽就此別過。”大步行出了聽蟬閣。

  聽蟬閣中,只剩下了無為道長,雲陽子、宇文寒濤和成英四個人。

  無為道長回顧了懷抱中的蕭翎一眼,道:“此子傷勢甚重,不能再多耽誤,宇文兄有何見教,快快請說。”

  宇文寒濤道:“兄弟請問道兄一聲,道兄可是自信憑仗貴派之力,能夠保得這‘禁宮之鑰’的安全麼?”

  無為道長笑道:“可是敝派並未收有那‘禁宮之鑰’,但天下武林同道,定要誤會我們武當派,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了。”

  宇文寒濤笑道:“兄弟這次離開向陽坪璇璣書廬,另有重大之事,想和道長商議,至於那‘禁宮之鑰’,兄弟只不過是借作拜山的藉口,以免天下武林同道生疑。”

  無為道長臉色也逐漸變的莊嚴起來,緩緩說道:“貧道不慣轉彎子,宇文兄還是明說了吧!”

  宇文寒濤神秘地一笑,答非所問地接道:“當世武林之中,大都尊奉那少林一門,為領袖九大門派之首,但兄弟卻是最佩服貴派的武功,剛柔互濟,內外兼修,才稱得上是玄門正宗。”

  無為道長道:“宇文兄過獎了,敝派擔待不起。”

  宇文寒濤突然一整臉色,欠身對無為道長一禮,笑道:“兄弟乃受人之託,想請道兄出面主盟一次盛會。”

  無為道長訝然說道:“什麼盛會?”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2:18

五一

  宇文寒濤道:“道兄如肯賜允,兄弟才好直說。”

  無為道長略一沉吟,道:“宇文兄還是先說出來,讓貧道斟酌一下如何?”

  宇文寒濤道:“此事關系甚大,道兄如若不能先行賜允,兄弟也不敢隨便啟齒……”

  語音微微一頓,接道:“不過在下可以先略示一二,道兄如若允予主盟,不出一年,目前的江湖形勢,當可有一番重大的改變。”

  無為道長雙眉軒動,默不作答,雙目投注在聽蟬閣外,似是在考慮一件十分重大的事。

  宇文寒濤突然拱手一禮,道:“事情重大,道兄請多想幾日。過幾天兄弟再來拜晤。”微微一笑,轉身而去。

  百手書生成英,緊隨宇文寒濤身後,急急而去。

  雲陽子望著兩人的背影,匆匆消失在聽蟬閣外,才低聲問無為道長道:“師兄,可知他說的是些什麼麼?”

  無為道長如大夢初醒般,深深一笑,道:“似乎是一樁很重大的陰謀,真相如何,目下我也難作斷言……”

  他回顧了懷中的孩子一眼,臉色忽然一整,說道:“你傳諭下去,觀中二三兩代弟子中,全部動員,嚴密戒備,今夜之中,或將有強敵犯山。”

  雲陽子很少看到師兄這等凝重嚴肅之情,心中雖有著重重疑問,也不敢再提出來,應了一聲,急步行出聽蟬閣。

  無為道長緊隨著離開了聽蟬閣,直奔丹室,取出宇文寒濤相贈的一粒解毒丹丸,托在掌心之上,檢視了一陣,仍是不敢使用。

  他把蕭翎放在雲床之上,揚手點了幾處穴道,自言自語的說道:“可憐的孩子你先休息一會吧!貧道既不敢擅用藥物,療你之毒,那只有憑仗內功,慢慢地逼出你身上之毒了。”

  只聽一個沉重的聲音來自室外,道:“師兄對一個孩子這般仁厚,那是未免太過分了。”

  隨著說話之聲,緩步走進一個器宇軒昂。身著藍綢長衫的俊美少年。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你的武功,愈發精進了,幾時到了丹室之外,我竟未聽得出來。”

  那藍衣少年笑道:“小弟適才遇上了二師兄,看他帶著觀中弟子,到處佈置安排,忙碌異常,難道咱們三元觀中,出了什麼事故不成?”

  無為道長點頭說道:“你這次閉關練的功夫,可有些成就了麼?”

  那藍衣少年笑道:“只有七成火候,有負師兄的厚望了。”

  無為道長對這位英俊的師弟,不但十分和藹,而且異常的敬重,以他掌門人尊崇的身份來說,這實是有些反常。

  只見他微微一笑,道:“能有七成火候,那已是很難得了。”

  那藍衣少年望了那臥在雲床上的蕭翎一眼,道:“這孩子可是中了什麼毒?”

  無為道長道:“不錯,但幸而中毒不深,縱然不用藥物,亦可救得。”

  那藍衣少年道:“那內力逼毒之法,乃大耗真元之舉,師兄縱然功力深厚,也不宜隨便施為……”

  無為道長接道:“本來我帶有幾分猶豫,但此刻倒是要決定一試了。”

  那藍衣少年奇道:“為什麼?”

  無為道長笑道:“近幾日中,隨時都可能有強敵犯山,我正擔心你那雲陽師兄一人之力,難以兼顧全局,你卻提前滿了關期。”

  那藍衣少年豪氣忽發,朗朗笑道:“不知來的都是些何等人物?”

  無為道長道:“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高手,師弟從未涉足過江湖,就是告訴你你也不會知道。”

  那藍衣少年不失天真之態,凝目想了片刻,道:“我今年幾歲了?”

  無為道長被他問的一怔,沉吟了一陣,才緩緩答道:“二十三歲了。”

  那藍衣少年道:“我練了幾年武功?”

  無為道長道:“你三歲……”忽然改口說道:“不多不少的二十寒暑了。”

  那藍衣少年道:“二十年不算很短啊!但不知小弟的藝業如何?”

  無為道長道:“從小習武,心無雜念,二十年刻苦自勵,其間三度閉關修為,除了對敵經驗稍嫌不足之外,成就當可凌駕在你那二師兄之上。”

  那藍衣少年似是突然間想起了一件什麼重要之事,一皺眉頭,道:“大師兄,小弟有幾句蘊藏在心中之言,一直未曾問過掌門師兄,不知今日可否一問?”

  無為道長笑道:“只怕我也無法答覆你詢問之事。”

  那藍衣少年道:“師父仙逝,距今有多久時間了?”

  無為道長道:“十八年。”

  藍衣少年道:“我總共學藝這二十年,師父死去了十八年,我雖是五六歲的孩子,但師父傳技之事,總該多少有著一點記憶,怎的我一點也記不起呢?好像我的武功都是由大師兄傳授的。”

  無為道長笑道:“為兄的不過是代師授藝,那時師父臥病甚久,已無法親授你的武功了。”

  藍衣少年道:“奇怪也就在此了,既是大師兄傳授我的武功,為什麼我會拜在師父門下呢?”

  要知以他的年齡,縱然作無為道長的門下弟子也是不能算大,無為道長首座弟子,已是三十餘歲之人,算起年齡,比他要大上十幾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2:27

五二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武林中規矩,最重輩份,你是師父親口答應收入武當門下的弟子,我雖代師授藝,也不能輕視了輩份的大小。”

  那藍衣少年似是言未盡意,欲待出口時,卻又突然隱忍了下去,仰面長長吁一口氣,言道:“大師兄,我既是毫無搏鬥經驗,那是得歷練了?”

  無為道長道:“那是自然。”

  藍衣少年精神一振,道:“小弟練了二十年的武功,從未和人動手打過一拳一招,今日出關,正好趕上了咱們三元觀中有事,這是最好的歷練機會,不知掌門師兄可否給小弟一個力搏強敵的機會?”

  無為道長笑道:“你就負責守護我這丹室……”

  藍衣少年似是有些不願的說道:“師兄這丹室重地,別人豈敢侵犯……”

  無為道長道:“如若我料斷不錯,這丹室之外,才是最重要之地,決戰之場,登山高手的目的,大部在為兄這丹室之中。”

  那藍衣少年笑道:“那是最好不過,我到後山閉關石洞中,去取兵刃,即刻就趕回來……”也不容無為道長答話,轉身一躍,人到兩三丈外,隱失於花叢之中不見,奔行奇快,疾如閃電一般。

  無為道長長吁一口氣,扶起蕭翎的身子,靠在壁間,自己站了起來,緩步在丹室之中走動起來。

  片刻之間,只見他頭頂之上,冒出一片雲霧般的白氣,顯然,他借那走動之勢,默默運起內功。

  只見他突然停下了身子,揚手一指,疾向雲床上的蕭翎點去,一縷淡淡的白氣,隨指而出,擊中了蕭翎的任脈源起處的中極穴。

  蕭翎靠在壁間的身軀,突然顫動了兩下,似是一股強勁的潛力,攻入了他體內經脈之中,在身內流竄,使身體起了陣劇烈的波動,但身體卻仍是靠在壁間,原地未動。

  無為道長點出一指後,那頭頂之上的白氣,突然散去,神色之間,流現出十分睏倦的模樣,緩步向雲床走去,放下蕭翎,盤膝而坐,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大約有一個時辰之久,無為道長的睏倦神色,才逐漸消去。

  這時,天色已然黑了下來,當無為道長睜開雙目之時,丹室門口,已並肩站著兩人,正是雲陽子和藍衣少年。

  雲陽子微一欠身,道:“觀中二三兩代弟子,已然全體出動,凡是重要的關隘,都有五行劍陣阻敵,師兄可要察看一下?”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不用啦,你代我傳諭下去,未得金鐘令諭之前,各處弟子,都不許擅離守護之地,追殺敵人,只可護守住禁要之地,不讓敵人侵犯,也就是了。”

  雲陽子微微一皺眉頭,道:“掌門師兄之意,可是說來人只要闖過攔截,就放任他們進來麼?”

  無為道長點點頭道:“今宵來犯之人,大都是三山五嶽的魑魅魍魎,雖然我接掌門戶之後,曾嚴令約束弟子,不可隨意和人為敵,但以咱們武當派數百年來的威名而言,如若不是有些自恃之人,絕不敢自找麻煩。這些人大都是江湖上極負盛名的人物,而且此來品流複雜,各門各色的人物,無所不包,三元觀中弟子,大都是未經過陣仗之人,要他們全力阻敵,必然個個奮勇,爭先恐後,一人貪功,章法自亂,倒不如先讓他們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另由全觀弟子中,選出十五個武功高強之人,組合成三組五行劍陣,專以阻殺強敵。”

  雲陽子道:“師兄顧慮周詳,小弟望塵莫及,我這就立刻去辦。”單掌立胸,欠身一禮,轉身而去。

  那藍衣少年仍然是一身藍衫,只是右手中多了一柄長劍,左手提著一隻皮帶,帶上那七個皮囊中,插著七支八寸二分長短的短劍。

  無為道長望了那皮帶上短劍一眼,臉色肅穆的說道:“師弟,你可知那囊中的短劍,是什麼製成的麼?”

  藍衣少年答道:“我知道,是千年寒鐵鍊制而成。”

  無為道長道:“你知道那就好了,此劍銳利無比,本身已具有穿石洞金之能,再加以每支劍鋒之尖,有著兩個銳利的針尖,專破內家氣功,不論何等武功高強之人,也是難禁受得住,此物最是歹毒不過,千萬不可亂用!”

  藍衣少年點點頭應道:“小弟記下了!”

  無為道長慈和的一笑,道:“這七柄短劍的名字,你可知道麼?”

  藍衣少年應道:“小弟記憶似是叫七休劍。”

  無為道長嚴肅的說道:“你可知道,為什麼叫七休?”

  這藍衣少年,不但苦習武功,而且兼習文事,微一沉吟,道:“顧名思義,七休二字,似蘊含七絕之意,但卻又較七絕稍為緩和,七情六慾,一遇此劍,事事皆休,不知小弟這番解釋,是否通達?”

  無為道長道:“你只能算說對了一半,此劍取名七休之意,除了說明此劍歹毒之外,而且嚴戒不可妄用,恩師仙去之日,遺囑為兄把此七休劍交給師弟應用,想他老人家必有作用,師父遺命,為兄的自是不敢違背,此物歹毒,師弟千萬不可濫用。”

  藍衣少年恭恭敬敬地應道:“小弟當謹記師兄之言,非遇十惡不赦之人,絕不妄用此劍。”

  無為道長一揮手,道:“你能不負先師遺愛,為兄的就很放心了……”舉手一揮,接道:“你替為兄護法。”立時又滿室繞行起來。

  片刻之後,無為道長的頂門之上,又冒起了一片雲霧般的白氣。

  只見他陡然停下腳步,揚手一指,一縷白氣,應手而出,點向蕭翎。

  這次卻是點向那督脈源起之處的下極穴。

  要知那任督二脈,乃人身陰陽二脈之總司,任脈總陰,起於會陰曲骨的中極,經關元、石門、氣海、陰交、神闕、水分、下腕、紫宮。華蓋等,經歷二十四穴;督脈乃督陽脈之海,起於下極,經命門、陽關、玄柱、脊中、中樞、腦戶等二十八穴,乃人身穴脈的樞紐。

  但見蕭翎的身體,又起了一陣輕微的波動,無為道長凝聚在頭頂上的白氣,突然又消散不見。

  這一次,他顯得更為疲倦,頂門上,隱隱現出汗水。

  那藍衣少年劍眉聳動,突然踏前一步,一掌按在無為道長的背心之上,說道:“小弟助師兄一臂之力。”

  耳邊響起了無為道長低沉的聲音,道:“你不用助我,今宵之中,你還要應付強敵呢。”

  那藍衣少年輕輕嘆息一聲,收回了按在無為道長背上的手掌。

  無為道長緩緩的走近雲床,盤膝坐了下去,閉上雙目。

  那藍衣少年初次遇上對敵之事,心情免不了有些緊張,舉手向丹室外面一招,立時有兩個道裝童子跑了進來,垂手說道:“師叔有何吩咐?”

  藍衣少年望了盤坐雲床上的無為道長一眼,低聲說道:“如有警兆,快告訴我。”

  那道童應了一聲,悄然退去。

  丹室中爐火熊熊,一片爛然青光。

  那藍衣少年雖然極力想借這大風暴前的一刻時光,得以稍作調息,但他初次臨敵,腦際之中,幻想出各種對敵相搏的舉動,竟然無法靜得下來。

  紛亂思潮,彼起此落,不知不覺間,已到了二更時分。

  驀地,傳過來一聲鐘響,劃破了深夜的沉寂。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2:35

五三

  那藍衣少年心知這是傳警的鐘聲,顯然是三元觀中,已經發現了敵蹤。

  他霍然站起身來,系好七休劍,提起長劍,緩步行出丹室。

  夜風陣陣,花樹搖舞,星光閃爍,隱隱可見劍光在花樹叢中閃動。

  但聞鐘聲急促,連鳴九響,這是緊急的傳警訊號,來人已闖入了三元觀中,短兵相接。

  躺在雲床上的蕭翎,連得無為道長以本身真元之氣,攻入任、督二脈,全身氣血行速大增,衝開了被點穴道,突然睜開了雙目,掙扎坐起。

  無為道長忽然一伸左手,按在蕭翎的“玄機”要穴之上,說道:“孩子不可妄動,貧道助你逼毒,你覺著有什麼不適之處,快些告訴貧道。”

  蕭翎隱隱記得自己在聽蟬閣中,聞到了一股強烈腥臭之氣,人就暈了過去,以後之事,全然不知,聽得無為道長相詢,立時答道:“我覺著心胸之間,有一股腥臭的悶氣,很想嘔吐。”

  無為道長道:“那很好,你如若想吐時,儘管嘔吐就是,千萬不可強自忍耐。”暗中一提氣,掌心之內,立時湧出了一股熱力,循著玄機穴直攻體內,分向百脈行去,一面低聲說道:“但願貧道能借這逼毒之力,衝開你與生俱來的三陰絕脈。”

  蕭翎也不知何謂三陰絕脈,但他卻感覺到自己體內有兩處所在,常有痠疼之感,似是行血淤積,不能通過,這毛病自他記事之後,就一直如此,因那痠疼輕微,也未放在心上,自從岳雲姑傳他坐息運氣之法後,似乎更為嚴重,每經一次坐息運氣,那痠疼之處,就隨著發作,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才緩緩消失。

  但覺無為道長掌心中湧出來的熱流,由弱漸強,透體入穴,直向四肢百骸間流行開去,一種本能的反應,使他不自覺的運氣引導那攻入穴脈之中的熱流。

  無為道長微微一愕,道:“孩子,你練過武功麼?”

  蕭翎道:“沒有啊!唉,本來雲姨要傳我武功的,卻不料她竟傷發死去……”話至此處,似是自知說溜了嘴,趕忙停下。

  無為道長緩緩的收回按在蕭翎玄機穴上的右掌,問道:“孩子,你現在還想吐麼?”

  蕭翎道:“不想了,好像那悶在胸中的那股腥臭之氣,自動消散了去。”

  無為道長道:“你體內三條絕脈,已快硬化,如若一旦全部凝固,縱然有千年參王、萬年靈芝,也沒法能夠救你了……”

  蕭翎右手一撐雲床,坐了起來,接道:“我從小就得爹爹訓告,講我難以活得長久,人活百年,也是難免一死,早死幾年算得了什麼?”

  無為道長怔了一怔,想不到這年紀幼小的孩子,竟有著視死如歸的豪氣,當下點頭一笑,道:“不過你那三陰絕脈,尚未全部凝固,自非無救,但如只憑貧道的真氣內力,攻通你的穴道,需時甚長,過了今宵這場風暴,貧道試用一下金針過穴之術,看看能否找出捷徑,我剛才已用本身真氣,把你體內之毒,逼集在一起,一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致再有變化。”

  蕭翎奇道:“今宵有什麼風暴?”

  無為道長笑道:“有很多武林高手來此探你。”

  蕭翎道:“可是今天咱們見的那些人麼?哼!我知道,他們不是探我,只不過是想用我來逼迫我那岳姊姊,交出‘禁宮之鑰’罷了。”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貧道既然答應了要保護你,縱然是天下高手,齊集武當山來,貧道亦將不改承諾……”微微一頓,接道:“孩子,那岳雲姑可是當真的死了麼?”

  蕭翎道:“我親自所見,千真萬確!”

  無為道長道:“你說她傷發而死,可知傷在了何人的手中麼?”

  蕭翎搖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語聲甫落,突聞一陣尖厲刺耳的長笑之聲,傳了過來。

  笑聲似是由遙遠的地方傳來,但聲音刺耳異常,聽得蕭翎不由自主的打了兩個寒顫。

  無為道長低聲說道:“孩子,記著,靜靜的守在此地,未得貧道之允,不可擅離此室。”

  蕭翎親身經歷過和岳小釵突圍之戰,那激烈的搏鬥,在閃耀的刀尖下,死亡的決定,只不過是一剎那間,他自知不解武功,幫不上忙,只有拖累別人,當下點頭道:“晚輩記下了。”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藍色長袍的少年,大步行了進來,懷抱帶鞘長劍,神情間十分莊肅,欠身對無為道長道:“大師兄可聽到了那聲長笑麼?”

  無為道長道:“那人武功很高……”突聽兩聲喝叱,傳了進來。

  藍衣少年身子一轉,疾如輕煙流矢般,躍出了丹室。

  蕭翎已聽出那喝叱之聲,就在數丈之外,來人似是已到了丹室外面。

  他天賦膽氣過人,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是勇不畏死,回頭望著無為道長,說道:“我想瞧瞧你們打架,可以麼?”

  無為道長一皺眉頭,道:“兵戰凶危,有什麼好瞧的!”

  蕭翎道:“我躲在丹室門後,絕不出丹室一步。”

  只聽一聲大喝,道:“什麼人?既然敢夜闖三元觀,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鬼鬼祟祟的算什麼英雄人物?”

  但聞一個冷漠的聲音答道:“憑你這點年紀,也配問老夫的姓名麼?”

  蕭翎看了無為道長一眼,見他並無阻止之意,下了雲床,掉頭向外望去。

  朦朧夜色中,只見兩個手執長劍的道童,並肩而立,攔住了一個身軀修長的黑衣人,那人用黑布包起了頭臉,只露出一對眼睛,閃爍生光,但和那黑衣人說話的,卻是那藍衣少年。

  藍衣少年似被那黑衣人託大之言激怒,冷笑一聲,道:“閣下能闖過重重攔截,武功定然不弱,在下領教幾招。”右手一振,手中寶劍劍鞘,突然飛落。

  那黑衣人語氣仍甚冰冷的說道:“你不配和老夫說話,叫無為道長出來。”

  藍衣少年怒聲喝道:“你們閃開。”長劍一揮,幻起了兩朵劍花,道:“閣下勝得我手中之劍,再見我師兄不遲。”

  無為道長一直盤膝靜坐雲床之上,對室外劍拔弩張的局勢,恍如未聞。

  那黑衣人道:“你是無為道長的師弟麼?老夫還未曾聽到過淨塵老道有你這個傳人。”

  那淨塵道長乃無為道長師父,武當上一代的掌門人,此人言語間毫無尊敬之意,聽得藍衣少年大為惱火,冷冷說道:“你敢輕薄先師。”唰的一劍,刺了過去。

  星光夜色中,只見一片銀芒閃動,幻起朵朵劍花。

  那黑衣人道:“好一招‘天女散花’。”袍袖一拂,湧出一股潛力,逼住劍勢,接道:“小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藍衣少年道:“展葉青,再接我幾劍試試。”口中說話,手中長劍卻是絕招連出,但見寒芒飛旋,倏忽間,連攻八招。

  那黑衣人袖拂指點,暗勁源源湧出,八劍盡被封開。

  展葉青初次對敵,遇上這等高手,心中又驚又恐,正待盡出絕學,那黑衣人卻突然躍退五尺,說道:“內力、靈快、都不在你那二師兄之下,只是對敵的經驗不足。”言詞老氣橫秋,但卻是毫無敵意。

  丹室中傳出來無為道長的聲音,道:“師弟不可再對鄧大俠無禮,快些收起長劍。”說話之間,人已迎出丹室。

  展葉青呆了一呆,收劍退到一側。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2:44

五四

  無為道長右手立胸,微微一笑,道:“什麼風吹來了大駕,鄧兄,咱們十幾年未見面了吧?”

  那黑衣人揚手指著無為道長,說道:“好啊!你倒是輕鬆的很,強敵壓境,大戰序幕已啟,你竟坐在丹室獨享清靜。”

  無為道長笑道:“貧道早知鄧兄俠駕光臨,故而能臨危不亂……”

  一面說話,一面大步向丹室之中行去。

  展葉青看的一皺眉頭,暗道:此人狂妄不羈,對掌門師兄,也是這般的隨隨便便。

  要知武當派掌門的身份,在武林中極是崇高,那無為道長人雖和藹,但武當門下弟子,對他卻是敬若神明。這黑衣人放浪形骸,竟似未把無為道長放在心上,但見大師兄對來人禮若上賓,展葉青心中雖然不忿,但卻不便出口質責,緊隨無為道長身後,進入丹室。

  那黑衣人也不等無為道長相讓,自行坐了下來,說道:“鄧老二路過鄂西,眼看很多武林中人,奔向武當山來,不知為了何事,急急趕來此地,想不到我是看戲掉眼淚,白操了心啦!”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十年不見,鄧兄這暴急的脾氣,仍然一絲未改。”

  黑衣人縱聲笑道:“這一輩子改不了啦……”微微一頓,接道:“牛鼻子老道,你別把事情看的很容易,如若來的都是小貓小狗,三四流的腳色,鄧老二也不會兼程趕來這裡報訊,來人中有幾個收山歸隱已久的老魔頭,論聲名、武功,只怕未必在你牛鼻子老道之下,你要大而化之,非要把事情鬧糟不可,哼!那時候,你就悔之晚矣!”

  無為道長仍是滿臉笑容的說道:“有你鄧大俠在此,自然不用愁了……”

  那黑衣人急得直搖頭,道:“哼!你這牛鼻子和我們老大一樣,天塌了也是急不起來。”

  無為道長舉手一招,登時有兩個道童,跑了進來,手中捧著茶盤,獻上香茗。

  黑衣人伸手拉下包臉黑巾來,取過盤上茶杯,一飲而盡。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這黑衣人滿頰短鬚環繞,環目方臉,濃眉高鼻,像貌極是威猛,和他那修長的身材,卻有些不甚相配。

  無為道長回頭對展葉青笑道:“師弟快來見過,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終南雙俠的鄧二俠……”

  展葉青欠身說道:“鄧兄武功高強,果是名不虛傳。”抱拳一揖。

  鄧一雷搖著雙手,連道:“不用行禮,鄧老二是最怕這個,你這牛鼻子師兄,和我們老大,都是酸氣相投,能夠坐在丹室中論道說法,一論三日夜樂此不疲,為了他們酸氣太重,禮法太多,我鄧老二足足有十年未到過你們武當山來……”上下打量了展葉青一眼,接道:“喂!我說老道士你幾時有了這個師弟,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無為道長笑道:“先師遺命,指令他練習幾種武功,因此,他一直獨居後山,很少露面,不但兩位不知,就是武當門下弟子,也很少知道他們有這位三師叔。”

  展葉青聽那鄧一雷開口一個牛鼻子,閉口一個老道士,心中不悅,暗道:我師兄乃一派掌門之尊,你這般牛鼻子老道士的呼來喝去,成何體統,但見無為道長神色自若,毫無不愉之色,自己自是不好發作。

  鄧一雷目光一轉,投注到蕭翎身上,問道:“這孩子又是什麼人?”

  無為道長道:“這孩子麼?哈哈!很多武林高人,今宵上我們武當山來,都是為了這孩子。”

  鄧一雷雙目一瞪,打量了蕭翎幾眼,道:“為他,難道這孩子牽纏到什麼武林恩怨……”

  無為道長接道:“如只是牽纏到一樁武林恩怨,那也不致便惹出這樣大的麻煩了。”

  鄧一雷高聲說道:“你不用賣關子,乾脆說個明白吧!”

  無為道長臉色突然轉變的十分肅穆,把蕭翎牽扯上“禁宮之鑰”的事,說了一遍。

  鄧一雷沉吟了一陣,道:“這‘禁宮之鑰’,牽連太大,我們老大曾經說過,如想要江湖上能保得一片祥和之氣,第一件要事是毀去那‘禁宮之鑰’,想不到竟然被他言中了……”

  微微一頓之後,接道:“但這些人捨本逐末,不去找那岳小釵和中州二賈,卻來找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

  只聽一陣喝叱之聲傳了過來,展葉青身子一晃,閃電一般穿了出去。

  鄧一雷霍然起立,道:“你那位小師弟武功不錯,我瞧他將來的成就,絕不在你之下,只是鋒芒太露。今宵來犯之敵,據我鄧老二所見,有兩個極為難惹的魔頭,我去給他觀戰。”也不容無為道長說話,腳步一抬,人已到了室外。

  蕭翎忽然長嘆一口氣,道:“我非得學會武功不可,哼!那時候,我要好好的教訓教訓他們。”

  無為道長微微一笑,道:“你的志氣不小,你可知……”

  突聽一個陰沉的聲音,遙遙傳來,道:“老夫北天尊者,法駕行經此地,風聞‘禁宮之鑰’,出現江湖之中,室中那小娃兒。就是這追尋‘禁宮之鑰’的唯一線索……”

  話至此處,聲音突然斷去。

  蕭翎抬頭望去,不見人蹤何處。

  再回顧無為道長時,只見他臉色大變,頭上隱隱現出汗水。

  忽然間室中爐火搖顫,微風拂面,丹室中已然多出了三個人來。

  正中一個身著盤龍錦袍,胸垂雪白長髯的老者,兩側分站著兩個身著白衣的中年儒士。

  無為道長挺身站了起來,合掌說道:“不知尊者駕到,貧道有失遠迎。”

  那居中老者微微一笑,道:“老夫路過此地,風聞傳言‘禁宮之鑰’重現江湖,老夫昔因閉關錯過了那場盛會,數十年來,耿耿於懷,一直引為大憾……”兩道森冷的目光投注在蕭翎身上,接道:“老夫雖無取得這禁宮中遺寶之心,但卻希望能得一入禁宮,查看一下進入禁宮的昔年故友,是否還有活著的人。”

  無為道長雖然凝立著不動,暗中卻已把苦修數十年的玄門罡氣,提聚到十成,留神戒備。

  北天尊者眼看無為道長一言不發,臉色微變地接道:“但那開啟禁宮的密鑰,卻有如投注在海中的沙石,數十年僅有傳聞,始終未得出世的傳說,老夫亦曾三入中原,暗訪禁宮的下落,可是始終未能如願,此次聞得傳言,故而登山造訪,老夫曾目睹無數高手,齊向這武當山中集聚而來,想那傳言,絕非妄語。”

  經過這一陣時間,無為道長反而靜下了心神,淡淡一笑,回目望了蕭翎一眼,道:“傳言中那唯一可尋‘禁宮之鑰’的線索,就是這孩子了,老前輩神目過人,請看這孩子,可是習過武功之人?江湖上以訛傳訛,鬧出這一場風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2:51

五五

  北天尊者一拂胸前白髯,仔細打量了蕭翎一眼,雙目中迸射出冷電一般寒芒,莊肅的說道:“你可知道欺瞞老夫,是何等下場?”

  無為道長心頭一震,道:“這個貧道不知。”

  北天尊者語氣冷漠的說道:“一門誅絕,雞犬不留!日後如若被老夫查出其事有詐,武當一派,將永遠絕跡於江湖之上,老夫告退了。”

  §第六章 幾經風險難脫困

  蕭翎圓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竟是沒有看清楚三個人怎麼走的,只覺眼睛一花,三人的蹤跡頓沓,看得心中大為羨慕,暗道:這些人的武功,當真是高強的很,唉!我如能練成此等武功,那就用不著岳姊姊分心照顧我,也可助她替那死去的雲姨報仇。

  只聽無為道長輕輕嘆息一聲,緩步向室外行去。

  蕭翎突覺胸中熱血上衝,緊隨無為道長說道:“道長不用嘆氣,貴派這次紛爭,全由我蕭翎身上而起,只要我離開此地,他們就不會再來生事了。”

  無為道長回顧了蕭翎一眼,道:“好倔強的孩子。”突然縱身一躍,飛出室外,口中厲聲喝道:“什麼人?”呼的一掌,遙遙劈出。

  花樹影中,陡然躍出一條人影,右手一揮,接下了無為道長一記劈空掌力,人卻借勢飛躍出兩丈多遠,口中冷然答道:“武當掌門,名不虛傳,好雄渾的劈空掌力。”話聲劃空而去,一閃而沒。

  無為道長也不追趕,兩手左右探出,分別一撈,反身一躍,飛回丹室。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無為道長一手抱著一個青袍道童,兩人背上長劍,尚未離鞘,顯然還未和人動過手,已被人點了穴道。

  無為道長在兩人身上查看了一陣,突然雙手齊分,拍在兩個道童的右肩雲門穴上。

  只聽兩個道童長長吁了一口氣,同時轉動眼珠,望了無為道長一眼,面泛愧色,拜伏地上,道:“弟子等無能,替本門丟人現眼,願領責罰。”

  無為道長搖頭說道:“起來,不怪你們,今宵來敵之強,大出了為師意外。”

  他心知這兩個道童定然是被北天尊者點中穴道,以那北天尊者武功,無為道長自知尚非敵手,何況兩個隨侍弟子。

  兩個道童伏身一拜,道:“謝師父破格施恩。”

  無為道長一揮手,道:“丹室花樹之中,可能已潛伏著不少武林高人,你們在丹室一丈之內警戒,只要那隱身在花樹中人,不犯丹室,那就不用管他。”

  兩個道童應了一聲,霍然拔出背上長劍,並肩而出,這兩人吃了一次苦頭,那裡還敢大意,仗劍貼背而立,四外搜望敵蹤。

  無為道長臉上泛現出一片深深憂鬱之色,目光卻投注在丹室中的青色火焰之上。

  蕭翎望著無為道長憂苦的神色,心中百念雜陳,往事歷歷,盡浮腦際,暗暗地忖道:我蕭翎怎的是這樣一個不祥之人,生我那年,父親被陷害罷官;雲姨對我親情如山,但卻死於那枯井之中;岳姊姊待我好,此刻卻生死下落不明。我到了武當不足三日,卻替武當一派招來了許多麻煩。心念一動,愈想愈覺不錯,只覺熱血沸騰,突然失聲叫道:“我是個不祥之人,誰也不能管我!”

  無為道長一怔,道:“孩子,你怎麼了?”

  蕭翎小臉莊肅的說道:“我要問你幾件事情,你可不許騙我。”

  無為道長只覺他雙目充滿激忿之色,不禁一皺眉頭,道:“孩子,你問吧。”

  蕭翎道:“你說過,我如要離開此地,你決不攔阻於我,是麼?”

  無為道長道:“不錯。”

  蕭翎突然伏身拜了一拜,道:“道長待我一番恩情,蕭翎終身不忘,我如能活在人世,學會武功,定當補報今日之情。”

  無為道長茫然說道:“孩子,你要幹什麼?”

  蕭翎道:“我要離開這裡。”

  無為道長輕輕嘆息一聲,道:“目下強敵四處,三元觀中,到處殺氣瀰漫,你手無縛雞之力,身上餘毒未淨,你要到那裡去?”

  蕭翎道:“不用你管。”大步向丹室外面行去。

  無為道長身子一閃,攔在蕭翎前面,道:“孩子,你如真要修學武功,貧道當盡我之力,造就於你。”

  蕭翎搖搖頭道:“道長盛情,我感激不盡,但我不要拜在你的門下,我要走了。”

  忽聽微風颯然,一個藍衣仗劍的少年,攔在丹室門口,擋住了蕭翎去路,長劍上血跡未乾,頂門間汗水隱隱,顯是剛經過一場劇烈的惡戰。

  蕭翎望了少年一眼,昂然挺胸,大步行去。

  那藍衣少年左手一抄,抓住了蕭翎,道:“不知進退的孩子,武當掌門人是何等身份,收你為徒,那是你的造化了。”

  無為道長慈和地接道:“貪念一動,靈智立閉,貧道數十年,一直嚴令約束門下弟子,不得妄生是非,想不到仍是免不了和武林同道,鬧出這一場風波……”

  蕭翎接道:“事由我起,如若我離開了武當山,他們自然不會再找上三元觀了。”

  無為道長道:“話雖不錯,不過……”

  蕭翎道:“不過什麼?道長可是也想用我作餌,誘我那岳姊姊,迫她交出禁宮之鑰麼?”

  他這段時光之中,連連目睹江湖上的凶詐,似是長大了不少,詞鋒大見犀利。

  無為道長道:“貧道雖有一窺禁宮之意,但卻並無用你作餌之心。”

  蕭翎道:“那你為什麼不放我走?”

  無為道長道:“三元觀激戰正烈,你不會武功,如何能走得了?”

  蕭翎莊嚴的說道:“來人雖多,但他志在擒我作餌,絕然不會傷我。”

  無為道長道:“你如肯投在武當門下,貧道當不惜閉關三月,療好你三陰絕脈,你稟賦骨格,都是上上之材,不難盡傳貧道衣缽。”

  蕭翎大眼睛眨了一陣,說道:“你比那北天尊者如何?”

  無為道長聞言,臉色一變,沉吟不語,良久之後,才突然一揮手,道:“師弟,放開他。”

  那藍衣少年心中雖然不願,但又不敢抗拒師兄之命,左手一鬆,放開了蕭翎。

  蕭翎右手腕被那藍衣少年握了一陣,他雖然未敢用力,但蕭翎已覺著血脈不暢,右腕隱隱作痛,正待舉步而行,突聞衣袂飄風之聲傳來,幾條人影疾奔而至,一字排開。

  左邊兩人,正是浙北向陽坪璇璣書廬主人宇文寒濤,他身側,緊隨倒提長劍的百手書生成英。

  靠右兩人,卻是中州二賈,這時,兩人手中都還握著兵刃,商八左手拿著寶光閃閃的金算盤,杜九的左右手,分握著護手銀圈和鐵筆。

  那藍衣少年突然一挫腰,直撲過去,快如電火,長劍揮轉,劍花飄飄。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2:59

五六

  無為道長低喝一聲:“回來……”那藍衣少年應聲而回,來去之間,不過是眨眼工夫,就這一瞬之間,他已向中州二賈攻出三劍,迫的商八、杜九,齊齊揮舞兵刃,封架他的劍勢。

  那藍衣少年心中不服,沉聲對無為道長說道:“今宵如若讓這幾人生離而去,傳到江湖之上,豈不大損咱們武當派的威名?”

  宇文寒濤和中州二賈,似是都不願和武當派結下樑子,對那藍衣少年狂放的口氣,都未出言反駁。

  無為道長臉色嚴肅,未理那藍衣少年相詢之言,兩道眼神,卻掃掠了宇文寒濤和中州二賈一眼,道:“諸位能在本派森嚴的戒備之下,闖過重重攔截,直逼丹室,足見高明了。”

  商八哈哈一笑,道:“貴派弟子,泱泱大度,未出全力,咱們兄弟才得闖過攔截……”

  宇文寒濤接道:“這話不錯,如若貴派中散佈要道之上的弟子,全力拚戰,兄弟也難衝過重重防守。”

  無為道長淡然一笑,道:“諸位武功高強,貧道自知門下弟子之能,絕難攔擋得住,以諸位的功力,想必傷了本門中不少弟子。”

  說話之時,目中精芒閃動,不停向幾人臉上打轉。

  金算盤商八笑道:“咱們兄弟,雖然僥倖的闖過了貴派三道攔截,但卻是兵不血刃,互無傷亡。”

  宇文寒濤道:“兄弟點傷了貴派中三名弟子,但事出非常,情非得已,兄弟不能讓五劍合壁,組成貴派那揚名天下的五行劍陣。”

  但聞厲叱怒喝之聲傳了過來,顯然尚有多處,惡戰正酣。

  無為道長臉上的慍色漸漸平和,微微一嘆道:“今宵中來了不少武林高手,乃百年以來,我們武當從未有過之事……”

  商八接道:“咱們做生意的幸未辱命,如約而到,不知道兄可否賣給咱們生意人一個薄面,讓我們把人帶走……”

  宇文寒濤冷笑一聲,接道:“商兄說的未免太輕鬆了,兄弟在此,如想輕輕易易的帶人而去,豈不是使兄弟難看麼?”

  冷面鐵筆杜九道:“哼哼!宇文兄,若硬想插上一腳,那咱們只有各憑手段了。”

  商八打了兩個哈哈接道:“事關血本,我們兄弟賠不起這筆買賣。”

  那藍衣少年突然接口說道:“天地遼闊,何處青山不埋骨,諸位想拚命,最好不要在我們的三元觀中。”

  無為道長道:“如若貧道推斷不錯,定還有武林高人趕來,四位最好是能再耐心等待一會。”

  語聲甫落,耳際間已響起衣袂飄風之聲,三條人影,有如閃電般,疾躍而入。

  中州雙賈和宇文寒濤,都不自禁的轉頭望去,只見來人一色的銀灰勁裝,黑布包頭,只露出兩隻寒光閃動的眼睛,手中各提著一柄長劍。

  從三人飛躍身法上,和那冷電一般的眼神中,不難瞭然,都是內外兼修的一流高手。

  無為道長心頭暗生懍駭,忖道:這三人不知是何等來路,竟然能闖過攔阻的弟子……

  心中念頭未完,又是兩條人影,並肩躍入。

  這兩人裝束十分怪異,左面一人,身著大紅長袍,前胸之處,用金線繡了一個火炬,背上斜著一柄三尺八寸長短,兒臂粗細的青銅管子,手中倒提了一把亮銀打穴鐝,年紀四旬上下,短鬚如戟,臉長似馬,一雙三角怪眼,精芒外射,身高在八尺以上,頭戴著一頂金冠。

  右面一人,長發披肩,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色長袍,腰間卻繫了一條白麻繩子,手中提一支蛇頭枴杖,足登著高腰白靴,這兩人一入花園,放緩了腳步,大剌剌的旁若無人一般,直向丹室行去。

  中州二賈和宇文寒濤回目打量了來人兩眼,緩緩向後退了兩步,默然不言。

  無為道長修養過人,暗中凝聚功力戒備,但表面之上,對兩人的滔滔來勢,卻是視若無睹。

  那藍衣少年卻是沉不住氣,長劍一領,欺進三步,右腕揮搖之間,撒出一片劍花,擋住了兩人,冷冷喝道:“站住。”

  那長發披肩的白衣人手中蛇頭枴杖一伸,噹的一聲,封開了長劍,說道:“老夫三陰手刁全。”

  藍衣少年從未在江湖上走動過,除了二位師兄,別無相識之人,就算比刁全名氣再大十倍,也是唬他不住,當下長劍一振,暴閃起一片寒芒,道:“管你陰手、陽手,到了我們三元觀,都不得有撒野舉動。”

  無為道長望了師弟一眼,也不出言喝止,顯然,這位修養過人的全真道長,也瞧出今宵局勢,已難免一場凶惡的搏鬥,勢成水火,縱然阻止住了師弟,也是難以消弭今宵兵戰之災。

  三陰手刁全怪眼一翻,道:“娃兒膽子不小,你是什麼人的門下,報個名字上來。”

  藍衣少年冷冷說道:“武當門下展葉青。”

  刁全冷笑一聲,道:“你不是老夫之敵,你想動手,請你那掌門師尊出來。”他見展葉青不過二十一二,誤認他是無為道長的門下弟子。

  展葉青冷冷說道:“在下那掌門師兄身份何等尊高,豈肯隨便出手,你先勝了我手中長劍,再找我師兄不遲。”

  刁全心中一動,道:“你是無為道長的師弟?”

  展葉青道:“不錯,怎麼樣?”

  刁全道:“這麼說來,倒是老夫小覷你了?”右手一抬,蛇杖陡然點出。

  展葉青右手長劍一抖,內力貫注在劍身之上,那百煉精鋼的劍身,柔若軟枝的閃了幾閃,貼在蛇頭枴杖之上,向外一滑,把刁全點來一杖,封開一側。

  兩人兵刃相觸,不聞一點聲息,其實這一攻一拒之間,卻已暗交了一次內勁,展葉青雖然把對方蛇頭枴杖封開,右臂卻隱隱發麻,心中暗暗吃驚道:這怪老兒功力深厚,不可輕敵。

  三陰手刁全心中亦是暗生驚駭,忖道:此人這點年紀,內力竟如是之強,武當派能卓立武林盛名不衰,果非虛傳。

  彼此交接一招,兩人的心中,都有了警惕之意,誰也不敢再稍存輕敵之心。

  刁全冷哼一聲道:“武當派名非幸獲,老夫今宵要領教貴派中幾招鎮山之學。”蛇杖伸縮,疾點而出,倏忽間,攻出三招,分襲展葉青三處大穴。

  展葉青和他暗拼一招內力之後,已知他功力深厚,非同小可,自己寶劍乃輕兵刃,硬封他沉重的杖勢,先已吃了大虧,當下一提真氣,避開杖勢,長劍側進,橫裡削去,這一劍變出意外,刁全身不由己的退了一步,手中蛇頭杖,突然展開,剎那間杖影滾滾,勁風呼嘯,攻了過來。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迫得退了一步,心中羞怒交加,揮杖搶攻。

  展葉青長嘯一聲,領動劍訣,一道銀虹,疾射入那滾滾杖影之中。

  這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惡鬥,但見杖影如山,裹著一道白芒,旋封撲擊,敵我難分。

  無為道長雙目中神光如電,凝注場中,暗中蓄集了十成功力,只要一見師弟不支,立時全力出手搶救。

  那身著紅袍,頭戴金冠的怪人,圓睜著一對三角眼,看著場中搏鬥,臉上是一片愕然神色,似是未料到武當一派中,除了無為和雲陽子外,還有這等年青的高手。

  一側觀戰的宇文寒濤和中州二賈,亦都看的暗暗心驚,想不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人,竟能和名滿江湖的大魔頭三陰手刁全,打一個平分秋色。

  杖影縱橫,劍光旋轉,片刻之間,兩人已惡鬥了三十餘合,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3:06

五七

  那紅衣人一揚手中亮銀打穴鐝,冷冷對著無為道長說道:“那一位有興致,和兄弟玩上幾招?”

  無為道長道袍飄飄,緩步行來,道:“貧道來領教幾招。”

  忽聽一聲大喝道:“師兄且慢,待小弟先會會他。”

  群豪轉目望去,只見雲陽子仗劍飛奔而來,身後緊隨著十二個中年道人,每人手中捧著一柄長劍,神色肅穆,大步行來。

  雲陽子來勢奇快,一掠而至,距那紅衣人還有四五尺遠近時,陡然停下了身子,長劍斜垂,肅然說道:“貧道武當門下雲陽子,領教高招。”

  那紅衣怪人冷森的說道:“兄弟毒火井伽。”

  雲陽子道:“聞名已久,今宵幸會,主不欺賓,請出手吧!”

  毒火井伽冷笑一聲道:“武當正大門派,一向講究江湖禮數,兄弟草莽之人,不懂這個。”亮銀打穴鐝一揚“天外來雲”,呼的一聲,點向雲陽子的玄機重穴。

  出手一擊,就是致命的所在。

  雲陽子長劍斜出“金絲纏腕”,削向井伽的握鐝右腕,以攻迎攻,迫使井伽撤招。

  毒火井伽冷哼一聲,道:“好劍法。”右腕一沉,避開劍勢,左掌疾拍而出,同時旋身欺進,亮銀打穴鐝“腕底翻雲”,呼的一聲,由下面捲襲而上。

  雲陽子長劍,幻起一朵劍花,人卻疾退三步,但一退即進,側襲而上,劍勢綿綿而出,但見寒光電旋,劍花飄飄,上手就是連環八劍。

  這一輪急攻,搶盡了先機,迫得毒火井伽連連後退。

  但云陽子八劍攻過,井伽立就振腕反擊,亮銀打穴鐝,有如靈蛇吐信,伸縮變化,極盡詭奇,招招指襲向大穴要害。

  雲陽子凝神運劍,劍轉如輪,精芒閃閃,門戶封守的嚴謹無比。

  宇文寒濤目光一轉,拱手對無為道長笑道:“道兄,可需要兄弟出手相助麼?”

  無為道長淡淡一笑,道:“不敢有勞。”

  這時,那相隨雲陽子而來的十二個中年道人,已分別布成了兩座五行劍陣,舉劍待敵。

  武當的五行劍陣,和少林羅漢陣,馳名天下,極少有人能在劍陣合圍中全身而退,這十二個道人,都是雲陽子由門下弟子中,十中選一而來,可算得武當門中下一代的精英,每人浸淫劍術,都有二十年以上的工夫,對五行劍陣,更是熟練異常,兩座劍陣,隱隱布成了合圍之勢。

  冷面鐵筆杜九眼看大戰形勢已成,武當似是盡出全力,保護蕭翎,心中暗急,低聲對金算盤商八道:“老大,今宵來人雖然不少,但未必能是武當之敵,咱們難道等他們打出勝敗,才出手不成?”

  商八道:“能闖到此地,豈是平凡之輩,咱們如出手過早,勢必成眾矢之的,那三個銀灰勁裝、黑布包頭的人,不知是何許人物,等他們一動手,大戰必起,咱們就在混亂之局初成之際,動手搶人。記著,你搶人,我開道,一得手立刻突圍,千萬別讓五行劍陣纏上。”

  這兩人暗用傳音入密之術,低語相商,算計雖然不錯,可惜那三個銀灰勁裝人,竟也似存心耗上,自從現身之後,始終一語不發,三人站成一個三角形,動也不動一下。

  這時,展葉青和刁全的惡鬥,已漸入緊要關頭,蛇杖、長劍,愈打愈見辛辣,展葉青勝在劍招變化靈巧,刁全卻功力較為深厚,扯成平手,成了一個全力死拼的局面。

  雲陽子和毒火井伽,也是棋逢敵手,難分上下,雲陽子早聞毒火之名,如讓他施展出毒火之技,今宵勢非要吃大虧,是以長劍一路緊迫急攻,不讓他騰出手來,施展毒火暗器。

  宇文寒濤仰臉望望天色已近四更時分,他別有用心而來,並未重視蕭翎,眼看雲陽子和展葉青都還有耐戰之力打下去,也非百招內可分勝敗,如不挑起一點熾烈的惡戰,今宵算是白跑一趟,約定之人,還不見到,心中漸感不耐起來,目光一掃那三個銀灰勁裝的大漢,冷冷說道:“三位可也是為那‘禁宮之鑰’來的麼?”

  他心知中州雙賈難纏,商八又老奸巨猾,機智過人,說不定會弄巧成拙,不惹中州雙賈,卻找上了三個黑布掩面的勁裝大漢。

  這三個銀灰勁裝之人,六道目光。一齊轉注到宇文寒濤的身上,那當先一人,冷冷說道:“是又怎樣?”

  宇文寒濤道:“既然敢來武當山,又闖過重重攔截,絕非無名之輩,這般藏頭露尾,不覺著丟人麼?”

  那當先大漢道:“我們兄弟的事,不勞多費閒心。”

  宇文寒濤笑道:“那不行,在下非得看看三位的真面不可。”右手一揚,快如電光石火,向當先一個大漢撲去,五指箕張,要扯他包頭黑布。

  那大漢長劍一撩,刷的一招“簾卷西風”,向上削去,出劍之快,大大的出了宇文寒濤的意料之外。

  宇文寒濤懍然躍退,避過一劍。

  那大漢仍然站在原地,不肯追襲。

  無為道長暗暗一皺眉頭,忖道:這三人不知是何來路,單看這出手一劍,只怕武功不在那毒火井伽和三陰手刁全之下。

  只聽宇文寒濤縱聲大笑,道:“好快的劍招,就衝你出手這一劍,兄弟也得領教領教了。”揚手一掌,劈了過去。

  那大漢長劍疾舉,迎著掌風劈出。

  掌風過處,飄起那大漢衣袂,但他人卻依然站在原地未動。

  宇文寒濤只覺那大漢揮來一劍中,暴射出一縷銳風直逼過來,心中暗暗吃驚道,這小子竟然能把內力貫注在劍身之上。

  心中在想,雙掌卻連環劈出,內勁山湧,直撞過去。

  那大漢接下宇文寒濤一掌,表面雖然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心神大為震盪,只覺此人掌力雄渾,乃生平僅遇的強敵,見他雙掌交互劈出,心知難以硬擋,左掌一揚,迎著宇文寒濤的掌勢劈出,人卻急向旁側退去。

  另外兩個銀灰勁裝人,一見同伴身子移動,似是已知他用心,但見兩人疾快的一轉,由三角形,排成一線,同時伸出左掌,抵在前面一人的背心之上。

  原來,這三人施展上乘內功中傳力之法,合力硬接下宇文寒濤的掌勢。

  兩股潛勁一接,霍然旋起一陣狂風。

  宇文寒濤只覺一陣強大的反震之力,彈了回來,身不由己的退後了兩步。

  就在四人硬拚掌力的同時,中州二賈也同時發動,商八一揮手中的金算盤,寶光閃閃的直向蕭翎撲去。

  無為道長大袖一揮,怒聲喝道:“兩位當真未把我們武當派放在眼中麼?”一股疾風,橫裡捲來。

  商八金算盤向前一推,但見寶光流動,響起一陣劈劈啪啪之聲,口中卻哈哈笑道:“道長好雄厚的劈空掌力。”身子搖了一搖,硬把一掌接下。

  冷面鐵筆杜九緊隨在商八身後,商八接下無為道長一擊,杜九卻借勢躍出,右手執筆護身,左手一抄,抱起蕭翎,翻身一躍,騰空而起,直向外面衝去。

  無為道長怒喝一聲,大袖一揮,人如巨鶴,凌空而起。

  忽見寶光耀目,商八一式“潛龍升天”,躍入空中,金算盤呼的一聲,直推過來。

  無為道長盛怒之下,右手一擺“手揮五弦”,直拍而出。

  商八金算盤“逆水行舟”,硬向無為掌上迎去。

  但聞呼的一聲,商八連人帶算盤,橫飛出六七尺外,落著實地。

  無為道長也在一招硬拚之下,真氣一洩,落在地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3:15

五八

  商八長嘆一聲,道:“武當掌門,功力果然非凡,兄弟不是敵手……”

  無為道長冷冷接道:“如若當真讓你們把人搶走,武當派還有何顏在江湖上立足。”

  喝叫聲中,人已撲近商八,右手五指箕張,抓了過去。

  商八挺著大腹,身軀肥胖,但動起手來,卻是靈活異常,身子一轉,避開無為道長一擊,說道:“咱們兄弟血本有關,因此不得不動點心眼了,道長右手之上,已然中了劇毒,如著勉強運氣動手,不出十招,毒性即將發作。”

  無為道長呼的一掌迫得商八退了兩步,抬起右手一看,果見掌心五指之上,有著無數黑點。

  金算盤商八接道:“兄弟早知道道長的武功高強,內力深厚,那尋常的暗器毒物,絕難傷得道長,因此,不惜工本,在算盤之內暗藏了化血金針,此物出自西域天山一門,用千年寒鐵製成,細如牛毛,浸有奇毒,銳利可穿鐵石,縱然是金剛之軀,也難抵受得住,道長想必是早已聽說的了。”

  無為道長低頭看去,果見手掌之上,一片紫黑,逐漸向手腕之上蔓延,連忙止住右臂行血,左手連揮,自點了幾處穴道,冷冷說道:“貧道可以斷去這只右臂,決不受你們中州二賈的威脅。”

  商八回目一顧,只見杜九左手抱著蕭翎,右手鐵筆飛舞,左衝右突,身外劍光重重,密如光幕,已陷入武當名震天下的五行劍陣之中,不禁暗暗叫苦。

  他久走江湖閱歷豐富,心中雖急、表面上仍能保持鎮靜,微微一笑、道:“貴派名門大派,武當三元觀天下皆知,縱然今宵你留下蕭翎,但此後登山的武林人物,必然是絡繹不絕,不像我們兄弟,可以隱秘行蹤,流浪天涯,何況那‘禁宮之鑰’並不在蕭翎身上,我們兄弟只不過是答應了岳小釵,保護這蕭翎的安全,讓他們姊弟相見,一言如山,不容損壞招牌。江湖上以訛傳訛,好像是誰要帶去蕭翎,就可輕易取得那‘禁宮之鑰’。試想那岳小釵既落入我們兄弟手中,這蕭翎豈能真有大用不成,道長請三思兄弟之言,是否有理。”

  無為道長冷冷說道:“話雖不錯,但貧道已答允相護蕭翎,豈肯為一身之生死,有違承諾之言。”

  商八突然收斂起嘻笑之容,肅然說道:“道長,咱們兄弟只不過有些愛財,其實,我們積斂的財寶、古玩,雖深宮內苑,也是難以及得,這些身外之物,生帶不來,死帶不去,咱們兄弟一旦死去,這些東西還不是一樣的輾轉流失。論說是早該收山,只是一點貪念,甚難遏止,再加上一點好名之心,情不自禁的又接下這筆生意。我兄弟做買賣雖然施展心機,迫人就範,但卻從沒有強搶豪奪之事,在下兄弟一生中,亦從無毀約棄諾之事,兄弟今宵願向道長許下一個諾言,那‘禁宮之鑰’如若是在中州雙賈手中揭開,定當算你道長一份。”

  無為道長冷然一笑,道:“貧道豈能是屈服在威迫利誘之下的人。”

  商八正容說道:“咱們兄弟,只不過是貪財,但還有要命的人物……”

  突聞一聲慘叫,傳了過來,三陰手刁全突然倒拖蛇頭枴杖,疾躍而去。

  毒火井伽聽得刁全慘叫之聲,心中一寒,疾攻兩招,一擋雲陽子的劍勢,騰身而起,一躍三丈,伸手去拉背後青銅管子。

  雲陽子知那銅管之中,藏著井伽賴以揚名的毒火,此火惡毒無比,如若被他施放出來,勢必有人遭殃、心中大急之下,厲聲喝道:“鼠輩敢施毒火。”一提真氣,連人帶劍直飛過去。

  他舉動雖快,但仍是晚了一步,那毒火井伽,已取下了背上的青銅管子。

  就在千鈞一髮之間,一股暗勁悄然湧至,井伽悶哼一聲,打兩個踉蹌,手中那青銅管子,跌在地上,他想伸手去撿,但云陽子已連人帶劍飛奔而至,劍光幻出朵朵銀花,當頭罩落。

  毒火井伽來不及再撿地上青銅管子,倏然飄退七尺。

  耳際間響起三陰手刁全的陰沉之聲,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走。”

  一個中年道人,長劍一擺,斜裡衝了過來,卻被五尺外的刁全揚手一記陰風掌擊中,那道人只覺全身一寒,身子搖顫,向廳退去。

  雲陽子左腳一抬,挑起地上的青銅管子,左手接過,張口咬住長劍,騰出右手,扶住那搖搖欲倒的中年道人,低聲說道:“快些坐下,運氣療傷。”

  抬頭看時,毒火井伽和刁全已藉機遁走,隱入夜色之中不見。

  金算盤商八目光一掠場中變化,探手入懷,摸出一粒丹丸,道:“此藥可解那化血之毒,道長快請服下,再用氣迫住毒針,施用磁鐵吸出,以道長的功力,休養上一兩天,大概就可以復元了。你剛才那一記內家上乘無形掌力,擊落了毒火井伽的青銅管子,但只怕也將使那化血之毒,趁機浸過你封閉的穴道之中……”

  話至此處,聲音突然轉低,道:“謹防那宇文寒濤,道長雖然不在江湖上走動,但卻弄巧成拙,因他這份神秘,更增加了你的重任,道長任重道遠,切不可輕賤生命,在下言盡於此,我要走了。”一揮手中金算盤,直向五行劍陣之中衝去。

  雲陽子長劍一振,挾一陣道袍飄風之聲,衝了過來,寒芒一閃,直點商八背心。

  商八回手一掄,寶光閃動,響起了一聲金鐵交鳴,擋開雲陽子手中長劍。

  雲陽子只覺右臂微微一麻,心頭暗暗吃驚,忖道:中州二賈之名,果不虛傳,功力尤在那毒火井伽之上,心中在想,手中的劍勢未停,剎那之間,連續刺出三劍。

  商八掄動手中金算盤,劈劈啪啪聲中,硬接下雲陽子的劍勢。

  無為道長手中托著商八交來的藥丸,沉思片刻,突然仰臉吞下,沉聲說道:“師弟,散開五行劍陣,放他們走。”

  雲陽子怔了一怔,長劍領動,化解開五行劍陣。

  商八低聲說道:“有勞道兄。”

  揮動金算盤,當先開道,衝出圍困,轉眼間,消失於夜色之中。

  三元觀中,雖仍有重重攔截,但兩人武功高強,武當弟子又早奉令諭,不可死拼,不到頓飯工夫,兩人已闖出了三元觀。

  冷面鐵筆杜九回首望著三元觀,長長吁一口氣,道:“牛鼻子老道那五行劍陣,果然是利害的很。”

  商八無限感慨地長嘆一聲,道:“老二,做完了這筆買賣,咱們也該洗手歸隱了。”撩起長衫,放好金算盤,當先大步而行。

  兩人放腿一陣疾奔,天色黎明時分,已到武當山下。

  商八霍然停下腳,回頭問道:“老二,那娃兒怎麼了,聽不到一點聲息。”

  杜九道:“我點了他的穴道。”

  原來蕭翎被杜九抱起,不停揮動手腳掙扎,在強敵環攻之下,杜九隻好點了他的穴道。

  商八舉手連揮,推活了蕭翎的穴道。

  只聽蕭翎長吁一口氣,睜開了雙目。

  這時,天色已亮,晨曦中,景物清晰可見。

  蕭翎轉動一下大眼,望了兩人一眼,冷冷的說道:“可是你們兩人帶我出來的?”言詞之間,大不客氣。

  杜九道:“難道那幾個牛鼻子老道,還能真的攔住我們兄弟不成?”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3:23

五九

  蕭翎道:“你們帶我到那裡去?”

  商八道:“去見你那岳姊姊。”

  蕭翎道:“你們的武功很好,竟然能在三元觀中,把我搶了出來……”

  杜九道:“中州雙賈,數十年來的金字招牌,豈是容易闖得的麼?”

  蕭翎道:“你們兩人武功雖然高強,但作事霸道,為人險惡,我所不喜……”

  杜九怒道:“小鬼頭,你敢罵人。”舉手一掌,拍了過去。

  商八橫出一臂,架開杜九掌勢,笑道:“小娃兒,你的膽子不小……”

  蕭翎一挺胸,道:“打什麼緊,頂多不過是一個死字。”

  商八怔了一怔,道:“好倔強的孩子。”

  杜九道:“你可嘗試過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蕭翎道:“那有什麼?殺一刀是死,殺上千刀百刀也是死,我不怕死,還怕你殺我幾刀麼?”他幼小誦讀雜學,胸中記下了甚多一知半解的故事,這幾句話說來,竟是昂胸、挺首,大有視死如歸的豪氣。

  杜九目中寒光一閃,冷冷說道:“好啊!今日要不讓你吃點苦頭,你這娃兒當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舉手一指,點了過去,手指將要觸及蕭翎,突然又收了回來,長嘆一聲,道:“我杜九要和你這個小娃兒一般見識,那還能在江湖之上混麼?”

  商八哈哈一笑,道:“小娃兒,咱們毫無加害之心,我背著你趕路吧!”

  蕭翎雙目圓睜,道:“我有兩隻腳,自己會走。”大步向前行去。

  杜九右手一伸,抓向蕭翎右臂,卻被商八攔住,笑道:“讓他自己走吧!”

  蕭翎憑著銳氣,竟然一口氣走出了七八里路,但他身體虛弱,豈能久支,行來大是不易,只累得滿臉汗滾如雨,衣褲盡濕,兩腿一軟,栽倒地上。

  商八伸手一把抓起蕭翎,笑道:“孩子,累了吧?”

  蕭翎舉袖一抹臉上汗水,掙紮著叫道:“放開我!”

  杜九一皺眉頭,道:“老大,這娃兒個性倔強,我瞧還是點了他穴道帶他走吧!”也不容商八答話,伸手點了蕭翎的睡穴。

  蕭翎在暈迷之中,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

  待他醒來之時,見自己正臥在一木榻之上,耳際間水聲奔騰,不知置身何處。

  轉目望去,只見商八面含微笑,停身在木榻旁側,說道:“娃兒,睡醒了麼?可要吃點東西?”

  蕭翎一挺身,坐了起來,道:“這是什麼地方?”

  商八道:“長江之中,咱們現在一艘大船之上。”

  蕭翎只覺頭重腳輕,眼前金星亂閃;但他仍然下了木榻,手扶船板,向艙外行去。

  商八身子一閃,讓開了去路。

  蕭翎扶著板壁,行出艙去,一陣江風吹來,神智陡然一清。

  豔陽高照,水天一色,江流滾滾,浪花翻白,遠處帆影點點,心胸為之一闊,自己正停身在一艘雙桅巨帆的大船之上,行駛在江心之中。

  身後傳來商八柔和的聲音,道:“孩子,江風甚大,你要站穩了腳跟。”

  蕭翎回頭望了商八一眼,凝目沉思不言。

  商八隻覺他目光變化不定,似在想著什麼心事,不禁微微一笑,道:“孩子,你在想什麼心事?”

  蕭翎道:“我在想我雖然不喜你們為人,但你們也不算很壞的人,日後我如練成武功,不殺你們就是。”

  商八哈哈大笑,道:“你要跟什麼人習練武功……”

  艙門口人影一閃,冷面鐵筆杜九已到甲板之上,冷冷一笑,道:“娃兒,這當今之世,只怕還找不出能夠教得你能殺了我們的師父。”

  蕭翎忽然想起無為道長,聽到那北天尊者之名後的緊張神色,當下衝口而出,道:“那北天尊者如何?”

  商八呆了一呆,道:“北天尊者,你在那裡聽到了他的稱號?”

  杜九冷哼一聲,道:“小娃兒,滿口胡言,那北天尊者,早已死去多時,難道又還魂重生不成?”

  蕭翎道:“你可是不信麼?”

  杜九道:“自然是不信了。”

  蕭翎道:“好吧!你不信,那就算了。”

  商八卻是神色凝重的沉思片刻,道:“孩子,你當真見過那北天尊者麼?”

  蕭翎道:“自然是真的了,我為什麼要騙你……”

  忽聽櫓聲咿呀,一隻小船破浪而來,將近大船時,突然飛起一條人影,撲向蕭翎。

  商八怒喝一聲,一掌劈去。

  蕭翎身子虛弱,吃那掌力蕩起的風勢一逼,雙腳站立不穩,一個觔斗,栽入了那滾滾江流之中。

  那躍飛向大船的人影,突然一個大轉身,直向那波濤洶湧的江流之中落去。

  中州雙賈武功雖然高強,但兩人不解水性,眼看那人投入水中不見,只有乾瞪眼的份兒。

  轉眼望去,只見那小船後梢之上,端坐著一個身披蓑衣,頭戴竹笠的大漢,背對大船而坐,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見他一手掌舵,一手支頤,小舟在滾滾江流之中起伏不定,但始終保持著穩定的航向,保持著和大船的距離。

  冷面鐵筆杜九低聲說道:“那身著蓑衣的人,絕非正當來路,我先去把他生擒回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3:31

六〇

  商八道:“老二不可……”

  杜九動作奇快,商八話剛出口,他人已飛起了一丈多高,懸空一收雙腿,變成頭下腳上的撲向那小舟之上,人未落地,右手五指,已向那身披蓑衣的大漢抓去。

  眼看五指就要搭上那大漢的肩頭,那大漢突然一伏身子,險險讓過一擊,人卻借勢躍入江流之中。

  杜九這一招“飛鷹搏兔”的身法,可算得到了爐火純青之境,飛躍撲擊之間,不帶一點聲息,那大漢竟能夠在指力近身之際,險險避過,杜九立時警覺到,遇上了勁敵,當下一提真氣,雙臂一振,雙腳先踏在船頭。

  他生平不知水性,此刻生怕那蓑衣大漢突然自水中冒起,趁機將他翻落水中,是以身形不敢在小船之上停留,竟在這滔滔江水之上,施展“大力千斤墜”的內家絕頂身法。

  但見他身形落處,那小船竟隨之向下猛然一沉,兩旁江水,湧泉般飛濺而起,杜九的身形,也藉著這一踏之勢,衝天而上。驟眼望去,宛如一尾藍色鯉魚,突然自如山江浪中躍出,凌空一個轉身,藉著雙臂一掄之勢,掠上了大船,雙足一沾船板,身形立刻穩住,雙掌護胸,目光四掃,不敢有絲毫大意,顯然,直到此刻他還是生怕那大漢自水中突施襲擊。這冷面鐵筆多年來未在江湖栽過觔斗,端的不是僥倖,膽大心細,處處謹慎。

  那知過了約莫一盞茶時分,非但蕭翎蹤影不見,那兩條投入江中的大漢竟也未再露面。

  放眼望去,只見大江濁浪滔滔,奔流東去,那小舟已然翻覆,在江流中緩緩打轉。

  此刻雖是午後,但殘冬未盡,江面甚是淒清,除了這一大一小兩艘船外,附近一里之內,卻瞧不見別的船隻。

  商八、杜九兩人對望了一眼,面上都現出驚奇之容,杜九沉聲道:“老大,你瞧他三人若是自水中鑽出,咱們會瞧不見麼?”

  商八微微一笑,道:“咱們兄弟又不是瞎子,怎會瞧它不見。”

  杜九沉聲道:“既是如此,他們顯然是還未出來。”微一沉吟接道:“這兩人既是有備而來,水性必是十分精通,想必不會在水中淹死。但那蕭翎如何能在水中悶得許久,怎地直到此刻,還未出水?”

  商八道:“他們不上來,咱們又不能下去,就這樣耗著吧,看是他們悶得住,還是咱……”面色突然一沉,閉口不語。

  他平日滿面笑容,團團和氣,縱然臨敵對陣,亦似行若無事,若非情況十分嚴重,絕不致如此,杜九與他多年兄弟,自是知道他脾氣,當下屏息靜氣,也不敢胡亂開口。

  只見商八俯首沉吟半晌,方自緩緩道:“老二,你快去下遊巡視一下,那兩人可是帶著蕭翎自水底潛至下游上岸,你我卻在此呆等,豈非冤枉。”

  杜九心頭一震,道:“不錯……”方自舉步,卻又縮了回來。

  商八道:“你還等什麼?”

  杜九道:“江水滔滔,難以施展輕功,下游如何去法?”

  商八道:“運籌料敵,乃老大的事,如何去法,是老二的事了。”

  杜九呆了一呆,道:“小弟遵命。”

  微一挫腰,身形突又躍起。

  只見他去勢有如海燕凌波,身形一閃,又自躍上了那隻小船。

  小船舟底朝天,難以操槳,但船身覆在水面上,船艙與江水間有一段中空,卻是穩妥已極,再也難以沉覆,杜九既不識水性,亦不識操舟,這覆舟對他來說,實比不覆還要好許多。

  商八見他身形落下,方才微微一笑,道:“去吧!”揚手揮出一股掌風。

  這掌風看來並不凌厲,但力道之大,卻令人難以置信,那小船竟隨著他揮手之勢,箭一般順流竄下,杜九回首一笑,氣貫丹田,反手又是一掌擊向船後的江水,江浪山湧而起,小船自然向前竄去,他接連揮掌,小船順流而下,端的快如離弦之箭,船後江水此起彼落,波濤如龍,景象更是壯觀。

  商八卓立船頭,眼見小船順流飛奔,目光四掃,不敢絲毫鬆弛,他早已令那梢公掌穩了船,讓大船在水中打轉,那兩條大漢只要稍一現身,商八的暗器與掌風便要令他們浮屍江上。

  忽然間,上流一艘烏蓬船揚帆而來,商八精神一震,目光如鷹,氣布四周,那兩條大漢若想躍上這艘烏蓬船而不被他發現,實是難如登天。

  那烏蓬船來勢好快,兩船擦身而過,霎眼間便又去遠,漸漸變為一點黑影,漸漸在江水間消失無蹤。

  但江水間仍是毫無動靜,冬日晝短夜長,眼見日色已沉,夕陽映得萬丈江水,金鱗閃動,江水中幾曾鑽出半條人影?

  商八面色越來越沉重,雙眉也皺得更緊,直到黃昏時分,杜九方自雇了條小型快舟回來,兩人面面相覷,良久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杜九神色疲倦,似已累得精疲力竭,顯然,他在下游搜尋得必定十分辛苦,但他素性不喜多言,只沉聲說了句:“找不著。”

  商八知道他必已盡力,也不問他。

  又過了良久,杜九忍不住長嘆一聲,緩緩抬起頭來,道:“老大,你可猜得出那兩條大漢,究竟是什麼來歷?”

  商八嘆道:“我非但猜不到那兩人來歷,就連人家武功強弱都難以斷定……唉,看他方才避過你那一招‘飛鷹搏兔’的身法,似是武功絕高,但又怎知他不是被你那一招逼入了水中……”

  說到這裡,兩人又復默默無言,他兩人行走江湖多年,雖非事事稱心,但似今日這樣的扎手,卻是生平從未遇到。

  江船順流而下,那梢公探首數次,方才壯起膽子問道:“兩位要在那裡泊岸?”

  金算盤商八冷哼一聲,揚手一掌,劈在那江面之上,登時波翻浪湧,滾滾濁流中,湧起了一個巨大的水柱。

  那梢公暗叫一聲,我的媽呀!縮回頭去,那裡還敢多問。

  只聽商八縱聲長笑,聲如龍吟,直衝霄漢,良久之後,才收住大笑之聲,臉色嚴肅的說道:“老二,咱們數十年的金字招牌,想不到竟然砸在了兩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之手。”

  冷面鐵筆杜九接道:“河流滾滾,也許那兩人和蕭翎早已沉屍江心了。”

  商八長嘆一聲,道:“不論蕭翎生死,但咱們不能帶他回去,還有何顏去見那岳小釵呢?”

  杜九道:“事非得已,難道就不能從權應變?”

  商八雙目一瞪,厲聲喝道:“什麼?難道咱們要自毀數十年堅守的諾言?”

  他平常之時,總是面帶微笑,不論遇上何等大事,始終不動怒火,但此刻卻似完全變了一個人般,一張圓團團的臉上,暴起了一片紫紅,雙目圓睜,激動、憤怒,完全流露於神色之間。

  冷面鐵筆杜九道:“咱們數十年來,一諾之信,從無更改,眼下既難把那蕭翎帶交給那岳小釵,自是無顏再去見她,也無顏再見天下英雄,豈能再向人討那‘禁宮之鑰’。”

  這中州雙賈在江湖之上走動,雖然處處謀利自飽,但卻從未失信於人。一言既出,絕不更改,武林道上對兩人這堅守信諾舉動,早已有了極深的認識,只要中州雙賈一句話,那是無不堅信,兩人也以此沾沾自喜,奉作金字招牌。此刻蕭翎沉江失蹤,生死不明,也是商八對岳小釵許下的諾言,無法兌現,他一生以此自重武林,這時,頓覺豪氣盡消,無顏面再在江湖之上走動。

  杜九長長嘆息一聲,道:“事已至此,大哥也不用大過自責……”

  商八突然抬起頭來,一雙炯炯的眼神,凝注在杜九的臉上,接道:“老二,咱們兄弟合夥數十年,歷生死共患難,可算是情重骨肉,想不到數十年的英名,信用,竟然毀於一旦,為兄已有了自處之道,但卻不願強迫兄弟,和我同走此路……”

  杜九激動的說道:“大哥說的什麼話,中州雙賈,有如秤不離錘,錘不離秤,大哥請說明咱們應走之路,做兄弟的皺上一下眉頭,那就算不得堂堂七尺男兒。”

  商八一拍大腿,道:“好!咱們砸了招牌,那就是無顏再在江湖之上走動了,從此刻,江湖上算是沒有咱們兄弟兩人,別提去見那岳小釵了,我要易容改裝,追查那蕭翎下落,一日不得蕭翎,咱們就一日不復中州雙賈之名……”

  杜九道:“如若蕭翎淹死在江中呢?”

  商八哈哈一笑,道:“那咱們中州雙賈之名,也算隨著那蕭翎永沉於滔滔的江流之中。”

  杜九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那蕭翎還活在世上,咱們兄弟就還有復名之日。”

  商八道:“只要咱們能把那蕭翎帶交給岳小釵,實現了承諾之言,中州雙賈之名,豈不更加見重於江湖。”

  杜九道:“好吧!反正咱們和那岳小釵相約之言,也未確定日期,十年八年,也不算失信於她。”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3:39

六一

  商八心念既經決定,激忿之情,大為消減,回顧了駛船的艄公一眼,道:“船靠江岸。”

  那艄公適才見到兩人身手,那裡敢分辯半句,明知不是碼頭,強行靠岸,要冒著觸礁之險,但也只有硬著頭皮向江岸靠去。

  商八似是急欲下船而去,距江岸還有兩丈多遠,突然縱身而起,有如巨鳥凌空,飛落到江岸之上。

  杜九掏出一錠黃金,放在甲板上,緊隨商八身後,飛落江岸。

  這是一段十分荒涼的江岸,放眼一片碎石、淤泥,數里內不見村落。

  三株古老的垂柳,並生在一處,矗立在江岸上。

  商八望了那古老的三株垂柳一眼,緩步走了過去,暗運內力,揮指在正中那株老柳之上寫道:丙寅十一年二月二日,蕭翎在此落江,中州雙賈留書。

  金算盤商八寫完之後,仰天大笑一陣,道:“這行留書,算咱們兄弟給那岳小釵的交代,也給那些有心奪取那‘禁宮之鑰’的武林同道一個無法揭開之謎。”

  杜九道:“不錯,多邀一些武林人物,陪陪咱們兄弟,找找那娃兒的死活。”

  商八仰臉望著西沉落日,突然縱聲長嘯,轉身疾奔而去。

  且說那蕭翎被商八劈出一掌帶起的掌風,震落江中,只覺全身一涼,直向下面沉去,暗叫一聲:完了!

  他雖生來身體虛弱,但性格倔強,堅毅過人,在這生死之間,心神不亂,閉住呼吸,隨著那滾滾的江流,忽沉忽浮,正感氣悶難支,忽覺身體被人一把抱住,向上升去,同時有一根竹管,伸入了口中。

  蕭翎正覺得難過,立時借那管子,吐出一口悶氣,但感身子被人抱著,在水中遊行,江水混濁,雙目難睜,無法看清那人、但口中借那竹管呼吸並無氣悶難過之感。

  中州雙賈,雖然走了大半輩子江湖,見聞廣博,但兩人不會水中工夫,那能想到來人借一根竹管之力,維持住蕭翎的生命,不讓他悶死,江流起伏,竹管微小,雖然浮出水面,也不易看出來。

  蕭翎身子被人抱住,也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但感全身愈來愈冷,手腳都已凍僵,浮出水面時,全身已難掙動。

  但他神志尚還清醒,覺著被人放在榻上,脫去衣服,蓋上棉被,身子逐漸回暖。

  睜眼看去,自己正臥在一座小艙之中,天色早已入夜,艙中點著一支燭火,一個身披蓑衣的老者,年紀五十上下,留著山羊鬍子,正和一個三旬左右,身著黑油布水靠的大漢,對坐喝酒。

  兩人的菜餚十分簡單,一盤干魚,一盤炒花生,便盛酒的杯子,也是吃飯的大碗。

  蕭翎伸動一下手腳,暗暗忖道:看來這兩人,也不是好東西,八成也是追問那“禁宮之鑰”的人。

  當下轉過臉去;不望兩人。這兩人也不和蕭翎多言,吃完酒,立時起碇行去。

  蕭翎睡在艙中,但聞怒潮澎湃,水聲隆隆,小船似是逆水而行。

  他的身體本已虛弱,在水中泡了幾個時辰,早已疲累不支,暈暈糊糊的睡了過去,醒來已是紅日滿窗。

  那身披蓑衣的老者,送來飯菜,打量了蕭翎一眼,放下菜飯,離艙而去。

  蕭翎腹中飢餓,只好坐起身來自用,那兩人很少進艙,一日過去,也未與蕭翎說一句話。

  天色漸漸入夜,滿天繁星,捧出來一輪明月。

  那大漢走進艙來,道:“下船了。”

  也不容蕭翎說話,一把抱起,背在背上,跳下船向前行去。

  藉著月光看去,只見那人手足並用,向一座峭壁之上爬去,回頭探視,峭壁千尋,江河奔騰,景象嚇人。

  蕭翎暗道,完啦!他把我送上這等險峻的高峰之上,不知是何用心?

  那人動作甚快,爬了一頓飯工夫,已然將近峰頂,卻不料他突然向右一折,轉入了一個黑暗山洞之中。

  蕭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倒很坦然,只覺那人左彎右轉,走的速度甚快,行了很久、才陡然停下來用手向前面一推,呀然聲中,眼前忽然一亮。

  那大漢放下背上的蕭翎,整了整衣衫,肅容而立。

  蕭翎打量四週一眼,但見這座石室,不過兩間房子大小,頂上高吊著一盞琉璃燈,四壁瑩瑩如玉,室中除了一張松木椅子之外,別無陳設,心中暗暗奇怪,忖道:這人把我帶入這山洞之中,不知是何用心?

  正忖思間,突聽一陣輕咳,石室的一角緩緩開啟出一扇門來,走出一個青衣少年。

  那身著黑衣的大漢,欠身對那少年一禮,說道:“幸不辱公子之命。”青衣少年一揮手,那大漢退了出去,回手帶上了石門。

  石室中,只餘下蕭翎和那青衣少年二人,只見那青衣少年一招手,低聲說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

  蕭翎一挺胸,道:“我不怕。”

  青衣少年先是一怔,繼而淡淡一笑,道:“你的膽子很大,家父特令人請你到此,只不過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情,只要你據實而言,絕不會傷害於你。”

  蕭翎道:“你們儘管問吧!”

  那青衣少年舉手一招,道:“小兄弟請隨我來。”

  蕭翎隨在那青衣少年身後,進了那啟開的石門。

  這間內室,比外間大了很多,靠後壁處,有一張椅子及鋪著虎皮的木榻,榻上面側臥著一個老人,身上蓋著棉被,看樣子,似是正在臥病。

  青衣少年輕步行近木榻,低聲說道:“爹爹。”

  只聽榻上老人長長吁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子,道:“扶我起來。”

  青衣少年雙手齊出,扶那老人坐起來,拉一下棉被,圍在他身上。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那老人骨瘦如柴,全身只餘下皮包骨頭,但骨骼粗大,想他當年未病之前,身軀定然十分魁梧。

  那老人兩道目光,凝注在蕭翎的身上,望了一陣,說道:“孩子,你識得岳雲姑麼?”

  蕭翎心中暗道:這人忽然提起我雲姨,不知是何用心?口中卻朗朗應道:“自然識得了,那是我姨母。”

  瘦老人一皺眉頭,道:“你叫什麼名字?”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3:47

六二

  蕭翎道:“我叫蕭翎。”

  瘦老人道:“江湖之上盛傳那岳雲姑得到了‘禁宮之鑰’,此事是真是假?”

  蕭翎道:“自然是真的了。”

  他答話坦然,乾脆,倒是大大的出了那瘦老人的意外,呆了一呆,又道:“她得到‘禁宮之鑰’,可是天下武林之敵,不知她此刻身在何處?”

  蕭翎黯然一嘆,道:“死了……”

  那枯瘦老人臉色忽然大變,道:“這江湖傳說她逝世之訊,是當真了?”

  蕭翎道:“是啊!雲姨雖然死去,但面目如生,除了不會說話行動之外,和活著一般無二。”

  那枯瘦老人心情似是受到了巨大震撼,熱淚盈眶,神色淒傷,低聲對蕭翎道:“孩子,那岳雲姑可有子女麼?”

  蕭翎道:“有一位姑娘。”

  枯瘦老人一揮手,說:“你去休息吧!江湖之上,到處張滿羅網,追查你的行蹤,但在此地,你可放心的玩耍,不要擔心事了。”

  蕭翎心中甚多疑竇,正待出言相詢,那青衣少年卻忽然伸出手來,抓住蕭翎右腕,道:“小兄弟,我帶你去休息吧!”也不容蕭翎答應,硬把他牽出石室。

  這山腹密洞,半出天然,半由人工修整,到處是開闊的石室,那青衣少年,帶著蕭翎繞行一陣,揚手指著一間石室,說道:“這間石室,就是你養息之處,進去瞧瞧吧!有什麼事,你招呼一聲,自會有人過來效勞。”

  這青衣少年,對蕭翎似甚厭惡,也不待蕭翎答話,立時轉身而去。

  行出室門,突然停了下來,回顧蕭翎說道:“你最好學安分一些,不要亂跑,免得招惹了殺身之禍。”

  蕭翎道:“什麼事?”

  那青衣少年道:“告訴你,你也不懂,你只要記住除你室中之物以外,不論見到什麼希奇古怪的事物,都不要妄生亂動之念,那就夠了。”轉身急行而去。

  蕭翎望著那消失的背影,心中不自禁生出來強烈的反抗意識,暗道:你不讓我看,我偏要到處瞧瞧不可。

  他生性倔強,想到就做,緩步離開石室,沿著石壁向裡行去。

  這山腹石洞,岔道雖多,但要屬主洞最為廣大,蕭翎信步而行不知走了多少時光,穿行過多少岔道,忽聽轟轟隆隆,水聲奔騰,不禁心中大奇,暗道:這石洞之中,那來的水勢奔騰之聲?

  凝神聽去,清晰異常,似是那奔騰的水聲,就在前面不遠之處。

  蕭翎忽然想著,這一座山腹石洞之內,充滿著神秘,似是每一座緊閉著的石門內,都有著一件隱秘新奇的事物。

  忖思之間,那石道已到了盡處,奔騰的水聲,也更加清晰,似是就在石壁外面。

  蕭翎伸手摸去,石壁上生滿了青苔,這地方不但人跡罕至,而且異常陰濕。

  忽然間,手指觸到了一塊突出的石頭,微一用力,那石頭竟然有些活動。

  蕭翎心頭大急,不自禁用力一旋。

  只聽一陣軋軋之聲,傳入耳際,整個石壁,開始動搖起來。

  蕭翎大驚,駭然而退。

  忽然間亮光透入,水氣拂面,那當前的石壁,竟然裂開一扇門來,敢情那突出的石塊,是這暗門機關的樞紐。

  開裂石門之外,有一條倒垂的寬大瀑布,整個的石門,都在那瀑布籠罩之下,聲勢奪人,蔚為奇觀。

  蕭翎瞧了一陣,忍不下好奇之心,緩步向前行去。

  這座石門,寬約三尺,蕭翎雙手扶石壁,探首向外望去,只見峭壁千尋,下面是一道深不見底的絕壑,瀑布由山峰上直垂下來,因水勢太過猛烈,衝力奇大,一瀉而下,看上去,有如一道水簾,垂在洞口,其實相距石洞還有一丈多遠,除了可見日光隔水透入之外,景物盡被那水簾擋住。

  蕭翎看得大是神往,暗道:行過萬里路勝讀萬卷書,這話當真不錯,此等險絕的奇景,豈是在書上能夠看得。

  正自看的入神,突聽一聲輕微的冷笑傳來,道:“哼!自尋死路……”

  蕭翎還未來得及回頭瞧瞧那發話之聲,忽感全身被一股輕微的潛力一推,身不由主的衝出洞口,直向那萬丈絕壑之中沉落下去。

  那勁道用的恰當無比,只把蕭翎推出洞口,讓他貼著石壁向下落去。

  激瀑澎湃,濺飛出濛濛水霧,石壁間一片潮濕,青苔盈寸,滑溜無比,別說蕭翎是個絲毫不懂武功之人,就是身負絕世武功,也難在這等峭壁青苔間,停留剎那。

  下望絕壑,瀰漫著一片濛濛水霧,正不知多深多遠。

  蕭翎暗暗嘆息一聲,道:完了,絕壑千丈,摔下去,勢非粉身碎骨不可。

  他生具絕症,幼小之時,就一直面對著死亡的威脅,這些時日,連經凶險,生死的事,在他已看的十分輕淡,心中雖知摔下去,屍骨無存,但卻毫無死亡的恐懼。

  生命中潛在的求生本能,使他明知在無望中,仍不甘束手待斃,不停的伸手亂抓。

  忽然,他似覺出抓住了一件事物,只是那對象十分柔脆,無法擋住他疾衝而下的身體,一沖之間,立時折斷。

  頓覺無數柔脆之物,擋住了身子手臂,紛紛折斷,但經此一擋,他衝落之勢,大見緩慢。

  忽然間,覺出向下衝落的身子一頓,雙腳之上似是受了重重一擊,不自主兩腿一分,似是騎在了一塊冰冷的石筍之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3:53

六三

  蕭翎定定神,仔細看去,只見自己正騎在一條突出的石筍之上,這石筍橫生在千尋峭壁之間,粗如巨碗,長不過三尺,在石筍的周圍,生滿了白色菌形植物,每一株不過三寸,莖桿淡紅,細如線香,頂端形如張傘,大的有如人掌,小的直徑盈寸。

  下面是絕壑千丈,上面是水瀑簾天,除了那銀白的菌狀物外,觸目一片青苔。

  這真是上不見天,下不著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處險惡之地。

  那激射而下的瀑布,到此散佈的更見遼闊,橫面足有一丈六七尺寬,水霧更濃,片刻間衣履盡濕。蕭翎驚魂甫定,剛剛脫離了死亡的邊緣,好奇之心又動,暗道:奇怪,這峭壁遼闊數百丈,為什麼其他之處不見生物,只有這根石筍附近才生出這些菌狀物來?

  原來那紅莖白蓋的菌狀物,只生在這突出石筍周圍三四丈內。

  蕭翎伸手向壁間摸去,竟然覺出停身壁間,甚是鬆軟,心中暗道:是啦,這一片山壁,含的土質最多,才會生出這些菌狀物來。

  衝動的好奇,逐漸消失,天色也忽然暗了下來,原來太陽爬過了山峰,光線忽的暗淡了許多。

  他覺著腹中有些飢餓起來,暗道:這地方鳥獸絕跡,入夜後定然十分寒冷,看來不被摔死,亦將活活的餓死,凍死。

  只覺腹中飢腸轆轆,甚是難耐,忍不住隨手採了一株白菌,放入口中。

  入口之後,但覺一陣清香,直透肺腑,口中微微覺著一股甜味,竟然是香甜可口,十分好吃。

  蕭翎一口氣吃下了七八株,腹中的飢餓,才覺消去,心中暗道:如今是食物暫無可慮,這石筍四周生的白菌最密,雙手所及之處,也可以吃上個三兩天,眼下憂慮的是如何能抵禦夜間寒冷,和怎生設法離開這個地方。

  他輕淡仇恨,只想如何離開險地,對那推他下來之人,並未生出怨毒之心。

  天色漸漸的黑暗下來,風勢轉強,那激射而下的垂瀑,吃那強勁的夜風吹襲,不時飛濺過來一片濃重的水珠,打在蕭翎的身上。

  但也全憑寬闊的垂簾,擋住了那吹來的寒風。

  寒夜漫漫,絕壑幽深,除了那聲如雷鳴的激瀑之聲外,只有那呼嘯的夜風伴著孤獨淒涼的蕭翎。

  這險惡無比的境遇,已非蕭翎之力所能改變,似乎除了墜入那深谷摔死之外,只有在這石筍上熬受著死亡前的痛苦。

  他靠在山壁間,閉上雙目,按照岳雲姑授與他的內功口訣,運氣調息起來,希望借運氣調息之力,擋受寒夜的淒冷。

  出於他意外的,並未覺得如何的寒冷,漫漫一夜,就在他調息中過去。

  天色大亮了,金黃色的陽光,照在峭壁上,蕭翎又覺著腹中有些飢餓。

  隨手採來幾株白菌,吃了下去,又要等待另一個黑夜降臨。

  淒涼的日子,痛苦的熬煎,就這般渡過三天三夜。

  蕭翎又覺到腹中飢餓,但這石筍左右的白菌早已被他食用乾淨,附近白菌雖然還有很多,但已非蕭翎能夠取得。

  潛在的求生本能,使他開始尋思延續生命的方法,他脫下衣服,撕成布條,連接在一起,一端綁在石筍之上,一端綁在自己的腰間,緩緩向下滑去,采得一些白菌,重又攀索而上,騎在石筍之上,心中暗暗想到:這白菌雖多,但總有食完之日,我縱然不被凍死,亦必被活活餓死,何況這峭壁石筍之上,只要一個失神,摔將下去,亦自是非死不可。想來想去,也是想不出一條活路來,只有過得一日算一日了。

  匆匆數日,那石筍下面的白菌,又已食完,上面和左右兩側,余量雖豐,但蕭翎卻已無法取得,屈指算來,在這上不見天,下不見地的峭壁之間,竟然是渡過了十日十夜。

  這日黎明,天氣忽的大變,風雨交加,雷鳴電閃,驟雨和那激射的瀑布連結,天地間一片混沌。

  蕭翎已數日未食,腹中早有飢餓之感,但精神卻是極為健旺,他上衣早已撕去,結作索繩,用作取食之需,但並未感受到寒冷。

  這場暴風雨來勢猛惡,一連下了三四個時辰之久,才停了下來,雖然幾個時辰,但在蕭翎的感受之上,卻如過了幾年一般。

  狂風驟雨,來勢迅急,但去勢亦快,片刻之後,風住雨斂,日光重現。

  蕭翎在這怒瀑懸崖之間,停了十餘晝夜,長了不少經驗,一看日光,已知是午時過後不久。

  原來這絕壑四面高山拱圍,一日之中,只有兩個時辰可見到日光。

  蕭翎仰臉望望上面的白菌,腹中更覺飢餓,忖道:怎麼想個法子采它幾支下來,以療飢餓。

  心念轉動,人也不自覺的站了起來,左手向壁間抓去。

  只覺石壁一軟,一片沙石應手而下,五指竟是深入石壁之中。

  蕭翎心中大喜,暗道:原來這石壁如此柔軟,右手一抓,又深入石壁之中,微一用力,身子升高了甚多,抽出左手,采了幾支白菌,又落在石筍之上。

  身子剛剛轉過,尚未坐下,一片水珠急射而來,緊接著一團黑影,急衝而至,蕭翎還未看得清楚,那黑影已落在了石筍之上。

  那黑影雖然落在石筍之上,但卻似站立不穩,搖搖欲墜,蕭翎伸手一把抓去,只覺入手一片柔軟,原來是一隻大鳥。

  那大鳥得蕭翎一扶之力,才收斂好雙翼,穩穩的站立在那石筍之上。

  蕭翎看那巨鳥,站在石筍上,仍是高達胸前,如若是揚起頭來,還要高過自己,蕭翎幼習雜學,看那巨鳥雄偉,頗似書中記述的大鵬一般,心中不禁一喜,暗道:如若我蕭翎不是被困在這峭壁之間,如何能見得此鳥。

  忽然發覺那巨鳥垂首閉目,似是染上重病,奄奄一息。

  這時,蕭翎的右手仍然抓著那大鵬羽毛,用力一拉,竟把那大鵬拉近身前,卻不料那巨鳥突然張開口,搶吃了一支白菌。

  蕭翎心中忽生憐惜,原來這只大鵬是餓壞了。

  把采得的幾支白菌,盡行給它服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4:01

六四

  那大鵬連食了六七支白菌之後,忽然精神大振,仰首長鳴,聲音嘹喨,震得蕭翎耳間嗡嗡直響。

  蕭翎吃了一驚,暗道:這白菌怎得如此神效,這巨鳥大病奄奄,眼見將死,食得幾支,精神盡復。他本是聰慧異常之人,這一聯想,覺著這些時日,十幾個白晝夜晚,只不過倚在石壁間,稍作養息,既不畏山間陰寒,又不覺疲累,扯衣結索,垂首采菌,指入石壁,借力而升,這片石壁雖是土砂凝結不夠堅牢,但亦非自己往日所能,想來都是食用這白菌之力……

  那大鵬精力恢復,振動雙翼,似欲飛去。

  蕭翎心中一動,暗道:這大鵬鳥染得重病,飛來此地,取食白菌,這一去不知幾時再來,這是千載難逢的脫身之機,何不借這大鵬離此絕境,念轉心動,低聲說道:鵬兄,鵬兄,有勞你帶我一下,離此絕境了。

  右手解去結在石筍上的布索,抬腿跨上鵬背。

  那大鵬張開雙翼,微一振動,呼的一聲飛了起來,穿過瀑布,雙翅疾飛,破空而去。

  蕭翎坐在大鵬背上,但覺耳際風聲呼呼,心中大是驚駭,雙手緊緊的抱住鵬頸。

  大鵬雙翅生風,壯觀奇麗,雖然駭人,但飛行的卻是極為平穩,過了一陣,蕭翎膽子漸大,探首望去,但見群峰羅列,壯觀奇麗,生平未見。

  忽覺身子有如隕星飛墜,直瀉而下,幾乎摔下鳥背,趕忙伸出雙手,抱著鵬頸。

  原來,那大鵬束斂雙翼,直向一座深谷中瀉下去,待要將著實地之際,忽然雙翼一展,穩住了下墜之勢,輕靈的落著在實地之上。

  蕭翎轉眼四顧,只見這深谷中青松蒼翠,綠草如茵,夾雜著無數山花,景物秀麗,暗暗喜道:原來這深山絕谷之中,也有這等好所在。翻身下了鵬背,向一株巨松之下行去。

  這巨松不知歷經了千百萬年,粗如磨盤,密枝茂葉,蔭地畝許,蕭翎行近松下,忽見一座木屋,倚松而搭,心中大喜,暗道:好啊!原來這裡早已有人住了。

  那木屋半借巨松作壁,雙門緊閉,蕭翎大喜之下,直向木屋衝去,雙手用力一推,木門應手而開。

  推開木門,似是才覺到自己太過莽撞,頓然停下,高聲說道:“室中主人請恕晚輩無禮。”

  但聞室中傳出回音,竟是無人相應。

  蕭翎略一猶豫,舉步而入。

  室中四壁蕭條,除了一張木榻,別無陳設,木榻上盤膝坐著一個面蒙白紗的人,蕭翎一步步行近木榻,那人動也不動一下。

  蕭翎心中納悶,暗暗忖道:這人不知是死是活,這般靜坐不動,口中卻高聲說道:“晚輩蕭翎,打擾老前輩的清修,這裡先謝罪了。”

  那人仍是端坐不動,有如一座木雕的神像一般。

  蕭翎心中有氣,想道:好啦!你裝聾作啞的不理,我也不理,看咱們那一個先說話吧!退到木屋一角,盤膝坐了下去,竟閉上雙目,也自運氣調息起來。

  待他運息完畢,已是黃昏時分,回頭望去,那人仍是端坐如故,蕭翎心想和他慪氣,也不再出口喝問,只覺腹中又飢又渴,大步行出木屋。

  這道山谷,氣候溫暖,生了甚多果樹,纍纍果實,滿谷皆是,大都是未聞未見之物,蕭翎爬上樹去,摘了幾個果實吃下,忽然想起那隻大鵬鳥來,滿谷不見蹤跡,不知已飛往何處。

  這谷中別無存身之處,蕭翎只好又回到木屋之中,想起借宿別人之室,先得打個招呼,當下深深一揖,道:“晚輩流落在此,此谷別無宿處,不得已只有借住老前輩的木屋了。”

  他自覺說過就算,也不奢望那人答應,退在屋角,倚壁睡去。

  他這些時日中,一直未曾好好睡過一次,這木屋雖然簡陋。卻是比那峭壁石筍安全的多了,心中一寬,沉沉睡熟過去。

  §第七章 循循善誘傳絕技

  蕭翎醒來天已大亮,看那蒙面人時,仍是原姿端坐,暗道:哼!你不理我,我也不再和你說話。走出木屋,摘了一些水果吃過,又找了一處山泉洗洗臉,看陽光滿谷,景物更見秀麗,想到回那木屋中去,也是一人孤坐,不如在這谷中走走,遂信步行去。

  這山谷不過百餘丈長,蕭翎雖是走的很慢,但也不過是片刻之間,已到盡處。

  只見兩座山峰在此連接一處,一塊高逾兩丈的大岩石,擋在雙峰交接之點,蕭翎童心大起,繞過大岩,忽見一座石門,半啟半閉,心中喜道:好啊!這裡有座石室,如是可以宿住,那就不用借他的木屋了。

  那石門開啟不過三寸,容不得一人通過。

  蕭翎雙手用力一推,沉重的石門竟也應手而開。

  他在無意之中,服食了許多極為難得的千年石菌,氣力大增,只是他自己並不知道罷了。

  這是座天然的岩洞,用人工加了一扇石門,岩洞甚淺,深不過兩丈,寬不足九尺,室外天光透射全室,景物清晰可見。

  蕭翎仔細一瞧,不禁心中一跳,原來這岩中,也有一個身著黃袍的人,面對石壁而坐,不禁暗暗一嘆,想不到這石洞也有人住了。

  目光轉處,只見光滑的石壁上,畫了八幅人像,或坐或立,或臥或伏,姿勢各自不同,痕跡宛然,似是用刀刻在壁間。

  除了八幅畫像和那面壁而坐的黃袍人外,這室內竟連一座木榻也沒有。

  蕭翎繞過身去,想看看那人的面貌,但那人面頰極近石壁,鼻尖和石壁幾相接觸,除了搬動那黃衣人的身體之外,別無可想之法。想到私自闖入了別人的安居之室,乃是太不禮貌的事,急急抱拳一禮,道:“晚輩蕭翎,無意之間,闖入了老前輩清修之室,還望恕罪。”

  那面壁端坐的黃袍人,竟也是理也不理,端坐不動。

  蕭翎心中有氣,忖道:怎麼這谷中之人,盡都是些不肯講話的怪人。

  一陣山風吹了進來,飄起那黃袍人的衣袂,獵獵作響。

  但那黃袍人仍是動也不動一下。

  一個念頭,閃電般掠過了蕭翎的腦際,暗暗想道:這些人端坐在此地,既不見食用之物,也不聞呼吸之聲,我推門而入,滿室繞走,如是活人,那是萬萬忍受不住的,難道他們都是死了的人不成……念頭一轉,又暗自思忖道:這山谷之中,定有蟲蟻之物,如是死人,豈有不招來蟲蟻之理?

  這兩人是死是活,各有其理,在蕭翎心中盤旋不決,竟是無法料定。忽然間他想起了雲姑的死狀,也是這般盤膝而坐,面目如生,風華猶在,想這兩人,能到這重山隔阻,絕壁攔道,四面峭壁千尋,人跡難至的深谷之中,那自是身負絕世武功之人,縱然死去,也能和雲姑一般保持著屍體不壞。他雖然聰慧絕倫,但究是孩子之心,想到這些人孤苦伶仃的死在這大山深谷之中,連一個憑弔祭奠之人,也是沒有,不禁悲從中來,黯然泣道:“老伯伯,你們死在這等深山之中,終年山洞處孤寂,可憐連一個祭奠之人也是沒有,這深谷之中,沒有紙錢,我去采些生果,當作祭品,拜祭你們一番,聊表一番尊敬之心……”說完,跑出石洞,采了一些生果,供在那老人身後,拜倒地上,說道:“老伯伯,我蕭翎給你叩頭了。”跪在地上大拜三拜。他本是一時動了敬老之心,采來生果,作奠相拜,但想到此地四面絕壁,人跡罕至,今生只怕也將老死這深谷之中,再也難和岳姊姊見上一面,竟引動了心中的愁苦悲傷,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他生性倔強,縱是遇上生死交關的大事,也是從不落淚,但此刻情由心生,悲從中來,這一哭,直哭的哀哀欲絕,淚盡腸折,大有一瀉千里,不可收拾之局。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4:09

六五

  那面壁而坐,形如泥塑木刻,心似古井鐵石的黃袍人,似是也被蕭翎淒絕的哭聲所動,突然輕輕嘆息一聲,黃袍顫動,回過身來,出指點在蕭翎的“下極”穴上。

  蕭翎已哭的人如酒醉,感覺早失,那黃衣人嘆息轉身,均無所覺,糊胡塗涂的被點了穴道,沉沉睡去。那黃袍人點了蕭翎穴道之後,凝目沉思良久,才長長嘆息一聲,伸出雙手,在蕭翎全身上下摸了一遍,說道:“倒是一付百世難得的習武之材,可惜生具三陰絕脈的缺陷……”聲音微微一頓,哈哈笑道:“是啦,他如不生具三陰絕脈之症,似此等良好的習武之材,自是早被人收羅門下,那裡還能遇得到老夫。”

  這石室中只有他和蕭翎兩人,那蕭翎暈迷不醒,可算只他一人了,但他這般自言自語放聲而笑,生似和別人說話般,忽然一皺眉頭暗道:“我們相約各自參悟絕學,我如相救此子,定然消耗不少時間,那一定比不過他們了。”一念至此,對蕭翎生出了極深恨意,想道:莫要是他們故意找這孩子,用來耗我參悟神功的時間,這計策果然毒辣,哼!此事誤我神功,留他不得!殺機上湧揚起掌來,一掌劈下!

  掌勢將要觸及蕭翎的天靈要穴,心中又是一動,暗道:他適才哭得腸折氣竭,淚盡血流,那絕非裝得出來,他誤認我已死去,採摘甚多生果,奠祭於我,是何等仁慈之心,我如一掌把他打死,那是終生一世,難以心安了。再想到自己已是年登百歲之人,縱然悟通神功,也是難以再活多久時間,此子和我素不相識,這般待我,其情是何等深厚,倒不如把我這身武功,傳授於他,由他承繼我的武功,雖死猶生……他心中念頭百轉,忽善忽惡,面上神色也隨著心念變化不定,忽而面湧殺機,忽而滿臉仁慈,可憐那暈迷在地上的蕭翎,已然數歷生死之劫,而不自知。

  只見那黃袍老人面上的煞氣,逐漸退去,代之而起的是一臉慈祥笑容,望著那暈臥在身側的蕭翎,低聲說道:“孩子,你在我神功將通之際,來到此地,誤了我大乘之學,這究竟是緣是孽,連老夫也是無法分辨它了。”兩手揮動,在蕭翎全身推拿起來。

  他掌指所到之處,蕭翎全身的骨骼,一陣格格作響,陣陣白氣,由那掌心指尖之間冒了出來。那白氣越來越濃,片刻之間,籠罩了蕭翎全身,有如濃霧輕雲。這黃衣老人竟用出了數十年苦修而得的真元之氣,替蕭翎化解那與生俱來的三陰絕脈。

  蕭翎穴道雖然被點,但他內藏功力未息,仍然有著強烈的反應,全身的肌膚,隨著那黃袍老人移動的掌指,微微的顫動。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那老人的臉上,開始泛出汗水,再過片刻,已然汗落如雨,但他仍然不肯停手。汗水濕透了他的黃袍,滴在蕭翎身上。直待他開始喘息起來,才停下兩手,長吁了一口氣,探手由懷中摸出了一個白玉瓶來,啟開瓶塞,倒出了一粒白色的丹丸,托在掌心,舉手拂拭一下頭上的汗水,望著那白色的丹丸,臉上泛現出無限惜愛之情,良久之後,才長嘆一聲,托開蕭翎的牙關,把那粒白色的丹丸放入了蕭翎的口中,自言自語的說道:“孩子,你好好休息一會。”一掌拍活了蕭翎的穴道。蕭翎突然睜開了雙目,望了那老人一眼,似想要開口說話,但他睏倦難支,口齒啟動,話還未說出口,人已睡熟了過去。

  醒來時,室中景物大變。只見石室一角處,火光熊熊,兩隻又大又肥的山雞,正架在火上燒烤,陣陣香味,傳了過來,身旁邊,坐著那銀髯垂胸的黃袍老人,面色慈和,望著他微微而笑。蕭翎舒展一下臂腿,但覺全身舒暢無比,有如脫胎換骨,一挺身爬了起來,怔怔地望著黃袍老人,暗道:原來他沒有死……

  只聽那黃袍老人笑道:“孩子,你醒了麼?”

  蕭翎道:“老伯伯,你還好好活著麼?”他想到那老人面壁而坐的情景,目下雖然見他笑容慈和,明明是好好的人,但仍似不敢深信。

  黃袍老人笑道:“自然是活著的人。”

  蕭翎嘆道:“老伯伯,你在深谷中很久了?”

  黃袍老人道:“大概有三十年。”

  蕭翎吃了一驚,道:“三十年,啊!好長的一段時光!”

  黃袍老人嘆道:“孩子,日月輪轉,數十年彈指即過,老夫入這山谷之時,你還未出生人世,但此刻老夫已然行將就木了。”

  蕭翎暗暗想道:這人生在世,總是要難免一死,你活了這大年紀,還這麼貪生。他因是身罹絕病,難以活過二十,幼小之時,常常聽父親談論這生死之事,他早知自己難以活得多久,是以十分輕淡生死。

  那黃袍老人看他只管望著自己出神,似是正在想著一樁極重大的心事,當下問道:“你是在想些什麼?”

  蕭翎心中大急,暗想:總不能告訴他,說他活的太長命了吧!大急之下,忽然想到那木屋之中,白紗蒙面之人,當下隨著說道:“老前輩既然未死,想那木屋中的人,定然也是活的了?”

  黃袍老人道:“你見過她了?”

  蕭翎道:“我看她盤膝坐在木榻之上,面上垂著厚紗,看不出她是否還有氣在,你既然未死,想來那人定然也不會死了。”

  黃袍老人笑道:“你想的不錯啊!要知內功深厚之人,再習過龜息之法,閉上幾個時辰的呼吸,那可算不得什麼難事。”

  蕭翎無限羨慕的說道:“原來習武有這麼多好處!”

  那黃袍老人道:“你可想學武功麼?”

  蕭翎沉吟了一陣,道:“想學,不過我要學世間第一流的武功。”

  黃袍老人笑道:“那你算找對人了,當今之世,能勝過老夫之人,可算絕無僅有了。”他雖已是髮髯俱白,但因久年僻處深山,孤獨伶仃,仍然保有一些赤子之心。

  蕭翎一皺眉頭,沉思不言。

  黃袍老人道:“怎麼?你可是有些不信任老夫的話麼?”

  蕭翎道:“你自稱武功高強,世無敵手……”

  黃袍老人接道:“誰說我無敵手,只不過不多罷了。”

  蕭翎道:“那是有人勝過你了?”

  黃袍老人道:“不對,不對,至多是打一個平分秋色。”

  蕭翎道:“你比北天尊者如何?”

  黃袍老人不由呆了一呆,接道:“那老魔頭的武功高強,盛名久著……”

  蕭翎無限失望的說道:“那你是打他不過了。”

  黃袍老人雙眉陡然一聳,道:“誰說的,老夫雖然知那老魔的凶名,但卻從未和他動過手,這勝負之分,便也不能預料……”此老爭勝之心,似是很強,頓了一頓,又道:“但在老夫想來,他未必是我的敵手,至多打上一個半斤八兩。”

  蕭翎喜道:“此話當真麼?”

  黃袍老人道:“自然是真的了。”

  蕭翎抬頭望著那黃衣老人,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敬佩之色,道:“老伯伯你可要收我為徒麼?”

  黃袍老人搖著手,道:“不成,我不能收你。”

  蕭翎突然長嘆一聲,道:“可是我說話得罪了你老人家麼?”

  黃袍老人笑道:“你如想學成第一流的武功,那就不能拜我為師,但如你想學第二流的武功,那就快給老夫叩頭,拜我為師。”

  蕭翎呆了一呆,道:“我越聽越不明白了,老伯伯可否說明白些?”

  黃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天機不可洩露,如果告訴你就不靈了。”言下面有得色,心中似是極為歡暢。蕭翎一時間想不出個中玄妙,抱頭苦思。

  黃袍老人停下大笑之聲,目光投在蕭翎臉上,凝注了良久,叫道:“喂!小娃兒,咱們商量一件事情成不成?”

  蕭翎抬起頭來,道:“老伯伯儘管吩咐。”

  黃袍老人道:“你想學第一流的武功,那是不能拜我為師了!”

  蕭翎道:“是啊!晚輩正覺百思不解。”

  黃袍老人道:“這事不用想了,你想破腦袋,只怕也是想不明白,眼下倒是有一件重要之事,咱們先要商量一番,咱們無親無故,我如傳你武功,豈不是太吃虧了。”

  蕭翎道:“那樣怎麼辦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4:17

六六

  黃袍老人道:“老夫吃一點小虧,收你作個乾兒子吧!”

  蕭翎怔了一怔,忖道:你收我作為弟子,父子師徒輩份如一,你那裡吃虧了。

  那黃袍老人看蕭翎滿臉迷惘之色,神色間更是得意,笑道:“老夫如不告訴你,那你是永遠想不明白了,如論老夫的年歲,作你祖父,也不為過,我收你作為義子、豈不是吃了虧麼?”

  蕭翎暗暗笑道:原來如此,他既這般斤斤計較輩份,想來他在武林之中,定然是一位輩份極高的人物!

  只聽那黃袍老人接道:“還有一件事,你必須先答覆老夫,我才收你作為義子。”

  蕭翎暗道:好啊,認乾爹還有這樣多的規矩。口中卻問道:“什麼事?”

  黃袍老人道:“你學會老夫武功,日後在江湖上行走之時,不論遇上武功何等高強的人物,只要他是活人,那就要和他平輩論交,不能讓老夫吃虧。”

  蕭翎暗自忖道:他想的當真是遠。起身一揖道:“翎兒記下了。”他聰慧絕倫,看這老人古古怪怪的,生怕他等一會,又改了主意,趕忙起身一揖,接著拜了下去。

  那黃袍老人端然而坐,受了蕭翎三拜九叩的大禮,直待蕭翎拜完起身,才微微一笑,說道:“從此刻起,咱們父子相稱了。”

  蕭翎道:“義父說的是!”

  黃袍老人喜道:“你這孩子,當真是聰明得很,也不枉老夫耗消真元,打通你三陰絕脈了。”

  蕭翎似懂非懂的說道:“翎兒的三陰絕脈通了麼?”

  黃袍老人道:“自然是通了,你如不通。我豈肯收個短命的乾兒子麼?”

  蕭翎撲身跪倒,說道:“義父恩賜,翎兒感激不盡。”

  黃袍老人笑道:“起來吧!我有話告訴你。”

  蕭翎站起身子,坐在那老人一側,道:“義父有何訓教?”

  他左一個義父,右一個義父,只叫的那黃袍老人心花怒放。

  黃袍老人伸出手來,拂著蕭翎亂發,道:“義父練的是童子一元功,如若你隨我練此武功,基礎一奠,那是終身一世,不能娶妻,豈不絕了老夫的乾孫子麼……”

  蕭翎道:“這個翎兒不怕!”

  黃袍老人雙目一瞪道:“不成,我因練這童子一元功,樹下了一個強敵,纏鬥了幾十年,還是未能解決,何況這武功,屬於純剛至猛的路子,剛則易折,我不能害了自己的乾兒子。”他似是覺出適才之言、太過小覷自己,忍不住又接口笑道:“剛雖易折,但極剛則柔,不過那非要數十年苦修難以辦到,幾十年雖然轉瞬即過,但人生有限,等你由剛則柔,豈不要變成了小老頭子,因此你學不得義父這種功夫。”

  蕭翎吃了一驚,暗道:要學上幾十年,我真變成老人,岳姊姊也將兩鬢班白,欺侮我岳姊姊的那些人,只怕都已死去……

  那黃袍老人看蕭翎沉思不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孩子,你怕了麼?”

  蕭翎道:“翎兒……翎兒……”

  黃袍老人突然一整臉色,道:“老夫只怕難以活得多久了,孩子,你既然認我做義父,我如不能把你造成一株武林奇葩,日後你在江湖之上走動,受人輕藐,豈不要大大損及老夫的威名麼?”

  蕭翎道:“翎兒愚笨,不解義父之言。”

  黃袍老人笑道:“不能怪你笨,只怪老夫沒說清楚,在這條深谷之中,除了義父外,還隱居著兩位絕世高人……”

  蕭翎接道:“啊!那木屋中,面垂白紗的人……”

  黃袍老人接道:“不錯,但她是以輕功、暗器和指法獨步武林,至於修習的內功,也屬於一種偏激之學。”

  蕭翎大為驚奇道:“怎麼?難道這深谷之中,還有第三個人不成?”

  黃袍老人笑道:“不錯,三個人你已經見了兩個,還有一個,住的地方更是古怪,要是我不指點,你絕然找他不著。”

  此人雖然白髯長垂,但言笑無忌,仍帶著幾分天真之氣。

  蕭翎童心大動,急急問道:“他住在什麼地方?”

  黃袍老人笑道:“孩子,你猜猜看吧!”

  蕭翎暗想道:義父住在石洞中,還有個住在木屋裡,那人住的地方更是古怪,想來一定更不平常。當下脫口說道:“可是住在樹上麼?”

  黃袍老人道:“不對,不對,住在半空中。”

  蕭翎奇道:“住在半空中?”

  黃袍老人笑道:“不錯啊,我們三人在此地修練三十年,隔上一些時間,總要比試武功一次,但比來比去,這深谷數十年不分秋色,誰也無法勝得……”

  他本正談的興高采烈,卻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黯然說道:“孩子啊!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住在這裡幾十年不出去麼?”

  蕭翎忽然想到那“禁宮之鑰”,無數的武林高手,追蹤搶奪,口頭上雖說是為了一窺那禁宮之秘,其實還不是各存私慾,想從那禁宮之中,得點前輩遺留的武功,以作爭雄武林之圖。習武之人,最重名心,我這位義父,在這深谷絕壑之中,一住數十年,只怕也不是出於甘心情願,定然和那爭名之心有關。念頭一動,微笑說道:“義父定是為盛名所累,才在這深壑幽谷之中,一住數十年。”

  黃袍老人嘆道:“孩子,你只算猜對了一半,唉!幽居數十年,除了為一點爭名之心外,還牽纏到一個情字,此事說來話長,咱們父子,日後相處的時日正多,以後再告訴你也是一樣,直到你那哭聲鬧醒我之後,我還未參透名字一關,但此刻我卻茅塞頓開,回首前塵,儘是那可笑可悲的事。”這幾句話,語含禪機,那蕭翎雖然聰明,卻也是聽不明白。只見那黃袍老者輕捋胸前白髯,沉吟了一陣,嚴肅的說道:“孩子,急不如快,咱們就去找那酸秀才去。”拉起蕭翎,大步向室外走去。

  豔陽當空,百花如錦,小溪潺潺,幽谷中景色如畫。黃袍老人仰臉長吁一口氣,伸手遙指著正東說道:“翎兒,看到了麼?那就是酸秀才住的地方。”

  蕭翎極盡目力望去,果見正東方一處懸崖之下,晃動著一點黑影。

  黃袍老人一手提起蕭翎,道:“欲習上乘武功,必得先從內功著手,那酸秀才習的玄門正宗內功,你如能得他傳授內功、劍術,再輔以我的掌法,和柳仙子的輕功、指法、暗器,不出五年,你就可以遊俠江湖去了。”他奔行時速很快,蕭翎只覺兩耳風生,山壁花樹,掠目而過,就那幾句話的工夫,人已到了晃動的黑影下面。抬頭望去,只見那晃動的黑影,竟然是一個藤子編成的軟榻,隱隱可見一個人盤膝坐在上面,兩側峰上,各有兩條長藤,系在那軟榻之上,吊在兩峰之間,山風吹來搖擺不定。

  蕭翎估計那軟榻距地,至少要三十丈以上,萬一不慎掉了下來,別說血肉之軀,縱然一塊堅石,也將摔的粉碎,大為擔心的問道:“義父,他日夜就坐在那藤床上麼?”

  黃袍老人道:“孩子,你可是擔心他摔下來麼?”

  蕭翎點點頭,道:“如若遇上大風大雨,那山峰兩側的長藤,如何能系得住一張軟榻?”

  黃袍老人哈哈大笑道:“這個不用替他擔心,他坐了幾十年,就沒有摔下來過。”

  蕭翎在那峭壁石筍之上,渡過了數日夜,雖是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危險異常,但那石筍堅硬,足可承受人體之重,比起這軟榻來,那是安全的多了,一個人能在此等險惡的環境之中,一住數十年,當真是匪夷所思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4:28

六七

  只聽那黃袍老人高聲叫道:“酸秀才、想通那宗神功了麼?”

  懸空軟榻上,傳下來朗朗的笑聲,道:“怎麼?南兄可是有些技癢了麼?”

  黃袍老人笑道:“算老夫打你不過,咱們以後不用比了。”

  此言似是大大的出那軟榻上人的意外,良久之後。才聽那軟榻上傳下來一聲嘆息,道:“南兄的武功,實在不在兄弟之下。”這吊榻距地甚高,但兩人對答之言,卻聽得清清楚楚,連那嘆息之聲,也清楚的傳了下來,如在耳際。

  黃袍老人突然附在蕭翎耳邊說道:“那酸秀才外和內剛,你說話時要小心一些。”

  蕭翎點頭道:“翎兒緊記義父之言。”

  這黃袍老人性格孤傲,為了名氣之爭、隱居這深谷數十年不履塵世,但此刻為了蕭翎,卻自甘承認打人不過。

  只見一條長藤,由軟榻上垂了下來,緊接著傳下來一陣笑聲,道:“南兄這般給兄弟面子,兄弟是感激不盡,你叫那娃兒上來吧。”言下之意是說,你自認打不過,那是有求於我,垂藤接引蕭翎,更是一針見血,盡揭那老人心中之秘。

  黃袍老人黯然一笑,道:“孩子,你上去吧!”緩緩轉身而去。

  蕭翎只覺義父那笑容中,包括著無比的委屈,無限的淒涼。只是一時間,想不出原因何在。他怔怔地望著黃袍老人的背影,像是突然老了甚多,蹣跚而去,消失在花樹叢中。回頭看時,垂藤已到頭頂,當下伸手抓住垂藤,向上攀去。他無意中服了千年石菌,又得那黃袍老人憑藉本身真氣,打通了三陰絕脈,不知不覺,氣力大增,攀藤而上,速度竟然甚快,不大工夫,已攀上了四五丈高。

  只聽一聲:“抓牢了。”垂藤突然向上收去,蕭翎覺著眼睛一花,有如駭浪馳舟、天空行馬,糊胡塗涂的翻上了軟榻。

  定神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淺藍長衫的儒巾中年文士,盤膝坐在榻中,面露微笑,正望著自己,想到義父相囑之言,此人外和內剛,趕忙拜了下去,道:“蕭翎叩見老前輩。”

  中年文士神色慈和地笑道:“你坐下。”

  蕭翎道:“晚輩站著也是一樣。”挺身站起,垂手肅立。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定是那南逸公說了我的閒話,你才這般拘謹。”

  蕭翎心道:不錯啊!我義父說你外和內剛,要我說話小心,口卻是默不作聲。

  中年文士上下打量了蕭翎一陣,收起臉上笑容,道:“孩子,你能到了此地,可算得曠世奇緣,而且來的時間又恰當無比。”

  蕭翎茫然應道:“晚輩幸得遇上我義父和老前輩,要不然勢必被活活困死這深谷之中不可。”

  兩人問答之言,卻是各不相關。

  中年文士突然朗朗一笑,道:“怎麼?那南逸公收你作為義子了?”

  蕭翎暗道:慚愧,我連義父的姓名,也不知道。當下含含糊糊的應道:“就是那送我來此的人。”

  中年文士道:“就是那黃袍老人,他叫南逸公……”微微一頓,又道:“他送你到此,你可知為了什麼?”

  蕭翎道:“他要晚輩相求老前輩傳授內功,劍術。”

  中年文士沉吟一陣,笑道:“我如不允傳你武功,你那義父勢非要和我拚命不可……”

  蕭翎突覺胸中熱血浮動,忍不住說道:“老前輩也不用太過以為難,如若晚輩的才質愚魯,不堪造就,那就不用多費心了。”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就因為你的稟賦過人,我才猶豫該不該傳你武功。”

  蕭翎雖是智慧過人,但終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如何能夠想得通語中的玄機,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遂凝目不言。

  那中年文士輕輕嘆息,道:“孩子,不用多想了,你小小年紀,如何能夠窮通事理……”蕭翎接道:“晚輩無知,還望老前輩多多指點。”那中年文士兩目突然暴射出兩道精芒,臉色嚴肅的說道:“南逸公和我比了數十年武功,始終是不分勝敗,他本是喜好遊樂之人,為了爭一口氣,竟然會在這深谷中,幽居了數十年,未出此谷一步,雖說山中無甲子,歲月逐雲飛,但數十年時光,在一個人有限的生命之中,實非一個短暫的時間,他竟然為你放棄了爭勝之心,自認打我不過,這雖是一句謙遜之言,但在他而言,實比殺了他還要難過。”

  蕭翎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道:“義父愛我甚深,這個翎兒知道。”

  中年文士道:“他既肯相求於我,那是早已拋卻名心,照樣可以去求那柳仙子。”

  蕭翎道:“義父已對我提過。”

  中年文士道:“我們三人,雖是所學不同,但卻是各擅勝場,這幾十年來,大家幽居這深谷之中,與世隔絕,各盡其能的參研武功,希望能夠勝得對方,也好出此絕谷……”

  蕭翎道:“要是你們三人比不出勝敗來,就永遠不出谷麼?”

  中年文士道:“不錯,我們來到此地之時,相約許下誓言,誰要能勝得兩人,就可以出此絕谷,餘下兩人,再行比試,那得勝之人,亦可離此,但必得相距那第一位離谷人三年之後。”

  蕭翎道:“那兩次落敗之人,難道就永遠不能離去麼?”

  中年文士道:“那人要終老此地,一生不能出谷。”

  蕭翎暗暗想道:這等打賭的辦法,也未免太過殘忍了,一個人留在這等人跡罕至的深谷之中,忍受一生淒涼歲月,這份幽深的痛苦當真是難以忍受,無怪他要專心一志,刻苦求進了。只聽那中年文士接道:“起初幾年,我們彼此之間,都是充滿得勝的信念,每半年比試一次,為了求得公平,各出心裁,輪流主持打賭,先由兩個賭輸之人,出手相搏,再依序輪番搏鬥,但卻始終無法分出勝敗,他善以掌法稱絕,柳仙子以指法領先,我以劍術制勝,每場比過之後,三人都累到精疲力竭,寄望於下一場勝得兩人。但五年之後,連經十場比試,彼此心中都有些明白,要想壓倒兩人,實是困難萬端,三人協議改為一年比試一次,又五年,改作三年比試一次,忽忽數十年,就在我們三人爭勝之心下,渡了過去。”

  蕭翎心想:既不分勝敗,那是各有所長,還要比個什麼勁呢?

  中年文士仰臉望天,長長吁一口氣,接道:“我們隱此絕谷,渡過數十年的光陰,但卻也有一種好處,那就是我們三人的武功,都有了驚人的進步,昔年甚多不解之處,都在這數十年中參悟了出來,如若能得出江湖,那是足以傲視武林了……”他忽的長長一嘆,黯然接道:“可是我們都已面臨到體能的極限,這數十年來用盡心智,想創出一兩招深奧的手法,以求制勝,肉身雖然是端坐不動,但內心腦際卻是江海浪潮,從未休息,數十年來,可算得沒有片刻寧靜,大大的背逆了修身養生之道,這幾月來,我已不如你那義父,但我習的內功,卻是玄門中上乘心法,如若能稍注養生之道,活上一百歲,實是輕而易舉,只為一點名心所累,竟然飲鴆止渴,明知錯了,卻偏是如箭在弦,不得不發,我既如此,想你那義父和那柳仙子,亦必有此不久人世的感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4:38

六八

  蕭翎聽得大為震驚,暗道:原來他們都已有了死亡的感覺。那中年文士兩道銳利的目光,凝注在蕭翎的臉上,道:“因此,我說你來的太巧了,你如早來幾年,我們爭勝之心仍切,不管你驚擾到那一個人,也難活命;如是晚來幾年,只能見到三具白骨。可是你卻無巧不巧的,在我們死之將至,名心漸淡的當兒,趕來了此地。”

  一陣山風吹來,吊榻突然晃動起來,蕭翎心中一慌,站立不穩,一個觔斗,向下栽去。那中年文士右手一抖,手中軟藤突然飛了出去,纏住了向下急墜的蕭翎,手腕一挫,蕭翎身不由己的翻了上來。又落在軟榻之上,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害怕麼?”

  蕭翎道:“有一點怕。”

  中年文士道:“你如學會了我們三人的武功,天下恐難再有勝你之人,你要是一旦淪入魔道,豈不是世間一大禍害。”

  蕭翎道:“老前輩此慮不錯,但晚輩又該將如何?”

  中年文士道:“再過三月,就是我們三人比武之期,屆時我當和你義父相商,想個法子在你身上加些限制。目下我先傳你內功築基之法。”

  蕭翎心中暗暗奇道:在我身上加些限制,這倒是從未聞過的奇事。

  那中年文士傳了蕭翎坐息之法,起身離開軟榻,踏著那吊榻的藤索而去。

  蕭翎心想:我還道他是跳下去的,原來是借這藤索而去。

  需知那吊塌距地三十餘丈,再好的輕功,也是難以一躍而下。

  那中年文士去勢奇快,眨眼間,已看不見,只餘下蕭翎一人坐在軟榻之上,他既怕山風吹動吊榻,把自己翻了下去,又怕那藤索突然斷去,憂心重重,但卻又無可如何,只好不去想它,依照那人傳的口訣,運氣行功。

  直待天色入夜,那中年文士才回到吊榻上,手中拿了幾枚鮮果,和一隻烤好的山雞,笑道:“這是你兩日食用之物。”交給蕭翎,轉身又去。

  夜色朦朧,山風漸強,吊榻的晃動,重見厲害,搖擺不定,驚心動魄。蕭翎心中害怕,只好運氣行功,也只有如此,才能忘去身處的險境,隨時有粉身碎骨之危。

  一連兩日夜,不見那中年文士回來,蕭翎眼見山雞生果盡都用完,如若那中年文士再不回來,那是只有挨餓了。一想到食物用盡,頓覺腹中飢腸轆轆,仰望雲天,正是落日時分,彩霞絢爛,映照著山峰積雪,幻出了綺麗無倫的景色。

  蕭翎被那景色吸引,忘去了飢餓之事,心中暗道:夕陽返照,彩霞映雪,只可惜這等奇麗景色,難有多久時光……忖思間,瞥見那白雪峰後,現出一點黑影,那黑影來勢奇快,片刻之間來到谷中,已然清晰可見,正是那帶自己到此的巨鳥大鵬。

  蕭翎看的高興,大聲叫道:“鵬兄,鵬兄,快來帶我下去,摘幾枚生果。”

  他只覺那巨鳥碩大無比,世所罕見,頗似書上記載的鵬鳥。

  那巨鳥卻不理他呼叫之言,雙翼一斂,落入谷底,蕭翎估計它落地之處,距離巨松下木屋甚近。蕭翎暗暗想道:鳥兒究竟不是人,豈能解得人言。

  太陽沉下山去,絢爛的彩霞,已為朦朧的夜色掩去,天上閃起了明滅的星光,但仍不見那中年文士回來。蕭翎長長嘆息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看來他今晚上,又不會回來了。”失望中無法排遣,只好又開始運氣行功起來。

  時光匆匆,又過三天,蕭翎在飢餓中渡過了三晝夜,但也在飢餓中有了成就。他賭氣要忍受飢餓,把心神集中在修習內功之上,只有在真氣流達四肢,渾然忘我之際,才能忘去飢餓,他雖然有著過人的毅力,堅強的性格,但卻無法克服那飢餓加諸的痛苦。當他由那渾然忘我中,不時就覺腹中的飢火上騰,餓腸折轉,除了忍受飢餓之外,他還得忍受那太陽曝曬的痛苦,唯一能使他忘去痛苦的,是屏棄胸中所有的雜念,忘去自己的存在,但每次由行功運息,進入那渾然忘我之境,必得先經過一番飢餓痛苦的折磨,才能澄清思慮,進入那渾然無我的境界。

  這日,他坐息醒來,忽然聞到一陣強烈的肉香,撲入了鼻中。

  回頭望去,只見那中年文士面帶微笑,站在身後,手中提著一隻烤好的山雞,強烈的肉香,勾動蕭翎腹中飢火,恨不得伸手搶過山雞,一口吞下,但他卻強自忍了下去。

  那中年文士舉起手中烤好的山雞,遞了過去,笑道:“孩子,艱苦麼?”

  蕭翎想到這幾日受的飢餓、曝曬之苦,實非人所能忍受,但他一向嘴強,淡淡一笑,道:“一點飢餓之苦,算不了什麼。”

  中年文士點頭說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苦其心志。孩子,你的成就,大大的超出了我的預料之外,快把這只山雞吃下。”

  蕭翎心道:你差一點把我餓死了!接過山雞,立時大嚼大吃起來。他腹中飢餓難耐,一隻肥大的山雞,竟然完全吃了下去,抬頭看去,那中年文士,早已不知何時走去。蕭翎暗暗想道:他這一去,又不知要幾時才能回來,我勢必又得作忍耐著飢餓的準備。

  在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境遇之中,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飢餓的事,既然克服了飢餓的威脅,自是極易澄清心中的雜念,玄門上乘內功的築基工作,就在他存心和飢餓的搏鬥中,奠定了起來。果然,那中年文士這一去,過了四天,才轉回吊榻上,又帶來了一隻烤好的山雞和很多水果。

  蕭翎內功大進,禪定的時間漸久,肉體上的痛苦,逐漸減少。

  輪轉日月,匆匆時光,轉眼之間,過了三月。

  在這三月之中,他嘗試了從未經歷的驚險,狂風大雨,閃電奔雷,軟榻像一艘行駛在狂濤怒海中的小舟,起伏波蕩,忽升忽沉,他擔心那起沉的軟榻被狂風吹翻,把自己跌摔下去,又憂慮那系在兩峰上的藤索,突然斷去,當真是經常面臨著生死邊緣。

  每當他面臨驚險時,他就用禪定之法,使自己渾然忘我,在蕭翎只不過用此來逃避那驚心魂魄的感覺,但他卻不知這正是玄門上乘內功心法中,最難的大慧定力。

  渡過了最難的一關,正好顛倒了這上乘內功修為的法則,由深入淺,短短三月,竟然紮下了極深厚的基礎。這時,他由禪定無我中,清醒過來,只覺全身氣血流暢,舒適無比,似欲要騰空飛去,但下臨深谷,一個忍耐不住,那將要摔個粉身碎骨,他極力按捺下心中那躍躍欲動的衝動,不得不疏導那湧集在丹田中的一口真氣,漸漸的由煩惱進入寂靜,那一股躍躍欲動的感覺,也隨著流轉的真氣,消失於無形之中。

  這正是內功初奠之後,面臨的最大干擾,平常之人,在這種成敗交關的當兒,都有師長或同門師兄弟從旁相助,以本身真氣,疏導他胸中的衝動,這一股衝動之氣,如是無法疏人經脈,勢必在身上到處流竄,形露於外,是暴急焦躁,內則有岔氣,破穴之危,亦即道家所謂的走火入魔。蕭翎憑仗著一股強烈的求生意志,生恐跌下軟榻,竟然未借外來助力,把蠢動於胸腹間的一股流動真氣,流歸經脈。

  醒來時,天已入夜,冰輪高掛,月華似水,那中年文士,不知何時又回到了軟榻之上,雙目中閃動奇異的光芒望著蕭翎,點點頭讚道:“孩子,你的稟賦,實非常人能夠及得,竟然能不借外力,渡過了一次險關。”

  蕭翎茫然問道:“什麼險關?”

  中年文士道:“你適才可有衝動欲飛的感覺麼?”

  蕭翎道:“是啊!但我怕從這軟榻上跌了下去,只得硬把那衝動的念頭,給壓了下去。”

  中年文士道:“這正是我玄門上乘心法要訣,孩子,你在無意中,體會得了個中的重大訣竅。”

  蕭翎若有所知地點頭應道:“這個,晚輩還不大瞭解。”

  中年文士仰臉望望天上明月,道:“此刻,已經沒有時間給你說了,咱們走吧!”

  蕭翎道:“去見我義父麼?”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4:45

六九

  中年文士道:“還有那柳仙子。”

  探手一把,抓起蕭翎,沿著那藤索,疾奔而行。

  蕭翎探首下望,只覺一陣頭暈,趕忙閉上了眼睛。但覺身子懸空而行,急風撲面,心中卻在擔憂那中年文士抱著自己,重量增了甚多,如若藤索負荷不了,驟然斷去,勢必要摔一個屍骨無存。正忖思之間,突覺身子停了下來,睜眼看去,只見停身在一個積冰堆雪的絕峰上。

  這片峰頂只不過兩丈見方,堅冰如鏡,滑難留足,反映月光,一片通明。左面七尺外,盤膝坐著一個長發披垂、面目姣好的中年婦人,想來定是那柳仙子了。右面坐著那黃袍老人南逸公。兩人都閉著兩目,面容異常嚴肅。

  中年文士緩緩放下蕭翎,也盤膝坐了下去,閉下雙目,不再理會蕭翎。

  蕭翎站起身子,行了幾步,只覺地上堅冰滑難落足,當真是舉步維艱。

  南逸公忽然睜開眼來,望著蕭翎微微一笑,道:“莊兄辛苦了。”

  那中年文士道:“幸未辱命,令郎確已得兄弟內功心法要訣,如若兄弟今宵不死,三年內可傳兄弟衣缽。”

  柳仙子冷冷說道:“今宵咱們如是還不能分出勝敗,只怕再難有比試的機會了。”

  那中年文士朗朗一笑,道:“兄弟亦有同感。”

  南逸公接道:“莊兄的內功、劍術,高過兄弟一籌、兄弟自知難以勝過他了……”

  柳仙子冷笑一聲,接道:“那你是勝過我了。”右手一揚,點出一指,疾勁指風,直襲向南逸公的前胸。

  南逸公左掌一推,劈出了一掌,迎向指風,但見兩人身軀,同時晃動一下。身不由己的向後滑退半尺。

  柳仙子冷冷道:“三年時光,你的掌力又強了不少。”雙手連揚,點出五指。

  南逸公說:“好說,好說,柳仙子的指上功力,進境不在兄弟之下。”

  口中說話,雙掌連連揮舞劈出,強勁的掌風,排山湧出,擋過五縷指風。

  蕭翎正向義父行去,只因這堅冰上滑難著足,雖只數尺的距離,走起來卻是十分艱苦,行及一半,那柳仙子已和南逸公打了起來,指勁掌力。交相激盪,餘力不衰,波及蕭翎,那裡還能向前走動,就是坐也無法坐穩,這還是南逸公早已留心到他,儘量把柳仙子點來的指力引開,不使傷著蕭翎。

  這時,兩人打的更見激烈,那柳仙子一指連一指的點向南逸公。南逸公卻是全采守勢,兩掌左拍右推,引開、化解柳仙子的指力。

  蕭翎本想呼叫義父,但見兩人掌指揮動,戰鬥激烈,生恐分了義父的精神,不敢隨便出口。回頭看去,只見那中年文士閉目靜坐,對眼前激烈的打鬥,恍如未見。

  忽然間,一股強猛的力道波蕩而來,蕭翎被那強力一撞,那裡還能坐得住、直向峰下滑去。南逸公眼看蕭翎被傷,心頭大怒,厲喝一聲,呼呼反擊兩掌,劈向了柳仙子。

  他雖有反擊之能,但卻無分心救助蕭翎之力,眼看蕭翎雙手揮抓,卻抓不住可資借力之物。那中年文士忽的反臂一抓,蕭翎驟覺一股強大的吸力,把自己硬吸過去。

  蕭翎舉起衣袖,擦拭一下頭上的汗水,低聲說道:“多謝老前輩相救。”

  中年文士既不答話,也未睜動一下雙目,似是連說一句話的工夫,也騰不出來。

  蕭翎仔細看去,皎潔的月光下,只見他頂門之上,似是浮動著一層白氣,臉色莊嚴肅穆,知他行功正值緊要關頭,剛才出手相救,已是極度危險之事,那裡還敢出言打擾,心想這三人打鬥,自己勢難從中排解,如若妄自行動,反而礙了幾人手腳,影響所及,非同小可,但看到他們比試武功的險象,又由不得不替義父擔心,唯一的辦法,就是不管他們比武,當下閉上雙目,竟也運氣調息,想進入那渾然忘我之境,不理身側打鬥之事。但這次卻是難以如願,真氣似調息不均,始終無法使心情平復下來,忍不住還是睜眼去瞧。

  這時,南逸公和柳仙子的打鬥,似已不若適才的激烈,相對良久,才互攻一招,發出的指、掌,也不似剛才那般激烈,暗勁應手而生,劃空風嘯。他那裡知道,這等看是平淡的鬥法,才是真的凶險之搏,一指、一掌的攻襲,無不是運足了全身功力,而且各憑內功,硬把對方指力,掌勁,承受下來,如若有一人功力稍有不濟,立時將重傷當場,輕則殘廢,重則殞命。

  兩人互攻了一十三招之後,突然停了下來,不再出手。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光,皎月已然偏西,再未見兩人出手互攻。忽然響起一聲柳仙子嬌脆,冷漠的聲音,道:“莊山貝這五年以來,不知你的劍術如何?”

  莊山貝微微一笑,道:“柳仙子可要較量較量在下的劍道麼?”

  柳仙子道:“正要領教,你亮劍出來吧!”

  莊山貝探手入懷,摸出了一把五寸八分左右的短劍,退了皮鞘,道:“柳仙子,請留心了。”

  柳仙子冷笑一聲,道:“儘管施為,諒你也傷我不了。”

  蕭翎看那莊山貝手中短劍,只有匕首大小,不由心中暗暗忖道:你這寶劍,如此短小,豈能傷得了人……

  正自覺著奇怪,忽見那莊山貝手中短劍一震,脫手飛出,繞空打了一轉,飛攻向柳仙子。

  蕭翎暗暗忖道:我說呢?原來他這短劍,可當作暗器使用。

  只見柳仙子揚手一指,點向短劍。短劍吃那指力一震,在高空旋轉了兩次,又向柳仙子攻了過去。

  但見柳仙子指力亂點,那短劍有如生了翅膀一般,始終不肯退落,莊山貝卻似由掌中發出了一股暗勁,吸住了短劍,手臂舞動,揮轉之間,短劍隨著團團亂轉。足足過了半個時辰,莊山貝突然右掌一揮,短劍直向正西飛去。

  一道白光,疾如電奔,啪的一聲,擊落在一塊山石上,那山石應手而裂成兩半。

  南逸公道:“莊兄這馭劍之法,果然又長進了許多。”

  莊山貝一招手,收了短劍,道:“南兄過獎小弟了。”

  柳仙子道:“縱然他馭劍術獨步武林,也是無能傷得我柳仙子。”

  南逸公道:“這事何足為奇,只要傷不了你柳仙子,兄弟也自信絕難傷到我……”

  莊山貝突然長長嘆息一聲,語意深長地道:“兩位說的不錯,兄弟再練五年,也難勝得兩位。”

  柳仙子,南逸公各自沉默不言,其實,兩人心中感慨萬千,三人比了幾十年,表面之上,雖然沒有分出勝敗,便兩人心中知道,莊山貝實要強過兩人一些。

  良久之後,南逸公才接口說道:“莊兄不用謙虛,莊兄如想把兄弟完全打敗,雖非易事,但兄弟自知內力上恐難及莊兄綿長,如若上天能再假咱們三個人十年壽命,莊兄可能在千招內勝得兄弟。”

  莊山貝道:“好說,好說,南兄過獎兄弟了。”

  柳仙子冷哼一聲,道:“南逸公,你認輸了?”

  南逸公道:“兄弟說的句句真實之言。”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7 13:24:54

七〇

  柳仙子道:“你知不知道,咱們已難活過五年……”目光一掠莊山貝,接道:“如若咱們都死了,莊山貝自然是不勞而獲。”她言語之間,斷言自己和南逸公難以活過五年,但對莊山貝,卻是不能預斷。

  南逸公道:“兄弟自料能夠再活上三年,那已是夠長的了。”他仰臉望望夜空,接道:“唉!其實兄弟三年前,就該認輸,就是莊兄這一手馭劍氣功,已非兄弟所及。”

  那柳仙子雖是女流之輩,但她好勝之心,實則尤過男兒,冷哼一聲,道:“武功一道博大深奧,人生短短百年,如何能夠盡都學會!莊山貝馭劍氣功雖然強過咱們,但掌力、指功,卻是遜上一籌。”

  莊山貝忽然微微一笑,道:“柳仙子說的不錯,咱們三人比武數十次始終是個平分秋色之局,唉!兩位都覺著難以再踐下一個比武之約,兄弟又何嘗不是如此……”他臉色一整,緩緩籲一口氣,道:“兄弟在近月之中,已覺出身體有了變化,不瞞兩位,如是再像昔年比武一般,咱們三人都打到精疲力竭,只怕難再活上三個月了。”

  南逸公道:“這個兄弟亦有同感。”

  柳仙子望望莊山貝,又瞧瞧南逸公,突然長長一嘆,道:“兩位都不願再作盛名之爭了?”

  莊山貝哈哈一笑,道:“柳仙子的指法、輕功,世無匹敵,兄弟再習上三十年,也是難以及得。”

  南逸公道:“柳仙子那幾手‘三元聯第’、‘漫天花雨’、‘五鳳朝陽’的暗器手法,兄弟更是望塵莫及。”

  柳仙子嗯了一聲,突然站起身子,轉身疾奔而去,眨眼間,人已下了冰峰不見。

  莊山貝一揮手,道:“南兄,能在生死交關之間,放棄了好勝之心,對咱們三人而言,都有著莫大的益處,至低限度,可以使咱們多活上兩年時光。”

  南逸公目注蕭翎,說道:“莊兄請多多照顧兄弟的義子,兄弟就感激不盡了。”站起身子,緩步向峰下走去。

  莊山貝道:“兄弟亦不願使一生辛苦得來的武功,隨屍骨埋葬此谷,南兄只管放心。”

  蕭翎突然站了起來,叫道:“義父!”放腿向前追去。

  這峰頂積冰滑溜異常,蕭翎行得兩步,撲的一聲,跌在地上,但他衝奔之力未消,人雖跌倒,但仍然向前滑衝過去。南逸公右手一翻,立時有一股暗勁,推了過來,力道柔和,但卻很強,蕭翎向前滑沖的身子,吃那力道一推,立時倒向後退去,耳際間同時響起了南逸公的聲音,道:“孩子,修武築基,最怕分心,事關你一生的成就,不要以我為念,好好的追隨你莊伯伯,學習武功,他修習的玄門正宗心法,你如能得他垂青,是終身受用不盡了。”聲音中充滿著慈愛之情。

  蕭翎只覺一股熱血衝了上來,熱淚盈眶的抬頭望去,冰峰上,那裡還有南逸公的影子。

  莊山貝突然伸出右手,按在蕭翎背後的命門穴上,說道:“孩子,快些靜下心來。”蕭翎只覺一股熱力,由莊山貝的掌心內,源源而出,攻入內腑,直透四肢百脈,趕忙運氣相引。

  耳邊響起莊山貝的聲音,道:“孩子,你那義父南逸公,一生孤傲自負,當年我們相約到此比武,就是他的主張,山居數十年,竟是改了個性,昔年他嗜殺任性,凡是犯到他手下的人,縱然能夠保得性命,亦必要落下殘廢之軀,武林中人,聞他之名,無不退避三舍,想不到他垂暮之年,竟然動了慈愛之念,對你這般愛護。孩子,你不能負了他一番苦心,他不僅希望我盡傳所能,而且寄望你能盡得我們三人的絕學……”輕輕嘆息一聲,接道:“你義父用心雖苦,但此事談何容易,盡我們餘生之年,全力造就於你,你能學得多少,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蕭翎只覺他掌心之內的熱力,愈來愈強,有如長江大河般,洶湧攻入內腑,心想說幾句話,竟是難以分神。

  只聽莊山貝接道:“我本想和你義父談談,要我盡傳所能可以,但必須點死你一處穴道,使你終身一世,難通任、督二脈,這樣可以限制你日後的成就,也消滅你藝成之後的狂傲之氣,以你義父為人,想他絕然不至反對。適才我用傳音入密之術,和他商量,竟遭他一口回絕,他說你至情至性,絕對不會為害武林,又說他昔年殺人太多,雖然殺的都是惡人,但因生性急躁,難免誤傷了不少好人,他要假你之手,多積一些善功,以彌補他兩手血腥之咎,你義父這般苦心,我倒不便堅持了。”

  蕭翎雖想答話,但那攻入體內的熱力,有如野馬奔騰,全力控制,尤恐不及,那裡還能抽暇說話。

  只聽莊山貝接道:“這些日子裡,你的成就,大大的超過了我的預想,因此,也激起了我的好奇之心,世上如能有一個人,集你義父、柳仙子和我的武功於一身,不知世間是否還有敵手?”

  他自說自話,蕭翎能聞難答。

  過了片刻,蕭翎已能控制那攻入內腑的熱力,隨著行血,運轉於經脈之間。

  莊山貝突然歡一口氣,道:“我還有一個私下的心願,希望你的武功學成之後,望代我找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個是我哥哥,另一個是我的女友……”

  蕭翎此刻已能抽出時間說話,問道:“晚輩如能出得此谷,定然不負老前輩的期望,盡我之能,找尋兩位老前輩……”微微一頓,又道:“只不知他們現在何處?”

  莊山貝道:“唉!此事說來容易,行卻很難,也許他們早已死去,也許陷身到禁宮之中……”

  蕭翎聽得“禁宮”二字,不由心頭一震,幾乎行岔了氣。

  莊山貝內功精深,立時警覺,一提真氣,一股強大的熱流,攻入蕭翎內腑,幫助他逆氣歸脈,低聲說道:“孩子,咱們這般談話,乃行功之間的大忌,快些澄清雜念,我再助你試攻幾處真氣難到的穴脈。”

  蕭翎只覺他掌心之中,熱力忽強,翻翻滾滾的湧了進來,心知一不小心,岔氣傷脈,重則殞命,輕則殘廢,至少也得數月生息調理,才能恢復,怎敢輕視,果然凝集心神,澄去雜念,一心一意的運氣行功,和那外來熱力融合一起,沖行於經脈之間。

  漸漸的,進入了忘我之境。醒來時、陽光耀目,已是日出三竿。

  這座絕峰,高出群山,峰頂之上,雖然終年在太陽照射之下,但堅冰盈尺,凝結了數千百年,每當盛夏之日,陽光強烈,峰頂上積冰,表層融化,但陽光一弱,積水立時又成堅冰。此刻,朝陽照射在積冰上,反射出片片金芒,遠山上皚皚積雪,幻出一片閃光彩霞,景色綺麗,人生罕見,不禁心中一喜,叫道:“老前輩,山峰積雪,彩霞絢爛,這景物能得幾回見。”只覺空山寂寂,不聞回應之聲。

  回頭看去,那裡還有莊山貝的人影。蕭翎心念一轉,是了,他把我一人留在那吊榻之上,要我全心一意,進修內功,這時,又把我一個留在這絕峰之上,必然另有作用。

  時近中午,太陽光更見強烈,蕭翎曝曬於日光之下,身上肌膚隱隱作疼,但峰上的冰層,經過陽光曝曬,泛起縷縷白煙,寒冷更濃,烈日積冰,在山峰上交織成一種寒熱各極的感受。蕭翎為了抗拒寒熱交迫的侵襲,不由得運起內功抗拒,他雖已得莊山貝玄門上乘心法,初奠內功基礎,但還不知如何運氣和外來的侵襲對抗,但在這寒熱交迫之中,為了減少疼苦,極自然的,又會運功抵抗外來的侵襲。

  天色入夜,狂風怒吼,積冰光滑的峰頂上,風勢尤為猛惡,蕭翎覺著那猛烈的風勢,直似要拔山而起,心中大為震駭,暗道:這風勢來的如此猛惡,峰頂積冰光滑無物可攀,豈不要被吹下峰去。一種強烈的求生意志,使他揮拳在堅冰上敲打,積冰終於被他打了一個缺口,然後用手挖了一個可資攀著小洞,伏身冰上,渡過了漫漫的長夜,身上堅冰,溶化成水,濕透了他僅著的一條棉褲。原來他上身的衣服,都在懸岩石筍間,採食那千年石菌時,結作索繩之用了。

  流光匆匆,蕭翎在這積冰如鏡的峰頂,渡過了百日之久,一百個白天和寒夜,日曬、雨打、風吹、寒侵。

  莊山貝每隔上幾日,總是來看他一次,指點那內功心法,送給他一些食物,但卻絕口不談帶他下峰之事,倔強的蕭翎,竟然也忍住不提。在這等艱苦、險惡的積冰絕峰之上,激發了蕭翎生命中的潛能,晝抗烈日,夜御嚴寒,內功進境奇速。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1:29

七一

  這一夜,藍天如洗,皓月當空,山風輕吹,蕭翎繞峰頂行了一週,月色下見群山羅列足下,不禁豪情大發,仰天縱聲長嘯。嘯聲中,忽然響起了一聲輕輕嘆息,道:“好一個堅強的孩子。”蕭翎回頭望去,只見身後六七尺處,站著一個全身藍衣的中年婦人,百日之前,他目視三人比武之事,對這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眼之下,立時認出來人正是那柳仙子,當下抱拳一揖,道:“晚輩蕭翎,見過柳老前輩。”

  柳仙子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留在這冰峰上多久了?”

  蕭翎道:“今夜明月當頭,剛好是一百天了。”

  柳仙子冷哼一聲,道:“那酸秀才中了孔孟之毒,說什麼,身擔大任者,必行勞骨、餓體,把你留在這絕峰之上受苦,我就不信,不受這日曬,雨打之苦,就學不成上乘武功,走!跟我下峰去,我要叫他瞧瞧看,不受這些折磨,能不能學成上乘武功。”

  蕭翎心下為難,暗暗忖道:我義父要我跟那莊老前輩學武,我雖未拜他為師,未定名份,但事實上已有師徒之實,豈可不告而去……

  正自為難間,突然一個極細微聲音,傳入耳際,道:“孩子,求人不如等人,你這百日之苦,並未白受,跟她去吧!”

  語聲熟悉,正是那莊山貝的口音。

  蕭翎抱拳一禮道:“多謝老前輩的成全。”

  柳仙子道:“我要讓那酸秀才見識一下,不習玄門干清氣功,亦可入登峰造極之境……”她越說越火,揚手一指,點了出去,無形勁氣,激射而出,擊在丈餘的冰地上,嗤的一聲,冰屑紛飛,那堅逾鐵石的積冰,應手裂了一尺方圓、五寸深淺的凹坑,接道:“那酸秀才的干清罡氣,手中利劍,未必就強過我這修羅指力。”身軀一晃,人已到蕭翎身前,一把抱起蕭翎,疾奔而出。

  此刻的蕭翎,實已有了很好的內功,膽子大了甚多,睜眼看柳仙子,飛奔下峰的身法,有如流星飛墜,一起一落間,就是數丈,只需借物一阻下落之勢,立時又飛身而起,端的是驚險絕倫、觸目驚心。

  柳仙子帶蕭翎飛落谷底,直入那巨松下的木屋之中。

  這時,木屋中的情景,已和蕭翎初見時,大不相同,只見錦帳繡被,陳設的十分豪華。柳仙子微微一笑,道:“孩子,這地方可比那山峰好些麼?”

  蕭翎道:“自不可同日而語。”

  柳仙子道:“我要你在這舒適的環境之中,仍然能習成絕技。”

  蕭翎從此過上了安適的生活,那柳仙子好勝之心,十分強烈,蕭翎生活雖然舒適,但柳仙子督促他習武卻嚴厲異常。

  一年時光,匆匆而過,蕭翎在柳仙子嚴厲督促之下,修羅指功大有進境。

  這柳仙子以輕功、修羅指和暗器,稱絕一代,蕭翎在一年苦學之中,盡得竅訣。

  一年來,他未見過義父南逸公和莊山貝,雖然兩人近在咫尺,但柳仙子督促嚴格,竟然抽不出片刻時光,去探望兩人。

  這天早晨,蕭翎用功完畢,睜眼忽見南逸公和一個身著大紅袈裟的和尚,在木屋外面青草地上,相對而立,各出右掌相觸一起,似是正在比拚內力,那和尚神色自若,南逸公卻是滿頭大汗,處境甚是險惡。蕭翎心頭大震,一躍而起,衝出木屋。只見莊山貝手執短劍,站在一側,目注雙方搏鬥,柳仙子卻依在木屋壁上,臉上的神情極是奇異。

  蕭翎一年來武功大進,心知莽撞不得,如若大呼小叫,分擾義父心神,只怕南逸公立時要傷在那和尚手中,是以心中雖然驚駭震盪,但卻極力壓制著呼喝的衝動。

  只聽一聲細微的聲音,傳入耳中,道:“孩子,快些過來。”

  雖然年餘不見,蕭翎一聽之下,仍能辨出是莊山貝的聲音,回顧了柳仙子一眼,緩步向莊山貝身前行去。

  那柳仙子雖然眼見蕭翎由身前走過,卻是視如不見。

  蕭翎心中盤旋著千百疑問,放快腳步,行到了莊山貝的身前,低聲說道:“老前輩,我義父形勢危殆,你去替他下來吧!”

  莊山貝神色肅穆的說道:“你義父內力雄渾,還可支撐一些時候……”

  他雖是在和蕭翎說話,但兩道目光,卻仍然注視在南逸公和那和尚的身上,關注之情形,露於神色之間。

  蕭翎暗暗忖道:義父和莊山貝、柳仙子,武功各擅勝場,數十年來,就未打出一個勝敗來,如是我義父不敵那紅衣和尚,莊山貝、柳仙子,自然也不是他的敵手了。

  朝陽由谷口透射入來,照在南逸公和那紅衣和尚的身上,那身軀高大的紅衣僧人,臉上也隱隱現出汗水,南逸公形狀更是狼狽,汗水濕透了整個黃袍。

  蕭翎只覺熱血沸騰,伸手從莊山貝手中奪過短劍。

  莊山貝忽不及防,竟然被他一把奪去,但莊山貝的武功,何等高強,右手一揮,扣住了蕭翎右腕脈穴,低聲說道:“孩子,你要幹什麼?”

  蕭翎道:“我要去助義父,殺了那紅衣和尚!”

  莊山貝搖頭接道:“你義父尚且無能勝他,你去了豈不是白送性命!”

  蕭翎道:“我雖不能勝他,但卻死而無憾。”

  莊山貝低聲說道:“孩子,不能衝動,今日之事,種因於數十年前,而且牽連柳仙子和你義父之間的恩怨,你雖有著很深的孝心,但你的武功,卻是難擋那紅衣和尚的一擊,我如出手,恐將激起那柳仙子的反感,弄巧成拙了。”

  右手微一加力,奪下了蕭翎手中的短劍。

  蕭翎似懂非懂的說道:“難道你就看著我義父傷在那紅衣和尚的手中麼?”

  莊山貝臉色嚴肅的說道:“這一年來我和你義父,論道石室,彼此間情意甚重,如若形勢迫的我非得出手不可,今日恐將是一個血濺寒山的慘局……”

  蕭翎心中一震,接道:“怎麼?難道那柳仙子要幫助那紅衣和尚麼?”

  莊山貝道:“柳仙子此刻的心情如何,連我也無法忖度,但這一年來,我和你義父,都大改了昔年那苦苦靜參武學的生活,笑傲松月,石室論道,但武功卻反而大有進境,始知數十年來各窮心智,實犯了欲速不達之病,妄圖以苦修超越人體的極限,卻忘了寧靜而致遠,這中間微妙消長之機,一時間,也無法給你說的清楚……”莊山貝說到這兒,突然住口不言,雙目暴射出冷電一般的寒芒。

  蕭翎轉臉望去,只見南逸公身著黃袍,波紋蕩漾,全身後仰半尺,顯是已難抗拒那紅衣和尚深厚的內力,不自覺脫口大叫一聲。

  南逸公突然轉過臉來,望了蕭翎一眼,後仰的身軀,一鋌而起,扳平劣勢,雙方又成了一個平分秋色之局。

  莊山貝長長吁一口氣,道:“你義父不願讓你看到他敗在和尚手中,運功反擊對方了。”

  蕭翎道:“但願義父能夠勝過那大和尚。”

  莊山貝心中瞭然,南逸公這盡出餘力的反擊,反將要減少他的支撐時間,暗暗嘆息一聲,道:“翎兒,我有兩句重要之言,你必得牢牢記著,全心奉行。”

  蕭翎道:“什麼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1:48

七二

  莊山貝道:“我一出手,你必需立刻回到你義父石室中去,在那石室中,我已手錄了一本絹冊,以你的才智聰明,和現已奠下的基礎,只要你肯用心去學,不難盡得你義父和我的真傳……”

  突然一聲尖叫道:“住手!”只見那緊依木門而立的柳仙子,縱身一躍,直向場中飛去。

  莊山貝喜道:“好啊!柳仙子如肯出面……”一語未完,突見南逸公整個身子飛起了一丈多高,向外摔去。

  柳仙子本是向兩人搏鬥之處躍去,身子還未著地,大變已生,立時一提真氣,身軀一轉,向南逸公摔落之處飛去。她輕功卓絕天下,但見人影一閃,竟是先那南逸公摔落的身子而到,雙臂一展,把南逸公接在懷中。

  莊山貝早已怒聲喝道:“好一個黑心和尚,乘人不備,暗施算計,豈是英雄所為。”喝聲中,白芒一閃,直向那紅衣和尚撲去。原來那紅衣和尚,在柳仙子大喝住手聲中,乘著南逸公收回內力之際,陡然用出全身功力攻出一掌,南逸公驟不及防,吃他強猛的內力一震,傷了內腑,人也被震的飛了起來。

  莊山貝含憤出手;劍勢威猛異常,人未到,強烈的劍氣,已破空先至。

  那紅衣和尚反手劈出一掌,一股強猛絕倫的掌力,直擊過來。

  莊山貝一沉丹田,向前疾衝的身子,陡然停了下來,手中短劍搖揮,幻起朵朵劍花,劍氣掌力一觸之下,那個紅衣和尚,陡然向後退了兩步,莊山貝也被震的雙肩晃動,身不由己的向後退了一步。

  那紅衣和尚冷笑一聲,道:“倚多為勝,佛爺要失陪了。”喝聲中轉身一躍,疾如流矢般飛奔而去。

  莊山貝未料到,他竟然會返身逃走,略一猶豫,那和尚已到三丈開外,追趕已自不及,當下提聚真氣,短劍脫手飛出。一道白光疾如閃電,直向紅衣和尚飛去。

  只見那紅衣和尚突然回頭拍出一掌,橫向劍上擊去,短劍旋轉,懸空打了兩個翻身,斜落一側,那紅衣和尚,卻一伏身疾竄而去。

  蕭翎眼看那紅衣和尚兔脫而去,心中大急,說道:“莊老前輩,那和尚逃跑啦!”

  轉臉望去,只見莊山貝閉目而立,頂門間隱隱現出汗水。

  蕭翎心中一驚,怎麼?難道他也受了傷麼?緩步走了過去,說道:“莊老前輩,你怎麼啦?”

  莊山貝緩緩睜開雙目,道:“我很好,孩子,你可看到我剛才那投擲出手的一劍麼?”

  蕭翎道:“看到了。”心中暗想:你追人不上,那是只好把兵刃當作暗器出手了。

  只聽莊山貝嚴肅的說道:“孩子,那就是劍道最高的心法,馭劍術,只不過我火候不夠,難以身劍合一,傷敵於五丈之內。”

  蕭翎口雖不言,心中卻是大不為然,暗道,把兵刃投擲出手,那還算什麼劍道中上乘心法。

  莊山貝又道:“那和尚雖然傷了你的義父,但他也沒有討了好去。”回目望去,只見柳仙子盤膝而坐,右掌按在南逸公的背心上,正在替他療傷,當下又道:“孩子,咱們走遠些,柳仙子內功深厚,身上又懷有二位前輩遺留人間的兩粒靈丹,有她相救,你義父當可無恙,咱們不要驚擾她。”牽著蕭翎,直向那短劍飄落之處行去。

  蕭翎心中雖然惦念義父的安危,但卻又不敢抗拒莊山貝之命,只好任他牽著行去。

  莊山貝撿起短劍,嘆道:“此人武功,果是高強,我這全力一擊,只不過削落他兩個手指。”

  蕭翎凝神望去,果見那青草地上,遺落有兩個血淋淋的手指。

  莊山貝短劍一揮,挑起了兩個斷指,說道:“這是無名指和小指,可惜呀!可惜……”

  蕭翎奇道:“可惜什麼?”

  莊山貝道:“可惜我的火候,差那麼一點,唉!只要能再增加一成火候,今日這紅衣和尚,縱然是能夠逃得性命,至少將留下一隻手掌。”

  蕭翎道:“老前輩這馭劍術,有了幾成火候?”

  莊山貝道:“差的遠,只能說初入門徑,還未登堂入室。”他臉色忽然間變得十分嚴肅,接道:“可惜這一門絕技,或將至我而絕。”

  蕭翎只覺這句話,大有含意,只是一時間卻思解不透,不禁皺起眉頭,苦苦思索起來。

  這時,莊山貝已帶著蕭翎轉過幾叢花樹,說道:“孩子,你在想什麼?”

  蕭翎道:“我在想,如何才能使這馭劍術,留傳世間?”

  莊山貝道:“此技非同小可,豈是人人可傳,如果是稟賦不好,那就是學上一輩子,也只能和我一般,止於擲劍傷敵而已,終生難有大成。”

  蕭翎暗暗想道:我如想助岳姊姊,抗拒天下無數的英雄人物,那是非得練成上乘武功不可,當下說道:“老前輩,不知晚輩可否學此神技?”

  莊山貝笑道:“你骨格清奇,乃百世難求的習武之材,如肯下苦功,十年內當有大成。”

  蕭翎悠然神往,說道:“還請老前輩慈悲。”

  莊山貝仰臉望著天上一片浮動的白雲,道:“盡我所知,這馭劍之術,該是劍道中登峰造極的大成之術,劍道中若還有高過此技之學,那就是我的孤陋寡聞了。”

  蕭翎道:“我義父誇讚老前輩的內功是玄門正宗,劍術卓絕一時。”

  莊山貝接口笑道:“你義父說的不錯,但他說的是我胸中所知,並非武功上的成就……”他仰起臉來,長長吁了一口氣,道:“我受了先天體質的限制,又是在弱冠之後,才開始習學武功,雖得良師,卻是難有大成,為了不負恩師厚望,我亦曾痛下苦功,想以勤補拙,可惜稟賦難當大任,雖有良師,亦然無可奈何……”他緩緩轉過頭來,兩道目光,凝注蕭翎身上,道:“孩子,你明白我的話麼?”

  蕭翎先是點頭,但又立時搖頭接道:“我不大明白。”

  莊山貝指著草地上的兩個斷指,道:“那紅衣和尚斷指的一筆仇恨,已記在你的帳上了,唉!我們隱居這幽谷中數十年,雖然自己沒有比出一個勝敗,但心中卻有著一種十分自負的感覺,心想,我們三人雖是今生難以分出高低,但這數十年來,靜居參悟,武林中該唯我們三人為尊了。但今日和這紅衣和尚一戰,使我隱藏在心中的部分自負,立刻消失,而且又為你樹下一個勁敵,日後你如在江湖之上行走,那和尚絕然不會放過你的……”

  蕭翎接道:“難道老前輩和柳仙子,都打他不過麼?”

  莊山貝道:“他這負傷一去,定然將先找一處隱秘的所在療治傷勢,諒他受此挫折,也不敢再來三聖谷。”

  蕭翎暗道:原來此地叫三聖谷,定是他們自己起的名字了。

  莊山貝輕咳了一聲,接著道:“我擔心的就是他日後遷怒於你。”

  蕭翎道:“不要緊,我如打他不過,就跑到三聖谷來……”

  莊山貝黯然接道:“只怕我們難以活到那久時光……”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2:00

七三

  說話之間,瞥見柳仙子急急奔來。

  莊山貝起身相迎,說道:“南兄的傷勢如何?”

  柳仙子向莊山貝道:“不妨事了。想不到他竟是一個那等卑下的人,日後如若我們再見到他,絕不放過。”

  莊山貝微微一笑道:“他遁入空門,無非是裝給你看……”微微一頓接道:“這樣也好,南兄雖是受了點傷,但卻化解了你們之間數十年的嫌怨,這點傷受的值得!”

  柳仙子目光凝注到蕭翎身上,岔開話題,道:“酸秀才,你看翎兒的稟賦如何?”

  莊山貝道:“上上之才,世所罕見。”

  柳仙子道:“那你為什麼不成全他?”

  莊山貝笑道:“我已答允南兄,傳我所學,還要如何成全?”

  柳仙子道:“你既垂愛,為什麼不要他拜列門牆。”目光一轉,望著蕭翎,道:“笨孩子,還不快些拜見師父。”

  蕭翎應聲拜倒,行了大禮。

  柳仙子嬌聲笑道:“翎兒雖是我南師兄的義子,但卻是你的徒弟,日後他如打人不過,可是你莊山貝沒有教好。”

  莊山貝臉色一整,抱拳一揖,道:“還得柳仙子多多成全。”

  柳仙子笑道:“傾盡所能,絕不藏私。”

  笑聲中轉身一躍,人已到兩丈開外。

  莊山貝搖頭晃腦的說道:“恨起來刺骨椎心,愛起來油裡調蜜,此女人之所以為女人也。”

  蕭翎心中雖然升起甚多疑問,但卻不敢多問,只好悶在心頭。

  莊山貝回顧了蕭翎一眼,道:“走!瞧瞧你義父去。”

  兩人行入木屋,只見南逸公仰臥在木榻之上,柳仙子站在榻旁,正在運內功推拿南逸公的穴道,見兩人進屋來,微微一笑,仍不停手。

  莊山貝望瞭望南逸公的臉色,笑道:“南兄傷勢,雖已無礙,但也得三五天養息,才能盡復神功,我暫帶翎兒借住南兄石室。”

  柳仙子停下雙手,笑道:“徒弟是你的,你高興帶到那裡都好。”

  莊山貝微微一笑,帶蕭翎離開木屋。

  §第八章 揮淚拜別三聖谷

  五日之後,南逸公、柳仙子聯袂同來石室,蕭翎行功正值緊要關頭,雖知義父入室,卻是不能起身拜見。

  莊山貝眼看南逸公傷體盡復,神采奕奕,人也似年輕了不少,心知這一對師兄妹,糾纏了數十年,鬧不清楚的嫌恨,已然完全消除,只可惜青春難回,時光不能倒流,兩人都是花甲以上的遲暮之年,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南逸公眼看蕭翎練功勤奮,心中快慰,一拉柳仙子,低聲說道:“咱們不能擾亂莊兄課徒,翎兒用功。”雙雙轉身而去。

  匆匆歲月,似水年華,蕭翎在師父、義父、柳仙子嚴厲的督促之下,過了數年,雖然火候尚差,但卻已盡得三人的武功竅要真傳。

  這日,蕭翎習劍完畢,轉回石室,只見莊山貝盤膝而坐,睜著雙目,似是正在等他歸來。

  蕭翎放下短劍,拜伏地上,道:“師父,可有話訓教徒兒麼?”

  莊山貝點點頭,道:“翎兒,你可記得你在這山谷中住有多久時光?”

  蕭翎凝目尋思了片刻,道:“五年有餘。”這些時日之中,不論晴雨,日夜都在苦習各種神功,連在這山谷中住了幾年,也得想了半天才算出來。

  莊山貝道:“不錯,五年多了,你也應該到江湖上去歷練歷練了。”

  蕭翎呆了一呆,道:“弟子武功尚未學成……”

  莊山貝搖頭接道:“學無止境,你再多留五年,一樣是覺著尚未盡窺堂奧,其實你已盡得我們三人絕學,只要能刻苦自勵,自有進展……”

  蕭翎習藝繁忙,對周圍事物,都未留心,此刻仔細一想、才想到,近半年來,師父,義父和柳仙子三人,很少離開木屋、石室,隱隱間覺著三人都老了很多。

  抬眼看去,師父那滿頭青發,已漸成蒼白之色,不禁心頭大痛,低聲叫道:“師父……”

  莊山貝突然一瞪雙目,冷厲地接道:“你義父和柳仙子,都在木屋中等你,今天日落之前,離開此谷。”

  這幾句說的斬釘截鐵,蕭翎那敢多言,拜了三拜,起身離開石室,向那木屋之中行去。

  木門大開,南逸公和柳仙子,並肩盤坐在木榻之上,南逸公鬚髮如銀,臉色枯黃,似是大病初癒的樣子。

  容色明豔的柳仙子,竟也形貌大變,蒼白的臉色,堆累的皺紋,已不復初見時照人的豔光。

  三人在這深谷中,一住數十年,比武數十次,但均能青春長駐,那南逸公雖早已白髯如銀,但臉色紅潤,有如童子,莊山貝儒衫青發,看上去,不過四十許人,柳仙子更是駐顏有術,明豔若青春少婦。

  但此刻,這三人都顯得那般老邁,使人頓感覺三人已入風燭殘年之境。

  蕭翎黯然神傷,熱淚奪眶而出。

  南逸公輕輕嘆息一聲,道:“孩子,不要哭,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你在這深谷留居五年有餘,也該到外面去看看了……”

  伸手指著木榻前一個黃色的包袱,道:“那是你柳姑母生平最為珍視的,一併送你,以壯行色。”

  蕭翎道:“翎兒五年日砥武學,未能盡過一日孝心,容翎兒晚走三日,也好為義父、姑母,盡幾日孝道。”

  柳仙子搖頭微笑道:“孩子,你能有此心意,十分難得,但限你今日離山之事,早已在半年之前決定,你義父、師父和我,幾經商討,才留你到今日,唉!孩子,我們已盡到最大的心力了,只要能多留你一個時辰,我也不願你早走一個時辰,你不用求告了……”

  她輕輕嘆息一聲,慈愛地接道:“榻前的黃色包袱之內,有一張地圖,那是你師父手筆繪製,指明你下山之路;還有一副千年蛟皮手套,可避刀劍,那是我珍藏一生之物,你也帶下山去。備不時之需;兩粒靈丹,功能起死回生,療傷除毒,好好珍惜用它。快些去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2:09

七四

  蕭翎提起了黃色包袱仍是戀戀不捨,倚門揮淚,不肯離去。

  南逸公突然睜開雙目,大聲喝道:“痴兒,還不快走,尚戀什麼?”

  蕭翎心頭一震,長揖拜別,道:“義父、姑母,多多珍重,翎兒去了。”緩步退出木屋。

  柳仙子舉手一揮,兩扇木門,砰然關上。

  蕭翎孺慕情深,對木屋又拜了兩拜,才起身行去,走了幾步,突然想起,還未向師父辭行,匆匆又奔入那石室中去。

  但見石室已空,那裡還有莊山貝的影子。

  蕭翎只覺一陣悲苦,泛上心來,繞室行了一遍,才緩步離開。

  蕭翎這時已是武林中第一流的身手,和來時大不相同,提聚真氣,縱身攀登上百丈峭壁。

  峰上冰封依舊,但冰中反映出來的影子,已非是當年的蕭翎模樣,那時的蕭翎,還是不滿五尺的兒童,此刻卻已是昂然七尺的英俊少年。

  看到衣服,蕭翎才想起,這些時日中自己一直未穿過衣服,全身只穿著一條短褲。

  蕭翎穿上衣服,回顧留居數年的三聖谷,只見谷中山花如錦,開的和來時一般繁盛,細想這五年來,從未發現過花樹凋謝,暗道:原來這谷中的花樹,四季不謝,八時常春。

  他對著那山谷拜了三拜,暗暗祝道:三位老人家聖壽無疆。拜後起身,依照圖上所示,下山而去。

  莊山貝手繪地圖,十分清楚,蕭翎依圖索驥,走了半日一夜,次日天色微明時分,已出了山區。

  放眼江流滾滾,又到長江岸畔。

  蕭翎望首那滔天的濁浪,心中泛起來無限感慨,回想落江往事,歷歷如在目前,但流光如輪,轉眼間已然過了五年,五年來,在人生中也不算太短的時光,不知岳姊姊是否還安好無恙。一想到岳姊姊,不禁豪氣忽發,仰天長嘯一聲,邁開大步,向前行去。

  太陽爬上中天,已然是近午時分。

  蕭翎一陣放腿而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但見行人接踵擦肩,竟然到了一座熱鬧的城市中。

  那莊山貝所繪的地圖,只是指示他出山之路,出山之後,圖上已無記載,蕭翎隨著人潮,進入了鬧區,忽覺一陣酒肉香氣,撲鼻襲來。

  酒氣飯香,勾動他轆轆飢腸,抬頭看去,只見一座高大的酒樓,矗立眼前,蕭翎腹中飢餓,信步走了進去。

  這飯店生意興隆,十幾張桌子上,坐滿了人,蕭翎衣著破舊,又不合身,而且赤著雙足,穿了一雙草履,這是他在三聖谷中,自己採集山藤編制而成,經過這一段奔行早已經破去,有道是車、船、店、腳、牙,最是勢利,看蕭翎赤足草履,衣衫不整,又是正在午忙時間,也沒有人過來理他,蕭翎還不解人間冷暖之事,只道店夥計無暇招呼,看樓下食客擁擠,就舉步向樓上走去。

  登樓一看,大大出了蕭翎的意外,只見窗明几淨,打掃的異常明亮,卻不見一個食客,不禁心頭納悶,暗道:樓下那等擁擠,座無虛席,但樓上卻連一個食客也是沒有……

  忖思之間,瞥見一個店夥計急急跑了進來,打量了一陣,道:“大爺可是週二爺請的客人麼?”

  蕭翎這身奇形怪狀的裝束,反使那店夥計,迷惑起來,竟然不敢怠慢,蕭翎微微一皺眉頭,道:“週二爺,那一個週二爺?”

  店夥計眼睛一瞪,吼道:“好小子,你是混水摸魚來了,快給我滾下去!”

  蕭翎怔了一怔,道:“為什麼?”

  那店夥計看蕭翎亂發破衣,赤足草履,既不是週二爺宴請的江湖豪客,定是鄉下放牛的野孩子跑進了城,一面怒聲喝道:“你這野小子,滾是不滾?”一掌向蕭翎胸前推去。

  蕭翎此時的武功,豈同小可,縱是不運氣,也有一種本能的反擊之力,店夥計一掌擊中蕭翎前胸,只覺如擊在堅石金鐵之上,腕骨劇疼如裂,同時有一股強勁的反震之力,回撞過來,竟身不由己一個觔斗,倒翻了過去,撞在桌子上,一陣彭彭亂響,桌倒椅翻,杯碗亂飛。

  這一跤跌得那店夥計鼻青臉腫,但也跌開了他的心竅,掙扎站起,兜頭一個長揖,道:“大爺,你老真人不露相,小子有眼無珠,不識泰山,週二爺到來時,你老千萬別提這回個,你請坐,我給你提壺熱茶。”

  蕭翎看他前倨後恭之態,心中暗暗好笑,正待說出自己根本不認識什麼週二爺,那店夥計已抱著頭溜了下去。

  望著那店夥計奔下樓梯的背影,心中暗自盤算道:那週二爺不是巨紳,定然是一方的綠林雄主,我要訪查岳姊姊的下落,勢非得在武林中的人物口中打聽不可,何況袋中無錢,腹中又甚飢餓,只好先混它一頓吃吃再說。

  片刻之後,那店夥計頭上包著白紗,雙手捧著茶盤上來、先給蕭翎倒了一杯茶,才去收拾那摔破的杯盤,神情之間,恭謹無比。

  蕭翎選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望著樓下攘攘人群,想著此次入江湖,欲要打聽出岳姊姊的下落,只有先找中州二賈,這兩人聲名甚著,想來不難尋得……

  忖思之間,忽聽一陣步履之聲傳來,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花白長髯,身軀魁梧的老叟,帶著一個全身青衣的少女,只不過十五六歲,但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憂鬱,步履間端莊嚴肅,一派冷若冰霜的神情。

  那老叟濃眉、虎目、方臉、海口,精神奕奕,滿臉紅光,兩道眼神,有如冷電暴射而出,掃了蕭翎一眼,在蕭翎對面坐了下去。

  青衣少女坐在老人的身側,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

  那店夥計看這兩人神情,那裡還敢多問,先沏上一壺茶,才陪笑說道:“老爺子,可是週二爺的高賓?”

  那老人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2:40

七五

  店夥計已被蕭翎嚇破了膽子,看那老人神色不好,放下茶壺,打個躬,退了下去。

  那老人兩道目光,一直注視著蕭翎,蕭翎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偏過頭去,望向窗外。

  只聽腳踏樓板之聲,那老人竟然站起了身子,緩步走了過去,舉起手中茶杯,道:“小兄弟高名上姓?”

  蕭翎端杯而起,道:“在下蕭翎,老前……”他本想稱呼老前輩,說了一半,忽然想起義父之言,不論遇上何等武林人物,都要和他平輩論交,當下改口說道:“老兄有何見教?”

  那老人長眉聳動,臉色微微一變,就是那微閉雙目正襟而坐的青衣少女,也不禁閃動秀目,望了蕭翎兩眼。

  只聽那老人自言自語的說道:“世間同名之人甚多,此蕭翎,未必就是彼蕭翎?”

  蕭翎聽得心中一動,道:“難道老兄台,還見過另一位蕭翎不成?”

  那老人道:“老夫雖未見過,但卻是久聞他的大名了。”

  蕭翎哦了一聲,道:“有這等事?”

  那老人道:“老夫八手神龍端木正。”

  蕭翎道:“端木老兄。”暗暗忖道:慚愧!我竟然忘記請教別人的姓名了。

  那老人緩緩放下茶杯,伸出右手,道:“今日得會蕭大俠,實乃老夫的榮幸。”

  蕭翎看他右手已近前胸,只好伸出手去,道:“以後還望端木老兄多多指教。”

  只覺五指一緊,那老人已握住自己的右手。

  他從無江湖閱歷,雖和老人雙手相握,仍然無備,只感到那老人的掌勢愈收愈緊,才忽然警覺到不對,暗中一提真氣,內勁直貫右手。

  那老人突覺掌中緊握的五指,由柔而堅,變的有如鋼條一般,心中暗暗吃驚,忖道:那蕭翎出道不足一年,竟能名聲大噪,果是名不虛傳。當下鬆開右手,哈哈一笑,道:“蕭兄的盛名,果非幸至,老朽得罪了。”言語間大見恭敬起來。

  蕭翎道:“好說,好說,端木兄的武功內力,都不在兄弟之下。”心中納悶,暗暗忖道:他叫我蕭大俠,定然誤認我為另一個蕭翎了。

  那老人端起茶杯,正待轉身而去,蕭翎卻突然拱手一禮道:“老兄台慢走一步,在下還有事想要請教。”

  八手神龍端木正停下身子,緩緩回頭,笑道:“蕭兄有何見教?”

  蕭翎道:“兄弟已往從未在江湖之上闖過,這次是初入江湖。”

  端木正呆了一呆,道:“蕭兄是和老朽說笑呢?還是真心相問?”

  蕭翎道:“自是真心相問,那有說笑之理。”

  端木正道:“這麼說來,蕭兄當真不是那位真蕭翎了?”

  蕭翎道:“兄弟才是真真正正的蕭翎,只怕那位蕭翎才是假冒兄弟之名。”

  端木正兩道目光,一直在蕭翎身上打量不停,良久之後,才輕輕嘆息一聲,道:“如若兩位果非一人,那就連老朽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蕭翎道:“請教原因何在?”

  端木正道:“江湖傳言,那蕭翎人品俊雅,出沒無常,武功奇高,年歲也和蕭兄相仿,蕭兄此刻雖著布衣草履,但卻掩不住軒昂英氣,俊雅人品……”

  只聽一陣咚咚之聲,似是有很多人上樓而來。

  端木正一拱手,道:“此事咱們有暇再談。”說完一句話,人已歸了座位。

  蕭翎暗暗讚道:這老兄好俊的輕功。

  就這眨眼工夫,樓門口處,已擁入十幾個人來。

  這些人穿著各異,有著長衫,有著勁裝,但個個目透精芒,一望之下,立可辨出都是武林人物。

  八手神龍側過去身子,故意避開了登樓之人的視線。

  幾十道精芒閃動的眼神,一齊閃轉在蕭翎以及八手神龍和那青衣少女的背影之上。

  除了蕭翎之外,端木正和那青衣少女一直是不停的側轉身子,避開那投向兩人的目光。

  突然間,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漢,排眾而出,直向蕭翎走了過去,冷漠地問道:“大駕何人?可接過敝莊二莊主的請帖了麼?”

  蕭翎目光一轉,看這人尖頭削腮,心中沒有好感,當下冷冷答道:“蕭翎。”

  兩個字卻似有絕大的威力,那中年大漢駭然倒退了兩步,抱拳一揖,道:“原來是蕭大俠,失敬了!”

  蕭翎心中奇怪,暗道:好啊!這蕭翎的名字,竟然是這般的有煞氣,威風,口中冷冷的說道:“好說了。”

  那中年大漢堆下滿臉笑容,又是一個長揖,說道:“二莊主想是不知大駕行蹤敝處,致未能奉上請帖,還望蕭大俠大度包涵。”

  蕭翎道:“那倒不用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2:47

七六

  只聽步履聲傳了過來,一個身著華衣的少年,帶著兩個小童,大搖大擺的走上樓來。

  樓上群豪紛紛抱拳作禮,行態之間,對那華衣少年,似是十分恭敬。

  蕭翎暗道:不知道是何許人物?

  適才和蕭翎說話那尖頭削腮的大漢急步行了過去,和那華服少年低語一番,那華服少年先是微聳眉頭,繼而點頭一笑,直對蕭翎行了過來。

  他距蕭翎還有四五步遠,停了下來,拱手說道:“兄弟周兆龍,不知蕭兄駕臨敝地,未能遠迎,還望原諒。”

  此人眉目清秀,一身華衣,聽他口氣,大概就是那店夥計口中週二爺了,當下站了起來,道:“言重了,兄弟初……”

  微微一頓,接道:“初到貴地,人地生疏……”

  周兆龍伸手一把,抓住了蕭翎的右腕,暗合五指,發出內勁。

  蕭翎吃過那八手神龍端木正的苦頭,他驟然出手,幾乎叫自己應變不及,周兆龍重施故技,蕭翎已有戒備,當下運氣右臂,也不讓避,故作不知。

  周兆龍一把握住了蕭翎右腕,正是脈穴要害之處,他存心惡毒,如若此人真是蕭翎,必然將避開脈道要穴,如若不是蕭翎,這一握,立可置他死地。

  初入江湖的蕭翎,那知江湖上的險惡狡詐,竟是不知讓開腕脈要穴,但他內功深厚,玄門無上心法的干清氣功,已有七成火候,這一氣貫右臂,行氣似珠,運勁若鋼,竟然把脈穴封住。

  周兆龍只覺如握在一根鐵條之上,而且隱隱覺著,蕭翎肌膚之內,真氣流動,心頭大吃一驚,暗念道:這小子好深厚的內功。趕忙放手笑道:“蕭兄的盛名卓著,兄弟早已傾慕,只恨緣慳一面,無由識荊,今日幸得一晤,足慰生平的渴慕。”一面揮手對群豪說道:“諸位快請入席。”

  那尖頭削腮大漢,躬身說道:“劍門二英,和唐家的三姑娘,大駕還未趕到。”

  周兆龍揮手笑道:“不用等他們了。”

  那大漢面現難色,低聲說道:“二莊主今日之宴,原為替三位遠客接風……”

  周兆龍笑接道:“今日之宴,改為替蕭兄洗塵。”

  那大漢不敢再說,回首對店夥計道:“擺酒。”

  酒席早已備好,片刻間酒菜齊上。

  周兆龍和蕭翎坐了上席,舉杯笑道:“蕭兄遊戲風塵,真如見首不見尾的神龍,今日肯賞兄弟一個薄面,自報姓名相見,實叫兄弟感覺到榮寵萬分。”

  蕭翎雖想解釋,但又覺其中複雜萬端,一時間也不知從何說起,只好舉杯說道:“周兄實是太客氣了。”心中念頭輪轉,想道:那人冒我之名,我就借借他的名譽,也不為過,何況此時心情,縱用千言萬語,只怕也無法分說的清楚,念轉意決,立刻安下心來。

  周兆龍似是有心和蕭翎結交,曲意奉承,極盡禮遇,滿樓群豪眼見周兆龍對蕭翎曲己結交之情,立時紛紛敬酒,詞態恭謹,把蕭翎捧上了三十三天。

  蕭翎涉世未深,初入江湖受人如此的寵敬,雖是聰明人,也不禁有些飄飄然難以自持,覺得這些人如此對待自己,實是盛情可感。

  那周兆龍更是奉承的恰到好處,恭而不卑,每一句話都流露無限情意,只把個初出茅廬的蕭翎安撫的心花怒放,大有相見恨晚之慨。

  在這猜拳行令,群豪拱托蕭翎的熱鬧之下,八手神龍端木正和那青衣少女,僻坐一角,更是顯得淒涼、孤獨。

  周兆龍早已暗示隨來群豪,不得查問那僻處一角的老人、少女,是以群豪儘管哄鬧,卻無人去攪擾那老人。少女的清靜,但周兆龍卻在暗中留神看那老人和少女的一舉一動。

  如若蕭翎是常在江湖闖蕩的人,或是他稍為留心一些,必可查覺那周兆龍對那一老一少作戒備的神情,但他已被那爭獻慇勤的群豪包圍,何況那周兆龍又十分謹慎,每當和蕭翎談笑之時,又裝出一付神情歡愉的輕鬆神態。

  歡笑敬酒聲中,突然奔上來一個滿頭大汗的勁裝漢子,剛一登上樓梯,立時遙對周兆龍一個長揖,道:“報二爺,劍門雙英的俠駕,已到了歸州城外。”

  周兆龍一揮手,道:“知道了。”

  那勁裝大漢抱拳一揖,轉身下樓而去。

  那大漢剛去不久,又一個汗透勁服。滿臉塵土的大漢,奔上樓來,躬身在樓梯口處,躬身抱拳,說道:“報二爺,四川唐三姑娘的駕轎,已到了城外三里之處。”

  周兆龍笑道:“好,我這就親往相迎。”

  那大漢翻身一躍,下樓而去。

  周兆龍目注蕭翎,微微一笑,道:“等會兒兄弟要替蕭兄引見幾位名震武林的大英雄……”敞聲大笑一陣,接道:“這幾人雖然都是武林中一時俊傑,但如和蕭兄的聲名相較,那又是輸上一籌了。”

  蕭翎道:“周兄這般誇獎,兄弟如何敢當……”

  話還未完,突聞一聲低沉的嘆息聲,傳了過來。

  蕭翎聞聲回頭,瞥見那青衣少女,已站了起來,翠袖揚處,三道白芒,悄無聲息的襲向了周兆龍的背後三處大穴。

  陡然驚變,蕭翎未及思索,已揚手拍出一掌,口中大聲喝道:“周兄,小心了。”

  周兆龍聞聲警覺,肩頭微晃,人已橫跨出三尺多遠,才轉身回頭望去。

  蕭翎勢在意先,出掌奇快,周兆龍回頭望去,那三道白光已被蕭翎掌勢震的偏向一側。

  那青衣少女眼看發出的三柄淬毒飛刀,被蕭翎掌力震的偏向五尺外飛去,心中又驚又恨,既驚蕭翎雄渾的內家劈空掌力,又恨他多管閒事,冷笑一聲,一雙翠袖齊揚,四道金芒,電射而出,兩柄奔向蕭翎前胸,兩柄射向周兆龍。

  蕭翎雙手並出,一揮之間,竟然把兩道金芒,一齊接在手中。

  周兆龍顯是不敢冒險,右手一拋,綠芒暴閃,叮咚兩聲,近身金芒,盡為擊落。

  蕭翎看手中的金芒,竟是兩柄形如短劍之物,兩側形如鋸齒,無數鐵刺,泛出一片藍汪汪的顏色。

  這時,樓上群豪,暴喝一聲,分頭向八手神龍及那青衣少女撲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2:56

七七

  只聽周兆龍低聲嘆道:“蕭兄藝高膽大,實叫兄弟佩服,這金劍兩側無數的鋒刺,尖利無比,縱然是練過鐵砂掌的功夫,也是無能禁受,上淬劇毒,人中必死,蕭兄竟能憑藉兩指之力,挾著金劍的劍身,毫釐之差,生死殊途……”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下次最好不要這般冒險了。”

  蕭翎暗叫一聲:慚愧。放下手中金劍,轉眼望去,只見周兆龍右手之中,握著一支翠玉尺,長約一尺二寸,隱隱泛現一片綠芒。

  周兆龍不待蕭翎詢問,已搶先說道:“兄弟這翠玉尺,雖然談不上什麼稀世之寶,但卻是一種極為少見的千年寒玉,堅如鐵石,不畏刀劍,蕭兄如若喜愛,兄弟願以玉尺相贈。”

  蕭翎急忙雙手亂搖道:“這個兄弟如何敢當?”

  只聽兩聲悶哼,緊接著響起了砰砰兩聲大震。

  轉眼望去,只見那些撲向八手神龍和青衣少女的群豪,已然躺下了四五個。

  八手神龍功力深厚,劈出的掌勢,威猛無儔,群豪雖然分由四面八方撲擊,仍是無法近他之身。

  蕭翎掃掠那青衣少女一眼,只見那原本端莊嚴肅的臉上,此刻卻現出激忿之容,一雙圓圓的大眼睛中,充滿著仇恨和怨毒,蕭翎和她的目光一觸,不自覺心中一震。

  回頭望去,只見那周兆龍帶著微笑,望著場中搏鬥的形勢。

  這時,又有兩個人倒了下去。

  但周兆龍仍是凝立不動,彷彿那些傷亡,都和他無關一般。

  蕭翎眼看著傷者漸多,心中老大不忍,突然一邁步,欺身而上。

  他一出手,立時有兩個大漢閃身退到兩側,讓開了一條路。

  八手神龍端木正雙目盡赤,看蕭翎攻了上來,不禁大怒,厲聲喝道:“接老夫一掌試試。”呼的一掌,當臉劈到。

  蕭翎初次和人動手,毫無經驗,看掌勢猛惡,竟不敢硬接,右手斜裡劃出,五指拂向端木正的脈門。

  端木正霍然一驚,疾退兩步,道:“蘭花拂穴手。”

  蕭翎道:“是啊!”忽見金芒一閃,刺向左肋,兵刃來到,寒風先至,蕭翎吃了一驚,身子一側,反臂拍出一掌。

  他驚惶之間,無暇轉頭,這一掌勢在意先。

  只聽啪的一聲,一隻金劍,斜裡飛出,那青衣少女疾退兩步,左手抱著右腕,雙目中淚水盈睫,顯是受傷不輕。

  原來蕭翎反臂一掌,正擊在那青衣少女右腕之上。

  蕭翎微微一怔,心中甚覺歉然,正想說幾句告罪之言,忽見八手神龍袍袖一抖,一片金星銀芒,漫天襲來。

  耳際響起了周兆龍的聲音,道:“蕭兄小心暗器。”

  那端木正號稱八手神龍,暗器手法,獨步武林,揮手之間,飛刀、袖箭、銀梭、金鏢等多達十餘件,當真是密如驟雨,分襲蕭翎全身十餘處大穴要害。

  蕭翎心中大驚,暗道:一手能發出這多暗器,當真是聞所未聞。右手疾急的拍出一掌,人卻向後躍去。

  一股強猛的內勁,湧了出來,那飛來暗器,有如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氣牆,斜飛橫走,紛紛向兩側偏去。

  端木正突然長嘆一聲,說道:“孩子,咱們走吧!”左手一探抱起那青衣少女,右手疾快的劈出了一掌,人卻穿窗而去。

  蕭翎微一挫腰,人已到了窗口,但見人影一閃,周兆龍跟蹤而至,道:“蕭兄,有道是窮寇莫追,放他們去吧。”

  蕭翎本無追人之心,只是想看看那端木正抱著一個人,能否躍下高樓,只見他右手一按窗檯,借力躍上一座屋面,去如驚鴻,轉眼不見,暗暗舒一口氣,回頭說道:“這兩人和周兄有過節麼?”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江湖上恩怨是非,自是難免,這兩人兄弟不相識,不知為何要行刺兄弟,今日多虧蕭兄相救,要不然兄弟恐早已傷在那淬毒飛刀之下了。”

  蕭翎暗想:我那岳姊姊又何嘗和那些人有仇恨了,他們只為貪圖“禁宮之鑰”,就不惜使用各種手段,和我岳姊姊為難。當下嘆道:“周兄說的不錯,這江湖間的是非,當真是莫可預測。”

  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報二爺,劍門雙英的俠駕,已到了樓下。”

  周兆龍低聲說:“快些把受傷的人扶下樓去。”牽著蕭翎右手,接道:“走!蕭兄弟,我替你引見一下劍門雙英,多識幾個人,總是無害。”

  蕭翎只好隨著周兆龍走下樓梯,剛行到店門口處,兩匹高大的健馬,已到店外,馬上坐兩個身著淺灰勁裝,身披黑色斗篷的大漢。

  周兆龍放開蕭翎,雙手抱拳,道:“兄弟適才遇上了刺客,未能遠迎二兄,還望恕罪。”

  馬上人一躍而下,齊聲說道:“周兄言重了,那刺客可曾抓到?”

  周兆龍笑道:“刺客已逃,有勞二兄下問。”

  那當先一個年齡較大,留有黑色長髯的大漢說道:“可惜我們兄弟晚了一步,如若能早到一步,量他難以逃走。”

  後面一個年紀較輕的,白面無鬚之人,接道:“什麼人吃了豹膽熊心,敢對周兄無禮?”

  周兆龍笑道:“來人武功高強,連傷了敝莊七位好漢……”目光一轉,投注在蕭翎身上,接道:“如非這位蕭兄援手,兄弟恐早已傷在那刺客的淬毒飛刀之下了。”

  那黑髯大漢叫道:“有這等事,那還得了……”目光一轉,望著蕭翎,道:“這位是……”

  周兆龍笑道:“兄弟忘記為二位引見了……”指著蕭翎道:“這位就是近年中崛起江湖的蕭大俠蕭翎,蕭兄年紀不大,但藝業驚人,早已是名重武林的人物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3:03

七八

  那大漢上下打量了蕭翎一眼,似是不信,微一拱手,道:“久仰大名了。”

  蕭翎雖覺此人詞態冷漠,但還未覺到對方有著看不起自己之心,抱拳還了一禮,道:“好說,好說。”

  周兆龍指著當先那黑髯大漢,道:“這位是劍門雙英的老大,追風劍裴百里……”

  微微一頓,又指著白面無髯的大漢接道:“這位是老二,無影劍譚侗。”

  蕭翎又一抱拳,道:“以後還望二位多多指教。”

  裴百里冷冷的說道:“咱們兄弟不敢當。”

  周兆龍眉頭一皺,道:“二兄跋涉遠來,腹中想已飢餓,樓上備有酒飯,為二兄接風洗塵。”牽著蕭翎,閃到一側,欠身讓客。

  譚侗緊隨裴百里的身後,行近蕭翎身側時,突然屈指一彈,一縷指風,襲向蕭翎左膝間的“陽關”穴。

  蕭翎萬不料他突然彈指施襲,一時慌張失措,駭然避開。

  譚侗微微一笑,道:“蕭兄好快的閃避身法。”詞意刻薄異常。

  如以蕭翎的武功而論,運氣閉穴,硬擋他這彈指一擊,也是無礙,只是他從無對敵經驗,是以臨事慌亂,不能自已。

  周兆龍生恐蕭翎氣憤之下,絕袂而去,暗施傳音之術,說道:“蕭兄看在兄弟份上,不用介意,這兩人雄踞一方,狂放慣了,再有機會時,蕭兄不妨露一兩種絕技,給他們見識一下,以後,他們就自知收斂了。”

  蕭翎本想發作,但聽得周兆龍這一勸,反倒不好意思起來,強忍下這股悶氣。

  樓上殘席早已重整,周兆龍牽著蕭翎和劍門雙英,同坐一桌。裴百里搶過酒壺先倒了一杯酒,站起說道:“蕭兄,咱們初度見面,兄弟先敬一杯。”

  蕭翎已有戒心,緩緩站了起來,正待舉手去接酒杯,突聽一聲微響,一枚隱泛藍光的銀針,刺入了酒杯之中,同時耳際響起了一個嬌若銀鈴的笑聲,道:“好啊!客人還未到齊,你們就喝起酒來,我瞧那一個有臉子,敢把那杯酒喝下肚去。”

  轉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紅衫紅裙的妙齡少女,斜倚在樓梯口處,咯咯大笑。

  周兆龍起身一個長揖,道:“三姑娘好俊的輕功,咱們這樣多的眼睛,竟然未見三姑娘幾時上了樓來。”

  那紅衣少女笑容突然一斂,冷冷的說道:“週二莊主飛函相請,邀我來此,竟然是這等怠慢,那是顯然瞧不起我唐三姑了。”

  周兆龍拱手賠笑,道:“唐三姑說的那裡話,兄弟對四川唐門絕技,仰慕萬分,豈有存心怠慢三姑娘的道理,只因兄弟適才遇上一件意外之變,才致有失遠迎,失了禮數。”

  唐三姑道:“什麼意外之變?”

  周兆龍道:“兄弟遇上了刺客。”

  唐三姑秀眉聳動,星目在劍門雙英臉上一轉,道:“有這兩位名劍在此,想那刺客,不死亦要傷在劍下了。”

  裴百里心中早就不樂,唐三姑一現身就發出一枚毒針,射穿他手中酒杯,但礙於周兆龍的情面,不便發作,那裡還能再忍受唐三姑的撩撥,冷笑一聲,接道:“四川唐門的暗器,威震江湖,這個咱們兄弟是早就聽說過了,今日見識姑娘這毒針穿杯的絕技,又開了一次眼界……”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好說,好說,你可是有些不大服氣麼?”

  裴百里話未說完,又被她接了過去,心中更是惱怒,臉色一變,慍道:“四川唐家的毒藥暗器,雖然毒絕天下,但劍門雙英還未放在心上……”

  唐三姑一面緩步行來,一面接道:“你如不信唐家的暗器之毒,那就不妨把手中一杯酒喝下去試試看?”

  裴百里低頭一看,只見杯中之酒,已變成了一片紫黑之色,心頭駭然,但神情仍是十分鎮靜,冷笑一聲,道:“就算吃了這一杯藥酒,也未必能把我裴某人毒死。”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那就請吧。”

  裴百里暗運內力,杯中毒酒突然化作一道細小的噴泉飛起三尺多高,直向唐三姑櫻唇中射了過去,口中卻淡淡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在下先敬三姑一杯。”

  樓中群豪目睹此等內功,相顧失色,暗自驚駭不已。

  唐三姑櫻口輕啟,吹氣如蘭,那射向櫻口的毒酒忽然又折轉向裴百里酒杯之中射出。

  這兩人各以上乘內功,逼出杯中毒酒,往返折射,蔚為奇觀,只見樓上群豪個個凝神相注,目瞪口呆。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兩位神功驚人,不用再比,免傷和氣。”左手舉起手中酒杯,右手揮掌招勁,那一縷酒泉,竟飛注他的杯中,仍是滿滿一杯毒酒,點滴未少。

  裴百里暗暗驚嘆道:這唐三姑一個女流之輩,武功如此了得,江湖上只傳四川唐家的暗器,毒絕天下,未免是委屈他們。

  唐三姑也為對方的深厚內功所懾,暗自吃驚,心想:無怪這劍門雙英,能得周兆龍這般尊敬,果是名不虛傳,武林中只傳誦劍門雙英劍術,卻不料內功竟也是這般精純。

  這兩人相互生出了敬仰之心,敵意頓消,相視一笑,齊齊坐了下去。

  蕭翎眼看兩人各以內力逼出酒線,來回折返,心中亦甚驚駭,暗自忖思,不知自己是否也有此等功力。

  只聽周兆龍朗聲說道:“在下再替三姑娘引見一位朋友……”

  唐三姑接道:“什麼人?先說給我聽聽再說。”

  周兆龍道:“大大的有名人物,三姑娘定已是早就聽過他名頭了……”指著蕭翎接道:“就是這一位,鼎鼎大名的蕭翎蕭大俠。”

  唐三姑秋波一轉,投注到蕭翎身上,他雖然衣著破舊,滿臉風塵之色,但卻掩不住那天生的秀拔英挺,不禁微微一笑,道:“江湖間盛傳那蕭翎,劍如神龍,人如玉,今日方知見面尤勝傳言許多,只可惜這身裝束,未免不夠風雅。”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3:11

七九

  蕭翎被一個大姑娘在人前這般稱讚,甚覺不好意思,雙頰間,頓時泛起了兩圈紅暈。

  周兆龍笑道:“蕭兄不願炫露,這般衣著,無非便於江湖之上行動罷了。”

  蕭翎暗道:我連吃飯的錢都沒有,那還有銀錢來做衣服,但此等之言,自是不好出口,淡淡一笑,默然不言。

  劍門雙英已領教過唐三姑的武功,那確實高明的很,但蕭翎這名不見經傳的人,不但極受周兆龍的禮遇,而且唐三姑對他似是亦很服貼,心中好生不服,但那蕭翎沉默寡言,兩人一時間想找岔生事,卻是無從找起。

  只見唐三姑緩緩站起來,伸出纖纖玉手,挽起酒壺,滿斟了一杯酒,輕啟櫻唇,笑道:“蕭相公佈衣玩世,那正是名士豐采,適才賤妾言語間多有得罪,奉敬一杯水酒,聊表歉意。”

  眾目睽睽、她這般婉轉道來,直似旁若無人。

  蕭翎有著手足無措之感,他心中本想說幾句謙謝之言,再婉言拒酒,但行動卻是剛剛和心中所想的背道而馳,緩緩站了起來,茫然端了酒杯,說道:“唐三姑娘言重了。”仰臉喝了下去。

  唐三姑一仰臉,也把杯中酒喝個點滴不剩。

  周兆龍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三位不辭勞苦,千里而來,給兄弟這個面子不小,兄弟這裡先乾為敬。”

  此人心機深沉,隨時留心著四周形勢,看譚侗臉色大變,唯恐引起糾紛,趕忙舉杯敬酒。

  劍門雙英只好也陪著幹了一杯。

  唐三姑的為人一向是我行我素,蕭翎破衣草履本不起眼,唐三姑原也未把他放在眼中,但經過一番仔細品量,卻不禁怦然心動,只見他輪廓端正,英華內蘊,清秀中含蘊一種剛健氣度,有著溫文爾雅的美,也有著豪情慷慨的英雄氣質,但最是撩人處,還是那一雙黑白分明、朗如寒星的眼睛,猶如深壑大海,霧裡冬陽,有時清澈照人,有時卻一片迷茫,叫人看不真切。

  她幼小在唐門的威名翼護下長大,行走江湖,任性放浪,武林中人,大都怕結怨唐門,對她都遜讓三分,十餘年來,養成一股驕狂之氣,有如脫韁之馬,心之所願,那是從不顧及旁人。

  她既對蕭翎生出了好感,縱然在大庭廣眾之間,也是不多顧忌,緩緩站起身來,走到蕭翎身邊坐下。

  蕭翎只覺一陣脂粉的幽香,撲入鼻中,不安的移動了一下身軀,正襟而坐。

  無影劍譚侗冷冷的望了唐三姑一眼,緩緩站了起來,道:“兄弟也敬蕭兄一杯。”右手一伸,平托酒杯,遞了過去。

  蕭翎想到適才他彈指襲穴一事,料想這杯酒定非好意,星目中寒芒一閃,暗自運起了干清罡氣,護住身子,正待伸手去取,忽見一隻粉白皓腕,橫由身前伸過,耳際間響起唐三姑的嬌笑,道:“你不能吃!這杯酒讓我替你喝吧!”

  無影劍譚侗,五指暗蓄功勁,只待蕭翎接取酒杯時,暗點他的脈穴,卻不料半路里忽然殺出個程咬金來,唐三姑橫裡插手,竟是代他喝酒,而且動作奇快,玉腕一伸,纖纖玉指,已搭在酒杯之上。

  蕭翎一看唐三姑代行出頭,知她一番好意,只好坐著不動。

  譚侗冷冷說道:“三姑娘如若想和在下拼酒,譚某人自是捨命奉陪,這杯酒是敬蕭兄的,三姑娘何苦要掃兄弟的面子?”

  唐三姑道:“反正是一杯酒,誰喝也是一樣。”取過酒杯,一飲而盡。

  譚侗臉色大變,但卻忍了下去,五指上蓄勁未發。

  周兆龍眼看情形,愈來愈行緊張,再吃下去,勢非要鬧出事情不可,趕忙起身說道:“大莊主還在莊中相候諸位,咱們也該去了。”也不容劍門雙英答話、舉手一揮,道:“回莊。”

  四周群豪,紛紛站起,下樓而去。

  劍門雙英臉上一片陰沉,隨著站起了身子。

  唐姑娘卻依然是笑容滿面隨著蕭翎身側下來。

  店門口,早有人牽馬恭候,周兆龍欠身肅客,先讓劍門雙英上了馬,說道:“三姑娘坐的轎子,已經備好……”

  唐三姑接道:“我要騎馬。”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兄弟早已教人多備了一匹,三姑娘請上馬吧!”

  唐三姑側身低聲對著蕭翎,道:“劍門雙英處心積慮要暗算於你……”微微一頓,接道:“不過,你和我走在一起,就不用怕他們了。”一伸手,把接過的馬韁,轉交到蕭翎手中。

  蕭翎跨上馬鞍,周兆龍早已控韁在等候,道:“兩位慢慢走,兄弟要先行一步。”

  唐三姑道:“儘管請便,你要去勸勸那劍門雙英,別要自尋苦吃。”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在我們百花山莊,量他們也不敢多生是非。”一帶韁,轉身縱馬而去。

  唐三姑回眸一笑,道:“咱們也該走啦!”一掌拍在蕭翎的坐馬上,健馬一聲長嘶,放腿向前奔馳而去,唐三姑縱馬急追,和蕭翎並騎而行。

  快馬如飛,轉眼問跑出了六七里路。

  蕭翎的心中,正在想念岳小釵,暗自忖思道,如若此刻和自己並騎而行的,是日夜想念的岳姊姊,豈不是一件莫大的賞心樂事……倏見周兆龍馳馬迎向二人道:“有人犯莊,請兩位暫停進莊。”

  唐三姑俏目流轉,看蕭翎端坐馬上,正在凝目沉思,若有無限心事一般,神情痴呆,忍不住嗤的一笑,道:“喂!你在傻想什麼?”

  蕭翎道:“我在想一個人……”

  唐三姑一揚柳眉兒,道:“什麼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蕭翎回目望去,只見唐三姑滿臉期待之色,等待答覆,他涉世未深,不善謊言,心中明明知道,不便說出實言,但卻不自禁的脫口說道:“女人。”

  唐三姑先是臉色一變,繼而淡淡一笑,道:“那一定是人間絕色,比我這醜丫頭漂亮多了。”

  蕭翎上下打量了唐三姑一陣,道:“你很美,只是沒有我姊姊那種清高的風標……”

  唐三姑那眉梢眼角間,展佈開一片喜氣,接道:“你是在想你姊姊?”

  蕭翎正待答話,瞥見周兆龍縱馬如飛而至,遙遙抱拳笑道:“有擾兩位談興。”

  唐三姑道:“什麼事?”

  周兆龍道:“小事情,有幾位武林同道,下顧敝莊,兩位請慢一點走,兄弟先回莊去,此事原本不願驚擾兩位,但恐兩位入莊之時,誤以為兄弟怠慢佳賓。”一帶韁,就要放馬疾奔。

  唐三姑道:“二莊主慢走。”

  周兆龍道:“三姑娘有何見教?”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3:18

八〇

  唐三姑道:“二莊主可知那犯莊之人,都是些何等人物?”

  周兆龍笑道:“兄弟適才接到消息,還未瞭然內情。”

  蕭翎突然接口說道:“既是有人相犯貴莊,在下等亦當同去,或可略助一臂。”

  周兆龍道:“區區小事,怎敢有勞蕭兄和三姑娘。”

  蕭翎道:“彼此相交,正該如此。”

  周兆龍道:“如此勞動兩位,叫兄弟如何安心。”

  唐三姑道:“救人事急,咱們得快些走了。”一抖韁繩,當先縱馬急馳。

  三匹快馬,急如流星閃電,飛奔在一條碎石鋪成的大道上。

  這條路行人甚少,但修築的卻整齊寬闊,兩旁插柳植花,風物宜人。

  繞過了一座突起的石崗,景物忽然一變。

  觸目百花雜陳,五色繽紛,那寬闊大道,也至此而斷。

  花叢後,轉出來好幾個青衣少年,垂手肅立道旁。

  周兆龍一躍下馬,拱手笑道:“到了。”

  唐三姑和蕭翎雙雙躍下馬背,幾個青衣人,伸手接過幾人坐馬,轉入右側花叢之中,消失不見。

  蕭翎追隨莊山貝,學藝數年,不但盡得莊山貝武功真傳,而且學得了易理五行,一看那雜陳百花行列分佈,已瞧出暗合五行之數,微微一笑,道:“寓奇陣於花樹之中,當真是高明的很。”

  周兆龍眉宇間閃掠過一抹驚異之色,口中卻微微一笑道:“彫蟲小技,蕭兄見笑了。”

  蕭翎胸無城府,那周兆龍又是有意籠絡於他,處處討好,蕭翎如何能不跌入圈套之中,當下縱目四望,一面笑道:“正奇變化,相互為用,如若這花樹陣中,再布上一些反五行,那就更見佳妙了。”

  周兆龍心中大為震駭,暗道:此人小小年紀,但卻身懷絕技,胸羅萬象,幸是他涉世未深,還未盡解江湖間的權謀運用,如是假以時日曆練,必將是武林中一代天驕人才,如果不能收為己用,必得趁早殺之……

  蕭翎不聞周兆龍言笑之聲,還道這等不留餘地的批評,傷了他自尊心,接口說道:“兄弟是隨口胡言,周兄不要見怪才好。”

  周兆龍笑道:“蕭兄言重了,兄弟是正在想著,如何能夠留蕭兄幾日,兄弟也好向蕭兄多討一點教益。”

  兩人大談花陣佈置,五行妙用,唐三姑卻是接不上口,以她平日為人的驕氣,早就拂袖而去,但此刻,她卻是異常馴服,溫柔的隨在蕭翎身側,瀏覽花色,微笑不言。

  穿過十丈花陣,但見翠樹迎風,樓台亭閣,景物綺麗。

  兩扇黑漆巨門,早已大開,只見十二個身著勁裝,懷抱雁翎刀的大漢,分列大門兩側。

  蕭翎抬頭望去,那十二個黑衣大漢,身材一般高大,都是二十二三的精壯少年,一色青絹包頭,白裹腿倒趕千層浪,雁翎刀把處,飄垂著二尺長短的紅綢子,心下愕然,暗道:這些人都是勁裝抱刀,如臨大敵,排列門側,不知是何用意……

  只聽唐三姑嬌聲笑道:“啊喲!二莊主,這等重禮迎接,叫我們如何敢當。”

  蕭翎暗暗叫道:慚愧,這原是迎客之禮,幸好我還未問出口來。

  周兆龍笑道:“蕭兄初度駕臨敝莊,自是應該大禮迎接……”忽然覺著冷落了唐三姑有點不對,趕忙又接口說道:“三姑娘雖然和兄弟相識已久,但這番應邀而來,給足了兄弟的面子,自是也該大禮相迎。”

  唐三姑笑道:“迎接他也是一樣。”

  周兆龍回顧唐三姑啟齒一笑,唐三姑才覺出這句語病太大,不禁臉上一熱,泛起了兩朵羞紅。

  蕭翎卻是懵無所覺,大步兒直往前走。

  將近門前,十二個勁裝大漢,突然揮動手中雁翎刀,但見刀花一錯,紅綢子飄飄亂飛,十二人姿勢全變,右手單刀,斜指地上,左手立掌當胸,欠身垂首,神態恭謹無比。

  蕭翎一時間,不知是否該答人之禮,不禁停了下來。

  周兆龍大邁一步,挽著蕭翎的左手說道:“蕭兄請啊!”並肩而入。

  進得大門,樂聲忽起,十二個分執絃管樂器的綵衣少女,緩緩奏起細樂。

  周兆龍側身讓蕭翎行前半步,穿過一道白石鋪成的小徑,步入大廳。

  大廳中極盡豪華,紅氈鋪地,白玉作壁,畫梁雕棟,四個身著白絞的垂髫美婢,手捧玉盤,款步迎來。

  周兆龍肅容讓客,笑道:“兩位請稍坐片刻,兄弟去請大莊主來。”

  蕭翎道:“如此大禮相待,兄弟心已不安,如何還能驚動大莊主。”心下暗自狐疑,想道:我一路行來,不見半點跡痕,想來那來訪之人,定是百花山莊的朋友了,下人傳事不明,才有誤報。”

  周兆龍道:“不瞞蕭兄和三姑娘說,在下義兄,一向很少見客,但蕭兄名重一時的大俠,兄弟有幸攀交,三姑娘武林世家,門望盛譽,百年不衰,自是又當別論了。”轉身行了幾步,突然又停了下來。

  原來,他突然想到自己一走,蕭翎如若問起這百花莊的底細,唐三姑口沒遮攔,洩露了自己身份之秘,大有不便,目下和蕭翎初交不久,對他為人性格,尚未瞭解,唐三姑一洩底細,蕭翎或即將拂袖而去,這一場用心,豈不是白費了。當下舉手一招,喚過一個美婢,低言數語,那美婢匆匆出廳而去,自己卻重又退了回來,拱手一笑道:“兄弟一去,實有怠慢佳賓之嫌……”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3:28

八一

  蕭翎接道:“周兄儘管請便。”

  周兆龍道:“我已著人去請大莊主。”

  唐三姑笑道:“百花山莊二莊主這般的屈己待客,我還是初次見到。”

  周兆龍道:“兄弟和蕭兄雖是初交,但卻一見如故,但願蕭兄能折節下交,也把我周某人當個朋友看待……”

  蕭翎急急接道:“兄弟得周兄垂顧,幸何如之。”

  這時,三個白衣美婢,行了過來,手托玉盤,奉上香茗。

  蕭翎取過玉杯,喝了一口,但覺清香可口,不禁讚道:“好茶。”

  他山居五年,一直吃的是粗茶淡飯,此刻驟飲香茗,自是倍覺甜香。

  周兆龍看他神情舉動,確非裝作,心下暗暗喜道:看來是不難網羅於他,口中卻朗朗說道:“此茶乃兄弟親手焙制的菊松香,蕭兄能一口品出,足見淵博。”

  蕭翎被他不著痕跡的捧來捧去,不覺間對周兆龍生出甚深的好感。

  唐三姑大眼睛轉了兩轉,忽然問道:“貴莊中全無警兆,犯莊之人,可是退走了麼?”

  周兆龍道:“江湖之上,雖是難免是非,但冤家宜解不宜結,敝莊……”

  唐三姑道:“哼!武林中有誰不知你們兩兄弟心……”

  周兆龍重重咳了一聲,接道:“三姑娘此次雖是應了兄弟之邀,束裝東來,但得以結識蕭大俠,可算得不虛此行,日後兩位並騎江湖,英雄佳人,珠聯壁輝,定然將大大哄動武林。”

  唐三姑只覺心中一甜,回眸望著蕭翎一笑,道:“只怕我沒有這好福氣。”

  蕭翎心中若有所覺,但卻又不全然明了,怔了一怔,道:“好說,好說……”

  正自苦思不出措詞,瞥見一個白衣小婢,急奔而入,步履矯健,分明是身懷武功,直奔三人身前,欠身說道:“大莊主在望花樓恭候佳賓。”

  周兆龍一揮手道:“知道啦!”起身抱拳對蕭翎一禮道:“有勞蕭兄登樓一行,兄弟心甚不安。”

  蕭翎道:“兄弟應該拜見大莊主。”

  周兆龍當先帶路,穿過了二重庭院,但見松花羅布,環繞著一座青石砌成的高樓。

  蕭翎約略一眼,暗估那石樓要高在九丈以上,工程宏偉,異常壯觀。

  周兆龍帶兩人拾梯而上,直登樓頂。

  蕭翎心中暗數,這石樓共有一十三層,每一層都有一人把守,把守之人的年歲,越到上層越大,到了十二層樓,守門之人,已是個髮髯皆白的老叟了。

  七層之前的守門人,還對周兆龍欠身作禮,愈高愈冷漠,十層之上的守門人,竟是望也不望周兆龍一眼,看樣子,不攔他已然是很給面子了。

  蕭翎心中想道:這大莊主不知是何等人物,氣魄如此之大?

  忖思之間,已登了第十三層。

  周兆龍搶先一步,抱拳說道:“拜見大哥。”一撩衣襟,似要跪拜,只聽一個微帶沙啞的聲音,說道:“不用施禮了。”

  蕭翎轉目看去,只見北面壁間靠窗處,一張雕花的檀木椅上,坐著一個黑鬚及腹,儒巾長衫,駝背的中年文士,面色紅潤,豐頰隆額,濃眉海口,氣度威嚴,凜凜然懾人心神,如若他不是駝背,神態將更見肅穆。

  周兆龍放下衣襟,欠身行到那人身側,指著蕭翎道:“這位就是小弟結交不久的蕭翎蕭大俠。”

  駝背文士微笑頷首道:“後起之秀,果是神采不凡。”

  蕭翎聽他口氣託大,不由激起傲氣,右手微微一揮,道:“兄弟蕭翎,請教老兄貴姓。”

  周兆龍臉色微變,心中暗叫糟糕,生恐大莊主突然變臉,下令逐客,他熟知大哥性格,此事幾乎是定而不移。

  但事情卻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那駝背文士微微一笑,道:“在下沈木風,號稱血影子,你滿意了吧?”

  蕭翎淡淡一笑,道:“原來是沈兄,久仰,久仰。”

  唐三姑嬌軀微微顫動了一下,她雖知百花山莊盛名,向為江湖視作畏途,但卻不知百花山莊的大莊主,竟然是江湖上人人畏懼的血影子,當下欠身說道:“小女子常聽祖母談起沈老前……”她本想說老前輩,但話將出口之際,突然想起自己和周兆龍平輩論交,這血影子是他義兄,自己如若叫聲沈老前輩,豈不自貶身份。

  沈木風似是知她心中之難,淡淡一笑,道:“在下和唐老太太,有過數面之緣,但武林無長幼,咱們各交各的朋友就是。”

  蕭翎突然接口說道:“這話不錯,在下是一向主張,和人平輩論交。”他心中一直牢牢記著那南逸公囑咐之言,行走江湖,不論遇上何等人物,都要他平輩稱呼。

  沈木風笑道:“好一個平輩論交。”舉起雙手突然互擊一掌。

  只聽一陣軋軋之聲,屋壁間,突然裂現出一扇門來,四個身著紅衣的美豔少女,每人手中捧著一個錦墩,款步分行到幾人身側,放下錦墩。

  沈木風微微一笑,道:“兩位請坐。”

  蕭翎首先移步,大模大樣的坐了下去。

  唐三姑嫣然一笑,也隨著坐了下去。

  沈木風回顧了周兆龍一眼,道:“二弟也坐下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3:36

八二

  周兆龍道:“謝大哥賞坐。”行近錦墩,正襟挺胸的坐了下去。

  蕭翎暗暗忖道:這兩人雖是稱兄道弟,但這周兆龍對這血影子的敬畏,似是尤過師徒。

  忖思之間,瞥見那裂開的石門中,又走出四個綠衣的美豔少女,每人手中托著一個玉盤,盤上放著一隻瓷杯,分行到四人身前,屈下雙膝,高高舉起玉盤,頂在頭上。

  蕭翎心想這沈木風好大的排場,當先伸手入盤取過瓷杯,打開蓋子,立時有一股清香之氣,衝入了鼻中。

  低頭看去,只見杯中一片深綠的濃汁,也不知是什麼東西,酒不像酒,茶不像茶。

  沈木風掃掠了蕭翎和唐三姑一眼,道:“不知兩位駕臨寒莊,未備美味待客,請吃千年松蔘茶,聊表在下待客之誠。”當先舉起瓷杯,一飲而盡。

  蕭翎取過瓷杯,但見那少女仍然跪地不起,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說道:“姑娘請起。”

  那綠衣少女抬起頭來,嫣然一笑,但卻仍跪著不動。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蕭兄,請用蔘茶。”

  蕭翎微微一皺眉頭,舉起手中瓷杯,一飲而盡,把瓷杯放在那玉盤之上,那少女才欠身站了起來,悄然退去。

  沈木風緩緩把目光移注到蕭翎的臉上,道:“蕭老弟出道不過年餘時光,但已聲名大噪武林,想必是身懷絕世之技了?”

  蕭翎正待否認,那聲名大噪武林的蕭翎,是另有其人,並非自己,沈木風已接口說道:“不知蕭老弟,可否顯露出一兩種絕技,讓在下也開開眼界。”

  周兆龍道:“蕭兄的武功,兄弟是親眼看到,還望能給我們兄長一個薄面。”

  蕭翎暗暗忖道:我假冒那個蕭翎而來,雖未當著周兆龍之面承認,但亦未否認,此刻再出言否認,豈不是有些太過突然。

  只聽沈木風說道:“在下絕不讓蕭老弟吃虧,自當奉陪一二種彫蟲小技。”

  蕭翎只覺心頭亂跳,不知顯露那一種武功才好。

  沈木風接道:“蕭老弟,需用何等之物,儘管請說,在下立刻叫人備來。”

  蕭翎目光一轉,只見四個綠衣少女,並肩站在靠壁之處,心中忽然一動,想起柳仙子窮盡了數年苦功,研練而成的一種絕技“迴旋指力”,當下舉手對著一位綠衣女一招,說道:“請借姑娘玉盤上的瓷杯一用。”

  那綠衣女望了沈木風一眼,才款行近蕭翎身側,屈膝跪下,雙手舉起玉盤。

  蕭翎伸手取過一隻瓷杯道:“兄弟如若失手,諸位不要見笑。”這番話雖是謙詞,其實也是實情,他雖得莊山貝、南逸公、柳仙子三人傳授,但自己究竟有了幾成火候,學得多少,心中卻茫然不知。

  周兆龍笑道:“蕭兄不用謙辭,兄弟等拭目一觀。”

  唐三姑看他取過一個瓷杯,心中暗自著急,忍不住低聲說道:“蕭兄弟,這沈木風乃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你如無出奇之技,那就不如藏拙的好。”

  但事情已如滿弦之箭,不得不發了,蕭翎心中雖無把握,也只有硬著頭皮挺了下去,緩緩站起了身子,暗運內力,手腕一振、一隻瓷杯,穿窗飛了出去。

  唐三姑暗暗嘆息一聲,忖道:這等拙劣的暗器手法,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

  她心中對蕭翎情意真切,對他的榮辱,關懷異常,眼看蕭翎竟以此等平淡無奇的暗器手法,打出瓷杯,心頭難過至極。

  那瓷杯飛出窗外,有如投海泥牛,半晌不聞聲息。

  周兆龍臉上微現訝然之色,望了蕭翎一眼。

  沈木風神態肅穆,一語不發,他為人一向陰沉,別人也無法看出他心中是怒,是樂,就是那追隨他十餘年的拜弟周兆龍,也是無法預測他的喜怒。

  望花樓一片靜寂,靜的可聽得心跳聲音。

  蕭翎心頭暗急,忖道:糟糕,莫非是用錯了暗勁,那瓷杯直飛而去,或是力道用的不夠,瓷杯認向不准,中途碰上了什麼物體撞碎,這個丑可是出得大了。

  正自焦慮之間,忽然沈木風臉色一變,側身讓開窗口。

  只聽呼的一聲,一團白影,由沈木風身後窗中飛了進來,直向蕭翎撲去。

  唐三姑驚叫一聲,正待揚腕發出暗器,蕭翎右手已突然疾伸而出,道:“三姑娘不用驚駭,這是瓷杯。”

  凝神望去,只見蕭翎手中托著的正是那隻擲出窗外的瓷杯。

  樓上又是一陣沉寂,但這次沉寂,卻和上次不同,是驚駭的一種沉寂。

  半晌之後,周兆龍才長身而起,抱拳一禮道:“名不虛傳,蕭兄這驚世駭俗的武功,讓人歎為觀止矣,兄弟又開了一次眼界。”

  唐三姑長長吁了一口氣,粉臉上綻開出如花笑容,道:“我們唐家世代以暗器馳名武林,但我卻未見過這樣手法。”

  沈木風微微頷首道:“數十年前,有一位巾幗女傑柳仙子,以輕功,暗器、修羅指,名震武林,號稱武林三絕,在下出道晚了幾年,未能得睹那柳仙子的豐采,但蕭兄這等迴旋暗器的手法,縱然柳仙子重臨江湖,只怕也要自嘆弗如了。”

  他當著唐三姑之面,卻不肯稱讚唐家暗器手法,隱隱間流現著內心的狂傲之氣。

  唐三姑正滿心為蕭翎高興,雖然聽得了沈木風的話,也未放在心上。

  蕭翎心中暗道:這暗器手法正是柳仙子傳授之技,除她之外,世界上人只怕再也無人有這奇奧的暗器手法了,心中卻微笑說道:“諸位過獎。”緩緩將手中瓷杯,放入玉盤之中。

  只見沈木風舉手一招,那托著玉盤的綠衣女,立時急步行了過去,沈木風伸出右手,取過一隻瓷杯言道:“在下也用這一隻瓷杯獻醜。”緩緩伸出左手,掌心托著瓷杯,此人除了駝背之外,玉面長髯,生相十分俊雅,纖長手指,瑩白如雲。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3:44

八三

  只見他五根瑩白的手指,逐漸由白泛紅,片刻之後,成了一片血赤,掌中瓷杯,也漸漸泛起一片殷色。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沈木風掌指上的紅色,逐漸退去,又恢復那瑩白之色,但那雪白的瓷杯,卻變成了一片灰白,沈木風輕輕一吹,掌心瓷杯突然化作一陣細灰,飄落一地。

  蕭翎心頭駭然,暗暗驚道:是什麼內功,如此利害?

  但聞沈木風朗朗一笑,道:“獻醜,獻醜。”舉手一揮,道:“擺酒。”

  周兆龍先是一怔,繼而微微一笑,走近蕭翎身旁,低聲說道:“望花樓乃大莊主靜修之地,平常之人,難得登上一步,在此地設筵待客,那可是從未聞過之事,足見大莊主對蕭兄的推崇了。”

  蕭翎口中謙遜道:“得蒙莊主如此盛情款待,兄弟甚感不安。”心中卻是暗自忖道:這又有什麼稀奇之處,也值得這般鄭重,令兄也不過是一個莊主而已。

  但聞細音傳來,十分悅耳動聽,一對美豔小婢,魚貫由那壁間門戶中走出,送上餐具桌椅,桌椅剛剛擺好,酒菜隨著上來。

  沈木風緩緩站起身子,蕭翎暗暗吃了一驚,原來此人身體奇高,這一站,足足有九尺以上,如若不是駝背,只怕要一丈開外了。

  周兆龍拱手笑道:“蕭兄請入上座。”

  蕭翎道:“這個兄弟如何敢當。”

  沈木風道:“百花山莊,立莊以來,蕭兄是我沈某人第一次在這望花樓上歡筵的佳賓。”

  蕭翎道:“兄弟亦甚感榮寵。”

  沈木風微微一笑,坐了下去,唐三姑卻傍著蕭翎一側坐下。

  沈木風、周兆龍,各坐一方相陪。

  席間的佳餚美味,無一不是珍品,大都是蕭翎未曾吃過之物。

  他雖然出身官宦世家,吃過不少罕奇之物,但這筵席上的東西,卻大都是未曾品嚐之物,只覺吃來味美可口。

  一席酒罷,沈木風起身送客,抱拳對蕭翎笑道:“在下身體有些不適,還未療養復元,恕我不送下樓了。”

  蕭翎一揮手,道:“不敢勞動大駕。”轉身大步而行。

  周兆龍緊行一步,走在蕭翎身側,笑道:“蕭兄那迴旋暗器手法,當真是技絕人世,兄弟今日還是初次聞見,如若蕭兄不吝絕技,還望今後能指點一二。”

  蕭翎心下為難,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於他,此技乃柳仙子畢生心血研創而成,豈能隨便授人。

  正自為難之際,唐三姑卻接口說道:“此等師門絕技,蕭兄未得師父允准之前,只怕是不能隨便傳人。”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兄弟只不過是一句玩笑之言,蕭兄不用認真。”

  蕭翎甚感不好意思,說道:“周兄如若是真的想學,兄弟當自告……”

  唐三姑此刻已然心向蕭翎,怕他承擔下來,以後難以改口,當下重重的咳了一聲,打斷了蕭翎未完之言,接道:“奇怪呀,怎麼未見那劍門雙英他們那裡去了?”

  周兆龍心中雖然恨她打岔,但卻話題已被岔開,自是難再接上,只好微微一笑,道:“劍門二英,已被兄弟派人引入別院休息,唐姑娘可是想見見他們麼?”

  要知蕭翎那“迴旋指力”,打出暗器的手法,乃武林從未聞見之學,周兆龍原想趁他幾分酒意,用話擠著他承諾下來,好叫他無法反悔,卻不料唐三姑從中打岔,叫他心願難償。

  唐三姑道:“誰稀罕見他們了。”忽然想起來此之時,自己曾大言不慚的要保護蕭翎,此時知他武功高過自己甚多,不禁泛起一陣羞慚,雙頰飛紅,望了蕭翎一眼,緩緩垂下頭去。

  周兆龍搶前一步,把蕭翎和唐三姑帶入一座風景幽美的跨院之中。

  這百花山莊,佔地不下百畝,莊院遼闊,放眼望去,但見亭台樓閣,不知有多少院落。

  百盆奇種蘭花環繞著一座精細的瓦舍,紅牆綠門,極盡華麗。

  兩個容色嬌豔的翠衣小婢,早已迎候門前,見三人緩步行來,齊齊跪了下去。

  蕭翎趕忙欠身還了二婢一禮,說道:“兩位姑娘快快請起,這等大禮相迎,叫在下如何敢當?”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這座蘭花精舍,乃敝莊貴賓下榻之處,不知蕭兄是否看得上眼?”一面說話,一面舉步入室。

  蕭翎道:“蕭翎有何德能,承蒙如此款待,實叫兄弟難安。”

  周兆龍道:“蕭兄能夠看得上眼,兄弟就大感榮幸了……”語聲微微一頓,接道:“蕭兄一路風塵勞累,也該早些休息了,兄弟不多打擾……”

  目光一轉,掃掠了兩個翠衣小婢一眼,道:“好好侍候蕭爺,如果有怠慢貴賓之處,你們就別想活了。”

  兩個翠衣小婢齊齊躬身應道:“奴婢等不敢。”

  蕭翎暗道:這百花山莊好大的氣魄,好嚴厲的家法。

  周兆龍欠身抱拳,說道:“蕭兄如有什麼需要,儘管支使這兩個丫頭,兄弟告退了。”

  蕭翎還了一禮道:“周兄儘管請便。”

  周兆龍回顧了唐三姑一眼,道:“三姑娘的宿住之處,就在蕭兄這蘭花精舍西首的梅花閣,兄弟領先帶路!”

  唐三姑望著蕭翎,嫣然笑道:“蕭兄休息吧!我要走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3:54

八四

  蕭翎道:“三姑娘一路勞累,也是該休息一下。”抱拳送客。

  周兆龍帶著唐三姑離開蘭花精舍,穿越過一段碎石小徑,直入梅花閣。

  這梅花閣,顧名思義,滿植梅花,品類繁多,不下十餘種,看上去又有一番古雅清麗的景象。

  梅花環繞中,有一座聳立的閣樓,兩個白衣小婢,早已迎候閣外。

  蘭花精舍和這梅花閣,雖然是緊相連接,但因庭院廣大,精舍和閣樓,相距亦有十餘丈遠近。

  周兆龍帶著唐三姑步入閣中,輕輕咳了一聲,笑道:“三姑娘,那蕭翎的人品如何?”

  唐三姑常年在江湖之上闖蕩,雖還是姑娘身份,但卻是早已沒有了兒女情態,當下微微一笑道:“嗯!英俊瀟灑,秀出群輪,比起你週二莊主,那是強的多了。”

  周兆龍淡淡一笑,道:“不敢,不敢,兄弟從未對三姑娘存有非分之想。”

  唐三姑笑道:“那是最好不過,要不然就要嘗嘗我唐家一十八種絕毒天下的暗器滋味。”

  周兆龍道:“唐門一十八種絕毒暗器,不知三姑娘學會幾種?”

  唐三姑道:“不怕周兄見笑,小妹麼,只會一十二種。”

  周兆龍道:“了不起,一十二種絕毒暗器,那是足以行遍天下了。但不知唐家的暗器手法,比起那八手神龍端木正如何?”

  唐三姑笑道:“那八手神龍端木正,我雖未曾見過,但卻聽家母說過,以暗器揚名武林,博得八手神龍的雅號。”

  周兆龍道:“兩下相較,孰優孰劣?”

  唐三姑笑道:“如說手法,或將是各有千秋,但如講到對敵傷人,端木正豈足以和我們唐家相提並論。”

  周兆龍道:“願聞高見。”

  唐三姑道:“唐家一十八種絕毒暗器中,有九種是小巧之物,落時無聲無息,且可一發數十枚,劇毒淬煉,見血封喉,諒那端木正也難以及得。”

  周兆龍道:“領教了……”臉色突然一整,接道:“三姑娘接得在下函邀,肯翩然惠臨百花山莊,使蓬蓽生輝不少,但兄弟有一件事,如鯁在喉,不吐不快,還得望三姑娘大度包涵。”說話時神情嚴肅,鄭重其事。

  唐三姑微一沉吟,道:“可是為了蕭翎麼?”

  周兆龍道:“三姑娘說對了一成。”

  唐三姑見周兆龍說她只說對了一成,不由問道:“此話怎麼說?”眼看周兆龍肅冷的神色,不禁暗自運功戒備。

  周兆龍道:“此事不但關係著蕭翎,而且也關係著你三姑娘,還牽扯我們百花山莊和區區在下,因此三姑娘只算說對了一成。”

  唐三姑道:“你說吧,我洗耳恭聽。”

  周兆龍道:“兄弟想和三姑娘來個君子協定。”

  唐三姑道:“什麼事呢?”

  周兆龍道:“三姑娘和蕭翎的私人情事,兄弟不加過問,而且還一力促成……”

  豪放的唐三姑,聽到周兆龍這等單刀直入的說法,也不禁羞紅泛頰,急急接道:“你說說看要我怎麼辦?”

  周兆龍道:“簡單的很,只要三姑娘不與蕭翎談起我百花山莊中的一切情事!”

  唐三姑一皺眉頭,沉吟了一陣,說道:“如若他問起我呢?我既不能騙他,也不能推委說是不知道啊!”

  周兆龍道:“其實三姑娘知道的也不過是百不及一,只不過是聽到江湖上一些傳聞罷了,如若是蕭翎問你,你盡可推到兄弟身上,要他問我就是。”

  唐三姑道:“如若我說了,那要怎麼辦呢?”

  周兆龍雙目精芒閃動,說道:“兄弟自然也要在蕭翎面前說三姑娘的壞話了……”

  唐三姑急道:“我有什麼壞話可說?”

  周兆龍道:“三姑娘縱然是沒有什麼可說的壞話,但當該知道那謠言足以中傷,兄弟如編些故事,自信也能說的十分逼真。”

  唐三姑輕輕嘆息一聲,道:“好吧!咱們就此一言為定。”

  周兆龍一抱拳,道:“三姑娘早些安息,兄弟告辭。”大步出閣而去。

  §第九章 結義金蘭望花樓

  再說蕭翎眼望兩人去遠,返身回入精舍,尚未坐下,一個翠衣小婢已捧了一杯茶送上,蕭翎接過茶杯,道:“有勞姑娘。”

  那翠衣小婢欠身說道:“蕭爺這般稱呼我們,如被莊主知曉,定然難免一場好打,小婢叫玉蘭,她叫金蘭,蕭爺以後請呼叫我們名字就是。”

  蕭翎喝了一口茶,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玉蘭掩口一笑,道:“蕭爺太客氣,奴婢等擔當不起。”

  金蘭接口說道:“浴湯早已備好,蕭爺,可要沐浴一下麼?”

  蕭翎想到跋涉奔走,已然快兩天沒有洗澡,點頭笑道:“勞請帶路,在下也實該洗個澡了。”

  金蘭轉過身子,款步行去,穿過敞廳,直入浴室,果是浴湯早已備好,蒸蒸熱氣上騰。

  玉蘭隨後而入,回手關上室門,伸手去脫蕭翎的衣服。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4:01

八五

  蕭翎愕然退後兩步,道:“你幹什麼?”

  玉蘭道:“蕭爺沐浴,難道就不脫衣服麼?”

  蕭翎雙手亂搖,道:“你們不出去,我如何好脫衣服。”

  金蘭笑道:“奴婢侍候蕭爺沐浴。”

  蕭翎急道:“那怎麼成?我不是三歲小孩子,你們快些出去吧!”

  玉蘭道:“我等如若侍奉不周,只怕莊主責罰。”

  蕭翎道:“男女授受不親,古有明訓,何況沐浴的事,你們快退出去。”

  二婢相視一笑,齊齊躬身說道:“既是如此,奴婢告退了。”

  蕭翎道:“快些出去吧。”

  二婢魚貫退出浴室,蕭翎關好室門,才寬衣沐浴。

  浴罷出室,二婢早已恭候在門外,與蕭翎直入臥室。

  臥室中錦榻繡被,極盡豪華。

  金蘭捧過一套新衣,說道:“莊主吩咐奴婢等為蕭爺備好了衣履,蕭爺先行試穿一下,看看是否合身。”

  蕭翎望了那新衣新履一眼,道:“你們出去,我自己試著穿吧!”

  二婢已知他固執,只好齊齊退了出去。

  蕭翎剛剛換好新裝,玉蘭已推門而入,手托玉盤,盤上放了一杯人蔘蓮子湯,笑道:“蕭爺換著新裝,更見俊雅,奴婢等三生有幸,得以侍候蕭爺。”

  蕭翎出身官宦世家,兒時身受婢女的侍候,尤有記憶,忍不住嗤的一笑,道:“你很會說話。”

  玉蘭嫣然一笑,道:“不是小婢討好蕭爺,這百花山莊中,佳賓川流不息,倒也有不少瀟灑的俊雅人物,但如和蕭爺這一比較,實不啻天壤之別。”

  二婢不但生得面目姣好,亭亭玉立,而且言詞溫文,顯是受過了長期的嚴格訓練,才培養出這般爾雅嬌柔的風情。

  蕭翎回頭望了玉蘭一眼,笑道:“你們這百花山莊,不但風物絕佳,而且氣魄宏大,豪華瑰麗,雖王宮亦難比擬。”

  玉蘭笑道:“奴婢等自幼在這百花山莊中長大,住久了,倒也不覺有什麼豪華之感。”

  蕭翎點頭吟道:“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覺其香……”

  金蘭掩口笑道:“蕭爺年少英俊,資兼文武,無怪能受我們莊主敬重,這蘭花精舍,一向是甚少迎客,就奴婢記憶所及,數年來,不過三次而已。”

  蕭翎道:“這麼說來,你們百花山莊的迎客之處,是很多的了。”

  玉蘭接口道:“就奴婢所知,除了這蘭花精舍之外,還有梅花閣、牡丹亭、翠竹軒等三處,百花山莊,一向是高朋滿座,賓客川流不息,但這蘭花精舍,卻是終年空著,很少人住過,但今年倒是兩度作迎賓之用,開前所未有的先例。”

  蕭翎心中忽然一動,暗道:聽她之言,凡是能得住進這蘭花精舍之人,似是百花山莊極為敬重的賓客,我和周兆龍不過是萍水相逢,初次論交,竟然得他們這般敬重,心中在想,嘴裡卻隨口問道:“兩位姑娘可是常住在蘭花精舍中麼?”

  二婢似是和蕭翎極是投緣,竟是有問必答,金蘭微微一笑,道:“是啊!凡是留住在蘭花精舍中的客人,都歸我們姊妹接待,百花山莊中,每一座待客閣軒中,都有專司待客之責的人。”

  蕭翎道:“那你們可記得上次居住這蘭花精舍的佳賓是何等人物麼?”

  二婢沉吟了一陣;玉蘭才低聲說道:“莊中之秘,奴婢等本是不敢多言,但蕭爺正人君子,與眾不同,奴婢不能相欺,但望蕭爺先行答允奴婢等一事,我姊妹才敢暢言所知。”

  蕭翎道:“什麼事,你們說吧。”

  玉蘭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蕭爺答應我們今宵所言之事,不對外人談起!”

  蕭翎好奇之心大起,點頭應道:“好吧!我不說出去就是。”

  玉蘭道:“三個月前吧,那位留住這蘭花精舍的人,也極得我們莊主敬重,他叫宇文寒濤。”

  蕭翎心中低吟道:“宇文寒濤,宇文寒濤,啊,好熟悉的名字啊……”

  金蘭盈盈一笑道:“除了那位宇文寒濤之外,這蘭花精舍還有一次留住佳客的傳說,但那時候奴婢等年紀還小,已不復記憶是何等人物了!”

  蕭翎仍然在想著宇文寒濤這個名字,只覺耳熟的很,卻是想不起幾時見過。

  玉蘭看蕭翎凝目沉思,忍不住叫道:“蕭爺,你在想什麼?”

  蕭翎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道:“那位宇文寒濤,是什麼樣子的人物?”

  金蘭道:“看上去四十多歲,儒巾長衫,黑髯及腹,怎麼?蕭爺認識他麼?”

  蕭翎道:“這個名字很熟……”

  玉蘭接道:“那宇文寒濤,有一個極其容易記起的特點,那就是他整日提著一個描金箱子,寸步不離,也不知那箱子裡放的是什麼珍貴之物,睡覺時枕在頭下,吃飯時放在身側,哼!生怕給別人偷了去似的!”

  蕭翎只覺腦際中靈光一閃,五年前三元觀中的往事,一幕幕展現腦際,心馳神往,久久不言。

  金蘭嗤的一笑,道:“蕭爺,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可要奴婢等為你高歌一曲?”

  蕭翎微微一笑,道:“不敢再多勞動兩位,二位自管休息去吧!”

  二婢相互望了一眼,粉臉上突然飛起兩頰紅暈。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4:09

八六

  蕭翎奇道:“你們還有什麼事?”

  玉蘭羞怩一笑,垂下頭去,說道:“蕭爺如有需要奴婢等的地方,只要呼喚一聲……”

  蕭翎道:“這個我早就知道了,你們休息去吧。”

  二婢欠身辭去,蕭翎隨手掩上了房門,盤膝坐在榻上,運氣調息,但覺重重疑雲,泛上心頭,竟是難以安心行功。

  他毫無江湖閱歷,心中雖然覺著這百花山莊有些不對,但卻想不出那裡不對。

  天色逐漸的暗了下來,室門啟處,玉蘭手捧著一支紅燭,款步行來,緩緩把紅燭放在案上,柔聲說道:“蕭爺,天要下雨了,可要早些安歇,我幫你款下衣服。”

  蕭翎道:“不用了。”

  玉蘭知他臉嫩,不敢相強,放下繡帳,悄然退出。

  突然間,亮起了一道閃光,緊接著雷聲大震,真的下起雨來了。

  蕭翎揚手一探,一陣暗勁,湧了過去,熄去火燭,仰臥在床上,想著日來所聞所見,越想竟是越覺不對,自己言語中盡多破綻,那周兆龍似該早發覺自己並非那名震江湖的蕭翎。

  那一十三層的望花樓中,似是到處佈滿著機關,守護是那等嚴謹,好像隨時都會有人攻襲一般。

  他思緒如潮,難以入夢,不覺間,已然是二更過後,聽窗外雨聲潺潺,更是毫無睡意,披衣而起,輕啟室門,步入庭院。他怕驚動了二婢,落步甚輕。

  只覺一陣涼風,迎面吹來,心神陡然一清,抬頭望去,望花樓上,燈光明亮,似是那沈木風還未安歇。

  閃光劃空而過,瞥見數丈外一條人影,漫步行來,匆匆一瞥面,蕭翎雖是有過人的目力,也不過只看出來人是一個嬌小的體形,當下一吸真氣,橫移數尺,貼壁而立。

  只見來人也不隱蔽,竟是踏著石徑而來。

  蕭翎究是初入江湖,沉不住氣,忍不住低聲喝道:“什麼人?”

  那人影頃然而住,答道:“是我,你可是蕭兄麼?”柔音細細,赫然是唐三姑娘的聲音。

  蕭翎迎了過去,道:“深更半夜,你不睡覺,跑來這裡作甚?”

  唐三姑低聲說道:“說話聲音低些,不要驚動了那兩個丫頭,百花山莊中,人人都是會家子,耳目極是靈敏……”不容蕭翎接口,又搶先說道:“你又為什麼不睡呢?”

  蕭翎道:“我睡不著,想在雨夜中散散步。”

  唐三姑笑道:“我也是睡不著啊!所以來找你談談。”

  蕭翎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有什麼好談,你有事咱們明天再談也是一樣。”

  唐三姑道:“虧你還是男子漢、大丈夫,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蕭翎正色道:“咱們雖然是心胸磊落,但終是男女有別,被人瞧見,難免要說閒話。”

  唐三姑道:“咱們武林中人,那有那多規矩,如果和世俗兒女一般,豈還能在江湖之上走動。”

  蕭翎暗暗忖道:這話說的也是,武林中人,是無法嚴守一般世俗禮法。

  唐三姑看他不言,心知已為自己言詞所服,當下微微一笑,道:“咱們雨中走走如何?”

  蕭翎心中正悶著重重疑問,暗道:她雖是女流之輩,但出身武林世家,見聞甚廣,倒是不妨向她請教一些疑難,當下舉步,向一片花叢中行去。

  唐三姑冒雨而來,全身衣服,已然淋濕,但見蕭翎的衣服,未為雨淋,伸手牽著蕭翎左腕,道:“咱們到那邊花架下去,別要淋濕了衣服。”

  蕭翎知她是一番好心,也不便拒絕,只好任她牽著行去。

  陰雲低沉,夜色如墨,如非兩人都有極好的內功,目力異於常人,絕難見三尺外的景物。

  兩人剛剛奔入花架下,突見一道紅光衝天而起,升高約七八丈後,爆開了一片火花。

  緊接著,亮起數盞紅燈,高高挑起。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那數盞高挑的紅燈,忽沉忽升,不停的移動。

  唐三姑輕輕一扯蕭翎的衣服,道:“有人摸進了百花山莊,如若不找到咱們跟前,你就不要多管閒事。”

  蕭翎道:“咱們既在百花山莊作客,豈有袖手不管之理。”

  唐三姑道:“聽我的話,決錯不了,咱們如若擅自出手,不但難以使那周兆龍心生感激,反將招引起他們多疑之心。”

  蕭翎奇道:“為什麼?”

  唐三姑道:“他不願咱們知道這百花山莊中太多的秘密。”

  蕭翎輕輕嗯了一聲,道:“三姑娘的高論不錯。”

  定神看去,風雨中只見那紅燈忽沉忽起,忽左忽右,但卻聽不到一點聲息。

  唐三姑看那紅燈、沉浮移動,久久不停,又輕聲對蕭翎說道:“來人武功甚高,看樣子,恐一時之間,還難擊退,嗯!是啦,這些人定然白晝來探過道,對這莊中的佈置,雖然未必能瞭如指掌,但卻有了大略的瞭然。”

  她似是要在蕭翎面前表現出她的廣博見解,微微一頓,又接著說道:“這些人,似是想攻向那望花樓。”

  蕭翎仔細看去,果然發覺高挑的紅燈,都緩緩集中向望花樓。

  這時,那望花樓上的燈光,早已熄去。

  只聽一陣嬌嫩呼叫之聲,傳了過來,道:“蕭爺……”

  蕭翎一皺眉頭,大步出了花架,道:“玉蘭麼?”

  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道:“正是小婢。”聲落人到,玉蘭、金蘭聯袂而至,一色絹帕包頭,勁裝佩劍。

  金蘭目光一掠唐三姑,道:“姑娘也在此地,那是最好不過。”

  唐三姑道:“我剛到不久。”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4:17

八七

  玉蘭微微一笑,道:“小婢等適才接得二莊主傳來的口諭,問兩位是否有興致去看看熱鬧,如是有此興致,奴婢們即刻帶兩位前往,如是沒有興致,兩位請早些休息。”

  這幾句話,聽在蕭翎耳中還沒有什麼,但唐三姑卻是聽得暗暗驚心,二婢之言,分明是早已在暗中監視著兩人的舉動了。

  蕭翎看那高挑紅燈,突然沉落下去,只餘一盞,在夜暗風雨中移動,不禁動了好奇之心,道:“既是週二莊主相請,我等自是應該去瞧瞧才對。”

  玉蘭道:“蕭爺既有興致,奴婢等走前一步,替兩位帶路。”

  蕭翎道:“不要慌。”飛步奔入臥室,取了隨身帶來之物,才隨著二婢行去。

  他暗中留心兩人的身法,竟然十分快速矯健,心中暗自驚佩,道:想不到這百花山莊中的一個婢女也是身懷有上乘武功。

  二人行速甚快,地勢又熟,只見她們穿花繞樹,片刻間,已到瞭望花樓下。

  蕭翎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軀魁梧的勁裝大漢,手中高舉著一盞紅燈,周兆龍仍然是穿著一身華麗衣服,赤手空拳,但他身後卻排列著一行懷抱利刃的勁裝大漢。

  但見玉蘭腳步加快,兩個飛躍,人已到周兆龍的身前,欠身說道:“蕭爺和三姑娘大駕已到。”

  周兆龍轉身迎了過來,笑道:“有擾兩位清興,兄弟不安的很。”

  蕭翎道:“言重了,那犯莊之人那裡去了?”

  周兆龍笑道:“已進瞭望花樓。”

  蕭翎道:“周兄,何以不攔住他們呢?”

  周兆龍笑道:“他們指名要闖望花樓,如若不讓他們試試,只怕他們死也難以瞑目。”口氣平和,行若無事一般。

  但見火光閃動,望花樓一十三層,同時亮起了明亮的燈光。

  蕭翎心頭納悶,暗道:那有敵人想到那裡,就讓他到那裡去,這倒是未聞未見之事。

  周兆龍低聲笑道:“怎麼?蕭兄和三姑是否想登樓去瞧瞧他們的搏鬥?”

  蕭翎按不下好奇之心,說道:“如是可以的話,兄弟倒是想登樓見識一番。”

  周兆龍笑道:“好吧!咱們就上樓去看看吧!”回顧身側的玉蘭、金蘭一眼,說道:“你們回蘭花精捨去吧!”二婢躬身一禮,返身而去。

  目光一轉,掃掠了那些懷抱利刃的勁裝大漢一眼,接道:“你們守在樓下,如若那登樓之人,能夠全身下樓,便送他們出莊,不許留難。”

  蕭翎只聽得暗暗讚道:這周兆龍的氣度,果然非常人能及。

  只見周兆龍雙手抱拳,微微一笑,道:“蕭兄和三姑娘請。”

  唐三姑正待謙辭,瞥見蕭翎已大步進瞭望花樓,立時舉步緊隨蕭翎身後而入。

  周兆龍負起雙手,走在最後。

  蕭翎凝目望去,只見那守護第一層樓的勁裝人,面色蒼白,靠在壁上,手中一柄鋸齒刀,垂在地上,右臂間鮮血濕透了大半個衣袖,顯是受了重傷。

  周兆龍對那傷者淡淡一笑,道:“怎麼?他們上了第二層麼?”言詞間,既無慰問之意,亦無代他療治傷勢之心。

  那大漢掙動了一下身軀,說道:“奴才無能,擋不住那來犯之敵……”

  周兆龍接道:“不要緊。”

  牽著蕭翎、登上了第二層樓。

  只見那守門之人,盤膝坐在地上,身前放著一把奇形外門兵刃萬字梅花奪,雙眼眼角和兩個嘴角間,尚在滴著鮮血。

  周兆龍微微一皺眉頭,沉聲問道:“來人呢?”

  那人道:“奴才中了一掌,傷及內腑,被他們沖上去了。”

  周兆龍道:“蕭兄,咱們上三樓看看。”拉著蕭翎,奔上三樓。

  三樓上打鬥痕跡尤新,那守樓的勁裝大漢,抱著左臂,靠在一張木桌上。

  周兆龍不再問那傷者,拉著蕭翎直登四樓。

  燭光照耀之下,只見那守樓大漢,仰臥在地板上,全身有四五處創傷,仍在流著鮮血。

  一陣兵刃的交擊之聲,由五摟傳了下來。

  周兆龍道:“蕭兄,來人正在五樓,咱們快些去看。”

  蕭翎看那躺在地上的守樓人,傷勢甚重,而且鮮血仍然不停往外湧出,顯是已經無能自行運氣止血,如不及早設法相救,縱然傷勢不礙,亦必將流盡身上之血而死,心中甚覺不忍,掙脫周兆龍握住的右手,說道:“這人傷的很重,咱們救救他吧。”

  周兆龍微微一笑,也不阻止。

  唐三姑搶先奔了過去,掏出金瘡藥,敷在那大漢四處傷口之上。

  蕭翎右手連揚,點了他四處穴道。

  那大漢微微一挺身子,道:“多謝援手。”

  蕭翎道:“一個時辰,最好是不要移動身子。”

  但聞樓上兵刃的撞擊之聲,十分猛烈,顯是惡戰已到了緊要關頭。

  蕭翎顧不得再和那大漢說話,翻身一躍,直奔五樓。

  五樓上正展開著一場猛烈的惡戰,劍花錯落,刀光如雪,裹起了兩條人影。

  靠在樓梯口處,站著一個胸垂花白長髯的老者,右手握著一個李公拐,另一個三旬左右的大漢,手中橫著一柄長劍。

  那老者神態沉著,望了周兆龍和蕭翎等一眼,仍然不動聲色,但那大漢卻有些沉不住氣,長劍一揮,擋住了三人。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兄台儘管放心,我等並無出手之意。”

  那老者冷冷說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蕭翎走在最先,那大漢伸來長劍,劍尖直逼蕭翎的胸前,不及半寸,蕭翎心中極是厭惡,冷冷的說道:“拿開。”

  左手一拂,暗蓄修羅指力,彈在劍身之上。

  但聞錚的一聲,那大漢手中長劍,突然脫手飛了出去,撞在牆壁上,那胸垂花白長髯的老者,臉色大變,望著蕭翎,說道:“兄台好驚人的一指禪功……”

  蕭翎道:“在下並非是用的一指禪功!”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4:28

八八

  那老者登時飛起滿臉羞紅,垂下頭去。蕭翎胸無城府,不知此言大傷了那老者的顏面。

  在場之人,無一不看的暗暗驚心,他這隨手彈指一拂,竟然能使對方緊握的兵刃,脫手飛出,除了少林的一指禪功外,世間還很少聞到此種驚人的指上功夫。

  那握劍大漢,長劍被蕭翎彈指一擊,脫出手後,驚奇、慚愧,交集心頭,呆在當地,說不出話,良久之後,才愕然一聲長嘆,退到那老者身側。

  只見那花白長髯的老名、一頓手中的李公拐,道:“住手!”聲若突發的焦雷,震得人耳際嗡嗡乍響。

  那交錯的劍光刀影,乍然分開,現出兩個人來。

  一個二十上下,全身勁裝的英俊少年,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另一個四旬左右的大漢,手中橫著一柄厚背薄刃的鬼頭刀。

  那握劍少年欠身說道:“師父有何訓教?”

  那老者長嘆一聲,道:“百花山莊中藏龍臥虎,今生只怕已難報你爹爹的大仇了。”

  那少年雙目中滾下來兩行熱淚,道:“為人子者不能手刃親仇,還有何顏立足人世。”長劍一揚,疾向頸上抹去。

  那老者揚手一揮,一股暗勁衝了過去,正擊在那少年右肘間的曲池穴,那少年但覺手肘一麻,長劍脫手落地,那老者冷笑一聲,道:“好啊!你可想死給為師的看麼?”

  那英俊少年一屈雙膝,跪了下來,道:“弟子,弟子……天膽也不敢有此用心。”

  那老者臉上泛現出悲憤之容,長嘆一聲,道:“孩子,撿起兵刃,咱們走!”

  那少年不敢再出言頂撞,撿起長劍,退到那老者身側。

  蕭翎只看的如墜在五里雲霧之中,茫然不知所措。

  只見那者者回過頭去,對蕭翎一抱拳,道:“請教兄台高名上姓?”

  蕭翎道:“在下蕭翎。”

  那老者先是微微一怔,繼而說道:“原來是蕭大俠,老朽今宵承蒙教訓,終生感激,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回顧了身後兩個弟子一眼,接道:“咱們走!”鐵拐觸地,當先行去。

  那大漢、少年,臉上泛現出困惑、迷惘的神色,但見師父忿忿而去,只好緊隨身後而行。

  周兆龍一閃讓開去路,抱拳一禮道:“三位慢走,兄弟不送了。”

  那長髯老者冷冷說道:“如若老夫不死,三年內,定然重來。”

  周兆龍笑道:“百花山莊日夜暢開大門,兄弟隨時候教。”

  那老者臉色一片慘然,目光移注到蕭翎的臉上,道:“老朽已十年未履江湖一步,此番離山,已聞大名,想不到卻在百花山莊幸會。”

  蕭翎一拱手道:“老兄台貴姓?”

  那老者雙目中寒芒一閃,道:“江湖無名小卒,說出來蕭大俠也是不會知道。”

  蕭翎道:“在下初入江湖,的確是識人不多。”

  那老者狂笑一聲,道:“好一個識人不多。”回身一躍,下樓而去。

  三人去如飄風,眨眼間走的蹤跡全無。

  蕭翎一皺眉頭,道:“周兄,這三位是何等人物?”

  周兆龍笑道:“江湖上盡多狂妄之徒,蕭兄不用理他們,也就是了。”

  唐三姑突然接道:“那老頭子好像是傳說中跛俠常大海……”

  周兆龍冷冷瞪了唐三姑一眼,道:“兄弟從未聽過此人之名。”

  唐三姑已然警覺,住口不言。

  蕭翎道:“跛俠常大海,這人既有俠名,那自然不會是壞人了。”

  唐三姑想到和周兆龍相約之言,當下微微一笑,道:“我只聽母親提過此人之名,但是不是他,那就不清楚了。”

  周兆龍道:“蕭兄的大名,已然震動武林,這三人知難而退,算他們運氣不錯。”

  蕭翎道:“好說,好說……”

  周兆龍道:“被這三人一擾,打攪了兩位的安歇,此刻時光已是不早,蕭兄和三姑娘也該早些休息了。”當先帶路,直把蕭翎送回蘭花精舍才告辭而去。

  金蘭、玉蘭,早已恭候室中,屈下一膝,替蕭翎脫下靴子,笑道:“蕭爺可想吃些夜點?”

  蕭翎一揮手,道:“不用了,你們去睡吧!”

  金蘭一笑而去,玉蘭卻在室內一張木椅上坐了下來。

  蕭翎又待催她去,玉蘭已搶先說道:“蕭爺儘管上榻休息,小婢守在這裡等候使喚。”

  蕭翎兩手亂搖道:“孤男寡女,長夜漫漫豈可同處一室,這不行,你快退出去,你坐在這裡,我睡不著。”

  玉蘭緩緩站起身來,神色黯然,雙目中流露出無限的憂苦,欲言又止的款步退了出去。

  蕭翎不願再和她搭訕,雖然看出她神情有異,但也不願多問,關上房門,登榻休息,心中暗暗地想道:這兩個丫頭似是有些不對,明日得告訴周兄,另行換兩個來。念轉意定,閉目睡去。

  這一覺睡的十分香甜,醒來天已大亮,著衣起床,打開室門,金蘭、玉蘭晨妝早罷,相候室外。

  二婢今天換著了一身銀紅短裝,明豔照人,巧笑倩兮,齊齊躬身,嬌聲說道:“蕭爺早安。”

  蕭翎笑道:“不用了,你們這百花山莊好大的規矩。”

  玉蘭道:“婢子們如若侍候不好,要受二莊主的責打,但得蕭爺快樂,小婢等是萬死不辭。”

  蕭翎不願和二婢糾纏,說道:“我要到室外走走,你們不用跟著我了。”舉步出室。

  但見花色絢爛,蘭香撲鼻,心神為之一暢,漫步向花間走去。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4:41

八九

  昨夜陰雲早散,東方天際,旭日初升,金黃色的陽光,照在露珠上,閃閃生輝,有如千萬顆珍珠,散在五色繽紛的花葉上。

  蕭翎徘徊在花叢中,心神一清,腦際登時泛升起重重疑雲。

  他感覺,這座美麗的百花山莊,似是潛伏著無數的隱秘,籠罩著一層神秘的氣氛。

  那大莊主沈木風,口頭上雖和周兆龍稱兄道弟,但那周兆龍對他的敬畏,卻尤過父子師徒。

  那金蘭、玉蘭二婢,看上去端莊秀麗,但舉動卻又是那般放蕩輕浮……

  正忖思間,突聽一陣朗朗的笑聲傳了過來,道:“蕭兄,怎不多睡一會,可是那兩個丫頭侍候不周麼?”

  蕭翎轉頭望去,只見周兆龍一襲青衫,緩步行了過來,只好迎了上去,拱手笑道:“二位姑娘的禮數太多……”瞥見二婢,並肩站在丈餘外傍花而立,柳眉輕鎖,滿臉哀愁,目光中流現出無限驚恐,他本想說二婢禮數太多,兄弟深覺不慣,要周兆龍調換兩個新人,但見二婢那樣驚恐之色,不自覺改口說道:“兄弟承蒙這般款待,心中不安的很。”

  周兆龍笑道:“兄弟和蕭兄一見如故,若有招待不周之處,蕭兄儘管說出,如若這樣,那就是見外了……”

  微微一頓,接道:“大莊主心感蕭兄昨宵代為逐敵之情,特命兄弟邀請蕭兄再上望花樓頭一敘,兄弟未便驚擾蕭兄的好夢,不敢早來打擾。”

  蕭翎心中暗想:他如果真是感激於我,為什麼不肯移樽就教,卻要我上樓一敘,口中卻應道:“兄弟去梳洗一下,周兄請稍等片刻。”大步奔入室中,二婢早已備好面水,蕭翎匆匆梳洗完畢,隨著周兆龍同向望花樓去。

  周兆龍心思縝密,默查蕭翎神色,已料到他心中所思,不待表示,搶先說道:“大莊主身體不適,尚未完全康復,不能親來相請,特命兄弟向蕭兄致歉。”

  這一來,蕭翎倒覺著不好意思起來,急急說道:“周兄言重了。”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大莊主自養痾望花樓以來,從未接見過賓客,獨獨對蕭兄這般看重,確實從未有過之事。”

  蕭翎道:“周兄,可知大莊主請在下為了什麼?”

  周兆龍道:“這個蕭兄見著大莊主後,自會明白。”

  談話之間,已到瞭望花樓。

  昨夜的打鬥痕跡,早已收拾,幾個受傷的守門人,也換了新人。

  周兆龍帶著蕭翎,直登上十三層樓。

  沈木風早已在樓門口處,微笑相迎。

  蕭翎一抱拳道:“承蒙寵召,不知有何見教?”

  沈木風笑道:“昨宵承蒙代退強敵,在下甚為感激。”

  蕭翎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目光轉動,覺出這樓上,和昨日有些不同。

  原來,靠東面壁間,垂著一幅八尺寬的黃綾幔子。

  沈木風肅客入座後,說道:“週二弟昨宵談起蕭兄,對蕭兄的武功為人,敬佩的五體投地,言中之意,頗有高攀蕭兄的用心!”

  蕭翎茫然說道:“什麼事?”

  周兆龍接道:“大莊主亦覺著蕭兄才華絕世,為百代難見之才,有心結盟相交,不知蕭兄意下如何?”

  蕭翎怔了一怔,道:“這個兄弟如何能高攀得上兩位,我不過是一個末學後進……”

  周兆龍接道:“昔有劉關張桃園結義,患難與共,留下千古美談,兄弟等不才,也不願古人專美於前。”

  蕭翎暗暗想道:這兩人突然對我這般器重,不知是何用心,難道當真是為了我的武功高強?

  他雖身兼三位異人之長,但自己仍是不明白,自己武功究竟到了何等程度,在武林該列名第幾流中人物。

  周兆龍伸手拉開黃綾垂幔,只見一幅桃園三結義的畫像,掛在壁間,壁前的香案上,早已擺好四色禮品,和一大碗好酒,兩隻高大的紅燭,分列畫像兩側。

  看樣子是只要蕭翎答應,立時就可以各敘年庚,結作兄弟。

  周兆龍雙目凝注在蕭翎的臉上,緩緩說道:“蕭兄是否看得起我們兄弟,還望明言賜告。”

  蕭翎沉吟了一陣,道:“這個得讓兄弟考慮考慮,才能答覆。”

  沈木風臉色微變,道:“此等結盟相交的事,豈可強人所難,蕭兄如不願和咱們結作兄弟,也就算了。”

  這是個極為尷尬的場面,沈木風、周兆龍四道目光一齊盯注在蕭翎的身上,那周兆龍目光之中,更是流露出無限的乞求之色,沈木風卻是神色如常,叫人無法看出他心中之意,蕭翎輕輕咳了一聲,站起身子,道:“兩位這般看重兄弟,兄弟如再推辭,那是不近情理了。”

  周兆龍喜道:“蕭兄答應了?”

  蕭翎點頭應道:“兄弟少不更事,以後還得要兩位兄長多多教誨。”他年輕面嫩,雖覺事出突然,卻是難以堅持,被兩人情面困擾,竟是答應了下來。

  沈木風那毫無表情的臉上,綻開了一片笑容,道:“蕭兄弟但請放心,咱們今日結盟之後,從此肝膽相照,生死與共,兄弟如有需用為兄等之處,自是水裡水中去,火裡火中行。”舉步行進畫像前香案上,合手輕擊兩掌。

  但見壁間暗門啟動,走出來兩個素衣少女,點燃火燭後,悄然退下,沈木風當先拈起一炷貢香,就高燒的紅燭之上點燃,插在香案上的金爐之中,屈膝跪倒,合掌說道:“沈木風,現年五十八歲,今日和周兆龍、蕭翎,結盟訂交,從此患難相扶,生死與共,如有異心,不得善終,天神共鑑。”祝畢站起身來,取過桌上鋒利的匕首,刺破中指,一滴鮮血,滴入酒中。

  周兆龍和蕭翎如法炮製,各在那劉關張畫像之前,立下誓言,滴血入酒。

  沈木風調開血酒,三人各飲一杯,舉手一揮,兩個素衣少女急急行了過來,收了香案。畫像,撤下黃幔,退了下去。

  沈木風心中似很歡樂,微微一笑,道:“三弟,從此之後,咱們是結盟的手足兄弟,彼此如有什麼為難之事,儘管說出來。”

  蕭翎突然想起岳小釵來,說道:“小弟眼下就有一樁為難之事,不知如何著手。”

  沈木風道:“什麼事情?只要為兄力所能及,定當全力以赴。”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8 11:24:48

九〇

  蕭翎笑道:“也算不上什麼緊要之事,只不過是尋找兩個人。”

  周兆龍笑道:“什麼人?說出姓名來,好叫大哥為你做主。”此人巧言令色,處處討人歡心。

  蕭翎道:“我想找中州二賈。”

  他記憶之中,只有中州二賈,知道那岳小釵的下落,他若要想找到岳小釵,勢必得先要找著中州二賈不可。

  沈木風沉吟了片刻,道:“五年之前,中州二賈突然隱沒江湖,匿跡不見,世人大都誤以為他們死去,或是已經積夠了金銀珠寶,避世不出,但他們卻逃不過為兄的慧眼,這兩人不但未死,而且也未避世不出,仍然和往常一般的在江湖之上走動,只不過憑仗著奇妙的易容藥物,改變了樣子而已。”

  周兆龍接道:“這中州二賈,乃數十年來出名的難纏人物,何以不肯以堂堂正正身份,在江湖上走動,卻隱名埋姓,混跡在江湖之上?”

  沈木風笑道:“這兩人貪得無厭,欺騙豪奪,積聚了世無倫比的財富,仍是樂此不疲,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兩人只要活上一天,必然是不肯收手。他們隱名埋姓在江湖上走動,定然在尋訪什麼,或是吃了大虧,盡負數十年之名,不好再在江湖上行動,只好借易容掩去本來面目,暗中在江湖之上行動,訪查敵蹤。”

  周兆龍道:“那中州二賈和咱百花山莊,可有來往麼?”

  沈木風笑道:“昔年我們倒有過數面之緣,但道不同不相為謀,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蕭翎接口道:“大哥可知道那中州二賈現在何處麼?”

  沈木風輕輕嘆息一聲,道:“十年來,我一直養痾在望花樓上,從未離開過百花山莊一步,對中州二賈目下的行蹤,還難說出,但為兄的當盡我之力,絕不使兄弟失望。”

  蕭翎心中甚為感動,道:“多謝大哥……”

  沈木風搖手攔住蕭翎,不讓他再說下去,接道:“兄弟,你急於要找那中州二賈,為了何事?”

  蕭翎心中暗道:此事牽扯到我岳姊姊和那“禁宮之鑰”,眼下還是不要說出的好,但他又不善說謊,沉吟良久,仍是想不出適當的措詞。

  沈木風微微一笑,道:“兄弟如有不便出口之處,那就不用說了,為兄的當盡我之能,為兄弟追查那中州二賈的下落,五日之內,當可給你一點消息……”他微微一頓,又道:“你們下樓去吧!為兄的也已到了行功的時間。”

  周兆龍和蕭翎起身告辭,離開瞭望花樓,周兆龍一直送蕭翎到蘭花精舍,才告辭而去。

  蕭翎和衣臥在榻上,越想越覺不對,心中暗暗自責,道:這藏龍臥虎的百花山莊,似是隱藏著無限的神秘,自己尚未認清那沈木風和周兆龍的為人,竟然和人結作兄弟,情勢已成,此後如若發現義兄都非好人,豈不是要自背誓言麼……

  但轉念又想到,這兩人相待的情意,在當時情景之下,如不答應,實在給人太過下不了台……

  這兩個矛盾的念頭,不停的在他心中激盪衝突,他不願去想這件事,但又無法拋得開這盤旋在腦際的兩個衝突念頭。

  玉蘭、金蘭二人,悄然站在室中一角,看他凝目沉思,若有無限心事,也不敢驚擾於他,悄然退出室外……

  歸州城外酒樓上,八手神龍端木正行刺那周兆龍的一幕往事,又清晰的展現蕭翎腦際,面容冷肅,端莊的少女,臨去時眼神中流現出的怨恨,和臉上的激忿之色,有如一顆隕星,落在了他的心上,揮之不去。

  還有那跛俠常大海,這些人,似都非凶惡之輩,何以竟然和百花山莊結下了很深的仇恨。

  這些疑問,在他心中構成了重要的疑雲。

  正自忖思間,突聽室門呀然而開,唐三姑緩步走了進來。

  蕭翎一躍而起,道:“臥室不便留客,咱們到外面廳中去談吧!”

  唐三姑搖頭笑道:“你那來這樣多的酸禮,內室外室,不都一樣。”

  口中雖是反駁,但人卻退到了外室。

  蕭翎隨後而出,肅容入座。

  唐三姑開門見山地問道:“你去瞭望花樓?”

  蕭翎道:“是呀!你怎麼知道,可是那金蘭、玉蘭告訴你的?”

  唐三姑搖頭說道:“她們不會說,也不敢說,是我親眼看到你上瞭望花樓,不知那沈大莊主找你去幹什麼?”

  蕭翎沉吟一陣,道:“他們在那望花樓上,擺好了香案,要和我結為兄弟。”

  唐三姑的臉上,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不知她心中是喜是愁,半晌之後,才輕輕嘆息一聲,問道:“你答應了沒有?”

  蕭翎道:“他們殷殷相請,我自是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

  唐三姑道:“那你是答應了?”

  蕭翎道:“答應了!”

  唐三姑道:“你可知道江湖上極為重視長幼之序,師徒之間有如父子,那是不用談了,結過盟的兄弟,亦都得終身受命於長兄,你既已和那沈大莊主,週二莊主結作兄弟之盟,此後,凡是兩人所諭,你必要全力以赴了。”

  蕭翎想起心中積存的重重疑雲,不禁一聲長嘆,道:“如若他們要我做的事,非我所願,我自然要他們收回成命。”

  唐三姑目光流動,四下望了一眼,道:“如若他們要你去殺一個人,你去是不去?”

  靚道:“那要看那人是好還是壞,如是作惡多端的人,殺了他為世除害,有何不可?”

  唐三姑低聲說道:“如若是好人呢?”

  蕭翎呆了一呆,半晌答不出話,他心中想到此事,頓覺心中惶惶,不知如何措詞。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9 11:17:35

九一

  唐三姑接道:“如是你不知那人的好壞,你又將該當如何?”

  蕭翎但覺心中一陣怦怦跳動,仍是答不出話。

  唐三姑微微一笑,又道:“咱們是相識的人,你瞧瞧我是好是壞呢?”

  蕭翎道:“在下和姑娘相識不久,不敢妄言。”

  唐三姑又道:“如是你那兩位盟兄,此刻傳下手諭,要你在一個時辰之內,提我的人頭見他,你要怎麼辦呢?”

  蕭翎道:“這個,在下從未想到過此事!”

  唐三姑忽然站起身來,滿室繞走,目光卻是不停的四下流轉,似是要借這游動,查看四周,是否有人在暗中窺聽。

  蕭翎早已心有所疑,此刻心中鬱結更深,突然站了起來,道:“我要去找他們問清楚!”

  唐三姑急道:“不行,你要去問他們什麼……”突然伸出食指,輕輕按在櫻唇之上,低聲急急說道:“有人來了,快坐下去。”當先就原位坐好。

  蕭翎抬頭望去,只見一群分著五色勁裝的大漢,緩步向蘭花精舍行來。

  這些人個個佩帶著兵刃,似是要出征一般。

  蕭翎心頭茫然,猜不出這些人到蘭花精舍,是何居心。

  但見那些分著五色勁服的大漢,在蘭花精舍外面排成五行,每行五人,共有五五二十五人,然後,五個當先領隊之人,直向蘭花精舍行來。

  蕭翎心中納悶,回顧了唐三姑一眼,道:“這些人來這裡做什麼?”

  唐三姑說道:“你不用緊張,反正他們絕對不是來捉你,急什麼呢?先坐下來,聽他們進來說些什麼。”

  蕭翎心中暗想:這話倒是不錯,看他們來說些什麼,再行設法應付不遲,當下落座以待。

  那五個分著五色服裝的大漢,行近蘭花精舍外面,一列橫排,垂手肅立,那當先一個身穿紅衣的大漢,緩步走入室中,遙遙對蕭翎抱拳一揖,道:“小人等奉命而來,向三爺報到。”

  蕭翎微微一怔,舉手一揮道:“什麼事情?”

  紅衣大漢道:“我等奉命,此後終身追隨三爺,聽候差遣。”

  蕭翎暗暗想道:此後終身追隨於我,不知是何緣故?嘴裡卻隨口問道:“奉誰人之命?”

  那紅衣大漢道:“二莊主轉下大莊主的手諭,要我等來見三莊主。”

  蕭翎有些茫然無策之感,側臉望了唐三姑一眼,揮手說道:“你們先行退去,等我見過二莊主後,再作道理。”

  那紅衣大漢應聲而退,和室外之人合在一起,退出了蘭花精舍。

  蕭翎眼看那些身著綵衣的人去遠,才低聲問唐三姑,道:“三姑娘,這些人用心何在?”

  唐三姑笑道:“事情很明白嘛,你已是這百花山莊的三莊主了,豈可無隨行護駕之人,我已替你看過了,那行至室外的五個帶隊之人,都還不錯……”

  蕭翎道:“什麼不錯?”

  唐三姑道:“武功,那五人還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蕭翎默然垂下頭去,心中卻是百感交集,理不出一個頭緒。

  唐三姑緩緩站了起來,行近蕭翎身側,柔聲說道:“你可是有些……”

  只聽一聲輕咳,打斷了唐三姑未完之言。

  抬頭看去,只見金蘭手托茶盤,站在室門口,雙目盯注著唐三姑的臉上,神情間充滿著敵意。

  唐三姑故作不知。淡淡一笑,接道:“你既然有些後悔答應我的太快,那就不用跟我去了。”

  施展傳音入密之術,接道:“這丫頭已然對我動了懷疑,咱們胡扯一通,讓她聽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蕭翎心中奇怪,初和這唐三姑相見之時,只見她一付驕狂之氣,就是周兆龍也未放入眼中,但自見了那血影子沈木風後,神態突然收斂了很多,好像忽然對百花山莊,生出畏懼之心。

  只見金蘭緩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三爺用茶麼?”

  蕭翎暗道:好啊!看來這百花山莊上上下下,都已知道我們結盟之事。

  伸手取過茶杯,問道:“你怎麼稱我三爺起來?”

  金蘭笑道:“百花山莊中上上下下的人,有誰不知蕭爺加盟之事,您已是百花山莊的三莊主。”

  蕭翎一皺眉頭還未來得及開口,那金蘭又接著說道:“二爺已派了快馬傳出金花令諭,曉知三爺加盟的事,百花山莊也將大開盛宴,邀請武林高手,祝賀三爺入盟。”

  蕭翎奇道:“這有什麼好慶祝的……”

  只聽一陣朗朗笑聲傳來,接道:“這等大事,豈可不賀。”周兆龍大步行了進來。

  蕭翎起身說道:“二哥請坐。”

  周兆龍笑道:“三弟,大哥對你器重異常,不但咱們百花山莊,要張燈結綵,為你祝賀,而且還請了當今武林中,幾位出類拔萃的人物,在咱們百花山莊,來一次英雄大會,使三弟一舉之間,成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英雄人物。”

  蕭翎道:“小弟何能,勞大哥這般鋪張。”

  周兆龍笑道:“兄長之命,咱們做兄弟的豈可不從……”

  目光一轉,望著唐三姑笑道:“三姑娘的祖母,也列在貴賓之中。”

  唐三姑道:“沈大莊主能看得起我們唐家,那是我們唐家的榮幸。”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屆時尚望三姑娘和令祖母一起同來。”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周兄可是在下逐客令麼?”

  周兆龍道:“好說,好說,三姑娘太多心了。”

  唐三姑道:“你們兄弟或將有機要之事相商,我要告辭了。”

  周兆龍一抱拳,道:“在下不送。”

  唐三姑道:“怎敢有勞。”步出蘭花精舍而去。

  周兆龍望著唐三姑背影去遠,落座笑道:“大哥因修習一種至高的武功,不幸走火入魔,已絕跡江湖整整十年,近來沉痾已好,武功亦已圓滿練成,又得三弟加盟,可算是百花山莊立莊以來,從未有過的大喜事。”

  蕭翎道:“大哥功行圓滿,那自是一大喜事,但小弟加盟,卻是算不得什麼。”

  周兆龍笑道:“三弟不可自輕,以你武功而論,當世武林,只怕還很難找出幾個敵手……”

  只聽得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一個身著紅衣的大漢,扶著一個全身黑衣的大漢,奔入了蘭花精舍。

  那紅衣大漢不敢闖入室中,扶著那黑衣大漢奔到門口,立時自動停了下來,肅然站在門外,高聲說道:“二莊主、三莊主都在裡面,你自己進去吧!”

  那黑衣人有如酒醉一般,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

  蕭翎霍然離座,肩頭一晃,人已到了門口,伸手扶住了那黑衣人。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9 11:17:46

九二

  凝目望去,只見那人左肋處,衣服破裂,血水已然凝結,想是受傷已經很久,又經一陣奔走,神志已然有些不清楚了。

  周兆龍端坐未動,沉聲說道:“三弟,放開他,讓他休息一下。”

  蕭翎道:“這人受傷很重,只怕是很難復元了。”右掌輕輕按在那人背心之上,一股熱力,由那人的命門穴中,直衝而入。

  那黑衣人吃蕭翎深厚的內力,攻入體內,催動的行血真氣。

  將蒼白的臉色上,逐漸泛現出輕淡的血色,神志也緩緩的清醒過來。睜大了一雙眼睛望著周兆龍,口齒啟動了半晌,叫出一聲:“二莊主。”

  周兆龍面色肅穆,語氣森冷的說道:“你怎麼受了傷?”

  那黑衣人講話似已十分困難,常常是口齒啟動了半天,才迸出一句話來。

  只聽斷斷續續的說道:“小的……在江畔,被人刺……了……一劍,傷的……很重……”

  周兆龍接道:“我知道你傷的很重,只怕是已經救不活了,快些把經過講出來吧!”

  黑衣人道:“那人問我是不是百花山莊中人……大莊主……是不是叫血影子沈木風……”

  周兆龍接道:“你可告訴了他麼?”

  黑衣人道:“小的牢記著咱們百花山莊的規矩……縱是身受嚴刑拷打,……也……也不會說出莊中情形。”

  周兆龍微微點頭,道:“那很好,你往下說吧!”

  黑衣人道:“小的心中怒他出言無狀,叱責了他幾句,那人就拔出劍來,刺了小的一劍……”

  周兆龍道:“你是死人麼?站在那裡等著他刺?”

  黑衣人道:“他出手太快了……快的叫人看不清楚,我只覺眼前寒光一閃,人已中劍倒了下去。”

  周兆龍臉色微變;道:“他只攻了一招,就傷了你麼?”

  黑衣人道:“不到一招,小的只看到他右手握著劍柄,接著就是寒光一閃,小的就受了傷,根本沒有看清楚他如何拔劍出手。”

  周兆龍道:“你還記得那人的形貌麼?”

  黑衣人道:“詳細形貌,已然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他年紀很輕,出手奇快……”話至此處,已然講不清楚,唔唔呀呀,也不知他說的什麼。

  周兆龍霍然站立起來,抓過身旁的茶杯,舉手一揮,把一杯冷茶,潑在那黑衣人的臉上,又厲聲問道:“那人叫什麼名字,你知道麼?”

  黑衣人吃那冷茶一激,神智忽然一清,道:“小的記不……不清了,好像叫什麼蕭……翎……”

  蕭翎聽得怔了一怔,道:“他叫蕭翎?”

  那黑衣人身子一陣抖動,緩緩閉上雙目逝去。

  周兆龍臉色一片鎮靜,毫無激動之色,說道:“三弟,放開他吧!他已經死了。”

  蕭翎緩緩放下那黑衣人的屍體,彈了一下衣袖上的水珠,說道:“如若不是二哥問話太急,讓他能運氣調息,再由小弟用真氣助他行血運氣,這人或可有幾分生機,至少他不致死的這麼快,咱們也可以多問他一點事情。”

  周兆龍笑道:“他重傷之後,又經過一陣奔行,失血甚多,救活之望,十分微小,萬一救他不活,豈不是連這幾句話,也是問不到了?”

  蕭翎口中不言,心中暗想道:這位盟兄看上去十分溫文爾雅,怎的心地如此歹毒。只不過是想問幾句話,就不惜見死不救。

  只聽周兆龍溫和笑聲,傳入耳際,道:“怎麼?三弟可是覺得我心地太狠麼……”

  微微一頓,接道:“唉!三弟,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必得講究心狠手辣,有道是: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這量、毒二字,各自奧妙不同,但卻要靠人去如何應用。”

  蕭翎輕輕嘆息一聲,道:“二哥,小弟有幾句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三弟儘管請說,為兄的洗耳恭聽。”

  蕭翎道:“適才那黑衣人提起的蕭翎,只怕……只怕那人才是真正揚名武林的蕭翎。”

  周兆龍道:“這麼說來,三弟用蕭翎之名,是冒充的了?”

  蕭翎道:“這倒不是,兄弟的名字,就叫蕭翎,那人也叫蕭翎,不知是何用心?”

  周兆龍道:“世間盡多同姓同名之人,那也不算什麼。三弟不用放在心上。”

  蕭翎道:“我要去找他問問,他這蕭翎的名字因何起的。”

  周兆龍只是微微而笑,不作答覆。

  蕭翎接道:“小弟想到江畔去瞧瞧,那人是否還在。”

  周兆龍道:“不用去了,他一定不在啦。”

  蕭翎回顧那黑衣人一眼,道:“難道咱們就任他傷人之後,平安而去麼?”

  周兆龍道:“三弟之意呢?”

  蕭翎道:“找那人討還一個公道。”

  周兆龍略一沉吟,道:“就以三弟之見。”舉手一拍,那肅立在門口的紅衣人,急步奔了進來,躬身一禮,垂手肅立,周兆龍一指那黑衣人的屍體,道:“把這人屍體拖出去埋了,再替我和三爺備兩匹馬。”

  那紅衣人應了一聲,扛起那黑衣人屍體退去。

  蕭翎道:“二哥也要去麼?”

  周兆龍道:“三弟武功,天下都可去得,只是江湖上經驗缺乏,難以對付狡詐人物,為兄的相偕同去,也好從旁照應。”

  說話之間,那紅衣人已去而復轉,站在室外,抱拳說道:“請兩位莊主登程。”

  蕭翎暗暗忖道:這百花山莊中的行動好快。

  他那裡知道這莊中,各種事物,都有專人管理,一聲令下,立可辦好。

  周兆龍當先舉步而行,笑道:“三弟用的什麼兵刃,莊中皆有準備,吩咐一聲,讓他們取來。”

  蕭翎道:“小弟用劍。”

  周兆龍一揮手,向那紅衣人道:“替三莊主帶上一把寶劍。”

  那紅衣人應聲而去,沿花徑疾奔如飛。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9 11:17:58

九三

  周兆龍帶蕭翎緩步而出,穿越花徑,直向莊外。

  莊門外早已排列了數十個勁裝大漢,每人佩帶兵刃,牽馬肅立,眼看兩人行來,齊齊躬身相迎。

  周兆龍舉手一招,五個分著紅,黃、藍、白、黑的大漢,迎了上來,抱拳作禮,神態間極是恭謹,周兆龍笑對蕭翎說道:“不論一個人武功如何精深,亦必得有人相助,紅花綠葉,相得益彰,這五人分著五色衣服,那是代表五行,每組五人,合共五五二十五人,都是大哥選出的資質絕佳之人,苦心訓練而成的勇士,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三弟加盟百花山莊,大哥歡喜異常,不瞞兄弟你說,為兄的記憶之中,還從未見過大哥那等歡愉之情,特地把這二十五人,交由三弟統領,以三弟的神勇,加上這二十五人相助,揚名武林,立威江湖,實如折枝反掌之易……”

  蕭翎還未及答話,那周兆龍又接口說道:“還有一事,小兄還未告訴三弟,咱們這百花山莊中,不論男女,都會武功,一向被武林視作泰山北斗的少林寺,自詡寺中僧侶,無一不會武功,但咱們這百花山莊,卻不讓它專美歸前,金蘭、玉蘭聰慧過人,秀出輪群,在諸婢中,武功最好,大哥已下令撥為三弟隨身侍婢,二婢武功上的成就,三弟或已看出,不去說它,而且二婢還極善心機,日後追隨左右,當可代三弟運籌、獻策,分擔憂苦……”

  突聞蹄聲得得,一騎健馬,飛奔而來。

  馬背上馱伏著一個黑衣人,直向幾人停身之處衝來。

  周兆龍右手一擺,道:“看看他斷氣沒有。”

  那紅衣大漢應聲轉身,迎著快馬奔去,左手一探,抓住馬韁,用力一帶,那急奔健馬,打了一個旋身,停了下來,右手一把抓起那黑衣人頭骨,抱起一看,道:“稟告二莊主,這人斷氣多時了!”

  周兆龍道:“傷在何處?”

  那紅衣人答道:“眉心之上,一劍致命。”

  周兆龍道:“放他回莊,咱們上馬趕路。”

  那紅衣人應了一聲,放開韁繩,那健馬馱著黑衣人的身軀,向莊中奔去。

  蕭翎目光一轉,眼看二十五雄,都上了馬,忍不住說道:“二哥,咱們只不過是到江畔找人,能否找著還難預料,帶著這樣多人同去,如臨大敵一般,豈不要人恥笑咱們膽小怕事,倚多為勝。”

  周兆龍道:“那咱們少帶幾個。”轉身對身側五個分著五色衣服的大漢,道:“你們既是五組中的首腦,就由你們五個去吧!”

  五人齊齊應了一聲,舉手向後一揮,其餘之人,轉身退了回莊去。

  周兆龍道:“三弟上馬吧!那人又傷了咱們莊中一人,想必還在近處。”

  蕭翎一躍上馬,道:“二哥請。”

  周兆龍道:“咱們並騎而馳。”

  雙騎齊齊放轡,健馬奔行如飛,片刻時間,已出去了七八里路。

  周兆龍突然一收馬韁,道:“三弟,等一下。”

  蕭翎疾收轡韁,快馬人立而起,打了一個急轉,才停了下來,道:“二哥有何見教?”

  周兆龍道:“那邊有咱們派出的暗樁迎來,或有要事稟告。”

  蕭翎抬頭看去,只見一個頭戴竹笠、身披蓑衣的漁人,大步行了過來。

  那漁人行近了兩人的勒馬停身之處,低聲說道:“來人在三柳彎。”匆匆行了過去,似是甚怕被人瞧出他的身份。

  那人頭上的竹笠,低壓眉際,蕭翎只看到他留著山羊鬍子,竟未看清楚他的面貌。

  周兆龍把馬一帶,低聲說道:“咱們到三柳彎去。”

  七騎馬奔行在黃土小徑上,又行數里,已無路徑,放眼看一片碎石、淤泥,耳際間響起了澎湃的江濤。

  馬匹踏著淤泥,漿水濺飛。

  周兆龍伸手遙指著遙遠一叢樹影,道:“那就是三柳彎了,這是一片荒涼的江岸,不知那人何以會來此地?”

  蕭翎抬頭看去,果然不錯,這是一片異常荒涼的地方,除了碎石、淤泥之外,數里內不見人跡。

  三株老柳,並排而生,矗立在江畔,老柳下放著一張木桌,桌前放著一個香爐,爐中的煙氣裊裊升起,隨風飄散,陣陣香氣,撲進鼻中。

  木桌上擺著酒菜,還微微冒著熱氣,顯然是這酒菜擺上的時間不久。

  蕭翎道:“不知在祭奠什麼人……”目光一抬,瞥見那並生的三株老柳,正中一株上,掛著一方雕花的精緻木牌,上面寫著:亡弟蕭翎靈位。

  下款寫道:斷魂人奉立。

  蕭翎只瞧得心頭大震,暗道:這世間不知究竟有多少蕭翎,一個已然名重天下,我好好站在這裡,又有人在這老柳之下,奠祭蕭翎的靈位。

  周兆龍回頭望了蕭翎一眼,道:“三弟,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蕭翎雖和沈木風、周兆龍結拜兄弟,但卻未把自己身世際遇,告訴兩人,周兆龍雖然是才思敏銳,城府深沉之人,一時間,也是想不明白,不禁脫口一問,但話一出口,立時警覺。

  蕭翎茫然說道:“我也想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取下那靈位瞧瞧。”

  周兆龍一伸手,攔住了蕭翎,道:“三弟不可造次,江湖險詐,不可不防。”

  蕭翎道:“怎麼?難道那靈位之後,還藏有什麼暗器不成?”

  周兆龍道:“這個小兄很難斷言,但小心一些,總是沒錯。”

  一躍下馬,緩步行到那老柳之下,抬頭看了一陣,低聲對蕭翎說道:“兄弟,那人掛這靈位,只用白線繫上,顯然是還要來取的……”

  蕭翎接道:“咱們大隊人馬一來,只怕是把他嚇跑了。”

  周兆龍凝目沉思了一陣,突然一躍而起,去取那掛的靈位,只聽一聲清叱傳來,道:“不許動。”寒芒一閃。電射而來。

  周兆龍躍起取那靈位之時,早已有了戒備,聞得那清叱之聲,立時一沉真氣,身子疾沉而下,右手揮處,一片綠光飛起,擊落那射來寒芒。

  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眉目清秀,十五六歲的青衣童子,雙目中暴射出森寒的冷芒,手中長劍已然出鞘,凝注幾人,神態倨傲,毫無畏懼之意。

  那五個分著各色衣服的大漢,迅快的移魂身軀,布成了合圍之勢,兵刃出手,已成劍拔弩張之局,只要周兆龍一聲令下,立時將一齊出手。

  蕭翎目注那高掛的靈位,耳聽著滔滔江流,數年前的往事,忽然間回集心頭,他想到自己被商八掌風震落江中的往事……陡然大聲喝道:“二哥,請不要動手。”喝聲中一躍而起,隨手抓下那高掛的木牌。

  但聞青衣童子怒聲喝道:“不要動那靈位。”右手揚處,三點寒芒,一齊飛來,緊接著飛身急撲而上,長劍在日光下閃起朵朵劍花。

  蕭翎心中有備,左掌疾翻,劈出了一掌,右手已取下靈位,躍飛出一丈開外。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9 11:18:06

九四

  其實,不等他動手,周兆龍已代他擋住了那青衣童子的攻勢,右手翠玉尺飛旋,連擊脆響中,震飛了那青衣童子三支飛魚刺,但他未料那青衣童子打出暗器之後,人也跟蹤撲上,要待躍起攔住,已自不及,但蕭翎翻手劈出一掌的內勁,卻及時而至。

  那青衣童子,接了蕭翎一掌,人被震的落著實地。

  蕭翎取下靈牌,只見靈牌後面後面寫道:成化十一年二月二日,蕭翎在此落江,中州雙賈留書。

  這幾個字寫的歪歪斜斜,但卻深深陷入樹中二分多深,一望之下,立可辨出是用驚人的指力,刻在上面。

  蕭翎心中默算時間,那正和自己落江時間相合。

  他落江一事,雖是記得清楚,但卻不知在何處落江,目睹中州雙賈的留書,心中再無懷疑,這人分明是來奠祭自己了,但不知那斷魂人是誰?

  這時,那青衣童子又仗劍沖上,卻被周兆龍揮動翠玉尺截住,那青衣童子劍招十分辛辣,著著攻向周兆龍的致命所在,兩人交手幾招,已然是凶險百出。

  蕭翎大聲喝道:“二哥請停手,小弟有話問他。”

  周兆龍心中正自驚異那青衣童子小小年紀,劍招如此辛辣,聽得蕭翎呼喝之聲,立時閃身讓開。

  那青衣童子長劍護胸,飛身一躍,人已到了蕭翎身前,怒聲說道:“快把靈牌還我!”

  蕭翎看他急怒之情,溢於言表之間,這靈牌對他似是十分重要,微微一笑,道:“靈牌還你不難,但你得回答我幾件事情。”

  青衣童子道:“那要看你問的什麼。”

  蕭翎道:“這靈牌之上,寫的蕭翎,你可認識他麼?”

  青衣童子搖頭說道:“不認識。”

  蕭翎道:“你既不認識他,為什麼要祭奠他的靈牌?”

  青衣童子道:“又不是我要祭奠他。”

  蕭翎道:“不是你,是那一個?”

  青衣童子道:“是我們相公。”

  蕭翎道:“他現在何處?”

  青衣童子怒道:“你這人問起話來有完沒完?快把靈牌還我。”

  左手電疾伸出,來奪靈牌。

  蕭翎肩頭微晃,人已後退三步。

  那青衣童子一把沒有抓著靈牌,右手長劍卻突然刺了過來,劍勢奇快,一閃而至。

  蕭翎料不到他出劍如此之快,幾乎被他刺中,當下一提丹田真氣,橫跨三尺,急急避開一劍。

  只聽周兆龍道:“三弟小心,此人劍招奇辣,甚難對付。”

  那青衣童子已然在他說話工夫中,刺出了四劍。

  蕭翎閃開四劍後,一躍而退,笑道:“不用打啦,我還你靈牌。”

  那青衣童子閃電般四劍,一氣呵成,對方竟能在閃動劍光中脫身而出,心中亦是暗暗震駭,忖道:他們人數眾多,個個武功似是都很高強,大是不好對付,聽得蕭翎說要還靈牌,立時停手不攻,道:“拿來,哼!你們要是不肯還我,事情就不能算完,我接受一頓責打,非得殺了你們不可……”

  蕭翎伸手遞過靈牌,笑道:“這靈牌又不是什麼珍貴之物,有什麼好搶的!”

  周兆龍卻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

  青衣童子接過靈牌,心中氣憤頓消,微微一笑,道:“你們把靈牌還我,那自又當別論,等會我家相公回來,我不給他講就是。”言詞之間,對主人充滿恭敬和信心。

  蕭翎回頭對周兆龍道:“二哥,此事甚多可疑之處,小弟想多問他幾句。”

  周兆龍對這青衣童子的辛辣劍招,也動了好奇和懷疑,甚想查明對方的來歷和底細,當下說道:“三弟儘管請問。”

  蕭翎回目望去,只見那青衣童子,竟然抱著靈牌,轉身而去,不禁心頭大急,厲聲喝道:“小兄弟快站著,我有話問你。”

  他不叫還好,這一叫,那青衣童子突然放腿疾奔而去,眨眼間已出去四五丈遠。

  蕭翎怒喝一聲:“你跑得了麼?”拔步飛追。

  周兆龍緊隨蕭翎身後追去。

  五個隨行大漢,也緊緊追了上去。

  那青衣童子輕功奇佳,矯健如飛,疾逾飄風,蕭翎追出百丈,只不過趕上二三尺遠,周兆龍還可勉強趕上,那五個隨行大漢,已被甩後了兩丈多遠。

  只見那童子沿江而奔,行約四五里,突然躍上了一艘停泊在岸邊的小舟,雙手拖起鐵錨。

  船艙中人影一閃,又躍出一個青衣童子,竹篙一點江岸,小船立時向江心衝去。

  這時,蕭翎距那青衣童子,還有兩丈多遠,他拖錨動作雖快,總要延誤一些時間,小船劃動,蕭翎已到了岸畔,縱身一躍,直向那小舟上飛去。

  那撐篙的青衣童子一揮竹篙,一招“橫掃千軍”擊了過來。

  蕭翎身子疾沉,竹篙掠頂掃過,左手疾快的伸了出去,順勢抓住了竹篙,沉身,出手、抓篙,在一剎那間完成,動作快的使人看不清楚。

  那執篙童子突然振腕一擲,手中竹篙,斜向江裡飛去。

  周兆龍大聲叫道:“三弟快退回來,他們絕跑不了。”

  蕭翎抓住竹篙,借勢換一口氣,原想借這竹篙之力,躍上小船,卻未料到,那青衣童子突然投擲出手,身子吃那竹篙一帶,斜向一側,小舟卻破浪突向江心,這一去一來間,又拉長了不少距離。

  蕭翎雖然身負著三位奇人傳授的絕技,但他毫無臨敵經驗,應變不夠靈活,直待那竹篙將要落水,才一振右臂,把竹篙下衝之力一收,乘竹篙下衝之勢,左足踏上竹篙,一點水面,重又躍飛而起,飛向江岸。

  這時,他距江岸已然四丈多遠,那竹篙借力有限,距江岸還有丈餘左右,已力盡向下落去。

  只聽周兆龍大聲喝道:“三弟接著!”

  一條白索,拋了過來。

  蕭翎伸手抓住繩索,雙足已落入水中。

  周兆龍用力一帶繩索,蕭翎又借勢躍起,飛到岸上。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9 11:18:14

九五

  回頭看小舟,已然遠在數十丈外,不禁長嘆一聲,道:“想不到他小小年紀,竟是狡猾異常。”

  周兆龍道:“江湖中本多陰詐,以後小心就是。”

  蕭翎望著漸遠小舟,心中實有未甘,嘆息一聲,道:“二哥,可有辦法追上去麼?”

  周兆龍沉吟了一陣,道:“他們行舟手法甚熟,縱有快舟,只怕也追趕不及,不如先回莊去,只要他們在歸州境中百里之內,至多一日夜間,可查出他們的行蹤。”

  蕭翎望著那消失於滾滾江流中的舟影,心中泛起了無數的疑問,那祭奠自己的人是誰呢?還有那兩個青衣童子,只看那輕功的提縱身法,和那揮篙一擊的雄渾腕力,分明都是從小即有良師調教的內家高手,這些人為什麼跑到這荒涼的江畔,來祭奠自己?

  他默算時日,那中州雙賈留在那老柳樹上的日期,正是他落江之日,世上也許有無數的蕭翎,但卻並未均在此地落江,那人來此祭奠,分明是有心而來,但使蕭翎不解的,在茫茫人世上,他認識的人太少了,會有什麼人,專程到這荒涼的江畔上,奠祭他呢?

  回頭看去,只見周兆龍低首凝目,亦似在用心思索,顯然,他也對那兩個青衣童子的武功,有著極深的震駭,良久之後,才見他抬起頭來,目注蕭翎,緩緩說道:“兄弟,那靈位上記著的蕭翎,可是你麼?”

  蕭翎道:“是的,中州二賈的留字,證明確是小弟。”

  周兆龍目中光亮一閃,道:“兄弟,你仔細想想看,武林之中,會有什麼人來這裡祭奠你?”

  蕭翎低首沉吟,默然不語。

  周兆龍微微一笑,道:“兄弟,這很好想,你也許認識很多武林人物,但身負有絕世武功的絕然不多,尤其那兩個青衣童子,年歲不大,但劍招的辛辣、詭異,都是江湖上甚少見聞,如若你見過他們,那該是不會忘記。”

  蕭翎搖搖頭,苦笑道:“二哥,那兩個青衣童子,會不會是武當門下?”

  周兆龍道:“武當門下的劍術,雖然馳名天下,但卻不及那青衣童子的劍招辛辣……”

  他忽然放聲笑道:“兄弟不用想了,咱們早些回去吧!”牽著蕭翎,直奔百花山莊而去。

  §第十章 落花流水空留恨

  那通往百花山莊的大道上,一反平日的寂靜、荒涼,銜接不斷的快馬,往來飛馳,觸目一片緊張。

  蕭翎心中奇怪,低聲問道:“二哥,咱們的百花山莊中出了事麼?”

  周兆龍搖頭笑道:“大哥養痾數年,目下體能已復,又得三弟加盟,大哥為使兄弟一舉成名武林,特地派出快馬捷足,遍傳金簡,要在咱們百花山莊,舉行一次英雄大會,一則慶祝三弟入盟,二則慶祝他功行圓滿,三則昭告武林,血影子沈木風,重出江湖。”

  蕭翎道:“原來如此……”微微一頓,又道:“這麼說來,大哥昔年在江湖上,名頭是很大了?”

  周兆龍笑道:“眼下咱們已經是生死與共的結盟兄弟,百花山莊中的隱秘,自然也用不著再避著你了。”

  兩道冷厲的目光,緩緩由蕭翎的臉上掃過,道:“兄弟,咱們大哥的名頭,何至是很大,在十幾年前,凡大哥行蹤所至,不是引起軒然大波,便是令那一帶武林人,退避三舍。”

  蕭翎道:“這些年來,大哥退出江湖,不問武林中的是非,可是因為養病麼?”

  周兆龍低聲說道:“大哥內功精深,那裡會真的有病……”

  蕭翎道:“是啦!大哥要閉門不出,苦練絕技。”

  周兆龍對蕭翎似已十分放心,淡淡一笑,道:“三弟只能猜對了一半,大哥避世不出,固然是為了苦練絕技,怕人打擾,但也確實要藉機養息傷勢。”

  蕭翎道:“養傷,大哥被誰打傷了?”

  周兆龍道:“這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三弟只怕還在呀呀學語之中,大哥雖然被人打傷,但那一戰,卻是大大的哄動江湖,大哥是雖敗猶榮。”

  蕭翎道:“大哥可是中了人家的暗算麼?”

  周兆龍道:“大哥武功高強,已有罡氣護身,別人想暗算他談何容易。”

  蕭翎道:“那是怎麼敗的?”

  周兆龍道:“那一戰,參與的高手甚多,九大門派中,有四家掌門人,親率高手臨敵,還有各處的寨主、幫主、教主等,都是一方之雄,大哥連勝十三場,擊敗了少林寺中羅漢三僧,武當派中的雲陽子、終南二俠,和峨眉、青城兩派的掌門人,當真是天下哄動,最後敗在了少林寺達摩院主持十方大師手下。那十方大師號稱當代少林門中第一高僧,豈不是雖敗猶榮。”

  蕭翎心中暗暗忖道:常聽人言,少林一派乃是武林中正大門戶,沈大哥和少林派作對,只怕不是好人……

  但覺一陣煩惱湧上心頭,不願再想下去,放腿疾奔,五個隨行的大漢,又被甩落甚遠。

  百花山莊中,也開始了緊張忙碌,各處花樹陣中,都有佩帶兵刃的勁裝大漢把守,刁斗森嚴,如臨大敵。

  周兆龍送蕭翎進了蘭花精舍,才告別而去。

  金蘭、玉蘭早已迎候室外,一見蕭翎歸來,巧笑相迎,送茶捧水,極盡柔媚。

  玉蘭提著一雙便鞋,屈下一膝,替蕭翎脫下靴子,道:“三爺,奴婢和金蘭姊姊,已奉莊主之命,撥作三爺隨身侍婢了。”

  蕭翎嗯了一聲,道:“這個我如何敢當。”

  玉蘭笑道:“我和金蘭姊姊,為此欣幸萬分,此後得常隨三爺身旁,鋪床迭被,執鞭隨鐙,不再侍客蘭花精舍,但願三爺能恩准留用,實奴婢姊妹之福。”

  她臉上滿是乞求哀憐,顯然,這幾句話是由衷而發。

  蕭翎輕輕嘆息一聲,道:“兩位這般垂青於我,在下感激不盡。”

  二婢慌的齊齊跪了下去,眼眶中淚光隱隱,同聲說道:“三爺答應了?”

  蕭翎點頭一笑,伸手去扶二婢,口中說道:“你們快站起來。”

  二婢一躍而起道:“謝三爺的恩典。”蕭翎心中仍然惦唸著江畔靈牌之事,說道:“我要回房去休息一下,無事不要擾我。”

  是夜二更,蕭翎換上了一身黑色勁裝,帶上了柳仙子賜贈的千年蛟皮手套,赤手空拳,輕啟室門而出。

  那知二婢對蕭翎的一舉一動,都異常留心,蕭翎剛出房門,二婢早已悄立室外,勁裝佩劍,似已等候多時。

  金蘭輕聲說道:“三爺,可要奴婢等隨行聽差?”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9 11:18:22

九六

  蕭翎怔了一怔,道:“不用啦。”

  玉蘭解下背上長劍,道:“眼下這百花山莊,風雲緊急,三爺最好帶上兵刃。”

  蕭翎笑道:“不用啦!我隨便走走!”大步離開了蘭花精舍,穿越花圃,直出莊外。

  花園中雖有守夜之人,他們都已識得蕭翎,已是百花山莊中的三莊主,誰還敢攔阻於他。

  蕭翎仰望星辰,辨識了一下方向,突然一提真氣,直奔三柳彎。

  這是晚月之夜,星光朗朗,景物依稀可辨,三柳彎仍然一片荒涼,寒冷。

  蕭翎鹿伏鶴行,走近那三株老柳,提氣躍起,抓住一個柳枝,借力一個倒翻,隱入枝葉密茂之處,探首向下望去,只見那木桌依然放在原處,香爐也好好擺在上面,只是金爐中,已沒有那飄升起來的裊裊煙氣,顯然,在這一段時間中,無人來過。

  江濤澎湃,濁浪滾滾,夜暗中望上去一片銀白。

  蕭翎隱身在老柳密枝處,足足等候了一個更次,仍不見有何動靜,不禁暗暗一嘆道:看來今夜是不會有人來了。

  正等躍下樹去,突聞一陣木櫓划水之聲,傳了過來,不禁心中一動。

  轉頭望去,只見朗星微光下,一艘小舟,急馳而來,片刻間,已近江岸。

  三條人影,連翩由小舟之上飛起,瞬間已到了老柳樹下。

  蕭翎仔細一看,不覺心頭一跳,暗道:我如早離開一刻工夫,也難見到他們了。

  敢情那當先一人,正是白晝在此見過的青衣童子。

  只見他身上斜背長劍,雙手捧著那塊靈牌。

  緊隨他身後,也是個身著青衣的童子,手中捧一架古琴。

  最後一人,藍衫白履,右手拿著一個摺扇,緩步隨在兩個童子身後。

  蕭翎目光一轉,瞥見二條黑影一閃而沒,似是伏下了身子,心中納悶,暗暗忖道:這二條人影,不知是何許人物?

  就這一轉念間,那藍衫人和兩個青衣童子,已然行近木桌。

  那當先一個青衣童子,躍身而起,掛上了蕭翎的靈位,然後取出三炷香來,晃燃火摺子,點起了拜香,插入香爐。

  藉著火光望去,看出那藍衫人,也不過二十左右,玉面劍眉,生相十分俊雅。

  香菸裊裊升起,清香四溢。

  藍衫人放下手中摺扇,微微一整衣衫,抱拳對著靈位說道:“兄弟年前到此,見兄大名刻在樹上,一時動了奇想,借用了蕭兄之名,蕭兄地下陰靈有知,請恕在下冒名之罪。”

  蕭翎暗暗舒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我還道這世上,當真有著兩個蕭翎呢。

  只聽那藍衫人繼續說道:“兄弟雖然是冒用了蕭兄之名,但自信並未有辱蕭兄的名諱。”

  蕭翎暗道:沒有關係,只要你不做壞事,儘管用我的名字就是。

  但聞藍衫人接下去說道:“兄弟受人之託,帶這靈牌,來此奠祭蕭兄,今日己滿七日,明晨兄弟就攜這靈牌別去,交還那相托之人,但願今宵蕭兄能顯些靈異,也好讓兄弟歸去時,講給那相托之人聽,唉!蕭兄啊!你雖然已經死了,但世間還有一位紅顏知己,為你痛不欲生,晨昏時分,對著你的靈牌流淚祈禱,比起兄弟來,蕭兄是強得多了,蕭兄陰靈有知,也可瞑目九泉了。”

  蕭翎聽得心中納悶,忖道:這人在胡言亂語些什麼?我那裡有什麼紅顏知己……

  藍衫人又朗朗接了下去,打斷了蕭翎的思路,道:“你那紅顏知己,為你譜了一首憑弔你的曲子,兄弟今宵就彈此一曲,一慰蕭兄亡魂。”

  只見那青衣童子,捧過古琴,端放在木桌之上,藍衫人揚手把摺扇插入衣領之中,右手一揮,錚錚幾聲弦響,劃破了寂寂靜夜。

  緊接著琴音絲絲揚起,果然是聲聲斷腸,九曲百轉,如泣如訴,古琴哀弦,聞之斷魂。

  蕭翎心神受到了強烈的感染,不自覺黯然淚下。

  突然,錚錚兩聲,哀哀琴音,倏然而止。

  兩個青衣童子霍然拔出長劍,躍向兩側,流目四顧。

  原來那藍衫人正彈到哀傷緊要之處,琴弦忽然斷了兩根。

  只聽那藍衫人長長嘆息一聲,道:“可是蕭兄的陰靈,來此聽琴?”

  他舉起衣袖,輕拭去頰上淚水,道:“你那紅粉知音,在傷心千回、斷腸百折之中,譜出這一首‘流水斷魂’的曲子,當真是每一聲,每一字,都和她那哀哀哭聲一般,蕭兄啊!蕭兄,你如陰靈有知,能忍心讓她為你哀傷一世麼?”

  蕭翎只聽得大為感動,忖道:這個人不錯啊!他不過受人之託,但卻能這般的忠人之事……

  但聞那藍衫人口風一轉,接了下去,道:“她為你這般傷心欲絕,蕭兄也該為她想想才對,如若蕭兄的陰靈,能顯些靈異,使兄弟取信於她,兄弟不才,願一生追隨她羅裙之下,慰藉她的哀傷。”

  蕭翎聽得怔了一怔,道:“好啊!原來你這般求我,要我顯些靈異,好如你求凰之願……”

  那藍衫人突然撩起長衫,不顧滿地泥漿,跪了下去,說道:“兄弟借用了蕭兄名諱,當盡我之能,使蕭兄的大名,宏揚於武林之中,人人敬慕,流芳百代,兄弟這一生一世,永作蕭兄的化身……”

  蕭翎暗道,你又不是真的為我……

  那藍衫人接了下去,道:“蕭兄如肯答允兄弟之求,就請顯靈給兄弟瞧瞧。”

  這時,那同來的兩個青衣童子,已然搜索過四周歸來,一左一右的站在藍衫人的兩側。

  藍衫人目光左右一掃,冷冷說道:“你們拔劍出鞘,如臨大敵,豈不要嚇跑了蕭兄的陰靈,還不快給我收起。”

  兩個青衣童子依言還劍入鞘,看那藍衫人跪在地上,也跟著跪了下去。

  荒涼的江畔,恢復寂靜,只有澎湃的江濤聲,永不絕息。

  蕭翎居上臨下,看的甚是清晰,那藍衫人閉著雙目面對靈牌,口齒還不住微微啟動,似是在暗暗祈禱,一時間,倒不知是否該現身問他一聲,那位紅粉知音,究系何人。

  正自拿不定主意當兒,忽見遙遠處,一條人影,悄無聲息的掩了過來。

  那人舉步落足,輕如落葉,雖是行走在泥漿地上,也是聽不出一點聲息。

  藍衫人和兩個青衣童子,似都在至誠的期待著蕭翎的陰靈出現,全神貫注,不知危難將至。

  星光下,可看出那是個瘦高的人影,已然逼近那藍衫人身後丈餘之處。

  那人的行動更慢了,似是對那藍衫人甚多顧忌,躡手躡足,異常小心,生怕弄出一點聲息,驚動了三人。

  蕭翎的心中也開始緊張起來,不知是否該出手救那藍衫人。

  沉默寂靜中,瀰漫著沉沉的殺機,那悄然而至的瘦高黑影,每向前移動一步,就加重了一分殺機。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9 11:18:28

九七

  驀地裡,江流中又傳來一陣木櫓划水聲音,又有一艘小舟,如飛而至,那瘦高的黑影,似是被那划水的木櫓聲所驚,陡然停下了腳步。

  急遽的變化,使蕭翎有著目不暇接之感,回頭望去,只見那小舟上飛起了一條嬌小的人影,一躍飛下,落在江岸上。

  來人是個全身勁裝的女子,背上斜背著一柄長劍,腳落實地,略一回顧,縱身而起,飛向那藍衫人停身之處。

  就這一剎那,那悄然掩至近處的瘦高黑影,忽然不見,蕭翎窮目搜望,才看出他伏臥在地上,想是因為那勁裝少女出現的大快,那黑影自知逃避不及,才伏身倒臥了下去。

  那勁裝少女飛落在木桌旁側,蓬然一掌擊在木桌上,說道:“我到處找你不到,你躲在這裡幹什麼?”

  藍衫人緩緩站起身子,語氣中甚是冷漠,說道:“你這一鬧,驚跑了蕭翎的陰靈,我祈禱了半天,眼看陰靈將至,卻被你這一鬧,前功盡棄了……”

  那勁裝少女怒聲接道:“那裡來的陰靈,我瞧你是被鬼迷了心竅啦。”

  藍衫人道:“就算我被鬼迷了心竅,也用不著你來擔心。”

  那勁裝少女呆了一呆,嚶的哭出聲來,飛起一腳,踢飛了木桌,桌上的古琴、香爐,一陣乒乒乓乓飛出了兩三丈遠。

  蕭翎看她飛出一腳的威勢,心中微微一動,暗道:這女子的武功不弱。

  兩個青衣童子,早已嚇的呆了,眼看主人心愛的古琴飛摔出去,也不知飛身去接,半晌之後,那適才捧琴的童子,才訥訥的說道:“公子,那張古琴……”

  藍衫人接道:“快去撿回來,咱們走啦。”

  青衣童子應了一聲,跑去撿回古琴。

  另一個青衣童子說道:“公子,那蕭翎的靈牌,要不要帶走?”

  藍衫人怒道:“那靈牌如是丟了,你就別想再活了。”

  這青衣童子一驚,暗暗忖道:想不到那蕭翎的靈牌,竟是比公子心愛的古琴更加重要。

  心中忖思,人卻返身一躍,直向那正中老柳之上飛去,伸手取下靈牌。

  只聽那勁裝少女喝道:“什麼人的靈牌,拿來給我瞧瞧。”

  這少女似是也有著一種很高的身份,竟使那青衣童子大大為難,捧著靈牌,呆在當地。

  只聽她冷冷的接道:“好啊!連你們也敢欺侮我了……”

  那捧著靈牌的青衣童子,道:“姑娘不要誤會,這個小人怎敢,只是未得公子允准,小人們不敢作主。”

  口中說話,兩道眼神卻瞧著那藍衫人等候示下。

  那藍衫人沉吟了一陣,才冷冰冰的說道:“拿給她瞧瞧吧!”

  青衣童子如命行了過去,雙手奉上靈牌。

  勁裝少女接過靈牌,瞧了一眼,問道:“誰叫蕭翎?”

  青衣童子道:“這個小人不知,姑娘請問公子爺吧!”

  勁裝少女刷的一聲,拔出背上長劍,冷笑一聲,道:“哼!管它小翎大翎,我把它劈了就是。”

  那青衣童子大叫一聲:“姑娘使不得……”

  勁裝少女接道:“快告訴我,這蕭翎是男是女?”

  青衣童子接道:“姑娘如是擘了靈牌,公子定不放過小的,適才公子之言,姑娘當已聽到了……”

  勁裝少女道:“我問你這蕭翎是男是女,誰要你嚕囌了?”

  青衣童子道:“蕭翎是位男子。”

  那勁裝少女手腕一揮,啪的一聲,把靈牌摔在地上,道:“哼!臭男人,幹什麼要這樣珍貴?”

  那青衣童子撿起靈牌,用衣袖拭去泥漿,緩緩退到藍衫人的身側。

  藍衫少年伸手取過靈牌,冷冷說道:“劍童,你保護靈牌不力,該當何罪?”

  劍童怔了一怔,欠身說道:“小的願領責罰。”

  藍衣人道:“好!你自己掌嘴。”

  劍童揚起手,乒乒乓乓,自己掌起嘴來。

  他雖是自己掌罰,但落手很重,片刻之間,雙頰都腫了起來。

  那勁裝少女越看越感覺得不是味道,厲聲喝道:“住手!”

  劍童停下雙手,望了那勁裝少女一眼,又繼續打了起來。

  那勁裝少女羞怒交集,長劍一揮哭道:“好啊!你欺侮我還不算數,要琴劍二童也來欺侮我了?”

  那藍衫人舉手一揮,道:“不用打了。”

  劍童停下手來,但雙頰已紅腫起老高,嘴角汩汩流出血來。

  那勁裝少女哭了一盞茶工夫,那藍衫人有如未聞未見,既不勸解,也不喝止。

  蕭翎隱身在老柳之上,看的十分真切,暗暗想道:看來這一對男女,有著很深的淵源,不知何故,藍衫人竟然對她如此冷漠,唉!女的雖是潑辣一點,但這男的心腸卻是太過冷酷一些。

  那勁裝少女哭了一陣,也不見那藍衫人來解勸,似是下不了台,哭聲愈發尖厲,一面怒罵道:“你們站在這裡瞧什麼?快些替我滾遠些去!”

  那藍衫人不勸不問,似是就在等她這一句話,當下冷笑一聲,道:“很好,可是你讓我滾的。”抱起蕭翎靈牌,大步而去。

  琴、劍二童緊隨身後,護擁著藍衫人上了小舟,但聞木櫓撥水之聲,小舟去如驚鴻,片刻間走的蹤跡不見。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9 11:18:36

九八

  那勁裝少女耳聞小舟去遠,似是真的傷了芳心,嗚嗚咽咽的當真哭了起來。

  她適才的哭聲,旨在撤潑,是以哭的聲音尖銳刺耳,此刻哭聲,卻是由內心之中發出,哀哀切切,動人心弦。

  蕭翎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暗自想道:得想個法子勸她一勸才行……

  心念初轉,忽見那臥伏在地上的瘦高黑影,突地又站了起來,緩步向勁裝少女行去。

  那勁裝少女哭的天昏地暗,耳目早已失去靈敏,那瘦高黑影逼近了她四五尺遠,仍無所覺。

  蕭翎心中大為緊張起來,暗道:姑且不論這女子,是好人、壞人,但堂堂男子,乘人不備,暗算一個女子、實是有欠光明之舉,我蕭翎豈可坐視不救。伸手折了一段柳枝,分斷三截,扣在手中,暗運內力,蓄勢待發,如若那瘦高黑影,一聲不響的暗中施襲,立時將以三元聯第的手法,打出柳枝。

  那知事情變化,又大大的出了蕭翎的意外,那瘦高的黑影,逼近那勁裝少女五尺左右時,突然停了下來,說道:“姑娘,不用哭了!”

  他雖然儘量想使自己的聲音平和,但聽上去仍然帶著一股冷冰冰的味道。

  蕭翎心中一動,暗道:這聲音有些耳熟,當下運足目力望去。

  那勁裝少女,似是突被毒蛇咬了一口般,哭聲頓住,一躍而起,劍隨身轉,護住了前胸,目注那瘦高黑影,冷冷喝道:“什麼人?”

  那瘦高的黑影道:“在下毫無惡意!”說話之間,人又向前跟了兩步。

  勁裝少女寶劍一揮,劃起一片寒芒,道:“快給我滾開,再要妄進一步,可別怪姑娘我手中寶劍無眼。”

  那瘦高的黑影,突然放聲一陣哈哈大笑,道:“姑娘今宵的際遇,在下已是親目所見,親耳聽聞的了!”

  那勁裝少女道:“你看到了,聽到了,又怎麼樣?”

  那瘦高的黑影笑道:“那人對姑娘實在是太過份了。”

  勁裝少女道:“我們自己的事,用不著別人來管。”

  瘦高的黑影道:“可是那人早已不把姑娘當作自己人了,哈哈,如若在下把今宵所見在江湖上宣揚出去,日後姑娘還有何顏在江湖之上走動?”

  勁裝少女怒道:“你敢!”

  瘦高的黑衣人道:“為什麼不敢,一個大姑娘家,向男人撒嬌耍賴,人家卻不顧而去,這件事當真是好笑的很,哈哈……”

  那勁裝少女怒道:“閉口,你這般恥笑我,可別怪我要殺你滅口了。”

  蕭翎暗作評論,道:那男子陰沉、險惡,施出各種手段,迫那女子就範,固是可惡,這女子要殺他滅口,倒也算得上毒辣的了!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只怕姑娘難以是在下之敵……”

  那勁裝少女怒道:“胡說!”刷的一劍,刺了過去。

  那瘦高黑衣人側身一閃,避開一劍,卻不肯還擊,冷然接道:“姑娘如肯聽在下之言,和我合作,不但可挽回情郎變去之心,而且還可大大的在武林中揚眉吐氣一番,當可使舉世鬚眉,自愧失色。”

  那勁裝少女似是被說動了心,刺出的長劍,陡然收了回來,緩緩說道:“咱們要如何合作?”

  黑衣人道:“只要姑娘聽在下之言,假冒一個死去之人的名字,做幾件驚人之事。”

  那勁裝少女對藍衫人,似是有深摯異常的情愛,急急問道:“要我冒什麼名字?”

  黑衣人道:“蕭翎。”

  藏身那老柳樹上的蕭翎,只聽得心頭一震暗道:好啊!想不到我蕭翎這名字,竟然是如此的吃香,除了那藍衫人冒用之外,還有人威迫這勁裝少女冒用……

  只聽那勁裝少女低聲說道:“蕭翎,蕭翎……就是那靈牌上的名字麼?”

  黑衣人道:“不錯,那人因假冒蕭翎之名……”

  勁裝少女接道:“你說的那一個?”

  黑衣人道:“就是那個穿藍衫的少年!”

  勁裝少女嗯了一聲,道:“他叫藍玉棠。”

  黑衣人道:“就是那藍玉棠了,他假冒蕭翎之名,引出了一位絕代紅顏,才使他見新棄舊,不再喜愛你了……”

  那勁裝少女急急問道:“那女子長的好看麼?”

  黑衣人道:“自然是好看了……”

  勁裝少女接道:“不知比我如何?”

  黑衣人上下打量了那勁裝少女一眼,道:“以在下的眼光,評論兩位,那該是春蘭秋菊,各極其美,不過,在那藍玉棠眼中瞧來,那人是比姑娘好看多了。”

  勁裝少女道:“你又不是他,怎知道他的看法?”

  黑衣人道:“事情明顯的很,如是那藍玉棠覺著姑娘比她好看,也不會棄姑娘去喜愛那人了。”

  勁裝少女的杏目圓睜,冷哼一聲,道:“我非得找著她瞧瞧不可,看她那裡比我強了!”

  黑衣人道:“那位姑娘武功高強,你縱然找得到她,也未必是她敵手,何況你也找她不到。”

  勁裝少女道:“這你怎麼知道?”

  黑衣人道:“姑娘還未答覆在下之言!”

  勁裝少女道:“我這樣去找她也是一樣,為什麼要假冒死去的蕭翎之名?我不干。”

  黑衣人道:“好!姑娘既是不願,在下也不勉強,咱們就此別過了!”轉身大步行去。

  勁裝少女心中大急,高聲叫道:“站住……”

  黑衣人停下腳步,勁裝少女問道:“你話還沒有說完,她叫什麼名字,我要到那裡找她?”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她遠在天涯海角,世外仙境,你這一輩子,別想找到她了;近在咫尺毗鄰,隨時可在你身邊出現。”

  勁裝少女垂下頭去,沉吟不言。

  黑衣人接著說道:“姑娘如肯聽在下之言,和區區合作,咱們是各取其利……”

  勁裝少女奇道:“怎麼各取其利……”微微一頓,接道:“是啊!因為那女子長的美貌,你可是想打她的主意……”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4-19 11:18:45

九九

  黑衣人接道:“區區在下的喜好甚多,唯獨不愛女色,姑娘猜錯了!”

  勁裝少女道:“那你要幹什麼?”

  黑衣人道:“在下只要她身上一件東西,其餘盡交由姑娘去處理。”

  勁裝少女道:“什麼東西?”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姑娘不覺著問得太多了麼?哼哼!你若不願答應,在下還得去找別人,無暇奉陪了。”

  勁裝少女突然長嘆一聲,道:“好吧!我答應你,但你可不能食言,要把她交我處理,殺剮任我作主。”

  黑衣人道:“這是自然,在下生平,和人鬥智用謀,倒是無計其數,自毀承諾,從不屑為。”

  勁裝少女道:“你等一下,我去取來應用之物。”

  黑衣人道:“慢著!有一件事,在下必得先行說明,姑娘也可想一想,就是在未曾找到那位女子之前,姑娘必須聽從在下之命。”

  勁裝少女道:“依你就是。”轉身一躍,登上小舟,搖櫓而去。

  黑衣人道:“姑娘要快去快來,在下不能多等。”

  勁裝少女遙遙答道:“我要到坐來的大船上去,一則取應用之物,二則要他們自行回去,不用等我了……”

  說到最後一句話,小舟已沒入起伏的江濤之中不見。

  黑衣人緩步走近江邊,舉目遠眺。

  蕭翎暗中一提真氣,悄無聲息的躍下樹來,正好落在那黑衣人的背後。

  這時,如若他在暗中算計那黑衣人,只不過舉手之勞,生擒打死,都無困難。

  要知江濤如嘯,聲聞數里,那黑衣人又正在想著心事,雖然有很好的武功,過人的耳力,也是難免受到干擾,不若平時靈敏,何況蕭翎的輕功,得自柳仙子的嫡傳,飄身下落,不帶一點聲息。

  那黑衣人心中似是焦慮,站立不安,轉身遊走,那知目光一瞬,突見蕭翎站在身後,這一驚非同小可,但他久經大敵,遇事的應變能力過人,右掌一立,護住前胸,霍然橫移三尺,冷冷的問道:“什麼人?”

  蕭翎道:“蕭翎……”

  黑衣人心頭一震,道:“什麼……”

  蕭翎道:“貨真價實的蕭翎,你如是想找我,那就用不著請別人假扮了!”

  黑衣人鎮定一下心神,道:“那蕭翎早已葬身江中魚腹,世間那裡還有真的蕭翎,區區親眼所見,你還騙得過我不成?”

  蕭翎冷笑一聲,道:“哼!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好啊!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了。”

  黑衣人越發驚異的說道:“你知道我是誰?”

  蕭翎道:“冷面鐵筆杜九,中州雙賈中老二,哼哼!你可以易容改裝,卻無法改變你的聲音!”

  黑衣人呆了一呆,道:“你當真是五年之前,落在這江中的蕭翎麼?”

  蕭翎道:“托天保佑,在下未死!”

  黑衣人一拉包頭黑巾,道:“那很好,在下正是杜九,你既然沒有死,在下也用不著改裝易容,掩去本來面目了!”

  蕭翎冷冷說道:“中州雙賈一向是形影不離,你既然在此,想那商八也定在左近了?”

  杜九道:“不錯!”

  蕭翎道:“帶我去見他!”

  杜九道:“你要見他不難,但中州雙賈一向是不受人令,何況你是否真是蕭翎,在下還未曾認得清楚!”

  要知蕭翎跌入河中之時,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孩子,身罹絕症,瘦弱異常,此刻的蕭翎,雄挺秀偉,英氣逼人,五年之變,判若兩人,那杜九閱人再多,也是難以辨識。

  蕭翎道:“你要怎樣才肯相信?”

  杜九道:“我要你說明那日落江的情形。”

  蕭翎道:“這又何難。”

  當下把那日落江經過,說了一遍。

  杜九上下打量了蕭翎一陣,道:“果然是你了,我們兄弟,為你改扮易容,五年餘未以真面目出現江湖,哈哈,從今之後,再也用不到這般……”

  蕭翎接道:“快帶我去見那商八。”

  杜九冷笑一聲,道:“急什麼呢?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何不同?”

  蕭翎怒聲喝道:“我心急如箭,等它不得,你走是不走?”

  杜九仍是那種冷冰的語氣,道:“這五年的時光中,你一定有了奇遇?”

  蕭翎劍眉聳動道:“你可要試試麼?”

  杜九道:“該當領教。”

  蕭翎提起了右掌,道:“那就接我一掌試試!”緩緩推出右手。

  他不知自己五年的成就有多大,但腦際中卻記著中州雙賈的武功十分高強,這一掌去勢雖緩,卻運足了十成勁力。

  杜九疾快的抬起右掌,推了出去。

  雙掌接實,蕭翎蓄蘊在掌心的暗勁,突然發了出來。

  杜九在雙方相觸的一剎那,已然覺出不對,但已無法閃避,只好硬接下了一掌。

  只覺一股強猛絕倫的勁道,直撞過來,心神一震,身不由己的退了三步。

  蕭翎收了掌勢,道:“可以去見商八了吧?”

  杜九長長吸一口氣,納入丹田,壓制住翻動的氣血,道:“皇天不負有心人,你真的投到了北天尊者門下。”轉身放步而行。

  蕭翎急欲早見商八,也懶得解說,緊隨在杜九身後而行。

  杜九逐漸的加快行速,行了頓飯工夫,到了一處孤立的茅舍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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