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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簡小酌] 寵妾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1:36:29     標題: [簡小酌] 寵妾 (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19-5-5 22:58 編輯

寵妾 作者:簡小酌

內容簡介】:

      太子妃入宮三年無所出,膚白貌美好生養的阿嬈,一朝被送到太子身邊。

  傳說中太子不近女色,她卻又害怕自己被太子厭棄不能報恩,遂戰戰兢兢的小心服侍。

  而當太子連續兩個月都宿在她的房中,阿嬈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眼紅又妒忌的太子寵妾?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1:36:56

第01章  

    昨夜一場大雨之後,天空澄澈如洗,連日來的悶熱也都散了。

    福順沒敢多睡,天才蒙蒙亮時睜開了眼。只是怕驚擾同屋的人才沒敢起身,一直按捺到同屋的兩個比他大的內侍醒了,才輕手輕腳的起來,利落的收拾妥當自己。

    這是福順被撥到東宮後,頭一次跟著副總管公公辦差,心中甚是緊張。用早飯時只略微吃了些,湯水也略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今兒你們四個不必去書房服侍,靜安長公主的壽辰要到了,太子妃娘娘另有幾件東西要隨著東宮的壽禮一並送過去,你們跟我去娘娘的庫房取。記住,到了之後不許多走一步,不許亂看,若是弄壞了什麼東西,你們一條小命是不夠賠的!”

    福順等人都才入宮不久,被一通嚴厲的訓話後,忙都垂手應是。四人中又數福順年齡最小,故此他最是謹慎。

    既是訓完話,副總管太監便帶著他們走出了院門,順著甬路走了一刻鐘,又轉過兩道月洞門,方才到了一間安靜的小院,裏頭看起是一處極幽禁的所在。

    才進了院子,只聽副總管笑著跟一個宮人打了招呼,福順謹記出門前的訓話,並沒敢擡頭亂看,只是低眉順目的垂手站在一旁聽候吩咐。

    他被分到同福喜、福松一齊去後頭搬東西。

    福順愈發提著心緊跟在二人身後。

    福喜和福松是同鄉,本來還有個名喚福歡的,他們三人算是一道進來,一齊被改了名字。可偏生被挑到東宮時,總管太監孟清江把福歡換成了福順,這梁子便算是暗中了下來,兩人年紀大些,沒少刁難過福順。

    今日出來辦差,只怕他們還會使絆子。

    要擡的東西是一只紫檀木箱子並一個紫檀木的匣子,福喜搶著道:“福順年紀小,就讓他搬輕松些的罷,我跟福松般重些的。”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福順在心中默默的想著,口中卻是道了謝,小心翼翼的接過了匣子。

    這匣子雖然不是重,個頭卻不小。福順抱著盒子,幾乎看不清腳下的路。反而是那兩人走得走得快些,他心裏著急,怕自己走快了懷中的東西不穩妥,又怕自己被丟下誤了事,還是咬牙加快了步伐。

    誰知才走了沒多久,他忽然有些不對。來時的路仿佛並不是這一條,而地面仿佛太過滑膩了些。

    正值一片濃蔭的偏僻處,福順腳底打滑,身子頓時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可他懷中卻還牢牢捧著盒子。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響,裏頭的東西已經全都掉了出來。

    福順被嚇得魂飛魄散。

    紫檀木匣子裏裝著一個似乎是金銀材質的八角寶盒,做工精巧,鑲嵌著各色寶石。幸而寶石沒有被摔掉,可寶盒卻被摔散了形,怎麼都合不上。

    福順急得滿頭大汗,耳邊仿佛傳來管事公公的訓斥聲,不僅在東宮留不住,還要吃個三四十庭杖,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正在他急出了淚時,忽然耳邊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摔到哪兒了,疼不疼?”

    福順擡頭,一時間也忘了哭,只知道呆呆的盯著眼前的女子看。

    他還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雪白的肌膚,絕色的面容簡直是畫中仙,甚至她還帶著柔和親切的笑容……

    “東、東西摔壞了!”等她俯下身接過他手中的寶盒時,福順才恢復了些許神智,磕磕絆絆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此時福順自覺大難臨頭、沒了活路。弄壞了太子妃要送給靜安長公主的壽禮,這罪過太大了,不是他一個小內侍能擔得起的。正在惶恐之際,卻見她纖長的手指靈活的擺弄了幾下那個他叫不上名字的寶盒,拿出自己的帕子輕輕擦拭了一番,穩妥的幫他放回盒子裏。

    “以後要小心些,快走罷。”只見那仙子一般的人溫和道:“再晚,別人就過來了。”

    這是福順才徹底回過神來,忙道謝不疊。似乎已經遠遠聽到了來找他的人的聲音,福順想要問她的名字,卻見她擺了擺手,只說讓福順別提起見過她的事,便很快離開。

    那道纖細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濃蔭中,福順一陣恍惚,驚疑自己是看到了鬼魅還是仙子。

    福順沿著她指的路,順利的走了出去。

    雖說他慢了些被總管數落了兩句,好在沒出差錯。當看到福喜和福松臉上難掩的驚愕,福順臉上卻沒有一絲得色,愈發安靜低調。兩人暗暗稱奇,只以為自己計策沒成功,也沒再深究。

    福順一面走,一面暗暗把這份恩情記在了心中,發誓日後一定要報答她。

    ******

    被人心中感激不盡的當事人翠珠,卻沒把方才的小事放在心上。

    宮中的欺軟怕硬、恃強淩弱她都清楚。她素來最厭惡這種行為,舉手之勞而已,她自是不會坐視不理。更可況眼下是在辦太子妃的差事,斷不能出丁點差錯。

    “翠珠姐姐,余嬤嬤過來了。”翠珠才從後樓繞回來,便聽到碧璽叫她。“等你說話呢!”

    翠珠聽罷,忙提著裙子快走了兩步。

    等她進了屋子時,余嬤嬤已經在房中的坐下了。

    “嬤嬤好。”翠珠忙上前問安,余嬤嬤是太子妃的乳母,深得太子妃信任,翠珠從來都是恭恭敬敬的。

    余嬤嬤含笑點了點頭,讓她也在一旁坐了,方才道“來的時候我就見了,你安排的井井有條,難怪娘娘常贊你做事穩妥。”

    七月七有曬書、曬衣裳的習俗,翠珠管著太子妃的私庫,六月末她早早便開始著手安排,何時搬書、何人擡箱子、先後次序等等,如今動起來是井然有序,東西雖多卻絲毫不亂。

    “是娘娘素來寬和,才覺得我做得好。”翠珠忙笑道:“如今已是第三年,總歸沒有那麼手忙腳亂罷了。”

    余嬤嬤對她的謙遜很是滿意。

    “我今日來,是奉娘娘之命,來拿件東西。”余嬤嬤說明了來意,“是陳太夫人給娘娘添箱的一套紅寶石頭面,總共十二件。”

    余嬤嬤話音才落,翠珠也沒差人翻冊子,立刻對一旁碧璽道:“東邊那間廂房裏,把中間那座五層的花梨木抽屜裏,第二層左手邊第一個紫檀木雕花的匣子拿過來。”

    余嬤嬤眼底透出一抹驚訝之色。

    太子妃的私庫甚是豐厚,造好的冊子便足足有一箱籠。翠珠能隨口就說出來,可見她在這上頭確實用了心。

    “這個還請嬤嬤給娘娘帶過去。”翠珠給余嬤嬤端來了茶盞後,自去開了箱子,拿出了一個小包袱。余嬤嬤接過來瞧了,只見裏頭是兩套褻衣。她略略看了一眼,露出衣角上繡著一對蝴蝶,顏色鮮亮栩栩如生,比起針工局的繡娘們,手藝都還好些。

    果然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

    這樣想著,余嬤嬤的目光落在了翠珠身上。

    她雖然身上只穿著尋常的宮裝,可那套不算起眼的青色衣裙,偏把她襯得腰肢纖細、曲線玲瓏,端得是婀娜多姿。別人穿了是清秀,偏她穿了清麗中又透著嫵媚。

    那張臉蛋更是了不得。

    巴掌大的小臉兒,精致無可挑剔的五官,欺霜賽雪的肌膚,尤其是那眼波流轉間微微上挑的眼角——真真是勾人心魂。若不是翠珠已經在安分的當差三年,她都不敢相信,有這樣面容的一張臉,在東宮卻沒動一點兒歪心思。

    “你也太小心些了,太子妃先前也時常說過,要你去走動。”余嬤嬤望著她,忽然道。

    翠珠搖了搖頭,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因為我的事再讓娘娘勞心。”

    她心裏清楚,自己這樣臉、這樣的身份,貿然在外頭走動只會後患無窮。

    余嬤嬤似是被她的話提醒,示意左右關上門,正色道:“翠珠,我有話對你說。”

    翠珠柔順的點了點頭,心裏卻緊張起來。

    今日的事實在透著古怪,原本拿套頭面這樣的小事,哪裏需要太子妃身邊的最得用心腹嬤嬤來。可她跟隨太子妃入宮三年以來,從來都是安分守己,甚是低調,連出這院門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娘娘入宮三年,和太子殿下相敬如賓,很是恩愛。”余嬤嬤托著手中的茶盞,不緊不慢的道:“只是至今娘娘和殿下還未有子嗣,實在是一樁憾事。故此,這宮中動了歪心思的人可不少。”

    原來余嬤嬤事來敲打她的!

    翠珠聽罷,反而松了口氣。自己從沒有有攀龍附鳳的心思,且太子妃又許諾過她,等到一切風平浪靜之時,便送她出宮,還給她自由。

    “嬤嬤請放心,翠珠一心侍奉娘娘,斷不會有非分之想!”她神色坦然,誠懇道:“奴婢日後定會愈發謹言慎行,不離開這院中半步,不給娘娘添麻煩。”

    誰知,聽了她的話,余嬤嬤的神色卻沒有松懈,反而蹙緊了眉頭,目光深深的看著翠珠。

    “嬤嬤?”翠珠忖度著余嬤嬤的心思,難道自己說得不好?可那些確是她肺腑之言!她見余嬤嬤沒說話,又跪下賭咒發狠道:“娘娘曾救了奴婢兩次性命,奴婢自知深受娘娘大恩,絕對不會做出背主之事!”

    余嬤嬤微微動容,到底伸手把她扶了起來。翠珠說得沒錯,論起安分守己來,她做得極好。知道自己長了一張禍水的臉,還在侯府時便是低調的不能再低調。

    “你做得極好,娘娘看在眼裏,我也看在眼裏。”余嬤嬤擡眼道:“只是你可知道,娘娘如今遇到了困境?”

    即便翠珠守在這小院子中,對於太子妃眼下的困境,也是清楚的。太子妃入宮三年無子,從皇後到長公主都對此事極為上心。更要命的是太子身邊沒有一個妾室,世人皆道太子夫妻恩愛,可太子妃難免要背上善妒、不容人的名聲。

    “夫人心裏著急,求神拜佛請醫問藥,可娘娘卻都沒有動靜。她一直在勸說娘娘,勸娘娘給太子殿下身邊添個人。”余嬤嬤嘆道:“可娘娘和殿下那時正是新婚夫妻,蜜裏調油時,哪裏肯呢?前些日子,夫人才說服了娘娘。”

    翠珠聽罷,心驀地一沈。自己只是太子妃身邊的一個小宮女罷了,給太子選人的事怎麼會同她商量?只能說明這件事與她有關!

    可她猶自不肯相信,聲音都在發抖:“倒不知哪位姐妹,有此福氣?”

    “是你。夫人覺得你最合適,模樣好、規矩好——”余嬤嬤把翠珠通身打量了一番,目光中透著滿意,倒像個好生養的。“娘娘答應了。”

    方才還強撐著的翠珠雙膝一軟,險些跌倒在地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1:37:08

第02章

    “奴婢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娘娘的事!”翠珠咬著牙道。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這張臉只會惹禍。跟著太子妃到了東宮後,她還從沒在太子跟露過面。

    即便是將來要母儀天下的太子妃,也不希望有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罷?多少前車之鑒就在眼前,主仆間為此生分了感情、甚至反目成仇。

    太子妃對她有大恩。

    十二歲時,她差點在東市被人牙子賣到青樓去,幸而遇上了路過的太子妃,當時的安遠侯嫡長女姜妙,花了五百兩銀子把她買了回來;入了侯府沒多久,她又被太子妃的庶兄看上,甚至要用強把她討過去做妾。姜妙拼著跟極可能繼承爵位的庶兄鬧翻臉,也把她保了下來。

    這兩次恩情,她拼上性命也還不清。

    余嬤嬤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回答,見她眼角閃著水光、身子發抖的無助模樣,還是硬起了心腸道:“虧得娘娘曾兩次救了你,你竟這樣的自私!”

    翠珠拼命的搖頭。

    “你不肯去服侍殿下,仿佛是顧及同娘娘的感情,可實際上卻是對娘娘的困境袖手旁觀!”余嬤嬤道:“你可知如今娘娘的日子不好過?”

    “娘娘至今未有子嗣,皇後娘娘一直想往殿下身邊送人——”

    東宮的情形,翠珠是知道的。

    當今聖上和太子並非親生父子,聖上是太子的叔父。只因先帝駕崩時太子尚在繈褓之中,難擔大任,故此宗室商議後,由先帝的嫡親妹妹靜安長公主出面,推舉當時的惠親王登基,仍舊立繈褓中的周承庭為太子。

    這二十三年來,周承庭的太子之位坐得極為不易。

    如今聖上有自己的子嗣,雖是面上對侄子疼愛有加甚是看重,可自己的幾位皇子成長起來,難保就起了別的心思,哪裏舍得輕易把皇位再還回去?

    雖說支持太子的朝臣們占了大多數,可是育有皇子的宮妃們,揣摩著聖上的心意,已經蠢蠢欲動。

    旁的宮妃也就罷了,現下皇後自己有嫡子,只比太子小了兩歲。皇後一直想往太子身邊放人,如今太子妃入宮三年身上都沒有動靜,太子也沒有子嗣,更給了皇後借口。

    “你口口聲聲說報答太子妃的恩情,如今見娘娘身處困境卻坐視不理,這就是你的報恩麼?”余嬤嬤擲地有聲,一字一句重重的砸在翠珠心上。

    如果十二歲那年,沒有被太子妃救下,或許她已經不堪侮辱自戕也未可知;如果十三歲那年,太子妃沒有拼著跟庶兄鬧翻也要保住她,她大概也走了絕路。

    翠珠沈默了。

    “余嬤嬤,翠珠姐姐,東西我拿來了!”碧璽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這件事沒成之前,余嬤嬤也不願先傳出去,故此便沒有再逼翠珠,只是淡淡的說了句“你知道太子妃的性子,絕不會強人所難。你好自為之。”說完就命人接過碧璽手中的東西,自己徑直走了。

    只剩下翠珠失魂落魄的站著。

    “翠珠姐姐,你怎麼了?”碧璽進來時,發現翠珠神色不對,忙上前關切問道:“哪裏不舒服麼?”

    翠珠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天氣熱,方才在外頭曬得有些頭暈!我歇會兒就好了,你去外頭看著,讓他們小心些別弄丟、碰壞了東西。”

    碧璽素來聽翠珠的話,脆生生的應了下來。見她臉色蒼白,扶著她去炕上,拿過大迎枕來替她墊在身後,讓她好好休息,自己則是代她去外頭照看。

    聽到雕花木門被合上的聲音,翠珠緩緩睜開了眼。

    她從南邊被輾轉賣到京中,雖然年紀尚小,可一張臉已經初現日後絕色的端倪,青樓的老鴇要花五百兩銀子買她。

    當時她想著,如果被賣到那種骯臟地方,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幸而遇到了偷偷溜出府來玩的安遠侯嫡女姜妙,她看到自己被人打罵、心生憐惜,花了五百兩銀子把自己買了下來。姜妙救下她後,見她一身的傷病,又把她帶回府中,甚至還許諾,等她病愈後,就給自己自由。誰知庶長子姜知瑞看中了自己,巧言令色要她做妾不成,又要用強逼迫她。

    姜妙當時便把庶兄大罵一頓,態度堅決的護著她。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大姑娘的哥哥、安遠侯世子姜知越在戰場上殉國。安遠侯姜長義本就偏寵側室,如今出息的男丁只剩下姜知瑞,侯夫人和嫡長女處境艱難。

    姜知瑞趁火打劫,又提出要納翠珠為妾。當時正值姜妙傷心之際,卻是護著她一步不肯讓。哪怕姜知瑞極有可能成為世子,撕破臉對彼此都沒有好處。

    正在兩邊僵持間,宮中傳來有意讓姜妙嫁入東宮的消息,才讓姜長義主持了公道,沒有放縱長子的行為。

    “但凡我看中的人,還沒有得不到的。”她始終忘不掉姜知瑞那陰鷙的眼神和勢在必得的笑容,他緊緊的攥住她的手腕,森然道:“我倒要看姜妙能不能護住你一輩子!”

    再後來太子妃入宮,因不放心自己,她深知自己庶兄心胸狹窄又是個有本事的,便把自己也帶入宮中。

    太子妃當時還安慰她,等到過些年,姜知瑞娶妻生子漸漸淡忘掉此事,就讓她出宮遠遠的離開,給她自由。

    想到太子妃要面臨著善妒、無子的責難,她的心就像被揪起來一樣疼。太子妃最是個大方爽朗的姑娘,性子直心地善良,待她這樣的好……或許余嬤嬤說得對,是她太自私了。

    翠珠閉上了眼,兩行清淚卻順著臉頰滑落。

    ***

    “我要聽到娘娘親口說出,讓我去、去”翠珠漲紅了臉,難堪的道:“去服侍殿下。”

    自從聽到小宮女傳話,翠珠請自己過去時,余嬤嬤知道她這是回轉過來了。

    夫人也正是看中翠珠不慕榮華、老實本分的性子才讓她隨著太子妃進宮,為了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幫上太子妃。如果真是個貪圖富貴的,當初姜知瑞拿來無數金銀珠寶都沒讓她動心,有那樣一張絕色臉蛋兒,做個體面的姨娘自是比為奴為婢享受得多。

    太子妃當初對翠珠有恩,她不可能無動於衷。

    “你還疑我詐你不成?你知道娘娘是憐惜你才沒有親自把你叫過去,說到底咱們娘娘還是心軟的人。若是你不同意,她不會強求的。”余嬤嬤笑了一聲,倒也沒責怪她。“無妨,我會讓你親口聽到娘娘說出來。”

    翠珠有些難為情,神色卻很堅持。

    她知道余嬤嬤是太子妃最信任的人,她的話就是太子妃的話。仿佛一個深陷絕癥的病人,非要聽到大夫親口說出藥石罔效不可。

    “你認識娘娘四余年,該是知道娘娘的性子。”余嬤嬤似是洞悉了她所想,道:“若是看到你痛苦的樣子,娘娘必是心軟的。”

    翠珠赧然的低下頭。

    余嬤嬤戳破了她的心思,或許她正是存了讓太子妃改變的想法,才非要見太子妃不可罷!

    “我一會兒同娘娘說話,你就先藏在一邊罷。”余嬤嬤選了個折中的法子,道:“只要聽到太子妃的話音兒不就成了麼?”

    翠珠咬牙應了。

    華燈初上時,余嬤嬤趁著天色晚走動的人少了,避著人將翠珠悄悄帶到了太子妃寢殿的碧紗櫥中。

    “娘娘,夫人吩咐奴婢的事,已經辦妥了。”余嬤嬤稍稍提高了聲音,有意讓翠珠聽清楚。“人選是夫人定的,……珠本人也是願意的。”

    翠珠正凝神細聽時,忽然一陣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許是太子妃褪下釵環的動靜。

    余嬤嬤應該說的就是她的名字罷,太子妃帶入宮中的人,再沒一個是帶有“珠”字的。

    聽到這兒,翠珠的心已經緩緩沈了下去。

    “到底同您有幾年的情分,她自己又有一副好相貌。”只聽余嬤嬤道:“您放心,有您照看著,她在這東宮的日子差不了。日後真的有了一兒半女,也是她的造化。”

    太子妃似是嘆了口氣,道:“倒是委屈她了,原本娘已答應讓她自行婚配的。”

    “娘娘,您這麼說外道了。侯府對她有恩,她也該回報一二!更可況服侍殿下是何等榮耀,還是您擡舉她了呢!”余嬤嬤在一旁勸道:“您就是太過心善了。”

    太子妃沒有再說話,可翠珠知道,這就是默認了。

    翠珠終於完全死了心。

    摸了摸了臉上已經幹了的淚痕,她用力擠出笑容來。

    既是太子妃需要,哪怕是要她死也沒有二話,更何況、更何況只是去服侍太子呢?

    等到太子妃去更衣,余嬤嬤又悄悄的把翠珠給帶了出來。

    此時翠珠見了余嬤嬤,想盡量讓自己歡喜些、神色坦然些,可余嬤嬤卻覺得她的笑比哭更難看。

    “嬤嬤放心,也請讓娘娘放心。”翠珠眼角泛紅,楚楚可憐裏又有一種嫣然的風致。

    余嬤嬤在心裏暗嘆,翠珠果然有紅顏禍水的資格。

    “我會派人指點你。”余嬤嬤道:“到時候你手頭的事,我自會派人接管。”

    翠珠點點頭。

    單獨把私庫分出一間偏遠的小院,本就是太子妃想要照顧她的私心。

    如今到了她該報恩的時候。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1:37:20

第03章

    翠珠渾渾噩噩的回去後,碧璽正端著一碗綠豆湯等她。

    “姐姐一整日都沒什麼精神,定是中了暑氣。”碧璽體貼的道:“知道姐姐沒有胃口,我就央了小廚房的姐姐煮了些湯水,姐姐好歹喝些罷。”

    翠珠笑著道了謝,方才她臉上失魂落魄的神色已經不見,面色如常,只是愈發沈靜了些。

    她在桌旁坐下,一面喝湯,一面聽碧璽嘰嘰喳喳的講著今日的事情。等到碧璽說完,她放下了湯匙,微微笑道:“如今我們碧璽愈發能幹了。”

    碧璽羞澀的笑了,眼中卻是難掩被誇獎的驕傲。

    自己從入宮後因為年紀小被人欺負,太子妃心善,便把她撥到著小院中和翠珠姐一起管著私庫的事。雖然有時勞累些,卻沒有勾心鬥角,心裏頭是快活的。

    “明日開始,咱們把冊子上登記的東西全都核對一遍。”翠珠定了定神,道:“委屈你了,連著幾日都沒歇著。”

    聽余嬤嬤的意思,讓她去服侍太子就是這幾日的事,走之前要把手頭的事請交待清楚。

    雖然碧璽有些疑惑,卻懂事的答應下來沒有多問什麼。翠珠打發她去早些睡,自己也比平時更早回了屋子。

    終於只剩了自己一個人時,翠珠對著鏡子,端詳著那張嬌艷的面容。她試著勾起一個笑容,淚水終於忍不住撲簌簌的落下。

    過了許久,她才勉強的收住淚。她不敢哭得太久,生怕第二日眼睛腫了惹人多話。她拿冷水擰了帕子敷在眼皮上,只脫了外裳就靠在床上,卻並無睡意。

    幸而她自己有間單獨的屋子,這樣狼狽沒人能瞧見。

    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她的心就驟然被揪緊。

    她能安安逸逸的躲在此處偷生,全是靠著太子妃的照拂。如今太子妃遇到了難處,自己又有什麼可矯情的?哪怕是赴湯蹈火,她也不該有絲毫猶豫。

    今生再沒有自由,她認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眼下她最該擔心的是,太子會喜歡她麼,她真的能幫上太子妃麼?

    到了此時此刻,翠珠不得不重視起自己將要面對的人。

    過了自己心裏這關只是第一步,即便她情願,太子就一定能看上她嗎?

    翠珠心裏沒底。

    雖說她自入宮以來從未在太子跟前露過面,可她是見過太子的。

    安遠侯世子、太子妃的哥哥姜知越給太子做過伴讀,太子也曾數次微服來過侯府,太子妃和太子自幼時便相識。

    當初世子殉國後,生了庶長子的胡姨娘自以為往後整個侯府都是自己兒子的,且姜知瑞確實是個出息的,給她掙來了誥命,故此愈發不把正室放在眼中,甚至她攛掇著安遠侯,要給姜妙安排一樁親事。

    那家算是胡姨娘的遠親,伯府的庶子,又是個不學無術的,竟要舔著臉求娶安遠侯嫡長女。

    當時夫人痛失愛子病倒了,胡姨娘便想渾水摸魚,把姜妙的八字給偷出去交換。幸而太子殿下先一步請靜安長公主向聖上提自己的親事,要求娶姜妙。

    其實姜妙不是太子妃最好的人選。

    胡姨娘的兩姨表姐,所嫁之人是宮中安貴妃的弟弟。如今安貴妃聖寵不斷,膝下又有兩子,皇六子已是十七歲了,形容肖似聖上;皇十三子今年才八歲,聰明伶俐,聖上很是寵愛。

    故此安遠侯並不能堅定的支持太子,若是太子妃的哥哥還在,倒還好。如今看來,太子求娶倒像是為了幫助姜妙更多些。

    她還記得當時在花園中,世子、太子妃、太子、還有威遠侯府世子都在,她來不及離開,只得躲在了一處屋子裏。透過窗欞曾遠遠的看過一眼,太子生得極為俊美,通身透著矜貴。既有儲君的威儀,卻沒有高高在上的姿態,只會讓人生出敬仰之意。

    後來太子不經意的往自己這邊看了一眼,她忙蹲下身子,躲在窗欞下面,生怕有人發現了自己。

    聽傳言說,太子性子冷淡,不近女色。偌大的東宮中,除了太子妃,良娣良媛一個都沒有,也別聽說也沒有的侍妾。

    皇後和靜安長公主都著急了。

    靜安長公主自是心焦太子沒有子嗣;皇後則是想打開東宮的缺口,安排進自己的人來。

    太子妃的日子不好過。

    她既要應付虛情假意的後宮妃嬪,還要面對真正關心太子的長公主,太子沒有子嗣,有心人能做的文章就更多了。

    翠珠苦思冥想,不知道自己這顆小小的石子,會在宮中這看似平靜的水面上,激起怎樣的波瀾。

    如今的路,到底該怎麼走?

    ***

    “翠珠,莫非你心裏頭還惦記著世子不成?”姜知瑞手勁兒很大,她根本掙脫不開他的禁錮。“世子已經死了,你以為姜妙還能護住你多久?”

    她拼命的掙紮,用盡全身力氣躲避他的輕浮舉動。

    “你以為她是未來的太子妃,你就有人撐腰?”姜知瑞肖似胡姨娘更多些,雖然生得好,卻有幾分陰柔之意。“等她入了宮,你逃不開我的手掌心!”

    翠珠拼盡全力,在他捏住自己下頜的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姜知瑞驟然吃痛,驀地松開了她,眼神變得暴戾兇狠。翠珠不由想起自己曾看過的毒蛇,豎瞳,透著滲人的寒意。

    他不怒反笑,舉起自己受傷的手腕看了一眼,目光幽深陰沈的望向他,冷笑道:“我原以為是個乖順的小貓兒,沒想到竟是個小野貓。不過,我喜歡。”

    外頭響起了腳步聲,翠珠心頭一松,一定是有人來救了她了!

    姜知瑞也想到了這點,他終於松開了對她的禁錮,盯著她的眼睛,如同咒語般,一字一頓道:“你逃不掉,咱們走著瞧。”

    不要!

    翠珠大喊,她猛然的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安穩的躺著,身上胡亂搭著一條薄被。

    是一場噩夢。

    她已經很久沒有再夢到過和姜知瑞的事,昨夜朦朧睡著,在夢裏那一日的情形竟再一次重現了。

    翠珠定了定神,披衣下床,打了盆冷水凈了面,收拾妥當後,還沒來得及去叫碧璽,余嬤嬤便先到了她這兒。

    她不是自己來的,還帶著兩個嬤嬤。

    “這兩日就讓她們在此處指點你,七月七的事你暫且放一放。”余嬤嬤和藹的道:“你安心學規矩就好。”

    翠珠點點頭,昨日的淒然慌亂已經消失不見,神色溫婉淡然。

    她心中沒有怨氣,也不會給誰擺臉色看。

    余嬤嬤看了很是滿意,又交代了幾句,便回到了太子妃處服侍。

    “娘娘,夫人說丹朱的規矩已經都教好了,過兩日就送她入宮。”余嬤嬤屏退了左右,自己同太子妃密談。“殿下那兒,您已經通過氣了罷?”

    姜妙微微頷首。

    見她興致不高,余嬤嬤知道她對此事仍有介懷,忙勸道:“娘娘,夫人也是為了您好。您貴為太子妃,以後是要母儀天下的。這後宮中……”

    知道余嬤嬤誤會了,她微微翹了翹唇角,眼底閃過一抹無奈,卻沒有多說什麼。

    太子已經幫她太多,她只是不想給他再添麻煩。

    ***

    東宮,清泰殿。

    已經過了戌時,周承庭正翻著下面送來的文書,聽到總管太監孟清江來報,說是太子妃身邊的余嬤嬤求見。

    想必是阿妙所說的那件事了。

    阿妙入宮三年無子,只怕安遠侯夫人才是最著急的那一個,還有來自皇後和靜安姑姑的壓力……既是他一力主張娶了她,便不會教她為難。

    他知道安遠侯夫人一直想送個丫鬟進來,早些生下子嗣穩固阿妙的太子妃之位。可阿妙不想給他添麻煩,一直硬撐著沒松口。直到前些日子,安遠侯夫人病了一場,周承庭也知道,與此事有關。

    是以沒等姜妙開口,周承庭先提了這件事,反而安慰她“不過是個丫鬟罷了,若我喜歡就放在身邊,不喜歡就只當是多了個宮女。”

    姜妙心中感激,覺得甚是虧欠他,歉然道:“都是我耽誤了您,您身邊確實該有個人服侍。”

    周承庭卻不以為然。“既能讓侯夫人安心,又不至於害你背上善妒的名聲,兩全其美。”

    前日姜妙說人這幾日就來的,余嬤嬤應該是把人帶來了。

    “把人帶進來罷。”周承庭放下手中的文書,吩咐道。

    等到人進來時,見慣了美人的周承庭,雖然神色淡淡的,眼底卻閃過一抹驚艷。

    他自是知道,侯府精心挑選出來送到自己身邊的,相貌定然差不了。但眼前正盈盈下拜向自己行禮的人,絕色姿容還是讓他晃神了片刻。

    瓷白的肌膚在燈火的映襯下瑩白如玉,巴掌大的小臉兒,那雙秋水般的眸子、秀挺的鼻梁,柔軟粉嫩的唇瓣……他見過美人無數,她的美卻讓他感到很舒服。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翠珠回憶著嬤嬤們教過的規矩,進門就先向太子行禮。

    周承庭俯視著她。

    她的動作優雅從容,顯然是被精心教養過。看來栽培這丫鬟,侯夫人是下了大工夫的。

    “免禮。”周承庭態度不冷不熱,本就忐忑的翠珠,頓時便緊張起來。

    雖說她表現舉止鎮定,可在她擡起頭時,周承庭還是感覺到了她的緊張。

    那雙眸光瀲灩的眼眸深處藏著恐懼和不安——周承庭有了幾分熟悉的感覺,卻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1:37:32

第04章

    當到余嬤嬤打發人來說讓她晚上準備去服侍太子時,已經是三日後。

    翠珠面上鎮定自若,心中卻是極為忐忑。

    等到了暮色四合時,翠珠先是被帶到離太子寢殿不遠的一間小院子裏,之後便有人來幫沐浴更衣。先前做那身宮女的衣裳是不能再穿了,余嬤嬤已經準備好一套頭面和衣裳讓她準備換上。

    藕荷色的裙子,淡粉色的褙子,襯得她整個人嬌艷柔媚之外,更添了幾分溫婉。配這身衣裳的首飾是幾件赤金嵌珍珠的釵環,珍珠光澤溫潤,正適宜她溫和柔順的氣質。

    她本就生得極美,只需略施脂粉便足以光彩照人。

    “姑娘不必緊張。”余嬤嬤滿意的看著妝扮好的翠珠,叮囑她一番,道:“太子雖說面上冷些,卻不是苛刻之人。只要你恭敬小心的服侍,聽從殿下的吩咐便是。”

    翠珠柔順的應了一聲。

    因是到了快落鑰的時辰,這一路上倒也清靜,翠珠暗暗吐了口氣,感覺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厲害。

    隨後她便被余嬤嬤帶著進了太子平日裏起居的清泰殿。簾子被一道道掀起來,翠珠滿腦子全是想著不要在太子面前出錯,給太子妃丟人。等太子身邊的總管太監宣她們進去時,翠珠的手心已經沁出了一層冷汗。

    幸而一切還算順利,她自覺行禮時沒有出錯,等聽到太子口中的“免禮”二字時,她方才起身,算是真正對上太子的視線。

    太子似乎同四年前在安遠侯府那遠遠的一瞥見到的沒有差別,依舊身姿挺拔如竹,修眉俊目,通身的尊貴讓人不敢直視。只是氣度更加內斂,面上的神色也更顯冷淡。

    莫非太子對她不滿意?

    翠珠的心砰砰跳得厲害,擔心害怕之余,又有幾分期盼。

    她既擔心太子不喜歡她被退回去,不能幫到太子妃;又私心想著,若是太子不喜歡她,她可以照舊回到那間小院去,也算全了和太子妃的情意。

    翠珠迫切的想從太子的神色中判斷出他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故此一時間倒也忘了禮數,竟盯著周承庭看了起來。

    “殿下,這是翠珠。”余嬤嬤一時也猜測不準太子的意思,只得試探著道:“若是沒有旁的吩咐,奴婢先去向娘娘復命了?”

    余嬤嬤的話音未落,翠珠的呼吸驀然變得急促,眼神更是不自覺灼灼的盯著周承庭,等著他最後的宣判。

    殊不知翠珠的舉動落在周承庭的眼中,便是另一種意思了。

    雖說他瞧出了翠珠的害怕,想的卻是翠珠害怕被退回去。畢竟安遠侯夫人把她送進來,必是好生教導過一番,這翠珠也知道自己入宮是來做什麼的。

    若是連今夜都不能留下,恐怕不僅她的日子不會好過,她家人的日子也更是艱難。

    她眼巴巴的看著自己,那雙眼波瀲灩、秋水般的眸子充滿擔憂,長長的睫毛不安的顫動著,周承庭忽然有了種心軟的感覺。

    進了東宮、太子寢殿,又是在夜裏……她的清白也就沒了。罷了,日後自己不虧待她也就是了。

    故此周承庭微微頷首,道:“去罷。”

    他的話音未落,余嬤嬤自是極為歡喜,翠珠片刻的恍惚後,很快的垂下眼眸,安靜的站在一旁。

    這幾日來的忐忑和恐懼等來了結果,若這就是她的命,她坦然接受。被留下來也僅僅是剛開始而已,想要幫到娘娘,就先得有太子的寵愛。

    可是……

    翠珠悄悄的擡眼去看周承庭,從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她怎麼都看不出太子對自己是滿意的。

    那麼太子肯留下自己,定然是看了太子妃的情面。沒錯,太子殿下一定是不想讓太子妃難做!自以為找到緣由的翠珠暗中松了口氣,只要她老老實實的,應該就不會被退回去給太子妃丟人。

    這樣想著,翠珠暗暗給自己鼓勁兒。

    她自以為自己偷看的動作很隱蔽,正低頭看著文書的周承庭看不出她的小動作。可她不知道,周承庭居高臨下,眼角的余光都能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周承庭倒也不是故意晾著她,一來他確實有份要緊的文書要看,二來他沒想到會在今夜突然把人給他送了過來。

    只是這些不便對她解釋,見她不安又無助的遠遠的站著,只敢偷看自己,連聲音都不敢發出,覺得她有些可憐。周承庭低聲對一旁的孟清江吩咐了一聲,又拿起了文書。

    “姑娘,請隨奴才過來。”一道略顯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翠珠被嚇了一跳。慌忙擡眼去看,只見是方才站在太子身邊總管太監模樣的人。

    翠珠忙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跟在孟清江身後走了,生怕驚擾了“專註”看著什麼的周承庭。

    這也膽子太小了,這麼容易受驚。周承庭在心中暗暗評價,不覺搖了搖頭。

    才要提筆批示文書時,明明那個名喚翠珠的丫鬟已經沒有站在他眼前,可他竟又不自覺的擡了頭。見眼前空空如也,不由啞然失笑,唇角抿起淺淺的弧度。

    耐著性子批完這一冊,周承庭索性丟了筆,起身負手站在書案前,似乎在凝神沈思,想著什麼事。

    孟清江從周承庭還在繈褓中時,便服侍在他身邊,自是對周承庭十分了解。見他的舉動,猜到太子這是對那位翠珠姑娘上了心,可怕是太子本人也還沒意識到。孟清江沒有戳破,而是上前道:“殿下,時候不早了。今日既是翠珠姑娘來了,您便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也不好太過冷落的。”

    “孤知曉了。”周承庭清了清嗓子,道:“你下去安排罷。”

    這就是同意讓翠珠姑娘侍寢的意思了,孟清江心中一喜,忙答應著下去。

    而已經被帶到太子房中的翠珠,此時還沈浸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她雖說沒有來過清泰殿,觀察著眼前奢華又尊貴的布置,便猜到了此處應該就是太子平日裏起居的地方了。

    翠珠的心跳得厲害。

    這是要她侍寢的意思麼?

    還沒等她定下神來,便有兩個宮人請她去另一處屋子。翠珠沒敢多問,只知道乖乖聽話。進去後才發現是凈房,她又被兩人服侍著沐浴了一番,浴桶中還被倒入許多花瓣和香露。

    接下來有個嬤嬤模樣的人檢查了她的身子,才讓那兩個宮人給她換了衣裳。

    這一通折騰下來翠珠已經暈頭轉向了,她像是木偶似的被人擺布,卻不敢多問多說。直到柔軟而輕薄的寢衣穿到了她身上,她擡起頭,望著落地穿衣鏡中的自己,只覺得陌生極了。

    被水汽蒸的紅撲撲的臉蛋兒氣色極好,白嫩的肌膚泛著微粉的光澤,仿佛吹彈可破。眼波流轉間,微微上挑的眼角有種說不出的嫵媚之意。雖然是寢衣略顯寬大,可因為極薄,反而勾勒得身材玲瓏有致。

    “姑娘稍待片刻,殿下很快就過來。”一位圓臉宮人看起來很是和善,見翠珠有些不安,笑著安慰了一句。

    翠珠感激的點點頭。

    之後她就被送到了太子床上。確切的說,是太子床前。

    雖然此時並沒有人在,她是自己被留在了此處,可她並不敢往床上坐,只是呆呆的站在一旁。

    哪怕是這會兒,她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像是一場夢。

    “殿下。”

    “殿下。”

    外面傳來紛紛請安的聲音,翠珠才驚覺是太子已經回來了。她緊張極了,生怕自己禮數不周,擡腿就要往外走。才走了一步,低頭看到自己這身衣裳,著實不適合出去。

    她無所適從的站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想動又不敢動。時間一點點過去,翠珠的鼻尖都已經沁出了汗珠,還是沒能再邁出一步。

    踟躕了好一會兒,她才要往前走幾步以示恭敬時,周承庭已經換好衣裳進來了。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翠珠手忙腳亂的行禮。

    墻角的宮燈散發著柔和的光,一身單薄寢衣的她,襯得更有幾分嬌柔動人。

    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怯怯的望著他,清澈幹凈的眼神,令他微微動容。只是周承庭少年時便極為老成持重,養成了稍顯冷淡的性子。此情此景,他神色仍是淡淡的。

    太子想來已經更衣完畢,似乎眼前沒什麼她能做的。翠珠緊張之下開始胡思亂想,眼見周承庭徑直在她面前走過,在大床上坐下。

    不自覺跟了兩步的翠珠走到一半,意識到自己被沒有被吩咐,忙又訕訕的往後退了兩步。

    見了她的舉動,周承庭不由微微蹙了眉。

    莫非還要自己請她不成?

    他擡眼看著翠珠,言簡意賅道:“過來”。

    ***

    等到清泰殿中傳出消息,說是翠珠已經被送去沐浴,余嬤嬤才松了口氣。

    她深深的望了清泰殿一眼,旋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往太子妃的寢殿走去。

    “嬤嬤,您怎麼還沒歇著?”珊瑚見余嬤嬤來,壓低了聲音道:“娘娘說今日有些乏,已經歇下了。”

    往日裏余嬤嬤定會關切的問上兩句,可這會兒她似是無知無覺,只對珊瑚道:“我有要緊事要告訴娘娘。”

    余嬤嬤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才要歇下的姜妙也聽到了。平時余嬤嬤不會如此莽撞,姜妙想到這兒,便叫人請余嬤嬤進來。

    姜妙披著衣裳坐了起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只見余嬤嬤二話沒說,直接跪在了地上。

    “娘娘,奴婢有罪。”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1:37:44

第05章

    姜妙被她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

    余嬤嬤是她娘的陪嫁丫鬟,嫁給了侯府中的管事,後來余嬤嬤丈夫有次隨著她哥哥外出,遇到歹人,為了保護她哥哥丟了性命,留下一個繈褓中的孩子。

    當時她娘也就是安遠侯夫人陳氏,又是感激又是憐惜母子兩個,便讓余嬤嬤做了她的奶娘,她的奶哥哥也是富養著長大。

    余嬤嬤失了丈夫後沒有再嫁,一心一意在府中服侍。是她和她娘最信任的人,一生都為她們在付出。姜妙待余嬤嬤也從來都是客客氣氣,並沒把余嬤嬤當下人看。

    見她跪下,忙讓珊瑚把余嬤嬤給扶起來。

    “嬤嬤,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見她執意不肯起身,姜妙親自走下來,柔聲道:“有話坐下說。”

    誰知余嬤嬤的態度卻很堅決,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奴婢方才去了清泰殿,把人送了過去。”余嬤嬤擡起頭,眼中閃過決然之色。

    余嬤嬤背著她把人給太子送去了?

    “丹朱已經入宮了?”姜妙滿腹疑惑,心中已是有幾分不悅。余嬤嬤再怎麼一心替她考慮,也不該都沒經過她,就把人給太子送了去。雖說不快,她還是耐著性子道:“嬤嬤怎麼都該先把人帶過來見我才是,哪有直接去見太子的道理?我既是答應了娘,就絕不會反悔!”

    她清楚余嬤嬤定是怕自己再改主意,才大著膽子直接把人送過去,生米煮成熟飯。

    “嬤嬤該知道我的性子,我不喜歡別人替我做決定。”姜妙已是睡意全無,心裏甚是煩悶。余嬤嬤敢這麼做,只怕還是她娘的意思。哥哥殉國後,娘只剩下了她這一個女兒,娘常說她是自己全部的寄托。

    故此姜妙心裏再不高興,也沒真的想把余嬤嬤怎麼樣。左不過就是早兩日,若是太子問起來,她也會想法子圓過去的。

    “這一次——”姜妙預備敲打余嬤嬤兩句,可還沒等她說完,余嬤嬤卻搶先截斷了她的話。

    “奴婢送過去的人,是翠珠。”余嬤嬤說完,頭重重的磕下去。雖然鋪著地毯,悶響聲仍是清晰可聞。

    姜妙楞住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余嬤嬤,聲音不穩的道:“你說送到清泰殿的人,是誰?”

    余嬤嬤再擡起頭時,額上已是紅腫一片。她那張和氣的圓臉上,如死水般平靜。她木然的道:“是翠珠。奴婢有罪,請娘娘責罰。”

    姜妙驟然瞪大了眼睛,面色難看極了。“余嬤嬤,你——”

    就在余嬤嬤以為她要大發雷霆時,卻見她起身就要往外頭走,也不管跪在地上的余嬤嬤,只對一旁的珊瑚道:“讓人立刻去清泰殿找太子殿下,說我有事求見。立刻,馬上,有多快跑多快!”

    姜妙雖然看起來整個人是平靜的,可細看去,就能見到她那雙鳳眸中壓抑著的滔天怒意。珊瑚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拔腿就要往外頭跑,卻被余嬤嬤攔住了。

    “娘娘,您不必去了。”余嬤嬤語速又輕又快的道:“奴婢等到翠珠被送到太子房中才離開的。”

    “你怎麼敢!”姜妙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四個字,她全身都在因為發怒而輕顫。“你怎麼敢!”

    她深吸一口氣,仍對珊瑚道:“著人立刻去探聽,要悄悄的,別驚動太子的人。”

    珊瑚應了,臨走前又是擔憂又是氣憤的看了跪在地上的余嬤嬤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姜妙攥緊了手中的帕子,雖說她還存了一絲希望,卻也知道既是已經準備將她蒙在鼓中,沒有十足的把握,余嬤嬤不會來坦白,給她機會阻撓此事的發生。

    被至親之人欺騙的憤怒,與自責悔恨交織在一處,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姜妙的喉嚨,讓她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朗闊的太子妃寢殿中空蕩蕩的,主仆二人一站一跪,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很快珊瑚便氣喘喘籲籲的小跑著回來。

    “娘娘,孟總管那邊說殿下已經歇下了。”珊瑚低著頭,不敢直視姜妙那雙發紅的眼睛。“翠珠今夜,服侍了太子。”

    姜妙像是被抽幹全身力氣,跌坐在軟榻上。

    “從開始娘提的人選就是翠珠,我當時便回絕了。”過了好一會兒,姜妙才坐直了身子,冷冷的望著余嬤嬤,道“為什麼還要再打翠珠的主意?”

    “翠珠,是最合適的人選。”余嬤嬤自知犯了姜妙的忌諱,再無回轉的余地,神情中一絲慌亂之色也無。“丹朱姿色平庸,難以達到目的。”

    姜妙的外祖家便是武將世家,她自幼便喜歡纏著哥哥舞刀弄槍,性子像男兒般的疏朗大氣,打小便有顆行俠仗義的心,經常充作男兒溜出去。

    此時她冷著臉,那股子怒意猶如實質化的壓下來,即便是抱著一死決心的余嬤嬤,心中也有些怕。

    “我把翠珠帶回侯府,交給了嬤嬤照顧。”姜妙一字一頓的道:“我當時承諾過翠珠何事,嬤嬤也該是清楚的罷?”

    被那雙銳利的鳳眸盯著,余嬤嬤只覺得遍體生寒。可她只能硬撐著道:“奴婢知曉。”

    只是這次不等姜妙繼續問話,余嬤嬤悲從中來,潸然淚下道:“若是世子還在,夫人又怎麼會做此決定?甚至她都不會讓您入東宮!”

    姜妙心中驀地一痛。

    “娘娘,且不說您對翠珠有兩次救命之恩,就是您真的放了她自由,二爺肯放過她嗎?”姜嬤嬤聲淚俱下,“上個月您派奴婢去給夫人請安,遇到二爺時,二爺還陰陽怪調的問起了翠珠!”

    “奴婢探聽著,侯爺如今一個月裏只去正院略坐坐,甚至都不過夜了,只寵著胡姨娘。您也知道,侯爺還去正院坐一坐,還是看著您貴為太子妃,他不敢不去!”

    姜妙聽罷,有多少話都咽了回去,化作一聲苦笑。

    “我姜妙不是言而無信之人。”她神色疲憊,喃喃道:“我答應過翠珠,要給她自由的。”

    余嬤嬤知道太子妃雖是性格倔強,卻最是心軟孝順之人,提到夫人的困境,她必會動容。見姜妙有所觸動,余嬤嬤忙道:“翠珠是個懂事的,也想報答娘娘的恩情。您、您別跟她生分了感情!”

    姜妙閉了閉眼,自己把翠珠帶入東宮,是為了保護;卻沒料到將她永遠困在此處的,也是自己。

    “嬤嬤可知道今日您的行為,您和我之間的情分,便到此為止?”姜妙微揚下巴,她聲音不高,也沒有憤怒,客客氣氣的,卻顯得格外冷淡疏離。

    余嬤嬤渾身一震。

    “我知道這必是我娘的主意,嬤嬤只是執行罷了。”姜妙淡淡的道:“但您一定也清楚,一旦您走了這條路,我不可能在容您留在身邊。”

    哪怕她確實是一心一意為了主子,可太子妃身邊怎能留下擺布主子的人?

    余嬤嬤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

    “我的性子如何,我娘清楚,您也清楚。”姜妙勾了勾唇角,眼中卻無半分笑意。“是了,我娘一定給您安排好了退路罷?”

    還沒等余嬤嬤辯解,姜妙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突然問道:“大牛哥是不是回京了?”

    大牛是余嬤嬤的獨子,她的奶哥哥,念在他爹護主有功的份上,給他脫了籍,並沒有讓他留在府中做下人。

    聽了她的話,余嬤嬤平靜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痕,很快漲紅了臉,艱難的點了點頭。“大、大牛從南邊做買賣攢了些家底,求了夫人的恩典,想接我回去養老。”

    “難怪呢。”姜妙笑了一下,自嘲的道:“既成全兒子的孝順之意,又全了和我娘的主仆情分,一舉兩得麼。”

    姜妙幼時余嬤嬤就在她身邊照顧,可姜妙卻偏偏沒有提到自己,只怕她對自己已經失望至極,余嬤嬤愈發臊紅了臉,擡不起頭來。

    “明日一早,您就出宮罷。”姜妙面色如常,她波瀾不驚的道。“本宮累了,珊瑚,送嬤嬤回去。”

    余嬤嬤淚流滿面,在珊瑚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

    在殿門外,余嬤嬤突然掙開了珊瑚的手,跪在殿門前重重磕三個頭。

    姜妙還保持著她離開時的姿勢,一動未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1:37:57

第06章

    太子妃寢殿中一片波濤暗湧,太子的清泰殿倒是顯得安逸平靜。

    看著在自己身邊睡熟的人,周承庭伸出手指碰了碰她小巧秀挺的鼻梁,她像幼獸似的,抽了抽鼻子,還是睡得毫無防備之心。

    然而就是在睡夢中,她的呼吸都是輕輕的,生怕驚擾了別人。

    周承庭不由生出柔軟的心緒來。

    他想起自己抱她時,她分明害怕極了,卻還極力迎合自己,柔軟的身子為自己打開,幼滑柔嫩的肌膚泛起粉色……她不敢哭出聲,不敢呻-吟出聲,生怕他不喜歡。

    見她忍痛仿佛獻祭一般的神色,他生生覺出不忍來,只要了她一次便放過了她。

    讓宮人幫她清理過後,已經又困又累連上下眼皮都快粘在一起的人,被送回來時還想著要給他行禮,也不敢就上床。周承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又不是暴君,她至於這麼小心翼翼嗎?

    上了床後,她只敢靠在大床的邊緣,似乎被他嚇得清醒了些,眸中水光朦朧,眼巴巴的看著他。

    哪怕她沒有說話,周承庭也從她眼中看出了害怕自己再要她一次,或是害怕自己對她不滿意。

    周承庭無奈,只得道:“睡罷。”

    翠珠這才像松了口氣似的,眼皮安心的合上。雖然她想著不能睡得太快太死,可是今夜實在是累極,她竟然比在自己房中還快就睡著了。

    倒是周承庭命人留了盞燈,久久沒有睡意。

    柔和的光芒透過紗帳落在她的身上,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小刷子似的安靜垂落,巴掌大的小臉兒睡著後更顯得恬淡靜謐,可他知道,只要那雙眼睛一睜開,便是一張嫵媚的嬌妍面龐。

    周承庭的目光漸漸往下移動,那雙淡粉色的唇瓣看起來很柔軟。

    這樣想著,周承庭不由自主伸出手指,觸碰到她的唇瓣。果然如想象中柔軟,甚至觸感更好……

    周承庭忽然記不起來,自己方才有沒有吻她。

    許是沒有罷?

    太子殿下的執行力素來極強,他側過頭,在她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當他有些意猶未盡的想再加深這個吻時,卻感覺到懷中的人不舒服的動了動,他忙放開了她。

    七月流火,夜涼如水。

    只穿著單薄寢衣的翠珠沒敢動床上的被子,睡夢中的她覺得有冷。而周承庭眼見翠珠不自覺的往自己這個熱源處挪動,想要替她蓋被子的手便停了下來。

    他眼睜睜的看著翠珠一直挪到他身邊才停下,終於感覺到不冷的她還心滿意足的在他胸膛前蹭了蹭,枕著他的手臂沈沈睡去。

    真該叫她瞧瞧自己在他懷中的模樣,可比方才清醒時勾人多了。

    可到底他沒忍心把她叫醒。

    這一夜溫香軟玉在懷的後果就是——太子殿下胳膊被枕麻了。

    天蒙蒙亮時,從開蒙後便有的晨起讀書習慣讓周承庭按時醒了過來,見她睡得還香,周承庭輕輕抽出自己又酸又麻的胳膊,小心的沒有驚動她,自己披衣起身下了床。

    聽到裏頭的動靜,孟清江忙進來服侍。

    還沒等他開口,周承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孟清江福至心靈,忙放輕了動作,輕手輕腳的服侍著周承庭更衣,小內侍們的訓練有素動作也是近乎悄無聲息。

    這位姑娘怕是要有大造化,此時在殿中服侍的人不約而同的想著。

    她是自打太子妃入宮後頭一位被送到太子身邊的人,一張了不得的容貌自是不必多提,太子對她又是這樣上心……各人心裏紛紛打起小算盤,只要是太子妃擡舉,這位妥妥的是未來的寵妾。

    睡得無知無覺的翠珠不知自己已是別人眼中未來的太子寵妾,只知道等她醒來時,周圍安靜極了,恍惚還有種自己仍舊在太子妃私庫小院的感覺。

    落入她眼簾的是圈金羅帳,這樣上等的料子,太子妃的庫房中也是有的,可她自是沒資格用的……翠珠猛地清醒過來,她是在太子寢殿的中!

    空蕩蕩的大床,她身上好端端的蓋著被子——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中,翠珠顧不上害羞,先拼命的回想自己有沒有出什麼差錯,有沒有令太子生厭。

    她撩開了帳子的一角,外頭已是天色大亮。難道太子離開的時候,她竟然還睡得死沈?

    太子殿中一切用品俱是宮中最好的,身下的織物柔軟舒適,雖然身子酸軟,可她這一夜睡得甚是安逸。等等,她到底是來服侍太子還是來享受的?

    翠珠一臉絕望的攥緊了領口。

    “姑娘醒了?”她才有點動靜,很快便有宮人進來。

    翠珠忙擠出笑容來,想著自己還在太子床上,手忙腳亂的想要下來,卻險些讓被子給絆倒。

    越慌越是出錯!翠珠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可宮人們卻忙上前來扶住她。領頭的宮人態度甚是親切的道:“姑娘身子不舒服罷,還請慢些。”

    見她們沒有刁難的意思,翠珠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被人服侍著梳洗更衣後,便有人來告知,說是要送她去太子妃處。

    ***

    姜妙一夜都沒睡。

    余嬤嬤的事她極為痛心,也給了她極大的教訓。她枯坐了一夜,身子是僵的心是冷的。

    “娘娘,清泰殿那邊傳來消息,說是翠珠等會兒就過來給您請安。”珊瑚見狀,心中也難受極了。她輕聲道:“您看是等下就見,還是再緩緩?”

    “見。”姜妙不假思索的道。

    對上珊瑚擔憂的眼神,姜妙雖是沒什麼精神,還是笑了一下。“她初次承寵,我若不肯見她,她在東宮的日子就難過了。”

    “娘娘,奴婢有點擔心。”珊瑚斟酌著道:“翠珠在您身邊服侍四年,自是勤懇本分。可她本意不在此,定是余嬤嬤誆騙了她。如果她真成了太子寵妾,一旦有什麼不如意,會不會對您心存怨恨?”

    姜妙搖頭。“她不是那樣的人。”

    “這四年來,我冷眼瞧著,翠珠不像是尋常貧苦人家出來的孩子。”姜妙緩緩的道:“見她似是有難言之隱,我也沒有深問。她行事如何,我自認為還是了解的。她是個肯為至親之人付出,甚至忽略自己感受的人。”

    “即便她不想服侍太子。可為了報恩,她還是去了。”

    “是我對不住她。既是她服侍了太子,就斷沒有再出宮的可能。”

    雖說如此,可人心難測。珊瑚試探著道:“娘娘,何必留下彼此結怨隱患呢?倒不如說出真相,您也是受害者!”

    她的話音未落,姜妙當即便擺手,正色道:“這話日後不可再提了。你只需記住,這件事就是我的意思,就是我點名要翠珠去服侍太子的。”

    珊瑚愕然的睜大眼睛,不理解姜妙為何堅持替余嬤嬤圓謊。

    “如果我現在告訴她,這不是我本意,這讓她如何自處?既是她能為了報答我曾幫助過她,去違背自己的本意服侍太子,相應的她知道真相後會覺得對不起我,豈不是要了她的命?”

    珊瑚這才回過神來。

    “罷了。”姜妙微微笑了笑,說不出是難過還是釋然。“她無根無基身份低微,在宮中日子本就艱難。哪怕是她恨我,我也要讓她在東宮中好好的活下去。”

    “娘娘!”珊瑚紅了眼圈。

    如果沒有那場戰役,驟然痛失至親至愛之人,太子妃又怎會陷入到兩難的境地?

    “翠珠是個好孩子,我只期盼殿下能真心喜歡她。”姜妙眼中閃過一抹淒然,唇邊卻還帶著笑。“我今生都無法報答太子,也辜負了翠珠的信任,如果翠珠能得到太子寵愛,我才能稍稍安心。”

    “叫人進來罷。”姜妙笑了笑,道:“我總不好沒精打采的見她。就讓她以為我需要她幫忙好了,她還會好受些。”

    珊瑚眼中轉著淚,答應著去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1:38:09

第07章

    在見到太子妃前,翠珠心中始終都是七上八下的。

    兩種感情一直在拉鋸,她覺得自己服侍太子,是對不起太子妃;可這要求本身就太子妃所提,她無法拒絕。

    直到見了待她親切如昔的太子妃,她懸在半空中的心,才落到了肚子裏。

    “奴婢給娘娘請安。”翠珠一進門,雖然身上不舒服,還是一絲不茍的跪在地上行了大禮。

    姜妙笑著應了一聲,招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了。

    眼見翠珠小心翼翼坐在一旁,連頭都不敢擡,仿佛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似的,姜妙心中又是酸澀又是愧疚。

    “用過早飯了嗎?”姜妙不想泄露情緒,轉移了話題。

    翠珠擡起頭,本能的想要搖頭,看到姜妙眼中的關心和暖意,又忙點頭。她今日已經起得遲了些,因趕著要給太子妃請安來,連口水都沒有顧上喝。

    姜妙了然,卻沒有點破她的窘境,吩咐宮人道:“吩咐小廚房送幾樣粥品小菜來,再煮兩樣湯水。”說完,她便對翠珠笑道:“那就陪我再用些。”

    太子妃早上也還未用過早膳,一應都是準備好的。珊瑚特意找了個小宮女去讓廚房煮兩樣益氣補血的湯水來,是太子妃方才吩咐單獨給翠珠的,因怕她難為情,並沒有明說。

    翠珠不自覺紅了眼眶。

    太子妃從來都是這樣善良大方,自打她進侯府後,便對她百般照顧。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想要利用太子妃的心軟茍且偷安,她就覺得更加愧疚。

    一時珊瑚來通報說,早膳已經擺好,請兩人過去。

    桌上擺著兩副碗筷,姜妙先過去坐下後,翠珠想要和珊瑚一起服侍太子妃用飯,卻被姜妙拉住,要她一起坐下。

    “娘娘,這使不得。”翠珠忙搖頭,她知道娘娘待她好,可眼下不是在侯府,若是她的逾禮之舉被有心人看了去,傳出對太子妃不利的話就遭了。

    姜妙卻堅持道:“無妨,坐下罷。”

    若是再拒絕那就不識擡舉,翠珠應了一聲,在姜妙身邊坐下。她只敢坐了圓凳的一角,準備隨時站起來服侍太子妃。

    “先喝些湯。”姜妙自己沒什麼胃口,吩咐珊瑚給翠珠布菜。“粳米粥不錯,那兩樣小菜也爽口。我看今兒金絲卷做得也不錯,給她夾兩個。”

    都是太子妃的心意,她不敢辜負,只得埋頭苦吃。

    姜妙慢慢的喝著粥,並不著急,直到見翠珠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了筷子。

    “吃好了就陪我說說話罷。”

    翠珠順從的應下。

    姜妙打量著翠珠,她早就知道翠珠的容貌無可挑剔,卻沒料到被精心妝扮過的她,更是美得令人移不開眼睛的,微微上挑的眼角流露出不自知的嫵媚。一身顏色淡雅的錦衣羅裙,卻正與她的氣質相宜,一點兒都不顯得突兀。

    她的一舉一動從容舒展,舉止並無局促之意。姜妙知道,這是自小的習慣、本能的反應,這不是侯府下人能教導出來的。

    姜妙在心中暗嘆一聲。

    自己讓她失去了能自由選擇的權利,也只能為她鋪路,想法子補償她一二。

    “翠珠,我讓你去服侍太子,你可怨我?”姜妙屏退了宮人,開門見山的道。

    翠珠嚇了一跳,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就差賭咒發狠了:“奴婢怎麼會怨您?您救了我兩次,奴婢赴湯蹈火也難以報答您的恩情!如今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她想起余嬤嬤的話,紅著臉道:“這是一份好前程,別人想要還都求不來。”

    她怕姜妙不信,又加了一句。“奴婢若有半句虛言,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姜妙見她急了,又發此毒誓,忙去捂她的嘴,低低斥責道:“不可胡言亂語!”

    翠珠忙乖乖點頭。

    “既是你已經服侍了太子殿下,有些話我要囑咐你。”姜妙正色道:“規矩勤謹、安守本分是首要,殿下不是苛嚴之人,等熟悉後你就明白了,你也不必有太大負擔。”

    姜妙說一句,翠珠就鄭重的應一聲。既是已經走上這條路,她不會矯情的再給太子妃添堵。太子妃待她的好,她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真的沒辦法,太子妃不會把她送到太子身邊,她要是怨恨,豈不是太沒有人心了?

    “翠珠這個名字不能再叫了,我給你改個名字罷。”見她對自己仍舊是全然的信任和恭敬,姜妙愈發覺得不是滋味,沈吟了片刻,道“往後你叫就阿嬈如何?”

    說著,太子妃便在翠珠手中寫了“嬈”這個字。

    翠珠,不,此時該稱呼她為阿嬈了,既是太子妃發了話,她自是沒有意見。阿嬈點了點頭:“但憑您的吩咐。”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宮人來通報,說是太子過來了。

    阿嬈慌忙起身,她想著昨夜自己似乎沒有能令太子滿意,若是太子責難,讓太子妃難堪該怎麼辦?她慌張的舉止被姜妙看在眼中,姜妙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手,讓她不必慌張。

    “妾身見過殿下。”

    “奴婢見過殿下。”

    阿嬈跟在姜妙身後向周承庭行禮,周承庭目光淡淡的在阿嬈身上掃過一眼,扶住了太子妃,溫和道:“不必多禮。”

    被忽視的阿嬈倒是沒感覺到失落,她戰戰兢兢的候在一旁,生怕自己被退回去令太子妃失望,又覺得自己插在太子妃和太子之間,確實是多余。

    行禮後的阿嬈只站在姜妙身後幾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珊瑚,你先把她送回去。”見阿嬈渾身不自在,姜妙一旁解圍道。

    周承庭微微蹙眉。

    這人看向阿妙的目光倒是滿心依賴,等到了自己這兒,卻是害怕不安……他頭一次質疑起自己的性子,真的很嚇人嗎?

    目送阿嬈離開,姜妙發現周承庭的目光始終若即若離的追著阿嬈離開的身影,她好歹松了口氣,抿嘴笑了笑。

    “殿下,這是看上了?”姜妙打趣道。“春宵一度,太子殿下看起來甚是神清氣爽。”

    周承庭掩飾似的清了清嗓子,無奈道:“阿妙。”

    “殿下,我給她改名為阿嬈了。”姜妙收回了剛才玩笑的神色,鄭重道:“阿嬈這孩子若有什麼不周全處,還請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寬容她。她才被送到您身邊,唯恐自己不能服侍好您呢。”

    這點顏面周承庭自是要給的,他當即答應下來。很快當周承庭意識到姜妙選的是哪個字時,不由心中一動。

    安遠侯府的三個姑娘,分別是嫡女姜妙,庶女姜姀、姜婧。

    姜妙這是在給翠珠,不,應該是阿嬈,姜妙在為她鋪路。

    姜嬈。

    周承庭在心中咂摸這個名字,卻覺得也不錯。

    “說真的,殿下覺得阿嬈怎麼樣?”姜妙自幼與周承庭相識,對他還是了解些的。見他沒出聲,還在那兒端著,姜妙挑眉道:“殿下不要口是心非,如果您瞧不上,怎麼會允許她侍寢?”

    姜妙目光灼灼的盯著他,周承庭也只得敗下陣來,含蓄道:“還好。”

    還好?能讓太子殿下如此評價,說明阿嬈還是讓他滿意的。假以時日,阿嬈必能得寵於東宮。

    “殿下是不是覺得,阿嬈有些怕您?”姜妙見周承庭欲言又止當即聞弦知雅,她揶揄道:“您也不必嫉妒,阿嬈跟我在一起四年,自然情分不同。您有空叫她一起喝喝茶、吃吃飯,感情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見周承庭若有所思的模樣,姜妙暗笑太子殿下一如既往不解風情的同時,心中又浮起一抹酸楚。

    “我把她交給您了,您可要好好待她。”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1:38:21

第08章

    阿嬈被送回了原來為丹朱準備的小院中。

    丹朱是侯夫人陳氏身邊的大丫鬟,陳氏念她勤懇忠誠,便放了她的身契,許她回家自行婚配。余嬤嬤便是拿她當幌子,騙了姜妙好些日子。

    不過雖然丹朱是幌子,但院中的布置都是準備妥當,正適合太子妾室的身份。

    珊瑚陪阿嬈一路回來,心中諸多感慨。

    她冷眼瞧著,早上阿嬈在太子妃面前並沒有因成了太子的人就輕狂起來,也沒有怨恨不滿,反而更加恭敬和小心。珊瑚自覺是自己狹隘了,其實從阿嬈在侯府的表現,就知道她不是貪慕虛榮之人。

    阿嬈的容貌太惹眼了,且又是十多歲的年紀,難免不讓人多想。為了避免引起誤會,阿嬈識趣的只守在太子妃的院中很少出去走動,哪怕是太子妃一母同胞的世子,也都是躲著的。

    只有一次不幸被二爺瞧了阿嬈的容貌去,他竟然想要十三歲的阿嬈去做妾。太子妃自是大罵了二爺一通,世子也出面幫忙彈壓。誰知不久後世子殉國,二爺再次提出要阿嬈。

    先前阿嬈不肯,二爺只說阿嬈是惦記著要做世子的妾;如今阿嬈還是拼命反抗,令二爺惱羞成怒。

    那時太子求娶太子妃的消息,不僅救了困境中的太子妃,也算間接救了阿嬈的命。

    太子妃無意中發現,阿嬈隨身藏了一把刀。在太子妃的逼問下,阿嬈才說了實情。如果姜知瑞再逼迫自己,她不願太子妃為難,會在被擡過去的那一日自戕,不給太子妃添麻煩。

    或許這正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珊瑚欲言又止的望著阿嬈。

    既是太子妃下了命令,那些前因後果自是不必再提。可珊瑚不想阿嬈因此誤會太子妃從開始就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

    阿嬈見珊瑚沒有即刻就走,分明是想和自己說些什麼,便主動提出兩人單獨說幾句話。

    “珊瑚姐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珊瑚是太子妃最信任的人,又有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她自是全心全意的為太子妃著想。阿嬈誠懇的道:“太子妃對我有兩次救命之恩,若是我心存怨氣,那真是沒臉為人了!”

    珊瑚笑著點了點頭,有些話由阿嬈說出來會更好。

    “除去灑掃的內侍和宮人不算,準備兩個宮人在你身邊貼身服侍,另外還有兩個小內侍。”這院子是余嬤嬤拉著珊瑚一起布置的,當時珊瑚還疑惑這事為何非叫上自己不可,如今算是明白了緣故。

    余嬤嬤已經出了宮,只能自己來接手。

    “準備得有些倉促,若是短了什麼只管打發人去找我拿。”珊瑚帶著阿嬈在院子中看了一圈,兩人回到屋子時,她說道:“一會兒我把人帶來你瞧瞧,有什麼不滿意的也告訴我。”

    阿嬈環顧了屋中的布置。

    大件家具一水兒的花梨木,多寶閣上陳設的古玩、擺件,她都不陌生……這都是太子妃私庫中拿出來貼補的,當初無一不是經她的手。太子妃對下面的人素來出手大方,只是當時她沒有料到,竟是給自己準備的。

    阿嬈忙道:“已經很好了,姐姐不必再費心。”

    從一早她就沒有見到余嬤嬤,畢竟從開始操持這事的是余嬤嬤,阿嬈疑惑的道:“怎麼不見余嬤嬤?”

    提起余嬤嬤,珊瑚心中五味雜陳,卻只是輕描淡寫的道:“余嬤嬤的兒子出息了,娘娘和夫人許了恩典,同意她兒子將她接出去榮養,今早已經出宮了。”

    余嬤嬤離開了東宮?

    阿嬈有些驚訝,雖說珊瑚給出的理由很充分,她還是覺得哪裏不太對,余嬤嬤走得實在是太倉促了。

    可珊瑚不願多言,她也沒有再問。

    兩人在圈椅上坐了,珊瑚細細的給阿嬈講了些東宮中的情況,也把後宮裏的情況略提了提。見阿嬈神色專註,微微蹙著眉,笑著安慰她道:“你不必害怕,皇後和安貴妃的手還伸不到東宮裏,若是見到了,你只跟在娘娘身邊就好,娘娘自會提點你。”

    阿嬈不想讓太子妃知道自己的憂慮,含笑應了。

    正說著話,忽然有人來報,說是太子妃處撥來的人到了。

    很快便進來三個人,阿嬈打量過去,一個宮女兩個內侍。那宮女看起來年紀與自己相仿,神色恭謹;內侍的年紀還要更小些,臉上仍有些稚氣。

    因阿嬈還沒有正式的封號,珊瑚只得含混道:“你們來見過阿嬈姑娘。”

    三人上前給阿嬈行禮。

    “奴婢結香、奴才施東、施海見過姑娘。”

    阿嬈先前沒有準備,還是珊瑚方才悄悄的塞給了她四個荷包,讓她在三人磕頭後賞下去,才算周全了禮數。

    “還差一人,因她有些事情還未交割清楚,今晚才能過來。”這會兒只來了三個人,珊瑚在一旁解釋道。

    看著眼前的三人,珊瑚心中暗嘆一聲,太子妃為了阿嬈可謂是盡心盡力。

    見阿嬈受禮從容,並無旁人驟然飛上枝頭的張揚亦或是緊張局促,落落大方的舉止還真同世家貴女別無二致。珊瑚愈發相信太子妃說過的話,這個阿嬈恐怕不是一般人。

    幫著安排完,珊瑚便回了太子妃處。此時太子也已經離開,她便回報了在院中的事。

    她回憶著阿嬈的一舉一動,道“先前在侯府中做奴婢時,她老實本分,勤勤懇懇;如今被擡舉為主子,還能不驕不躁,應對得當,實在是難得。”

    姜妙微微頷首。

    “我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姜妙嘆道:“我不可能護得了她一輩子。”

    珊瑚道:“娘娘,您已經仁至義盡,只希望她能體諒您的苦心。”

    今日的人不齊,只因為姜妙臨時把余嬤嬤吩咐過去服侍姜妙的人全都給換掉了。先前余嬤嬤選的人,不是從侯府帶出來的,就是深深打上太子妃這邊烙印的人,總歸全是效忠太子妃的。

    而姜妙這次換的人,俱是在宮中無甚根基,或是才入宮不久的新人。珊瑚曾對姜妙的做法有過質疑,而姜妙卻解釋道,若是阿嬈想要在宮中立足,便需要栽培自己的人。

    給她侯府的人雖然更方便些,可她們和姜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只有阿嬈親自籠絡收服的人,才能一心一意為她。

    “哪怕開始艱難些,這些人不夠周全,到底我還能幫她照看些。”姜妙道:“等阿嬈有了封號,替太子生下長子後,她自然就能自己立起來。”

    只是,她覺得有些對不住太子。

    太子的長子不是嫡子……姜妙在心中嘆了口氣,哪怕自己不做太子妃,有皇上和皇後的阻撓,即便靜安長公主從中斡旋,恐怕也難以選個令太子滿意的正妃。

    幸而太子對阿嬈,似乎是很有些好感的。姜妙回憶起今日太子的情形,起碼不討厭,就是個好的開始。

    ***

    宜芝院。

    等到房中只剩下阿嬈一人時,她倚在花梨木拔步床上小憩,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不過短短一日,她從太子妃的奴婢成為太子身邊的人。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太子沒有把她退回去,太子妃叮囑她要好生服侍太子……

    她本來以為,太子妃再怎樣賢良大度,見了自己總會有些不舒服罷。可太子妃待自己還是一如往常的親切,行事處處體貼。

    能遇上太子妃是她的福氣,她竭盡全力也要報答太子妃的恩情。

    可經過昨晚,太子看起來對她淡淡的,並沒有瞧出喜歡的意思。阿嬈越想越覺得發愁,太子自是見慣了美人兒的,又有端莊賢淑的太子妃在前,對她沒感覺也在情理之中。

    莫非是自己昨夜表現不好,沒能讓太子滿意?

    阿嬈紅著臉認真的回憶起昨夜,發現她除了疼和累,竟沒有什麼別的感覺。不過因為前幾日不是噩夢就是失眠,昨夜倒睡得很踏實,暖烘烘的蜷在被子舒服極了。

    怪不得太子對她不滿意!阿嬈自暴自棄的想著,她哪裏是去服侍人了,分明是自己在享受!

    如果再有機會,她一定要好好表現才行。

    一時結香把午飯送了過來,阿嬈還不餓,略吃了幾口,就讓結香她們把飯菜分了。身上酸疼的感覺還沒有消退,便沒急著叫結香等人說話,自己在床上歪了一會兒。

    沒想到等她醒來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結香正守一旁,見她醒了過來,像是松了口氣。

    阿嬈素來是個很有自制力的人,今日兩次都不小心睡過頭,總覺得面子上有些過不去。

    結香似是沒有註意到她的異狀,忙道:“姑娘,清泰殿的孟總管讓人傳話來,請您戌時前過去。”

    “這會兒什麼時辰了?”阿嬈猛地起身,慌忙道。

    結香一面服侍阿嬈更衣,一面道:“才過了酉時三刻,還來得及。”

    阿嬈更衣梳妝後,便匆匆去了清泰殿。聽說太子殿下還在書房,尚未用晚飯,阿嬈才松口氣。

    太子招她侍寢的話怎麼都要到亥時,她還有得是時間緊張。

    “阿嬈姑娘,太子殿下請您過去。”一個青衣小內侍來傳話。

    阿嬈忙起身跟著他去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1:38:36

第09章

   她等待召喚的地方離太子的起居之處不遠,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等她進去時,早有宮人笑盈盈的打起簾子請她進去。

    阿嬈暗中深吸口氣,纖細的手指緊緊的捏著帕子,鎮定自若的進了門。

    哪怕這是第二回來,她還是緊張的。然一回生二回熟,阿嬈從容不迫的行禮問安,即便沒人引導,她自覺在周承庭面前沒出差錯。

    見阿嬈進來,周承庭放下手中的書。

    今日阿嬈穿了件白底撒花的窄身褙子,愈發襯得她身段婀娜。嬌媚的面容略施脂粉便是艷光四射,偏生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斂眸時,卻盡顯天真無辜,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奇妙的融合在一處,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起來罷。”周承庭想起姜妙說的話,好歹放緩了語氣,稱得上溫和的問。“用過晚飯了麼?”

    阿嬈一楞,不知該答用過還是沒用過。

    她總不好來太子這兒蹭飯罷?阿嬈暗暗糾結,可太子妃曾叮囑過她,太子不喜歡別人自作聰明,如今她對太子本人並不了解,應該小心謹慎為上。

    況且她自覺還沒資格同太子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踟躕了片刻,她實話實說:“奴婢還未用過。”

    她雖說有些怕周承庭,卻也只是擔心自己服侍不好被退回去,倒不是擔心周承庭喜怒不定。起碼從太子肯娶太子妃的份上,太子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

    阿嬈想著,過會兒周承庭就該讓自己去別處用了飯再回來。

    “等會兒陪孤一起用。”周承庭挑了挑眉,淡淡道。

    “是。”那平淡尋常的語氣似乎有迷魂的能力,讓阿嬈應答的話先於她的腦子出口,說完後她才恍惚了一下,太子這是要留她一起用晚飯?

    這這這——阿嬈急得手心冒汗,覺得自己言行失當了。

    可她已經“迫不及待”的答應了下來,總不好再婉拒,顯得太矯情。她自覺已經十分小心謹慎,竟還是走了神!

    阿嬈面上溫溫柔柔的笑著,心中卻恨不得時光倒流讓她好挽回方才的冒失。她竟然都沒婉拒或是客套一下。雖說她已是太子的人,可到底也該矜持些才對。

    周承庭見她懊惱的模樣,有些想笑。然而他面上卻沒泄露分毫,只是把目光移開,沒給她太大的壓力,清了清了嗓子,把喉嚨中笑意壓了下去。

    阿嬈對周承庭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她這會兒正暗暗給自己鼓勁兒。

    不過就是服侍太子用飯麼,她又不是沒做過服侍人的事。

    很快便有小內侍前來傳話,說是晚膳已經擺好。

    周承庭先起身走了,阿嬈也忙跟在他身後,快步跟著走了過去。自己身後多了條小尾巴,周承庭眼角的余光瞄到阿嬈“如臨大敵”的模樣,唇角冷硬的線條,也柔和了些。

    傳說中帝後二人待太子極好,別的難說,起碼物質上他是諸位皇子中的頭一份兒,果然晚膳上便見了分曉。

    各色菜品搭配得甚是用心,色香味俱全十分豐盛,考慮到到了晚上,都是不會油膩又好克化的東西。

    雖然周承庭說了讓她留下陪他一起用,可阿嬈也沒敢實心眼兒的坐下,而是候在一旁,同孟清江一起在太子身前忙碌。不過她也只能幫孟清江打打下手,太子的習慣她還一無所知。

    阿嬈用了心,留意著孟清江的動作,以後再遇上用飯的情形,也不至於手足無措。

    一時準備妥當,阿嬈站在周承庭的身邊準備隨時布菜,卻聽周承庭道:“坐下一起用。”

    以她如今的身份,這更是僭越了!阿嬈本能的想要拒絕,但是見太子已經先拿起了筷子,孟清江更是把她的碗筷擺到了阿嬈面前,笑道:“姑娘請用。”

    好在秉持著食不言的規矩,開始吃飯時總算沒有那麼尷尬,只有湯匙輕微碰撞湯碗的聲音。她自己對眼前的珍饈有些食不知味,倒是在特別留意了太子愛吃什麼,預備以後討好太子時,也好有個思路。

    她做菜的手藝倒還不差,原先在侯府時,太子妃還誇過她手藝好呢!

    阿嬈在心中琢磨著菜譜,殊不知周承庭也在觀察她。

    她吃飯的動作稱得上優雅,甚是好看。不過周承庭卻發現阿嬈的小動作,在遇上自己不喜歡的菜,比如眼前那碗湯,卻也不敢說不喝,微微蹙著眉先是小口小口的啜著,見他快要吃完,有些著急,竟大義凜然似的用力往下咽了幾口。

    完全是小孩子心性。

    周承庭真怕她喝湯把自己噎著,本來想放下的筷子又不由伸向了另一個盤子,夾了塊嫩豆腐。

    豆腐?阿嬈一面繼續跟自己碗中的湯做鬥爭,一面思索她會做豆腐皮包子,太子妃就愛吃這個,改日她做一些?

    兩人各懷心事卻相安無事的用過來了飯,阿嬈的心又高高提了起來。

    飽暖思那什麼,接下來莫非又重復昨日,把她送過去沐浴更衣,然後就是侍寢?

    事實證明她過於擔心了。

    周承庭回了偏殿想要看會兒書,卻見阿嬈在一旁局促的站著,心中那處最柔軟的地方,再一次被觸動。

    他決定跟阿嬈說說話。

    “你在阿妙身邊服侍了多久?”縱是胸中有萬千溝壑的太子殿下,望著眼前嬌花兒似的人,也只問出幹巴巴的一句話來。

    他雖貴為太子,卻極為自制,為了不給某些人可乘之機,幹脆以不近女色的形象示人。時日久了,倒當真在這上頭不上心了。

    見周承庭問起姜妙,阿嬈神色頓時輕快起來:“回殿下的話,奴婢跟了娘娘四年。”怕周承庭不信,阿嬈又補充道:“奴婢隨娘娘入了東宮後,就管著娘娘的私庫,沒在娘娘身邊貼身服侍。”

    四年?

    這麼說,阿嬈是在安遠侯世子姜知越殉國前就入了侯府的。忽然,他福至心靈的想起在安遠侯府的花園中,隱約見到一張絕色的面容,當時驚鴻一瞥,雖不大真切,這會兒見了阿嬈,他終於能把人對上了。

    只怕那就是阿嬈了。

    “你家中還有何人?”周承庭問道。

    阿嬈聽罷,眼底飛快閃過一抹暗芒,這回答早已在心中琢磨過千萬遍,真實得叫人信服。她得體的應對道:“回殿下的話,奴婢已無家人。奴婢家是南邊的,七年前遭了天災,只剩下奴婢一個人,輾轉被賣到京城中,是娘娘救了奴婢。”

    周承庭靜靜打量著阿嬈。

    她雖說有些拘謹,可談吐舉止,卻是不俗。

    周承庭淡淡的應了一聲,算是對她這解釋的認可。

    阿嬈暗暗松了口氣。

    這裏看起來就是周承庭在太子殿中讀書寫字的地方,眼看時候還早,昨日她記得周承庭就是在這裏似乎看著什麼折子或是文書。不過閑聊了兩句,阿嬈已經覺得很不容易,大抵還是看在太子妃的顏面上。

    “平日裏你都做些什麼?”周承庭已經在書案前坐下,似乎是要忙正事。阿嬈不敢打擾,才準備退到角落時,忽然聽到他的問話。

    做什麼?

    只要問到她自己的事情,她都會“如臨大敵”,生怕應對不得當。她一個做奴婢的,管著太子妃的私庫,也就是盤點庫房,做做繡活,難不成還會下棋彈琴讀書寫字?

    阿嬈斟酌著道:“奴婢閑時會做些繡活。”

    說完她便預備遠遠的站在一邊,決定安心當個擺件兒,就如同這房中擺設的花瓶兒一般,安安靜靜的不敢打擾。

    誰知已經低頭看書周承庭卻眼皮也沒擡的道:“把你的東西拿過來。”

    阿嬈楞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周承庭說的是什麼。

    周承庭是怕她無聊,所以幫她找點事情做?

    無論如何,太子既是發了話,底下的人都是要執行的。

    她當時搬出來得急,還沒來得及完全收拾動,繡活都還在太子妃私庫的那間小院子裏,阿嬈只得讓結香找碧璽幫她去拿東西。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結香氣喘籲籲的跑了回來,把東西交給了孟清江送了進去。

    是個繡了大半的香囊。

    月白色的底,只露出淺淺的底色來,大半已經繡上了花鳥等紋樣。即便周承庭離著有些距離,他視力極好,不難發現香囊的精巧。

    自己找了些事情做,總算沒有那麼拘束。阿嬈松了口氣,找了個角落,坐在孟清江搬來的繡墩上,在太子的書房中自己繡起了香囊。投入到活計中的阿嬈自是十分專註,沒有再去留意太子在做什麼。

    周承庭也不必擔心她無事可做,自己拿起了折子。

    才要看時,他的目光卻又忍不住落到阿嬈的身上,她安安靜靜的坐著,就教人覺著賞心悅目。周承庭指了指自己書案上的燈,給孟清江使了個眼色。

    孟清江在太子身邊服侍多年,此時心領神會,忙去端了盞明亮的燈放到阿嬈面前。

    驟然亮起來的光線讓阿嬈不由擡起頭來,忙起身小聲向孟清江道謝。孟清江忙擺了擺手,往周承庭處望了兩眼。

    阿嬈卻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是不要出聲打擾太子,忙會意的點點頭,無聲的福了福身子。

    孟清江見狀暗自苦笑一聲,很快從阿嬈身邊推開了。

    一時間房中倒是十分靜謐安逸。

    阿嬈做活認真,周承庭已經看完了一本折子時,阿嬈還在低著頭跟手中的繡線較勁兒。

    “眼睛不酸嗎?”阿嬈正繡得認真,忽然一道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全神貫註的阿嬈嚇了一跳,險些把繡花針給捅到自己手指上去。她擡起眼,驚魂未定的看著眼前的人。

    太子怎麼走路都沒有聲音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1:38:49

第10章

    阿嬈心中嘀咕了一句,卻不敢認真抱怨出來,起身回道:“方才孟總管送來了燈,看得很清楚。”

    她的聲音細細軟軟,因是夜深了,便別有一種嬌柔的意味。

    周承庭心中微動,又走近了些。阿嬈修長的脖頸微微垂著,濃密而卷翹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輕顫,透出她的緊張不安,琉璃似的眸子中映著溫柔的燈火,他終於能看清她……手中的香囊。

    阿嬈不怕費事,約莫兩寸見方的香囊上,紋飾的繁復程度令人咋舌。他細看去,有些明顯不是她能用的紋飾。

    “並不是奴婢自己用的。”阿嬈見周承庭的眼中有些疑惑之色,忙小心解釋道:“這是奴婢給娘娘做的香囊。”

    她對阿妙倒是死心塌地。

    周承庭想到自從姜妙入宮後,從未在姜妙身邊見過她,頓時明白了緣由。想來是她懂得避嫌,不想給姜妙惹麻煩。

    頂著這樣一張臉,夠得上紅顏禍水的資格。

    周承庭這樣想著,不由又湊近了些。

    忽然他嗅到了一絲淡淡香甜,不知是香囊中填充的香料所散發出,還是她身上的香味。

    若有若無,絲絲縷縷,甚是撩人。

    周承庭動作自然的伸手拿過她手中的香囊,輕輕嗅了一下。

    他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擦過她柔軟白嫩的手掌,雖說太子殿下神色淡然自若,阿嬈還是紅著臉縮回了手。

    “若是殿下不嫌棄,奴婢幫您也做一個?”見周承庭仔細端詳那枚小小的香囊,阿嬈決定爭取一切機會補救晚膳前的失禮,忙殷殷的道:“您喜歡這種香味嗎?”

    周承庭側過頭看著她,那雙幹凈的眸子清澈見底,小心翼翼的討好之意也分明,可並不令人生厭。

    倒讓人不好拒絕。

    周承庭合攏的手指松開,把香囊仍舊還給了阿嬈,微微頷首算是答應了。

    “奴婢做完手頭這個,就給您做。”阿嬈心頭一松,面上也露出輕快的神情,道:“您喜歡什麼顏色和樣式?”

    周承庭唇角勾了勾,忽然起了逗弄之心,面上卻是漫不經心的道:“怎麼,要先給太子妃做,孤倒排在了後頭?”

    阿嬈楞了一下,不由生出一種弄巧成拙的慌亂來。她偷偷擡眼看去,太子殿下豐神俊朗,矜貴威儀,怎麼看都不像是跟她計較這些許小事的人。

    “那奴婢兩個一起做?”阿嬈急中生智道。

    見她當真苦惱困惑的模樣,周承庭勾起了唇角,露出從他們見面以來,真心實意的一抹笑容。

    阿嬈呆呆的看著他。

    太子殿下的態度雖說稱不上冷漠,可對她的態度卻始終都是淡淡的。這一笑就如同春風拂過冰天雪地的凜冬,頃刻間冰雪消融,透著春日的和暖。

    然而這笑容稍縱即逝,阿嬈幾乎以為自己看花眼了。

    “逗你的。”太子殿下的威勢是刻在骨子裏的,哪怕是句調侃之語,也顯得格外正經。“先給太子妃做。”

    阿嬈暈乎乎的,太子會逗她玩?先給太子妃做,那太子也沒有拒絕她的香囊?是這個意思吧?

    她睜大眼用眼神無聲的詢問,周承庭已經轉身走了,仍舊回到了書案前。

    見狀,阿嬈也不敢出聲打擾,自己只得拿著快要繡完的香囊,繼續做起了活。

    只是這一回不能專心的人成了她。

    阿嬈時不時就往太子處偷看上一眼,琢磨了半晌,還是難以斷定太子的意圖。太子應該沒有不高興罷?照理說太子同太子妃甚是恩愛,且太子養尊處優的長大,小小的香囊只怕太子還不放在眼中。

    這樣想著,阿嬈又忍不住偷偷擡眼看。

    太子生得可真好,雖說此時她只能看到的側臉,那如刀鋒般的側臉和完美的下頜線條,英俊的眉眼,尤其那如墨色琉璃似的眸子——周承庭似是有所感應的擡頭,靜靜的看了過來。

    阿嬈猛地收回了眼神,心虛的低下了頭。

    她沒看見,周承庭眼底唇邊淡淡的笑意,過了好一會讓方才散去。

    ***

    坤正宮。

    更深露重,皇後的寢殿中卻仍是燈火通明,王皇後正在聽心腹宮人的匯報。

    “娘娘,太子已經連續三日都召了那個名叫阿嬈宮女侍寢,聽說本名叫翠珠的,後改了名字。”連翹道:“雖說很少有人見過她,傳說她那張臉堪稱絕色。”

    王皇後有些訝然的挑了挑眉,“本宮和安氏都變著法子往太子身邊送過美人無數,看來還是太子妃的面子大。”

    太子在娶太子妃前,身邊都要有幾個模樣端正、身家清白的人在身邊服侍,等到太子妃入了宮才會給她們封號。哪怕是皇子,娶正妃前已經生下子嗣的也不在少數。太子倒是沒有完全推掉她們送過去的美人,只是從未召過侍寢。

    周承庭本就不是容易被擺布的人,再加上有靜安長公主幫忙,別說是她和安貴妃,即便是皇上也拿周承庭沒辦法。她們總不能逼著周承庭寵幸人,故此東宮中除了太子妃,別的品級俱是沒有一人。

    如今太子妃入宮三年無子,首先最疼愛周承庭的靜安長公主就坐不住了,沒有子嗣,周承庭的太子之位就坐不穩。靜安長公主是周承庭嫡親姑母,她的話周承庭還是要聽的。王皇後就等著靜安長公主往東宮送人時,也趁機安插自己的人。

    沒道理要了姑母送來的人,卻推了母後送來的。

    只是她沒料到,率先有動作的竟是太子妃姜妙。

    “太子妃也早該往太子身邊放人的。”連翹是王皇後最信任的人,平日也跟在她身邊出謀劃策,此時也沒有遮掩的道:“如今總算想通了。”

    王皇後微微一笑,她雖是已年逾四十,卻保養得宜,似乎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姜妙年輕氣盛,又與太子自幼相識,情分不比別人,獨寵東宮也是正常。只是過了三年她還沒動靜,便是她和太子都沈得住氣,安遠侯夫人也沈不住氣了。”

    連翹的眼珠轉了轉,頓時明白了王皇後的意思。

    “娘娘是說,這阿嬈是安遠侯夫人安排的?”連翹恍然,忽而又譏誚道:“侯夫人當真是深謀遠慮,這阿嬈是隨太子妃一同入宮的,只素日來甚是低調,甚少在人前露面。”

    “安遠侯世子已死,侯夫人就剩下這一個女兒,自然要好生為她謀劃。”王皇後翹了翹唇角,道:“姜妙入宮時帶一兩個固寵的絕色丫鬟在身邊,也不足為奇。”

    見王皇後心情不錯,連翹便知道她是打算出手了。

    “姜妙能先松口,是最好不過的。”王皇後欣然道:“明日一早你就把這消息送回國公府,讓世子夫人著手準備。”

    連翹忙應了下來。

    王皇後出身安國公府,如今的國公夫人是續弦,世子夫人卻是王皇後嫡親的嫂子,主持中饋的也是世子夫人,往日裏若是有事交由世子夫人辦。

    “恭喜娘娘,既是太子妃先有行動,安貴妃便失了先機。”連翹識趣的道:“她想往太子身邊送人,是萬萬不能的了。”

    王皇後的眼角眉梢都透著愉悅,只覺得甚是舒心。

    “雖說當初太子娶太子妃沒有選本宮安排的人,可他娶了姜妙,便是把安氏接近太子的路堵死了。”

    安遠侯府未來的繼承人幾乎板上釘釘是姜知瑞,而胡姨娘輾轉同安貴妃沾親,滿京城都知道安遠侯偏寵側室,兩邊本就不和。姜妙成了太子妃前,兩邊的關系已經到了冰點。

    只怕安遠侯夫人和姜妙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安貴妃的兒子登上皇位,又哪裏肯讓安貴妃的人服侍太子,有機會生下太子的子嗣?

    如此一來,倒是幫她解決一大麻煩。

    安貴妃生得貌美,表現出來的性子又是嬌柔溫婉,偏生皇上很吃這一套,明裏暗裏的交鋒,王皇後吃了不少虧。

    “明日請太子妃帶著這位阿嬈過來。”王皇後眼中露出心滿意足的神色,她唇角翹起道:“既是太子妃身邊的人,本宮也要幫她擡舉一番。”

    “就在諸宮妃向本宮請安的時候帶來。”想象著一向聰明狡詐的安貴妃吃癟,王皇後就心情很好。

    連翹笑著答應下來,服侍王皇後安歇。

    ***

    就算沒有王皇後的話,姜妙也打算把阿嬈帶過去露面的。

    阿嬈留在東宮中,必然要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雖說她是太子妃,可王皇後名義上是太子的母後,總歸要在皇後面前明過路。

    當王皇後的消息送到時,姜妙正由宮女們服侍著梳洗更衣,還沒有早膳。

    “真是沈不住氣。”打發走了皇後宮中來人,姜妙只留了珊瑚一人,故此便沒掩飾的冷笑一聲,道:“難道我還能偷偷摸摸就給阿嬈封號不成?”

    珊瑚也猜到了王皇後的意圖,明白太子妃不想成為王皇後和安貴妃博弈的工具,故此才不快。

    “罷了,讓阿嬈準備一下。”姜妙很快調整了情緒,吩咐道:“梳洗更衣後來我這兒。”

    珊瑚忙答應著去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0:05

第11章

    阿嬈已經連續三日在太子的清泰殿侍寢,不僅是在東宮中,從皇後到品級高的妃嬪,都有所耳聞。

    在口口相傳中,她不僅有著驚人的美貌甚至還頗通些旁門左道的媚術,將素來不近女色的太子迷得神魂顛倒。

    作為太子妃的陪嫁入宮的宮女俱是在內務司中有登記的,入宮三余年來竟沒被宮中的人知曉,太子妃的身邊還藏著這樣一個精彩人物,實在是出人意料。

    而阿嬈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傳成了“禍國妖姬”一類的人,她揉了揉眼睛,小小的打了個哈欠。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三回接受還算良好?

    總之第三次侍寢後,阿嬈總算在太子上朝離開前就醒了過來,幫著孟總管服侍太子更衣。

    換上一身玄色的皇太子朝服後,周承庭只是隨意的負手而立,神色也並不冷硬,那不怒自威的氣勢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帶著上位者天生的端肅,教人生出敬畏來。

    這是作為國之儲君的周承庭,繈褓中失去父皇母後,在叔父別有用心的“教導”下,沒有長歪了便是難得,如今這般出色,簡直是奇跡了。

    阿嬈望著他,本就有的距離感愈發顯得遙不可及。

    “身子不舒服就再去睡會兒。”此時阿嬈眼中高高在上如同神祗的人,本要邁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阿嬈,淡淡的道:“辰時去給太子妃請安就好。”

    男子的聲音低沈富有磁性,語調稱不上溫柔,可話卻分外熨帖。

    那一刻他不再像是天上的神明,而是真真切切的一個人。

    阿嬈俏臉微紅,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福了福身,應了聲是。

    太子雖然看起來對她總是淡淡的,這三日相處下來,她卻覺得太子是個好人。她初次承寵,雖然先前那兩位嬤嬤教導她如何讓太子滿意,可疼起來竟都忘了大半,表現並不好。

    然而太子並沒有因此把她退回去,後兩日也是只要了一次便放過了她,阿嬈在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暗暗生出別的憂慮來。

    她不像是太子妃,要做太子的賢內助輔佐太子,她本就做著以色侍人的事,不能在這上頭討好太子,恐怕……

    送走了太子後,阿嬈沒什麼睡意,想著盡快把送給太子妃的香囊繡完,馬上準備要送給太子的香囊。

    還沒等她找出繡線來,只聽有人來通報,說是讓她去太子妃處。

    阿嬈忙梳洗更衣,帶著結香去了太子妃殿中。

    等她到時,姜妙已經梳洗更衣完畢,正端坐在軟榻上等著她。

    “奴婢給娘娘請安。”阿嬈不知姜妙找她何事,行禮後便站在一旁,等著姜妙說話。

    “今日你隨我去坤正宮給皇後請安。”姜妙見阿嬈明顯緊張起來的神色,道:“不用擔心,至多不過是有安貴妃等人在,她不會怎麼樣的。”

    阿嬈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太子身邊都不算正經妾室,自是沒資格給皇後請安……

    姜妙倒也沒瞞阿嬈,直言道:“不用擔心,這雖是皇後派人傳話,我也正有此意。”

    連續三日太子都召了阿嬈侍寢,除了看在自己的顏面外,對阿嬈總該是滿意的。既是如此,又碰上皇後宣召,姜妙幹脆準備直接在皇後面前給阿嬈太子妾室的身份。

    才人和選侍自是有些難度,品階最低的淑女還是沒問題的。

    太子已經把阿嬈收用了,這等做順水人情的小事,想來皇後不會拒絕。

    故此姜妙把自己的打算對阿嬈直說了,還教導她如何在皇後面前謝恩,如何周全禮數雲雲。

    “娘娘,您不必如此為奴婢費心。”阿嬈知道後宮中的情形,不想讓太子妃有絲毫為難的地方,忙道:“奴婢有娘娘撐腰,誰還敢小瞧了不成?”

    姜妙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倒也不全是為了你,這裏頭還有太子的體面呢,你只管跟著我就是。”

    聽了她的話,阿嬈只得答應下來。她學東西很快,嬤嬤們教過一遍禮數便都能記住,且並無生澀局促的感覺,舉手投足間的動作落落大方。

    姜妙滿意的點點頭。

    既是去見皇後,姜妙又命人拿出準備好的衣裳給阿嬈換上,穿得過於清淡樸素,在皇後面前就失禮了。

    一切收拾妥當後,她帶著阿嬈去了坤正宮。

    ***

    坤正宮中。

    自從安貴妃以下,宮中有品級的妃嬪都要來皇後宮中請安。往日裏皇後心情好,不過幾句話就打發她們走了;若是心情不好,長篇大論的訓話也是有的。今日皇後卻是格外的和顏悅色,留她們多說了好一會兒話。

    眾妃嬪心中犯了嘀咕,卻不得不打點起精神來,應對皇後的問話。只有坐在皇後左側下首的安貴妃面上始終掛著溫婉的淺笑,不急不躁。

    見她這幅與世無爭的模樣,王皇後就恨得咬牙切齒。就是那張柔弱又人畜無害的臉,迷惑了皇上,分明是個詭計多端的心狠手辣的主,卻時常被人當做小白兔一般。

    不過……今後就由不得她事事順心了。王皇後端起茶盞掩去唇邊的冷笑,神色紋絲未變。

    當太子妃姜妙到了坤正宮時,一眾妃嬪總算明白了緣由。

    尤其是見到姜妙身後跟著的阿嬈,有人更是毫不掩飾的露出驚訝之色。

    身段纖細婀娜,該豐滿的地方卻是鼓鼓囊囊;雖然只是低著頭,可那半張側臉足以證明她的美貌。

    她跟在姜妙身後向皇後跪地行禮。

    “起來罷。”王皇後迫不及待想見一見是何等絕色能將一向不近女色的太子迷住,她聲音中透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激動,道:“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阿嬈依言起身擡頭。

    王皇後見了,瞳孔猛地一縮。

    怎樣的絕色還不足以讓掌管著三千佳麗的皇後動容,只是這阿嬈那楚楚可憐的氣質,倒是像極了安貴妃,甚至比剛入宮的安貴妃,還要更勝一籌。

    那雙秋水般的眼眸純凈,顯得格外惹人憐愛。偏生微微上挑的眼角又流露出不自知的嫵媚,不經意間便勾人心魂。天真和嫵媚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毫不違和的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她不過是略施脂粉,穿著比尋常宮人略好些的衣裙,便已經叫人移不開眼。

    若是盛裝華服——王皇後的心猛地一沈,或許該慶幸,這樣的人先給了太子,否則在宮中必成禍害。

    “不錯。”雖說王皇後不喜阿嬈的容貌,可想到太子妃和阿嬈是她能打擊安貴妃的絕佳人選,好歹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誇獎來。

    安貴妃倒是泰然自若,臉上溫婉的笑容絲毫未變。待到王皇後說完,她也笑道:“真是個漂亮的孩子,不僅模樣好,性子瞧著也是溫順柔和的。”

    她的誇獎就真心實意多了,可王皇後聽了卻心裏不舒服。阿嬈和安貴妃有些相像,本就令她不快,而安貴妃一定也聽說了阿嬈的來歷,卻還能體面周全的誇上一句。

    不得不說,王皇後和安貴妃兩人高下立現,也難怪王皇後一直視安貴妃為眼中釘。

    站在下首的阿嬈在心中默默的想著,神色卻始終都是恭謹安靜,雖然只是靜靜的站著,儀態卻是落落大方,稱得上賞心悅目。

    姜妙貴為太子妃,雖說這一屋子的妃嬪,她需要主動行禮的只有王皇後,安貴妃也不過需要打個招呼罷了,其余妃嬪還要趕著向太子妃問好。

    “有母後的話,我就放心了。”姜妙見狀,微微笑道:“殿下身邊需要個貼心的人,我覺得阿嬈合適,就讓她先去過去服侍。我見她果真勤謹,便想著給她個封號,也好名正言順的服侍殿下。”

    這本是極尋常的一件事,更何況太子至今沒有子嗣,主動為太子納妾,只會顯得太子妃賢惠大度。即便王皇後是太子的親娘,也沒什麼好挑剔的。

    還沒等王皇後有所表示,安貴妃倒先笑道:“娘娘,這個主意好。太子妃如此賢淑,是您的福氣。”

    王皇後不由皺了皺眉。

    她還沒有發話,安貴妃這樣說有些越俎代庖的意思了。可偏生她還說是自己的福氣,若是自己認真計較,倒顯得小氣。

    這個安氏總是如此,回回刺得她難受,卻還讓人挑剔不出什麼來。

    不對。王皇後忽然察覺,險些被安貴妃騙了過去。安氏一定是想讓自己心裏不快,從中作梗,讓安遠侯府正室一派削弱實力,好讓側室強大,將來支持她兒子——

    安氏果真是好心機。

    “這倒是個好主意。”王皇後心中早就有自己的打算,這回安氏也不能擾亂她。“庭兒身邊,是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如今你也很該有個臂膀,協助你打理東宮。”

    姜妙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若早些把太子嬪的人選定了,也好雙喜臨門。”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0:20

第12章

    王皇後這是在提出交換條件。

    要想給阿嬈封號,對等的就要她和太子松口,答應由皇後主導挑選太子嬪。

    姜妙臉色微變,王皇後也太會得寸進尺了!

    太子身邊添個妾室再尋常不過,尤其是淑女這樣低品階的,根本無需皇後點頭。可她若有心變著法的阻攔,倒也真的難辦。

    太子大婚三年無子,本就給了王皇後最好的借口,納太子嬪也是情理之中。不過太子嬪身份不同,僅次於太子妃,若是太子登基後,順理成章要成為貴妃的。

    歷來太子嬪都出自世家,其中不乏高門貴女。姜妙倒不是拈酸吃醋容不下人,這事一旦由王皇後經手,怎麼會選擇對太子有助力的世家女?只怕是想往東宮安插釘子罷了!

    可名義上皇後為太子母後,她要插手此事,連靜安長公主也只能說皇後慈愛,挑剔不出差錯來。

    姜妙自入宮起就想到會有這麼一日,只是沒料到王皇後會如此急切。

    “母後說的是。”姜妙此時也不能直接拒絕,否則不賢良的帽子扣下來,更給了王皇後發揮的余地。她唇邊露出淺淡的笑容,柔聲道:“只是到底還要看殿下的意思。”

    王皇後露出慈愛的神色,溫聲道:“那是自然,此事要從長計議。得閑時本宮自然要把庭兒叫過來商議,總得選個合他心意的人才是。”

    姜妙笑盈盈的點了頭,心中卻是將王皇後罵了幾百次。

    選太子嬪的事其他一眾妃嬪自是沒有參與的份兒,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安貴妃卻是識趣的含笑看著,不發一言。

    眾人不約而同想起王皇後家族的適齡女子,倒不知她想把哪一位嫁入東宮。

    說完了正事,皇後即刻叫大家散了。端坐在鳳位上的王皇後,終於露出心滿意足的神色。

    ***

    被王皇後擺了一道,姜妙回來的路上臉色都不大好看,只是顧忌著阿嬈還在身邊,怒色沒有完全表露出來。

    “娘娘不必氣惱,奴婢能服侍在您和殿下身邊,已經是奴婢的福氣了,那些虛名奴婢並不在乎。”回到太子妃寢殿,阿嬈輕聲勸道:“您也不必向皇後妥協。”

    宮中的情形阿嬈早就聽說過,如今見了,才愈發覺察出太子妃的處境不易。

    她當真不在乎當太子身邊有品階的妾室還是沒名沒分的宮女,只要太子妃能少受些氣惱,太子和太子妃夫妻恩愛,她身份如何,她是真的一點兒都不介意。

    姜妙聽她的話發自真心,懂得顧全大局,心中覺得熨帖之余,又有些苦澀。

    是因為自己阿嬈在被迫留在東宮,永遠失去離開的機會。本想護得阿嬈能在東宮有一席之地,這才短短幾日便遇上了難題。

    “如今倒也不僅是你封號的事。”姜妙嘆了口氣,有些事也沒想避諱阿嬈。她拉著阿嬈在身邊坐了,才道:“我入宮三年無子,皇後早就蠢蠢欲動,如今不過是給了她借口罷了。”

    阿嬈聽太子妃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傷心事,心中也替她難過了起來。

    “你也不必為我傷心。”這樣想著,阿嬈面上就帶出了心中所想。姜妙瞧見,反而笑著勸她道:“即便我育有子嗣,皇後又會說太子是國之儲君,不宜子嗣單薄,或是說東宮庶務繁雜,需要有人幫我。只要她願意,緣由總是能找的。”

    姜妙怕阿嬈太往心裏去,又安慰道:“今日這事與你無關,王皇後是沖著我和殿下來的,你不必自責。”

    阿嬈忙點了點頭,既是太子妃不想讓她擔心,她自然要領情。

    “娘娘,若是沒有別的事,奴婢先告退了。”阿嬈看出此時太子妃心煩意亂,便提出要先回去。

    姜妙應了,再次叮囑讓她別放在心上,這才放了她離開。

    回了宜芝院,見時候還早,阿嬈預備把結香、芳芷和施東施海叫過來說話。芳芷是珊瑚前日送來的人,太子妃給她的四個人終於都到齊了。

    這三日她過得有些渾噩和恍惚,這四個人撥給了她,她對四人竟也沒騰出功夫來說話,對他們更是了解甚少。

    可還沒等阿嬈讓結香叫人,簾子一動,忽然露出一張英俊的面容。

    阿嬈幾乎自己眼花了。

    她忍住想要揉眼的動作,忙從軟榻上起身。“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來人竟是周承庭。

    他事先沒有讓人通報就過來了,倒沒有半點打擾人的歉意。阿嬈倒是嚇了一跳,當然這裏本就是東宮,太子想去哪兒都可以。

    “見到孤很意外?”周承庭挑眉,見了自己阿嬈可沒半點驚喜,全是“驚”了。

    太子殿下紓尊降貴的到她的小院來,必然不是跟她閑話的。阿嬈很快反應過來,忙道:“當然不,太子殿下有事吩咐奴婢就是了,不必親自過來一趟。”

    周承庭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雖是頭一次來,卻沒有半點陌生的感覺,自然的房中軟榻上坐了。

    “說說,今日在皇後宮中,她們都說了什麼?”周承庭終於說明了來意。

    見他問此事,阿嬈才放下心來。太子的消息果然靈通,才在坤正宮發生的事,太子立刻就知道了。

    可阿嬈還是有些困惑,太子直接去問太子妃就好,為何還要輾轉問到他這兒?

    如果眼睛會說話,眼前的人就是在無聲的詢問。周承庭輕咳一聲,道:“孤擔心太子妃受了委屈不肯說實話,你要說實話。”

    阿嬈放下心來,沒有隱瞞的將坤正宮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周承庭。

    周承庭聽罷,臉上的神色倒是一如往常,細看去才能發現,他眼底浮著淡淡的譏誚。

    王皇後這一手夠惡心人的,可阿嬈自知沒有資格去跟太子說安慰的話,說她不在乎封號,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故此幾次欲言又止,還是住了聲。

    太子會不會覺得她是個麻煩?如果不是她,只怕太子還不必即刻就面對皇後的刁難。

    想到這兒,阿嬈愈發忐忑起來。

    “孤知道了。”周承庭看到阿嬈低下頭,突然出聲道:“你去告訴太子妃不必放在心上,孤自有辦法。”

    “奴婢知——”阿嬈本能的去答應時,忽然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

    這話本該太子親自告訴太子妃罷?為何還要她在其中傳話?

    阿嬈甚至有種荒謬的想法,莫非太子也是在讓她別擔心?是這個意思吧?

    她偷偷擡眼看去,只見太子一如既往的淡然自若,往日讓阿嬈不安的神情,在此時看來卻格外讓人安心。仿佛天塌下來,他就是個子高的那個人,只是靜靜的站在那兒,就能撐起天地。

    “孤去見靜安長公主,告訴太子妃不必等孤用午膳。”周承庭說完,便轉身出了門。

    阿嬈忙應了一聲,跟在後頭送了出去。

    回來對上結香、芳芷等人的目光,都是沒有掩飾的雀躍。

    雖然眼下自家主子還沒有封號,可太子親自過來坐一坐,這便是無上的榮耀了。

    阿嬈只得在心中苦笑一聲,她們還不知道她惹出的麻煩呢。罷了,又何必讓人多跟著自己擔心?

    她吩咐一聲,便依言去了太子妃殿中。

    ***

    靜安長公主府。

    因周承庭是微服到訪,姑侄兩個屏退了服侍的人,單獨在公主正殿中說話。

    “庭兒,你想說的姑母都知道了。”靜安長公主臉上透著薄薄的怒容,她冷笑一聲道:“王氏也太急切了,這就等不及命人給我傳話來,說是要給你選太子嬪。”

    周承庭淡淡一笑,道:“姑母不必動氣,不過是我收用了個宮女,她便要見縫插針的塞人。”

    靜安長公主有所耳聞。

    “傳說中是個絕色美人,把你迷得神魂顛倒。”長公主嗔了一句,道:“究竟是什麼回事?”

    這樣的流言她自是不肯信的,偏生周承庭一本正經的點頭,道:“空穴來風。”

    長公主挑了挑眉,說他胖還喘起來了。

    “我想給她個封號。”周承庭絲毫沒提姜妙,只是道:“起碼也得是個才人、選侍,王皇後才來了這麼一出。”

    她聽說太子收用這個人是太子妃帶進宮的宮女,論身份,封個淑女才是合情合理。

    “王皇後雖說要選太子嬪,她心中謀劃的恐怕不是這個。”周承庭正色道:“太子嬪的家世起碼要過得去眼,皇後舍得把這樣人丟出來做棄子?”

    “侄兒想著,她要的就是我拒絕,她再退一步,說只選個才人給我,我便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

    靜安長公主眸光微閃。

    原來如此,一向又蠢又壞的王皇後,難得聰明了一回。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0:39

第13章

    “你預備怎麼辦?”靜安長公主沈吟片刻,問道。

    周承庭勾了勾唇角,淡然道:“那我就如她所願,選個太子嬪好了。”

    他的話音未落,長公主就皺起了眉。

    太子嬪的人選她心中已有打算,決不能如此輕率的決定。

    她嘆了口氣,道:“當初你說要娶阿妙為太子妃,我雖知道她並非太子妃的最佳人選,卻還是幫著你去皇上面前說話,你可知道原因?”

    周承庭忙笑道:“自是姑母疼侄兒。”

    “別在這兒插科打諢。”長公主豎起食指在虛空中點了點他,道:“鎮日裏就會說些虛頭巴腦的。”

    其實周承庭的話也不算錯,她對皇兄留下來的唯一血脈自是百般呵護,尤其是在外頭剛強冷硬的周承庭肯在她面前服軟,靜安長公主著實投入了不少的心血。

    她直言道:“阿妙的外祖陳家對你父皇忠心耿耿,家中男丁又多為國戰死沙場,哪怕安遠侯三心二意,陳氏和世子的心卻沒有變過。即便是世子殉國,安遠侯府明顯要倒向安貴妃,咱們絕對不會做出薄情寡義之事,你要娶姜妙姑母自是支持。”

    “阿妙這孩子,性子要強,人也心善,是我自小看著長大的。”長公主露出回憶的神色,“當初陳老夫人帶著她和姜知越常來公主府,和你表弟表妹們玩得都很好。”

    周承庭神色微黯,姜知越做過他的伴讀,他自幼同他們兄妹相熟,想來亦是傷懷。

    “姑母,侄兒想答應皇後選太子嬪,是有緣故的。”

    周承庭在長公主身邊低語了幾句,她當即臉色微變。“庭兒,你就不怕養虎為患?”

    他笑了笑,神色中透著運籌帷幄的自信,道:“姑母放心,侄兒自有分寸。”

    ***

    坤正宮。

    王皇後正想著哪日把周承庭叫來說添人之事,忽然有內侍氣喘籲籲的進來通報,說是太子殿下來了。

    “倒是給本宮省事了。”王皇後面上浮出一抹得色。

    任他太子再有手段又如何?原先還能以太子妃為借口,夫妻恩愛不想往身邊添人。是他自己色令智昏,收用了那個絕色宮女,往後就沒辦法拒絕她送人了。

    王皇後自以為十拿九穩,往日裏數次想插手東宮失敗的經歷更燃起了她的鬥誌,這一回她非得成功不可。

    “兒臣給母後請安。”很快周承庭便進了正殿,因王皇後急切,甚至都沒讓他等,即刻便請了進來。

    王皇後此時對周承庭倒是十足的熱情,見他來了忙起身招呼他坐下,柔聲道。“庭兒過來了?快坐下。”

    不知道的人,還要以為王皇後是他親娘!這狀似無微不至的關懷和親昵的姿態,往日裏都是在一眾命婦和皇族親眷面前慣常表現的,私下裏倒還少些。

    有事獻殷勤,倒也合情合理。

    周承庭慣來不喜和她表演母慈子孝,對待名義上的母後,面上恭敬禮數周全也就罷了,冷淡疏離些也沒人能挑剔出錯處來。

    “兒臣回東宮後,聽阿妙說母後想為兒臣選太子嬪的事。”周承庭神色淡淡的,開門見山道。

    王皇後看著他冷峻神色、越來越像先帝的眉眼,心中習慣性有些發慌。

    許多時候連皇上都拿太子沒辦法,周圍朝臣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又有靜安長公主為首的皇室宗親護著,隨著太子漸漸長大,連皇上都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沒錯。”王皇後始終面上帶笑,道:“還沒恭喜太子呢,身邊添人這樣的喜事,也該早告訴母後才是。太子妃今日過來請安時才說了這喜訊,母後措手不及,都忘了給些賞賜。”

    周承庭挑了挑眉。

    哪怕是賞個簪子,也代表皇後承認了阿嬈的身份。王皇後還沒等到交換條件,怎會做這樣的事?

    “是兒臣疏忽了,還望母後不要怪罪。”周承庭不以為意,道:“兒臣喜歡阿嬈,不忍她沒名沒分的跟在兒臣身邊。故此想跟母後說一聲,該給她個選侍的封號才是。”

    選侍?

    王皇後神色微變,太子倒是會獅子大張口。

    她不置可否,只是笑道:“太子身邊本該多添兩個服侍的人,早些生下子嗣,也讓母後跟你父皇放心。”

    王皇後本意給太子個臺階下,只要太子答應往身邊添個選侍才人之流,她就答應給阿嬈淑女的封號。

    “當然,母後所說甚是,兒臣也是該選太子嬪了。”周承庭偏要提,道:“如此便請母後替兒臣費心太子嬪的人選。”

    王皇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周承庭會這樣聽話配合?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見他的神色不似作偽,王皇後不得不相信。難道他是當真喜歡那個叫阿嬈的,為了擡高她的身份,寧願接受自己塞進來的太子嬪?

    一貫穩重練達、冷靜自持的太子,會在女人的事上昏了頭?

    原本計劃以退為進的王皇後,感覺自己的計劃全部被打亂了。她還真沒有合適的太子嬪人選,選侍、才人之流的人選倒是一抓一大把。

    “阿嬈身份低微,只怕就封淑女,不太妥當罷?”皇後試探著問道:“母後看還是先封個淑女妥當。”

    周承庭笑而不語,態度很堅決。

    左右王皇後都是要往東宮塞人,這件事他沒辦法拒絕,為何不趁機給阿嬈討個品階高些的封號。

    “今日散了朝,父皇還叫住兒臣問了幾句話。”周承庭使出了殺手鐧,道:“說是劉尚書的孫女蘭心蕙質,問兒臣的意思。兒臣沒好直接拒絕,還想請母後幫忙。”

    他的話音未落,王皇後不由眉心一跳。

    劉尚書的兒媳和安氏沾親……皇上曾經數次表達過對自己的不滿,太子成親三年無子,她甚至都不能往裏頭送人——莫非皇上想派安貴妃辦這件事?

    “既是庭兒喜歡,母後自然為你籌劃。”王皇後暗中咬牙,面上卻笑道:“你放心,太子嬪母後也一定挑個溫柔賢淑,既是你喜歡,又能協助太子妃的。”

    周承庭起身,行禮道:“如此,便多謝母後了。”

    王皇後忙笑了笑,讓他坐下。

    她娘家夠資格當太子嬪的人選,不是她預備給自己兒子做側妃的,就是準備嫁入她要籠絡的朝臣家中,真的嫁到東宮,真真是浪費了。

    東宮裏需要的不過是個釘子罷了,選侍和才人的份位已經足夠,她本以為太子會把太子嬪的位置留著籠絡親信。

    看著泰然自若的周承庭,王皇後忽然一陣恍惚。

    太子妥協了,怎麼有種她被反將一軍的感覺?

    ***

    既是太子發了話,阿嬈也來不及多想,復又去了太子妃處。

    當她如實把今日太子在宜芝院的話轉述給太子妃,沒有等到太子妃的話,卻只見太子妃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娘娘,可是有什麼不妥嗎?”阿嬈心頭猛地一沈。

    只見姜妙似是沈重的點了點頭,像有什麼難言之隱。“確實要有大事發生。”

    阿嬈急了,還要再問時,卻見姜妙再也沒繃住,噗嗤一聲笑了。

    太子跟阿嬈說的話輾轉委婉,她卻是聽懂了。以她對太子的了解,只怕太子真的對阿嬈上心了。事實上太子已經先來了她這兒,太子已經分析利弊,運作得當這件事反而能為太子利用。

    她相信太子的能力,也覺得太子的應對之策不錯。

    這一切都沒什麼問題,可偏偏太子還跑去宜芝院跟阿嬈拐彎抹角的安慰一通,假借讓她安心的名義去讓阿嬈別擔心。

    只怕眼下唯有阿嬈還在真情實感的擔心,以阿嬈的聰慧,一定能猜到真有太子嬪的話,那麼一定是對她太子妃地位的沖擊。所以阿嬈才如此的忐忑罷!

    “阿嬈,你要相信殿下。”姜妙心中一暖,眼中藏著笑意,正色道:“天塌下來有他頂著呢,沒事。”

    太子打小就是這樣,喜歡什麼也不會說出口,裝得一手冷靜自持的穩重形象。她倒要看看,太子什麼時候肯承認自己喜歡阿嬈。

    倒是苦了阿嬈要擔驚受怕,姜妙只得出言安慰她幾句。

    若自己此時點破,倒不怕太子殿下沒面子,自己只擔心阿嬈此時轉不過彎來,只一心想著對不起自己,滿是愧疚自責。

    太早讓她知道,也只會是她的負擔吧!等到恰當的時機,再把真相告訴她。

    姜妙笑吟吟的,她發誓是真心的祝福,希望阿嬈能過得快活,希望太子和阿嬈能幸福。

    阿嬈看著太子妃,有些莫名其妙。

    “娘娘,您能不能跟殿下說說,封號的事到此為止。”阿嬈沒法跟周承庭說,只能對姜妙道:“奴婢真的不在乎。”

    姜妙卻搖頭,想起什麼來似的,道:“你沒跟太子說過吧?”

    阿嬈忙點頭,她知道自己沒資格,便沒敢說。

    “那就好。”姜妙露出讓她安心的眼神,揶揄道:“千萬不要提,殿下會傷心的。”

    啊?傷心?

    阿嬈一臉茫然的看著姜妙。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0:57

第14章

    眼看要了要用午膳的時辰,姜妙沒讓阿嬈走,要留她用午飯。

    誰知才過了午時,周承庭便回了東宮,直接來了姜妙處,阿嬈見狀忙告退出來。

    雖然她也很好奇、關心這件事是如何解決的,可太子分明是有話同太子妃說,阿嬈識趣的沒有多問,帶著芳芷和結香回了宜芝院。

    “姑娘,您別擔心。”結香和阿嬈熟悉了些,才敢道:“依奴婢看,太子殿下對您很上心呢!”

    芳芷本就來得晚,又是留在宜芝院的時候多,便沒插嘴,只在一旁聽她們說話。不過她也覺得阿嬈姑娘是有些過於小心謹慎了,她瞧著太子對姑娘很好,連在清泰殿服侍的那些人都對姑娘客客氣氣的。

    “我是太子妃的人,便是看在太子妃的面上,殿下對我自然有兩分照拂。”阿嬈卻搖頭,又叮囑二人道:“越是如此,咱們越要行事低調謹慎,不能被人抓了把柄去。”

    結香和芳芷聽罷,忙點頭應了下來。

    明明姑娘生了一張能寵貫東宮的絕色面龐,卻沒有一點兒張狂的性子、沒有恃寵生嬌。

    兩人入宮比阿嬈還要早些,在宮中也有些冷暖經歷,能跟在這樣的主子身邊,也算是她們的造化。如今姑娘不僅得太子的喜歡,又有太子妃真心的照看,且姑娘是個沈穩安靜、不驕不躁的,往後姑娘在東宮中的地位,絕不止於此。

    跟著姑娘,不僅日子過得輕松些,往後也會有個好前程。

    兩人對視一眼,俱是看出彼此心中所想。

    阿嬈略略低著頭,還在回想著太子妃說過的話。

    自己的話確實很蒼白無力,可全出自她的真心,她真的覺著沒有什麼比顧全大局更重要了。為了報恩,她能顧全太子妃的大局,為了不讓太子妃和太子費心,她情願沒有名分留在太子身邊。

    或許沒有人相信,她今生最擅長的事,便是顧全大局了。

    阿嬈翹了翹唇角,眼底卻是閃過淚光。

    是顧全一次還是兩次,她已經不在乎。

    ***

    “我跟皇後說好了,我同意她選太子嬪,相應的咱們給阿嬈選侍的封號,她也不得阻攔。”午膳已經擺好了,周承庭和姜妙相對而坐,屏退了一眾服侍的人。

    姜妙點點頭,感激的道:“那敢情好。”

    她原本以為阿嬈會被封為淑女,能跟皇後爭取到選侍的封號,太子殿下很能討價還價了。

    看樣子,太子殿下確實對阿嬈上心了。姜妙斟酌著開口,道:“不如讓阿嬈跟了我的姓,往後若是阿嬈誕下子嗣,往上升品級時,也不至於在這上頭被人挑剔。”

    正準備拿起筷子的周承庭,手上的動作不由頓了頓。

    方才姜妙的話讓他心頭一熱,他自繈褓中便失去了父皇母後,縱然有姑姑的照顧和疼愛,可到底是不一樣的。如果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小軟軟、白白嫩嫩的小團子叫他爹爹……

    那種感覺似乎也不錯。

    見周承庭面上浮出一抹他自己都沒覺察到的笑意,姜妙唇角微掀,也為他感到高興。

    太子殿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看似從出生起便是尊貴無比的坦途,實則風波詭譎舉步維艱,能走到今日,著實不容易。矜貴如太子,也時常是一個人孤獨。

    “安遠侯可會同意?”周承庭的失神只在片刻,他順手盛了碗湯遞給了姜妙。

    他對姜長義的印象不怎麼樣,尤其是在姜知越死後,趁著自己夫人痛失愛子哀傷之際,竟想順了胡姨娘的意思,把姜妙給胡亂嫁了。這位安遠侯認定了他這太子遲早要被廢掉,一門心思要往安貴妃那一派湊。

    姜妙若讓阿嬈也姓姜,擺明了多塞給他一個便宜女兒,還是在東宮的……姜長義會答應才怪了。

    可姜妙卻狡黠的眨了眨眼,道:“天下有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姓姜,憑什麼他不許阿嬈也姓姜?您再給皇後加點壓力,就請皇後發詔命,封阿嬈為姜選侍,我倒要瞧瞧,安遠侯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她稱呼自己父親為安遠侯,方才的話雖說有調侃之意,可阿妙實打實的心冷了罷!

    周承庭看著姜妙在一旁興致勃勃的幫自己謀劃阿嬈的事,心裏有些不忍。如果不是那場戰役,那樣活潑爽朗的阿妙,本該有更的生活,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原本她的人生中,並沒有入宮這條路要走。

    “殿下,阿嬈是個心思細膩的,她有自知之明,懂得顧全大局,有什麼委屈難過都會存在心裏。”姜妙擡眼看著他,雖是笑著,眼中分明有水光,她輕聲道:“殿下若是當真喜歡她,當真讓她成為了東宮寵妾,也請護她周全。”

    失去心愛之人的滋味,比剜心挖骨之痛更甚。

    周承庭鄭重的點了點頭。

    或許自己和阿嬈的事該避著些她,可他又覺得堅強如姜妙,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

    余嬤嬤回了安遠侯府後,阿嬈去服侍太子的事便也在府中傳開了。

    既是姜妙已經嫁給了太子,無論用何種手段固寵,對於侯府來說都沒有差別。自從世子姜知越死後,誰都知道安遠侯姜長義甚至都算不上太-子-黨。

    這件事就像一塊小石子,在侯府這潭水中記不起任何漣漪。

    可唯有一人,對此耿耿於懷。

    “娘,姨母說的事,爹爹答應了嗎?”安遠侯府的庶出長女,姜知瑞的同胞妹妹姜姀,對阿嬈去做了太子妾這件事毫不在意,她只關心自己的前程。

    胡姨娘的表姐劉氏,也就是嫁給了安貴妃弟弟的那一位,說是要送姜姀去安貴妃處小住幾日。

    安貴妃所出的六皇子還未娶正妃,從劉氏到胡姨娘,都動了心思,想把姜姀嫁過去。哪怕不做正妃,做個側妃。等到六皇子登上皇位的時候,她也是順理成章的貴妃。

    比照著如今後宮中的情形,做貴妃未必就比皇後差。更可況,認真論起來她還能叫安貴妃一聲姑母,自是與別人不同。

    胡姨娘嘆了口氣,道:“你爹說,讓咱們不要癡心妄想,六皇子無論正妃還是側妃的位置,都輪不到你。”

    她的話音未落,姜姀被氣得帶出了哭腔。“娘,爹爹這是什麼話?憑什麼姜妙就能做太子妃,我連個皇子側妃都配不上?”

    胡姨娘忙好言安慰她,可越是如此,姜姀越覺得自己委屈。

    她見到自己哥哥在一旁沈著臉,心中更是有氣。“哥,你也不幫忙我!不是姜妙的丫鬟給了太子麼,也值得你這麼牽腸掛肚的?不就是長了一張狐媚子臉……”

    姜姀還沒說完,只見姜知瑞擡眼沈沈的望過來,那有若實質的寒意,讓姜姀很快禁了聲。

    “哥,你別生氣。”姜姀眼珠一轉,湊到姜知瑞身邊討好的道:“等我入了宮,幫你收拾她怎麼樣?”

    姜知瑞冷冷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從來他看中的人,都沒有得不到的。原先翠珠就在仗著姜妙、姜知越撐腰,敢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他還以為她多清高,竟撿著高枝兒飛去,看不上他,倒去給太子做了妾!

    “你有資格收拾她?”過了片刻,姜知瑞才冷笑道:“宮裏才傳出信來,咱們侯府不僅出了一位太子妃,更出了一位太子選侍,姜嬈姜選侍。”

    什麼?

    姜姀和胡姨娘同時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姜知瑞。

    “爹怎麼可能答應!”姜姀忙站起來,道:“我去告訴爹爹,這個家裏到底誰做主,不能由著姜妙胡來!”

    “坐下!”姜知瑞冷聲道:“爹這會兒已經去了正院,你姑娘家家的,別去胡鬧。”

    姜姀不安的在房中走來走去,後來把心一橫,還是湊到姜知瑞身邊纏著他撒嬌,“哥,你就幫我說服爹爹,讓我去吧!有我在,絕不讓翠珠好過。”

    她低聲在姜知瑞耳邊嘀咕了幾句。

    姜知瑞目光微閃,似是有些動心。

    他肖想過無數次的人,哪怕是太子寵妾又如何。周承庭的太子之位還不知能坐多久,他非要得到她不可。

    “讓我想想。”

    姜姀歡天喜地的答應了,她了解自己的哥哥,知道他這麼說多半是沒問題了。

    胡姨娘卻是有些擔心的看著兒子,姜知瑞從小就有一股子狠勁兒,執念太深恐怕不是好事。

    正院。

    姜長義得到消息後便氣得火冒三丈,他沒辦法即刻進宮去見姜妙,只得來正院找陳氏撒氣。

    “你教導的好女兒!”姜長義才進門便沒了好臉色,也沒顧忌滿屋子的丫鬟婆子,便吼道:“都沒問過我,她倒好,往侯府胡亂塞人!”

    任憑姜長義暴跳如雷,陳氏卻安之若素。她淡淡的道:“侯爺這是說的什麼話?妾身聽不懂。”

    “別說你不知道姜妙把翠珠給了太子、還改了名字,你一點兒都不知道!”姜長義怒道。

    陳氏笑了一下,波瀾不驚的看著他,“侯爺也太肯動怒了,這天下就侯爺一家姓姜麼?連皇上都沒有下令,滿天下只有天家能姓周罷?”

    姜長義沒想到一向大度溫和的陳氏也能如此牙尖嘴利,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1:28

第15章

    “侯爺今日過來,就是為了此事?”陳氏見姜長義語塞,眼神中閃過一抹譏誚的神色。

    阿妙又沒把翠珠直接認在她名下做女兒,哪怕姜長義再氣惱,也該做知道他只能被惡心著,改變不了什麼,只會自討沒趣。可他還是過來了,只怕是想著借機提條件。

    姜長義被陳氏看穿了心事,面上不由有些訕訕。

    他本想用阿嬈的事把陳氏唬住,好讓她答應自己的要求,如今看來怕是有些難了。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陳氏因著三年前姜妙險些被錯嫁的事,在她心中姜長義的夫妻情分早就斷了。陳氏冷笑道:“您別忘了□□皇帝是何出身,掂量好了再說。”

    姜長義猛的一驚,怕言語間被陳氏抓住把柄,雖是不情願,也只得暫且將這件事放下。

    “今日來,還有件要與夫人商量。”姜長義威脅陳氏不成,換了平和的口吻道:“眼看姀兒也到了要說親年紀,我想著把她記到你的名下……”

    果然如此,怪不得姜長義想先把她嚇住。陳氏神色愈發冰冷,果決道:“侯爺不必費心,我不答應。”

    “不光是姜姀,就是姜知瑞,我也不會同意把他記到名下。”既是姜長義提了,陳氏索性把話徹底說絕。“阿妙的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

    陳氏對姜長義失望透頂,當初嫁給他時,還以為他是個老實厚道的人,卻沒成想會如此糊塗。可那時她有一雙兒女是好的,便覺得日子還有盼頭。

    偏生長子殉國,長女險些被算計,她唯一的寄托和期盼都險些被人人奪走!

    姜長義頓時沈了臉,陳氏竟如此不給顏面。

    “當時只是誤會一場!”姜長義不想與陳氏鬧僵,只得又耐著性子勸道:“往後侯府也只能交給瑞哥兒,你把他記到名下,他只會更加尊重你、孝敬你,且阿妙在宮中,也有所助力……”

    陳氏心意已決,自是不怕他。“侯爺快別拿這話惡心我,姜知瑞是什麼品性,我還不清楚?即便他再有能耐,就是到了他權傾朝野那一日,我也不會答應!”

    “我是侯爺的原配嫡妻,只要我活著就是庶子庶女的嫡母。莫非侯爺的意思,我不把他們記到名下,他們就不孝敬、不尊重了不成?”

    “你、你——”姜長義被陳氏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心中暗罵武將粗鄙,歷代都是武將的陳家教出來的女兒也沒有半分溫婉和知書達理。

    陳氏漠然的看著他,冷冷道:“侯爺,好走不送。”

    被下了逐客令的姜長義拂袖而去,夫妻二人又一次不歡而散。

    “夫人,您何必又跟侯爺置氣,有些事婉轉著說也就罷了。”余嬤嬤勸道。她回到侯府後,並沒有即刻跟著兒子離開,而是仍舊留在了陳氏身邊。

    陳氏搖頭,道:“我意已決。罷了,不提這糟心事。”

    “還是再講講東宮的事。”陳氏嘆道道:“阿妙這三年過得不容易,如今她終於能想通,我這懸著的心,也能放下大半了。”

    余嬤嬤眼神閃了閃,應了一聲,在小杌子上坐下,陪著陳氏說起了話。

    ***

    阿嬈此時還不知道安遠侯府因她已經起了一場風波,當皇後宮中來人宣布詔命、送來賞賜時,結香等人歡欣雀躍,阿嬈心中卻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她面上鎮定自若的謝了恩後,才送走了皇後宮中的人,珊瑚便過來了。

    珊瑚奉太子妃之命,給她送來了衣裳首飾,說是今日她不必再過去,明日一早帶她去皇後宮中謝恩。

    阿嬈忙應下來。珊瑚道了喜,便匆匆又回去了。

    這會兒她心裏很亂,可結香、施東他們進來賀喜,齊聲稱她為“選侍”,阿嬈不好表露出心中的情緒來,笑著都應了,拿出四個荷包來賞人。

    太子妃知道她沒有體己銀子,早在她被太子寵幸的那一日起,就預備好一箱籠的銀錢擡到了小院中,分量各不相同,還有銀票若幹,留著她使用。

    阿嬈暗暗嘆氣,太子妃對她的好,哪怕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

    她心中很亂,想要一個人靜一靜,以收好皇後、太子妃賞賜的東西為由,讓她們先下去。

    只是還沒清靜多久,外頭忽然傳來結香的聲音。“選侍,清泰殿的孟總管打發人來說,殿下請您過去。”

    阿嬈聽罷,第一個反應便是往窗外看了看。碧空如洗,晴日當空……這還沒到夜裏呀?

    只是太子既是發了話,她自是沒有拒絕的余地,只得讓結香、芳芷進來,幫她凈面更衣。

    “去開了箱籠,拿些荷包出來。”阿嬈沈吟片刻,吩咐芳芷道:“等到了太子殿中,打賞人用。再拿著我裁好的料子,寶藍色的那份。”

    她初被封為太子選侍,到了太子殿中,無論是宮女或內侍要向她賀喜,她自然得有打賞。

    至於香囊麼,是表示感謝的。聽太子妃的意思,太子為了她選侍的封號,甚至答應了皇後的條件,去選太子嬪。

    即便她不想招眼,但她不能不識趣。

    芳芷忙答應著去了,一時主仆都準備好,才往太子的清泰殿走去。

    果然不出阿嬈所料,清泰殿服侍的人本就因太子對阿嬈不同而格外客氣,如今阿嬈有了正式的封號品級,那些人更是討好還來不及。

    阿嬈落落大方的受禮,讓芳芷和結香把荷包散了下去,雖然銀錢不多,卻是個好彩頭。眾人暗中皆道,這新上來的太子選侍,不僅有一張如花似玉的絕色面容,行事更是有章程。

    太子前朝有些事耽擱了,特讓人來傳話,說是讓阿嬈在偏殿等他即可。

    阿嬈便仍舊在每晚自己做繡活的地方,拿起針線來開始幹活兒。

    她低頭繡了一會兒,感覺脖子有些酸,見太子還沒回來,且這些日子來她已經熟悉了些,不似先前拘束,便起身舒活筋骨。

    隔著一道紫檀木嵌象牙花影琉璃隔扇,便是太子處理文書和讀書寫字的書案。此時正有兩個小內侍在輕手輕腳的整理,阿嬈不經意的擡眼望去,卻意外發現有個人很眼熟。

    似乎正是那日在太子妃私庫前,被人陷害摔了東西的小內侍。見他仍能在太子殿中服侍,想來那日的事沒有影響到他。盡自己所能幫助了別人,阿嬈總算神情松快了些。

    保持這難得愉悅的心情,阿嬈才想要回去繼續繡香囊時,卻聽到“啪”的一聲,似是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

    宮中都鋪著地毯,應該摔不壞東西,撿起來也就是了,阿嬈沒太放在心上。

    還沒等她仍舊坐過去,一道略顯尖細刻薄的聲音響起,“福順,你怎麼毛手毛腳把殿下的書給碰掉了?你知不知道,殿下最不喜歡別人亂動他的東西?”

    阿嬈聽罷,悄悄的站起來,在隔扇的後面擡眼望去,只見一本深藍色封皮的書,已經合上了。

    此時那個被稱為福順的小內侍有些慌了神,眼神卻是恨恨的看著身邊暗中得意的福喜。

    他被選到了太子書房服侍,擠掉了福喜的同鄉,福喜等人便一直懷恨在心。上次整福順不成,他們便又謀劃了一次。

    “不過就是書被碰掉,撿起來就是了。”阿嬈從隔扇後走了出來,淡淡的道:“何必這樣大呼小叫。”

    福喜見阿嬈出來,忙上前行禮,面上透著幾分諂媚。“奴才見過姜選侍。選侍您有所不知,這弄掉後便不知殿下曾翻到了哪一頁,奴才有心幫福順,一時著急想不出法子來,故此才聲音大了些。”

    阿嬈見過他們欺負福順,心中早有計較,可她也沒點破,只是微微頷首。

    福順見來人是阿嬈,先是激動,後又覺得愧疚。自己還沒能報答她上次的幫忙,這次被人算計後的狼狽,又被她瞧見了。

    原來她就是那位最近太子跟前的紅人姜選侍,福順沒有絲毫意外,這樣仙子般絕色的人,又是那麼善良,難怪太子殿下喜歡。

    福喜見阿嬈沒有別的表示,便想著繼續自己的計劃,卻沒成想她突然出聲。“你能這樣好心,很好。既是如此,我便幫你這一回。”

    幫他?

    福喜有些困惑的看著阿嬈,她怎麼幫?

    “昨日殿下看到這本莊子外篇,在宥這一篇。”阿嬈不動聲色道。

    昨晚她去給太子送茶,曾經瞧見了。

    福喜聽罷,忽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他只想陷害福順,哪裏想要幫他了?姜妙既是點出了哪一篇,他們在書房服侍的內侍,都上過內學堂,也都是讀書識字的,他不能說找不到。忽然他靈機一動,道:“多謝選侍,可這一篇有好幾頁,奴才不知道是……”

    “雲將東遊,過扶搖之枝而適遭鴻蒙。”阿嬈微微一笑,語調平靜道:“翻到開頭是這一頁的就好。”

    在阿嬈的註視下,福喜只得咬著牙,擠出笑容來道了謝,把書翻到了這一頁。

    福順終於松了口氣,同時又覺得愧疚極了。自己是第二回被她所救。

    說完這話,阿嬈似是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仍舊回到了原處,一切仿佛平靜的沒有發生過。

    殊不知這一切被已經走到殿外的周承庭瞧見了。

    他眼底是未曾掩飾的驚訝,阿嬈這番舉動這樣的學識……

    她真的僅僅是個貧苦人家的孤兒?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1:49

第16章

    其實從福喜說話開始,跟在周承庭身邊的孟清江便察覺這是一場傾軋和陷害,讓這樣的人跟在太子身邊,是他的失職。孟清江才想在太子跟前告罪,卻見太子擺了擺手,站在窗下沒有往裏面走。

    阿嬈開口管這件事,周承庭不意外,自己早就看出她是個心軟善良的人。

    周承庭沒料到阿嬈的學識。

    莊子本就是極為難懂晦澀的,昨夜阿嬈僅是在自己身邊停留了片刻,至多掃過一眼罷了,竟隨口說出開頭的句子來,一字不差。

    顯然阿嬈先前是讀過的。

    若真的阿嬈是貧苦人家的女兒,哪裏有機會讀書識字?縱然是到了安遠侯府後,有姜妙教導她識字,也斷不會拿莊子作為啟蒙。

    方才的事,讓他見到了不一樣的阿嬈。

    在他的印象中,阿嬈是個溫順低調、謹小慎微的人,尤其是在他面前,她總是局促不安、戰戰兢兢,仿佛自己隨時都能吃了她似的。

    可目睹完她處置內侍間的紛爭,周承庭對阿嬈頓時刮目相看。

    這是在太子殿,兩個內侍又都是他身邊的人,阿嬈貿然出頭,總會讓人覺得逾越。是以她並沒有點破,輕輕巧巧的消彌一場矛盾於無形。

    那一刻阿嬈所表現出來的沈穩從容、她的儀態她的舉止,無一不說明她受過良好的教養、她的出身非同尋常。

    “召紀北南午膳後來東宮。”周承庭沈吟片刻,對孟清江吩咐道。

    孟清江還有些奇怪,這小內侍之間的事,竟要動用太子的心腹去查?

    “至於那兩個內侍,福順留在書房服侍,福喜你看著處置。”周承庭才要進去,又補充了一句。

    原是自己想差了,果然殿下是有別的事要辦。孟清江忙答應了,跟在周承庭身後進了殿中。

    太子回自己殿中,且又示意門口的內侍不必通傳。故此阿嬈一時還不知道周承庭已經回來了,還在專心致誌的繡手中的香囊。

    料子已經選定,大小也已經裁好,阿嬈糾結了兩日,才選定了五蝠的紋樣。寓意好,又不會出錯。她也曾想過選些梅蘭菊竹的風雅紋樣,可太子是儲君,總覺得寓意有些單薄。

    一切準備妥當,阿嬈便開始趕工,既是謝禮,得及時送出去才行。

    是以等到周承庭在阿嬈身旁站了好一會兒,阿嬈都沒有擡起頭來。周承庭有些後悔自己方才怕嚇到她,刻意放輕了腳步,因地上又鋪著地毯,他幾乎是悄無聲息的進來的。

    被晾在一旁的太子殿下,終於輕咳了一聲。

    阿嬈猛地擡起頭來,那雙溫柔又嫵媚的眸子,因受驚無意識的睜大。

    “奴婢見過殿下。”阿嬈手忙腳亂的起身,香囊從手中滑落,掉到了地上。阿嬈趕緊蹲下身子去拾,周承庭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一小段細長優美的脖頸,從領子中露出來。

    簡直與方才判若兩人。

    周承庭默不作聲的看著她,他想不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兒了。

    見阿嬈手指無意識的攥緊香囊的一角,神色慌張不安,周承庭覺得還是方才鎮定從容、通身散發著光彩的她更好些。

    突然,他福至心靈,想到了一個法子。

    “坐罷。”周承庭神色微松,在軟榻上坐了下來,他擡手指了指旁邊的位置,讓阿嬈也坐下。

    阿嬈面上仍有幾分局促之色,卻還是依言坐下。兩人隔著一張小幾,周承庭又打量了阿嬈片刻,才道:“有件事,孤思來想去,只有你能幫忙。”

    太子殿下有事需要她幫忙?

    阿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既是太子開口,她是不能也不敢拒絕。

    “殿下請吩咐,奴婢一定照辦。”

    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已已經進入周承庭圈套的阿嬈,就差表忠心了。

    周承庭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孤答應皇後娶太子嬪的事,你該知道吧?”

    阿嬈忙應了一聲,只是她不明白太子為何要問她。雖說這是她被封為選侍的交換條件,可太子殿下看起來不像是挾恩圖報的人呀?

    “太子妃是孤的元配,地位在東宮自是尊貴不可撼動。”周承庭一本正經的道:“但太子嬪的人選,卻也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世家貴女不可,若是真的娶進來又有了子嗣,只怕太子妃的地位堪憂。”

    若是姜妙在,一定會聽出太子的胡說八道來。可阿嬈滿心惦記著太子妃,並沒有察覺。

    未來的太子嬪會威脅道太子妃?阿嬈想到這種可能性,很是擔心和自責。如果不是她,太子不需要妥協,太子妃也不至於在自己身邊埋下隱患。

    “你不必自責,這是遲早的事。”見阿嬈如此,他又有些不忍。可想到要讓阿嬈恢復她本來的性子,周承庭又不得不硬下心腸。“孤雖為太子,卻也有許多無可奈何之處。”

    周承庭並無訴苦之意,語調也甚至平和,可阿嬈卻愈發覺得他平靜的聲音中透著無可奈何的悲涼和心酸,想到太子的處境,阿嬈竟有種心疼的感覺。

    “太子嬪孤無法拒絕。”周承庭淡淡的道:“但是太子嬪在東宮的地位,卻還未可知。”

    阿嬈似乎有了些預感,只是不敢確定。

    “你原是太子妃身邊的人,她性子如何,你是清楚的。”周承庭看出阿嬈的糾結,乘勝追擊道:“而皇後會送什麼樣的人過來,孤不說,你也該清楚。”

    太子妃心地善良、爽朗大方,又有哥哥和娘親呵護著長大,縱然聰慧卻在內宅的爭鬥上並不精通,或者說她不屑於卻玩些心機手段。東宮只有太子妃一人時,這樣的性子無妨,可若是來了別有用心的人……

    可她無法說太子妃這樣不對,當年明明已經是在對自己不利的情況下,太子妃還拼著跟庶兄撕破臉,保下了她。

    “奴婢清楚。”阿嬈這次沒有再逃避,她擡起頭,不躲不閃的看著周承庭,輕聲道:“若是有了太子嬪,需要有人幫娘娘看著腳下的路,防著周圍的暗箭。”

    周承庭見阿嬈一點就通,愈發相信自己的判斷。

    “你可願意做這個人?”他看著判若兩人的阿嬈,問道。

    她沒有退路,阿嬈面露果決之色,道“奴婢願意。”

    氣氛一時變得凝滯,阿嬈感覺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團濕淋淋的棉花,讓她透不過氣來。

    然而沒過片刻,卻見太子的神色陡然一松,他的語氣和表情都有了微妙的變化,似乎柔軟了許多。他的手越過了小幾,執起了阿嬈的手,道“孤再問一次,你可願意做孤的心愛之人?”

    阿嬈整個人僵住了,不過她很快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自己不過是個選侍罷了,只有成為太子寵妾才能跟太子嬪抗衡。

    “殿下肯垂憐,奴婢喜不自勝。”即便知曉太子是在教她做戲,阿嬈的心還是狂跳起來。

    那貼住她手腕的掌心,很暖。

    “那就好。”周承庭微微勾唇,旋即他起身,手上微微用力,也把阿嬈給帶了起來。“陪孤去用午膳。”

    太子抓著自己的手腕還沒松開,阿嬈想要掙開,卻見太子挑了挑眉,頓時放棄了掙紮。雖然一路走過去,見到被太子牽著的選侍,一眾服侍的人皆是露出了驚訝的目光,阿嬈只能盡量讓自己神色坦然些。

    “想做好孤的寵妾,就要適應這些。”太子忽然停下來,在她耳畔輕聲道:“別讓人瞧出端倪來。”

    男子溫熱的氣息迎面襲來,這番親昵的舉動,當著這許多人,阿嬈緊張的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她不能給太子妃丟臉,讓太子失望,輕輕點頭,任由太子牽著。

    好在用午膳時保持了食不言寢不語的好習慣,阿嬈總算松了口氣。

    她還從未在午膳前來過太子殿中,一時用完了午飯,阿嬈不知道自己是該離開還是留下。還未等她苦惱太久,太子發話了。“孤還有些事,你自去歪一會兒罷。”

    太子沒讓她離開,而眼下的她,在太子殿中還是有些特權的罷?

    阿嬈依言過去,宮人們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好在放下了帳子後,隔絕了各色的目光,阿嬈閉上眼睛,卻沒有絲毫睡意。

    如何成為太子的寵妾,是擺在她眼前的難題。

    ***

    書房。

    紀北南在禁衛軍中領職,他的另一層身份是太子心腹,他手下掌管著一批人,幫著太子收集消息。

    “去查一查,南邊幾省中,有沒有高門大戶丟過女孩的。”周承庭思忖了片刻,道:“若是報案,大概在六七年前。”

    即便阿嬈有心遮掩,離家的時間應該也不會說假話。她是四年前被姜妙救走,還說自己成就在外頭顛沛流離了兩年,且她應該確實不是京城人。

    紀北南雖是不明白太子的用意,還是利落的應下。

    “等等,再去查查有沒有什麼事件中被卷入十來歲的女孩,家中報了身亡或是失蹤。大概也是在六七年前。”周承庭補充道。

    阿嬈本身就是個謎團。

    她身上似乎著不能說的秘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放棄了原本的身份,甘願為奴為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2:10

第17章

    阿嬈照例留在了太子殿中,算來已有連續十日太子召她侍寢。

    眼看已經到了十六,墨藍色的夜幕上一輪圓月當空,阿嬈幾次停下手中的繡活,擡眼望向窗外。

    太子已經十日沒有留宿太子妃寢殿,雖說太子妃沒有表示,待她一如既往的親切、囑咐她要好生服侍太子,可她總覺得有些不妥。

    “第六次。”當阿嬈又一次望著窗外出神時,男子低沈略帶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阿嬈回過神來,原本應該在書案前的太子,這會兒正站在她身邊。

    “你今夜已經嘆了六次氣。”周承庭沒讓她起身行禮,順勢在她身邊坐下,拿起她繡到一半的香囊看了看,道:“是何事讓你如此苦惱,說來讓孤聽聽?”

    方才拿香囊的時候,太子修長矯健的手臂從她身後圈過,姿勢極為曖昧,仿佛把她半抱在懷中似的。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變得僵硬,動也不敢動。

    “放松點。”周承庭離她更近了些,用氣聲低語道:“你要盡早習慣。”

    阿嬈這才一點點找回自己身子的控制權,想到她和周承庭的約定,好歹不再緊繃。隔扇外能影影綽綽看到垂首站著的小內侍,阿嬈咬了咬牙,把心一橫,放軟了身子輕輕的靠在周承庭的臂彎中。

    懷中溫軟的身子連靠近他都是小心翼翼的,周承庭微微翹起唇角,眼底添了幾分柔軟之色。“方才在為何事傷神?”

    阿嬈看得出太子對太子妃的尊敬和愛護,故此並沒有繞彎子,只是小聲道:“殿下,今日已經是十六了,您……您不用去太子妃殿中麼?”

    她已經在盡量委婉的在問了,總不好直接說,太子殿下您不能冷落了太子妃。

    原來她是在苦惱這件事。

    不過,她能跟自己坦白已經算是進步。周承庭沒有松手的意思,耐心的回道:“你是太子妃的人,孤冷落你,才是不給太子妃顏面。你也不願意太子妃背上不賢良、不大度的名聲罷?你得寵,才能證明太子妃地位穩固,牢牢把握著東宮。”

    似乎……有些道理?

    阿嬈感覺自己要被說服了,卻還是覺得哪裏不太對。

    “明日太子妃會帶你去皇後宮中謝恩。”周承庭轉移話題道:“皇後一定會選在眾妃嬪請安時,見你和太子妃,你可準備好了?”

    果然說起這事,阿嬈註意力立刻被轉移了。

    雖說她只是個小小的太子選侍,卻是太子用答應選太子嬪的條件換來的,在眾人眼中,太子為了她肯做出這樣大的犧牲,她受寵的程度可見一斑。

    “殿下想讓奴婢怎麼做?”阿嬈鼓起勇氣,仰起頭來問道。

    不懂就問,總好過她稀裏糊塗的自作主張,亂了太子的計劃。

    周承庭微微一笑,道:“讓她們覺著你受寵就行了。”

    說起來容易做到可真的有點難,她又不能在頭上寫著“太子寵妾”四個字,況且當著皇後、安貴妃等一眾妃嬪,她總不能在這些人面前放肆呀。

    阿嬈有些苦惱的蹙著眉,周承庭見狀出言安慰:“不必著急,只讓人覺著你有不同就是了,不能一蹴而就。更何況,還有孤能幫你。”

    他怎麼幫她?總不能當著後宮一眾妃嬪的面、當著太子妃的面去直說罷?

    阿嬈不大相信的眼神落到了周承庭眼中,他微揚的唇角倒是始終沒有平復。

    周承庭站了起來,阿嬈感覺背後一涼,還沒等她也跟著太子起身,卻忽然有種感覺身子一輕,太子竟把她抱了起來。

    阿嬈險些沒忍住的尖叫聲壓在喉嚨中,這這,這也太不妥了!她說話都有些磕巴了:“殿、殿下……”

    “別亂動,小心掉下去。”周承庭穩穩的抱著她,卻還是嚇唬她道:“抓住孤的胳膊。”

    受制於人的阿嬈只得依言行事,她纖細的手指不敢真的去抓太子的胳膊,只是緊緊的攥住太子的衣袖。

    這就是太子說的幫她?

    可東宮中據她所知,並沒有皇後、安貴妃或是其他妃嬪的眼線啊,會有用麼?

    阿嬈面紅耳赤的被周承庭一路抱到了內殿中。

    不僅是東宮裏一眾內侍、宮女驚掉了下巴,就連自小服侍在太子身邊的孟清江,同樣吃了一驚。

    太子老成持重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同太子妃雖是恩愛,卻還是相敬如賓更多些,從未有過如此舉動。

    雖說宮人們訓練有素,壓根不會亂看,可阿嬈還是感覺渾身不自在,仿佛好奇驚訝的目光已經全投到她身上。欺霜賽雪的肌膚已經染上了動人的緋色,不止是那張絕色的臉頰,甚至連耳垂,都已經紅透了。

    好不容易到了大床前,阿嬈整個人被動作輕柔的放在了床上,太子旋即欺身壓了上來,沒有著急解她的衣裳,輕輕的啄了一下她小巧的耳垂。

    周承庭低沈的嗓音在此時聽來,仿佛醇香的美酒,阿嬈感覺自己暈暈乎乎的,仿佛醉了。“就這麼幫你。”

    很快他也住了聲,唇齒交纏的美妙讓他無暇再說話。

    宮人們識趣的去備了熱水。

    ***

    坤正宮。

    與前幾日的春風得意不同,看著眼前這一群嬌滴滴的鶯鶯燕燕,王皇後只覺得心煩意亂。

    雖說太子妥協答應選太子嬪,連皇上都已經過問此事了,她暫時還是沒找到合適的人選。

    她娘家適齡的女孩兒早就都定下了,剩下的不是年紀大就是年紀小,與太子年紀不大相配。若是不論出身嫡庶,倒是有合適的人選,可身份太低的話,且不說靜安長公主不答應,皇上這一關就過不了。

    皇上素來以慈父的形象示人,待太子比親子還要好上幾分。為太子選一位身份低微的太子嬪,他等於給人留下了可以指摘的把柄。

    “皇後掌管後宮甚是操勞辛苦,若無暇分心,朕再分派別人辦這件事。”她想起皇上當時就不滿的眼神,心中就一陣氣惱。別人,別人是誰?還不是安貴妃!

    想到這兒,王皇後的目光不由落在安貴妃身上。

    她看起來嬌嬌柔柔不爭不搶,偏生皇上的心就在她身上,後宮中也沒有敢小瞧她。看她今日一臉春色,分外嬌媚動人,便知道昨晚皇上又留宿安貴妃宮中。

    這怎能叫人不恨?

    “太子妃到、姜選侍到——”內侍略顯尖細的聲音在殿中響起,王皇後很快回過神來。

    姜妙身後跟著阿嬈,在眾人的註視下走了進來。

    如今阿嬈可稱得上是後宮中的名人了,與她的美貌一同被傳得沸沸揚揚的便是太子的格外寵愛。

    太子和今上的關系如何,後宮中沒有不知道的。由皇後選太子嬪,那就是在自己身邊埋了眼線。太子明明可以不給阿嬈名分,自己就可以不受制於皇後。可為了阿嬈的封號,他答應了。

    還有太子妃姜妙。

    太子妃對她也格外寬容,甚至特許她姓姜,又賜名“嬈”。姜妙姜嬈,簡直像是兩姐妹!

    雖說在別人眼中,太子妃只怕是為了籠絡她,可這樣做到底顯得有些自降身份。一向心高氣傲的姜妙,怎的在她這兒就服了軟?

    眾人不約而同有了一種荒謬的想法:莫非這阿嬈真的會什麼妖術,同時迷惑了太子和太子妃?

    因是阿嬈由皇後詔命受封選侍,除了跟在太子妃身後行禮,她還要單獨給皇後行大禮。

    那張嬌艷的面容完完全全出現在皇後的視線中,王皇後不由暗暗咬牙,自己果然所料不錯,這個阿嬈和安貴妃是一個路數的人!

    王皇後自潛邸就跟在皇上身邊,又育有皇子公主,自然一眼便看出,阿嬈這是昨夜承了寵。

    尤其是阿嬈今日特意改變了妝容,從原來略施脂粉的清淡,到如今盛裝,“妖妖嫵媚”四個字簡直恰如其分。

    還跪在地上的阿嬈自是不知王皇後心中所想,她覺得精神有些不足。

    昨日太子美其名曰幫她,拉著她胡鬧了大半夜,最後她都求饒了,才放過了她。

    這算什麼幫她?

    “平身。”王皇後的態度稍顯冷淡,她也沒有讓阿嬈就退下去。換了教訓的口吻道:“本宮不指望你如太子妃一般賢良,太子的賢內助是正妃就夠了。你要牢記勤謹本分,太子正是血氣方剛時,不可引著太子胡鬧。”

    阿嬈忙順從的應下。“謹記娘娘的教導。”

    在場的一眾宮妃都聽出來了,王皇後這是指桑罵槐呢。

    定然是安貴妃讓皇後不痛快,姜選侍又是承了恩寵,王皇後看著“安貴妃第二”的姜選侍,便借題發揮。

    姜妙眼中閃過一抹不快,王皇後想罵安貴妃又不敢,卻拿阿嬈出氣。

    她才想出言,卻見阿嬈神色坦然自若,甚至還有點高興?

    姜妙心中疑惑,只得把話咽了回去。

    反觀安貴妃,臉上溫婉的笑容紋絲未變,也是笑盈盈的看著阿嬈,仿佛沒聽出王皇後的弦外之音。

    而阿嬈楞是把王皇後板著的臉看出和顏悅色的感覺來,換個角度看,她沒有辜負太子的囑托,故此阿嬈神色稱得上輕松愉悅。

    只有王皇後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2:57

第18章

    這兩人看起來神色溫順恭謹,實則誰都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王皇後感覺自已揮出一拳卻打在了棉花上,心中積郁愈發散不去。

    幸而還有一件讓她稍稍能揚眉吐氣的事,王皇後才不至於失了理智,揪著安貴妃和阿嬈不放。

    “十月初便是皇上的壽宴,關於籌備就由太子妃協助本宮操辦。”

    皇上今年恰逢五十的整壽,自然是要大辦的,藩王和家眷都要進京賀壽。王皇後一個人自是照應不過來,後宮中除了她,就是安貴妃了。先前她生病的時候,皇上曾命安貴妃暫管過後宮,受到了交口稱贊。

    王皇後頓時生出了危機意識,從此緊緊攥著手中的大權,不敢有片刻放松。

    是以今年這樁盛事,王皇後不想讓安貴妃再出風頭,可宮中身份夠高、有資格做這件事的,就只有太子妃姜妙了。

    況且……

    王皇後看著眼底露出驚訝之色的姜妙,終於覺得舒服了些。

    說服皇上不選安貴妃而選姜妙不是件容易事,可這也個絕佳的時機,讓東宮出岔子。姜妙的性子,在她嫁入東宮前,從皇上到她再到安貴妃,都是清楚的。

    宜室宜家,只是不宜在後宮中生存。

    她入宮後太子獨寵她三年,且東宮中太子並不其他姬妾,縱然有些不足之處,倒也無傷大雅。

    可如今不一樣了,太子身邊既是添了人,從阿嬈開始,又答應選太子嬪,東宮裏很快就要熱鬧起來,那時候姜妙的不足就會顯露出來。

    姜妙貴為太子妃,在某些場合她的言行代表著太子的態度。

    王皇後已經想好了,尋處太子妃的不足,借機把她選的太子嬪推上去,能在東宮和太子妃平分秋色、亦或是壓過太子妃一頭,也不枉她白白浪費掉一個正適宜放出去聯姻籠絡的人選。

    不比安貴妃嬌花解語的她終於有了次翻身的機會,皇上默許了。

    “阿妙,這些日子你要多辛苦些了。”王皇後氣順了些,神色也緩和多了,刻意強調道:“你是儲君正妃,這擔子非你莫屬。”

    王皇後當著安貴妃的面,反復把“正”、“嫡”放在嘴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找出比安貴妃強的地方。

    幫著皇上打壓東宮,王皇後固然有這層意思,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她不願讓安貴妃接觸到過多的藩王勢力,哪怕僅僅是藩王的家眷,唯恐六皇子多添了助力。

    “臣媳定不負母後所托。”姜妙明知王皇後不懷好意,卻也不能拒絕,只得起身行禮,應了下來。

    王皇後安心等著姜妙出錯,好名正言順的擡舉她所選的太子嬪,故此也沒著急讓太子嬪入宮。她和顏悅色的道:“勞累過這兩個月,等到太子嬪入宮,你就能輕省些。”

    說著,她還不忘警告似的瞥了阿嬈一眼。

    且讓她得意幾日,縱然有張如花似玉的臉,可太子妃若是一朝勢敗,她這個太子選侍也沒有好下場。

    阿嬈只作看不懂王皇後的不滿,神色愈發溫婉恭謹,和安貴妃如出一轍。

    王皇後在眾人面前抖夠了威風,便讓人都散了。先走去的是安貴妃和姜妙,阿嬈倒占了便宜,緊跟在姜妙身後,比一般的妃嬪出來還早些。

    “太子妃家裏的妹妹明日來本宮這兒小住幾日。”安貴妃還未出殿門,便對姜妙笑道:“若是太子妃得閑,就一起來坐坐,你們姐妹有日子沒見了罷?”

    阿嬈離得近,把安貴妃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由擔心的看著姜妙。

    若是要攀親戚,姜姀的姨娘和安貴妃的弟妹是兩姨表姐,姜姀叫安貴妃一聲姨母不為過。可姜妙就不一樣了,姜妙是正室嫡女,怎麼會與父親妾室的親戚論親?

    哪怕那個人是安貴妃,也夠惡心人的。

    “多謝貴妃娘娘好意。”姜妙在宮中三年,脾性也與在家時有了改變,這樣的場合,她還能沈得住氣。

    她既沒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安貴妃也不好再問。

    是以安貴妃也只是溫柔的笑了笑,便各自從皇後宮中分開。

    阿嬈憂心忡忡的跟著姜妙回了東宮。

    “阿嬈,皇後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姜妙拉著阿嬈在偏殿坐了,歉然道:“太子待你不錯,你不要相信她挑撥離間的話。”

    阿嬈沒想到太子妃壓著一腔怒火沒往外頭發,反而先安慰自己。她忙點頭道:“娘娘,奴婢知道。王皇後這是看不慣安貴妃,借著奴婢撒火呢!”

    她的話音未落,姜妙倒是有些驚訝,阿嬈的通透超乎自己的想象。

    “正是這個理。”既是她能想通,姜嬈也松了口氣。她揶揄道:“王皇後自己留不住皇上,還要管別人的事!依我看,你就夜夜留宿太子殿中,氣死她!”

    阿嬈一張俏臉頓時便紅透了。

    難為情之余,她也在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太子妃。太子妃對她獨占太子這件事,似乎沒有不滿的情緒。可是太子不來太子妃這邊,也不大合理罷?

    姜妙說完,很快便反應過來自己話中的不妥。看起來她和王皇後是相同的處境,可實際上天差地別,是以她才說出了那句有口無心的話。此刻還不是點破的最佳時機,故此姜妙只得笑笑,把這事遮掩過去。

    “姜姀竟要入宮了。”姜妙清了清嗓子,生硬的轉移了話題。“胡姨娘母女兩個真真是心比天高,只怕是盯上了六皇子。”

    阿嬈深以為然。

    “罷了,你先回去罷。”姜妙有心給母親寫信,詢問家中情況。見阿嬈要告退,又硬生生改了口,道:“你去清泰殿等著太子,把今日皇後宮中的事如數講給太子。我這會兒氣惱得緊,不想說話。”

    阿嬈腦海中不由又響起太子妃那句“夜夜留宿太子殿中”,臉上才要散去的熱度又有再回升的趨勢。

    見姜妙態度堅決,她只得應了聲是,便帶著結香和芳芷離開了。

    “珊瑚,準備紙筆,我要給娘寫信。”姜妙起身,屏退了身邊的宮女,只留珊瑚一人。“按理說安遠侯還沒糊塗到這麼快就把姜姀送到安貴妃宮中,這太顯眼、太不要臉了,他怎麼著都得做做面子功夫。”

    方才阿嬈在,姜妙心中最擔心的事沒有敢說出來。她只怕是姜知瑞從中作梗,見阿嬈跟了太子,他咽不下那口氣。

    她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見姜知瑞從外頭弄回來的一只小鳥,摸了摸隨口說了句喜歡。當時胡姨娘還沒有今日的地位,想要討好她,便強行從姜知瑞手裏奪了過來,巴巴給她送了過去。

    誰知沒兩日,姜妙帶著小鳥去花園中玩時,她去折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只小鳥便被拗斷了脖子,死在了涼亭的石桌上。

    不遠處姜知瑞靜靜的看著她,見她看過來,目光陰沈的看了她一眼,便很快離開了。

    姜知瑞自小的執念就讓姜妙又惡心又害怕,一只小鳥他都如此,更可況是被他肖想了許久的阿嬈。

    她不能讓阿嬈受到傷害。

    ***

    雖然有太子妃的話,可是以她選侍的身份直接去太子殿中,終歸有些不妥。

    阿嬈把心一橫,左右她現在扮演的是太子寵妾,有些逾越之處,別人也說不出什麼來。哪怕是傳到皇後耳中她也不怕——不過若是傳到皇後耳中,便說明東宮的人有問題了。

    是以等到周承庭回來時,聽到內侍稟報“姜選侍等您很久了”時,心裏是有幾分高興的。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阿嬈正欲一絲不茍的行禮時,卻被太子親自扶住了,只見太子溫聲道:“不必多禮。”

    說著,周承庭便攜了她的手,並肩走了進去。

    姜選侍這是一步登天啊!

    東宮中服侍的內侍和宮女不約而同的想著。

    “殿下,今日在皇後宮中——”到了內殿,見太子屏退了身邊服侍的人,阿嬈想起太子妃的囑托,忙要說話時,卻先太子唇角微翹道,打斷了她的話。

    “先說說,孤有沒有幫到你?”

    阿嬈“噌”的一下便紅了臉,其實直到聽見皇後指桑罵槐的那句話開始,阿嬈才明白過來太子說的“幫她”是怎麼幫的。

    她想支吾過去,偏生周承庭一本正經等著她的回答。

    “多謝殿下相助。”阿嬈想躲又躲不開,只得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

    周承庭滿意的點了點頭,意味深長的道:“阿嬈客氣了,孤甚是樂於助人。”

    “殿下!”阿嬈面紅耳赤離周承庭遠了些,如此才能好好說話。“太子妃有話帶給您。”

    有話姜妙不找她說,反而讓阿嬈說——周承庭知道姜妙的用心良苦,便承了她的情。

    “你說。”周承庭正經了不過片刻,復又撚起阿嬈的鬢邊散落的一縷碎發。

    “孤聽著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3:20

第19章

    阿嬈感覺自己像是煮熟的蝦子一般,熱氣騰騰的。

    好在太子殿下良心發現,收了逗她的心思。恢復自由的阿嬈擡眼看向太子時覺得,不笑的太子殿下哪怕是有一張英俊的面龐,那也是威勢不凡、驀地讓人生出距離感來。

    初被送到太子殿中那種緊張和不安又重回她心中,然而眼下她能和太子坐在一處說話,也算是進步了吧!

    阿嬈很快回過神,省略了皇後的冷嘲熱諷,撿著重點轉述了今日在坤正宮的情形。

    “皇上今年五十整壽,是要大辦的。”周承庭倒沒有意外皇後的決定,他語氣平緩的道:“皇後在安貴妃手裏討不到便宜,不敢分權,才找了阿妙。”

    安貴妃的事跡阿嬈或多或少聽過一些,這位看似溫婉嬌弱的美人兒可不簡單,經常把皇後氣得跳腳。且她深得皇上寵愛,在皇上跟前撒個嬌,興許皇後放出去的權利就收不回來了。

    這些阿嬈還是懂的。

    “安貴妃此人,你怎麼看?”見阿嬈眸中閃過一抹了然,周承庭又想起心中的疑惑,只做不經意的問道。

    阿嬈踟躕了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她已經身在東宮不可能躲開這些紛爭,在太子面前一味低調沈默,只怕會不得太子喜歡。她輕聲道:“安貴妃比皇後厲害多了,雖然看起來如今安貴妃同皇後平分秋色、亦或是皇後占著嫡妻名分,若是安貴妃有心,皇後不是對手。”

    “安貴妃僅代掌宮務十數日就得到後宮的稱贊,都成了皇後心中的一根刺。”周承庭補充道。

    阿嬈笑了笑,應道:“安貴妃是暫管,自然手面大方,樂得做順水人情,上上下下都高興。皇後長久管著後宮,自是不能如此松泛。”

    周承庭微微頷首,阿嬈不僅聰明,而且頗有見識。

    “只怕阿妙協理之後,會麻煩不斷。”周承庭不緊不慢的道,雖然說著糟心事,卻別有一種從容不迫的篤定,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中。

    她的心也跟著安定了下來,只聽他特別叮囑道:“你要當心應對。”

    阿嬈神色鄭重的點點頭,她沒有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如今到了她要保護太子妃的時候。

    ***

    阿嬈沒想到麻煩竟如此之快就找上門來,來人正是安遠侯府的三姑娘姜姀。

    姜姀在安貴妃處小住,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安貴妃膝下沒有女兒,對這個侄女甚是喜愛,便接進宮中陪伴安貴妃。

    因著姜知瑞要討她做妾的事,兩邊已經徹底翻臉了。姜姀極力支持姜知瑞,只因姜姀覺得她是姜妙的丫鬟,搶了姜妙的東西很有成就感。

    姜妙是府中唯一的嫡女,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便是一同出門交際時,別人眼中也只有姜大姑娘,沒有她三姑娘。哪怕她哥哥已經憑著自己的功勞替娘掙回了誥命,可提起安遠侯府的男丁,大家眼中只看得見世子姜知越。

    等到了姜知越戰死,終於她們能揚眉吐氣時,哥哥只想跟姜妙討個丫鬟,還擡舉她做姨娘,她竟敢不從!

    當然,他們有無數種法子對付勢單力薄的姜妙母女,偏生姜妙被選為太子妃……

    一次兩次都不能如願,姜姀心中的積怨越來越深。

    結香匆匆走進來,道:“選侍,娘娘去了皇後娘娘宮中,這姜三姑娘就說要見您。”

    正在準備把香囊收尾的阿嬈,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太子妃才被皇後叫走,姜姀就來了東宮,這會是巧合嗎?

    “讓娘娘身邊的大宮女連翹她們先招待著,我等會兒過去。”阿嬈吩咐道。“讓人悄悄去給娘娘送信。”

    既是姜姀來了,整個後宮都盯著,自是沒辦法將她拒之門外,自己只能先拖延片刻。

    結香答應著出了門,阿嬈讓芳芷過來幫她更衣。

    頭發是來不及重新梳了,芳芷伶俐的找出了前些日子太子妃賞下的首飾,挑了兩件樣式華貴大方的釵環,替阿嬈換上。

    故此等到阿嬈準備妥當,姍姍來遲的到了太子妃平日裏接待客人的偏殿時,姜姀已經等得不耐煩。

    “姜選侍好大的架子!”姜姀才聽到內侍的通傳聲,就陰陽怪氣的道:“大姐還是太子妃,都沒讓我等——”

    她的話音未落,阿嬈已經施施然的走了進來。

    姜姀不由住了聲。

    阿嬈的美貌,她自是清楚,令她哥哥念念不忘的,可不就是那張臉麼!可今日見了,那張絕色的面容氣色更勝往日,且她在侯府時低著頭、小心翼翼的慌張神色竟全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舉止落落大方、舉手投足間透著優雅從容。

    “三姑娘還請勿怪。”阿嬈唇角微翹,笑道:“只因先前沒收到姑娘的帖子、也沒人來傳話說姑娘要來,這才讓姑娘略等了片刻。”

    這話裏話外都在說她是不速之客?

    姜姀不由瞪圓了眼睛,這阿嬈的表現反差太大,讓她一時難以接受。

    只聽阿嬈道:“娘娘去了皇後娘娘宮中,三姑娘若是找娘娘說話,還請改日再過來。”

    被她最瞧不上的丫鬟下逐客令,姜姀大為光火。

    “你算什麼,也敢趕我走?”姜姀怒道:“我不過念在你服侍過大姐,對你客氣兩分,你竟敢蹬鼻子上臉!”

    左右兩邊早就撕破了臉,阿嬈也不必顧忌她的感受。

    阿嬈面上的笑容不改,從容道:“三姑娘請慎言,我是什麼人,不是姑娘說了算的。而我也正是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未計較姑娘的失禮之處。”

    姜姀氣結,跟她一同前來、安貴妃宮中的宮人見狀,忙給姜妙使眼色。

    阿嬈是七品的太子選侍,若是認真計較起來,姜姀還得給她行禮。可姜姀怎麼可能對阿嬈低頭,最好的法子就是趕快把這件事揭過去。

    誰知姜姀滿心的不甘,她比不過姜妙也就罷了,難不成還要被她的丫鬟壓著?

    “別以為大姐讓你姓姜,你就真把自己當成安遠侯府的人!”姜姀還想著給阿嬈下馬威,她譏誚的道:“你不是甘願終身不嫁服侍大姐麼,怎麼服侍到太子床上了?”

    正如姜姀期待的,阿嬈終於變了臉色,可並不是她以為的羞惱慌張。

    阿嬈臉色沈了下來。

    “三姑娘,選侍的封號是皇後娘娘親自下的詔命。”芳芷鼓足勇氣,在一旁出聲提醒。

    忙著應付姜姀的阿嬈沒想到芳芷竟如此機靈,也懂得審時度勢,並不怕事。

    “當時貴妃娘娘也在,若是三姑娘不信,大可以去問貴妃娘娘。”阿嬈滿意的看了芳芷一眼,等再看向姜姀時,眼神都是冷的。“是了,正好娘娘此刻在坤正宮,咱們去找皇後娘娘評評理!”

    姜姀是安貴妃傳召入宮的,若是因為她的失禮鬧到了皇後面前,安貴妃也面上無光,是以她派來的宮女忙住去拉姜姀的衣袖。

    因提起了安貴妃,姜姀惦記著嫁給六皇子,並不敢很放肆,只得恨恨的看了阿嬈兩眼,悻悻的轉身就要走。

    “等等。”阿嬈突然出聲。

    來東宮惱了一場就想走?哪兒有那麼容易。得讓姜姀長點記性,正好也能借著姜姀之口,宣揚她太子“寵妾”的名聲。

    “你還想做什麼?”姜嬈滿腹的委屈憤懣,沒好氣的吼了一句。

    阿嬈嫣然一笑,道:“三姑娘不是覺得這樣就沒事了罷?我待你客客氣氣,你卻口出惡言。念在娘娘的情面上,我也不計較了,你把沒有行的禮補上。”

    讓她給阿嬈行禮?下輩子都不可能!

    姜姀不想理會他,想扭頭就走,門口的施東、施海立刻攔住她。

    “姑娘請留步。”

    姜姀氣紅了眼睛,陪她來的宮人見阿嬈不肯輕饒,忙在姜姀耳邊勸了兩句,還特意搬出安貴妃來鎮壓。

    阿嬈轉身坐在陳設著姜黃色大迎枕的羅漢床上,神色端莊姿態優雅,看得姜姀恨不得上前撕了她。

    “見過姜選侍。”不過僵持了片刻,姜姀不情不願的上前福了福身,就又想離開。

    “三姑娘的規矩學得這樣差,行禮也不會?”阿嬈沒有輕易放過她,輕笑一聲,眼中充滿輕蔑。“重來。”

    姜姀簡直氣瘋了。可看著架勢,安貴妃派來的人不幫她,東宮的人為了討好阿嬈也只會聽她的話,再僵持下只會她更加沒面子。

    故此姜妙忍著滿心的屈辱,規規矩矩給阿嬈行了大禮,阿嬈這才放過她。

    只是還未等姜姀出門,門外便傳來了內侍的通報聲。“靜安長公主到——”

    阿嬈連忙出去看時,只見靜安長公主就站在門外,身邊由太子和太子妃陪著,看樣子不像是才來的。

    “這位就是皇後詔命親封的姜選侍?”

    靜安長公主靜靜的打量著她,眸光深遠難測。

    阿嬈的心中咯噔一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3:44

第20章

    見靜安長公主這架勢,阿嬈心中暗叫不妙。

    安遠侯府中的這些舊怨,靜安長公主並不知情。在旁人看來,她無非是一朝得誌,便輕狂起來。連主子的庶妹都不放在眼中,簡直是囂張跋扈。

    “奴婢是姜嬈。”阿嬈心中發慌,卻仍舊撐得住。她上前兩步,動作沈著的給靜安長公主行禮。“見過長公主殿下。”

    原本灰頭土臉的姜姀,心思頓時活絡起來。

    靜安長公主是太子的親姑母,怎麼會喜歡太子身邊有阿嬈這樣的人?她眼珠一轉,才想說些什麼時,卻聽靜安長公主開口了。

    “倒是個模樣好、性子爽利的姑娘。”靜安長公主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來,方才那一瞬間的不悅,仿佛是大家的幻覺。她溫聲道:“平身罷。”

    阿嬈心中駭然,面上卻平靜的謝了恩,起身站在一邊。

    正準備攪局的姜姀,滿心的驚愕不比阿嬈少。明明就感覺靜安長公主要動怒發火,誰知竟輕巧的放過,還誇贊了阿嬈!不過察言觀色她還是懂的,姜姀也不敢再出聲,乖乖給靜安長公主見禮後,就忙帶著人要回安貴妃宮中。

    “姑母,我送送三妹!”姜妙有些歉然的對靜安長公主道。

    靜安長公主對太子妃還是滿意的,態度溫和的點了點頭。

    姜妙忙給阿嬈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出來。留下周承庭和靜安長公主姑侄二人,在偏殿中說話。

    “庭兒,她就是太子妃給你的人?”屏退了服侍的人,靜安長公主微微蹙著眉,鳳眸中流露出幾分不快來,她想起上次姑侄二人在公主府的話,不由道“果然是個絕色美人,只是太過嬌媚了些,性子也不是個溫順的。”

    哪怕是靜安長公主再不喜歡阿嬈,也斷不會當著外人的面表露對阿嬈的不滿,那就是在下太子的面子。

    尤其是姜姀還在這兒,方才發生的事只怕會如數都轉述給安貴妃。她不會因為這些許小事,同侄子產生罅隙。

    可是……阿嬈今日的表現,是讓靜安長公主有些不喜。

    周承庭在心中嘆了口氣,偏生這一幕讓姑母看到了。其實連他都很驚訝,阿嬈在他面前從來都是戰戰兢兢、小心溫順的。且今日阿嬈換了身鮮亮的衣裳,俱是窄身的,勾勒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段。

    面上的妝容也一改往日的素雅清淡,精心描摹過的眉眼,愈發顯得五官精致如畫,通身透著嫵媚妖嬈。

    那張本就了不得的臉,愈發要命起來。

    “姑母,實際上阿嬈的性子並不如您所見。”周承庭不想阿嬈被靜安長公主誤會,解釋道:“她素日裏侍奉侄兒和阿妙甚是勤謹。”

    見靜安長公主明顯不信的眼神,周承庭也感到些許無奈。

    “罷了,不過是個妾,你若是喜歡,姑母不會說什麼。”靜安長公主拍了拍他的手,淡淡的道:“姑母相信,你有分寸。”

    先入為主的印象不好改變,周承庭再解釋恐怕靜安長公主反而會對阿嬈更沒有好感,只得應了一聲。

    姑侄二人又說起別的事來,靜安長公主心中則是開始盤算起周承庭太子嬪的人選。

    太子妃三年無子,若是這個阿嬈先生了庶子,肯抱到太子妃身邊撫養倒也罷了。

    若是不能……太子嬪的人選不能由著王皇後亂來。

    ***

    姜妙的本意並不是想送姜姀,她只是擔心繼續留下阿嬈會被靜安長公主責難,才借故帶她出來。

    “娘娘,奴婢給您惹麻煩了。”因知道長公主和太子有話要說,姜妙便同她一起來了宜芝院。兩人都沒讓服侍的人跟進來,才進了屋子,阿嬈就欲跪下認錯。

    姜妙忙扶住了她,強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姜妙搖頭道:“我覺得你做得很好,你是我提拔的人,姜姀想給你沒臉,實際上是在下我的面子。你當為何安貴妃許她過來,還不是誠心想看東宮的熱鬧!”

    阿嬈在心中苦笑一聲,正是她由太子妃一手提拔,她此刻才覺得苦惱。

    靜安長公主的不喜她看得分明,最後沒有發作也全為了周全太子和太子妃的顏面,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她只擔心因著自己的不好,靜安長公主會遷怒到太子妃身上。

    這些日子她對東宮的事有了不少了解,知道靜安長公主對於太子來說是位極重要的長輩。

    直到傳來消息說是長公主將要離開,姜妙安慰阿嬈幾句,便匆匆趕了回去。還沒等阿嬈想要彌補的法子,外頭便想起小內侍的通傳聲,說是太子殿下到了。

    周承庭熟門熟路的走了進來,當他在主位坐下後,阿嬈才愈發忐忑起來。

    “殿下,奴婢知錯。”阿嬈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的問道:“長公主沒有遷怒太子妃罷?”

    周承庭還沒開口,只見阿嬈倒先來認錯了。他唇角那一抹笑容驀地消散,他淡淡的道:“你何錯之有?”

    阿嬈低著頭,是以沒看見周承庭的神色。她忙道:“奴婢不該仗著您和娘娘的寬容,就忘了自己的本分。”

    其實阿嬈倒不後悔今日自己的作為,唯一的懊悔就是時機不好,竟被靜安長公主瞧見了。若是再來一回,只怕她會選擇不讓姜姀放肆。

    “那你說說,你身為太子選侍的本分是什麼?”周承庭不緊不慢的問。

    阿嬈有些疑惑的擡眼,只見太子平靜的看著她,喜怒都瞧不出來。

    她只得愈發小心起來,謹慎道:“奴婢該好生侍奉您和娘娘。”

    “那你跟孤說一說,你今日哪裏不本分了?”周承庭反問道。

    阿嬈被周承庭弄得糊塗了,她本以為太子會不喜她今日的行為,安心來認錯了。可太子的神色語氣,似是並無責備之意?

    “你先是太子妃的人,後又到了孤身邊。你選侍的封號,是太子妃提議、由孤向皇後討來的。姜姀不過是個侯府庶女,豈有她說話的地方?”周承庭沈聲道:“當面教訓她,才是你的本分。”

    阿嬈愕然。

    說實話她還真的這麼想,問題就於靜安長公主的態度……

    “奴婢惹得長公主不高興了。”阿嬈拋開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終於說了實話。“您說,娘娘會不會被我連累?”

    原來她在擔心著姜妙!

    周承庭見阿嬈小心翼翼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姜妙倒是沒白疼她。

    “你今日的錯,就錯在不該胡亂認錯。”周承庭低斥了一句,語氣卻並不嚴厲,唇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雖說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首先你不醜,其次長公主不是婆母,不需要你朝夕相對。”

    啊?阿嬈不由睜大了眼睛,被太子的話驚到了。

    “先前你答應過的話,不會是忘了罷?”周承庭挑眉道。

    阿嬈立刻想起那日夜裏在太子殿兩人的談話,她才說過願意為太子妃抵擋明槍暗箭,願意做那個出頭的椽子,做招眼的太子寵妾……

    “奴婢沒有忘記。”阿嬈神色稍安,放松些。

    周承庭這才滿意,他來得匆忙,身邊也只跟了孟清江。他吩咐道:“把孤書案上的那幾份文書取過來。”

    阿嬈才松懈的精神再度緊繃起來,太子這是何意?

    “今日倒罷了,明日把這兒放張書案。”周承庭起身在房中轉了一圈,指點道:“把孤常用的東西搬過來。”

    搬過來?

    阿嬈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時沒回過神來,只聽著周承庭在她房中“指點江山”。

    “殿、殿下——”好容易等著聽候吩咐的孟總管離開,阿嬈磕磕絆絆的問道:“您,您這是何意?”

    周承庭奇怪的看著她,仿佛她就該明白似的。

    “以後若是沒有旁的事,孤就在你這兒歇下了。”

    ***

    姜姀回到了琢玉宮,憤憤的把在東宮的見聞都如數告訴了安貴妃。

    “娘娘,您是沒見到那阿嬈有多囂張!”姜姀絕不提自己的失禮之處,添油加醋道:“我看整個東宮都裝不下她了!”

    若說失禮,眼下姜姀這樣的胡說八道也逞不多讓。可安貴妃面上並無不滿之色,臉上始終是溫柔的笑容。

    “好了,本宮知道了。”安貴妃好言安撫了姜姀幾句,才讓姜姀下去換衣服歇息。

    陪著姜姀一同去東宮的宮女碧桃這會兒才站了出來,留在安貴妃身邊說話。

    “娘娘,您看人極準,那姜選侍,果然在東宮極為受寵。”她回憶著東宮的宮人和內侍對阿嬈的態度,道:“底下的人都是恭恭敬敬的。”

    安貴妃微微頷首,眼底露出一絲滿意之色。

    “靜安長公主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沒有說什麼。”碧桃道:“奴婢看太子殿下,也是維護姜選侍的意思更多些。”

    安貴妃唇角翹了翹,笑道:“英雄難過美人關,阿嬈那般姿色,哪個男人會不動心?這樣的人,虧得姜妙給帶到了東宮,若是跟了姜知瑞,倒可惜了。”

    碧桃是安貴妃的心腹宮女,忙恭維道:“是娘娘慧眼。”

    “阿嬈眼下雖受寵,只是還差些火候。”安貴妃眸中閃過一抹晦暗不明之色。

    她輕聲道:“且在等等。”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4:04

第21章

    “娘娘,自從姜選侍被送到太子身邊後,太子甚至都沒再去過太子妃房中。”碧桃有些不解的道:“這還不夠受寵麼?”

    安貴妃嫣然一笑,道:“當然還不夠。今日靜安長公主必定心裏頭不高興,太子一向又是最敬重長公主……論理說太子該冷著阿嬈兩天才是,若太子仍舊召阿嬈侍寢,她的地位才算是在東宮穩住了。”

    碧桃恍然大悟。

    “著人看緊了姜姀,別讓她惹出事端來。”安貴妃面上的笑容漸漸隱去,眼底透出些許不屑。“錯開她和六皇子來給本宮請安的時候,別讓他們見面。”

    她自然知道姜姀是奔著她的大兒子,也就是六皇子周承軒而來。可安貴妃卻是看不上胡姨娘、姜知瑞、姜姀三人。

    胡姨娘沒什麼腦子,只知道拿身子籠絡男人,虧得她碰上的是姜長義這個有些拎不清的,且她的兒子姜知瑞確實有幾分本事,將來能繼承侯府。她能有今日,不過是僥幸罷了。

    然而姜知瑞,安貴妃雖然要用他,卻也不喜他。他心胸狹隘,有股子睚眥必報的狠勁兒。他自是有腦子有能力,安貴妃卻也怕被他反咬一口。

    至於姜姀麼,沒學到她大哥的聰明,卻心比天高,竟然敢肖想她兒子,簡直是讓人惡心。

    “若不是要走阿嬈這步棋,本宮還真懶得應付她!”安貴妃冷笑道。

    碧桃忙應了下來,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經安排人時刻看住姜三姑娘。”

    安貴妃臉色稍緩。

    “皇後處心積慮想往東宮塞人,想培養自己的眼線,真是蠢透了。”她長長的吐了口氣,道:“太子甚至都不需要做什麼,只給個封號,給她優容的待遇,在東宮裏找間院子把她圈起來,保準皇後白忙活一場,外人還要誇太子敬著母後。”

    “太子能安安穩穩的長大到今日,甚至地位愈發穩固,本宮看王皇後倒是功不可沒!”安貴妃話中的諷刺之意,溢於言表。

    碧桃附和道:“您說的極是。太子素來是謹慎持重,也不貪戀女色。這回只怕瞧著姜選侍是太子妃身邊的人才敢收用,又有誰能料到,您神來一筆?”

    安貴妃美目中流轉著一抹得色。

    “一個女人,尤其是阿嬈這樣出身貧苦的丫鬟,只有享受過了眾星拱月的討好簇擁、享受過了榮華富貴帶來的奢靡日子,才會貪圖上癮,才會知道權利的滋味有多美妙。沒有人能不為之瘋狂,她會為此不顧一切。”

    “咱們就等著姜選侍寵貫東宮時,再來讓她清醒清醒,如若不從本宮,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會頃刻間煙消雲散。”安貴妃柔柔一笑,卻有種說不盡的森然。“那時,她必會為本宮所用。”

    ***

    阿嬈此時斷沒想到她會被安貴妃盯上,眼下她正在為太子殿下要搬到她這小院的事情發愁。

    太子殿下說到做到,從傍晚過來開始,當真就留在她的小院中,該做什麼做什麼,如同自己的房裏一樣自在。

    雖說太子妃疼她,這宜芝院在東宮並不算小,一應用具全都是上好的,哪怕是才人的份位都住得。可太子殿下果真長期留宿的話,那就不妥了。

    阿嬈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氣。

    原本這臥房只是她住,並沒有放置書案等家具。故此太子殿下只得委屈了自己,拿著份文書在羅漢床中陳設的小幾上看。

    太子殿下身子高大挺拔,長手長腳的顯然施展不開,阿嬈看著都覺得他這姿勢不舒服,偏生太子看得甚是投入,一點兒沒有要走的意思。

    這臥房小,人多了就有種轉不開身的局促感。既是到了她的院子,阿嬈自是不能離開的,只能肩負起端茶倒水的責任,幸而沒有書案,否則她還得擔起鋪紙磨墨的活計。

    阿嬈幾次欲言又止,可她又不敢打斷正在忙正事的太子,只得忍著。

    好容易等到太子殿下擡起頭來,他擡手揉了揉脖頸,顯然是不舒服。阿嬈見狀忙道:“殿下,奴婢替您捏一捏?”

    雖然阿嬈內心的潛臺詞是太子殿下請您移駕清泰殿罷,可給她十個膽子也不敢把太子趕走。

    周承庭點點頭,放下了手。

    阿嬈忙上前兩步,站到了周承庭的身側。她的手輕輕搭在了周承庭的肩上,周承庭略略側過頭,看到她十指纖細白嫩,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力氣幫他捏肩的。

    當然,她能有這份心意是極好的。

    她就知道太子一準兒得小看她。

    在外頭顛沛流離的那兩年,她什麼臟活累活沒做過,一雙手自然不是柔弱無力的。也就是到了太子妃身邊後,這三年多的功夫,才重新把手給養了回來。

    居高臨下的阿嬈看見太子不信的眼神,她在太子看不見的角度,勾了勾唇角。旋即她手指微微聚攏,用力的捏了起來。

    太子素來極註重儀表,很少有疲怠放松的時候。哪怕這會兒由她捏肩,腰背也是挺拔的。

    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阿嬈忽然就想起《世說新語》中的這一句,此時的太子殿下微微闔著眼,平日中的端凝、冷淡、威嚴統統不見,神色倒像是放松的,不再是沈穩持重的太子,年紀顯得更小了些,仿佛只是個尋常的俊朗青年。

    她忍不住楞了神,手上的力道不由松了些。

    周承庭原本只是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沒想到竟意外的感覺筋骨松泛了許多。

    “不錯。”閉著眼享受了一會兒,周承庭還以為是她累了,便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再繼續。“你也懂得穴道?”

    阿嬈回過神來,笑著搖了搖頭。忽然她意識到太子看不到她的動作,忙道:“您過譽了,您呀是脖子、肩膀都僵硬著,隨便捏一捏都舒服的,倒不全是奴婢手藝好。”

    她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戰戰兢兢過於小心,雖說已經不怕自己了,阿嬈卻很少有這樣放松的時候。

    周承庭順勢把阿嬈拉到了自己身邊,兩人挨得極近,阿嬈眼底的慌亂掩飾不及,被周承庭看得一清二楚。

    雖說方才自己在低頭看文書,可阿嬈的眼神時不時望過來,纏在他的身上。不過片刻,又仿佛做賊心虛似的移開。反復了幾次之後,他也不能裝作視而不見了。

    “還在擔心孤要搬過來的事?”周承庭雖是疑問的語氣,神色卻很篤定。

    阿嬈素來最有分寸,正如阿妙所說,她懂得顧全大局。她覺出有不合理之處,連提醒都是小心翼翼的。

    無非她擔心的就是在別人眼中太子妃失寵,亦或是偏寵她,得罪靜安長公主。

    太子決定的事,自然沒有她置喙的余地,可這會兒太子提出來,她便沒有再繞彎子,直言道:“奴婢擔心,有人挑撥離間趁機生事,生分了您和娘娘、長公主殿下的感情。”

    顯然有人要找東宮的麻煩,從外頭一時難以攻破,便想讓東宮先內亂起來。

    周承庭還真有些驚訝了,阿嬈想得更深一層,她擔心的不僅僅是自己、是姜妙,還有他和東宮的局面。

    他倒是更好奇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能教養出阿嬈這樣的孩子。

    “你說得有道理。”周承庭微微頷首,似是認可了阿嬈的說法。

    可還沒等阿嬈松口氣,周承庭似是恍然道:“你倒是提醒了孤。這些日子,那些人生事用的借口是什麼?”

    借口?

    阿嬈從頭捋起,不過片刻,如玉石般細膩白皙的肌膚,便泛起了緋色。

    “想到了什麼?”周承庭偏一本正經的追問。

    阿嬈聲如蚊吶的道:“殿下還未有子嗣,故此——”

    “這才是有心人用來生事的借口,想要擾亂東宮的萬惡之源。”太子殿下看起來滿面沈郁之色,眼中卻是有點點笑意。“阿嬈,眼下只有你能幫孤這個忙。”

    繞來繞去,她倒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眼見太子殿下還在等自己回話,阿嬈紅著臉,輕輕點了點頭。

    旋即她便借口要給太子倒茶,逃也似的跑了。

    周承庭的目光追著她離開的身影,眼底的笑意過了許久方才漸漸隱去。

    ***

    因這是頭一次留宿,確實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周承庭早早便起了身,仍舊回太子殿換朝服。

    阿嬈昨夜被折騰累了,這會兒還在沈沈的睡著,便沒忍心叫醒她。

    “東宮裏日常使用的東西都是內務司分派過來的,你們更要警覺些,不能有疏漏之處。”周承庭對孟清江道:“尤其是宜芝院,你挑兩個可靠之人,負責檢查送到宜芝院的東西。”

    孟清江明白周承庭的意思,忙答應下來。

    等到了清泰殿,周承庭換好朝服,見時候還早,便準備看一會兒書。

    忽然有小內侍進來通報。

    “太子妃娘娘來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4:35

第22章

    當太子留宿宜芝院的消息傳來時,連翹、甘草等大宮女都以為太子妃會暗自傷神或是勃然大怒,姜妙卻神色如常,甚至吩咐往宜芝院送的東西要比往常厚一倍。

    太子妃怎麼看都不像是拈酸吃醋,甚至還有點高興?

    唯有珊瑚知道姜妙所有秘密,並不覺得奇怪。

    “殿下這是向靜安長公主和宮中長輩表明了態度,說明殿下心裏還是有阿嬈的。”姜妙只覺得欣慰,她樂觀道:“長公主那兒不用擔心,即便她現下不了解阿嬈,誤解了阿嬈,等阿嬈替太子生下長子,一切便都冰消雪融了。”

    珊瑚贊同,還沒等她開口,卻見姜妙的臉色微變。

    姜妙的目光盯著不遠處,眼神有些發直。珊瑚嚇了一跳,卻聽姜妙突然道:“英嬪之事,不可不防。”

    “多虧發現及時,否則您的身子傷了,那英嬪死一萬次都不夠!”珊瑚眼中閃過憤憤之色,旋即她有些感傷的道:“幸而余嬤嬤察覺出了不對。”

    姜妙咬住下唇,余嬤嬤確實曾經忠心得力……可若這忠心不僅僅對她一人,便不能再留在宮中了。

    “明日一早我就去找殿下。”姜妙定了定神,道:“事關緊要,殿下子嗣絕對不能出問題。”

    是以得知太子從宜芝院回了清泰殿後,一早便梳洗更衣的姜妙便匆匆趕了過來。

    聽到內侍的通傳,周承庭眼底閃過一抹了然。姜妙這一大早就過來,只怕同自己想到了一處去。是以他親自迎了出去,見姜妙滿臉的凝重之色。

    “殿下,您還記得英嬪之事罷?”姜妙看著周承庭,沈聲道。“雖說被咱們逮到過一次,可主謀沒抓到,我不放心阿嬈!”

    周承庭眉目間染上冷意。

    他和姜妙大婚不久,竟在內務司送到太子妃處的香丸中,發現了裏頭摻雜了有礙女子生養的香料。幸而余嬤嬤發現得及時,周承庭和姜妙都沒有聲張,暗中查訪後,拿到了確鑿的證據,追到了新晉得寵的英嬪身上。

    英嬪被打入了冷宮,這件事被壓了下來。然而周承庭和姜妙都清楚,恐怕英嬪不過是替死鬼罷了,她不是主謀。有能力從內務司下手的……最大的可能,只怕是王皇後。奈何沒有直接的證據,只得作罷。

    “皇後只怕到此時還洋洋得意,雖然揪出了英嬪,覺得自己計謀成功了。”姜妙冷笑一聲,道:“她不知道,您和我不是真夫妻,根本不會發生她最擔心的事!”

    這個東宮中最大的秘密,除了周承庭和姜妙,便只有他們各自的心腹孟清江、珊瑚知道。

    “宜芝院人員簡單,還好控制些。”姜妙道:“我看一應用品也從我的私庫裏撥,內務司送來的東西也不必用了。”

    周承庭點點頭,他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才做了早上的安排。

    “阿妙,多謝你。”

    姜妙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她,太子早就有了嫡子。

    “是我連累了您。”她輕聲道:“您本該娶劉閣老或是孫尚書的孫女,用太子妃之位籠絡朝臣,也好鞏固東宮勢力。如果您現在需要,我也可以‘病逝’,讓出正妃之位——”

    周承庭怒道:“胡說八道!”

    他從小就把姜妙視為自己的妹妹,見她眸中閃著淚光,心軟的嘆道:“阿妙,你別多想。若是我只能靠聯姻,才能坐穩儲君的位置,那我這儲君不僅窩囊,當著也沒什麼意思。”

    “朝臣之所以能支持我,除了我是先帝嫡子,既名正言順,也要看我有沒有能力坐穩儲君之位。聯姻至多是錦上添花,卻非必須之舉。皇上對我已是百般防備,又怎允許我多添助力?”

    姜妙聽罷,忽然悲從中來。

    “太子哥哥,我至今還不能相信,大舅舅、我哥哥和秦錚已經再也回不來了!”姜妙的聲音平靜,帶著些許哭腔,藏著痛失至親至愛的悲傷和心酸絕望。

    周承庭心中驀地一痛,這是姜妙在無憂無慮的少女時期對他的稱呼。

    “他們說大舅舅貪功冒進,我是不信的!”姜妙甚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一向要強的她,眼中湧出淚水來。“這裏頭定然有蹊蹺!”

    他心中也不信,久經沙場的大將,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當日西北有敵來犯,皇上下令兵分三路迎戰。姜妙的舅舅,征戰沙場十數年的靖安侯陳清隨帶領中路迎敵。

    同在中路的還有姜妙的哥哥姜知越和威遠侯世子秦錚,他們都不是頭一次隨軍出征,卻兵力遠勝於敵軍的情況下,深陷敵軍圈套,全軍覆沒。

    這實在是令人不可思議,尤其是這三人俱是太-子-黨,使得這場兵敗疑雲重重。

    不僅東宮一派的人不信,連朝臣都心中懷疑,是當今皇上趁機削弱太子勢力,故此安排了這麼一出。

    “阿妙,我也不信。”周承庭垂眸掩去了情緒,他放緩了聲音道:“靖安侯是我敬重的人,你哥哥和秦錚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必會為他們,討回一個公道!”

    威遠侯世子秦錚、安遠侯世子姜知越,自幼同太子一起長大。連同姜妙,彼此都是相熟的。那時姜妙和秦錚暗生情愫,秦錚更是許下諾言,等到這場戰役後,便去安遠侯府提親。

    誰知等來的竟是噩耗。

    姜妙萬念俱灰,可她見到她娘悲痛欲絕的模樣,只得強撐著。她發誓除了秦錚不再嫁他人,可眼下安遠侯府的局勢,由不得她。是太子微服出宮偷偷找到了她,說要她入宮為太子妃暫避,等到一切風平浪靜時,再放她出宮。

    姜妙聞言擠出一絲笑容來,用力的點了點頭。

    “好了,可不能哭鼻子了。”周承庭有些心疼的嘆道:“讓人服侍你在我這兒凈了面再走,都哭成花貓臉了。”他才要遞過帕子,卻見姜妙已經自己擦幹了眼淚。

    “太子哥哥別笑話我!”不過片刻,那個堅強開朗的姜妙便又回來了。“您快去上早朝罷,我也該去坤正宮給皇後請安了。”

    ***

    阿嬈醒來時,果然太子已經走了。

    “選侍,殿下特意吩咐過不要叫醒您呢!”當她睡眼朦朧的起身,結香在一旁服侍她更衣,一面與有榮焉的道:“殿下說他晚上會過來,讓您不必去清泰殿等。”

    阿嬈卻沒有她們意料中的欣喜,反而微微蹙著好看的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眼看已經過了辰時,阿嬈連早飯都沒有用,去了太子妃殿中請安。

    姜妙一大早去了清泰殿,回來凈面梳妝後即刻便去了坤正宮,也沒來得及用早膳。阿嬈過來時,偏殿裏正在擺太子妃的早膳。

    “陪我用點。”姜妙見阿嬈進來,便笑著讓她也一起坐下。

    阿嬈小心翼翼的留意著姜妙的神色。

    “你們都下去。”姜妙見阿嬈欲言又止的模樣,屏退了服侍的人,只留下兩人說話。她神色溫和的道:“阿嬈,你是在為太子留宿宜芝院的事情苦惱嗎?”

    如果阿嬈是個貪慕虛榮的性子倒好了,太子擺明了要專寵她……可如今的局面,反而讓阿嬈不安。

    “娘娘,奴婢見識短淺,規矩學得也有限。”阿嬈斟酌著道:“奴婢擔心自己不能服侍好殿下。”

    直到現在,阿嬈仍然既擔心自己服侍不好太子被厭棄,辜負了太子妃;又擔心自己得寵,讓太子妃無法自處。

    姜妙看著她,心中一軟。“殿下既是去了,自有他的安排,你不必多想。這些日子恐怕我也不得閑,今兒去坤正宮請安時,皇後就已經派了事務給我。”

    阿嬈忙應了一聲。

    “來給皇上賀壽的藩王家眷近日陸續抵京。”姜妙倒不是完全為了轉移話題,她有自己的打算。“到時候設宴,不止是宮中、皇族親眷,還有京中的誥命們都是要入宮作陪的。這操辦起來,可不是件小事。”

    阿嬈還是知曉輕重的,不想給太子妃再添煩惱,太子留宿之事,便也決定不再提了。

    “阿嬈,我想讓你來幫我。”姜妙看著阿嬈,她如今表現出來的談吐舉止,若說是世家教養出來的貴女,都有人相信。現在說起阿嬈來,只怕大家想的全都是“以色侍人”,姜妙不想讓人看低了阿嬈。“東宮中的女眷只有你我二人,接待之事——”

    誰知姜妙的話音未落,阿嬈低下頭,眼中卻是清清楚楚的閃過驚恐之色。

    “娘娘,奴婢恐難以擔此大任。”只有阿嬈知道,此時她的心跳得有多厲害。她定了定神,強忍住聲音中的顫抖,道:“這等大事,奴婢不能給您和殿下丟人!”

    姜妙有些疑惑,阿嬈一向是聽自己的話,連去服侍太子都沒有拒絕,怎麼這件事就不行了?

    “娘娘,奴婢給您管私庫習慣了,不如一應器物的調度,就交給奴婢負責?”阿嬈忙描補了一句。

    姜妙不願為難她,便也點頭應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4:55

第23章

    阿嬈回到宜芝院中,發現院子裏有面生的內侍和宮女進出。

    “選侍,太子妃娘娘命人送了東西來。”留在院子中的芳芷忙迎出來通報,還沒等阿嬈細問,只見一個俏麗的身影便從影壁後出現,她腳步輕快的小跑過來,阿嬈不由眼前一亮。

    來人正是已經有十數日未見的碧璽。

    “翠——”碧璽硬生生的改了口,咽下去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舊日稱呼,忙行禮道:“見過選侍。”

    阿嬈笑著扶住了碧璽。

    她隨太子妃入東宮的第二年,碧璽被太子妃送了過來同她一起管著私庫。相熟後阿嬈才知道碧璽是被人欺負,得太子妃相助才到了這兒。那間小小的院子,就是兩個人得以庇佑的地方。

    碧璽乖巧懂事,人也活潑伶俐,阿嬈拿她當妹妹看。當日走得倉促,加之阿嬈自己心裏過不去這個坎兒,便對碧璽含混過去,沒有說出實情。

    再後來也不需要她再說什麼,留宿清泰殿的消息在東宮裏傳開,再加上她被封為太子選侍,碧璽便什麼都明白了。

    兩人進了屋子,只見半間屋子已經被堆得滿滿當當。

    阿嬈細看去,小到胭脂香膏、大到青瓷插瓶等擺件,太子妃送了不少東西來,日常用度竟是都全了。

    “你們辛苦了。”阿嬈心中驚訝,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道:“芳芷結香,招待他們喝點茶水再走。”

    芳芷意會,轉身去了裏屋拿打賞用的荷包,結香則是招待小內侍、宮女們去了外間。

    一時房中只留下了阿嬈和碧璽。

    “你一切都還好?”阿嬈讓碧璽一同在臨窗大炕上坐了,一面隨口問道:“上回搬出去晾曬的東西,都妥當的收回來了罷?”

    碧璽點點頭,道:“都好。姐姐放心,我都按姐姐臨走時吩咐的照做了,沒出岔子——”

    她的話音未落,自己便意識到一時順口說錯了話。她懊惱的咬了下唇,忙改口道:“選侍,奴婢——”

    阿嬈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自己並不在意。“你我二人何必見外,往後當著人別叫錯就是了。”

    碧璽忙應了下來。

    “選侍,若不是來到這兒見您,我還真不敢認呢!”兩人說完了私庫的事,碧璽便迫不及待的贊嘆道。

    阿嬈心中微動,問道:“哪裏就認不出來了?”

    “就是感覺很不一樣了。”碧璽歪著頭想了片刻,道:“往日的您呀,感覺是恬淡安靜的;今兒在門前見了,感覺您通身的氣派都不同了,就像宮中的貴人們一樣!”

    “您也更好看了!”

    說完,碧璽後知後覺的想起阿嬈本就是太子選侍,也是自己口中的“貴人”,自己的比喻不大妥當。

    阿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並無不悅之色。

    “選侍,這是明細。”碧璽想起正事,從袖子裏掏出一張清單,遞到了阿嬈手上。

    列在上頭的東西阿嬈並不陌生,她對太子妃私庫的物品了若指掌,知道這些東西全部出自太子妃私庫。

    太子妃待她這樣的好,她愈發惶恐,只擔心自己不能報答。

    兩人說了會兒話,碧璽便要告辭。阿嬈心中存著事,沒有留她。約定了有空就去看她後,碧璽便同來送東西的內侍宮女們一齊離開了。

    “芳芷,你留下幫我梳妝。結香,你和施東施海一起把娘娘送來的東西收拾妥當。”阿嬈吩咐了一句,便在妝鏡臺前坐下。

    鏡子中映出一張絕色的面容來。

    阿嬈不喜濃妝,素來都已清淡為主,每日不過是略施脂粉。芳芷服侍阿嬈重新凈了面,才想找照著往常一樣幫她上妝,卻見阿嬈自己從妝奩匣子裏拿出一排精致的瓷罐粉盒來,諸如螺子黛、玉華花粉、胭脂、口脂等等。

    芳芷的動作頓了頓。

    “妝面不要太素凈清淡,就照著那日去坤正宮時來罷。”阿嬈看出了她的困惑,解釋道。

    芳芷應下,立刻行動起來。

    很快,鏡中的絕色女子,漸漸有了另外一種模樣。阿嬈靜靜的望著,恍惚也有幾分陌生感。

    眉眼處是芳芷最為用心的地方,阿嬈本就微微上挑的眼角,被加深了些,尤其是眼波流轉間,嫵媚的感覺更強。明明是覲見的按品大妝,卻有幾分撩人的意味。

    阿嬈一只手撫上自己的臉頰,驀地笑了一下。

    鏡中人亦是眉眼帶笑,那笑容裏有三分天真三分妖嬈三分嬌俏——還剩一分,是若有若無的媚意。

    不止男人看了會動心,便是女子也難以抵擋。

    芳芷有些失神,脫口而出,“選侍,您大妝後,真的是判若兩人……”

    若說往常的阿嬈是溫婉嬌柔的美,讓人心生愛憐;此刻的阿嬈便是美得張揚,明艷動人。

    阿嬈隨即打開了裝著首飾的紫檀木匣子。

    妝鏡臺上的首飾全都是姜妙送的,她手面大方,其中不乏整套的紅寶石、珍珠、貓眼石頭面,還有些精巧的釵環,適宜阿嬈的身份用,不會逾制。

    阿嬈單拿出一支赤金紅寶石流蘇長簪,流蘇下墜的紅寶石垂在她的鬢邊,愈發襯得她肌膚雪白,如凝脂般細膩。

    正進來準備回話的結香進來時,先見著了鏡子中的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選、選侍?”結香有些不敢置信的喚了一聲。

    見兩人驚詫的神色不似作偽,阿嬈心下稍安。

    “把衣裳拿出來。”還沒等二人回過神來,阿嬈準備下一步的行動。

    她要一個完全不同的自己。

    ***

    眼看到了華燈初上時,周承庭放下了手中的信箋,孟清江趁機上前問:“殿下,您看晚膳擺在何處?”

    周承庭不假思索道:“宜芝院。”

    看來太子這是要繼續留宿姜選侍院中的意思,孟清江心中了然,忙吩咐人將晚膳送過去。他已經將太子慣用的物品準備了一套送去了宜芝院,此時安置妥當。

    宜芝院離清泰殿不遠,當周承庭走到院門前時,阿嬈才剛得到信出來。

    影壁前的宮燈散發著柔和的光,明亮卻不刺眼。燈下的人,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那張妖嬈艷麗的面龐,竟有幾分陌生。周承庭瞳孔下意識的微縮,這是阿嬈?

    “奴婢見過殿下。”連聲音都似乎比往常更嬌軟了些,阿嬈步伐輕盈的上前兩步,盈盈下拜行禮。

    周承庭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是有些驚訝。他應了一聲,便攜了阿嬈一同往院子裏走。

    晚膳已經擺好,阿嬈也並不是頭一次與他一起用晚膳,只是這一次,阿嬈的態度很是不同。往日阿嬈在他面前總是小心拘束的,今日卻主動了許多。

    添飯盛湯遞湯匙,阿嬈的目光幾乎都纏在他身上,他還沒有動作,阿嬈便先替他做了。

    當然,能這樣順利的想太子之所想,與她平日裏的觀察分不開。

    晚膳順順當當的用完,有個嬌軟美人在一旁小意殷勤的服侍著,太子殿下自是心情不錯。

    “殿下請用茶。”阿嬈親自捧著一盞茶過來,遞到了太子跟前。

    事有反常即為妖。

    周承庭心念電轉間,猜到了阿嬈今日格外殷勤的用意——怕是她要有求於自己。

    “殿下,奴婢幫您松泛松泛筋骨,捏捏肩?”阿嬈打定主意先把太子服侍舒服了,才好再提自己的要求。

    誰知周承庭卻拒絕了。

    不按套路出牌的太子殿下讓阿嬈楞了一下,莫非她要正八經坐下來,和太子聊一聊?

    “有什麼事直說罷。”正在阿嬈百般糾結時,太子殿下大發慈悲的開了口,不緊不慢道:“這一晚上待孤如此殷勤,再不說你不白忙活了?”

    被太子殿下戳破了心事,阿嬈俏臉微紅,卻也感謝太子給她臺階下。

    “殿下,過幾日宮裏設宴招待將抵京的藩王、官員們的親眷,皇後娘娘屬意娘娘操辦。”阿嬈斟酌著的道:“娘娘有意在人前提攜奴婢,只是奴婢覺得,這不大妥當。”

    周承庭略有些詫異,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您上次說過,皇後娘娘想借機挑娘娘的錯處,娘娘是頭一次操辦這樣的宴席,能指點娘娘的唯有皇後和安貴妃,恐怕她們都不會出頭。雖說大面上差不了,暗地裏使絆子,便足以讓娘娘吃虧。”

    “奴婢想著,奴婢該低調的在暗處幫娘娘瞧著些。”阿嬈說完,心砰砰跳得厲害,目光灼灼的盯著周承庭看。

    她倒是敢說。

    不過他還是頭次見到眼角眉梢都透著自信的阿嬈,心中微動。

    周承庭看著阿嬈,忽然道:“你是想讓孤去幫你跟太子妃說這件事?”

    太子殿下抓重點的能力倒是很好,她只是隱晦的略提了兩句,太子便說破了她的心思,阿嬈心中燃起希望。

    “這倒不是難事。”太子殿下挑了挑眉,悠然道:“只是,你準備怎麼求孤?”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5:14

第24章

    求他?

    阿嬈不自覺的眨了眨眼, 眸中閃過茫然之色。

    整個下午她都在想該如何說服太子幫她,太子可能追究緣由,可能會覺得不妥而駁回她的想法, 斷沒想到太子竟痛快的答應了, 還問她要報酬。

    先前準備好的一篇應對的話全無用武之地, 只是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阿嬈不得不面對新的問題。

    太子殿下看起來不像是挾恩圖報的人……

    “殿下, 香囊奴婢已經做好了。”阿嬈靈機一動, 忙殷殷的道:“奴婢去幫您拿過來瞧瞧?”

    一枚小小的香囊就想打發他?

    周承庭不動聲色的微微頷首, 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來,究竟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香囊是阿嬈早就準備好的, 她忙轉身去了妝鏡臺上放著的匣子裏取了出來後, 雙手奉上。

    瑩白柔軟的手掌中托著一枚做工精致的香囊, 寶藍色的底面,上頭繡著繁復的五蝠紋樣, 看起來花了不少功夫。

    阿嬈又是緊張又是期待的等著周承庭的反應。

    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兒從香囊中散發出來, 周承庭伸出手, 修長的手指才要拿起香囊時, 在半空中卻突然轉變的路線。他反手握住阿嬈的手腕, 就著她的手, 把香囊托到了自己的鼻翼下。

    被人突然抓住的阿嬈嚇了一跳, 險些失手把香囊從自己掌心給抖下去。

    “香味不錯。”周承庭面不改色心不跳, 他點頭道:“只是, 仿佛同孤那日聞到的不大一樣。”

    見太子殿下似是認真的回憶著上一次的香味兒, 阿嬈也不好就把手給抽回來,只好被抓著手腕,陪著太子殿下一同回想。

    “上回奴婢給娘娘做的那一枚,塞的是同樣的香料呀。”阿嬈努力的想著香料的配比,沒覺得哪裏出過差錯。唯一她能想到的不同,就是姜妙的那一枚小一些,莫非是她挑香料時手上沒準頭?

    “罷了,許是孤記錯了。”周承庭眼中似是閃過一抹失望之色,松開了她的手腕,大度的道:“不過是一枚香囊罷了,這個就很好。”

    阿嬈心中忽然有些愧疚。

    說是要討好太子,她做得並不夠,只是太子殿下寬容,又有太子妃的顏面在,她才如此輕忽。想起香囊將要收尾裝香料時,正是她心煩意亂時,許是她裝錯也不一定。

    就像今日她敷衍了,太子卻並不計較。

    “奴婢再重新幫您做一枚。”阿嬈忙補救道:“奴婢挑好香料請您過目後,再裝起來。”

    周承庭略一點頭,算是應了。忽然他想起什麼似的,道:“你用的是什麼香,仿佛孤那日問到的,就是這種香味。”

    阿嬈懵了,自己身上並沒有帶香囊或是香袋等物,倒是今日特特換了身衣裳,別是用來熏在衣裳的香味兒?

    “你過來。”周承庭給她使了個眼色,仿佛要確認自己的記憶似的,擡起阿嬈的手腕,輕輕嗅了一下。這本來略顯輕浮的動作,由他做來,卻是一派坦然。他篤定的道:“沒錯。”

    太子風光霽月,倒是阿嬈感覺臉上的熱度止不住,有要發燙的趨勢。

    “這香味似乎有種鎮定安神的效果,孤聞著很舒服。”太子殿下放下了阿嬈的手腕,一本正經的道。

    阿嬈可犯了難。

    她甚至沒忍住自己擡起手腕,嗅了嗅衣袖處,似乎隱約透著一股子香味。只能明日問一問芳芷她們,這衣裳用什麼香料熏過。

    很少見到阿嬈這樣不設防、有些傻乎乎的動作很可愛的模樣,周承庭面上還端得住,心中那處最柔軟的地方,卻是被戳中了。

    “你也不必勞神,孤只是隨口一說。”周承庭淡然一笑。

    太子越是表現得不在乎,阿嬈就越覺得內疚。太子的要求並不過分,一枚香囊而已,她盡力滿足就是了。

    “左不過有你在身邊,孤聞一聞,也有鎮定安神的功效。”周承庭似是隨口道:“何必費力再去做一枚。”

    太子的話似乎很有道理。

    阿嬈的耳根悄然染上緋色,整個人熱氣騰騰的,可總覺得哪裏不大對。

    太子殿下這是要將她當做香囊用麼?

    “這香囊孤收下了。”周承庭從阿嬈手中拿過香囊,隨手便帶上了。他唇角微翹,慢條斯理道:“所以你準備怎麼求孤,想好了嗎?”

    愕然之色染上阿嬈的眼底,這回她實打實的楞住了。

    難道香囊不算麼?

    似是看穿了阿嬈的心事,周承庭耐心的幫她回憶道“香囊之事在前,你求孤在後。罷了,許你再想些日子,這一回先欠著罷。”

    太子如此“寬宏大度”,阿嬈並沒有能松口氣。

    欠了太子人情,她該拿什麼來還?

    “孤累了,今日早些歇下罷。”周承庭看了阿嬈一眼。

    阿嬈驀地想起太子殿下所說的“鎮定安神”功效,俏臉通紅。又因著今日她刻意梳妝過,絕色之外,多了幾分妖艷動人。

    忽然她福至心靈的想起,太子殿下不會覺得今日自己可以妝扮,是為了引-誘他罷?

    “殿、殿下,奴婢沒有非分之想!”阿嬈手忙腳亂的解釋道:“奴婢絕對沒有要爭寵的意思!”

    誰知周承庭不以為意的擺擺手,道:“不必解釋,孤都明白。”

    阿嬈更加想哭了,太子殿下到底明白了什麼,跟她想解釋的是同一件事麼?

    “不用爭。”周承庭看著要急哭的阿嬈,隨口道:“東宮之中,孤本來就寵你一人。”

    啊,啊?

    阿嬈的眼睛睜得更大,粉嫩的唇瓣也微微張開,整個人都楞住了。

    周承庭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果然是香甜又柔軟,是他喜歡的味道。

    ***

    既是答應了阿嬈,周承庭一大早神清氣爽的去上了早朝,回來後便去了太子妃殿中。

    他意外的發現阿嬈竟沒有陪著姜妙,心中有些奇怪。

    “阿嬈比我還小一歲呢,殿下還請多愛憐些。”姜妙見周承庭一進來眼神便在找阿嬈,不由揶揄道:“我方才見她身上不自在,就讓她回去了。”

    素來沈穩持重的太子殿下,難得略顯心虛的清了清嗓子。

    姜妙打趣了兩句,便說起了正事。

    “阿妙,皇後這回要以你為主操辦這場宮宴,你可有打算?”周承庭神色自然了些,道:“她這次放手,必定會有動作。”

    王皇後名義上是想讓姜妙初次練手,先從人數少的宮宴開始。有了經驗,等到皇上過壽時再大的場面也能從容應對。

    這聽起來很是妥當,皇後關照太子妃,嫡親的婆媳也差不離如此。

    姜妙點頭,揚了揚唇角,眼中卻無一絲笑意。“王皇後這樣急切,莫非是有了太子嬪的人選?我若有不妥當的地方,她便能早日將人塞進來。在皇上的壽宴上,只怕她準備讓這位太子嬪出風頭呢!”

    她說的沒錯。

    王皇後等這個機會已經有三年之久,如今有了機會,迫不及待也是自然。

    “我撥兩個人來幫你。”在周承庭心中,姜妙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妹妹。“王皇後只要不犯蠢,就不會做得太過。現有安貴妃等著漁翁得利,她怎麼會甘心?”

    姜妙心裏還是多少有些沒底,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遠不如浸淫後宮二十余載的婦人們。

    “聽說你想讓阿嬈幫你?”周承庭沒有忘了答應阿嬈的事,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

    姜妙輕輕頷首。她道:“往後阿嬈會是您的賢內助,有些事她也該學起來。她聰明穩重,只是太低調了些。我預備在人前帶一帶她,也好讓人知道東宮有她——”

    忽然,她挑眉道:“怎麼,太子哥哥,她求你來當說客了?”

    昨日阿嬈有些為難的從自己這兒走了,今日太子就來說項,只能是阿嬈求了太子。

    她並無不悅,反而替兩人感到高興。且她心中清楚,阿嬈不願意出頭,只怕是為了她著想。

    “我知道你對阿嬈的回護之意,只是咱們的關系,只有你我二人清楚,阿嬈卻是惶恐的。”周承庭溫聲道:“那日陳夫人還要來,她也是怕陳夫人心裏難受罷!”

    姜妙神色微黯。

    娘為她操碎了心,希望她在東宮過得好。若見到阿嬈以太子寵妾的身份出現,只怕還會為她的無子感傷,為她以後在東宮的處境而擔心。

    “阿嬈心細,或許在暗處能幫你留意些事情。”周承庭見姜妙的神色像是把自己的話聽了進去,又道:“你想擡舉阿嬈,不急於這一時。還有靜安姑姑,上回她對阿嬈就不大滿意。若是見她‘喧賓奪主’,只怕會不快。”

    雖說他已在靜安長公主面前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卻還是希望引導靜安長公主自己發現阿嬈的好處,從而喜歡她。

    姜妙態度強硬,卻並非聽不進勸的人,相反她覺得有道理的話,會很容易接受。

    “那便如此。”姜妙很快把這件事揭過去,眼下王皇後的太子嬪人選,更重要些。“這些日子正是外命婦們入宮頻繁的日子,她也好相看。”

    姜妙看著周承庭,蹙著眉道:“咱們要早做準備。”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6:35

第25章

    阿嬈焦急的在宜芝院中等著太子回來。

    如今她在東宮中有寵, 想打探些消息也容易。得知太子回來後便去了太子妃處,阿嬈心中很篤定的覺得,太子所說的就是她所求之事。

    只是想起了昨日欠下了太子人情, 尤其太子夜裏在她耳邊用低沈的嗓音說“討一點利錢”時, 阿嬈就忍不住雙頰發燙, 腰桿兒也有些發酸。

    阿嬈推開了窗,讓外頭的涼風進來了些, 好歹能散一散面頰的熱度。

    她在窗邊的妝鏡臺前坐下, 鏡子中的那張臉她看了十數年, 熟悉又陌生。阿嬈不免有些恍惚,她忽然有些記不起, 原先她的是什麼模樣——

    被深埋於心底的記憶有破土而出的趨勢, 阿嬈閉了閉眼, 似乎想把那些記憶從腦海中清理幹凈。

    “選侍,太子妃娘娘來了。”芳芷前來通傳。

    阿嬈忙起身迎了出去。

    太子妃已經為她破例了太多次, 有事本該太子妃召她前去問話的。只怕是那件事有結果了, 阿嬈看了一眼時辰鐘。

    “奴婢見過娘娘。”阿嬈忙上前請安。

    姜妙擺擺手, 示意她不必多禮。

    兩人一同進了裏屋, 姜妙環顧過四周, 果然見屋子裏多了不少太子的東西, 略顯局促了些。

    等過了這一陣, 倒不如讓阿嬈搬去太子殿中方便些。姜妙默默的想著, 起碼要等到皇上過完壽, 否則她娘若是瞧見, 亦或是讓靜安長公主知道,只怕不妥。

    “皇後把宮宴定在十日後,你不必跟著我在前頭招待,就照你說的,幫我管著器物的調度。”姜妙開門見山道:“若是我有什麼留意不到的,你提醒我就是了。”

    阿嬈暗中松了口氣。

    果然太子殿下已經說服了太子妃,她不必在人前露面。看管器物不過是個借口,太子妃體貼的沒有多問。

    “是,奴婢記下了。”阿嬈感激的答應下來。

    她預備到時候叫著碧璽,一起幫太子妃去禦膳房和庫房看著些,這兩處隱蔽,只怕是隱患。

    “雲南王、楚王家眷已經抵京、兩廣和福建的官員家眷也到了不少。”姜妙在軟榻上坐下,隨口說起了這次宮宴的情況:“南邊的雖遠,倒是來得早些。”

    阿嬈聽罷,面上微微笑著,手指卻是緊緊的捏住了帕子。

    還沒等姜妙說上幾句,只聽坤正宮來人請太子妃過去。

    姜妙起身去了,阿嬈把太子妃送出了院門,一個人回到房中,有些茫然和空落。

    不過,她從未後悔過當初的決定!

    ***

    安遠侯府。

    姜姀離宮回家後,迫不及待把在太子妃宮中發生的事對母親和哥哥講了。

    她原來只是搶走姜妙的東西,對於阿嬈本人只視為姜妙的附庸。這一回當著靜安長公主、太子、姜妙的面,阿嬈給了她好大的沒臉,姜姀懷恨在心。

    思來想去,只有哥哥能幫她。她知道哥哥一直沒能放下阿嬈,尤其是得知阿嬈去服侍了太子,哥哥好幾日臉色都陰沈得可怕。

    “哥,你是沒有瞧見,阿嬈那囂張的氣焰!”姜姀眼珠一轉,瞎話隨口就來。“別看她在你面前裝什麼貞潔烈女,我聽說她為了爬太子的床,可是用盡手段!”

    “姜妙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哪裏是眼裏容得沙子的人?”姜妙見姜知瑞一言不發的沈著臉,愈發起勁兒。“阿嬈就是耐不住寂寞了,去攀了太子這根高枝,生米煮成熟飯。太子也貪戀她那張臉,姜妙便是太子妃又能如何?”

    胡姨娘見兒子臉色難看,忙道:“姀兒,你少說兩句!”

    雖說胡姨娘沒什麼遠見,對於兒子癡迷阿嬈這件事卻是堅決反對的。她兒子以後可是要繼承侯府的,怎麼為了個丫鬟念念不忘,甚至都不肯正經娶妻。

    她倒是忘了,自己就是爬了安遠侯姜長義的床才有了今日,這會兒倒憤憤不平起來。

    “娘,兒子還有事,先走了。”姜知瑞驀地起身。

    胡姨娘怕他一時沖動,做出什麼不妥當的事情來。“瑞兒,你去做什麼?”

    姜知瑞波瀾不驚的道:“六皇子派人來傳話,讓我過去一趟。”

    聽見是六皇子叫,胡姨娘這才放下心來,囑咐姜知瑞好生辦差、六皇子是最有希望繼承皇位的人雲雲。

    姜姀也動了心。

    她原本以為在安貴妃宮中能常常見到六皇子,可每次去給安貴妃請安,不是六皇子還沒來就是已經走了,竟是一回都沒有見過。

    “哥,能帶我一起去嗎?”姜姀見哥哥不贊同的眼神,忙道:“我不打擾你們,我就去附近的街面上逛逛,保證不惹麻煩!”

    胡姨娘也有心把女兒嫁給六皇子,期盼著姜姀日後能如安貴妃一般。

    姜姀抓著姜知瑞的袖子,附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只見姜知瑞終於松了口。胡姨娘皺了皺眉,她分明看見姜姀說了“阿嬈”如何。

    兄妹二人離開後,她立刻去書房找姜長義。

    她要早些把姜知瑞的親事定下來,決不能讓他再惦記著阿嬈。

    正巧在甬路上看到了夫人陳氏,胡姨娘故意擡高了聲調,道:“妾身給夫人請安!”

    陳氏神色冷淡的應了一聲。

    “妾身還沒給夫人道喜!”胡姨娘怪裏怪氣的笑道:“妾身聽姀兒說了,那位姜選侍甚是得寵呢。您可得註意些,別過些日子讓她爬到咱們大姑娘的頭上!”

    雖是知道胡姨娘故意在惡心自己,陳氏想到自己女兒的處境,心裏還是不大舒服。

    她淡淡的道:“不過是個妾罷了,哪怕是有了品級有了封號——”陳氏看了一眼胡姨娘輕蔑的道:“不還是要挖空心思把兒女記到嫡妻正室的名下?”

    胡姨娘氣得漲紅了臉,只是說不出話來。

    ***

    坤正宮。

    姜妙得到王皇後的傳召過去,見安貴妃也在一旁。

    “阿妙,準備得如何了?”王皇後故作關心的問道:“母後對你可是報了很大的期待。”

    姜妙在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是恭敬的道:“有母後指點,大致的章程還是有的。只是頭一次經歷,到底有些手忙腳亂。”

    安貴妃聞言,在一旁柔柔的笑道:“你宮中不是還有個選侍麼,有她搭把手也是好的。”

    王皇後臉色旋即便難看了些。

    “接待朝廷內外命婦,只怕她還沒那個資格。”她特意強調道:“別丟了東宮的面子。”

    姜妙此時愈發覺得阿嬈是對的,此時阿嬈摻和進來,只怕會成為王皇後和安貴妃博弈的棋子。

    還沒等姜妙說話,只聽內侍進來通傳道:“太子殿下求見。”

    “這是聽到媳婦兒在,就趕忙過來了?快請太子。”王皇後含笑看著姜妙道:“到底你是庭兒的元配嫡妻,情分不同,還是這樣的恩愛。”

    姜妙看似含羞的低下頭,實則她怕自己笑出聲來。

    王皇後這是想說她自己罷?

    說話間周承庭已經走了進來,安貴妃和姜妙都站了起來。

    周承庭給王皇後見了禮,向安貴妃問了好,便同姜妙一起坐下了。

    “庭兒,既是你們兩個都在,母後就要說一說你太子嬪的事。”王皇後裝模作樣道:“阿妙一個人操持,母後實在是心疼。若是東宮有個太子嬪,她也不至於這樣勞累。”

    周承庭沒有反駁,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你放心,太子嬪的人選,母後會同靜安長公主一起,幫你挑個可心的。”王皇後笑吟吟的道:“以後阿妙就能輕省些。”

    周承庭面上波瀾不驚,慢條斯理的道:“但憑母後安排。”

    王皇後看著眼前的局面,心滿意足的笑容在臉上,卻沒有深入到心中。

    她總有種看不透周承庭的感覺。

    “若是沒有旁的事,兒臣帶著阿妙先回去了。”周承庭素來懶得和王皇後裝母慈子孝,王皇後見太子嬪的事他沒有反對,也就沒有計較。

    姜妙和周承庭回了東宮,姜妙揶揄的看著他笑,周承庭拿她沒辦法。

    “咦,殿下您帶了香囊?”姜妙看著周承庭身上系著的香囊,新奇的道:“原先倒沒見您帶過。等等——”姜妙仔細看了看,恍然道:“這是阿嬈做的吧!”

    周承庭點點頭,神色中隱約透著一絲自豪。

    只是姜妙專心研究他身上的荷包,倒沒留意他的表情。“阿嬈倒是肯花功夫,可惜您不能常帶。是了,阿嬈調香的手藝不錯,趕明兒我拿些香料,讓她給您配個安神助眠的,掛在帳子裏。”

    周承庭風輕雲淡道:“我已經得了,不必再做。”

    姜妙奇道:“也是阿嬈做的?”

    太子殿下略一思忖,繼而大言不慚道:“算是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6:52

第26章

   這日夜裏才睡下, 周承庭便感覺到身邊人的異樣。

    想著明日宮宴阿嬈恐怕也不得安生,周承庭便沒有要她,兩人只是同床而眠。這些日子同太子的相處, 讓阿嬈的膽子大了些。她才想小心翼翼的問為何不用她侍寢、太子也來了宜芝院, 只聽太子慢悠悠的開了口。

    “若是你精神好, 孤不介意多要你幾次。”

    阿嬈忙緊緊的閉上了眼睛。

    明日太子妃的娘,侯夫人也要入宮。別的人不見, 她還是要給夫人磕頭請安的。臉, 她還是要的。起不來可就丟人了。

    “快睡。”周承庭半是命令的道。

    說來也奇怪, 阿嬈本來沒什麼睡意,尤其是被太子殿下盯著, 她閉著眼只想等著太子睡著。殊不知她竟稀裏糊塗的睡著了, 不由自主開始做夢。

    夢中有人追趕她, 還有道淒厲的聲音催她快跑。

    周承庭本是見阿嬈睡著後,正像往日一樣, 輕輕給被子掀了條縫隙, 想讓阿嬈自己挪到他的懷中。卻見阿嬈睡得並不安穩, 口中喃喃的說著什麼, 眼角沁出大顆的淚珠來。

    他雖然屏住了呼吸去聽, 也沒有聽清阿嬈究竟說的是什麼。

    周承庭嘆了口氣, 先是為她拭去臉頰的淚痕, 旋即輕撫她的後背, 手上稍稍用力, 抱住了她。

    “阿嬈……”周承庭低低的喚了一聲, 卻沒有得到任何應答。他福至心靈,改口道:“珠兒,別怕。”

    不知是他叫對了名字,還是那句“別怕”起了作用,阿嬈在他懷中沒有再掙紮。雖然眼角猶自墜著淚珠,呼吸卻慢慢變得悠長、平緩。

    到底是何事讓她如此不安,如此害怕?

    周承庭倒是一點兒都不困了。他時而輕撫兩下阿嬈的後背,讓她睡得安穩些,腦中卻是想著許多事。

    等明日過後,再召紀北南。查找的範圍,此時已經能夠縮小不少了。

    他無意揭露阿嬈的傷疤,卻不想她一直被此困撓、甚至是驚恐。

    周承庭幾乎一夜無眠。

    天才蒙蒙亮時,阿嬈眼瞼輕顫,掙紮於將醒未醒的邊緣。她感覺自己被溫暖的氣息包圍著,源源不斷的暖意讓她有些貪戀,不舍得離開。

    阿嬈忽然感覺有些不對,睜開了眼。

    適應了片刻昏暗的光線後,映入眼簾的是男子微微敞開的褻衣領口,隱約透出精壯的肌肉來——阿嬈旋即便知道她知道包圍自己的暖意是來自何處了。

    她竟是伏在太子懷中睡了一夜!

    眼下太子似乎還沒醒,阿嬈立刻不敢動了,枕著太子的胳膊、以一種近乎蜷縮的姿態睡在太子懷中……阿嬈怎麼都回憶不起來,明明她是規規矩矩的睡在另一側,怎麼就到了太子懷中?

    “醒了?”就在阿嬈僵著身子不敢動時,太子殿下悠然開口。

    是她把太子殿下吵醒了嗎?

    阿嬈從太子懷中擡起頭來,只見太子目光清明,顯然是早就醒了。恐怕是為了遷就她,才一直等到現在。

    “殿、殿下——”阿嬈趕緊起身,不敢耽誤太子正事。

    這回以太子妃為主招待女眷,而招待藩王郡王、官員之子的自然以太子為首。

    周承庭淡淡的一聲,起身不自覺揉了揉自己略顯酸麻的胳膊。

    阿嬈滿心愧疚,忙繞到了太子身後,替太子去按摩揉捏了片刻,希望能稍稍紓解些。

    “好了。”周承庭很快就捉住了她的手,道:“沒事了。”

    兩人都各自起身,忙著梳洗更衣。一時太子先收拾好了,才要走時,看到鏡子中阿嬈已經上好了妝,正由芳芷給她梳頭。

    似乎從那日後,只愛素凈淡雅的阿嬈,就像是轉了性子,整個人的偏好明艷而張揚了許多。

    如此一來,倒是很有了些太子寵妾的氣派。

    ***

    女眷的宴席設在了延芳殿中。

    阿嬈自從梳洗完畢後去給太子妃請了安,連早膳都沒用,帶著芳芷結香還有趕來的碧璽,一起去庫房中看著人搬東西。

    說是她去幫忙管著器物的調度,實則是只是在一旁看著。

    宮中自是有經驗老道的內侍和宮女們,阿嬈只不過是四處轉轉,為了避開一切可能在貴人們面前露面。而她也反復思考過,王皇後若是想讓太子妃娘娘出些紕漏,還不至於是大簍子,會從何處下手。

    目前為止,太子和太子妃仔細關註了每個細節,還是沒有發現問題。

    出了紕漏太子妃會在內外命婦面前丟了臉面,可若是穩妥的辦好這件事,也會讓太子妃大放光彩。

    “去禦膳房瞧瞧。”阿嬈想到最後一處可能會出問題的地方。

    雖說這是最後一處,可她也覺得皇後不敢在膳食上面下手。除了大簍子,王皇後也沒有好果子吃。

    阿嬈一面想著,一面進了禦膳房的專門準備今日女眷宴席的廚房。

    來來往往的人不少,見一身華服、明艷動人的太子選侍出現在禦膳房時,雖然眾人手中的忙碌沒有停,卻開始了竊竊私語。

    “太子妃不讓她插手接待的事,她留來這兒上躥下跳了。”阿嬈也不是頭一次聽認這麼說,說話的人有心也好無心也罷,她並不在意。“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的人,一時得了太子寵愛,就張狂起來。還真以為自己是太子寵妾啊!”

    阿嬈也覺得自己努力不夠。

    太子雖是留宿她房中,可在旁人眼裏,她算不得真正的太子寵妾。她年輕顏色好,太子的貪戀是暫時的。若是她太過張揚得罪了太子妃娘娘,也沒有好果子吃。

    不過到底她的封號是皇後親下的詔命,禦膳房的人也不敢徹底忽略她,有個管事模樣的人,還是上前給阿嬈請了安。

    “選侍,您有事吩咐一聲底下人來就行。”那圓臉宮人笑得和氣,殷勤的道:“不拘讓哪個妹妹來,奴婢定然給您辦妥當了。”

    阿嬈唇角微翹,揚起下巴,做足了太子寵妾的派頭。她略略擡高了聲音,道:“太子妃娘娘在前頭忙著,這後面的事,少不得我要多費心了。”

    她的話音才落,便聽到嘈雜的忙碌聲中,夾雜了不少嘲笑。

    這不是給自己臉上貼金麼!

    眾人都有些瞧不上阿嬈的做派,太子妃不許她到前頭去,她就非得要插手點什麼,好顯示自己在東宮的地位。倒真真是個白眼狼,忘了太子妃的提攜之心。

    阿嬈正愁沒法子施展,不悅的道:“把今日的菜譜拿來給我瞧瞧!”

    管事的宮人會來事,當真把阿嬈請到了一個稍微清靜些的角落,還搬來了幹凈的凳子,請阿嬈坐下。

    桌子上除了菜譜外,阿嬈發現還有一份內外命婦的名單,上面有座次和要上的菜品。

    阿嬈順手拿了過來。

    她的行為沒有被阻攔,哪怕那宮人是王皇後的人也沒辦法。阿嬈如今的行為,對她們無甚幹擾,不如讓她擺擺威風,趕緊回去。

    阿嬈裝模作樣的拿了起來,還能聽到隱約嘲笑聲,說她能不能看懂。

    她沒空理會別人怎麼想,一目十行的往下看去,當看到一個名字時,忽然楞住了。她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拿著名單的手也不自覺的輕顫。

    阿嬈反復又看了幾次,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後,定了定神,把名單丟在了一旁。

    “選侍,您有何吩咐?”圓臉宮人想快些把阿嬈打發走,耐著性子問道。

    阿嬈支吾了兩聲,顯然是沒瞧出什麼來,又引來不少嗤笑。前兩回有人笑阿嬈沒理會,這一次她決定借題發揮。

    她明顯變了臉色,卻像是不好發作的樣子,在禦膳房中轉了一圈,終於在角落的桌子上,發現了一大屜做好的涼果,還未裝盤。

    “這個涼果也是今日要上的菜品麼?”阿嬈明知故問。

    圓臉宮人忙道:“回選侍的話,正是呢。這涼果最費功夫,要提前一天準備呢,您——”

    她才想說若是喜歡就給她帶走些也無妨,只見阿嬈上前拂袖,竟將那一整籠涼果都摔到了地上。白嫩的團子滾落到地上,立刻沾上了灰塵。

    阿嬈甚至將還上前將涼果踩了好幾下。

    “選、選侍——”那圓臉宮人旋即變了臉色,顯然沒料到阿嬈的壯舉,這可是皇後特意吩咐的——她臉色難看的道“您這是做什麼!”

    只見阿嬈冷笑一聲:“不小心打翻了,你有眼沒瞧見嗎?”

    還未等她再說什麼,阿嬈又“惡狠狠”道:“這就是你們瞧不起我的代價!”

    說完,阿嬈狠狠又踩了兩下地上的涼果,才翩然而去。那圓臉宮人氣得臉都青了,卻不敢認真攔著阿嬈。

    芳芷、結香、碧璽三人同樣目瞪口呆的看著“作威作福”的阿嬈。

    出了禦膳房的門,阿嬈臉上的跋扈之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焦急。“碧璽,你趕緊去知會太子妃娘娘一聲,有人對花生過敏,皇後只怕是想從這兒下手。”

    那種涼果阿嬈也是知道的,宮裏頭的新法子,雖是用到了花生,卻吃不出任何花生的味道。

    眼看時間來不及了,阿嬈把心一橫,直接點明了。

    “楚王側妃在的那一桌,萬不能上任何與花生有關的東西。”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7:12

第27章

    碧璽雖是不明所以, 可她向來聽阿嬈的話。得了阿嬈的囑咐,提著裙子小跑著走了。

    跟在阿嬈身邊的芳芷和結香都有些奇怪,自家選侍怎麼會知道這些?不過在禦膳房那一通大鬧, 她們倒是看懂了。選侍是為了不讓人陷害太子妃, 才故意這麼做的。

    “咱們先回東宮。”阿嬈神色已恢復如常。

    明知這麼做之後, 太子妃一定會懷疑她的身份,而她飛揚跋扈、不知輕重的名聲也會在宮中傳開——可是太子妃救過她兩次,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王皇後陷害太子妃。

    王皇後倒是好算計, 得知楚王側妃不能吃花生, 特意做成看不出、也吃不出花生味道涼果。太子妃並不知道,禦膳房中擬出的菜單讓太子妃過目時, 她自然沒有異議。

    這場宮宴是太子妃頭一次主持的宴席, 王皇後就要太子妃出醜——

    楚王側妃對花生過敏, 誤食後會渾身起紅色的疹子、呼吸急促,她曾見過一次。雖然沒有性命之憂, 看起來卻是很可怕。到時候亂起來, 太子妃實在說不清。

    這不算下毒, 不會出人命。可太子妃哪怕是無心, 疏漏之責卻是逃不掉的。

    太子妃在如此重要的場合失誤, 王皇後再往塞個家世相當的太子嬪, 等到皇上壽宴時, 恐怕出風頭的就是那位太子嬪了。

    所以阿嬈拼著被太子妃懷疑、暴露身份的風險, 也要提醒太子妃。

    她不後悔這麼做, 只是要怎麼向太子妃解釋?

    阿嬈心中一團亂麻, 面上卻是一派鎮靜淡然,芳芷和結香也瞧出不對來。

    先前兩次離開東宮她都是跟著姜妙去皇後宮中,除此之外她還從未離開過東宮。阿嬈讓芳芷挑條僻靜的路走回去,盡量避著些人。

    “選侍,前面是碧波池,直接走過去便到了東宮正門,從後面的小路繞過去就到東宮的西角門。”芳芷問道:“您看,是走那一條路?”

    雖說眼下要擺宴了,地點又在延芳殿,阿嬈還是怕撞到人,選了稍遠的小路。

    碧波池邊,種著垂柳若幹,映著池中盛開的荷花,時不時還有錦鯉躍出來,甚是好看。芳芷和結香能出來玩耍的時候也甚少,雖是走著路,眼神卻不由自主往池中看去。

    “選侍,您看,那條錦鯉真漂亮!”結香更活潑些,她指著一條躍出水面的錦鯉對阿嬈道。“那樣的花色倒是不多見。”

    阿嬈聞言望去,果然很好看,只是她並沒有心思欣賞。但她也沒打擾兩人的興致,只是笑了笑。

    就在她收回眼神的一瞬間,她忽然瞧見不遠處的柳樹後,站著一個人。

    那雙眼睛,陰鷙可怕、寒意逼人——阿嬈不由全身一顫,呼吸都驀地一窒。被他盯著,如同被毒蛇盯住無異。

    竟然是姜知瑞!

    那雙可怕的眼睛曾無數次在她的噩夢中出現——她不知道姜知瑞在那裏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在等她。她只想拔腿就跑,趕緊逃開。

    耳邊還傳來結香和芳芷的歡聲笑語,阿嬈忙加快了腳步,竟是隱隱把兩人超過去的架勢。

    兩人見狀,也收斂了說笑,緊跟著阿嬈快步離開。

    等到三人離開,站在柳樹下的人才走了出來,正是姜知瑞。

    他原先以為姜姀同姜妙素來不和,把話說得誇張些也是有的。今日親眼見了,才發現姜姀所言非虛。

    那張如清水芙蓉般清麗絕艷的面容,如今卻是透著幾分媚意,容貌氣色比往日更勝一籌。他也是自小習武之人,視力極佳,雖是距離遠,他卻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更別提她頭上貴重的赤金寶石首飾、身上華麗張揚的衣裳,金線銀線在日光下折射的耀眼光芒,簡直灼傷人的眼睛。

    姜知瑞瞳孔都因為怒意而擴大,雙手緊握成拳,被壓在心底的恨意油然而起。

    當初他許諾榮華富貴時,阿嬈卻一臉漠然說她不稀罕,他逼迫她,她拼死抗拒。

    如今卻是歡歡喜喜的當了太子選侍。

    “哥,我說的沒錯罷!”躲在遠處的姜姀也趁勢出來,雖然姜知瑞不發一言,此時的神色分明是怒極。“撿著高枝兒飛去了,侯府的姨娘人家不稀罕!”

    她的話音未落,姜知瑞便拂袖而去。

    姜姀不以為然,哥哥肯定會更恨姜妙、更恨太子,這樣就能專心幫著六皇子了——她前幾日雖是遠遠躲在一旁,還是被六皇子瞧見了,六皇子笑著跟她說了話。

    想到這兒,姜姀不由紅了臉,那樣溫潤如玉、俊美的男子,沒人能不動心。

    “碧桃姐姐,多謝你!”姜姀離開了碧波池,對等著她的宮人道謝。

    如果不是她找了安貴妃身邊的大宮女碧桃幫忙,還不能如此順利的讓哥哥發現阿嬈的真面目。

    碧桃謙卑的笑道:“三姑娘這是哪裏話,以後還要請姑娘在貴妃娘娘面前幫奴婢美言兩句。”

    “好說、好說!”姜姀被捧得飄飄然,高高興興的走了。

    ***

    阿嬈逃也似的到了宜芝院。

    故人抵京、再見姜知瑞,無一對她不是極大的震動。

    是以午膳她沒用幾口,便讓人去找了料子,她要做些繡活平復心中的紛亂。

    眼下最要緊是她對太子妃要有個解釋。

    阿嬈讓施東施海去打探著延芳殿的消息,不過以兩人的身份還差些,阿嬈讓他們去找福順幫忙。

    福順上次算是因禍得福,福喜等人被處罰,他成了太子書房中得用的人。他感激阿嬈兩次出手相助,曾數次表示要報答阿嬈。

    幸而延芳殿的午宴一切順利的結束了。

    她懸在半空的一顆心還沒放下,太子妃派人傳話來,讓她過去說話。

    阿嬈的精神再度緊繃起來。

    她幾乎是腳下發飄的到了太子妃殿中,見到太子妃正由宮女們服侍著卸釵環。

    “阿嬈來了?”姜妙從鏡中見到低著頭的阿嬈,擺了擺手,示意宮女們都退下,只留下了珊瑚。

    阿嬈忙上前行禮道:“奴婢見過娘娘。”

    任憑心中怎樣的慌亂,阿嬈的舉止倒是依然從容大方,這份沈穩淡定是不錯,可愈發會讓人疑惑,實在和她的身份不符。

    “阿嬈,謝謝你。”姜妙拉著阿嬈的手坐下,眼中透著感激之色,誠懇的道:“若不是你提醒,恐怕今日就出亂子了。”

    阿嬈楞了一下。

    她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太子妃一定會問她是如何知道的,這等隱私之事,非親近的人不能知道。

    沒想到,太子妃竟是先向她道謝。

    “娘娘,這是奴婢應該的。”阿嬈慌忙起身道。

    太子妃待她這樣好,她心中愈發不是滋味。她遮掩著不能說的秘密,只怕要辜負太子妃了,她不是有意欺瞞——

    阿嬈跪在地上,道:“奴婢有罪,隱瞞了娘娘。”

    “起來說話。”姜妙也猜到了阿嬈要說的話,只是她先沒有追究,而是先把阿嬈從地上拉了起來。這倒是能解釋,阿嬈為何不肯在人前露面,只怕會遇到不想見的故人罷!

    “阿嬈,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姜妙柔聲道:“我本不欲多問,只是如今你成了太子選侍,只怕有些事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阿嬈羞愧的看著姜妙,道:“奴婢在遇見您之前,曾被賣到楚王府在側妃處服侍過半年。後來、後來——”她咬了咬下唇,道:“二公子想要輕薄我,側妃發現後,便把我發賣了。”

    那會兒阿嬈至多只有十二歲!

    姜妙怒從心起,道:“真真是禽獸!阿嬈你別怕,楚王家眷至多留到皇上過壽,之後便離開了。到時山高水遠,便再無見面的機會了。”

    替阿嬈去出頭顯然不現實,一來太子的顏面往哪兒放,二來對於阿嬈來說,名聲全完了。

    可是……姜妙相信阿嬈不會拿這樣難堪的事來搪塞,她還是感覺有哪裏不對。

    “若是再有藩王家眷入宮、你只留在宜芝院便是了。”姜妙不願再逼迫她,柔聲安慰了她幾句。

    阿嬈有難言之隱,卻還是為了不讓自己被王皇後抓住把柄,出手幫忙,這份心意已經足夠珍貴。自己不會再讓她傷心。

    “多謝娘娘!”阿嬈終於能稍稍松一口氣。

    見太子妃面上有疲色,阿嬈沒敢提見過姜知瑞的事。夫人還在府中,何必讓娘娘再跟胡姨娘母子生氣,讓夫人多操一份心?

    或許,只是碰巧也不一定!

    ***

    太子書房。

    延芳殿的事周承庭也知道了,倒是沒有太多的驚訝。

    楚王側妃?阿嬈同楚王府有關系?

    他沈吟了片刻,對候在一旁的紀北南道:“楚王側妃可是出身京中世家?她家中可與南方的世家聯姻過?”

    紀北南回道:“正是。楚王側妃出身長寧伯府的旁支,至於聯姻——”

    在得到太子命他查楚王側妃時,紀北南便把她周圍的一切都打探清楚了。故此他利落的回道:“楚王側妃有一表妹嫁給了雲南王次子,現封了郡王的慕景程。”

    “查楚王府和雲南王府。”周承庭沈聲道。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7:26

第28章

    阿嬈離開後, 姜妙的臉上換了另一幅沈思的神色。

    她相信阿嬈有難言之隱,且阿嬈給出的解釋也算是合情合理,或許確有其事發生過——即便阿嬈真的曾在楚王府服侍過, 可阿嬈自己也說了, 只有半年多的時間。

    那麼在阿嬈十來歲之前, 她是誰,又曾生活在哪裏?

    這次設宴邀請的有雲南王府和楚王府的親眷、兩廣、福建官員的女眷, 姜妙素來記憶裏不錯, 夠資格在太子妃面前露面的, 她此時都能回想起來她們的容貌。

    雲南王府來了蘭馨、蘭雅兩位郡主,楚王府來了玉嘉、玉琪兩位郡主, 看起來和阿嬈都不像。若是姐妹的話, 哪怕是異母, 也該有些相似之處?

    今日見過的那些貴女,也難以看出誰與阿嬈有血親關系。

    姜妙頗為苦惱的嘆了口氣。

    “娘娘, 您可是在為今日之事苦惱?”珊瑚遞上熱茶來, 她甚是後怕的道:“幸而有阿嬈及時發現。果然皇後交給您這樣的差使, 就沒有安好心!”

    姜妙深以為然。

    王皇後可謂是煞費苦心, 好容易抓住這麼個能讓自己出醜、又不至於連累到她的法子, 還被阿嬈給破了。想來這會兒她正在坤正宮中發火砸東西呢!

    想到氣得跳腳的王皇後, 姜妙自覺心情好了不少。

    “阿嬈壞了她的好事, 只怕她會對阿嬈懷恨在心。”姜妙忽然道:“這幾日就讓阿嬈在宜芝院不要出門。”

    珊瑚應了一聲, 原本阿嬈就是個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 否則也不會幫太子妃在小院管私庫三年。

    “娘娘, 您讓奴婢派人看住三姑娘,果然她在弄鬼。”珊瑚想起太子妃的吩咐,道:“三姑娘說是去琢玉宮見安貴妃,可沒多久便從琢玉宮出門,有琢玉宮的宮女跟著她,似乎是有意把咱們的人給隔開了。”

    姜姀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上回竟在阿嬈這兒吃了虧,只怕她不會善罷甘休。

    其實若只是姜姀,她身後還有對阿嬈心懷歹意的姜知瑞、對東宮別有用意的安貴妃……

    “去查一查,姜姀避著人要做什麼?”姜妙不放心,對珊瑚叮囑道:“只是小心些,別讓人覺出端倪來。”

    珊瑚答應下來。

    ***

    阿嬈回到宜芝院時,太子已經回來了。

    想來自己在禦膳房的舉動,他一定已經知道了,阿嬈有些惴惴不安的進了院門。

    雖說她本意是為了幫太子妃,可她鬧得動靜不小,也算是在宮中出了名。她甚至能想象到,人們是如何她空有一張美貌卻沒腦子。

    把東宮內的恩怨鬧到外頭去,別人會怎樣想太子和東宮?

    “奴婢見過殿下。”阿嬈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出乎她意料的,太子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很放松的姿態,拿著一本遊記在看。

    周承庭見阿嬈進來,招了招手讓她走到自己身邊。

    “去見太子妃了?”周承庭把書隨手放在一旁的小幾上,讓阿嬈挨著他坐下。

    太子似乎並不是興師問罪的模樣,阿嬈卻仍舊陪著小心,輕輕應了一聲。“回殿下的話,正是。”

    “陪孤瞧瞧這本遊記,孤覺得很不錯。”周承庭看了一眼坐得筆管條直的阿嬈,閑適的道:“不用這樣拘束,隨意些。”

    她還從未見太子如此模樣,阿嬈心裏犯嘀咕,太子當真不在乎嗎?

    有些話還是要說開的,否則她不知道太子的底線在哪裏,日後做事愈發沒個章程。想到自己曾經大言不慚的說要幫太子妃的忙,所以太子才答應幫忙去說服太子妃,更覺得應該對太子說明情況。

    “殿下,今日在禦膳房……”阿嬈斟酌著開了口,雖說太子一定已經知道了,她還是要說。

    周承庭終於徹底丟下那本遊記,聽她說話。

    “行事是莽撞了些。”太子殿下神色淡淡的擡眼看她,慢條斯理道。

    阿嬈的心猛地一沈。

    “方法也過於簡單粗暴了些。”太子聲音不高,平靜溫涼的調子卻讓人的心驀地揪緊。

    阿嬈愈發不安起來,幾乎要站起來請罪了。

    “不過——”太子殿下突然湊近了她面前,唇角微勾,笑意便染上了眼底。“你做得很好,孤很滿意。”

    阿嬈差點沒反應過來,以為太子接下來定然是責難於她。

    看起來冷靜自持、老成穩重的太子殿下,說話大喘氣是很要命的!

    一向好脾氣的阿嬈也忍不住腹誹。

    “既然做了正確的事,為何要來低聲下氣的認錯?”周承庭眼底似乎閃過一抹肅殺冷銳,正色道:“你要是做孤的寵妾,這點底氣還是要有的。”

    太子殿下,似乎說得有些道理?

    阿嬈有些茫然的看著他,懵懂的點了頭。

    “好了,偷得浮生半日閑,陪孤看會兒閑書。”周承庭又把那本遊記撿了起來,硬要拉著阿嬈陪他一起看。

    羅漢床上的地方本就有限,兩人若是同看一本書,就要挨得極近。阿嬈不敢拒絕太子,只得依言陪在旁邊,認真看起了他手中的遊記。

    仿佛是講山水奇景的一卷。

    “南邊的好山好水,真真令人向往。”周承庭指著他翻開的那一頁,目露欣羨之色,道:“只是孤連京城都甚少離開,怕是沒什麼機會見了。”

    阿嬈聽罷,柔柔的笑道:“您是儲君,身份貴重,自是不能輕易離京。京郊也有許多山清水秀之處,這天下的山水,大抵也都差不多的模樣。”

    雖然這是安慰他的話,周承庭卻聽出了一種自信和底氣。

    讀萬卷書,行萬裏路。只有親身見過、經歷過、才能雲淡風輕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一處山澗中據說有奇景。”周承庭看似信手翻過一頁,指給阿嬈看。“只是難得一見,多數人只能看到書上的描述。”

    阿嬈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笑道:“若是雨後去時,能見到的可能性就大了許多。”

    周承庭眸光驀地變深。

    若不是曾經親身不止一次的到過,怎會如此篤定的說出來?既是不止一次的去過,定然離她家中不遠……

    阿嬈正在專註的看著書上的文字,方才的隨口所言、毫不設防的姿態,倒讓周承庭覺得不自在。

    “名不副實的奇景也多了,奴婢倒是聽娘娘說過,京郊的幾處極美的景致。”

    他收起心中的疑惑,微微頷首,道:“你倒是提醒了孤,今年皇上壽宴,又逢著整壽,今年在京中的勛貴子弟最多。去秋狩時就熱鬧了,那處的風光不錯。”

    阿嬈眼中閃過一抹追憶之色,很快便垂眸,柔聲道:“娘娘騎術也很好呢。”

    姜妙的騎術周承庭是知道的,在女子中算是極為出色的。她年紀不大,卻很是膽大包天。偷偷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樣,跟著他們幾個去郊外騎馬——

    “到時候你和阿妙一起去罷,路上也免得無趣。”周承庭心中一軟,道。

    阿嬈有些驚訝,太子妃和太子一同出行是自然的,可她只是個妾室——且聽皇後的意思,太子嬪也要進門了罷?

    而太子興致正好,她自是不敢打斷的,且她也實在是太久沒有出過門,便笑著應了。

    很快周承庭便借口有公務,把那本遊記丟到一旁。

    見阿嬈起身去幫他準備茶水,纖細的腰肢、輕盈的身姿,令人移不開眼,很適合抱在懷中。

    周承庭忽然想著,秋狩時,自己可以教她騎馬。

    ***

    琢玉宮。

    安貴妃真闔著眼,聽著碧桃在一旁的回話。

    “娘娘,禦膳房那邊的人說,那位姜選侍可是去大鬧了一場呢!”碧桃一五一十道:“論理她一個太子選侍,自然是擔不起招待誥命貴婦的重任,偏生她還不甘心。”

    安貴妃微微笑了笑,雖然已是三十幾歲的人,卻仍美艷不可方物。

    “太子日日宿在她的房中,她輕狂些也是正常。”安貴妃輕聲細語道:“她還沒嘗過失落的滋味,當然目中無人。”

    碧桃認同的點頭,道:“昨夜,太子殿下又歇在了姜選侍房中。”

    哪怕是大鬧了禦膳房、潑了太子妃的面子,一向沈穩自持的太子,竟像是被迷了魂兒一般。

    “這般寵愛,只怕會讓她忘乎所以,移了淳樸的心性。”安貴妃唇畔含笑,眼中卻是冰冷的。“讓她迷途知返,早日認識到自己的身份倒是更好些。”

    自家貴妃娘娘這是要出手了,碧桃在一旁,暗暗的想著。

    “皇後自是咽不下這口氣,只怕這幾日要敲打阿嬈。”安貴妃看著塗滿了丹蔻的指甲,斜了斜嘴角,泄出一絲淺笑。“咱們就幫皇後娘娘一回。”

    皇子們都漸漸長大了,周承庭卻仍是穩穩當當的坐著太子的位子,東宮裏無論是她和皇後,都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她也覺得,是時候把阿嬈培養起來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7:38

第29章

   風平浪靜的過了幾日之後, 便到了靜安長公主的壽辰。

    期間王皇後派人措辭嚴厲的申斥了阿嬈一通,大意是若再有下次,便撤了她選侍的封號。

    姜妙反而松了口氣, 王皇後一計不成定會對阿嬈懷恨在心。可眼下又是要選太子嬪的節骨眼上, 阿嬈是太子新寵, 王皇後也不好直接給太子沒臉。

    禦膳房人多眼雜,阿嬈那日的舉動已經在宮中傳遍了, 太子都沒有任何表示, 依舊留宿阿嬈房中。原先瞧不起阿嬈的人, 也不由在心中多了些琢磨,莫非太子真的被阿嬈迷昏了頭不成?

    是以在靜安長公主壽辰這日, 姜妙便放心的和周承庭一起去公主府賀壽。

    原本她想帶著阿嬈一同前去拜壽, 可又想到長公主對阿嬈的誤解還未消除, 如此便有了幾分踟躕。

    阿嬈倒是在姜妙提議的同時便婉拒了。

    自己知道太子妃的提攜之心,可這兒若是去了, 豈不是明擺著跟長公主對著幹, 傷了長公主和太子的情分?阿嬈自知還是能分得清輕重, 不願太子、太子妃為難。

    送了太子和太子妃出門後, 阿嬈仍舊回了宜芝院。

    眼看天涼了, 依照往年在換季的時候, 她都會做兩身衣裳給太子妃。今年……阿嬈看著在臨窗大炕上堆了半炕的料子, 她是不是該給太子也做兩身?

    太子似乎偏愛寶藍色, 可她覺得太子穿月白色也很好看, 愈發顯得清朗俊逸。當然玄色也不錯, 皇太子的禮服她見太子穿過,那股子不怒自威的矜貴,令人心生敬畏。

    自從太子住進了她這小小的宜芝院,太子妃便源源不斷的往這裏送東西,生怕她短了用度。

    如今她做衣裳可選的料子極多,從料子的材質到色澤,幾乎讓人挑花了眼。

    罷了,還是照著往年的慣例先做太子妃的衣裳,旁敲側擊的問過太子之後,再決定做什麼樣的衣裳。

    正當阿嬈準備讓結香和芳芷幫她一起挑料子時,忽然只見施東神色焦急的跑進來,道:“選侍,皇後娘娘派人過來了!”

    阿嬈忙放下了手中的料子,站了起來。

    她往窗外望去,說話間便見一個藍衣內侍神色傲據、快步的走了進來。

    “奴才見過姜選侍。”他也沒讓人通報,便自顧自的進來,行禮也很是敷衍。

    阿嬈臉上的恬淡安靜之色漸漸隱去。

    “這位公公不必多禮。”

    她仿佛記得在坤正宮中見過這人,當日在王皇後面前,他可不是這副臉孔。

    “姜選侍,皇後娘娘有請。”藍衣內侍說話毫不客氣,也不容阿嬈說話,就要逼著阿嬈走。

    阿嬈倒沒有很驚訝。

    自己給王皇後搗亂了,哪怕王皇後相信她只是和太子妃之間齟齬,可畢竟壞了王皇後的事,王皇後善罷甘休才怪。

    她就知道王皇後還要出這口惡氣。

    “公公稍候,我更衣後就走。”到底是王皇後的人,阿嬈自然還是客氣些。

    誰知那藍衣內侍不把阿嬈放在眼中,皮笑肉不笑的道:“奴才勸選侍還是快些走的好,讓皇後娘娘久等,只怕是選侍也擔待不起!”

    阿嬈的神色終於冷了下來。

    她原先身份再低微,如今也是有品級的太子選侍,也是東宮的人。坤正宮的內侍都敢瞧不起她,實在是太欺負人了。

    “蒙皇後娘娘召見,怎能隨便就去,豈不是對娘娘不敬?”阿嬈說話的聲音不高,態度卻很堅決。“施東施海,請這位公公稍後片刻!”

    那藍衣內侍本欲再說,可見到阿嬈眼角眉梢間流出的威儀,又聽阿嬈拿王皇後壓人,竟讓他生出些退縮之意。

    趁著他踟躕的片刻,施東施海眼疾手快的把他半扶半拖了出去。

    阿嬈倒真的讓結香幫她選了件顏色鮮亮的衣裳來,又吩咐芳芷道:“我去皇後宮中這事,不許去找人稟報太子妃娘娘。”

    皇後召見,選侍不得不去。芳芷得知消息後的頭一個反應,便是找人給在公主府的太子妃送信。

    她不解的想勸說阿嬈,卻見阿嬈態度堅決,只得答應下來。

    阿嬈以最快的速度更衣、重新梳了頭,挑了兩件貴重又不逾制的首飾戴上。

    靜安長公主不喜她,若是今日長公主的壽宴,太子妃因她提前離席——只怕靜安長公主這輩子對她都不會改觀了,太子妃也難做人。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有辦法的,她不信王皇後真能把她怎麼樣。

    ***

    坤正宮。

    當阿嬈隨著那藍衣內侍到了坤正宮時,王皇後果真已經等得有些不耐了。

    她疑心阿嬈是故意拖延時間,想等到周承庭和姜妙回宮,好找人給她撐腰。

    本就憋了一肚子氣的王皇後,見到不同於往日,更加明艷嬌媚的阿嬈,更是心頭火起。

    “好個目中無人的姜選侍!”王皇後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行禮的阿嬈,一開口就嘲諷道:“連本宮召見都敢拖拖拉拉的不來,也難怪敢大鬧禦膳房!”

    阿嬈神色恭敬柔順,聽王皇後是要興師問罪的意思,方才輕聲道:“回娘娘的話,奴婢無意中失手打翻了涼果,毀了娘娘精心擬定的菜單,奴婢真的是不小心才……”

    她的話音未落,王皇後的心猛地一跳,死死的盯著阿嬈,幾乎以為她看破了自己的計劃。

    可阿嬈神面色平和,不像是故意挑釁。

    王皇後冷靜下來,不欲在這上頭多糾纏。她好不容易尋了姜妙和周承庭同時離宮的機會,必須要敲打阿嬈一番,免得因阿嬈的愚蠢跋扈,倒壞了她的計劃。

    她擬定的太子嬪人選中,再無一個有阿嬈這樣的好顏色……若是太子還日日留宿宜芝院,她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姜嬈,你可知罪?”王皇後冷聲道。

    還是頭一次被人這樣稱呼,阿嬈片刻的恍惚後,便很快垂眸道:“請娘娘明鑒,奴婢是無心之失。”

    “錯了就是錯了,你還敢狡辯?”王皇後見阿嬈這番柔婉的神色,心中愈發起了狠意。“不讓你吃些苦頭,本宮看你是死不悔改了。來人——”

    莫非王皇後要對她動私刑不成?

    阿嬈眼見有內侍捧著一把戒尺走了過來。

    這要是打下去,只怕她會皮開肉綻。阿嬈發現自己還能冷靜的猜測,王皇後不會像毀了她的臉罷?

    王皇後死死盯著阿嬈。

    阿嬈開始還不明所以,旋即她反應過來,面上終於如王皇後所願,流露出驚恐之色。

    “太子妃是個性子軟的,本宮是太子妃婆母,今日就替她教訓你!”

    那把看起來打人就很疼的戒尺,被王皇後身邊的大宮女握在手中高高的揚起,阿嬈在心中冷笑一聲。王皇後以為,這點子陣仗就能嚇到她?

    阿嬈閉了眼睛,正等著戒尺落下。

    “安貴妃到——”殿外外忽然傳來小內侍的通報聲。

    安貴妃怎麼突然來了?

    阿嬈不由睜開眼,只見王皇後正陰晴不定的盯著正款款走來的安貴妃。

    “妾身給娘娘請安。”安貴妃仍有中嬌俏的少女感,讓已經育有子嗣的宮妃們新鮮不已。

    王皇後態度冷淡的道:“你這會兒子來做什麼?”

    安貴妃似是沒有瞧見殿內的情景,輕聲細語的道:“娘娘忘了?皇上讓妾身協助您參詳慶宜公主駙馬的人選,妾身想著您這會兒是得閑的,便過來了。”

    慶宜公主是已經故去的慧嬪生下的公主,如今已經十五了,到了該婚配的年紀。

    王皇後臉色稍緩,道:“本宮這會子有事,你先回去。”

    誰知王皇後的話音未落,便聽到又來了內侍通傳,說是皇上請皇後去正乾宮一趟。

    皇上的召見自然是要放在首位的,王皇後暗恨今日實在不湊巧,一個兩個都要壞了她的計劃。忽然王皇後的目光落到跪著的阿嬈和站在一旁的安貴妃身上。

    “太子選侍姜嬈不知規矩,本宮正欲教教,只是這會兒子不得閑。”王皇後看著安貴妃,笑容愈發和藹。“你替本宮在這兒教她何為宮中規矩,何為妾室本分。”

    說著,她給拿著戒尺的宮女使了個眼色。

    一來若是在真把阿嬈打壞了,可以推到安貴妃身上;二來,王皇後又一次指桑罵槐,心中痛快了些。

    安貴妃萬年不變的溫婉神色露出一絲裂痕,眸中分明閃過一抹驚訝之色。

    “娘娘,這恐怕不妥罷?”安貴妃有些遲疑道:“姜選侍這細皮嫩肉的,只怕一戒尺下去,就傷了她……”

    她越是這麼說,王皇後就愈發堅定。

    “就這麼決定了。”說著,她讓身邊的心腹大宮女紫英留下執行懲罰,自己則是心情很好的去了正乾殿中。

    王皇後離開後,安貴妃輕輕嘆了口氣。

    “娘娘,那奴婢開始了?”紫英握緊戒尺,準備按照王皇後的吩咐,重重的打。

    阿嬈沒聽到安貴妃是不是應了,她感覺到戒尺帶起的一陣涼風,她不躲不閃的跪在地上,甚至感覺到玄鐵所制的戒尺只差分毫的擦過她的臉頰,然後被摔了出去——

    只聽地上發出一陣悶響。

    阿嬈睜開眼,只見紫英不敢置信的盯著自己的手,而戒尺已經落在不遠處的地毯上。

    這是怎麼回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09:57:56

第30章

   “姜選侍這樣漂亮的一張臉蛋兒, 若是被誤傷就可惜了。”安貴妃柔柔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阿嬈的目光隨著安貴妃的大宮女碧桃身上,不知她是什麼時候到了紫英身邊,正在紫英發力時當機立斷敲向她的胳膊, 致使戒尺脫手飛出。

    碧桃使得力氣不小, 紫英的胳膊被震得發麻。她本能的扶住痛處, 又驚又怒的轉頭看向碧桃。

    “貴妃娘娘,您方才也聽到了, 奴婢是奉皇後娘娘之命, 教姜選侍規矩。”紫英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又強壓了怒氣,對安貴妃道:“娘娘, 皇後娘娘可是請您監刑!”

    皇後娘娘在時安貴妃不吭聲, 裝出順從的模樣, 誰知皇後娘娘才走,她竟然敢公然抗命!

    “奴婢自知身份卑微, 可執行的卻是皇後娘娘的命令!”紫英有恃無恐, 對安貴妃也稱不上客氣。

    誰知安貴妃卻並不動怒, 神色溫婉一如往常。

    “本宮自然清楚。然姜選侍是太子殿下新近寵愛的人, 若是你手下沒個輕重, 果真把姜選侍傷了, 你擔待的起?”安貴妃唇角微翹, 面上的笑意卻沒有深入眼底。“你受罰事小, 傷了皇後娘娘和太子母子間的和氣, 只怕你賠上性命都不夠呢。”

    紫英漲紅了臉, 卻不敢當真頂撞安貴妃。她此時只覺得像是吃了啞巴虧,那種憋悶感揮之不去。

    “娘娘,奴婢只是聽命於皇後娘娘!”紫英咬了咬牙,還猶自辯解。

    安貴妃看著她卻是充滿了憐憫,她笑了一下,慢悠悠的道:“那你是想害得皇後娘娘和太子母子不和了?煽風點火、不替主子著想,這就是你做奴婢的本分?”

    紫英不敢再辯解。

    皇後娘娘在安貴妃面前尚且討不到好處,她怎麼敢跟安貴妃叫板?

    仍舊跪在地上的阿嬈垂著頭,不動聲色的留意著殿中的這一出。

    安貴妃好生厲害,原本對她不利的局勢,她竟然頃刻間扭轉過來。用了這冠冕堂皇的理由,事後便是皇後得知了,也不好再找安貴妃的麻煩。

    且這機會只有一次,皇後已是錯失良機。

    “想來太子和太子妃也快回宮了。”安貴妃不再理會紫英,轉而對跪在地上的阿嬈柔聲道:“好孩子,嚇壞了罷?”

    碧桃極有眼色的上前扶起了阿嬈。

    安貴妃出手的時間簡直完美,恰到好處。她被皇後訓斥,正在皇後要親自監刑的時候,就被皇上叫走了。而也在戒尺舉起來,真正能嚇到了她的瞬間,阻止了這場懲罰。

    若自己只是個無根無基、憑著美色上位的小宮女,早該從開始嚇得涕淚齊流到此時的感激涕零了罷!

    阿嬈心中覺得好笑,面上卻不能表露出來,她用手捂住了眼,借著袖子的遮擋,往眼角抹了些薄荷油,很快眼中便有濕潤之意。

    “貴妃娘娘——”阿嬈絕色的小臉兒上盡是惶然之色,像是被嚇破了膽子。

    甚至臉哭都不敢,驚恐的睜著眼睛,身子忍不住的輕顫,宛若驚弓之鳥。碧桃扶起她時,她緊緊的攥住碧桃的衣袖,仿佛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她細微的動作被安貴妃盡收眼中。

    安貴妃給碧桃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扶著阿嬈先出去,坤正宮中竟無人敢攔。

    “若是有什麼不妥,本宮自會向皇後娘娘請罪。”安貴妃說完,便奕奕然的走了出去。

    紫英縱然氣得跳腳也無計可施,只得眼睜睜看著她們離開。

    ***

    “阿嬈,快別傷心了。”安貴妃的聲音柔軟又親切,她甚至親自拿起帕子,幫阿嬈拭去眼角的淚痕。“好好的一張臉,哭的像小花貓似的。”

    坤正宮和琢玉宮隔著禦花園,倒也不算很遠。安貴妃體貼的道:“你先隨本宮回去洗把臉,也免得太子和太子妃回來,若是問起時你也難以回答。”

    阿嬈眸中充滿了感激之色,忙哽咽著應了下來。

    她眼角的余光瞧見一個青色的身影不遠不近的跟著,心下稍安,跟著安貴妃去了琢玉宮。

    這還是阿嬈頭一次到琢玉宮來,比起皇後宮中的威儀大氣,安貴妃宮中多了幾分雅致和華貴,用度比起皇後都不差,她甚至覺得安貴妃比皇後過得還要滋潤些。

    原本阿嬈以為安貴妃會很快露出自己的意圖來,可安貴妃卻什麼都沒說,到了宮中就讓人打水服侍阿嬈凈了面。

    “若是選侍不嫌棄,就用奴婢的東西將就下,都是新的。”碧桃依言把阿嬈帶到自己房中,又帶著兩個小宮女服侍阿嬈重新上了淡妝、整理好發鬢。

    “多謝姐姐!”阿嬈目露局促之色,那點子驚恐之色還未完全散去,愈發顯得楚楚可憐。

    等到收拾妥當後,她被送到了安貴妃面前。

    “好孩子,別害怕。”安貴妃和王皇後的態度簡直天壤之別,經過王皇後疾言厲色的訓斥後,愈發顯得安貴妃善解人意。“皇後娘娘雖是嚴厲些,心裏卻是慈悲為懷的。”

    若是戒尺真的落到她身上,皮開肉綻都是輕的。

    阿嬈輕輕的點了點頭,卻沒忍住瑟縮了片刻。

    “傻孩子,往後可別這麼實心眼兒了,知道皇後娘娘要動怒,或是推脫不來,或是趕快躲開。”安貴妃體貼道:“若是這身子傷了一星半點兒,太子殿下可是要心疼的。”

    安貴妃句句話都熨帖,雖然沒有半句挑撥之語,卻是讓人對王皇後生出恨意來。

    如此費工夫設了個局,安貴妃想做什麼呢?

    阿嬈眼中露出遇到知音的感動來,她輕嘆一聲,哽咽道:“奴婢不敢。”

    這四個字,透著無限的心酸。

    “那日的事本宮略有耳聞,不怪你。”安貴妃安慰她,柔聲道:“不過是失手打翻點心罷了,不值一提。”

    既是安貴妃提到這兒,也該知道前情,她是沒有被太子妃允許在人前露面,才去禦膳房撒氣的。可安貴妃只字未提……阿嬈心中如明鏡一般,只怕安貴妃要愈發縱著她恨上太子妃的想法。

    “奴婢只是想幫娘娘分憂罷了!”見安貴妃認同她,阿嬈更是略顯激動的道:“誰、誰知竟失了手!太子妃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我其實那種不知好歹的人?”

    情急之下阿嬈竟忘了自稱奴婢——安貴妃心中滿意,面上卻不露分毫。

    “可憐見兒的。”安貴妃拍了拍阿嬈的手,喟嘆一聲道:“太子妃有安遠侯府撐腰、又有太子的敬重;將要入東宮的太子嬪有皇後娘娘青眼……”

    安貴妃的話沒有說完,要表達的意思卻分明。

    只有她無根無基,以色侍人,所以她的地位最不穩,今日皇後的行為就是最好的證明。

    果然阿嬈聽完,瑟縮了一下。

    “奴婢只要好好服侍太子、太子妃,理應、理應……”阿嬈強撐著說了半句,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安貴妃善解人意的笑了笑,沒有戳破阿嬈的蒼白無力的辯解。

    “往後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本宮。”安貴妃淺笑道:“本宮沒有女兒,心裏只覺得遺憾,也最看不得女孩兒受苦。太子妃是個耿直性子,一時照顧不到你也是有的。”

    阿嬈面露向往之色,卻遲疑著沒有點頭。

    見她有顧忌,安貴妃也並沒緊逼,只是笑笑。

    “是了,還有件事,你要當心些。”安貴妃溫和的道:“姀兒這孩子,竟同本宮旁敲側擊的打探起你來。被本宮逼問不過,她說了實話。不過你放心,本宮既是知道了,定會阻止瑞兒的非分之想。”

    前頭的話都還罷了,安貴妃此言一出,阿嬈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本宮會幫你保密的。”阿嬈的表現讓安貴妃很滿意,“若是需要本宮幫忙,只管開口。”

    阿嬈神色恍惚的點了點頭,臉色愈發變得難看起來。

    先是給甜棗便來了悶頭一棍,接下來又許諾給些甜頭亦或是威脅……

    安貴妃好手段。

    “時候不早了,想來太子和太子妃也要回宮了。”安貴妃處處周到,叮囑碧桃道:“好生送姜選侍回去,若是碰上太子和太子妃,幫姜選侍解釋清楚。”

    “多、多謝貴妃娘娘。”阿嬈眼神躲閃,不安的起身離開。

    安貴妃目送她們離開。

    拉攏人本該是藏著掖著,可她卻表現得甚是坦蕩,反而不容易令人生疑。

    她料定了阿嬈不敢說,否則姜知瑞想強占阿嬈的事就會被抖落出來,阿嬈的太子寵妾地位將會不保,榮華富貴頃刻間煙消雲散。

    阿嬈不是個蠢笨的,也有野心,就一定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

    果然碧桃依言把阿嬈送了回去,正碰上姜妙才到了東宮。

    碧桃如實說了在坤正宮的經歷,繪聲繪色的講述了當時的“千鈞一發”。當然在琢玉宮的經歷她輕描淡寫的帶過,只說阿嬈在她房中凈面更衣。

    姜妙的臉色不大好看。

    當碧桃走後,阿嬈忙朝著太子妃使眼色。安貴妃料定她不會說,那就大錯特錯了。

    可安貴妃既是能擺布皇後,這東宮中也難免有隱患。阿嬈想和太子妃密談,商量對策。

    姜妙果然命服侍的人全都出去,甚至連珊瑚都沒讓留下。

    阿嬈才要說話時,卻見太子妃臉色陰沈,冷聲道:“姜嬈,跪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22:31:28

第31章

    阿嬈還從未見過太子妃如此疾言厲色的模樣, 姜妙話音才落,她便順從的跪了下去。

    她腦中飛快的閃過今日發生的事,想著自己可能會惹怒太子妃的地方。

    “娘娘, 奴婢在坤正宮中並未受傷, 今日表面上是皇後娘娘想找奴婢的麻煩, 實則是安貴妃的計劃。”阿嬈知道素日裏太子妃待她極好,今日也多半是關心她, 故此才生氣了。她忙道:“只怕連皇後娘娘也是中了安貴妃的計。”

    有驚無險的在坤正宮走了一圈, 阿嬈也沒覺得後怕。

    故此她說完, 小心翼翼去看太子妃的臉色。

    太子妃面沈如水,一雙鳳眸幾乎要噴出火來。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姜妙板著臉發火還是很怕人的, 便是跟了她四年的阿嬈, 也不由低下了頭。“亦或是覺得自己很偉大?委曲求全的去了不讓太子和我為難?”

    阿嬈不由低下了頭。

    她離開前亦是清楚皇後趁著太子和太子妃不在, 把她叫過去,定然沒有好果子吃。

    可她若是動用東宮的力量抗命不遵, 豈不是讓太子和太子妃難做?她想著左右皇後不敢鬧出人命來, 她至多是受些皮肉之苦罷了。

    “奴婢不敢。”阿嬈咬了咬唇, 低聲道:“奴婢知道, 皇後不敢把奴婢怎麼樣……”

    越是見到阿嬈這幅滿不在乎、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的模樣, 姜妙只覺得又是氣惱又是心疼。

    自己確實對阿嬈有救命之恩, 可她不想看到阿嬈為了她, 就把自己置於險地。安貴妃和王皇後在一旁虎視眈眈, 如今阿嬈又是太子放在心尖兒上的人, 想打她主意的人不少!

    阿嬈看似性格柔順溫婉, 骨子裏卻是個性子倔強的。姜妙揉了揉額角,覺得有些頭疼。

    回來的時候,芳芷把一切都如實說出了。阿嬈沒有猶豫的去了坤正宮、不許人往公主府通風報信——歸根到底,就是不想讓她為難。

    “你的性命只有一條!”姜妙有心讓她長教訓,硬下心腸沒讓她起來。“留著命在,沒有不能解決的事情!明知皇後不會輕饒你,你竟然還敢往圈套裏鉆。”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姜妙的話讓阿嬈有了片刻的恍惚,那個大雨滂沱的日子,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也有人拼盡全身力氣,在她耳邊喃喃說著。

    “娘娘,奴婢錯了。”阿嬈想努力擠出一抹笑容來,卻比哭還難看。

    姜妙也看出,她眼中幾乎滿溢出來的悲傷。

    姜妙頓時就心軟了。

    “以後斷不可再犯,你別自以為看破了王皇後和安貴妃的計謀,以為我會誇你!”姜妙把阿嬈扶了起來,嘴上卻沒有饒過她。

    阿嬈很快回過神來,太子妃握著她手腕的手掌,很暖。她淺淺一笑,如同春日枝頭初綻的桃花般,嬌柔嫵媚。

    同為女子的姜妙也不由看呆了片刻。

    “娘娘,下次奴婢再不敢了。”阿嬈誠懇的道。

    姜妙挑眉,佯怒道:“你還敢有下次?”

    兩人不由相視一笑。

    “娘娘,安貴妃想拉攏奴婢。”阿嬈慶幸姜妙沒有再追問,忙道:“您有所不知,今日種種的時機都卡得甚是巧妙,如若不是有人刻意安排,奴婢是不信的。”

    阿嬈細細的把她到坤正宮開始,再到安貴妃過來、皇後離開和盤托出,只是她略去了險些真的被打這一事實。

    “她跟你說了?”姜妙蹙了眉問道。

    阿嬈搖了搖頭,道:“雖然沒說,可奴婢覺著她就是這個意思。”

    她忽然想起,那日從禦膳房中回來,她見到了柳樹下站著的姜知瑞——恐怕就是安貴妃的安排,再不濟也是在安貴妃的默許下。

    一股子寒意從阿嬈心中蔓延,順著四肢百骸流去。

    如果她不肯合作的話,安貴妃捏著她的把柄,隨時都能毀了她。

    “娘娘,安貴妃還提了安遠侯府的舊事。”阿嬈怕姜妙生氣,沒敢全說出來,只隱晦的道:“她想用這件事,當做把柄罷!”

    雖然阿嬈沒說破,姜妙馬上就想到是何事。

    “阿嬈,你別怕。”姜妙立刻安慰她道:“這件事我來解決。”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殿門外響起了內侍的通傳聲,“太子殿下到。”

    姜妙帶著阿嬈起身迎了出去。

    周承庭和姜妙是一同從公主府回來的,只是周承庭回來後,先去了趟書房,過了還一會兒才回來。

    “妾身見過殿下。”

    “奴婢見過殿下。”

    周承庭在看到阿嬈安然無恙的站在姜妙身邊,懸在半空中的心,才算真正的落到肚子裏。

    ***

    琢玉宮。

    碧桃回去復命時,六皇子周承軒來給安貴妃請安。

    “娘娘,奴婢都照著您說的辦了,太子妃似乎很不高興。”碧桃回想起姜妙難看的臉色,不由笑道:“只怕太子妃心情正復雜這呢!”

    一來阿嬈受寵,太子必定會冷落姜妙,縱然再賢惠大度,姜妙心裏也不舒服,宮宴時沒讓阿嬈露面,便足以證明這點。

    二來阿嬈到底是她提拔的,皇後這樣做,也是在打她姜妙的臉。

    故此只怕姜妙心裏頭也正別扭著。

    “母妃,您果真要拉攏太子身邊的那個選侍?”周承軒對自己母妃的決定還有些不解,太子那樣冷靜自持的人,還能為一個女人昏了頭不成?

    安貴妃微微頷首,道:“母妃今日只是試探她,果然她有幾分動搖,卻還堅稱太子妃對她恩重如山。”

    如果阿嬈一口就答應要投奔她,她倒是不敢信。畢竟阿嬈曾經得姜妙搭救,又被姜妙提拔送到了太子身邊,多少還是顧念舊情的。

    可所謂的舊情還能維系多久……等到徹底淡了的時候,便是兩人恩斷義絕、反目成仇時。

    等到那時,阿嬈只能投靠她。

    “太子已經月余沒有留宿過太子妃殿中,不是召阿嬈侍寢就是幹脆去了阿嬈院中,這在宮中不是什麼秘密。”安貴妃解釋道:“若她能站在咱們這邊,往後咱們在東宮裏頭也算是有了內應,行事也方便了許多。”

    周承軒還是覺得有些擔心,只是見自已母妃胸有成竹的模樣,沒有再勸。

    “這事不用你操心,自有母妃來辦。”安貴妃忽然話鋒一轉,問道:“最近姜姀有沒有再纏著你?”

    周承軒搖頭,道:“只在前幾日找姜知瑞出來商議事情時見過一面,便沒再見了。”

    “姜知瑞此人,你也不宜跟他走得太近,是個心狠手辣的。”安貴妃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殷殷的囑咐道:“為你所用也就罷了,只是小心別傷了你的手。”

    周承軒都一一應了,安貴妃叮囑起他將要選妃之事。

    安貴妃把滿京中的貴女篩了一次又一次,都覺得有不足,難以配上她兒子。加之皇上偏寵她,答應皇子妃的人選要合她心意,故此一直都沒定下來。

    周承軒聽著她絮叨,思緒卻早就飄走了。

    不知把太子迷得神魂顛倒的女子,究竟是何種模樣?

    ***

    外人看起來風光無限的姜選侍,此時卻是又在陪著小心認錯。

    她知道自己逃不過兩輪數落,太子和太子妃。

    有了在太子妃處的經驗,她跟著太子回了宜芝院後,主動承認錯誤,倒讓周承庭沒了脾氣。

    “殿下,奴婢有個想法,不敢跟太子妃提,想先跟您說說。”阿嬈也不太怕周承庭了,在他面前自在了許多,有些話也敢說了。

    不敢跟太子妃說,倒要跟他先說。周承庭在皺眉的同時,為著阿嬈的親近之意,心中還有些不可言說的高興。

    “說說看。”周承庭挑眉,淡淡的道。

    從安貴妃拿出帕子幫她拭淚的那一刻起,阿嬈心中便有了這個主意。“奴婢想假意答應安貴妃,這樣日後安貴妃縱然再有動作,或許能刺探到些消息。”

    皇後名正言順的往東宮塞太子嬪,安貴妃想要拉攏她——如果沒有她,只怕安貴妃還會再找別人。

    王皇後的那簡單粗暴的伎倆已經險些傷到太子妃,若是安貴妃出手——阿嬈很擔心,太子妃會在她手中吃虧。

    “為什麼不敢跟太子妃提?”周承庭神色未變,反而問了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

    阿嬈有些不知周承庭的用意,只得小心解釋道:“回殿下的話,娘娘心疼奴婢,奴婢直接去說,這兒娘娘正在氣頭上,肯定不會答應的。”

    這事有風險,一旦被安貴妃發現她陽奉陰違不是真心投靠,只怕她小命難保。

    可她更不願意太子妃受到傷害。

    周承庭被氣笑了,“太子妃心疼你,孤就不心疼?”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22:31:54

第32章

    阿嬈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等回過神時又後知後覺的紅了臉。

    她雙膝一軟就想跪下認錯,可身子才矮下去半分,只見太子的臉色愈發不好看。

    太子殿下亦是一片好心, 她方才沒想太多, 就直接說了出來, 實在是傷人。

    阿嬈忽然腦中閃過一道靈光,神色漸漸自然了些。

    “殿下, 您和娘娘不一樣。”阿嬈很快站直了身子, 眼底閃過一抹慧黠之色。“您知道奴婢肯定會平安無事。”

    周承庭挑眉, 靜靜的看著阿嬈。

    還從未見過如此性格鮮活的她,他倒要看看阿嬈怎麼把話圓回來。

    “奴婢從宜芝院走時, 本來跟著的是施東。”阿嬈眸中充滿了自信, 給人神采飛揚的感覺。“可出了東宮的門, 奴婢便留意著,有人換下了他。”

    這便是阿嬈面對王皇後的懲罰卻不害怕的緣由。

    她敏銳的察覺到跟在身後的人, 腳步聲變了。果然她略略慢了兩步, 趁王皇後派來的內侍沒留意, 往身後飛快的看了一眼。跟著的是個眼生的內侍, 年紀不大, 腳步聲很輕。阿嬈只一瞥, 便覺得他像是個有功夫在身的。

    阿嬈面上不動聲色, 心中卻是安定了不少。

    “到了坤正宮, 他雖然只能在外頭候著, 可是奴婢在紫英拿起戒尺前, 隱約看到他也到了殿中。”阿嬈侃侃道:“奴婢終於確信,他就是您派來保護奴婢的人。”

    “有您護著奴婢,奴婢在皇後娘娘面前,心裏踏實多了。”阿嬈討好的看著周承庭,嘴甜的道:“奴婢自然不害怕。”

    今兒阿嬈倒是很不同了,比起從前那個小心謹慎、局促不安的阿嬈,他更喜歡眼前這個活潑、俏皮、明明白白要耍小聰明的她,甚至連阿嬈刻意的溜須拍馬,他也覺得甚是受用。

    若不是王皇後險些傷到阿嬈,他倒要感謝王皇後今日來這一出。

    周承庭和姜妙一樣,都覺得王皇後一定不會放過阿嬈,前些日子的風平浪靜,更像是為了專等這一日——他和阿妙都不在宮中,東宮裏只剩下阿嬈,她怎麼敢違抗皇後的命令?

    故此周承庭安排了人暗中保護阿嬈,在必要的時候,為了阿嬈的性命安全,即便是在皇後面前也可以出手阻攔。

    出了任何事,都由他擔著。

    如果任由人把他枕邊人都欺負了,他這太子豈不是太窩囊了?

    見太子神色有所緩和,阿嬈便知道自己終於把話說對了。

    阿嬈也暗中松了口氣。

    她倒也不全都是為了討好太子,她確實感激太子、感激太子妃。是他們讓她重新感受到被人護著的滋味,在顛沛流離、擔驚受怕的那兩年後,時隔六年之久,她原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如一潭死水,再也不會有半分波瀾。

    她封閉自己的心,麻木消極的活著,那時想著這一生恐怕也就是如此了。

    如今,她不想再逃避下去。

    “殿下,您別生氣了好不好?”阿嬈可憐兮兮的道:“咱們都是為了娘娘,也算是殊途同歸呀。”

    周承庭淡淡一笑,既是阿嬈如此積極的求上進,他自然寬懷大度,不予計較。

    “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阿嬈吸取先前的經驗,信誓旦旦的保證道:“奴婢要好生留著這條小命,服侍您和太子妃娘娘。”

    說完,她擡眼去看太子臉色,只見太子唇邊雖然只有淺淡的笑意,可那笑容卻深到了眼底。

    “殿下,奴婢想替您做身衣裳,奴婢因不知您的喜好,先做身褻衣您看成麼?”阿嬈識趣的沒敢再提安貴妃的事,轉而道:“只是尺寸奴婢不大清楚,還是讓孟總管找出一套來奴婢照著做……”

    為了緩和氣氛,阿嬈努力的沒話找話。

    “不必了。”周承庭起身,一副要出門的架勢。

    阿嬈楞了片刻,面上一抹失望之色沒來得及掩飾。只是她很快便重新露出笑容來,道:“奴婢是不大擅長做衣裳,不過奴婢做帕子、香囊、荷包還是不錯的,奴婢替您做個——”

    她的話音未落,周承庭便打斷了她。

    “不必讓孟清江找了。”周承庭忽然走近,微微傾斜身子,靠近她的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的道:“夜裏你自己量。”

    當阿嬈反應過來太子是何意時,那緋色便一路從臉上紅到了脖子根兒,熱氣騰騰的堪比煮熟的蝦子。

    還沒等她找個地縫兒鉆進去,太子便心情很好的出了門。

    王皇後折騰了阿嬈一場,他是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

    正乾宮。

    昭成帝周鈞禹正看著折子,忽有內侍來通報,說是太子殿下求見。

    周鈞禹聞言,倒沒有很意外。今日在皇後宮中的事他自是知曉了,甚至整個後宮已經傳開了。皇後親自出手懲罰太子寵妾,傳得是沸沸揚揚。

    太子若是無動於衷,反而奇怪了。

    只是他沒想到,周承庭沒有去找皇後,卻先來了他這兒,著實有些古怪。

    “宣太子。”周鈞禹也有些好奇,自己這個素來冷靜自持的侄兒,到底會做到哪一步。

    他放下了手裏的折子。

    今日本是為了慶宜公主選駙馬的事,他才把王皇後叫了過來。未曾想到她竟做出這樣的蠢事來,還想嫁禍安氏——雖然王皇後是他的嫡妻,這些年來辦事卻愈發糊塗。

    如果她再這麼糊塗下去,或許該把安氏的位份再提一提了。

    周承庭很快便走了進來,行禮道:“兒臣見過父皇。”

    “庭兒不必多禮。”周鈞禹對待太子,素來以慈父的形象示人,故此他溫和的道:“有什麼事?”

    昭成帝明知故問,周承庭也不戳破,他沒有繞彎子,坦言道:“兒臣曾答應母後要選太子嬪,如今兒臣要反悔了,還請父皇成全。”

    他原以為周承庭是來告狀,或是直接表達對王皇後的不滿,這樣都簡單,不過用孝道便能將周承庭打發回去。

    只是沒有想到,周承庭會拿太子嬪一事要挾。

    “庭兒,你是儲君,這等大事豈能出爾反爾?”周鈞禹神色嚴肅,淡淡的道:“這些日子你母後正忙著此事,還有你靜安姑姑,也甚是關註。”

    周承庭和他們夫妻關系稱不上親近,靜安長公主才算是周承庭的親人。

    “父皇,兒臣想向您求個恩典。”周承庭話鋒一轉,道:“兒臣心中已有太子嬪的人選,還望您成全。”

    周承庭早不說晚不說,偏生再這個時候提——周鈞禹立刻猜到了這個人選是誰。

    笑話,知情的人會說太子為一女子昏了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故意塞給太子一個身份低微的太子嬪!他這二十余年來的苦心經營,豈不都是白費了?

    別說姜嬈不行,哪怕是安遠侯府另外兩個庶女都不夠資格!

    “不得胡鬧!”周鈞禹皺了眉,斥責道:“太子嬪豈是什麼人都隨隨便便能做的?你母後為你選了好幾個德才兼備的世家貴女,只等著問你的意思。你這樣做,豈不是打她的臉?”

    “兒臣知道,阿嬈身份低微。”一向於感情上冷靜自持的周承庭,今日的情緒確實有些激動。“可她身份低,並不是能任人欺淩的緣由!兒臣喜歡她,阿嬈又是單純天真的性子,兒臣怎能忍心看她不知何時就在這深宮中丟了性命?”

    雖說周承庭一字未提王皇後,卻是再處處指責她的不妥,趁著他和太子妃出宮,就把人叫過去責罰。

    “好了,庭兒。”果然自己所料不錯,周承庭就是來表達對王皇後的不滿。周鈞禹安撫道:“父皇知道你的意思了。”

    若是周承庭堅持不肯娶太子嬪,細究起緣由,鬧出去王皇後只會更沒面子。到底是發妻,他還不想弄得太難看。

    “來人,傳朕口諭。”周鈞禹不給周承庭再說話的機會,吩咐道:“太子選侍姜氏賢淑貞靜,勤謹本分,賞南珠十串,錦緞十匹,賜封號柔。”

    這就是要息事寧人的意思了。

    周承庭替阿嬈謝了恩,面上雖是有些遺憾之色,可心中卻對這個結局是滿意的。

    他料定周鈞禹最重顏面,斷不容許傳出自己待先帝嫡子不慈的名聲。而真的因為這些許小事鬧出去,便太不值了。是以周鈞禹一定會犧牲王皇後的感受,來安撫他。

    太子嬪入東宮他是無法拒絕的,不若趁機為阿嬈正名。王皇後說阿嬈飛揚跋扈,他便非要逼著周鈞禹承認阿嬈貞靜嫻淑。

    這便是在狠狠的打臉王皇後了。

    不過自己偏寵妾室的名聲怕是逃不掉了,他卻一點兒都不覺得遺憾。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22:32:09

第33章

    坤正宮。

    王皇後回宮後, 得知安貴妃的舉動,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安氏這個賤人,竟敢違抗本宮的命令!她真當本宮拿她沒辦法, 就敢玩陽奉陰違的把戲?”王皇後怒極, 只留了心腹宮女在內殿服侍。她焦躁的走來走去, 越想越是心中憋屈。旋即她站定,怒氣沖沖的道:“你到底是琢玉宮的人還是坤正宮的人, 本宮的話你不停, 倒去聽那個賤人的話?”

    紫英跪在地上, 十分懊悔自己為何要出頭,把打人這事攬到了自己身上。

    如今沒辦成, 不僅招了東宮的恨, 也沒讓皇後娘娘滿意。

    被遷怒的紫英只得磕頭道:“娘娘, 安貴妃先是讓人打掉了奴婢手中的戒尺,又說奴婢是在破壞您和太子母子間的情分。這大帽子扣下來, 奴婢實在是擔待不起……”

    又被安氏擺了一道!

    王皇後恨得咬牙切齒, 如今去也無計可施。

    總不能把阿嬈從東宮叫回來再打一遍?此時只怕是太子和太子妃都已經回宮, 已是錯失良機。

    讓她平白擔了這惡名, 又讓安氏做了好人——

    王皇後腸子都要悔青了, 偏生那時皇上找她去商量慶宜公主的婚事!慶宜就和她娘慧嬪一樣, 是個喪氣不討喜的!

    “娘娘, 安貴妃先是把阿嬈帶回了琢玉宮, 很快又派人把她送回了東宮。”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內侍來回話道:“太子和太子妃也已經回宮了。”

    這個安氏慣會做這些, 倒愈發顯得她不慈。

    王皇後不免有些後悔, 她就不該為了出一口氣,再動阿嬈。細想來,那時她就是被安氏拱了火,才非要拿阿嬈出氣不可。

    還沒等王皇後想到應對之策,忽然有小內侍氣喘籲籲的跑著來傳話,“娘娘,皇上方才傳了口諭,賜姜選侍封號為柔,還有賞賜送到了東宮!”

    “再給本宮說一遍?”王皇後額角青筋暴漲,儀態盡失,瞪大了眼睛猶自不敢置信的問。

    小內侍只得小心翼翼的又復述了一遍。

    “好、好!”王皇後冷笑兩聲,轉身就把高幾上擺著的一套粉彩官窯茶具狠狠的推到了地上。

    雖然鋪著地毯,茶水飛濺出來,瓷器撞到了桌角也碎成了數片。

    殿中的人忙都跪了一地。

    “他也要來打我的臉?”王皇後臉色難看極了。

    眾人都知道王皇後話中的“他”是今上,誰都沒人敢接話,只得戰戰兢兢的額頭緊貼地面。

    皇後才把人叫過去訓話,還沒過半日,皇上就給了封號和賞賜,這不是在同她對著幹嗎?她作為掌管後宮事務的皇後,顏面何存?

    難道她連教訓一個小小太子選侍的資格都沒有了?

    “娘娘,您請息怒。”皇後身邊的大宮女紫菀,大著膽子道:“這裏頭實在有古怪。”

    王皇後聞言,強壓下心中的怒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皇上為何傳了口諭,是誰去過正乾宮了?”

    被王皇後問到,方才來傳話的小內侍才擡起頭來,道:“是太子殿下。”

    那就能解釋通了,皇上慣是要做出慈父姿態的,這點子小事他不會不順了太子的意思。

    好,好個東宮太子、先帝嫡子!

    王皇後長長的護甲,在高幾上劃出幾道淺淺的痕跡來。

    “娘娘,皇上往咱們宮中來了!”守在殿門前的宮女慌慌張張的跑進來通報。

    皇上這是來興師問罪了?

    王皇後先是有些心虛,旋即又覺得她做得沒有錯。

    “迎駕。”王皇後很快鎮定下來,她在潛邸時便是王妃,又為皇上育有皇子公主,她不信皇上會對她怎麼樣!

    殊不知,等待她的是一場疾風暴雨。

    ***

    宜芝院。

    阿嬈自太子走後,看著堆在次間臨窗大炕上的料子,不由紅了臉。

    她怕自己做的衣裳拿不出手,才臨時改口說要做褻衣,殊不知竟被太子揶揄了。

    眼不見心不煩,索性阿嬈丟下要給太子做衣裳的料子,轉而專心致誌的選起了要給太子妃的意料。太子妃娘娘不愛大紅大紫,平日裏偏愛杏色、鵝黃色之類的顏色。

    “選侍,娘娘請您過去。”阿嬈正拿著兩塊料子對比時,結香撩了簾子走進來,道:“說是很急,讓您即刻就過去。”

    阿嬈忙放下手中的衣料,莫非是王皇後沒能出氣,這會兒要來興師問罪了?

    一而衰再而竭,王皇後就這件事有過兩回動作,沒道理再來第三回呀!

    來不及多想,她忙去了太子妃殿中。

    宮女們臉上都是帶著笑的,不像是王皇後找事的表現。還有人小聲道:“恭喜選侍。”

    阿嬈被她們弄得更糊塗了。

    “阿嬈,快來接旨。”姜妙見阿嬈一臉茫然的進來,忙朝她招了招手。

    只見正殿中多了一位平日沒見過的,看起來慈眉善目的紅衣內侍,他清了清嗓子,道“姜選侍接旨。”

    直到謝了恩,他離開時,阿嬈還是暈乎乎的。

    宮女們瞧著太子妃滿臉喜色,紛紛上來給阿嬈道喜。姜妙也欣慰的道:“這下子好了,皇上親自下口諭給你的封號,哪怕是皇後也不敢輕易找你的麻煩了!”

    皇上怎麼會如此潑皇後的面子,給她封號?

    阿嬈突然想起至今還未回來的太子,心頭驀地一熱。

    “阿嬈,你可要好好謝謝殿下。”姜妙同樣想到了,她笑瞇瞇的看著阿嬈,道:“此事因我而起,最後幫忙解決的人卻是殿下。你願意幫我這個忙罷?”

    太子妃這會兒不提她的莽撞之處,阿嬈自是樂得翻篇,忙點頭答應下來。

    “你要給我做的衣裳先放一放,還是先緊著殿下。”姜妙知道阿嬈這兩日在忙什麼,道:“若是少什麼,你只管讓碧璽給你拿過來。往後私庫裏的東西,不必再問過我。”

    太子妃這是給她隨意支配私庫的權利?

    阿嬈惶恐道:“奴婢手裏的東西已經盡夠了,您放心,奴婢一定會讓太子殿下滿意的。”

    “首先,你這‘奴婢’二字就得先改了,皇上既是賜了封號,你的品級怎麼都能算個從六品了。”姜妙提醒道。

    阿嬈忙應了一聲。

    “去罷,殿下只怕一會兒就回來了。”姜妙放了阿嬈回去。

    見她離開,姜妙屏退了眾人,留下珊瑚說話。

    “娘娘,您要把私庫交給阿嬈?”想到自家娘娘隨口一句話,便把那一份兒豐厚的嫁妝給了出去,珊瑚覺得還是有些心疼。

    姜妙倒沒放在心上,她笑了笑道:“將來也是要給她的。我不會在宮裏留一輩子,這私庫就當是我給阿嬈的嫁妝。”

    珊瑚聽罷,心中只覺得難過極了。

    她知道姜妙喜歡的是秦錚,可她看著姜妙痛苦的模樣,心中也曾期待著自家主子能移情、喜歡上條件更好的太子殿下。那樣自家主子就不會再痛苦,不會再午夜夢回時,以淚洗面。

    可三年來,太子和太子妃外人看著恩愛,只有她知道,兩人仍是兄妹之情。先前太子留宿太子妃殿中,也是在外頭的軟榻上湊合一夜。

    珊瑚從此便斷了這個念頭。

    可是自家主子已經入宮成了太子妃,往後便是能出宮,也只得是隱姓埋名。她知道娘娘還肯留在宮中,只是怕侯夫人擔心。

    往後若是侯夫人不在了,只怕娘娘會離開,去秦世子和自家世子的埋骨之地——

    難道娘娘真的要孤苦伶仃,就這樣過完一生?

    珊瑚咬緊了下唇。

    ***

    阿嬈回到了宜芝院時,發現太子殿下已經回來了,這兒正在書案前看著文書。

    她這不大的屋子,如今已經堆滿了太子的各色物件,甚至比她的還多些。那張寬大的黃花梨書案,是她帶著結香、芳芷,好容易才找地方塞下的。

    原本有張小些的正適宜,可想到太子殿下長手長腳的施展不開,阿嬈幹脆撤了自己的一張軟榻,放下了太子的書案。

    屋子裏塞得滿滿當當,書案和羅漢床都在同一間屋子裏,太子處理文書,她做繡活,別有一種溫馨氣氛。

    她進去時,太子剛好放下手中的文書,擡頭望過來。

    “妾、妾身見過殿下。”阿嬈蹲身行禮,雖說只是個微妙的稱呼變化,對她來說意義卻是截然不同的。

    原先她不過是為了報答太子妃的恩情,前來服侍太子。自稱“妾身”,卻有種她已經是太子的人的感覺。

    周承庭也聽出了變化,微微勾唇,笑意便染上了眼底。

    “不必多禮。”他招了招手,讓阿嬈到了他身邊。

    阿嬈紅著臉,依言走到了他面前。

    “方才正乾宮的人來傳皇上口諭,還送來了賞賜。”阿嬈忙讓芳芷把東西捧上來,周承庭略略看了一眼,蓮子米大的珍珠、江南織造新近貢上的錦緞,周鈞禹倒是沒有敷衍。

    “殿下,太子妃娘娘說了,讓奴——”阿嬈險些又說錯,忙改口道:“讓妾身好好謝謝您!”

    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去爭取,皇上豈會賞賜她一個小小的太子選侍?

    周承庭見阿嬈局促臉紅的模樣,逗她道:“只是太子妃的意思?那你預備怎麼做?”

    阿嬈幾乎脫口而出做衣裳,可想起太子下午的話,實在難以說出口。

    “那孤替你說。”周承庭示意屋中服侍的人都退下,神色愉悅道:“就先做一套褻衣好了,樣式料子孤不挑。”

    阿嬈熱氣騰騰的點頭。

    “今晚就量。”太子忽然壓低聲音,換了氣音兒。

    看著阿嬈幾乎從自己懷中落荒而逃,太子好心情的又打開一份文書。

    他倒是希望阿嬈的手藝略差些,他不介意多量幾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22:32:22

第34章

    直到用晚膳時, 阿嬈都在躲著太子,總覺太子那雙清亮的眸子中,那隱約的笑意別有些意味。

    可到了用晚膳時, 便再也躲不過了。

    屋子小, 兩人用飯時幹脆不用人服侍, 添飯盛湯之類,隨手就自己做了, 就像是尋常夫妻一般。先前阿嬈還不大習慣, 緊張兮兮的盯著太子, 隨時準備起身。

    後來周承庭見她自己不好好吃飯,只盯著自己, 逼著她把這習慣改了。

    “殿下, 這湯不錯。”雖說要保持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可太子殿下的目光有若實質的落在她身上,她實在是無法忽視。“妾身幫您盛一些?”

    過了這小半日, 阿嬈對新的自稱習慣了些, 神色從容了許多。

    周承庭拿起手邊的湯碗遞給她, 動作仿佛已經做過千百次似的自然。

    給周承庭盛好了湯, 阿嬈重新把湯碗遞了回去。周承庭註意到她的目光在盛著牛乳菱粉香糕的碟子上停留了片刻, 最終還是放下了筷子。

    “怎麼不吃了?”周承庭見她只喝了些湯, 吃了幾口粥並小菜, 方才分明想夾一塊糕卻沒有動作。

    阿嬈沒料到太子竟也在留意著她的動作, 有些驚訝, 忙笑著解釋道:“妾身吃不掉一整塊, 也不太餓,索性就不浪費了。”

    雖說自打進了侯府就從沒有缺衣少食過,被封為太子選侍與太子同吃同住更稱得上是錦衣玉食,可在外頭那兩年的經歷,還是在她心裏刻下了陰影。

    太子微微頷首。

    就當阿嬈以為這件事揭過去時,卻見太子殿下竟親自夾了一塊糕放在了她面前的碟子中。

    “吃一半,剩下的孤來解決。”周承庭神色自若道。

    太子殿下自繈褓中就獲封儲君,加之皇上本就存了捧殺和扮演慈父形象的心思,整個東宮的奢華不下帝王寢宮,遠在諸位皇子公主之上。

    阿嬈本以為太子會說吃不掉剩下也沒關系,卻沒想到太子卻願意成全她。

    太子這份體諒,讓阿嬈心中一暖。

    她依言吃了掉了小半塊,已經有些吃不動了。正在她遲疑間,太子夾走了她剩下的半塊糕點,沒有一點嫌棄的吃了下去。

    直到兩人用完晚膳漱過口,阿嬈後知後覺的想起,太子似乎不大愛吃這些香甜的糕點?

    “阿嬈,過來坐。”晚膳後,就當阿嬈以為太子還要繼續忙公務時,只見太子殿下在羅漢床上坐了,示意她也過來。

    見太子似乎有話要說,阿嬈忙放下了手中的繡活,依言在太子身邊坐下。

    “你說安貴妃要拉攏你,你預備假意投靠?”周承庭看著她,正色道:“你可知道其中有多少的危險麼?”

    阿嬈點了點頭,她神色雖然平和,眸中卻透出堅毅之色。“回殿下的話,妾身知道。”

    可是眼下她也沒有別的路可選。

    “殿下,既是安貴妃選中了妾身,只怕還有後招。”阿嬈細細的道:“這番連皇後都被算計進去,才是開始而已。且她只是表露了拉攏之意,沒有明說。”

    “依妾身看,這回安貴妃沒有爭取壽宴的協理之權,未嘗全是皇後的計謀成功,總覺得裏頭也有安貴妃的手筆。”

    就憑安貴妃不聲不響就能讓王皇後焦頭爛額來看,安貴妃想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也難說。

    周承庭心中贊同阿嬈的看法,卻仍舊對阿嬈假意投靠安貴妃有所遲疑。

    想在安貴妃面前玩弄心計,阿嬈只怕還嫩了些。

    “殿下,安貴妃的算計也並非無懈可擊。”阿嬈微微一笑,眸中閃著自信的神采。“縱然安貴妃算盡人心,她卻算錯了太子妃娘娘,也算錯了妾身。”

    太子妃不是王皇後,她也不會是安貴妃。

    安貴妃料定她一定會有野心,當野心膨脹時,沒有與之匹配的實力是不行的。這時候安貴妃適時的伸出“援手”,從此她只能為安貴妃驅使。

    然而她不在乎名分,不在乎榮華富貴,安貴妃最珍視的一切,恰恰是她可有可無的。

    周承庭靜靜的看著阿嬈,她談吐不俗,舉止從容,應該是被精心教養過的模樣。如今的阿嬈已經很好了,他非要揭開她曾經的傷疤不可麼?

    “稍有不慎,你被安貴妃識破,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麼?”周承庭淡淡的道。

    阿嬈點頭,她這個提議並非一時沖動,她也曾仔細想過種種可能。故此她從容道:“殿下放心,妾身並不是孤軍作戰呀。凡事都能跟您、跟娘娘商量,尋求您二位的幫忙。”

    安貴妃想要通過她的野心來拿捏,偏偏她真的丁點也無——

    無欲無求,便沒有破綻。

    “妾身想著,先別告訴娘娘。”阿嬈見太子似有動搖之意,忙上前拽住了太子的衣袖,柔聲道:“您幫妾身保守秘密,可以嗎?”

    她眨巴著眼睛,滿是乞求的看著他,任誰都無法拒絕。

    撒嬌她會,只要她願意,她知道如何討人喜歡、如何讓人心軟……那些事,已經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發生的。

    周承庭自覺也敗在了這美人計之下。

    “孤可以答應你。”周承庭見阿嬈面上透著雀躍之色,很快又補充道:“只是你遇事不許自作主張,否則孤便把一切都告訴太子妃,讓她看著你。”

    阿嬈忙用力的點點頭。

    “殿下,您累不累?”阿嬈力求好好表現,笑瞇瞇的道:“奴婢幫您捏捏肩,松泛松泛?”

    如今她已經不似往日拘束,一面說著,一面就起身把手指搭在周承庭的肩上。

    可還沒等她有所動作,周承庭便捉住了她的手。

    “阿嬈,你是不是忘了,答應孤的事?”周承庭好心提醒了句,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

    阿嬈頓時繃緊了身子。

    “孤等著你做的褻衣呢,這幾日就要的。”周承庭見方才談吐從容的阿嬈,這會兒生澀得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心情愉悅的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趁早準備罷。”

    阿嬈頓時有了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當初做個香囊荷包手帕什麼不好,幹嘛說要做衣裳!

    可太子淡淡一眼掃過來時,阿嬈忙麻利起身去了凈房。

    她不是君子,能不能反悔!

    ***

    翌日,正逢休沐,周承庭也沒急著起來。

    阿嬈還在沈沈的睡著,哪怕是周承庭支起身子,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她沒有醒來的意思。

    昨夜確有些過於了,太子殿下沒什麼悔意的想著。仿佛感覺到些涼意,阿嬈還不自覺的往他懷裏蹭,蜷縮在他身邊。

    睡夢中的阿嬈,很沒有安全感。

    到底是怎樣的秘密,讓她至今都不能敞開心扉?周承庭看著她濃密卷翹的睫毛輕輕閃動,似乎要從夢中掙紮醒來時,輕輕的把她擁在懷中。

    是以當阿嬈緩緩的睜開眼時,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精壯的胸膛。

    昨夜的記憶全被勾了起來。

    太子殿下瘦而高,身姿挺拔如松,可只有阿嬈知道,脫了衣裳的太子殿下,並不是瘦得可見骨那種局促的感覺,身上的有一層薄薄的肌肉覆蓋在勻稱的骨骼上,矯健有力。

    她還記得太子牽著她的手,環過他勁瘦的腰,寬闊的肩……

    阿嬈只感覺面上的熱度再度被喚起,想閉上眼裝睡。

    “醒了還裝睡?”太子殿下低沈略顯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今兒就要替孤做衣裳了,昨夜你也親自量過,可記好尺寸了?”

    想要裝睡逃脫的計謀被識破,阿嬈只得睜開眼,幹笑了兩聲,試圖和太子分開些距離。

    “不過,孤素來是寬懷大度的人。”周承庭泰然自若道:“若是沒量好,孤再給你一次機會。”

    哪裏有大早上胡鬧的?阿嬈忙點頭如搗蒜道:“妾身量好了,殿下放心,一定做得合身!”

    說著,她又小聲求饒道:“殿下,妾身還要去給娘娘請安,遲了不好。”

    周承庭這才放過了她。

    ***

    琢玉宮。

    “娘娘,您的計策很有效。”碧桃替安貴妃插上了最後一枚銜著紅寶石的流蘇鳳釵,恭敬的道:“聽說昨晚皇上好一通訓斥皇後,本該留宿坤正宮的日子,卻來了咱們琢玉宮。”

    安貴妃柔柔一笑。

    她倒不擔心皇後生恨,左右她們不合,在宮中並不是秘密。皇上來了,她總不能把皇上推出去罷?

    “本宮倒小看了阿嬈。”安貴妃自己挑了一枚玉鐲戴上,輕聲道:“她竟讓能讓太子越過了皇後,求到了皇上跟前,給了皇後好大的沒臉。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麼?”

    碧桃聞言笑道:“到底是娘娘挑中的人,資質怎麼會差呢?細論起來,阿嬈能有今日,還要多虧了您!”

    安貴妃眼中透出一抹滿意之色。

    “本宮沒看錯人,只是她如今還有些搖擺。”安貴妃運籌帷幄的笑了笑,道:“到底得讓她盡快下定決心,才不至於耽誤了本宮的計劃。”

    “可是娘娘,宮中有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只怕您和阿嬈接觸,不大方便。”碧桃有些遲疑道。

    安貴妃道:“昨夜皇上跟本宮說,藩王親眷和京中世家子弟難得齊聚一堂,決定將秋狩的日子提前,很快就會去京郊的行宮。”

    “那時,便是最好的時機。”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22:32:34

第35章

   當阿嬈過來請安時, 姜妙手裏正拿著一張帖子,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

    “妾身給娘娘請安。”阿嬈上前給太子妃行禮,昨晚在太子面前已經說順口了, 這會兒在太子妃的面前, 阿嬈的神色還算是坦然。

    姜妙含笑點點頭, 讓人給阿嬈搬來了繡墩,順手把帖子遞給了阿嬈。

    “是安貴妃送來的帖子。”姜妙沒有避著她, 讓她也看了。

    阿嬈小心的接過來, 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原來是安貴妃準備設宴, 邀請楚王府和雲南王府的郡主們,作陪的除了留在京中的福王、寧王的郡主們, 她還下帖子請了幾位貴女, 姜妙這個做長嫂的, 自然逃不掉。

    聽太子妃的意思,也有傳言, 安貴妃想給六皇子周承軒選妃, 借此機會相看。

    “公主們大多隨著慶嘉公主去了別宮避暑, 過幾日方回。”姜妙在一旁補充, 這樣公主們不在, 便冷清了許多, 安貴妃邀請貴女們入宮就順理成章了。

    無論是安貴妃想要拉攏藩王還是想給自己相看兒媳婦, 這些都尋常。邀請太子妃, 也在情理之中。可自從安貴妃對自己說過那些話後, 阿嬈總覺得安貴妃無論做任何事, 只要與東宮有關,就是目的不純。

    “還有件事,與你有關,你也盡要做準備。”姜妙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她笑瞇瞇的對阿嬈道:“今兒我去坤正宮給皇後請安,得知了一個消息。”

    阿嬈好奇的看著太子妃。

    “秋狩的日子提前了,至多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啟程去行宮。”姜妙想著阿嬈自從跟她入宮後,連離開東宮的日子都屈指可數,自然要帶她一起過去。“我已經跟皇後說好了,帶你一起去,正好與我作伴。”

    太子和太子妃不愧是夫妻,連說的話都一樣。

    阿嬈雖說覺得自己跟去不妥,卻不願拂了太子妃的好意,忙笑著答應下來。

    “到時候我教你騎馬,找匹性子溫順的母馬,你很快就能學會。”姜妙的興致很高,眼睛都亮了。“行宮邊上有專門的場地,供女眷騎馬的。若是你學得快,咱們也去打獵,大的活物不敢說,獵兩只兔子還是綽綽有余的。”

    看慣了太子妃平日裏端莊的模樣,這會兒神采飛揚的太子妃,光芒四射叫人移不開眼睛。

    阿嬈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你別笑,不是我大放厥詞,我射箭比那些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強多了呢!”姜妙以為阿嬈是不信,忙道:“我十四歲那年,跟著哥哥他們去——”

    話說到一半,姜妙忽然神色黯了黯,歡快的聲音戛然而止。

    阿嬈心中懊悔,不該勾著太子妃想起這些傷心事的。

    還沒等阿嬈斟酌著詞句勸說,只見太子妃面上仍是露出淺淺的笑意,眸中染上了些哀傷之色。“我跟著哥哥和太子殿下他們偷偷溜出去打獵,徐國公府的三公子跟我比試,還輸給了我呢!”

    “我讓人給你做兩身騎裝,別的用具你也不懂,我幫你準備罷。”姜妙很快調整了情緒,微微笑道:“至多住個十來日就要回來,你看著把東西預備好。”

    阿嬈忙點點頭,答應下來。

    她知道此時不宜再打擾太子妃,可她實在對安貴妃邀請太子妃的事很在意。阿嬈踟躕了片刻,還是道:“娘娘,安貴妃的宴席,就在這兩日麼?”

    姜妙點點頭。見阿嬈還是滿臉的擔憂之色,她心中一暖,知道阿嬈是對上次的事心有余悸,擔心自己。

    “就在三日後。”姜妙目露安撫之色,笑道:“安貴妃還是知道分寸的,她的宴席上出了事,她也難逃幹系。放心罷,她不會有什麼離格舉動。”

    阿嬈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只得應下來。

    到底是哪裏不對?

    阿嬈在回宜芝院的路上,仍在苦思冥想。

    一時出了神,徑直往院子裏走,在影壁前撞上了人也不知道。

    “殿、殿下?”阿嬈忙擡起頭來,發覺自己分了心,方才看門檻後便一直低著頭,正撞在了太子的身上。

    她不顧上揉自己被撞痛的額角,忙上前去替被她撞了下巴的太子殿下揉一揉,道:“殿下,您沒事罷?”

    方才是周承庭先到了院子裏,聽到內侍說選侍回來了,便站在了影壁前等她。誰知阿嬈竟沒擡頭,身邊的芳芷有心提醒她,卻被周承庭用眼神制止了。

    他倒要看看阿嬈何時才能發現自己。

    故此仗著身高優勢,居高臨下俯視著阿嬈的太子殿下,果然沒有被發現,還被撞到了下巴。

    確實是有點痛。

    不過看著她一時忘情,當著許多宮女內侍的面,幫自己揉著痛處,周承庭覺得心情也不壞。

    “怎麼不看路?”太子殿下板著臉,神色淡淡的道:“這會兒是撞在孤身上,如果孤不在,你就往影壁上撞?”

    阿嬈忙露出討好的笑容來,認錯態度良好。

    是以連太子殿下捉住她的手,一直沒放開的牽著她進了屋子,阿嬈一時也忘了顧及在人前的規矩和體統。

    “殿下,妾身再幫您揉揉?”進了屋子,阿嬈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點子疼自己還是沒放在心上的,周承庭擺了擺手。

    “殿下,方才妾身去娘娘那兒,娘娘說秋狩的時間提前了。”阿嬈接過芳芷端過來的茶杯,遞到了周承庭面前。“娘娘說讓妾身也一起去。”

    阿妙的想法倒是跟他不謀而合,周承庭還沒來得及跟姜妙提這件事,如今倒是樂見其成。

    “娘娘還說了,要教妾身騎馬。”阿嬈微微笑道:“妾身只怕資質愚鈍,讓娘娘費心。”

    阿妙要教她騎馬?

    周承庭面上十分精彩,只是方才阿嬈在他身前忙活,幫他把摘下來的玉佩收好,沒有瞧見。等她再擡頭時,太子殿下已是恢復如常。

    “阿妙是極有天賦的。”周承庭清了清嗓子,道:“只怕你難以跟上她的進度。”

    阿嬈卻欣然頷首,道:“妾身不會給娘娘退後退的,若是學不會,只在一旁看著就好!”

    太子殿下不願承認自己那點酸溜溜的見不得臺面的心思,又道:“只是學會簡單的騎馬,倒也不難。”

    若是學不會,孤還可以教你。

    周承庭在心中補充道。

    ***

    安貴妃的宴席如期舉辦,不過這會兒變成了由皇後娘娘主辦。

    “皇後娘娘以要為皇子們相看貴女為由,把這件事攬了過來,力求在皇上面前表現。”姜妙一面挑著自己明日要戴的首飾,一面對阿嬈解釋道:“三皇子和六皇子身邊側妃和正妃之位都空著,也到了選妃的時候。”

    很快就要到秋狩的時間,也不值得再辦兩回,故此便合在了一起。

    “皇後娘娘這分明是要打壓安貴妃。”阿嬈在姜妙面前沒有掩飾,蹙著眉道:“上回安貴妃的舉動讓皇後不滿,皇後這是要在宮中立威?”

    阿嬈沒好意思說,她簡直懷疑王皇後身邊有安貴妃的內應,每次都給王皇後出些餿主意。

    王皇後才被皇上訓斥過沒多久,就又蠢蠢欲動。

    “不僅如此。”姜妙嘆了口氣,道:“明日皇上也設宴邀請此次來京的藩王之子、世家子弟們進宮,也存了要相看駙馬的意思。”

    上次是正式的接風宴,這次宴席隨意些,也給了有心要尚主或是想做皇子妃的人表現機會。

    能不能入了貴人們的眼,只能各憑本事。

    看起來一切正常。

    阿嬈在心中默默的想著,這三日來她也沒琢磨出哪裏不對,莫非是她太多心了?

    宴席前一夜,阿嬈都沒有睡好,只是她不敢打擾身邊的太子,只得放緩了呼吸,閉著眼裝睡。直到黎明前,方才朦朧睡去。

    翌日她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

    她被安穩的裹在被子中間,身邊還被放了兩個枕頭,怪不得她感覺身邊一直有人似的。

    阿嬈心中一暖,想到太子殿下一臉穩重的在她身邊擺枕頭……阿嬈便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等她起身後,得知太子妃和太子已經離開,阿嬈有些赧然,忙梳洗更衣。這些日子她倒愈發懈怠了,可不好意思再說自己勤謹。

    “娘娘,這些香料是珊瑚姐姐打發人送來的,說是太子妃娘娘給您的。”芳芷捧著一匣子香料進來。

    阿嬈想起太子妃說過,上回覺得她配的安神香料聞著很好,讓她多配些,往香囊裏放。

    她打開了匣子,太子妃送了許多過來,只怕她再做十個香囊也是用不完的。

    “先放到一邊……”阿嬈預備一會兒就配,沒叫芳芷收起來,可她自己還沒說完,當即就變了臉色。

    她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了——阿嬈攥緊了手中的赤金發釵,掌心被扣進了深深的痕跡,她也渾然未覺。

    那日她在安貴妃宮的琢玉宮,安貴妃用帕子給她拭淚時,仿佛有種香味。這種香味很容易跟普通的百合香弄混,味道十分接近。

    只是已經許久未曾聞到過,她一時也恍惚了。

    這種香味她不算陌生,甚至她可以自信的說,對這種香味了若指掌的人,在這世上並不多。

    安貴妃能利用皇後一次,就能再利用她第二次——

    只怕太子妃娘娘有危險!

    阿嬈心急如焚的起身,也顧不上解釋,吩咐結香去太子妃的私庫,讓碧璽找出她紙條上寫的幾味藥材。她記得這些能稍稍緩解藥性,這是最壞的可能。

    她自己則是快速收拾好妝容,見不至於失禮,便帶著結香,飛快的趕去了設宴的禦花園。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22:32:50

第36章

    她只知道今日的宴席擺在禦花園中, 別的情況就一概不知了。

    “芳芷,從東宮有沒有隱蔽些的路過去?”阿嬈不願被人瞧見,如今她站在整個後宮的風口浪尖上, 若這宴席是安貴妃所辦倒也罷了, 主辦的人成了皇後, 她更不能露面,起碼不能大搖大擺的公開露面。

    否則豈不成了她在跟皇後叫板?

    阿嬈焦頭爛額之際, 只得派人去請太子妃殿中的宮女連翹隨她一起去。連翹雖說不是太子妃從安遠侯府帶進宮的, 卻是太子派來服侍的人, 也很得太子妃的信任。

    見阿嬈著急,連翹二話沒說便跟著她們一起走了。她對宮中更熟悉些, 由她在前面帶路。

    三人順著一條僻靜的甬路往禦花園走去, 好在結香跑得快, 手中捏著兩個荷包,氣喘籲籲的趕上了她們。

    “選侍, 這是碧璽妹妹給奴婢的。”結香把東西交到了阿嬈手上。

    芳芷和連翹都不解的看著阿嬈, 實在想不明白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包括去取了東西的結香, 也是一臉茫然。

    阿嬈來不及再編理由解釋。

    不懂就不懂吧, 她真的不希望這些東西派上用場。

    好在她們一路順利的到了禦花園中, 阿嬈找了一處僻靜的角落躲了起來, 讓連翹和芳芷她們去打探太子妃的確切位置, 想辦法把太子妃叫過來。

    一時三人答應著去了, 阿嬈躲在假山的山洞裏, 連喘氣都不敢大聲。幸而假山爬滿了紫藤,即便有人經過,只要不出去,就沒有人能發現她。

    “蘭雅、蘭馨。”一道對阿嬈來說不算陌生的婉轉女聲在假山外響起。

    阿嬈頓時繃緊了神經,小心翼翼的從假山的縫隙中看了過去。

    是楚王府的玉琪、玉嘉兩位郡主,站在她們對面的,是雲南王府的蘭雅、蘭馨兩位郡主。

    四人站在一處,阿嬈的心猛烈的跳了起來。

    “雲南王府就你們三個有封號的郡主,怎麼沒見蘭月?”說話的人是玉琪郡主,她嬌笑道:“莫非你們父王舍不得她,把她留在了雲南不成?”

    不是王府所有的女孩都能被封為郡主,除了嫡出的女兒能被封為郡主,就是親王或是異姓王特別疼愛的,會請旨冊封。

    玉琪、玉嘉都是楚王側妃所出,楚王側妃向來得寵,甚至比正妃更有地位。除了王妃的嫡女,側妃的兩個女兒,也被請封為郡主。雲南王府和楚王府情況差不多,王妃膝下沒有兒女,兩位側妃所出的女兒,三個都請封了郡主。

    “快別提了,蘭月倒是想討好父王呢,只是她沒那個本事!”這回說話的人是蘭馨郡主,她不屑的道:“不過人家另辟蹊徑,在王妃跟前賣好呢!”

    玉嘉好奇的問道:“怎麼回事?”

    “還不是王妃出發前染了風寒,倒不嚴重。只是行程已經定好,王妃便讓我們先來,她遲幾日再出發。”蘭雅和蘭馨一母同胞,自然也不喜歡異母姐妹蘭月。“蘭月去獻殷勤,跟著王妃同行。”

    玉嘉和玉琪對視一眼,都會意的笑了起來。

    “她倒是個厲害的。”玉嘉聲音中的嘲諷之意分明,“只是她怎麼沒學到她妹妹半分本事,把雲南王哄得團團轉?”

    “快別提了,好不容易咱們見了面,說這些敗興的事做什麼?”玉琪見蘭雅和蘭馨姐妹面上露出些許不悅之色,忙轉移話題道:“過幾日聽說要去秋狩呢,蘭雅姐姐騎術得雲南王指點,定能拔得頭籌,好生挫挫她們京中貴女的銳氣。”

    四人一面說著話,一面往別處走了。

    阿嬈緊緊的貼在假山山洞的石壁上,衣裳不知是沾染了露水、還是被冷汗濕透。

    她閉了閉眼,要把那些不受控制湧入腦海的記憶全部丟掉。

    見外頭靜了下來,阿嬈小心翼翼的側著身往外頭挪了兩寸,怕連翹等人回來找不到她。

    誰知才還沒等她出去,便對上那雙令她夜裏常做噩夢的陰鷙眼眸。

    姜知瑞怎麼在這裏!

    阿嬈顧不得許多,拔腿就想跑,卻被姜知瑞給拽了回來。

    姜知瑞緊緊的扣住阿嬈的手腕,冷冷的道:“想跑?你還能跑到哪兒去?”

    阿嬈斷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姜知瑞,這裏僻靜,只怕若是姜知瑞用強,她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來。

    且玉嘉等人才離開,阿嬈怕她們沒走遠,也不敢出聲。

    “姜知瑞,放開!”這些年來,因著姜知瑞的糾纏,阿嬈沒少做噩夢。她已經被他嚇破了膽子,這會兒她不想再忍了。“我如今已是太子選侍,你若是膽敢有不軌的行為,安貴妃也保不了你!”

    姜知瑞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掀了掀唇角,冷笑道:“有日子沒見,小野貓倒是更牙尖嘴利了。”

    還沒等他說完,忽然他吃痛,不由松開了阿嬈的手腕。

    原來是阿嬈方才躲在假山裏時,不知不覺時掰下了一小塊兒鋒利的石塊兒,姜知瑞見她逞口舌之快,一時放松了警惕,竟被阿嬈刺中了手腕。

    阿嬈趁機撒腿就跑。

    只是她才跑了沒兩步,眼見姜知瑞就要趕上來抓住她,卻見到了安貴妃宮中的碧桃,帶著兩個小內侍走了過來。

    “奴婢見過柔選侍,見過姜家大爺。”碧桃上前行禮。

    阿嬈面上雖是驚魂未定,心中卻全明白了。

    安貴妃故意把姜知瑞放進來嚇她,一面能拉攏安遠侯府未來的家主,一面還能威脅她……真真是一舉兩得。

    阿嬈心中怒極,卻未表露出來,仍是一副被嚇壞的模樣。

    她留意到,碧桃給姜知瑞使了眼色,姜知瑞雖是不情願,也悻悻的捂著受傷的手腕離開了。阿嬈拿帕子抹了抹眼角,開始掉淚。

    “選侍,您快別哭了。”碧桃忙柔聲勸道:“左右方才沒人瞧見,您當沒發生過就是了。若是您臉上見了淚痕,一會兒若是見了人,反而讓人生疑。”

    阿嬈抽噎著點了點頭,到底把淚給制住了。

    “碧桃姐姐,若是有機會,我想見一見安貴妃!”阿嬈怕碧桃問她為何會出現在這兒,幹脆先發制人道:“我有事想和貴妃娘娘說!”

    莫非是阿嬈想通了?

    碧桃在心中暗暗的想著,就算先前沒想通,有了方才這一出,只怕也想通了。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道:“自然是有的。只是這會子娘娘不得閑,您還要再等一等。”

    阿嬈口中說著不急,眼中卻透出幾分焦慮之色。

    “選侍,您是迷路了嗎?”碧桃體貼的道:“奴婢把您送出去罷!”

    阿嬈感激的點頭,她不能讓碧桃生疑,大不了她去禦花園外面等太子妃。這樣想著,她才要跟碧桃一同離開時,忽然另一道不算陌生的女聲響起。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新晉風頭正盛的太子選侍呀。”姜姀看起來是才趕過來的,如果她沒料錯,應該是知道姜知瑞過來,特意來看熱鬧罷。“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我記得沒人給你下帖子罷?”

    姜姀之所以沒有顧忌,是覺得左右碧桃是安貴妃的人,不會外傳。

    阿嬈不想把事情鬧大,懶得搭理姜姀,只想跟著碧桃趕快離開。可姜姀卻不依不饒,非要帶她去皇後面前。

    皇後處罰阿嬈的事在後宮中不是秘密,勛貴世家中有姑娘在後宮的,自是也都知道了。

    姜姀還記恨上次的事情沒有報仇,便安心讓阿嬈出醜。

    碧桃也不願意阿嬈露面,是以她好言相勸,想讓姜姀別再糾纏,正在拉扯間,皇後身邊的紫英帶著人照看全場,發現了她們。

    完了。

    阿嬈和碧桃同時想著,唯有姜姀很高興,還笑著打了招呼,把阿嬈帶了過去。

    眼見逃不過了,阿嬈只得低著頭,借著寬大袖口的遮掩,捏緊了手中的兩個布袋兒。

    不幸中的萬幸,她一路被帶到了皇後面前時,除了服侍的人外,都不是生人。

    王皇後、安貴妃、靜安長公主、太子妃正在一處,像是商量著什麼。

    見阿嬈被帶進來,王皇後不悅的皺了皺眉,安貴妃露出和善的笑意,靜安長公主沒什麼表示,姜妙則是不解的看著阿嬈。

    恐怕除了姜妙的其他三人眼中,阿嬈是掐尖要強,越是不讓她露臉,她越是仗著太子的寵愛要張揚。

    只有姜妙,擔心著阿嬈。

    “奴婢給皇後娘娘、貴妃娘娘、長公主殿下、太子妃娘娘請安。”阿嬈走近了兩步,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她無暇理會王皇後等人,只因她又聞到了那股子香味,就像是在安貴妃宮中聞到的一模一樣。

    雖然被王皇後和靜安長公主不那麼善意的盯著,阿嬈卻是心中一松,她沒有白來。

    “我讓阿嬈幫我送了件東西過來。”姜妙怕阿嬈難堪,忙笑著解釋一句,轉頭對阿嬈道:“把東西給我,你……”

    阿嬈知道太子妃是在給她解圍,她的目光落在太子妃手邊高幾上擺著的茶盞,湯色澄澈幹凈,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可是從嫋嫋升起的熱氣裏,阿嬈聞到了那種特殊的味道。

    “娘娘,奴婢有事稟報……”阿嬈的話音未落,卻見王皇後面露不悅之色。

    姜妙見阿嬈拼命的朝自己使眼色,快要急哭了,便要起身隨她出去。“這是南邊新近送來的茶,又最是醒酒的,阿妙你嘗嘗。”

    王皇後見狀,忙出言道。

    阿嬈見太子妃面上有幾分春-色,便知道太子妃一定是被勸著飲了酒的。

    就是這茶有問題,阿嬈豈能讓姜妙喝了。她裝作要給姜妙端茶的,手一抖,準備將熱茶全潑在自己和太子妃的裙子上,好借此脫身。

    可阿嬈才要做出不小心扳倒的樣子,卻被出現在一旁的碧桃牢牢給扶住了。

    “選侍,您可要小心些,手腕可是傷著了?您端東西有些不穩,還是奴婢來罷!”

    若是往日,安貴妃的人敢這樣越俎代庖,王皇後一定要發火的。可今日她心裏有鬼,見自己的計謀還能得以繼續,便沒有阻止碧桃的行為。

    安貴妃神色溫婉的淺笑,端起茶水來淺淺的啜飲了一口。

    “果然娘娘有好茶,味道真不錯。”安貴妃適時的恭維了一句,對著靜安長公主笑道:“殿下您也嘗嘗?”

    碧桃雖然很快退下,可紫英又緊緊盯在了阿嬈身邊,扶著阿嬈的手臂,手勁兒之大,讓阿嬈掙紮不得。

    在王皇後安貴妃面前絕對不能泄露分毫……阿嬈把心一橫,涎著臉,裝出沒見識的模樣,笑嘻嘻道:“既是好茶,奴婢便也嘗一嘗!”

    說著,她低下頭,猛灌了一口熱茶。

    碧桃和紫英都驚住了,阿嬈趁機把剩下的茶都給潑了。

    連素來在外頭給東宮做顏面的靜安長公主都露出不悅之色,王皇後更是氣得七竅生煙,而安貴妃只是微微蹙了眉。

    既然紫英和碧桃都盯著她不讓她把茶給潑掉,只能說明她們就準備了這一碗。她喝了,總好過太子妃娘娘喝了的好。

    “果然是好茶,多謝皇後娘娘賞賜!”茶才入口,阿嬈便敏銳的從舌尖感覺到不同來,那細微的苦澀感,實在被掩蓋得太好。

    被她喝過的茶,自然不能再給姜妙喝。哪怕皇後再不情願,也只得悻悻的命人撤了。

    “母後,姑母、貴妃娘娘。”姜妙見阿嬈今日著實古怪,也沒有心思再留下。“我有件事交代她,先告退片刻。”

    兩人到了屋外,阿嬈飛快的在太子妃耳邊說了句:“娘娘您不能喝任何東西、或是吃任何東西,以防萬一。您再留片刻,就想個法子回東宮罷。”

    說完,阿嬈就告退離開了。

    這時結香和芳芷終於打聽到了這兒,正遇上阿嬈急沖沖的往外頭走。

    “別問,趕緊回東宮。”阿嬈感覺身體內像是燃起了火,是那種從內到外的熱。已經擺過了午膳,只怕太子妃曾飲過兩杯,就和喝醉了酒差不多的感覺。

    阿嬈先前只聽說過癥狀,如今親身感受到了,才知道厲害。她忙把布袋中的幾味香料直接塞進嘴裏,用力的咬住舌尖,好歹清醒了些,沒至於理智全失。

    她口幹舌燥得厲害,眼神也有幾分迷離。

    結香和芳芷眼見不對,忙扶住了她。三人忙快步往宜芝院趕,終於在阿嬈滿面緋色前到了。

    “去給我準備兩大桶冷水,快!”阿嬈渾身抖得厲害,她纖細的手指緊緊的攥著小幾的一角,道:“快!”

    她感覺自己身上快要燒起來了。

    這是一種烈性的春-藥,沾水後無色無味,知道的人也極少。據她所知,原來為楚王府所有,後來被楚王側妃,曾經贈給自己嫁到雲南王府的表妹。

    倒不知這藥是雲南王府還是楚王府要投靠皇後或是安貴妃,竟獻上了這種藥!王皇後有,那日在安貴妃殿中聞到的,也正是這種藥粉的香味。

    王皇後給太子妃娘娘,下這種藥,是要毀了太子妃娘娘的清白麼?阿嬈雖然身上幾乎已經軟成了一灘泥,意識還是清醒的。

    是了,王皇後、安貴妃、靜安長公主、太子妃能聚在一處,唯一的緣由就是商議給太子娶太子嬪的事……

    王皇後簡直太惡毒了,想要讓太子妃娘娘失貞,好讓新的太子嬪上位……

    阿嬈燥熱得難受極了,好不容易挨到了芳芷等人把冷水準備好,便顫抖的摸索著走了過去。

    “選侍,奴婢稟報太子妃娘娘,還是請太醫過來瞧瞧罷!”芳芷也快急哭了,她擔心的道:“您看起來很不妥當!”

    “若是誰敢請太醫,便從宜芝院離開!”姜妙雖然昏沈,卻還撐著氣勢。“誰都不許說出去,若是太子和太子妃來了,也要全部攔住!只說、只說我不舒服,沒辦法侍寢了……”

    阿嬈踉蹌著走到了冷水桶邊。

    她倒不是有意作踐自己,只是這藥沒有法子可解,只能挨過兩個時辰。

    用盡了最後的力氣,阿嬈還沒忘了疾言厲色的把人都趕出去,把門牢牢的栓好,還拖過了一把椅子抵住了凈房的門。

    幸而、幸而太子妃娘娘沒事!

    阿嬈哆哆嗦嗦的掬起一捧冷水,往自己臉上潑去。

    涼意好歹稍稍緩解了燥熱。

    門外。

    芳芷和結香都急哭了,兩人正商議這要不要闖進去時,卻見太子殿下面沈如水的走了進來。

    “殿、殿下,選侍說、說她不能侍寢,她累了要休息……”芳芷強撐著說完,便又哭著道:“殿下,您快救救選侍吧,她很不好!”

    阿嬈聽到了外頭的聲音,心猛地一顫。

    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斷不能被太子殿下看到。她不能自接受自己毫無尊嚴、狼狽的在太子面前求歡……

    “殿、殿下……我沒事!”阿嬈情急之下,也忘了什麼自稱,為了讓自己清醒些,她要緊牙關,邁進了冷水桶中。“您、您別進來,我過會兒就出去!”

    房間中傳出水被濺出的聲音,還有重物落地的身影。

    周承庭摔開了要來幫忙的內侍,自己上前,擡腿就把門給踹開了。

    見到眼前的情景,他頭一次有了名為心碎的感覺。

    阿嬈嘴唇已經發白,狼狽的趴在冷水上瑟瑟發抖,衣料緊緊的貼在她身上。木桶滾落在一旁,裏面已是一片狼藉。

    周承庭二話沒說,解下自己的外衣,把阿嬈嚴嚴實實的包了起來。

    “殿、殿下不能叫人。”阿嬈哆哆嗦嗦的趴在周承庭懷中,眼中滿是乞求之色。“不能傳出去。這藥、這藥我懂,沒關系的。”

    周承庭被那哀求的眼神狠狠的刺傷了。

    “好,咱們誰都不告訴。”周承庭忍著心中尖銳的刺痛,輕輕在阿嬈濕漉漉的額頭落下一吻。

    “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22:33:04

第37章

   阿嬈最不想讓自己狼狽的模樣被太子和太子妃看到。

    她本想自己把最難堪的時間熬過去, 縱然藥性發散不出去,身體有些損傷,總也好過自己顏面盡失, 讓他們憐憫她。

    “用冷水不行。”周承庭見阿嬈的眼神還往冷水桶那兒飄, 當即否決。他又用哄勸的語氣, 柔聲道:“阿嬈,咱們不叫太醫, 從宮外找人給你瞧瞧好不好?”

    還殘存著理智的阿嬈猛地搖頭。

    東宮斷不能有丁點兒反常的舉動, 如果她沒事, 王皇後或是安貴妃只會懷疑藥有問題,或是下藥的人不小心給弄錯了, 並不會對她產生懷疑。

    如果她此時的情況聲張出去, 她就百口莫辯了。楚王府或是雲南王府的秘藥, 她是如何得知?到時候把兩府在京中的側妃、郡主叫過來對質——

    阿嬈不禁又打了個寒顫,這後果太可怕了, 她辛辛苦苦藏了這六年, 就全都白費了。

    只怕太子、太子妃都會被自己連累。

    “殿下, 千萬不能聲張。”阿嬈把頭埋在他懷中, 再難以啟齒的話, 她也只得開口:“您, 您就能幫我。”

    從阿嬈泡過冷水後, 被動得嘴唇發紫、面色蒼白, 可臉上卻又浮現出不正常的紅暈, 周承庭已經隱約猜到阿嬈是被人下了藥。

    周承庭聞言, 安撫的拍了拍阿嬈的後背,大步流星的抱著她回了屋子。

    他對孟清江吩咐了一聲,孟清江自然懂得怎麼料理東宮中已經瞧見阿嬈反常狀況的人。

    這時尋了個借口出來的姜妙,也到了宜芝院。

    “阿嬈出了什麼事?”姜妙焦急的問守在院子裏的芳芷和結香,兩人卻只知道掉淚,說不明白話。

    姜妙急了,就要親自進去。

    “阿妙。”還沒等姜妙去敲門,只見衣衫略顯淩亂的太子從裏面走了出來,顯然是匆匆穿上的,外衣上還沾著水漬。“阿嬈沒什麼事,靜安姑姑還沒走,我不能給過去請安了,你幫我遮掩一二。”

    姜妙往裏面看了一眼,沒聽到阿嬈的聲音,也沒見到阿嬈,心中不免有些焦躁。

    可既是太子已經開口,她雖然擔心阿嬈,卻也懂得輕重緩急。有太子坐鎮,她也可以稍稍放心。故此姜妙應了一聲,又帶著珊瑚匆匆的走了。

    周承庭重新帶上了門。

    等他回去時,阿嬈正蜷縮在被子裏,緊緊的咬著嘴唇,忍著不發出聲音來。

    她自小便得父親偏愛,錦衣玉食嬌養著長大,舉止矜貴自持。突逢巨變,她輾轉流離的那兩年,哪怕再苦再累,她也不會動憑著姿色讓自己過得輕松些的念頭。

    禮義廉恥,自幼刻在骨子裏的這四個字,讓阿嬈更是無法面對此時的自己。

    “阿嬈,別把自己悶壞了!”周承庭忙扯開她的被子,只見阿嬈滿臉淚痕,嘴唇也被自己咬破了,可還沒有松開。

    周承庭心疼極了,想用手把她快被咬爛的下唇給救出來,可才動手,便聽到阿嬈從齒縫間泄出的一絲呻吟聲。極為甜膩誘人,仿若求歡的聲音。

    阿嬈無助的淚流滿面。

    她一面想克制自己,不想在太子面前表現得像是個蕩-婦,可藥性逼得她不由自主往太子身上靠,兩條又細又長的腿,已經開始往太子身上纏。

    “阿嬈,沒事了。”周承庭見狀飛快的接了自己的外衣,胡亂丟在了地上。

    他低頭吻住了阿嬈的唇,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兒。

    “沒關系的,這沒什麼可難為情的。”周承庭輕輕的拍著阿嬈的後背,如同哄著幼兒般,柔聲道:“阿嬈,我們是夫妻,做這樣的事本就是天經地義。”

    阿嬈不敢睜開眼。

    極致的痛苦後,還有太子帶給她極致的歡愉。太子待她一直都很好,從來都是溫柔的,也並不勉強她。

    她感覺到太子細碎的吻輕輕的落在她緊閉的雙眼上,吻去她的淚痕。

    他一直在說,“阿嬈別怕,沒關系”、“是我沒保護好你”。

    阿嬈心裏酸澀極了,這是她的選擇,又與太子有什麼幹系?她哭腫的眼睛終於睜開一條縫隙,只見太子滿是憐愛和心疼之色,並沒有一點兒嫌棄和瞧不起。

    如果這是一場夢就好了。

    醒來,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

    阿嬈累極,沈沈的睡了過去,周承庭命人端了熱水進來,卻沒讓人留下服侍,只讓所有人都在外頭守著。

    藥效看起來是散盡了,阿嬈才回來去泡了冷水,只怕這麼睡著是要著涼的。周承庭自己兌好了熱水,擰幹了布巾,半掀開被子,親自動手幫阿嬈擦拭起身子來。

    阿嬈最是臉皮薄,此時她身上可謂是極為狼狽,一定不願意被人看見。

    周承庭雖然已經很註意不要傷到阿嬈,可是被藥性所控制,好幾次之後阿嬈才緩了過來。平日裏阿嬈在房事上是有點嬌氣的,哪怕她自己忍著不怕疼,周承庭也從沒真的舍得狠狠要過她。

    他小心翼翼的幫她清理幹凈,有些紅腫了。他從床頭的暗格中取出藥膏來,幫阿嬈塗好。雖說他已經盡量放輕柔了自己的動作,可畢竟是敏感之處,睡夢中的阿嬈,還是無意識的躲了躲。

    等到終於幫阿嬈收拾妥當時,周承庭額上也滲出一層冷汗。他拿出一床新的被子給阿嬈蓋好,才讓人進來把水盆收走。

    幸而他當時便用了不勝酒力的借口從宴席上脫身,沒再回去倒也不會令人生疑。

    在方才送水時,芳芷已經把今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周承庭,只是她們也不明所以,只粗略說了大概。

    周承庭卻是心中有數了,想到阿嬈的癥狀,知道她是為了救姜妙,才中了藥。

    “讓小廚房準備些養胃的小菜和粥預備著。”周承庭走到了隔間,把孟清江叫了進來。“告訴太子妃一聲,說選侍已經沒有大礙,明天孤自會跟去跟她說明原委。”

    孟清江都應了,他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低聲道:“殿下,紀北南送過來的。”

    周承庭接了過來,轉身折了回去。

    他自己只胡亂找了件衣裳穿好,也來不及去沐浴,就又守在了阿嬈身邊。他發現阿嬈很缺乏安全感,白天倒是沒什麼,到了夜裏,她會不由自主就往自己身邊靠,如果她睡不安穩時,自己抱著她,她會睡得好一些。

    看她這會兒睡得還算安穩,周承庭拿出了那封信,就著墻角不算明亮的宮燈,看起了信上的內容。

    一張信箋上短短十來行字,平日裏他掃一眼就能看完。可紀北南今日送來的信,卻足足讓周承庭看了一盞茶的功夫。

    他面上波瀾不驚的把信箋對折起來,收在衣袖裏。可當他的目光落在仍在睡著的阿嬈身上時,內心卻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阿嬈在禦膳房識破了皇後的計謀,是因為她知道楚王側妃對花生過敏;今日本該是阿妙喝下那杯茶水,阿嬈卻千方百計阻止,無奈之下,自己替阿妙喝了,她知道這茶水有問題……

    並非阿嬈聰明絕頂未蔔先知,她只是多知道了些事,加上她本身敏銳聰慧,這兩次才連續阻止了王皇後和安貴妃的計謀。

    他本就覺得阿嬈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如今紀北南調查的結果,印證了他的猜測。

    “珠兒?”周承庭低低的喚了她一聲,阿嬈仿佛有所觸動,眼皮動了動。

    可是,如果她真的是那個人——周承庭想不通,阿嬈為何會隱姓埋名,顛沛流離千裏到了京中?明明只要她肯回去,就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

    看阿嬈的意思,是使勁渾身解數,也要死死的瞞住自己的身份。

    只怕她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周承庭看著在睡夢中,仍是小心翼翼依偎著他的人,不忍戳破她的秘密。

    “等你想說的時候……”周承庭幫阿嬈把被子蓋好,輕輕嘆道:“再告訴我罷!”

    ***

    當阿嬈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到了第二日清晨。

    她感覺身上像是被碾過一般,哪怕前幾年做臟活累活時,忙碌一整天,也沒有這樣的疲憊過。

    縱然她想刻意忽略掉,記憶還是如潮水般湧入。她渾身濕透的被周承庭抱起來,她哭著求他走,她在周承庭面前如同求歡般發出不知廉恥的呻-吟聲……

    阿嬈的臉色發白,滿心的羞恥比要她的命還難受。

    她才稍稍動了一下,只感覺到一陣酸疼。

    “醒了?”太子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低沈舒緩的聲音,似乎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肚子餓了罷?”

    阿嬈難過的想要背過身去,卻被太子捉住了手腕。“阿嬈,一切都過去了。你本就是太子選侍,難道侍寢不是你的分內之事?”

    她紅了眼眶。

    周承庭是怕她難堪,才故意輕描淡寫,模糊了關鍵。

    “這兩天你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周承庭握著她的手腕,低聲道:“孤還要你幫忙,抓住要害太子妃的人。”

    雖然他沒說完,阿嬈卻聽出了他的未盡之言。

    他會幫她報仇的。

    “殿下,妾身想要讓您幫忙,尋些藥材、香料過來。”阿嬈抽了抽鼻子,眸中卻是透出一抹倔強之色。“不能在宮中找,需要去外頭買。”

    她不管是楚王府還是雲南王府的人,也不管她們和王皇後或是安貴妃的關系如何,想要害太子妃、想要害她的人,她必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借力打力,不是只有安貴妃一個人用的好。

    她也能攪渾這潭水,讓安貴妃和王皇後,自食惡果。

    看著阿嬈已經恢復了精神,充滿鬥誌,周承庭暗中松了口氣。

    “沒問題。”他如往日一般,風輕雲淡的道。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22:33:24

第38章

   等到阿嬈起身更衣時, 周承庭只讓人把她的衣裳拿進來, 沒讓芳芷等人近身服侍。

    “多謝殿下。”阿嬈紅著臉,從周承庭手裏接了過來。雖說她身上難受,自己更衣多有不便, 可比起被人看出她的窘迫來,已經好了太多。

    她還依稀記得自己在冷水中撲騰, 似乎還摔了一跤?還有昨夜的情-事過後,她的身上很是清爽幹凈,應該是有人幫她清理過。

    可是她好像不記得自己去過浴桶中……阿嬈拼命的回憶, 卻也只能想起,後來自己累極, 似乎很快昏睡過去?後頭的事,她就一無所知了。

    她起先覺得是芳芷和結香幫她清理,可兩人都是小姑娘,只怕搬不動意識不清醒的她。太子連穿衣這樣的細節都能替她考慮到,應該不會讓更多的人瞧見她的狼狽。

    阿嬈頓時有了個自己都不大敢信的荒謬念頭, 莫非是太子殿下親力親為的幫她……清理?

    想到這兒, 阿嬈忽然低頭。她褻衣的帶子若是她自己或是芳芷幫忙系, 都會打成平整的結。今日的褻衣帶子,卻是明顯系得有些粗糙,松散但不至於讓衣襟敞開。

    阿嬈的外衣穿到一半, 不由就停了下來。

    只怕真的是太子殿下幫忙……阿嬈擡起頭, 只見不遠處更衣的太子殿下, 今早也沒有讓任何人進來服侍。

    初見時她覺得太子冷清矜貴不好接近,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覺得太子是個很好人,並不像他看起來那樣冷淡。

    阿嬈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有汩汩的熱流湧了進來。

    她出神的時間太長,久到周承庭都覺察到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周承庭轉身走過來,探了探的額頭,輕聲道:“是哪裏不舒服嗎?”

    阿嬈不爭氣的又紅了眼眶。

    “快把衣裳穿好。”周承庭親自上手,幫她把衣裳攏了攏,順手幫她系上了衣帶。

    所系的手法與褻衣上的帶子如出一轍。

    “過了晌午,孤會找人來給你瞧瞧。”見阿嬈想要婉拒,周承庭聲音不高,卻態度堅決的道:“不找當值的太醫,王皇後和安貴妃不會察覺的。”

    雖然阿嬈反復強調無礙,他也相信阿嬈確實了解藥性,他還是擔心會有不好的影響。

    阿嬈只得乖乖的點頭。

    穿好了衣裳後,周承庭才叫人進來服侍梳洗。

    今日兩人難得一起用了早膳,阿嬈是真的餓了,就著小菜吃了兩碗粥,周承庭又給她夾了一個金絲卷。

    阿嬈沒敢拒絕,都吃幹凈了。

    用完了早膳後,周承庭沒有急著走,屏退了房中服侍的人,讓阿嬈在他的對面坐下。

    阿嬈小心翼翼在太子的對面坐下,心裏愈發忐忑起來。

    事情的原委,太子縱然知道些情形,也會過問她的。她是如何知道茶水中被下了藥,這是問題的關鍵。

    先前關於楚王側妃對花生過敏,她已經找了借口搪塞,如今再用這個借口……阿嬈想到太子待她的好,心裏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原本阿嬈想先坦白的,卻一時踟躕著不知如何開口。

    “太子妃跟孤說過,你曾在楚王府待過。”周承庭替她解圍道:“你是何時發現不對的?”

    拋開她因何得知這種藥不提,接下來便都好說了。阿嬈定了定神,如實道:“是妾身想起了在琢玉宮中,聞到了這種藥獨有的香味。這種藥入水無色無味,最容易讓人掉以輕心。且這藥的藥性發散之後,後續診脈也查不出來,實為南邊世家貴族的的秘藥。”

    周承庭微微頷首。

    “楚王府世子地位看似穩固,可側妃受寵,庶子也出息,便動了旁的心思。”周承庭沒有避著阿嬈,他靜靜的看著阿嬈,神色淡淡的道:“至於雲南王府,王妃無所出,世子之位至今空懸,兩位側妃所出的庶子,各有千秋。”

    阿嬈的心幾乎要跳出了喉嚨,可她竭力維持著鎮定之色,身子不由僵硬起來,捏著帕子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緊。雖然她意識到這一點,很快就放開了,周承庭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個轉,很快就移開了。

    “王皇後和安貴妃倒和雲南王府的兩位側妃心思相似,三皇子和六皇子,也想借助兩個王府力量。”周承庭面上倒是沒什麼憤怒之色,平靜的道:“皇上的壽宴在即,藩王的家眷們入京,正是最好的聯絡時候。”

    既是如此,王皇後或是安貴妃手中有藥,便不足為奇了。

    “阿嬈,孤知道你一心想報答太子妃,因著這兩回安貴妃和王皇後的手段,恰好同你先前的經歷有關,你才能識破計謀為太子妃出頭。”周承庭語氣微微一沈,透出幾分嚴厲來。“尤其是昨日,你知道你的行為有多危險嗎?”

    阿嬈聞言,忙站了起來。

    太子教訓得沒錯,她確實欠考慮,想的不夠周全。可這藥粉的威力,她曾在王府後院的爭鬥中見過。這次她只是喝了一口,還服了其他藥材試圖壓住藥性,這後果已經讓她難以承受。

    “殿下,妾身知錯。”阿嬈知道自己不是“初犯”,說的話已經無甚可信力。她也只能幹巴巴的保證道:“妾身一定謹記您的教誨,不會以身犯險。”

    周承庭明顯不大信任的眼神。

    “先在宜芝院禁足兩日,想清楚你錯在哪兒。”周承庭看著嬌嬌弱弱的她,才受了驚嚇身子只怕也正難受著,雖然下不了狠心罰她,卻也不能又把此事輕輕揭過。

    阿嬈忙乖乖的應了。

    “把你要的東西拿單子列出來。”周承庭看了一眼時辰鐘,起身道:“交給孟清江,讓他去安排采買。”

    萬幸太子把她的話聽進去了,甚至還願意幫她,否則她就只能去求助太子妃了。太子妃行事,總不如太子方便。

    眼看著太子就要出門,阿嬈跟著起身想要送出去,旋即她想起太子禁足的命令,還沒走兩步便又停住了下來。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阿嬈正在遲疑間,太子已經轉過身,淡淡的留下一句“不必送了”,便帶著人出了院子。

    太子生氣了。

    阿嬈本就有點怕他,這下更是有點坐立難安。

    明明太子在早膳前表現得很溫和,仿佛突然就翻臉了。

    不過她有錯在先,只能想辦法讓太子盡快消氣。若是她連院子都出不了,又怎麼能反擊?

    ***

    琢玉宮。

    安貴妃使人往東宮打探了幾次消息,得到的回復都是一切正常。

    “娘娘,是不是那藥粉沒有效力?”碧桃疑惑的道:“如果真如郡主所言,東宮怎樣都要宣太醫的罷?”

    安貴妃也覺得奇怪。

    蘭馨郡主既然有示好之意,不可能拿假藥糊弄她。莫非下藥的人弄錯了?

    “那日是誰當值,暗中打探當日負責茶具的人的口風。”安貴妃皺了眉,吩咐道:“查清楚當日的情形。”

    碧桃應了。

    昨日的計劃沒能成功,安貴妃卻並未氣餒。她指使蘭馨郡主把藥也獻給了王皇後,把藥性換了種說法,王皇後便迫不及待的有了這個計劃。她還知道,王皇後已經安排好了人,讓那人與太子妃有染。

    據蘭馨郡主所言,這藥的藥性極猛。而蘭馨郡主對王皇後的說法,卻是和緩了許多,只說是尋常藥力,事後不會被查出來的春-藥。

    這種醜聞,肯定會被壓下來,為了太子的體面、為了皇室的體面。太子妃的位置不會動搖,可太子的寵愛和敬重,便全都沒了。

    等到她安排的太子嬪入東宮,便能順理成章的接管不少權利。

    本該很順利,如果沒有阿嬈出現,打亂了計劃。

    “興許是王皇後反悔了也不一定,這計劃畢竟有些荒謬,或許她知道這藥的藥性厲害……”安貴妃思忖道:“這事風險太大,一旦太子追究下來,未嘗不會查道她身上。”

    “娘娘,昨日一切安排得都很妥當,果然姜公子遇到了阿嬈,奴婢‘及時’帶著人趕到,把她救了下來。”碧桃想到昨日姜姀壞事,對她很是不滿。“偏生姜三姑娘不依不饒,非要把阿嬈帶過去。”

    這樣一來,她們示好的效果便大打折扣。

    “無妨,且看看這兩日太子的反應。”安貴妃淡然道:“那日靜安長公主已是不悅,阿嬈到底少了見識,在貴人們面前失禮。太子若是還肯留宿,才能說明她的地位是穩固的。”

    說完了正事,碧桃卻又另外想起一件事。

    “娘娘,您說蘭馨郡主雖然不是嫡出,卻也被封了郡主,身份尊貴。”碧桃想起堂堂郡主卻玩弄這些低劣的手腕,眸中閃過一抹不屑之色。“竟來您這兒獻了不少旁門左道的藥。”

    安貴妃笑了笑,眸中竟有幾分體諒之色。“傳說雲南王冷心冷情,對這些兒女的疼愛有限,也說不上偏寵哪位側妃。她們往後的親事、世子之位的歸屬……都要她們去爭。”

    “唯獨那位小郡主得雲南王的偏愛,卻早早的就送了命。”安貴妃仿佛果真有兩分惋惜似的,嘆道:“如果來的郡主是她,說什麼本宮也要留她給軒兒做個側妃。”

    “明珠郡主誰不知呢?”碧桃在一旁附和道:“五歲時便被請封郡主,上頭的姐姐們還都沒有封號,她卻先有了。其余郡主的封號不過都是以蘭字開頭,可見雲南王的偏愛。皇上後來下旨追封她為明珠公主,也是為了安撫雲南王。”

    再好的人既是已經死了,再沒有利用價值。主仆二人感嘆了一回,便也都沒再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22:33:36

第39章

    清泰殿。

    等到周承庭過去時, 發現姜妙已經等在了裏面。

    “殿下, 阿嬈怎麼樣了?”姜妙雖然已經得了報平安的消息,始終都沒放下心來,這一夜都沒睡好。

    周承庭讓她坐了, 才道:“已經沒事了,我會找人再給她瞧瞧。那茶水有問題, 王皇後和安貴妃,都脫不了幹系。”

    姜妙亦是心有余悸。

    這宴席是王皇後主辦,起初是由安貴妃提議, 如果自己真的有閃失,兩個人就是最先被懷疑的對象, 她們怎敢如此大膽?

    “此事雲南王府、楚王府都有參與。”周承庭言簡意賅的把他調查到關於兩府與後宮結交的事,告訴了姜妙。“那藥便是南邊來的。”

    姜妙聽罷,鳳眸中染上怒色。

    如果不是阿嬈及時趕來,只怕她就要中了王皇後或安貴妃的圈套。

    當時在場的還有靜安長公主,她們這是想利用燈下黑麼?讓她放松警惕, 趁機下手。

    看來阿嬈當初說自己曾在楚王府服侍過, 確有幾分可信。如果不是曾在王府女眷的身邊待過, 怎麼會知道這樣私密的事?

    昨日姜妙特意留心了那四位郡主的長相,和阿嬈並無如姐妹般相似之處……可阿嬈的談吐,卻又不像個下人。

    “是我疏忽了。”姜妙愧疚的道:“險些連累阿嬈。”

    周承庭擺了擺手。

    王皇後和安貴妃比姜妙的閱歷都深, 尤其是安貴妃, 更是個極厲害的人, 姜妙不是她的對手。

    “阿嬈也確實該受點教訓, 她膽子可不小。”說起阿嬈來,周承庭又是心疼又是生氣。阿嬈肯乖乖認錯,自己還能板著臉教訓她。如果她肯撒嬌……素來極有原則的太子殿下,只怕自己會心軟。

    姜妙雖是心中感動,卻也認同太子的說法,阿嬈還不知道後宮險惡、事情的深淺,這樣很危險。

    如果東宮只有她們兩個女眷,倒還還說。如果依著皇後的意思,再把太子嬪塞進來……她怕阿嬈會吃虧。

    “我會提醒阿嬈的。”在太子面前,姜妙又忍不住護著阿嬈。“這孩子就是心善、知恩圖報,您慢慢教導她就是。”

    周承庭哭笑不得,只得頷首應了。

    “殿下,午宴後當著安貴妃、靜安姑姑還有我的面,王皇後提了太子嬪的事。”姜妙蹙著眉,道:“說了幾個世家貴女,雖說的都是王皇後那邊的人,家世倒也過得去。”

    王皇後既然敢當著她們的面說,肯定不會被人挑出硬傷來。

    “有個人我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她不該出現在這裏。”姜妙回憶著昨日的情形,慢慢的道:“王瑩,皇後娘娘的嫡親侄女,竟然也在這裏頭,豈不是太奇怪了嗎?”

    王皇後娘家的適齡姑娘們,除了嫁給通家之好的外,凡事姿色德行都上乘的姑娘,也用作籠絡朝臣,算是給三皇子鋪路。

    王瑩是王皇後二哥的嫡次女,身份還沒高到能嫁給皇子為正妃,有皇後侄女的身份,也不會嫁得太差。

    “她的身份做太子嬪是夠的,王皇後還一力推舉她。”姜妙仍是覺得古怪,“三皇子還沒有正妃,我估摸著正妃不會從皇後娘家選,可王皇後要安撫娘家人,總該選個做側妃罷?我看王瑩就很合適。”

    周承庭也覺得不同尋常,王皇後好心是不可能的。只是一時間他們也看不出,她葫蘆裏賣得什麼藥。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留意的。”周承庭應了下來。

    如果太子派人調查,一定會查出些端倪來。姜妙暫時松了口氣,她忽然道:“殿下,您有中意的人選了嗎?既能堵住王皇後的嘴,又能成功的惡心到她……”

    周承庭勾了勾唇角,沒有正面回答。

    “東宮裏有端莊穩重的太子妃和嬌俏的太子選侍,任是誰來,也討不到好處去。”太子殿下高深莫測的道:“能不能進得來,能不能留得下,還要看孤的心情。”

    莫非太子已經有了主意?

    ***

    阿嬈老老實實的待在宜芝院中,果然晌午後孟清江帶了人來給她診脈,得到的結論不過是她身子有些弱,開了些進補的方子,便很快離開了。

    這半日阿嬈也沒閑著,偷偷用了太子的紙筆,寫了滿滿兩大張紙,上頭有各色藥材、香料,大半都是南邊獨有的。

    那四位郡主不是沒閑著麼,還弄了些私密的方子,想要攪渾水,讓人無從查證。宮裏的太醫雖然都是杏林聖手,可到底不能識得天底下所有的藥材。

    苗疆還有許多秘方傳入了楚王府和雲南王府,有些根本無從查證。

    她們以為這樣無跡可尋……阿嬈冷笑一聲,那她就照著同樣的方子,做出同樣的東西,渾水摸魚,讓她們百口莫辯。

    是以孟清江接到阿嬈的單子時,還是暗暗吃了一驚的。不過跟著太子殿下身邊多年,孟清江的表情紋絲未變,只答應著去了,連一點疑問也無。

    單子在送出去采買前,先到了周承庭的手上。

    周承庭拿到手上的第一感覺便是阿嬈的字不錯,清秀娟麗,甚是賞心悅目。當他凝神細看時,卻覺得這份清單愈發印證了他的猜測。

    “照著清單,一樣不差的買回來。”周承庭仍舊把單子遞了回去,道:“有些東西難尋,低調些,別引人註意。”

    孟清江忙答應下來。

    天色漸暗。

    眼看就到了用晚膳的時間,阿嬈悄悄讓芳芷去打探。得到的消息便是太子仍在清泰殿,也沒有去太子妃殿中。

    “選侍,聽說太子妃娘娘一早曾去了清泰殿,不知殿下說了什麼,許久方才出來。”芳芷小聲道:“太子妃徑直回去了,都沒有來宜芝院。”

    芳芷和結香擔心阿嬈得罪了太子妃,可阿嬈卻知道,太子妃是那樣心軟善良的人,不會認真跟她生氣。太子妃沒來,只有一個可能,便是來自太子的阻攔。

    說是禁足,執行得可真嚴格。

    阿嬈暗暗的想著,不僅她不能離開,連太子妃都不能過來。

    “無妨,你再讓施東去看看,太子有沒有用晚膳?”阿嬈想了想,吩咐道。

    如果太子用完了晚膳、看完了文書還不肯過來,只怕是真的惱了她罷?哪怕是太子去太子妃處,也比自己留在清泰殿好。

    想到這兒,阿嬈愈發擔心起來。

    太子不會是越想越氣,把太子妃也給連累了罷?

    完了完了,她非但沒有幫助太子妃,反而還害得太子跟太子妃生氣了?別說報答太子妃恩情了,簡直是在給太子妃添麻煩!

    阿嬈滿腹心事,連結香端上來的晚膳也無心去動筷子,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選侍,殿下過來了!”正在阿嬈滿腹心事的惆悵時,忽然聽到芳芷驚喜的聲音。

    太子殿下來了?

    阿嬈忙起身,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悅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她只是在想,太子既是來了,就說明沒有在生氣,起碼沒有那樣生氣。

    等到周承庭進了門,見到滿桌子冷了的飯菜時,不由皺了眉。

    “妾身見過殿下!”阿嬈忙上前行禮。

    當她擡起頭時,發現周承庭明顯臉色不大好看,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不免又惴惴不安起來。

    “殿下,妾身已經反思過了。昨日——”阿嬈低下頭,小聲認錯。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只聽周承庭道:“怎麼沒用晚膳?太醫給你開了食補的方子,怎麼不好好吃?”

    啊?

    阿嬈楞了楞,準備好的話都沒有用得上。

    太子生氣,是因為她沒有用晚膳麼?阿嬈怔然,擡起頭,傻乎乎的問道:“殿下,您用過了麼?”

    準備了一篇話要說的太子,頓時被噎了回去。

    他忙完了了手中的事,便匆匆來到了宜芝院。聽說阿嬈先是寫了大半日清單,又不知道再鼓搗些什麼,壓根沒有好好休息。甚至連晚膳都沒用,簡直是膽子愈發大了,連他的話都敢不聽,權當耳旁風。

    他本要好好教訓她,卻被阿嬈的話給問住了。

    自然他也是沒有時間用晚膳的,這會兒正是饑腸轆轆時。

    阿嬈見狀,心下了然。她神色漸漸自然了些,擺出寬容大度的姿態道:“殿下,您一起用點兒?”

    竟被個小姑娘給問住了,太子殿下只覺得有些哭笑不得,卻沒什麼意見,讓人把他的晚膳也給端上來,並把阿嬈的藥膳做一份熱的重新端上來。

    這一通折騰下來,周承庭的脾氣也被磨沒了。當然,阿嬈不按時吃飯,該教訓的也不能忘掉。

    知道她會胡思亂想不好好吃飯,所以在早膳前,他才什麼都沒說。

    只得再想些別的法子讓她長點教訓。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3 22:33:52

第40章

   太子的晚膳是早就預備著的, 且在小廚房的人來問話時, 孟清江已經很有先見之明的讓人往宜芝院送,沒讓去清泰殿。是以周承庭才吩咐完,晚膳幾乎立刻就送來了。

    周承庭斜睨了一眼孟清江, 卻礙於阿嬈就在旁邊沒說什麼。

    孟清江做了個“知罪”的動作,眼中卻有笑意, 神色輕松的退了下去。太子殿下身邊終於能有個知心人,看著太子長大的他,也有種欣慰的感覺。

    兩人的晚膳很快在隔間擺好。

    到了晚上就講究飲食清淡, 不過太子殿下的晚膳照例是十分豐盛的。擺在阿嬈面前的藥膳,就格外顯得形單影只, 孤零零的。不大好看,也不大好吃。

    原本太子沒過來時,小廚房還給她上了四菜一湯,只不過她沒心思吃,都放涼了。

    當然冷著也能吃, 熱一熱就更好了, 她不挑剔。可是看太子的神色——阿嬈偷偷的擡眼打量在飯桌前也是正襟危坐、不假辭色的太子殿下, 好像沒有讓人重新端上來的意思。

    方才太子沒來,她內心忐忑不安沒胃口,這會兒她放下了大半的心, 可太子卻不給她吃了。

    阿嬈幾乎以為太子要用這種方法懲罰她。

    她不挑剔吃食, 可是這一大桌子菜, 太子只略夾了兩筷子, 他一個人也吃不掉。她卻只能吃沒有滋味的藥膳,她莫名覺得有點委屈,吃飯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周承庭雖然看似心無旁騖的專註用飯,余光卻從沒在阿嬈身上離開過。

    見她像是鬧小孩子脾氣一樣,只把湯匙在碗裏攪來攪去,就是不好好吃。他覺得有些好笑,或許阿嬈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是在跟他撒嬌,就像是恃寵生嬌?

    眼見她一碗粥連一半都沒喝下去,周承庭輕咳一聲。

    正在專心致誌發呆的阿嬈被嚇了一跳,忙擡起頭,一雙平日裏溫柔嫵媚的眸子此時瞪得圓溜溜的。

    周承庭放下手中的筷子,淡淡的看了阿嬈一眼。

    阿嬈聞言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她忙捏緊了湯匙,大口大口的往下咽,也不敢再磨蹭。

    比這難吃多了的東西,為了填飽肚子她都吃過,也從沒嫌棄。或許她潛意識裏覺得,太子一直以來至多是面冷,對她總是寬容的,從來沒有真正發過脾氣。

    阿嬈低著頭,食不知味的解決著碗中的藥膳。

    忽然,她面前的碟子裏自己“跑”進來一只晶瑩剔透的蝦仁。

    阿嬈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緊接著她面前的小碟中有被放進了諸如一塊鵪鶉肉、一片雲腿豆腐、一只圓滾滾的蝦餃……

    阿嬈呆呆的擡起頭,只見太子殿下正端起碗準備添湯,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好好吃飯。”周承庭對著這樣的阿嬈,總是忍不住心軟。可不能讓她看出來,是以太子殿下繃著一張英俊的面龐,自己添湯、添飯、順便盯著她吃飯。

    阿嬈心中一松,方才的郁悶頓時煙消雲散,哪怕太子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她也是快活的。

    她唇邊不由浮出淺淺的笑容來,覺得連難吃的藥膳,似乎也變得美味起來。

    當然不排除是龍井蝦仁、雲腿豆腐、蝦餃真的很好吃!

    阿嬈愉悅的想著,笑意一直深到眼底。

    等到晚膳撤下去後,已經快到他們平日裏歇下的時辰。周承庭怕阿嬈吃完就睡積食了胃裏難受,自己在書案前隨意抽了本書看了一會兒,阿嬈就在一旁做點繡活陪著。

    今日光想著要配藥方和香料,答應要給太子做的衣裳,還沒開始裁。想到太子那日讓她“量”尺寸,阿嬈被撩撥得七葷八素,哪裏還記得住。

    明兒就背著太子,找見他的舊衣裳偷偷照著裁好了。

    周承庭看書本就是為了讓阿嬈晚睡會兒,倒不是真的急著看。是以他的目光,時不時就往阿嬈那兒飄。見阿嬈盯著手中的料子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隨後又紅了臉,周承庭也不覺跟著翹起了唇角。

    他自是知道阿嬈想起了什麼。

    太子殿下放下了手中的書,自書案前起身,阿嬈也忙跟著站了起來。

    兩人各自洗漱後,阿嬈回來時,太子殿下已經在等著她了。阿嬈本想照例在睡在外面方便服侍,周承庭卻讓她先上去,自己睡在外面。

    若是往日阿嬈可能還會據理力爭、推拒一番,可這會兒太子還在生她的氣,阿嬈不敢多說,乖乖的先躺了進去。

    “殿下,您別氣了好不好?”墻角的宮燈被挑得更暗了些,帳子裏只透進來隱隱約約的光亮。阿嬈側著身子,看著太子小聲道:“妾身真的知道錯了。”

    太子的氣還沒消,卻依舊待她很好,阿嬈就覺得更愧疚了。

    還有太子妃……阿嬈知道她一定也很擔心自己,也非常生氣自己的莽撞。等她的禁足令解了,還要去太子妃那兒認錯。

    她已經前後跟自己認了幾次錯,周承庭見她態度也確實誠懇,倒也沒想著不依不饒。他怕阿嬈一撒嬌,自己就心軟。不如趁這會兒,把她的身子調理好一些。

    是以周承庭淡淡的應了一聲,神色緩和了些,只是仍沒見笑模樣。

    “殿下,妾身禁足期間,能不能偷偷往外傳遞消息?”阿嬈見好就上,壓低了聲音問道。

    周承庭挑了挑眉,阿嬈膽子真的是愈發大了。禁足令是他下的,她還敢當著他的面這樣問。

    “你說能麼?”太子殿下要被氣笑了。

    阿嬈點點頭,心態很好的道:“妾身看,還是可以的。妾身在東宮裏怎麼都算得上寵妾罷?”

    周承庭怕她再亂來,有意潑她冷水,不鹹不淡的道:“那是自然,東宮就你這麼一個,你這麼說也是可以的。”

    阿嬈卻絲毫不以為意,“所以妾身能收買您身邊的人,暗中讓人去找安貴妃聯絡,也算是合情合理。您不知道,那日在禦花園中姜姀來找麻煩,是安貴妃身邊的大宮女碧桃幫妾身解圍。”

    “時間卡得剛剛好,不讓人生疑都難。”

    就算她不去找安貴妃,安貴妃也一定會找上她。她在王皇後、靜安長公主面前失儀,等於已經得罪了未來的太子嬪、讓太子尊敬的長輩不喜,那麼她就一定需要安貴妃的幫助。

    如果她是個有野心的人,怎麼會不著急呢?

    見太子沒有出聲,阿嬈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您看妾身能背著您搞點小動作嗎?”

    阿嬈偏把這些小心思都擺在外頭,倒讓周承庭啞口無言了。當然周承庭知道她是為了表現自己知錯就改,沒有自作主張,預先跟他商量。

    討好之意分明,卻並不讓人討厭。

    太子殿下沒有出聲,可阿嬈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有種沈默正叫默許不是麼?

    ***

    得了太子的許可,阿嬈左思右想,決定讓芳芷去聯絡安貴妃身邊的大宮女碧桃。

    “就是我惹怒了太子妃,太子也不高興,所以我被禁足了。”阿嬈沈吟了片刻,道:“我想當面感謝貴妃娘娘的解圍之恩,只是暫時沒法脫身,還請貴妃見諒。”

    說著,阿嬈拿出了一枚玉簪交給了芳芷。

    “把這個拿給碧桃。”阿嬈囑咐道:“她見了就明白了。”

    這枚玉簪是她去琢玉宮時,安貴妃親自替她戴上的。最後雖然兩人都沒有說破,可安貴妃有把信物交給她的意思,就是等著她主動聯絡吧!

    尤其是這次在禦花園,安貴妃可幫了她“大忙”。

    “你要小心些,千萬不能被人瞧見。”阿嬈神色鄭重道:“未來咱們宜芝院的前程,不得將此事告訴任何人。”

    芳芷慎重的點了點頭。

    阿嬈又煞有介事的叮囑了一番,方才放她去了。

    既是跟太子已經通了氣,阿嬈知道他一定會幫忙照看周全。芳芷雖然聰慧,卻還少些歷練。事先沒告訴她,阿嬈也是存了要鍛煉她的意思。

    否則直接讓芳芷去安貴妃宮中,就等於直接昭告整個後宮。

    從安貴妃還會安排姜知瑞、姜姀兄妹來惡心自己看,阿嬈確定安貴妃是打定主意要拉攏她了。上次在禦花園是她主動過去,給了安貴妃機會。

    可姜知瑞、姜姀能恰好出現,只能說明安貴妃早就有安排,不是在禦花園,或許也在別處。

    離上次她被皇後教訓後去了琢玉宮還沒過幾日,安貴妃便如此急切……那麼只能說明皇後有了動作,讓安貴妃著急了。

    這是一件,還有另一件,阿嬈心裏始終都沒想明白。

    為何安貴妃能那樣篤定,就一定能把她拉攏?眼下她給出的條件,王皇後也能給。她就不怕王皇後“幡然醒悟”,不再一門心思的選什麼太子壓根兒不會喜歡的太子嬪,轉過來拉攏她?

    還有,要提防雲南王府和楚王府——阿嬈神色微黯,很快收回了思緒。

    無論是誰,會傷害到東宮的,她都不會手軟。

    太子殿下的辦事效率極高,她要的東西,有多半已經都買回來了。阿嬈看著那些熟悉的藥材、香料,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兒。

    那人最愛擺弄藥材,她還小,弄亂了藥材,那人也從不生氣,把她抱起來親一親,甚至還耐心的給她講各種藥材的用處。她還記得,那人慈眉善目的告訴她,藥是用來救人,而不是害人的。

    往昔還歷歷在目,白駒過隙,一晃竟也有十余年的時間。

    “選侍,您要的匣子取來了。”結香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阿嬈回過神來,結香捧著個大托盤進來了。

    藥材和香料都是要分門別類的存放,阿嬈讓她放在一旁,自己親自動手分揀。

    有些東西,她希望永遠都不要用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00:00:17

第41章

   阿嬈的“禁足令”, 直到五日之後才被解除。

    還在禁足間的第二日, 太子妃就來看過她。太子妃那樣性子要強的人,竟在她面前落了淚。阿嬈愈發坐立難安,比訓斥她或是懲罰她還難受, 忙賭咒發狠的保證日後不會再犯。

    那日芳芷去琢玉宮,帶回了安貴妃的話。安貴妃讓她稍安勿躁, 說是不必急在這一時,很快她們就能有機會見面。

    恐怕安貴妃是怕她莽撞行事,才特意強調的吧!

    阿嬈不知道安貴妃是不是要等到秋狩時才會見她, 安貴妃行事比王皇後謹慎得多、縝密得多,沒有萬全的把握, 不會輕易有所動作。

    “選侍,慶和公主、慶宜公主還有一位皇後娘家的王姑娘來了,太子妃請您過去一趟。”阿嬈還在琢磨著安貴妃的事,太子妃身邊的宮女連翹過來通傳。

    公主們已經回宮,這幾日宮中正熱鬧著, 藩王的郡主們、世家貴女們, 又一次入宮同公主們見面。因著三皇子和六皇子要選正妃、側妃, 大家都卯足了勁兒,要好生表現。

    慶和公主是王皇後所出,慶宜公主是已故的慧嬪所出, 阿嬈搜刮著回憶中對這兩位公主的聽聞, 至於那位王家姑娘為何也來東宮……阿嬈就覺得有些不同尋常了。

    只是太子妃召喚, 阿嬈自然是要去的。想到要見兩位公主, 阿嬈幹脆盛裝,特特換了一身太子妃命人給她新裁的衣裳,金絲銀線繡在裙擺上,衣料柔滑,走動間如同流光般熠熠生輝。

    發鬢上的首飾,也是撿著不逾制的盡量往奢華打扮,仍舊是往嫵媚嬌妍裏上妝,只為了展示她太子寵妾的氣派。

    若只是慶宜公主來,她也不至於這樣打扮。可還有慶和公主、王皇後娘家的姑娘,阿嬈便不得不提防,她們的來意。

    因重新更衣梳頭,阿嬈到達太子妃殿中時,已經耽擱了好一會兒。

    慶和公主被王皇後寵慣了,想見阿嬈的新鮮勁兒已經過去了不少,聽到宮女通傳說柔選侍到了,眼中閃過一抹不屑。

    “才聽說太子哥哥納了妾,正好來看嫂子,順便瞧瞧她。”慶和公主對阿嬈的姍姍來遲十分不滿,不耐的道:“她竟擺的架子這樣大,嫂子您可要好好管管她——”

    這口吻倒是跟王皇後如出一轍。

    阿嬈哂然,她只作沒聽見,施施然走了進來。

    仿佛整個屋子都被她點亮了。

    兩位公主並那位王皇後娘家的姑娘、也就是王瑩,不約而同的想著。

    這位最近在後宮中大為出名的太子選侍,果真是一副好容貌,堪稱絕色。怪不得勾著她們太子哥哥,連續近兩月都留宿她房中,還去皇上面前,為她撐腰。

    想到這兒,她們看向姜妙的目光,便多了幾分同情。

    “妾身見過娘娘,見過慶和公主、見過慶宜公主。”阿嬈沒有絲毫怯場,規規矩矩行禮,面上帶著柔和的笑容。

    與王皇後一樣,慶和公主也最煩阿嬈這樣看似溫婉嬌柔的神色,這令她想起討厭的安貴妃。故此在最初的驚艷過後,慶和公主對阿嬈的冷淡毫不掩飾。

    照理說阿嬈有品級在身,又是皇上親賜的封號,哪怕她是嫡公主,也該客氣點。可慶和公主打定了主意不給她好臉色,故此只是冷哼一聲,就算是答應了。

    相較之下,慶宜公主態度就溫和多了,她沒有把阿嬈的禮都受了,笑著起身打了招呼。

    想來慶和公主應該同姜姀很有共同語言,阿嬈想起那日也是在太子妃殿中,姜姀張狂的模樣,兩人脾性倒很相似。

    阿嬈進來時,姜妙和兩位公主自是不必起身,可王瑩雖然出身承恩伯府,可她沒有封號,見了阿嬈還是該行禮的。

    當然,如果阿嬈不計較,本也可以忽略不計。但這人分明沒把她放在眼中,又是王皇後的侄女,阿嬈自然選擇計較。

    “娘娘,妾身聽說兩位公主和皇後娘娘的侄女來了,怎麼不見那位姑娘?”阿嬈豈能讓她們含混過去,便對著姜妙明知故問。

    姜妙看出了阿嬈的用意,還沒等她開口接話,只聽慶和公主不悅的道:“你有眼睛看不見嗎,我旁邊這位,就是我母後的侄女,也是我的三表姐。”

    阿嬈就等著她這句話。

    “公主見諒!”阿嬈曲了曲膝,笑道:“妾身素日裏聽說承恩伯府的家教更是在京中都是有名的,說起承恩伯府的女孩兒,哪個不稱贊進退有據、有教養呢?”

    慶和公主和王瑩的臉色,登時變得難看起來。尤其是王瑩,臉上更是掛不住。她可是姑母中意的太子嬪人選,之所以把阿嬈叫過來,本就存了示威的意思。

    一向被誇贊美貌的她,見了阿嬈後自覺敗下陣來,論容貌她比不過,心中已是不大痛快。

    而阿嬈張口就諷刺她沒有教養,這是在打她的臉,還是在打王皇後的臉?

    只是兩人心中也清楚,此事確實是她們理虧。王皇後前些日子才因為此事被皇上訓斥,慶和公主想來也被教育過,不許在這上頭再惹麻煩。

    故此王瑩不情不願的上前給阿嬈行禮,口中稱“選侍”。

    她在心中咬牙啟齒的想著,等她當上了太子嬪,一定要給阿嬈點顏色看看,讓阿嬈為今日的囂張付出代價。

    阿嬈見好就收,笑盈盈的應了,讓王瑩起身。

    這位太子選侍果然名不虛傳——在場的人除了姜妙外,對阿嬈都有了新的認識。

    “嫂子您就是太心軟了,才縱著底下人張揚起來。”慶和公主用阿嬈也能聽到的聲音,在姜妙身旁道:“我看這個姜選侍,她——”

    慶和公主的話音未落,只聽姜妙微笑著打斷了她。“父皇賜了她封號為‘柔’,妹妹別叫錯了。”

    柔?慶和公主雖然早有聽聞,今日見了,卻覺得阿嬈睚眥必報的勁頭,可跟柔字壓根兒就不沾邊。

    看著姜妙,慶和公主竟還生出一點怒其不爭的感覺來。明明只是姜妙身邊的丫鬟,竟生生把姜妙這個太子妃壓了過去。

    而王瑩卻是心中暗喜,太子妃如此好說話,她嫁到東宮來,太子妃不會成為阻礙。

    是以見慶和公主還要說什麼,王瑩卻拽了拽她的衣袖。

    “嫂子,我知道了。”慶和公主終於想起正事,對姜妙笑道:“之前說好的,今兒母後讓我帶阿瑩過來見見您。”

    之前的那次……想來就是在禦花園中,王皇後請了靜安長公主和太子妃過去的時候吧!

    見王瑩紅著臉低下頭,含羞帶怯的模樣,阿嬈便明白了她們的來意,敢情這位已經以未來的太子嬪自居,過來敲打她這個太子選侍一番?

    “阿瑩是個性子靦腆、溫柔的。”慶和公主迫不及待的道:“她心靈手巧,女紅極好,母後都常誇她呢!還有她主持中饋也是一把好手,也曾管過府裏的庶務呢!”

    姜妙只是微微笑著,沒有說話。

    有些話太子妃不方便說,有失尊貴。可她作為太子寵妾,卻是無所顧忌的。

    “公主,王三姑娘是要來宮中做女官麼?”阿嬈明知故問,偏要曲解慶和公主的意思。“王姑娘這樣的品貌,一定極得主子娘娘的喜歡。”

    王瑩的臉一陣白一陣紅。

    若是聰明人早該看出她是要嫁給太子,做太子嬪的。姜嬈到底是裝傻充楞還是果真不知道?而阿嬈敢如此有底氣,對著公主也毫不怯場,還不是因為她獨得太子寵愛?

    甚至太子為了她,都能去皇上面前告皇後娘娘的狀。

    賢良是太子妃的,偏寵是太子選侍的,她這個太子嬪還有什麼意思?

    慶和公主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可如今太子還未點頭,也未有明旨下發,她不好就嚷嚷出來。只得胡亂說了兩句,準備含混過去。

    王瑩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可是,她又不得不嫁過來的理由——王瑩咬了咬牙,她是不會放棄的!

    “嫂子,總之阿瑩絕對是個賢內助,能成為您的左膀右臂。”慶和公主不理會阿嬈,轉而對姜妙道:“她心裏極為敬重您呢,時時以您為榜樣,自律自省——”

    這慶和公主的話也太誇張了!

    阿嬈簡直想笑出聲,這到底是想來幫太子妃,還是來取而代之?哪怕有這樣的心思,也不用表現得太明顯罷!

    “原來王姑娘是要來東宮做女官呀!”阿嬈恍然道:“娘娘身邊的女官還有空缺,正好王姑娘過來人就齊全了。”

    王瑩漲紅了臉。

    方才一直在旁邊安靜的著看著這一切的慶宜公主,仍是微笑著做壁上觀。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00:00:24

第42章

   見阿嬈一副伶牙俐齒、春風得意的模樣, 慶和公主和王瑩對視一眼, 她是個大麻煩!

    哪怕慶和公主對阿嬈十分討厭,也不得不承認,只看那張了不得的臉、看那玲瓏有致的身段, 她確實有做寵妾的本事。

    今日才是頭一次見面,就被她給壓制住, 往後自己就算嫁到了東宮,豈不是連個宮女出身的太子選侍也不如?

    這樣想著,王瑩給慶和公主使了個眼色, 讓她幫幫忙。

    “我在跟太子妃說話,哪裏有你插嘴的份?”慶和公主決心給阿嬈給下馬威, 起碼不能讓阿嬈太過張狂得意。她換了高高在上的語氣,顯然要讓阿嬈沒臉。

    姜妙雖是要顧及她作為公主們長嫂的賢良形象,可她豈能容慶和公主在東宮撒野?姜妙皺了皺眉,才要開口說話時,阿嬈卻先站出來的。

    這樣的小事還不值得太子妃出手, 阿嬈微微翹起唇角, 沒有一點兒不悅, 反而微笑道:“公主殿下這話妾身就聽不懂了。是您點明要見妾身,且這裏又是東宮,妾身自然要熱情待客。”

    慶和公主方才有些氣昏了頭, 一時忘了要見阿嬈還是她自己的提議。

    “好了, 阿嬈。”姜妙輕咳一聲, 作為太子妃, 她不能看著公主和太子選侍吵起來。她把手中的茶盞放到一旁的高幾上,淡淡的道“慶和公主多大你多大,什麼事都要掙個是非對錯麼?”

    雖然這話是看著阿嬈說的,可任在場的人都能聽出來,這話實則是給慶和公主聽的。

    姜妙擺明了是說自己不懂事、不懂規矩——慶和公主反駁也不是,不反駁也不是,素來都是任意使小性子的她,竟有種憋悶的感覺。

    太子妃肯定是要向著東宮的,同來的王瑩倒沒有很氣憤。更何況阿嬈又是太子妃提拔起來的,慶和公主揪著阿嬈不放,實則是在下太子妃的面子。

    想通了這點的王瑩,忙悄悄擠眉弄眼讓慶和公主別計較這些。

    “時候不早了,五妹,咱們還是回去罷。”在一旁的慶宜公主終於不緊不慢的開了口,她神色溫和的道:“左右很快就能去秋狩了,大家在一起相處的日子還多著呢。”

    確實時候不早了。

    阿嬈看了一眼墻角的時辰鐘,已經快到了午膳的時候。

    可慶和公主卻沒有要走的意思,既是把方才的話題揭過,她提出要看看東宮院子裏種著的海棠。

    看海棠?

    這些日子對東宮才有些熟悉的阿嬈,想起那幾株海棠的位置,旋即便明白了慶和公主的用意。

    清泰殿前面的那幾株海棠開得最好,無論太子是回自己寢殿、還是去太子妃處、或是宜芝院,都會經過這條路。

    莫非要帶著王瑩跟太子殿下來個偶遇?

    “去罷。”這不會讓要求不算過分,姜妙自然答應了。只是她也不會讓慶和公主如意,姜妙笑道:“阿嬈也一起去罷。”

    雖然她知道就算王瑩是天仙下凡,就憑王瑩的出身,太子也不會多看一眼。可王皇後等人打得主意她也看得清,想要在太子面前留個好印象。

    左右太子都是要接受個太子嬪入東宮的,若是太子瞧著王瑩還順眼,那就再好不過了。

    近水樓臺先得月,王皇後的底線是讓自己娘家的女孩兒嫁到東宮,她有幾個備選的人,是誰都可以。而王瑩卻對太子嬪之位勢在必得,求動了王皇後、慶和公主幫忙。

    平心而論,姜妙覺得王瑩生得不錯,可偏生阿嬈在這兒,就如同日月之光和螢火,差得實在是太遠了。

    慶和公主雖是對仍然帶著阿嬈不滿意,不過她更怕姜妙拒絕,只得勉為其難的沒再說什麼。

    出了太子妃的寢殿,姜妙陪著兩位公主走在前面,反而是王瑩和阿嬈並排跟在後面。

    眼見王瑩一時沒留意,險些在路上絆倒。阿嬈本來無心管她,可她偏生抓了阿嬈的衣袖。阿嬈只得順手把她扶住了,趕緊站住免得自己也跌倒。

    這個小插曲只發生了一瞬間,動靜也不大,甚至前面的三人都沒察覺到,可是阿嬈和王瑩與前面的距離,卻是分開了。

    “多謝選侍!”王瑩面上的趾高氣昂之色已經消失不見,她待阿嬈的態度突然變了。王瑩親親熱熱的挽住阿嬈的手,笑道:“我瞧著選侍面善,覺得親切極了。我今年十八了,不知選侍今年多大?”

    伸手不打笑臉人,阿嬈也只得應道:“我十七。”

    王瑩聽罷,立即露出笑容來,柔聲道:“那我便稱呼選侍為妹妹罷,這樣覺著更親近些!”

    王瑩的變化讓阿嬈有些驚訝,從高高在上要擺太子嬪的譜兒,到這會兒親熱得要跟她論姐妹……

    她想進東宮想瘋了罷,竟讓自降身段、不怎麼顧及臉面的叫她妹妹。要知道阿嬈此時有了封號,也是太子妾室的身份——要跟自己論姐妹,可不是表明了她一門心思想往東宮鉆營的心思?

    阿嬈有些無語,還沒見過這樣的人……阿嬈笑了笑,不置可否。

    王瑩權當是阿嬈答應了,仍舊挽著阿嬈的手,笑瞇瞇的道:“我這個人性子直,脾氣卻不急,也是很好相處的。你身上的香囊真漂亮,是自己做的嗎?”

    難道因為她好相處,自己會幫她勸太子娶了她做太子嬪麼?

    阿嬈覺得好笑,不過當她看到王瑩竟真的專心研究起自己掛著的香囊,方才覺得自己一閃而過的荒謬念頭,或許是真的。

    搞不好王瑩真的這麼想。

    比起換了個策略,來跟她攀交情、論姐妹來的王瑩,她還是更想看到王瑩跟慶和公主一樣,跟她針鋒相對更好些。

    阿嬈被王瑩弄得苦不堪言。

    幸而很快傳來小內侍的通傳聲,說是太子殿下到了。

    阿嬈留意到,聽到太子過來的消息,王瑩的眼睛都亮了。

    莫非王瑩真的看上太子了不成,還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不可?對於王瑩來說,太子可不是她最好的選擇。可能一入東宮,她就等於是進了冷宮。

    哪怕太子真的瞎了眼看上她,她能得寵,也要等到太子登基後,起碼王皇後和三皇子都不再成為威脅。

    “妾身見過太子。”

    “臣妹見過太子哥哥。”

    前面的姜妙三人先給太子見禮,阿嬈壓根兒沒著急往前頭湊,倒是王瑩有些著急了。

    慶和公主沒忘了自己的來意,有意要讓王瑩在太子面前露面。她才側過身子,想把王瑩介紹給太子。而太子也確實往這邊看過來,方才端肅的神色,頓時柔軟了許多。

    莫非太子對自己表姐也有點意思?慶和公主還沒來得及高興,只見她們素來穩重自持的太子哥哥,溫和的道:“外頭風大,怎麼就站在外頭吹風?”

    慶和公主、慶宜公主、王瑩都不約而同看著天上明晃晃的太陽。

    雖說秋日天涼了,今日也確實有風,可這會兒臨近晌午,秋老虎還厲害著,哪裏就能把人給吹壞了?

    兩位公主離得遠些沒瞧見,就站在阿嬈身邊的王瑩,卻瞧得分明。太子本來稍顯冷淡的神色,在看到阿嬈的那一瞬添了幾分溫柔之色、體貼之意。

    當然兩位公主,看到並排站著的阿嬈和王瑩,都覺得太子寵妾這個名號,非阿嬈莫屬。

    不過王瑩並沒有氣餒。

    雖然太子眼中沒有她、也沒有準備搭理她的意思,她還是盈盈的下拜行禮。“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沒發話,她含羞帶怯的笑著,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等她覺得自己的臉都快笑僵硬了,才聽到太子用有些遲疑的語氣,道:“這位是——”

    其實周承庭是認識王瑩的,雖然他跟皇後的娘家承恩伯府接觸不多,同王皇後的幾個侄女還是見過數面的。

    不過眼下他裝不認識,誰也不敢挑理。

    “太子哥哥,她是我二舅舅家的三表姐王瑩。”慶和公主見狀,忙道:“今兒她入宮來,我和慶宜便帶她來嫂子這兒坐坐。”

    周承庭微微頷首,就算是打了招呼。

    見太子的態度不鹹不淡的,王瑩心中還是燃起一絲希望的。只要不討厭她,就是個好的開始!

    既是太子回來了,兩位公主並王瑩也不好多留,很快便告辭了。

    “從皇後那兒請安回來,就陪著這兩位公主並那位姑娘。”姜妙揉了揉額角,對周承庭道:“尤其是那位慶和公主,鬧得我頭都大了,我得去歇會兒。殿下,讓阿嬈服侍您用飯罷。”

    還沒等阿嬈說話,姜妙又道:“阿嬈,把今兒的事跟殿下說說,我也就不費事兒了。”

    姜妙幹凈利落的交代完,便帶著珊瑚回去了。只剩下阿嬈自己對著太子,有些尷尬的笑了笑。

    “走罷。”周承庭忍笑,面上不顯,動作卻很自然,牽著阿嬈的手回了宜芝院。

    趁著午膳還沒端上來的時間,阿嬈便把今日的見聞說了。

    “殿下,妾身還是覺得哪裏有些不對。”阿嬈不能理解王瑩的行為,對周承庭道:“這位王姑娘也太急切了,見風使舵的能力也是一流。本來想擺她未來太子嬪的譜兒,見妾身不吃這一套,她態度竟來個大轉彎,跟妾身論起了姐妹!”

    按照常理說,皇後娘家的女孩兒對嫁給太子都該避之不及啊!

    就算王皇後為了往東宮楔釘子,逼迫著她們嫁過來——看王瑩的態度,自己樂意得很,哪裏有被逼迫的樣子?

    這麼想的話,原因可能只剩下了一個。

    “殿下,王姑娘真的看上您了罷!”阿嬈大著膽子猜測道:“不知何時,她被您的風采魅力折服,無論如何都要跟著您?”

    周承庭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阿嬈,孤有沒有魅力,你不知道麼?”周承庭起了逗弄她的心思,突然湊近。

    哪怕她已經早就已經是太子的人了,可面對撩撥她的太子,她卻仍是手足無措,頓時慌張起來。

    好在午膳已經在隔間擺好,算是給阿嬈解了圍。

    看到用飯時的阿嬈明顯興致不高,還一副心事重重卻竭力掩蓋的模樣,周承庭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阿嬈有心事。

    ***

    坤正宮。

    慶和公主在回皇後宮中前,就帶著王瑩和慶宜公主分開了。當初拉著慶宜公主一起去東宮,只是不想很快讓自己的目的暴露,如今人利用完了,她也沒邀請慶宜公主同去坤正宮。當時慶宜公主沒什麼表示,只是笑了笑,往自己宮中走去。

    “母後,那個阿嬈真是太囂張了!”才見了皇後,慶和公主便迫不及待的告狀。“她連我都不放在眼中!伶牙俐齒的頂嘴、很是跋扈。”

    皇後原本對阿嬈的恨是從安貴妃身上移情來的,可自從皇上親賜阿嬈封號、又將她訓斥一通後,王皇後就愈發討厭阿嬈。

    “三表姐若是到了東宮,只怕還會被她欺負呢!”慶和公主嘟囔道。

    東宮中是個什麼情形,王皇後自是知道的。太子偏寵阿嬈,是人盡皆知、有目共睹的。阿嬈就算憑著那張絕色的臉,還能得寵好些年,王瑩想要爭寵,是沒什麼希望的。

    “阿瑩,你想好了?”王皇後看著自己的侄女,總覺得有幾分惋惜。王瑩不是她最佳的選擇,她還想把王瑩嫁到想籠絡的朝臣家中。“今日的情形你也見了,那個太子選侍很是難纏!”

    原本王皇後要選的人中,並沒有王瑩。可王瑩自己找過來,紅著臉說要為姑母分憂,甘願嫁到東宮去。

    王皇後覺得王瑩是一時糊塗,貪慕太子嬪的虛名,沒有認清現實。這她才讓女兒慶和公主帶著王瑩去東宮坐一坐,再把太子寵妾叫過來看看。

    “姑母,侄女願意為姑母分憂。”王瑩態度仍是很堅決,她聲音不高,面上透著緋色道:“咱們家的姐妹裏,似乎沒有情願來的。”

    王皇後默了默。

    嫁到東宮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這她比誰都清楚,難得碰上王瑩情願——

    一時間坤正宮靜默下來。

    “讓本宮再想一想。”王皇後心中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只是她仍舊沒有最後想好。

    王瑩識趣的退了出去,慶和公主留了下來,準備為自己的母後排憂解難。

    她同慶和公主住在一處,此時她也只能先回去等消息。

    在回廊上,一個粉衣宮女不小心撞到了她,王瑩也好脾氣的沒有發怒,反而扶住了她。

    王瑩繼續往公主殿中走去,此時她手中已經多了一個小紙卷。

    “姑娘,可是要擺午膳?”慶和公主撥來服侍她的宮女前來問道。

    王瑩搖了搖頭,做出一副不舒服的模樣,道:“我有些頭暈,想躺一會兒,不要打擾我。”

    宮女們答應著退下了,房中空無一人時,她才悄悄的打開了手中的紙卷,攤開細看,那熟悉的字跡,讓她忍不住臉紅心跳起來。

    等了好一會兒,她聽到有敲窗子的聲音。

    她沒有動,屏息站在原處等著。

    響過三下之後,她才忙快步走過去,打開了窗子。

    ***

    慶宜公主沒有回自己的殿中,而是去了安貴妃的琢玉宮。

    自從她父皇要王皇後和安貴妃留意公主駙馬時,她來坤正宮和琢玉宮的次數便多了些。

    王皇後自己有慶和公主和三皇子的事情要忙,自是無暇顧及她。反而是安貴妃對她關照的多些,不時就請她來琢玉宮,倒像是真心實意要為她選駙馬。

    “見過娘娘。”慶宜公主行了禮,安貴妃便含笑招手,讓她在自己身邊坐下。

    安貴妃比皇後小不了多少,雖然兩人都稱得上保養得宜,可安貴妃眉目間始終有種少女般的嬌俏感,至今榮寵不衰。

    慶宜公主想起自己的親娘慧嬪,雖然她得到的說法是她娘小產血崩而死,可她是不大信的。她曾聽人背後議論過,如果慧嬪不死,或許會成為第二個安貴妃也不一定。

    她娘真的是意外而死麼?

    “方才和五妹去了東宮,那位太子選侍可真是位絕色美人。”慶宜公主在安貴妃面前並不拘束,很是放松的道:“我看王姑娘想得寵東宮,卻是難了。”

    王皇後的那點子私心在宮中都不是秘密,後妃公主們沒有不知道的。

    “你們母後自有她的安排。”安貴妃還是這幅波瀾不驚的模樣,慶宜公主在印象中,從沒見過安貴妃慌亂過。“你們小姑娘家家的,不必操心。”

    慶宜公主臉色微紅,笑了笑。

    “反倒是你,你父皇交代給本宮替你選駙馬,你跟本宮說說,心裏可有中意的人?”安貴妃態度溫和,雖是用於揶揄的口吻,反而讓人覺得她真誠。“別害羞,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呢,到底要你自己喜歡才好。”

    安貴妃這份處處周到,王皇後就從來學不會。

    慶宜公主看似含羞的低下了頭,卻是心靜如止水。

    “知道你們小姑娘害羞,什麼時候想好了再告訴本宮也一樣。”安貴妃善解人意道:“秋狩正是個好機會,正好你也能看一看那些世家子弟是不是有真本事的。在外頭行事方便些,不似宮中拘束。”

    慶宜公主感激的點了點頭。

    “娘娘,我也能時常去東宮。”慶宜公主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擡起頭來,看著安貴妃道:“如果娘娘有需要,我可以幫忙——”

    太子和太子妃待公主們都很和善,她們在東宮裏走動,肯定比安貴妃要好,起碼不那麼顯眼。

    安貴妃卻是笑著搖了搖頭。

    “傻孩子,本宮並不是要你的回報。”安貴妃摸了摸慶宜公主的頭,柔聲道:“本宮自己沒有生養女兒,看你就當是親生女兒一般,有什麼只管來找本宮就好。”

    慶宜公主聽罷,眼中噙著淚花,她忍了忍,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安貴妃又安撫了她幾句,便讓她回去了。

    “娘娘,若是慶宜公主肯幫忙,咱們行事不也方便些?”碧桃有些不解的問道:“慧嬪娘家雖然地位不顯,有個哥哥倒是出息的。您何不拉攏慶宜公主,給六殿下多添些助力?”

    “還未到時候。”安貴妃擺了擺手,道:“本宮瞧著慶宜雖然有些意思,卻還沒有真正下定決心。”

    “不著急,她總有認清現實的時候。”安貴妃胸有成竹的道:“那時她自然會心甘情願的為我所用。”

    ***

    到了夜裏,周承庭仍舊去了宜芝院。

    阿嬈幾次欲言又止,用過了晚膳後,周承庭在書案前看書,她沒有幹繡活的心思,捏著針出神。

    過了好一會兒,阿嬈看了一眼時辰鐘,見太子仍沒有起身的意思,才鼓起勇氣到了周承庭面前,小聲道:“殿下,能跟您說兩句話麼?”

    周承庭合上了書。

    他就等著阿嬈主動開口,這半日來她都是心事重重的。他希望阿嬈能信任他,能把心裏的話告訴他。

    “殿下,您已經快兩個月沒有留宿太子妃殿中。”阿嬈鼓足了勇氣,紅著臉道:“您是不是該——”

    從今日王瑩對她的態度來看,她這個太子寵妾的形象倒是有了。可這樣一來,卻也把太子妃給壓了一頭。雖說太子妃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待她仍是一如既往的親切,她總覺得自己愧對太子妃。

    周承庭眸色漸深,他慢條斯理的道:“王瑩想入東宮的心思昭然若揭,若是王皇後一力支持,倒也不是不可能。”

    阿嬈楞了片刻。她先前一直在潛意識裏覺得,太子不會娶太子嬪,起碼不會娶王瑩。

    “阿嬈,你要是想真的報答太子妃,或是保護太子妃,就要堅持到底,不能半途而廢。”太子殿下端著架子,正色道:“若是今夜孤留宿太子妃殿中,往後若真的有太子嬪進來,孤豈不是沒了理由不去?”

    “一旦讓太子嬪先有了長子,太子妃該如何自處?”

    “起碼你的專寵,要到你生下長子後。”周承庭補充道:“這還沒到兩個月,你就沈不住氣了?”

    阿嬈忙搖了搖頭。

    “阿嬈,你要知道,孤專寵於你,也是對太子妃的保護。”太子殿下一本正經的模樣,由不得阿嬈不信。“一來你受寵,太子嬪就轉而拉攏太子妃,她只能對太子妃恭恭敬敬的;二來,若是你發現她對太子妃不敬,你也能用你寵妾的身份,讓她不好過。”

    太子殿下好像說得很有道理。

    阿嬈雖然還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太子這是讓她在東宮橫著走,把所有寵愛都爭走,讓別人無寵可爭麼?

    看著太子不像是玩笑之色,阿嬈只得點點頭。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00:00:43

第43章

    看著阿嬈眼神中透著幾分不自知的茫然, 周承庭忍住想要揉一揉她發心的沖動, 只覺得呆呆的阿嬈有點可愛。

    平日中伶俐聰慧的女子,在感情方面確實有點遲鈍。

    或許不是她不懂,而是她不敢懂也不能懂吧!

    姜妙是他的嫡妻, 名正言順的太子妃。阿嬈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無論是她從前躲在小院中不肯出來, 還是現在阿嬈小心翼翼的對待自己的寵愛,她心中過不去的坎兒,就是他和姜妙的夫妻關系。

    從開始她心中就充滿了矛盾和糾結, 隨著相處的時日越多,周承庭越能體諒阿嬈的苦衷。

    周承庭看著她, 忍不住就心軟。只是現在時機未到——

    “殿下,妾身還是覺得王瑩有問題,您該好好查一查她。”正當周承庭想要再哄她時,忽然見阿嬈擡起頭來,懷疑的眼神很是堅定。“她來東宮的目的, 絕對不單純。”

    她才說完, 自己也意識到了這話有歧義。王皇後塞進來的人, 肯定誰都沒指望著等到太子登基做貴妃——

    不過周承庭卻是聽懂了,他贊同道:“你說得很是,孤已經命人去查了。”

    原來太子也這麼想?

    阿嬈暗中松了口氣, 只要太子別覺得她是小肚雞腸、不能容人就好。

    “殿下, 慶宜公主是站在安貴妃那邊的嗎?”阿嬈想起太子妃吩咐過的讓她今日的見聞如數都告訴太子, 她想起漏掉了不聲不響的慶宜公主, 便有些遲疑的問道。

    周承庭有些訝然。

    阿嬈很聰明,知道周鈞禹的皇子皇女,自是不會跟東宮太親近。只怕是今日慶宜的態度讓阿嬈有了判斷,不親近王皇後,那就只能站在安貴妃那一邊。可她臉上的遲疑之色,說明她對眼下唯一的結論,也在質疑。

    “你覺得不是?”周承庭反問道。

    阿嬈先是搖了搖頭,很快又點了點頭。“殿下,妾身覺得慶宜公主是個通透的人,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她心裏都有分寸。她一個公主,對她來說,無論登上九五之位的是誰,都沒有很大的差別。她應該不會冒著風險,提前站隊。”

    她那次被皇後叫到坤正宮時,就聽說皇上要王皇後和安貴妃一起參詳慶宜公主的駙馬,顯然是對這個女兒有幾分疼愛的。

    失了母妃還能得寵的公主,無非是母妃深得聖寵,愛屋及烏,還有就是這位公主,本身就是個聰明伶俐有心機手腕的。

    “慶宜的生母慧嬪,生前確實頗得聖寵,只比安貴妃略差些。”周承庭見阿嬈有興趣,耐心的解釋道:“她還有個哥哥在朝中,是個人才。如果她沒有早逝,只怕讓王皇後頭疼的就不止安貴妃一人了。”

    阿嬈了然。

    “妾身還以為慶宜公主肯陪著慶和公主她們過來,或許是有什麼目的。如今看來,大概是妾身想多了。”阿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安貴妃到現在都沒動靜兒,妾身以為她會找人來聯絡妾身。”

    拋開姜知瑞的威脅不算,阿嬈始終特別困惑,安貴妃有信心拿捏住她的緣由是什麼。一日不知道,她就寢食難安。

    周承庭見狀,安慰道:“你多知道些宮中的事情也好,秋狩時只怕會同更多後宮女眷接觸,免得手忙腳亂。太子妃是靜安姑姑教的,你有什麼不懂的,只管來問孤就好。”

    阿嬈感激的點了點頭。

    不過提起靜安長公主,她只覺得額角隱隱抽疼,靜安長公主對她向來沒什麼好感,她得在長公主面前更低調些才是。

    兩人歇下後,雖然時候已經不早了,阿嬈還是沒有睡意。

    這幾日太子顧及她的身子,並沒有要她,兩人就是蓋著被子純睡覺。白天發生的事在阿嬈腦海中閃現,阿嬈總覺得王瑩的舉止哪裏有些不對勁兒。

    只是礙於太子就在身邊,她不敢翻身,只得直挺挺的躺著。

    王瑩對她的態度,從開始的傲慢到之後的刻意親近,阿嬈懷疑王瑩那一下趔趄沒站穩,只是為了尋找跟她說話的機會。

    等等——

    阿嬈終於意識到哪裏不對了,王瑩在沒站穩的那一刻,因是有準備,王瑩左手抓住她的衣袖,右手卻是下意識的護住了小腹——

    一個大膽而荒謬的想法在阿嬈腦海中形成。

    阿嬈有些激動,沒留意險些尖叫出聲。不是,如果真的如她猜測的那樣,王瑩膽子也太大了!王皇後知道這件事麼?

    她轉過身,迫不及待就想告訴太子,最後她還是生生忍住了。

    事關姑娘家的清譽,她不能僅憑著這自己的猜測就信口開河,雖然她確實不喜歡王瑩,卻也不會詆毀王瑩。

    “怎麼還不睡?”周承庭見阿嬈動來動去,顯然一直都沒睡。他低沈的聲音如同醇厚的美酒,“若是不困,孤陪你做些更有精神的事?”

    阿嬈忙乖乖的躺好,閉上了眼睛。

    若她的猜測是真的,王瑩為了掩蓋秘密,只怕還要有些鬼蜮動作。阿嬈委婉的對太子問道:“殿下,在離宮去秋狩前,您還有沒有宴席要參加?”

    周承庭對阿嬈突然的提問有些奇怪,可他還是如實答道:“有的,最早的一次在三日後。”

    阿嬈聞言,在心中默默的盤算著,時間已經夠了,她一定能驗證自己的猜測。太子也命人在查王瑩,一定也會露出端倪來。故此她小心翼翼的補充道:“您要查一查她平日裏都跟什麼人交往過密。”

    周承庭淡淡的應了一聲,讓她不要再胡思亂想,趕快睡覺。

    他自是知道王瑩大有問題,原先王皇後擬定的太子嬪人選裏沒有她,相較於她的堂姐妹們避之不及,她卻是極力爭取。

    若是真的查出問題來,正好借此機會,讓王皇後死了這條心。

    ***

    “你讓我邀請慶和公主和王瑩來東宮?”姜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阿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兩個人就是兩個難纏的大麻煩,姜妙懶得應付她們,想不懂阿嬈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娘娘,有件至關重要的事妾身想證實自己的猜測。”阿嬈卻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認真的道:“請您相信妾身,妾身在驗證後,自會給您答復。”

    姜妙自是信任阿嬈的,見她鄭重,便答應去坤正宮請安後,把兩人請來。

    聽說王瑩和慶和公主住在一處,留在宮中陪伴王皇後。看起來是打定主意要做太子嬪了,力求表現。

    其實王瑩這一招不錯。

    靜安長公主和太子既是答應了讓皇後選太子嬪,那麼皇後會選誰都一樣,長公主和太子也不會有意見。

    阿嬈正盤算著等太子妃把兩人帶回來,該用怎樣的借口跟王瑩單獨相處一會兒,好證實自己的想法。可她才回到宜芝院,施海便進來通報說,太子妃回來了。

    這麼快?

    她已經去過三次坤正宮,對東宮到那兒的距離心中有數。太子妃離開的這會兒時間,都不夠從坤正宮到東宮走個來回。

    阿嬈忙卻太子妃殿中。

    “今兒人我是給你帶不過來了。”姜妙見了阿嬈便道:“皇後娘娘說是頭疼不舒服,太醫給看了說要靜養。眼下正由慶和公主、王瑩陪著。”

    王皇後為著太子嬪的事,這幾日興致很高,突然稱病,其中定然有古怪。

    只是見不到人,阿嬈便不能證實心中的猜測,心中不免有幾分焦急。“娘娘,這幾日宮中還會有宴席麼?請各家貴女那種。”

    姜妙點了點頭,道:“自是有的,尤其眼下是給選太子嬪、皇子妃的關鍵時候,多舉辦幾次宴會,也為了相看貴女們。”

    這樣看來,宴會一定是極為人多且熱鬧了,也是有心行事的好時機。

    一旦太子被賴上,眾目睽睽下就難以收場、只得把人留下……

    阿嬈想著,陷入沈思。眼下她接觸不到王瑩,只好等太子的消息。

    坤正宮。

    正如阿嬈所猜測的一般,此時的王皇後正滿臉怒容的端坐在慶和公主的偏殿中,地上跪著哭得正傷心的王瑩,還有一個年輕的男子。

    王皇後恨不得都有將王瑩千刀萬剮的心思。

    “母後,是兒子一時沖動,才釀成這樣的後果,您也別生阿瑩的氣了。”同時跪在地上的那個年輕男子,正是王皇後的嫡子,三皇子周承玨。

    王皇後冷冷的看了周承玨一眼。

    她昨晚來慶和公主這兒,只帶了個大宮女,沒有驚動任何人。她遠遠便看見偏殿處有兩個難舍難分的人影,起先她還以為是哪個宮女和侍衛亂了宮規,於是便派身邊的大宮女,準備去抓那對奸-夫-淫-婦的現行。

    王皇後短沒想到,那裏站著的人,竟然是周承玨和王瑩!

    她又驚又怒,兩眼幾乎噴出火來,當即就給了王瑩狠狠的一耳光。王瑩趔趄了一下沒站穩,還是周承玨扶住了她。看兩人曖昧的姿態,王皇後更生氣了。

    在王皇後的逼問下,兩人終於交代了實情。

    原來是在今年承恩伯的壽宴上,三皇子周承玨前去拜壽,在承恩伯府和王瑩看對眼了。一來二去,郎情妾意的纏纏綿綿便分不開了。

    周承玨知道自己母後一門心思要挑能給他助力的高門貴女做皇子妃、側妃,心裏對娘家的女孩兒們並不是很滿意,為了安穩家族,王皇後至多會給周承玨安排個女孩兒做側妃。

    且周承玨本身也是有野心的,便默許了自己母後的做法。

    “玨兒,你是要氣死母後麼?”王皇後動了大怒,若是在何等醜事傳出去,她和周承玨一輩子的名聲也就完了。

    王皇後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怒氣,寒聲道:“你們做到哪一步了?”

    王瑩哭得如同淚人一般,見王皇後充滿怒意的狠毒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害怕極了,抽噎著想要挽回些顏面,可她怕自己說了謊,皇後娘娘身邊有經驗的嬤嬤那麼多,一定會看出來的。

    故此王瑩只是哭,不敢回答。

    “玨兒,你告訴母後,你們是發乎情而止乎禮。”王皇後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目光中殘存著最後一絲希望。

    如果一切都還沒發生,那就來得及!

    周承玨看了王瑩一眼,牽住了她的手,道:“母後,兒子和阿瑩已經有夫妻之實——”

    他的話音未落,只見方才還在王皇後手中的茶盞已經飛了出去,濺起的茶水飛落到兩人的身上,他們動也不敢動。

    王皇後再也忍不住了,這次狠狠的給了周承玨一個耳光。

    “平日裏我就是這麼教導你的?”王皇後被氣得渾身忍不住輕顫,她厲聲問道:“你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周承玨沒敢奪,生生的受了這一下。

    “你們立即分開。”事關自己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兒子,王皇後很快恢復了理智。冷靜的道:“太子嬪的人選,本宮自有打算。王瑩即刻出宮,本宮會親自派人陪著你回去。”

    幸而、幸而是自己先發現了這等醜聞。在不少人都知道她有意把王瑩嫁入東宮做太子嬪的時候,若是傳出王瑩跟三皇子有染——

    不僅玨兒的名聲完了,只因為王瑩的放-蕩、不知廉恥,也會連累整個家族的女孩。已經出嫁的會在婆家擡不起頭,還沒有出嫁的連親事都會受影響。

    只因為她一個人——王皇後目光稱得上兇狠,她在王瑩身上來掃過,如果目光能化為實質,王瑩早就被她淩遲了。

    王瑩臉色漲得通紅,羞愧得擡起不頭來。

    王皇後所有想說的話全都寫在臉上,王瑩絕望的發現,前一日還帶她如親女、要為她謀劃的王皇後,突然變了一個人,恨不得她即刻就死掉或是消失。

    “玨兒,你太令母後失望了!”王皇後仍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她咬牙啟齒道:“你明知道太子是個厲害的,旁邊還有周承軒虎視眈眈的盯著——你父皇縱然不喜周承庭,可你也不是他唯一的選擇!”

    “就在這關鍵的時候,你還敢做出這樣的事來!”

    說著,她就讓人上前來,要把王瑩拉開帶走。

    趁著還沒人知道,她會說王瑩是突然急病,送回家中修養。等到病些日子,直接讓她“病故”也就是了。承恩伯府的貴女們,不差她這一個。

    王瑩曾經在噩夢中見過的一切全都發生了。

    她滿是乞求的看著周承玨,希望他能按照他們先前說好的,在皇後娘娘面前護著她。

    而周承玨終於緩緩開口,道:“母妃,阿瑩不能離開。”他停頓了片刻,仿佛是要積蓄勇氣,過了半晌,方才道:“母後,阿瑩腹中已經有了兒臣的骨肉!”

    王皇後聽罷,氣得險些厥過去。

    他們簡直是瘋了,竟然如此膽大妄為——如果她沒有發現,王瑩就要頂著這幅身子進東宮?

    “你們當別人全跟你們一樣?”王皇後怒極反笑,“你當靜安長公主、太子都是傻的?你還好意思在本宮跟前表忠心,說什麼想要為本宮分憂,情願嫁入東宮?”

    “我看你是想把我們母子往火坑裏推!”

    想到自己竟險些把這樣大的把柄遞到了周承庭手上,寒意從心裏蔓延,順著四肢百骸流去。

    王瑩百口莫辯。

    “母後請息怒。”周承玨反而站了起來,也把王瑩給扶了起來。

    王皇後見他們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冷笑幾聲:“好、好——你們真是反了天了!”

    “母後,阿瑩肚子裏的是您的孫子!”周承玨走到了王皇後面前,重新跪下,道:“兒子有個周密的計劃,請母後聽兒子一言!”

    “阿瑩必須要嫁到東宮,成為太子嬪——”

    ***

    東宮,清泰殿。

    紀北南把他調查來的結果呈給太子後,便小心翼翼的退到了一邊。

    周承庭一目十行的看下去,臉上神色很平靜,甚至他看過的信箋平整得沒有半分褶皺。

    太子果真好定力,他原以為太子殿下會動氣也不一定。調查的結果令他也大吃一驚,那王瑩明明和三皇子有私情,竟然還想嫁到東宮來——這不是擺明了要讓太子殿下頭頂綠油油麼。

    “你先退下。”周承庭四平八穩的道:“孤心中有數。”

    紀北南忙應聲離開。

    王皇後把王瑩推出來,到底知不知道王瑩和周承玨有私情?周承庭臉上沒有絲毫怒意,反而翹了翹唇角。

    他此時很好奇阿嬈到底察覺了什麼,才非要讓他去查王瑩、查王瑩接觸過的人。

    太子殿下本欲讓孟清江把寫滿密報的信箋拿去處理掉,可他想了片刻,又把信箋重新疊好,放在了袖子中。

    “去宜芝院。”周承庭淡淡的吩咐了一聲。

    阿嬈已經從太子妃殿中回來,想著是不是要從坤正宮想辦法探聽消息。若是真的事發,王皇後肯定是最警惕的時候,有一點兒風吹草動就會打草驚蛇。

    正在遲疑時,施東通報說太子到了。

    “殿下,您來了 。”阿嬈上前行禮,有些奇怪還未到午膳的時間,太子就過來了。

    只見太子殿下在羅漢床上坐下,讓她也在小幾的另一旁坐了。他從袖中拿出了一封信箋,遞到了阿嬈手上。“你看看罷。”

    阿嬈有些遲疑的接了過來。

    她飛快的看下去,眼睛越瞪越大,最後已經滿是愕然。

    王瑩和三皇子接觸過密,有私情?

    “阿嬈,你昨夜翻來覆去不好好睡,幾次欲言又止,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周承庭問道。

    太子殿下可這是險些被人戴綠帽子呢,阿嬈陪著小心,斟酌著措辭,男人的自尊心可是很強的。哪怕王瑩是有攀龍附鳳亦或是單純來東宮當釘子,也比眼下的局面強!

    “回殿下的話,妾身懷疑王姑娘已經有了身孕。”事到如此,阿嬈也只好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阿嬈沒有隱瞞,把自己懷疑的根據說了出來。細想來,王瑩當日的好些動作,都透著小心和謹慎,阿嬈還以為她是要擺出矜貴的做派來。

    聽到這樣勁爆的消息,太子殿下仍是一派風輕雲淡的模樣,絲毫沒有阿嬈想象種可能存在的暴怒。

    “倒不是沒可能。”太子甚至附和的點了點頭,他沈著的道:“孤再想辦法,從坤正宮探聽些消息來。”

    太子殿下太過平靜的樣子,倒讓阿嬈有些奇怪了。太子殿下地位尊貴,無論王皇後知情與否,這都是在蔑視太子的尊嚴,他們竟妄圖混淆東宮的血脈——

    “殿下,您要是生氣,就發火吧!”阿嬈看著太子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道:“憋在心裏傷身體。”

    周承庭挑了挑眉,似是有些意外的道:“孤為什麼要生氣?”

    阿嬈楞了一下,這不是明擺著,王皇後一派想要讓太子當本是三皇子骨血的便宜爹……

    “阿嬈,你瞧見問題的關鍵了麼?”太子殿下趁機循循善誘道:“歸根結底,問題還在子嗣上頭。”

    這麼說也沒錯。

    太子沒有嫡子,那麼太子長子的身份便最為尊貴。誰能先為太子生下長子,在東宮裏就能與太子妃比肩了。

    “如果孤已經有了長子,他們還會打這樣的主意麼?”太子赫然一副已經信了她推測的神色,目光落在阿嬈身上,便多了些期盼。

    阿嬈登時便紅了臉。

    甚至她此時有了種荒唐的錯覺,仿佛是因為她不夠努力,還沒懷上太子的子嗣,才讓人鉆了空子。

    “晌午後孤就叫太醫來,為你再開幾幅調理身子的藥。”太子神色認真,仿佛把這當成頭等大事。“咱們再努把力,決不能給那些人留下可乘之機。”

    阿嬈紅著臉,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殿、殿下。”過了好一會兒,阿嬈感覺自己臉上的熱度退了些,方才道:“那王瑩這件事,您準備怎麼辦?”

    周承庭很是淡定,直言道:“靜觀其變。”

    怕阿嬈聽不懂,他進一步解釋道:“若是他們堅持把王瑩嫁過來,孤就將計就計,讓三弟抱得美人歸;如果王皇後最後改了主意——王瑩和三弟的事還是要公開的。”

    雖然太子殿下輕描淡寫,阿嬈卻仿佛已經預料無論哪個結果,過程必是極為慘烈的。

    不過,慘的只會是王皇後這一派。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00:00:57

第44章

    周承玨在知道王瑩竟暗結珠胎後, 頭一個反應便是讓她把孩子打掉。

    王瑩卻是舍不得, 腹中的孩子不僅是她的骨血,更是她的籌碼。

    然而王皇後是絕對不會讓懷有身孕的王瑩做周承玨的側妃,雖然現在把王瑩娶進來, 生產的時間能勉強對上,可還有哪個家世顯赫的貴女願意來做三皇子正妃?

    納側妃的禮儀程序可以儉省些, 正妃可不行。從采名起,這一套禮數章程走下來,大半年的時間都過去了。新皇子妃嫁進來時, 府中的側妃已經生下長子,這不是惡心人麼。

    王瑩的處境頓時變得尷尬起來。

    雖說周承玨當初看上王瑩的姿色, 到底還是有幾分情意的。見她還算乖巧,並沒有把他們之間的事情聲張出來,便沒強迫她打掉孩子。可這事是瞞不住的,日子拖得越久就越被動。

    有一日周承玨來坤正宮給王皇後請安,正碰上王皇後同承恩伯世子夫人商量太子嬪的人選,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計。

    想辦法把太子灌醉、再用些助興的藥, 使太子和王瑩同處一室, 讓外人看起來兩人有了肌膚之親。這樣王瑩便不得不嫁給太子了,她腹中的孩子也能名正言順成為太子長子。

    而且王瑩不是處子之身的事,也不會被發現。

    縱然最後太子覺察到自己被算計了, 卻也不得不娶王瑩。

    “這樣太冒險了!”王皇後下意識的反對, 任何一個環節出了紕漏, 後果都是他們不能承受的。“不行, 我不同意!”

    周承玨卻很堅持。

    “母後,連那些庶民都懂得富貴險中求,皇位又豈是那麼容易的?”周承玨眸光微沈,低聲道:“母後,如今正有一次機會,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錯過就再也不可能了。”

    王皇後也不顧上跟周承玨生氣,琢磨起了他的話。

    天時地利指的是……

    “母後,誠王已經回京了,兒子聽聞,他又帶了不少好酒來。”周承玨神色中透著自信,他挑眉道:“太子平日裏甚少沾酒,可誠王叔帶來的酒,他不能不喝罷?”

    王皇後恍然。

    誠王是皇上的兄長,雖然和先帝、皇上都非一母同胞,卻因無心權勢,效仿魏晉名士的風流做派,愛飲酒、性格不羈,一年中倒有大半年都在外頭遊山玩水,已過知天命之年,至今尚未娶妻,倒意外的同兩任帝王關系都不錯。

    皇上壽辰在即,他這才回來了。

    “誠王入宮,太子必然要帶領皇子們一同參加他的接風宴,到時候還怕找不到機會麼?”

    周承玨的話讓王皇後動了心。

    這確實是極為難得的機會,如果扳倒太子後,還能把孩子抱回來養著,順便博一個好名聲。如果這孩子爭氣,效仿今上,立為太子又是一段美談……

    “跪了這麼久,有沒有不舒服?”王皇後雖然語氣仍是嚴厲,話卻明顯緩和了。她的目光落在王瑩仍舊纖細的腰肢上,認真考慮起計劃實施的可能性。

    王瑩這才松了口氣,忙搖了搖頭。

    王皇後給身邊的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她把王瑩帶到內殿,幫她檢查一番。

    “母後,還請助兒臣一臂之力。”周承玨見王皇後的態度已經松動,忙趁熱打鐵道:“您統攝六宮,這事只有您能辦。那安貴妃想為老六謀劃,還沒有這機會……”

    王皇後緊緊皺著眉,沈吟了片刻,終於緩緩點了頭。

    ***

    坤正宮中發生的一切被瞞了下來,周承庭卻從紀北南那兒得知,承恩伯世子夫人很快被召進宮中,還帶了不少藥材。

    雖然為了混淆視線,承恩伯府世子夫人帶了不少滋補藥材,但這些藥材裏,能拼出一副完整的安胎藥方。

    看來他們的猜測屬實。

    “她們想把王瑩給塞過來,肯定不能按納太子嬪的章程來,等下兩三個月去,王瑩肯定顯懷了。”姜妙分析道。

    得知這一切的姜妙很是震驚,她沒想到王皇後竟敢如此膽大妄為。是以這會兒,阿嬈、她還有太子,三人在清泰殿商量對策。

    三人不約而同的想起了王皇後可能會安排的旁門左道,先讓王瑩跟太子有染,為了遮醜,王瑩會很快被擡進來。

    “平日裏殿下同坤正宮並無交集,只怕會在宴席上下手。”姜妙粉面含怒,鳳眸微微瞇起,“王皇後堂堂正宮娘娘,鎮日裏想著這些旁門左道!”

    阿嬈也贊同太子妃的看法。

    “後日皇上在清涼殿為誠王接風,那會是她們動手的好機會。”周承庭心中有數。

    近日來對皇宮中漸漸熟悉的阿嬈想起清涼殿就在禦花園附近,王瑩完全可以事先等在禦花園的某處,等著太子被下藥後失去神智,她再裝作被太子用強——

    宴席上都是皇親國戚,縱然傳出去不會對太子的名聲有太大影響,王瑩卻再沒辦法推出去。

    若是太子滴酒不沾,王皇後的計劃便不能成功,料想王皇後還不敢明目張膽在飯菜中下藥,唯一的選擇只有用酒,達到“酒後亂性”的效果。

    相應的,也沒辦法揭穿王皇後的陰謀。

    “如今看來,唯有將計就計。”周承庭慢條斯理的道:“把與王瑩有染的人,變成周承玨。”

    得讓王皇後吃到苦頭才行。

    “阿妙,你安排人在清涼殿附近盯住王瑩,她是至關重要的一環。”周承庭對姜妙道:“其余的,孤自有安排。”

    姜妙神色鄭重的應了下來。

    上次王皇後下藥給了阿嬈靈感,只要用量適宜,哪怕是太醫也完全查不出來。她回去後可以為太子準備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阿嬈想著,就要回宜芝院準備。還沒等她離開,只聽到外頭傳來通報聲,說是誠王來了。

    “皇伯父來了?”周承庭雖然有些意外,卻並不吃驚。誠王比先帝還要大些,卻因性格隨和,倒跟小輩們打成一片,每次回京時都會帶不少各地的新奇玩意兒回來送給他們。

    想來是他去見過了皇上,隨後便來了東宮。

    阿嬈想走開已經來不及,姜妙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擔心。

    “庭兒,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好東西?”誠王人還未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已經先傳了進來。

    太子和太子妃已經迎了出去,阿嬈跟在兩人身後,低眉順目的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見過皇伯父。”周承庭和姜妙一齊行禮,阿嬈跟在後面也蹲身行禮。

    聽聲音,誠王就是性子隨和大度的人。阿嬈起身後,悄悄擡眼。只見誠王一身寬袍廣袖,還真的頗有些魏晉名士之風。雖說誠王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可看起來也就是年逾不惑。

    本來阿嬈想等太子和太子妃同誠王一起進殿後,悄悄離開的,可誠王一眼就發現了她。

    “皇伯父,這是阿嬈,新封的太子選侍。”姜妙見誠王的目光落在阿嬈身上,忙把阿嬈帶過來介紹。

    誠王看到阿嬈的一瞬間,眼中飛快的閃過一抹驚愕。簡直太像了,他恍惚以為自己看到了那個人。

    阿嬈忙又上前行禮,倒是沒留意到誠王的異樣。周承庭心中有些奇怪,卻沒說什麼。

    誠王很快恢復了正常,如同尋常的隨和長輩,誇了阿嬈一句。因先前沒有準備,拿出了一塊玉佩,賞給了阿嬈。

    長輩賜不可辭,阿嬈接到玉佩的一瞬間,便感覺入手溫潤,質地細膩,是極為難得的和田玉。不過誠王畢竟是親王之尊,身上有好東西也實屬正常。

    “謝誠親王賞賜。”阿嬈上前謝賞,誠王笑了笑,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

    周承庭瞧見誠王賞賜給阿嬈的玉佩,覺得有些奇怪。在他小時候,曾見過誠王盯著這塊玉佩,久久的出神。甚至誠王都沒舍得掛在外頭,只是隨身帶著。

    他竟會隨手給了阿嬈?

    莫非誠王在哪裏見過阿嬈不成?還是他知道阿嬈的身世?想到這兒,周承庭不動聲色的看向了阿嬈。阿嬈的神色很是坦然,沒有一絲扭捏,也沒有和誠王熟識的樣子。

    可以斷定,阿嬈是沒見過誠王的。

    誠王同太子夫婦進了正殿,阿嬈識趣的退了出去。她要回宜芝院,調配些藥材香料。

    方才誠王賞賜的玉佩她交給了芳芷妥當的收了起來,並沒有放在心上。

    清泰殿中。

    周承庭留意到,誠王雖然看起來沒什麼不同,閑談說說起了自己這大半年的見聞,卻分明有些心不在焉。托阿嬈的福,周承庭看過幾本遊記,有兩處地名,誠王說錯了。

    見了阿嬈,竟給誠王這樣大的觸動?

    因著要避嫌,先前不過在東宮小坐的誠王竟多留了一會兒,末了還故作漫不經心的問起了阿嬈。

    姜妙答道是自己家中的丫鬟,只見誠王雖然沒有深問,眼底有幾分不信。

    “我帶了好酒回來,到時候再好好喝上一番。”誠王並沒有留在宮中用飯,他只說約了舊友,要回去了。

    周承庭留了心。

    只是他也無從查起誠王和阿嬈有何淵源,只得吩咐紀北南盯著誠王。

    若是誠王沒有動作,就說明他想多了;若是誠王派人查阿嬈,那就真的有什麼淵源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00:01:15

第45章

    眼下最要緊的事是解決王皇後和三皇子的陰謀。

    在誠王接風宴的前一日, 阿嬈已經準備妥當藥粉和香料。她分別裝在了不同顏色的香囊中, 好用來區分。阿嬈嘆了口氣,要是預先知道三皇子和王皇後會用什麼藥就好了。

    楚王府和雲南王府能進獻的秘藥她都已經想過了一遍,有兩三樣適宜。想來王皇後應該不會用宮中常見的, 若是太醫一來就全都露陷了,若是用南邊的秘藥, 太醫也不一定能看出來。

    “殿下,您帶上這三樣藥粉。”阿嬈挑出了三枚香囊,她特意做得尺寸很小, 三只小巧玲瓏的香囊並排攤在她的掌心。“若是有什麼意外,您可以用上。”

    周承庭接了過來, 聽阿嬈細細的講了用途後,仔細的收好。

    “殿下,您看著若是有機會,把紫色的那包藥粉放少許在周承玨的酒水中。”阿嬈猶豫了片刻,還是沒忍住道。

    周承庭挑眉, 微微勾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包藥粉正是王皇後曾經給姜妙放在茶水中的那種, 若是三皇子喝了, 想來會很精彩。

    想來王皇後不會繼續用這一招,畢竟上次的事沒有泄露出去,王皇後可能會對藥性產生質疑。

    阿嬈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不知道王皇後會選擇何種方法下藥, 既然酒是誠王帶來的, 應該她們應該沒有機會做手腳。唯一能動手的地方, 恐怕只有酒具了。

    事先做了記號, 讓人把指定的杯子給太子……

    阿嬈知道自己能想到的,太子一定也想到了。若是和三皇子調換杯子,自是有些難度的。下下策只有把杯中的酒潑了,給三皇子那杯加上料。

    只是三皇子一定會牢牢盯住太子,無論怎麼做,都不是那麼容易的。

    阿嬈微微蹙著一雙好看的眉,絞盡腦汁的幫太子想辦法。看她那認真的小模樣,周承庭心中一暖。

    燈下的人嬌柔嫵媚,粉紅色的唇微微張著,仿佛就等著他吻似的。周承庭捉住阿嬈的手,有些情動。

    他已經好幾日都沒有碰她了。

    阿嬈回過神來,看著太子眸色沈沈的盯著自己,修長有力的手指慢慢的摩挲著她的手腕,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殿下,您明日不是還有要事?”被他灼熱的視線看著,阿嬈只覺得腰桿兒都有些發軟。她想起身,卻踉蹌了一下,險些沒站穩。

    周承庭輕笑一聲,壓低了聲音道:“怎麼,走不動路了?”

    阿嬈俏臉微紅,還沒等她開口,卻感覺渾身一輕,她又被太子殿下給抱了起來。

    “殿下!”沒回過神來的阿嬈低低的驚呼一聲,想到芳芷等人就在隔間候著,生生給忍了回去。

    周承庭對她乖乖的靠在自己懷中很滿意,從喉嚨中發出一聲低笑。“這樣才乖。”

    明日之後,王瑩便會失去做太子嬪的機會。那麼東宮還會再有新的太子嬪或是才人、選侍進來嗎?阿嬈想問,卻沒能開口。

    她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阿嬈微微翹起唇角,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嫵媚之色,甚是撩撥人。

    如果太子需要,她就會做好東宮寵妾。

    ***

    誠王的接風宴果然擺在了清涼殿,一切都如常進行。

    直到快擺午宴時,阿嬈才得到一個消息,雲南王妃帶著蘭月郡主抵京,入宮拜見皇後。王皇後讓姜妙過去作陪,姜妙只得把人員調度的交給了阿嬈。

    阿嬈不能留再東宮中,只得帶了芳芷和結香,去了禦花園附近。

    延芳殿中是皇後為雲南王妃設宴的地方,阿嬈只得兩者權衡中之下,選擇躲在了離清涼殿更近些的地方。

    好在禦花園中最不缺的就是亭臺樓閣,太子妃的人為她選了一處僻靜、視野不錯的閣樓,她藏在上面,能將過往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果然不多時,阿嬈看到王瑩帶著人,略顯鬼祟的走了過來。

    王瑩帶著人走進了沁芳苑,這裏離清涼殿近,是供貴人們暫時休憩的地方。若是喝醉的太子被扶到此處休息,也不會令人生疑。

    今日的情形倒是對東宮有利。

    雲南王妃入宮,王皇後到底要被牽扯些精力,對這邊即便早就安排好了,只怕應付突然情況便有些不足。

    阿嬈目不轉睛的盯著通往沁芳苑的甬路,心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邊的午宴都已經開始,不知太子殿下那邊進展的是否順利。

    或許是阿嬈的祈禱起了作用,周承庭只覺得一切正如預料中的發展。

    接風宴的酒,果然是誠王從宮外帶來的。

    太子帶著皇子們坐在了一處,在皇上、誠王處敬完酒,兄弟們只見便互相勸起酒來。

    往日太子是無人敢深勸的,可今日三皇子卻是帶頭給太子敬酒。當著眾皇子的面,周承庭看著周承玨眼底的焦急,他笑了笑拿過了酒杯。

    方才有內侍過來斟酒,卻被周承玨一把搶了過來,親自給太子倒滿。

    周承庭想要直接把酒杯換掉是不可能了,為今之計便是先把酒倒掉,擦掉酒杯上的記號。然後同周承玨交換杯子,直接在周承玨酒杯中下藥。

    周承庭袖中藏著阿嬈替他準備的藥粉,他特意穿了件廣袖的太子常服,就是為了藏好藥粉,遮掩動作。

    “等等——”他還沒來得有所動作,只聽誠王突然開口了。“讓皇子們嘗一嘗本王帶來的梨花白,這梨花白和你們先前喝過的都不同。這酒要配上白玉杯才有意趣,來人,把本王那套酒杯拿來。”

    坐在上位的周鈞禹見兄長還是這幅心性,笑了笑,並沒有阻止。

    三皇子卻是有些慌了神。

    若是用了誠王的酒杯,那他預先準備好計劃就要跟著變了!幸而他有備用的藥粉,周承玨本想強行再敬太子一次酒,怕露出破綻來,只得作罷。

    一整套白玉酒杯被端了上來。

    這套酒杯甚是精巧,細膩溫潤的質地,並不是很薄卻能透出光來。一模一樣的杯子,從外表分不出任何差別來。

    來斟酒的內侍把酒一齊倒好,分別送到各位皇子面前。

    這次三皇子沒有急著敬酒,他本就坐在周承庭旁邊,趁著六皇子周承軒和太子說話的時機,把自己杯中倒了少許藥粉,趁沒人留意他,借著衣袖的遮掩,正把酒杯推到了太子跟前。

    他自己則是悄悄的把太子的酒杯給拿了過來。

    “玨兒,讓本王看看你酒量有沒有長進。”正當周承玨準備好,要給太子敬酒時,誠王卻走了過來,要跟周承玨喝酒。周承玨是皇子中不大能飲酒的,誠王這麼說,倒也沒人懷疑。

    周承庭在一旁淺笑,看著周承玨無奈的端起酒杯,神色紋絲未變。周承軒在他旁邊笑道:“這梨花白酒勁兒似乎很大,不知三皇兄能不能受得住。”

    眼見周承玨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周承庭的笑意一直深到了眼底。

    他知道周承玨一定會跟他換酒杯,幹脆把阿嬈給他準備的藥粉,放了少許到自己杯子裏,只等著周承玨自投羅網。

    果然,在他跟周承軒說話的時候,眼角的余光看到周承玨的動作。只是他不動聲色,仍舊和周承軒談笑。

    今日一切出奇的順利,計劃已經完成了一大半。

    不過,今日能這樣順利,多虧了誠王……周承庭看著誠王,心中有些復雜。誠王要求換酒、換酒杯,包括後來找周承玨喝酒,到底是無意,還是在有意幫他?

    要知道先前誠王和東宮走得並不近,他對侄子們幾乎一視同仁,一如尋常人家的長輩。

    可今日的接風宴上,誠王的行為擺明了是在幫自己。

    周承庭心中的疑惑漸漸擴大,他忽然有個奇怪的想法,誠王會幫自己,難道是因為阿嬈?

    紀北南還沒查到誠王的異常,他此時也不好妄下論斷,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周承玨自食苦果。

    周承庭很快收回了心思,眼見周承玨的眼神已經有些迷離,看起來像是喝醉了酒,實則恐怕那藥已經起作用了。

    “三皇子醉了,你們扶三皇子去歇著罷。”周承庭吩咐孟清江道。

    孟清江應了一聲,帶著人就要上前攙著周承玨。周承玨帶來的人眼見不好,可礙於是太子下的命令,心中再焦急,也只得用商量的語氣對孟清江賠笑道:“孟總管,讓奴才們來就是了。”

    誰知孟清江卻沒答應,道:“太子殿下吩咐雜家送三殿下去休息,若是出了岔子,誰都擔待不起。”

    若是平日也就算了,周承玨的內侍急得不行,好說歹說才讓孟清江點了頭,把周承玨交到了他們手上。

    時間一耽誤,藥效發散得更快,只見周承玨已經有些站不穩,口幹舌燥,渾身很是燥熱,幾乎想要扯自己的領口。

    內侍們見狀,忙扶著三皇子離開。

    宴席還沒散,甚至皇上和誠王等各位親王還沒離席,他們不敢就把周承玨扶回自己宮中。只得準備把三皇子扶到旁邊禦花園的一處小院中,就近醒醒酒。

    阿嬈站在閣樓上,眼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這裏走來,忙吩咐人開始行動,讓除了沁芳苑之外的幾個院子附近,都有人走過。王皇後在不遠處的延芳殿設宴,此處有貴人在倒也不會讓人生疑,只能讓他們自覺的躲開。

    果然有了效果,內侍們眼見只有沁芳苑最清靜,便把三皇子扶了進去。

    阿嬈屏息盯著。

    沒過多久,只聽沁芳苑中傳來尖叫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00:01:28

第46章

   延芳殿中的接風宴, 由王皇後帶著宮妃、公主們作陪, 雲南王妃帶著三位郡主來了。

    蘭月郡主是頭一次露面,她跟在王妃身邊,神色柔順恭敬, 比起蘭馨、蘭雅兩位郡主,她就低調得多。

    王皇後和安貴妃都在留心比較著這三位郡主。

    雲南王府自前朝建立, 慕王府更是統領雲南三百余年。雲南王在本朝地位亦是極為重要,只要他不造反,歷代帝王都以籠絡為上。

    雖然這三人沒有哪位特別受寵, 不過她們的哥哥若是當上了雲南王世子,能把她們納為側妃, 對自己兒子爭奪皇位,是極有助益的。

    如果明珠郡主沒有慘死於敵寇手中,順利的長大到現在,王皇後和安貴妃的首選便是這位最受寵的小郡主、雲南王的掌上明珠。

    雖然蘭月郡主是明珠郡主的同母姐姐,可雲南王的寵愛卻沒有愛屋及烏到她身上。加上她哥哥在王府暫落下風, 在她和蘭雅、蘭馨郡主間, 便要掂量著選擇了。

    姜妙也在觀察著蘭月郡主。

    她雖然也是個上溫婉美人, 看起來和阿嬈也沒什麼相似之處。

    種種跡象都表明阿嬈和雲南王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可阿嬈和她們長得都不像,莫非是她猜錯了?

    不過今日的重頭戲在清涼殿, 姜妙暫時收了心思, 轉而留意起王皇後來。

    這樣的宴席, 王瑩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眼下她應該去了禦花園。或許是天意,雲南王妃今日入宮,王皇後、慶和公主母女都被絆住了,王瑩勢單力薄,應變能力就差了。

    姜妙才收回了目光,卻瞧見有個不起眼的宮女,悄然走到了安貴妃身邊,她在安貴妃身邊低語了兩句,只見安貴妃雖是面色不改,眼底卻露出一抹訝然。

    安貴妃端起酒杯,用袖子遮住飲酒的動作,看樣子興許是在同宮女交代什麼話。

    看好戲的人自是越多越好,王皇後心中也是這麼想的。由於雲南王妃的到來,太子的醜聞會被更多的人知道,縱然承恩伯府也是臉上無光,可到底王瑩能發揮她最大的作用。

    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王皇後命人撤了酒席,擺上了醒酒的甜湯,提議一會兒去禦花園中逛一逛。

    姜妙被王皇後安排帶著公主、郡主們在一處遊玩,看來王皇後已經做好準備,讓她不能作為第一個發現醜聞的人。

    有阿嬈盯著,姜妙是放心的。她笑著應了,神色自若的帶著她們離開。

    “咱們也去禦花園逛逛!”王皇後看著雲南王妃笑道:“王妃已經有十年沒來過京城了罷?雖說這禦花園裏的珍奇花木,比不上你們雲南,倒也還算入眼。”

    王妃也笑著起身,道:“妾身帶了些蘭花過來,等過幾日養好了,再獻給娘娘們玩賞。”

    一行人談笑著往禦花園走去。

    ***

    阿嬈的位置最好,能把沁芳苑周圍看得一清二楚。

    她來時發現,臨窗的桌子上擺著點心、果脯和茶水,說是給她準備的。應該是太子妃的安排罷?阿嬈彎了彎唇角,這是讓她喝茶看好戲麼?

    先是又宮女發出了第一聲尖叫,很快便有更多的宮女和內侍聞聲跑過去。

    這裏面有王皇後的人,也有太子妃安排的人……阿嬈看著聞風而動的人多於自己的意料,便斷定安貴妃也沒閑著。太子妃和安貴妃的人能看住王皇後和三皇子的人,讓他們沒有機會毀滅證據。

    “出、出事了!”只見一個低等宮女打扮的小姑娘一面嚷嚷著,一面冒冒失失的跑了過來,正好和王皇後一行人撞上。

    王皇後的心猛烈跳著,卻強自鎮定。她板著臉,怒斥道:“怎麼這樣莽撞,到底出什麼事了?”

    她沒有察覺自己因為焦急而反常的言行。原本應該由王皇後身邊的大宮女出言詢問,以皇後之尊,上來就開口訓斥一個低等宮女?簡直自降身份。

    不過這倒讓安貴妃更加確信自己得到的消息。

    三皇子和承恩伯府三姑娘不知怎麼竟混在了一處,看來皇後是完全不知情。或者說,皇後原本正等著一場好戲。

    安貴妃不動聲色翹了翹唇角,眼下只有太子妃被支走了,王皇後要算計的人除了太子,再沒有別人。

    只是安貴妃也想不通,即便王皇後想讓王瑩嫁入東宮,也不必用這樣不堪的手段,承恩伯府姑娘們的名聲她不在乎麼?

    那小宮女還算有腦子,見了問話的是皇後,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她嚇得渾身發抖,當皇後身邊的大宮女逼問她時,她才哆哆嗦嗦指著沁芳苑的方向。

    王皇後稍稍松了口氣,目前一切還在自己掌握中。

    既是苗頭不對,本該讓大家都散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王皇後沒發話,大家也不好中途離開。

    進了沁芳苑,王皇後覺得氣氛不對,沁芳苑中出現的宮女和內侍太多了。她感覺自己的心幾乎要跳出了喉嚨,額角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長長的護甲扣入了掌心。

    隱約能聽到裏頭傳來女子的哭聲和尖叫聲,是王瑩的聲音沒錯,可是站在院子裏的宮女和內侍,並沒有預先約定好的上前來稟報說“太子和王姑娘在裏面”。

    王皇後自己撩了簾子進去,只見滿地的狼藉,她的心登時涼了半截。

    安貴妃看熱鬧不嫌事大,自己跟著王皇後走了進去,還給依附她的宮妃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一起進去。

    王皇後已經完全慌了神,沒有留意到安貴妃的小動作。因為當她進來時,在軟榻上壓著王瑩用強的人不是周承庭,而是周承玨。

    “三殿下?”有人沒忍住,低低的驚呼一聲。

    從未有過的恥辱和難堪讓王皇後面皮漲得發紫,算計太子沒成功,反而把三皇子給搭進去了!

    內侍和宮女跪了一地,跪在前頭的內侍臉上有兩個清晰的手掌印,只怕是想勸的時候挨了巴掌。人已經站滿了屋子,周承玨還未恢復神智,他已經把王瑩的衣裳扯掉了大半。

    “給本宮滾下來!”王皇後死死的盯著王瑩。

    王瑩緊緊的護著自己的小腹,推不開周承玨,動彈不得,也只能哭了。

    眼前的混亂讓王皇後險些厥過去,震怒之下,她狠狠給了王瑩一巴掌,護甲劃傷了王瑩的臉。而周承玨爛醉如泥,手上的動作卻沒停。還是安貴妃見鬧得實在不像樣子,出來主持大局。

    “你們還不上前,把三皇子給扶下來?”安貴妃的聲音略微高了些,怒道:“你們是怎麼做奴才的,見主子醉成這樣,也不扶到一旁醒酒?”

    安貴妃搶了本該是王皇後說的話,可王皇後還得壓著火謝謝她。

    王皇後顧不上跟安貴妃計較,她看向王瑩的目光,仿佛淬了毒,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如果見是三皇子來,就該遠遠的躲開。莫非她心中舍不得周承玨,並不想嫁到東宮——

    可周承玨怎麼會是這幅爛醉的模樣?

    本該在這裏的人是太子啊!

    王皇後又驚又怒,疑心是太子動了手腳,又懷疑是周承玨辦事不利,同時還懷疑王瑩——

    此時王皇後還想著把這件事給壓下去,只說成王瑩誤入周承玨醒酒休息的地方。

    還沒等她謀劃話,只聽外頭傳來內侍的聲音,說是清涼殿那邊來人找三皇子了。原來三皇子久久未歸,眼見即將散席,周鈞禹覺得實在不像話。

    給長輩的接風宴,他倒先跑了。周承玨走時還未見酩酊大醉的模樣,故此周鈞禹讓人把周承玨給帶回去。

    皇上派來的人,自是無人敢攔。等到王皇後想遮掩時,沁芳苑發生的事已經都被看到了。

    這種醜聞,在安貴妃和周承庭的有心推動下,本就壓不住。消息幾乎是同時就傳到了周鈞禹耳中,他雖然神色不變,可周承庭分明看到他眼中的怒意。

    周承玨和周承軒是周鈞禹重點栽培,將來用來對抗自己的。如今周承玨德行有虧,周鈞禹自然會感到震怒。周承庭掩去唇角的一抹冷笑,端起誠王帶來的白玉酒杯,淺淺的嘗了一口。誠王果真是有心幫他,眼下他的酒杯是重新送上來的。

    僅僅是三皇子和未來的太子嬪人選有染怎麼能夠呢?

    ***

    還在閣樓上看好戲的阿嬈,看到被兩個小內侍簇擁而來的身影,才終於松了口氣。

    她淺淺一笑,撚起一枚果脯。王皇後可千萬要堅強呀,等會兒您可有的受。

    周承玨好歹被扶到另一件屋子,因他爛醉,若是離開沁芳苑很是不雅。爭執中他還被磕破了頭,額上滲出血來,看著有些怕人,安貴妃便做主宣了太醫來。

    一時王瑩胡亂披好了衣裳,卻感覺到小腹中一陣尖銳的疼痛,已經讓她無法忍耐,越來越明顯。她忍不住呻-吟出聲,連站都站不穩。

    安貴妃眼珠一轉,立刻瞧出了端倪。趁著王皇後去看周承玨,她當機立斷的把陳太醫找來,給王瑩診脈。

    王瑩自是滿臉驚恐的推拒,可她身上疼得沒有力氣,安貴妃的人又死死的扶著她,她根本躲不開。

    “這位姑娘別處沒有大礙,只是有了月余的身孕,有些滑胎的跡象。”陳太醫不明所以,只得如實回道。

    王皇後趕過來時,正好聽到了這句,險些厥過去。

    清涼殿的接風宴已經散了,皇上已經回了正乾宮等消息,他把身邊的副總管派了過來,眼下正候在廊廡下。

    如同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王皇後心底一片冰涼。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00:01:42

第47章

   這麼多雙眼睛盯著, 王皇後有心為三皇子遮掩, 卻也無計可施。更何況皇上的人就在此處盯著,陳太醫的話只怕他已經聽到了。

    她信誓旦旦向皇上保證,為太子選的太子嬪, 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無論從家世還是人選本身,連靜安長公主都無法挑剔出錯處來。

    現在她極力推薦的太子嬪, 不僅和她兒子有染,竟還被診出懷有身孕——前面倒還能含混過去,不讓王瑩嫁給太子也就罷了。可最致命的是王瑩有孕在身, 這簡直是要被人揪出意圖混淆東宮血脈,這可是重罪!

    當初皇上能名正言順的登上皇位, 靜安長公主功不可沒。雖然她不知道皇上和長公主之間的交換條件是什麼,可長公主肯忍得一時,就是要保全先帝血脈。

    是以這些年來,皇上也沒有食言。起碼從外表看,太子沒有受虧待。東宮的屬官、包括教導太子的大儒, 都是靜安長公主事先定好的。哪怕皇上想用捧殺的法子把太子養廢, 也不敢在明面上動手。

    可她卻惹出這樣岔子, 要把德行有虧的女子送到東宮做太子嬪,更要命的是,這個人還出自承恩伯府!要說她全然不知情, 只怕皇上是不會信的!

    此時她恨王瑩已經恨出血來, 如果不是王瑩自己不知廉恥, 勾引她的兒子, 怎麼會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王皇後臉色一片慘白,皇上的雷霆震怒,她們母子該如何承受。

    正乾宮的副總管李青山已經在了解沁芳苑中的情況,這裏發生的一切很快就會傳到皇上耳中——

    ***

    阿嬈趁著此處一片混亂,悄悄從閣樓上下來,往東宮去了。

    來看熱鬧的人不少,尤其是後宮,無論是否來參加接風宴,都派了人來打探消息。用不了多久,整個後宮都會傳遍關於三皇子的流言蜚語,還有未來的太子嬪。

    這事既是成了,她也能去逼出安貴妃的底牌。選太子嬪的事會暫時擱置,按照常理看,短期內太子妃會籠絡她,她無需再冒險接受安貴妃的好意。

    阿嬈已經熟悉了東宮到禦花園的路線,為了不引人註目,她今日打扮得很低調,回來時和芳芷、結香等人分開,自己挑了小路離開。

    只是她還沒能走出禦花園,便見不遠處有一男子的身影。

    阿嬈被姜知瑞嚇怕了,慌忙想要躲開。據她所知,今日在清涼殿參加接風宴的只有諸位皇子親王等,姜知瑞不可能到這兒來。

    還沒等她躲開,只見那道背影動了動,阿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幾乎想要轉身拔腿就跑。

    哪怕是正式的宴席,他仍舊是一身寬袍廣袖,衣袂飄飄。本該是矜貴的親王,卻頗有魏晉名士的不羈風流。

    見來人是誠王,阿嬈松了口氣,她忙上前行禮道:“妾身見過誠親王!”

    誠王在阿嬈眼中算是個和藹的長輩,故此她並不十分害怕,左右也躲不開,落落大方的給他見禮。

    誠王面容清瘦,又生得英俊,並沒有像大多數同齡人一樣發福,故此襯著這一身衣裳,頗有幾分道骨仙風的意味。

    他看著阿嬈,有片刻的失神。

    上次見她時,她錦衣華服、妝容嫵媚嬌艷;而這一次她穿著素雅,略施脂粉,別有一種出水芙蓉的清雅。如此一來,也更像那個人了……

    阿嬈見誠王沒有說話,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既然誠王能和兩任帝王關系都不錯,足以說明他不會沾染朝堂或是宗族的事務。即便在此處見了自己,他應該也不會多言罷。

    殊不知誠王看著她,心中亦是復雜難言。

    如果她真的如太子妃所言,只是安遠侯府的丫鬟,會有兩個陌生的人,長得如此相像麼?

    可若她真的和那個人有關系,身份必然尊貴,怎麼會淪為侯府的下人,又只能當一個小小的太子選侍?且據他所知,那人似乎只有一個兒子,阿嬈的年齡也不對,不可能是那人的女兒。

    誠王回過神來,看出了阿嬈的緊張,態度溫和的道:“不必多禮。”

    無論她是誰,他都不願為難。

    一時誠王先走開了,阿嬈緊繃的神經才松了松,低著頭匆匆的往東宮趕,好在剩下的路上沒有遇到什麼不該見的人。

    只是她不知道,等她離開後,誠王從樹蔭下走出來,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誠王才離開。

    上次出宮回府後,誠王即刻著人打聽阿嬈的事情。這位太子選侍在後宮中很出名,不廢吹灰之力便能了解阿嬈得寵的經過。大家皆道,有這樣了不得的容貌,自然能輕易俘獲男人的心。阿嬈張揚跋扈的性子也傳了出去,能得寵多久,就全看她的造化。

    英雄難過美人關,素來以穩重練達、沈著自持的太子殿下,也不能免於美人的誘惑。

    這不是真相的全部。誠王心中很篤定,阿嬈的身世定然有疑點。

    若她真的與那個人有關……哪怕在深宮之中,他也要護得她周全。

    就當是報答那個人當年的恩情,就當是對這些年來求而不得、無法訴諸於口的思慕和愛戀,做個了結。

    阿嬈自是不知道這一切,她回到東宮時,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

    和周承玨有染的是王瑩,幾乎要成為太子嬪的人,事關東宮,太子和太子妃自是要關註此事。

    只怕今日後宮中,要熱鬧起來了。

    “選侍,您回來了!”她才回了宜芝院,芳芷便迎了上來。她在阿嬈耳邊低聲道:“安貴妃打發人來找奴婢,說是請您過去一趟。”

    安貴妃倒是會選時間,這會兒亂成一團,自是沒有人關心她在何處,在做什麼。

    先前為了避嫌,她主動聯絡安貴妃,安貴妃都不肯見。如今尋著了機會,安貴妃倒是會見縫插針。

    “你去說一聲,我一會兒就過去。”阿嬈沈吟了片刻,答應下來。“幫我找件顏色鮮艷些的衣裳,再拿出兩件首飾的。”

    她今日穿的素凈,卻是不合時宜。按理說太子嬪要進東宮,她為了維持自己寵妾的地位,必然要使勁渾身解數討好太子才是,用些狐媚手段,才符合她的形象。

    故此阿嬈讓結香幫她重新更衣梳妝,在安貴妃面前繼續做戲。

    芳芷才答應著就去,阿嬈忽然又叫住她。

    “先拒絕她一次,只說我這兒不得閑,等得了空,自然去給貴妃娘娘請安。”阿嬈一面端詳著鏡子裏自己的妝容,一面對芳芷重新吩咐。

    正在幫阿嬈散了長發的結香聞言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疑惑的道:“選侍,您不去了麼?”

    阿嬈笑了笑,沒有說話。

    芳芷卻是明白了阿嬈的意思,笑著應了一聲,去回話了。

    阿嬈拿起一支流蘇上綴著珍珠的赤金簪子遞給了結香,“用這只簪子罷。”

    結香雖是有些不明所以,手上的動作卻很利落。她很快幫阿嬈梳好了頭,插上了那支赤金珍珠的簪子。

    意料之中,芳芷很快就回來了。

    “選侍,安貴妃這次措辭強硬多了。”芳芷雖然這麼說,神色卻很輕松。“說有要事,對您來說很重要,請您務必過去。”

    阿嬈笑了笑,鏡中的她,端得是嫵媚而嬌俏。

    “既是如此,那便去罷。”阿嬈款款起身,對著落地穿衣鏡再次打量了一次自己,便帶著芳芷出了門。

    琢玉宮。

    阿嬈還未到,安貴妃在內殿的妝鏡臺前坐著,對著滿目琳瑯的各色首飾,帶著鎏金護甲的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寶石,略低著頭,讓人看不出神色來。

    “娘娘,這阿嬈竟敢在您面前托大!”碧桃頗有些不滿的道:“不就是王姑娘出了事不會入東宮了麼,又不是永遠都不會有新人進來!”

    安貴妃擡起頭,臉上並無怒色,微微一笑,嘆道:“年輕真好。”

    仗著自己的好顏色得寵於太子,本該擔心要入宮的太子嬪,偏生又鬧出了醜聞——她正是春風得意時,嬌縱些也正常。

    “娘娘,選侍到了。”主仆二人才說完了話,只聽到小內侍前來通報。

    安貴妃給碧桃使了個眼色,柔聲道:“快請進來。”

    說話間阿嬈已經走了進來,只見今日的阿嬈,讓安貴妃眼前一亮。粉色的亮面緙絲褙子,襯得她面若桃花氣色好,珍珠赤金的首飾,華貴之余又有溫婉嫵媚。

    這樣嬌俏的美人兒,哪怕太子一肚子氣回來,心情也會好轉。

    “妾身給娘娘請安。”阿嬈大大方方的行禮,舉手投足間沒了之前的局促。

    安貴妃心知肚明,這些日子太子的寵愛,讓她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真真是底氣不同,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怪不得自己相邀,她竟敢推脫。

    “不必多禮,坐罷。”安貴妃仍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碧桃,給選侍倒茶。”

    阿嬈卻沒有要坐下的意思,直言道:“娘娘,您說有要事,究竟是什麼著急的事,非要今天說?”

    還沒來得及走開的碧桃,眼中閃過一抹不屑。這人也眼皮子太淺了,再得寵只是個七品的太子選侍,竟敢對一品的貴妃娘娘不客氣。

    “上次本宮說過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安貴妃也不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這些日子,也該想明白了罷?”

    阿嬈雖然做出恭敬的神色,眼角眉梢的得意,卻是無法掩飾的。“多謝娘娘擡愛。只是奴婢覺著,還是不必了罷。”

    安貴妃臉上的笑容不改,眸光卻是驀地一暗。

    “今兒在禦花園的事,娘娘一定比妾身更清楚。”阿嬈道:“妾身雖是見識短淺,卻也明白短時間內太子嬪不會入東宮,太子妃如今待妾身很好,妾身覺得還是不麻煩您了。”

    “哦?”安貴妃涵養再好,被阿嬈這麼擺了一道,心裏也是有幾分怒氣的。她眼神漸漸冷了下來,唇角卻是翹起的。“太子妃待你很好?”

    阿嬈點點頭,道:“太子妃待奴婢很好,叮囑妾身要好好服侍太子,進來賞賜不斷呢!”

    說著,她輕輕撫了一下額角的垂下的流蘇,得色不言而喻。

    安貴妃唇角的笑容漸漸加深,起身走到阿嬈身邊,在她耳邊道:“阿嬈,你不會以為送你去太子身邊服侍,是太子妃的意思罷?”

    阿嬈愕然。

    “貴妃娘娘說笑了。”阿嬈神色明顯變得有些不自然,她幹笑道:“太子妃娘娘親口對我所說,要我好好服侍殿下的。”

    見她慌了神,安貴妃用長長的護甲托起阿嬈的下頜,輕笑道:“本宮問你,是不是余嬤嬤把你直接帶到了太子寢殿,而在你服侍太子妃前,你並沒有聽太子妃親口告訴你——”

    原本只是配合安貴妃演戲的阿嬈,在聽到安貴妃這句話後,真真切切的楞住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00:01:53

第48章

    這樣的細節安貴妃怎麼會知道?

    阿嬈沒有掩飾自己的慌亂, 眼中的驚疑之色已經泄露她的心緒。她緊緊的攥著手中的帕子,似乎被嚇到了。

    莫非東宮中竟有安貴妃的人?

    阿嬈首先想到的就是這點, 可若想知道這兩個細節, 除非在太子和太子妃身邊都有人不可——東宮是太子一派經營多年, 會如此輕易就被安插進奸細?

    她很快冷靜下來。

    如果真的有奸細,必是苦心運作多年才安插進去的釘子, 安貴妃會輕易告訴自己?

    故此阿嬈決定試探安貴妃。

    “貴妃娘娘在說什麼, 妾身竟不明白。且妾身確實是聽到了太子妃娘娘親口所說。”阿嬈做出剛回過神來, 雖然神色中添了些不自然, 卻還是堅持道:“就算娘娘為了拉攏妾身, 也不能信口開河罷?”

    安貴妃見她仍是嘴硬的樣子, 微微笑道:“是太子妃當面對你所說?”

    “當面”兩個字被安貴妃刻意加重了語氣,阿嬈心中一沈。太子妃身邊必然有安貴妃的人,那日如此私密隱蔽的事, 非太子妃身邊的人不能做到。

    她一定要幫辦法逼問出更多的細節來。

    阿嬈驚疑不定的看著安貴妃。

    “好孩子, 別硬撐了。”安貴妃態度愈發溫和柔婉, 她輕輕的拉著阿嬈在她的妝鏡臺前坐下。鏡中映出兩張姣好的面容,一張經過歲月的洗練更加有韻味,同時還保持著些許少女的嬌俏感;一張妖嬈嫵媚, 美得咄咄逼人,明艷俏麗。“這樣的絕色,只埋沒在一間不見天日的小院子裏,豈不是可惜?”

    阿嬈聽了安貴妃的話,只覺得渾身發涼。

    “是本宮安排余嬤嬤, 把你送到了太子的身邊。”安貴妃略略起身,擡手把阿嬈頭上那支赤金珍珠的簪子給拔了下來,隨手丟到了一邊。

    阿嬈不信,激動的就要轉身和安貴妃當面對質。“不可能,余嬤嬤可是在侯夫人身邊服侍了三十余年,怎麼可能被收買?”

    安貴妃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用手扶住阿嬈的肩,讓阿嬈仍舊在妝鏡臺前坐好,方才平復了笑聲,道:“你所知道的,余嬤嬤出宮的理由,是不是她的兒子在南邊做生意賺了大錢,要被接出去榮養?”

    這套說辭,絲絲入扣甚是嚴密,阿嬈到現在都沒聽出問題來。

    她的心一點點沈下去。

    “然而她出宮的真正理由,是因為欺上瞞下,為太子妃所不容。”安貴妃為了讓阿嬈死心塌地,細細的道:“是余嬤嬤瞞著太子妃把你送到了太子身邊,你說,這樣自作主張的奴才,又有哪個主子還敢要?”

    阿嬈愕然。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不對勁兒。可余嬤嬤是深受太子妃信任之人,事後太子妃也親口承認了,她便以為是自己想多了。一直以來,她都覺得是自己委曲求全,為了報答太子妃的恩情,她願意——

    悔恨和愧疚就像是一雙手,將她的心隨意揉扯,讓她難受的幾乎不能呼吸。是她硬生生的插入了太子、太子妃之間,太子妃為了保全她的顏面,才讓她繼續待在太子身邊。

    “我,我不信!”阿嬈拼命的搖頭,一時間也忘了尊卑稱呼。“你是在騙我!余嬤嬤怎麼會隨意被你收買?”

    見她已經完全亂了方寸,安貴妃並不介意阿嬈的失禮,反而目露憐憫之色,柔聲道:“傻孩子,沒有什麼是不能的。等你有了自己的勢力後,自可以去打探,余嬤嬤的兒子到底是出息了賺了大錢,還是沈迷賭錢,險些把性命也給賠進去?”

    余嬤嬤就那麼一個兒子,自幼失去父親,是侯夫人的恩典,放了他的賣身契,讓他脫了奴籍,往後或是讀書科舉,或是做些生意,出人頭地,也對得起他死去的父親。

    安貴妃是以她兒子做要挾,逼著余嬤嬤不得不聽從自己的安排。

    阿嬈此時已經能大致猜到事情的經過,可寒意仍順著四肢百骸流淌,她忍不住輕輕顫抖。

    “縱然一時太子妃忍下這口氣,可是見太子越來越寵你,她的心裏會舒服麼?”安貴妃拔出阿嬈發鬢上另外一只華麗的赤金簪子,把玩著道:“這是太子妃賞你的?”

    阿嬈只知道木然的點頭。

    “這麼小的紅寶石,怎麼配得上你這張絕色的臉蛋兒?”安貴妃說完,把這支簪子也隨手丟了。

    阿嬈身份低,平日裏就是再張揚,也只敢戴兩支略華麗些的發簪,才不算逾制。當安貴妃把這兩支發簪都抽調後,阿嬈烏黑如雲的發鬢上,只剩下零星不起眼的金簪,顯得十分寒酸。

    安貴妃從妝鏡臺前拿起一支七尾的赤金大鳳釵,替阿嬈簪到了鬢邊。

    蓮子米的大珍珠作為流蘇的尾墜,比她耳垂上的珍珠耳珰更大更有光彩。更別提幾乎鋪滿整個發鬢的鳳尾。鳳口中銜著的紅寶石,鮮翠欲滴,成色極好。

    這是貴妃才能有資格佩戴的鳳釵。

    安貴妃長長的鎏金護甲,輕輕的撫過阿嬈的臉,她像是看著自己滿意的作品,欣然道:“瞧,這樣才好看。”

    阿嬈被迫看著鏡中的自己。

    大鳳釵上寶石交相輝映,襯著黃澄澄的金子,幾乎晃瞎人的眼睛。而戴了這支鳳釵的她,頓時顯得雍容貴氣。

    安貴妃也在心中暗暗感嘆,阿嬈竟壓得住這簪子,絲毫沒顯得窘迫,只添了貴氣。

    “阿嬈,只要你肯聽本宮的話,這支鳳釵,遲早你能名正言順的戴上。”安貴妃在阿嬈耳邊,用了誘惑的語氣,輕輕的道:“榮華富貴、地位權勢,你都會有。”

    阿嬈閉了閉眼。

    等到再睜開時,她的神色已經全然不同了,眼角眉梢多添了幾分冷然。

    “娘娘怎麼保我榮華富貴?若我被知道了是您的人,只怕會死得更快些,哪裏就有榮華富貴可享?”阿嬈冷笑著,擡手就要把鳳釵給摘了,道:“再說,太子妃娘娘對我恩重如山……”

    安貴妃卻沒生氣,笑盈盈的看著阿嬈,看得阿嬈聲音越來越低。阿嬈既是能把這話說出來,便說明她心中已經真正開始動搖。

    “那就不讓人知道,如何?”安貴妃扶住了她的手。

    阿嬈淚眼朦朧的看著安貴妃,心卻愈發堅定。

    ***

    琢玉宮中阿嬈正經歷著一次崩潰和重建的過程,正乾宮中也是一場暗濤洶湧。

    已經徹底清醒過來的周承玨被人捆了,跪在地上。王皇後也跪在一旁哭訴,本來該有位置坐著的太子和太子妃,見狀也只好站在一旁。

    連動了胎氣的王瑩,也被勉強扶到了這裏跪著。

    “孽子!”無論是表演給太子看也好,或是他真的怒極也好,周鈞禹是動了大氣的,手邊的硯臺朝著周承玨身上招呼過去。“平日裏朕就是這麼教導你的?”

    飛濺的墨汁濺到王皇後、周承玨、王瑩三人身上,而硯臺精準的砸到了周承玨身上。

    周承玨沒敢躲開,硬生生的挨了這一下,正好砸到了他的肩上,他吃痛,縮了一下肩膀,卻不敢發出半分痛呼。

    “兒臣知錯!”周承玨忙磕頭不疊,哀求道:“兒臣素日不勝酒力,您是知道的。這日只是多飲了些酒,才做出糊塗事來。”

    這是要將他自己摘出去、棄卒保車的意思?

    王皇後在一旁聲淚俱下,“皇上,您是知道玨兒素日來的為人,玨兒向來敬重您,向來敬重太子,若不是喝酒糊塗了,斷不會有此事發生!”

    周鈞禹的目光頓時落在太子身上,只見太子長身玉立、神色淡然,與跪在一旁滿身狼狽的周承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知道太子定然不願意接受王皇後選出來的太子嬪,會不會是太子做了手腳?

    周承庭同時擡眼看向周鈞禹,眉目間像極了先帝的他,隱約透出的銳利之色,讓周鈞禹有些摸不準。

    可王瑩懷有身孕,妄圖混淆東宮血脈是事實,更要命的是王瑩來自承恩伯府,王皇後難以逃脫幹系。偏生是周承玨和王瑩廝混在了一處,這孩子的由來,由不得人浮想聯翩。

    哪怕他再恨發妻和兒子不爭氣,把他們怒斥一通、再重罰,可是當著太子、太子妃的面,他還是不願鬧得太難看。削弱了周承玨的勢力,就相當增加了周承庭的實力。

    “混賬東西,還敢狡辯?”周鈞禹滿面怒容,先是罵了周承玨,又對皇後寒聲道:“你是她母後,平素對他太過縱容,失於管束本就是錯,還想替他辯解?”

    周承庭聽了,面上露出淡淡的譏誚之色。

    從周鈞禹到王皇後,都想把此事大事化小,只想用酒後失德定周承玨的罪名,忽略王瑩意圖混淆東宮血脈的事實。

    “庭兒,此事是玨兒混賬了,母後一定要讓他給你個交代!”王皇後竟朝著周承庭膝行兩步,就要向他哭訴。“你就饒過玨兒這一次罷!”

    皇後給太子下跪,這話傳出去怎麼了得?

    姜妙眼疾手快的把王皇後給“扶”了起來,她自幼跟著哥哥學過些舞刀弄槍,力氣非尋常女子可比,王皇後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母後這是要折煞兒臣。”周承庭淡淡的道:“莫非在母後眼中,兒臣就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

    王皇後心中燃起一絲希望。她之所以拼著沒臉也要求太子,就是想要拿人倫壓太子。哪怕是太子,鬧出逼著母後下跪求情,傳出去太子的名聲定然受損。

    一時殿中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周承庭身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00:02:07

第49章

    “眼下事情還是一團亂麻,此時下論斷也太倉促。”周承庭不急不躁, 從容道:“有些疑點, 還是查清楚,才更有說服力。”

    不等王皇後再狡辯, 他漠然的望著跪在地上的周承玨和王瑩,語氣極為冷靜,沒有摻雜任何個人感情。“明知延芳殿和清涼殿有宴席,王姑娘為何會到了沁芳苑?”

    王皇後心中一顫, 周承庭沒有她期望中的憤怒,這樣的沈著令她更加沒底。

    若是別的嬌客也就罷了,偏生是王瑩。一個要成為太子嬪的女子、又常在宮中陪伴皇後、公主, 對宮裏的規矩極為了解,明知清涼殿是皇子們、親王、郡王等參加的接風宴,她還要湊過去,若是沒有別的想法,實在說不過去。

    細想來, 倒真的像是她借機做點什麼。可哪怕她對太子有非分之想,那也是大逆不道的。

    不單是跪在地上的王瑩身子已經抖得如篩糠, 王皇後更是如臨大敵。

    還沒等王皇後想出理由搪塞過去,周承庭壓根兒就沒想聽她辯白, 繼續道:“三皇弟再不勝酒力, 也只喝了兩三杯, 是父皇親眼所見。竟醉得如此不省人事, 只怕這裏頭有問題。”

    太子和皇子們的酒, 都是一樣的,連同酒具都是新的。比三皇子酒量還差的皇子也有,可並沒有像三皇子一樣,醉得昏天黑地,神智全失——倒是沒忘了做那等風流快活之事。

    他這兩個問題問完,周鈞禹面上已經隱隱透著青色。

    太子沒有借機發作,沒有趁機提條件或是對周承玨落井下石。他平心靜氣的只問了兩個問題,卻個個都在點子上,無法搪塞或是避開。

    回答稍有不慎,麻煩就會惹上來——王皇後再次發慌了。

    而太子方才所說的,僅是兩個最表面的問題。王瑩懷有身孕這個最尖銳的問題,太子還沒有問。

    周承庭擲地有聲道:“這件事實在是蹊蹺太多,兒臣請父皇下旨徹查此事。”

    太子未提過一句要追究周承玨的責任,可該辦的事,卻是一件都不能少辦。周鈞禹臉色愈發難,本來只需斥責三皇子失德、王瑩失貞,可太子卻只字未提,他有種反而被太子控制住局面的感覺。

    “若是其中真有誤會,也能還無辜人的清白。”說到“清白”二字時,周承庭眼中露出淡淡的譏誚之意。周承庭態度很堅持,望著周鈞禹道:“若是有人暗中挑撥,意圖讓我們兄弟鬩墻,父皇更要把這人揪出來才行。”

    如果周承玨是無辜的,那麼本來要算計的人就是太子了?敢謀害儲君,更是死罪難逃。無論如何,這件事不能小事化了。

    周承庭只字未提要處置周承玨,卻句句都讓周鈞禹不能輕忽。

    太子的要求合情合理,他沒有辦法拒絕。

    他知道周鈞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事情鬧大,也還會為了牽制他,不會讓周承玨真的傷筋動骨。

    王皇後也深知這點,才敢縱著周承玨胡鬧。

    所以他也不會咬緊王皇後和周承玨不放,他要讓周鈞禹自己對王皇後母子厭惡,哪怕胳膊折了往袖子裏藏,折了也終究是折了。

    尤其是,那藥粉還來自雲南王府——意圖勾結藩王的皇子,哪怕最終尋不到切實的證據,懷疑已經足夠讓周承玨失寵。

    “太子所言甚是。”周鈞禹壓著火,目光掃過王皇後、周承玨母子,最後落到周承庭身上。“朕必會查得水落石出,給太子一個交代。”

    周承庭淡淡一笑,道:“兒臣多謝父皇。”

    王皇後若不是姜妙勉強攙著,早就軟倒在了地上。她和周鈞禹夫妻二十多載,對周鈞禹的脾性是了解的,她和玨兒,這回要栽大跟頭了!

    “至於王姑娘……”周承庭輕笑一聲,沒有說什麼。

    他不會計較王瑩的失貞,那只是他太子嬪的候選人之一。意圖混淆東宮血脈的罪名,聽著很大,可王皇後和承恩伯府若是肯舍棄王瑩,自然有百般理由推脫,反而落不到實處。

    他讓這件事成為人們在心裏想一想卻不敢說出口的疑問,總有一天,這片疑雲會派上用場。

    王瑩聽了太子的話,心中才要一松,卻對上了王皇後怨毒的目光。

    “兒臣和太子妃先回宮了。”周承庭帶著姜妙告退。

    周鈞禹態度溫和的應了一聲,等到周承庭和姜妙出了殿門,他的臉色立刻全變了。

    王皇後見勢不妙,雙膝一軟,重新跪在了地上。

    ***

    阿嬈神色恍惚的回到了東宮。

    芳芷和結香見阿嬈換了個人似的,都有些擔心。走之前選侍還是運籌帷幄自信的模樣,怎麼回來後竟有些失魂落魄?

    只是兩個人不敢深問,幫阿嬈捧著一個精致的紫檀木雕花匣子,裏頭裝著安貴妃送的各色寶石——安貴妃做人妥帖,並沒有真的送她逾制的東西,寶石全都是未鑲嵌、零散的擺在一處。

    安貴妃為了拉攏她,可真是舍得下血本,不遺余力。

    等到了宜芝院時,阿嬈特意重新檢查了一遍匣子,只怕裏頭有什麼不妥的東西,日後會被安貴妃利用。果然她發現了一個夾層,阿嬈拆開看時,裏頭竟放著一千兩的銀票。

    安貴妃是個聰明人,沒有在剛開始拉攏她時就做手腳,一副全然為她好的樣子。

    阿嬈嘆了口氣,對裏頭的寶石和銀票並不感興趣。這點子東西,她還不放在眼中。

    她屏退了身邊服侍的人,還穿著去琢玉宮的衣裳,坐在了妝鏡臺前。她望著鏡子中的自己,漠然的神色到底沒繃住,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忙拿帕子按住了眼睛。

    她自是不會聽信安貴妃口中的類似太子妃已經是她為眼中釘雲雲,可對太子妃的愧疚,卻讓她愈發難受。

    太子妃那樣善良,一定是怕她得知真相後難受,才故意說是她授意的吧!

    太子妃待她那麼好,她一心想報答太子妃,可到頭來,卻是她把太子妃傷得最深!

    很快太子和太子妃恐怕就要回宮了,她該怎麼面對太子,面對太子妃?

    她不能被安貴妃牽著鼻子走,安貴妃自是會希望東宮內亂的,她必須要穩住。

    “選侍,太子和太子妃回來了。”芳芷匆匆進來通報。

    阿嬈忙擦幹凈眼淚,讓芳芷把東西收拾好,準備拿著去見太子妃。只是還沒等她出院門,太子和太子妃倒一齊來了她這兒。

    “妾身見過殿下、見過娘娘。”阿嬈忙上前行禮。

    見阿嬈同他早上離開時,全然換了個人似的,周承庭便猜到是有人找他了。

    果然,阿嬈還沒等兩人說話,轉身把紫檀木匣子捧到了兩人面前,說明了緣由。“安貴妃想收買妾身,送了這些寶石並一千兩的銀票。”

    姜妙拿起匣子中一塊紅寶石,個頭不小,成色也極好,鮮翠欲滴的紅色瞧著便價值不菲。這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塊兒,裏頭的貓眼石、金剛石、翡翠等等琳瑯滿目,安貴妃可謂是大手筆了。

    “錢帛動人心。”姜妙把匣子合上,笑道:“安貴妃這一招玩的不錯。”

    若阿嬈真的只是個貧苦人家出身、又被賣到侯府做丫鬟,自然會一時晃花了眼。可阿嬈早就見識過這些,甚至她曾擁有的過的,比這些更多、更好——她自然不放在心上。

    “阿嬈,她讓你做什麼?”姜妙臉色微沈,語氣也重了些。

    阿嬈輕聲道:“安貴妃想讓妾身在東宮做她的內應,妾身沒答應。她便送了這些,就讓妾身回來了。”

    “你沒答應?我看你是想答應,在跟安貴妃玩欲擒故縱這一手罷?”姜妙沒讓阿嬈起來,冷聲道:“我當初跟你說的話,全當成耳旁風了。”

    見太子妃動了怒,阿嬈跪在了地上。“妾身沒敢忘,只是她既然選中了妾身,還不知道藏著多少後招,與其日日提心吊膽的防著,倒不如暫時虛與委蛇。有您的疼愛和太子殿下的信任,奴婢才有底氣這麼做。還請娘娘諒解。”

    說著,阿嬈擡起頭,睜著一雙清澈無辜的大眼睛看著她,又說了近乎撒嬌的軟話,姜妙哪裏還氣得起來。

    “還不起來,是成心要讓殿下和我心疼?”姜妙語氣雖然仍舊強硬,態度卻和軟下來。

    阿嬈朝著姜妙甜甜的笑,還討好的去牽了她的手,小聲的道:“娘娘,您別氣了好不好?”

    見阿嬈這樣明目張膽的撒嬌還是頭一回,姜妙自然抵擋不住。她只得轉而對太子道:“殿下,阿嬈我是管不了,看著她我就心軟,您可要好好給她立規矩。”

    被晾在一旁的太子終於被人想了起來,他輕咳一聲,算是答應了。

    姜妙又叮囑了阿嬈幾句,便回去了。阿嬈一直把太子妃送出了院門,望著太子妃離開的身影,她心裏疼得厲害。可是她不能哭,她只能笑。

    阿嬈轉身時,卻發現周承庭正站在她身後,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殿下,妾身有話跟您說。”阿嬈臉上的笑容頓時隱去,正色道:“此事與娘娘有關,還請您幫忙查證。”

    周承庭眸中閃過一抹了然。

    以安貴妃的心機,斷然不會只憑借著錢帛就敢拉攏阿嬈,肯定還有別的後招。阿嬈不敢當著姜妙的面說,恐怕是不想讓她擔心。

    只是這差別待遇也太大了些,在太子妃面前就是各種示弱、撒嬌討好甜甜的笑;在自己這兒就是板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嚴肅的說有事要幫忙,還是要他必須立刻答應那種。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00:02:24

第50章

   阿嬈不知太子心中所想,兩人回到房中, 她屏退了服侍的人, 道:“殿下,太子妃身邊的余嬤嬤, 您還記得罷?”

    余嬤嬤?周承庭微微頷首,他自是記得的,她是阿妙非常信任的人,已經被送出宮去榮養。

    “余嬤嬤有個兒子, 曾到南邊做了幾年的生意。”阿嬈恨極了安貴妃,自己和太子妃竟都給她擺了一道。她自己都沒察覺,語氣中帶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您能讓人查一查, 他有沒有因為賭錢,險些沒了身家性命?”

    周承庭看向阿嬈的目光中有些疑惑。

    “殿下,余嬤嬤出宮時給太子妃的理由是她兒子賺了大錢,想要接她出去。”阿嬈低聲道:“而妾身在安貴妃處聽到的說辭,卻是她的兒子生意沒做成, 反而因為賭光了所有的錢。”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安貴妃。她想在東宮布置自己的眼線,才對太子妃身邊的人下手。”

    侯府的胡姨娘巴不得去安貴妃面前賣好, 故此問些太子妃身邊的事,胡姨娘和姜姀自是知無不言。借著這層關系, 安貴妃才找到了太子妃身邊的可乘之機。

    周承庭頓時生出了警惕之心。

    他和姜妙的事情, 只有近身服侍的兩個人知道。既是三年來安貴妃沒有拿此事做文章, 想來這秘密沒有外露。如果她知道的話, 也不必費心用三年來布阿嬈這個局。

    阿妙從來都不讓身邊的人介入東宮事務, 她所用的管事宮女,俱是東宮的舊人。只怕安貴妃收買不成,三年來余嬤嬤並無建樹,才將她舍棄,轉而啟用了阿嬈。

    仿佛有哪裏不對。

    周承庭覺出一絲奇怪來。既然安貴妃能把這樣的秘密告訴阿嬈,想要起到威脅和拉攏的作用,為什麼不留著余嬤嬤,再多添助力?

    “孤知道了。”周承庭痛快答應下來,阿嬈才松了口氣。

    或許自己留在東宮,才是太子和太子妃最大的隱患吧!

    阿嬈神色黯淡下來,心裏亂極了。

    “阿嬈,安貴妃能做到現在的位置,絕不僅僅靠美色和討皇上的歡心。”周承庭看阿嬈臉色不好,還是叮囑道:“你在她面前還是要小心。”

    阿嬈忙點頭,保證道:“妾身知道,絕對不耍小聰明。安貴妃同妾身說了什麼,一定不會隱瞞。”

    唯獨這件事,她不能說。

    阿嬈有些心虛和愧疚。太子妃既是有意維護她,她這樣戳破太子妃的好意,豈不是傷了她的心?

    尤其是在太子未查明真相前,她更不能輕舉妄動。

    ***

    正乾宮。

    周鈞禹看著跪在地上的周承玨和王皇後,眼神愈發深遠難測。

    “今日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聲音不高,聽在王皇後母子耳中,卻分外覺得令人膽寒。“不得有半句虛言。”

    王皇後看了一眼在旁邊已經被嚇傻了的王瑩,狠了狠心。

    她必須要有所決斷。

    “妾身知罪。”王皇後一副決然之色,道:“妾身不該為了王瑩的哀求,就一時心軟,答應讓她去清涼殿附近候著太子,才引發了這樣的誤會。”

    王瑩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王皇後。

    她沒有想到,素日裏疼愛她的姑母,為了把自己撇的一幹二凈,竟把她丟出去做替罪羊。

    欺君之罪豈是她能擔得起的?

    “至於王瑩的失貞,是妾身疏忽了。”王皇後面上滿是大義凜然之色,痛心的道:“幸而她沒有成事,沒有造成混淆東宮血脈的惡果。”

    主動犧牲王瑩,縱然失貞和算計太子逃不掉,可這都還在皇上能容忍的範圍內。可如果勾結雲南王府的大帽子扣下來,周承玨就真的完了。

    “這些都是因妾身失察引起的,妾身願意承擔罪責!”王皇後擲地有聲的說完,重重的俯身磕頭。

    周鈞禹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目光又從周承玨、王瑩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周承玨身上。

    頂著巨大的壓力,周承玨只得艱澀的開口道:“父皇,兒臣知罪。今日皇伯父找兒臣喝酒,兒臣有些忘情,便多飲了些,一時便沒了理智。見到了王家表妹過來跟兒臣說話,就、就——”

    若是王皇後的話讓王瑩絕望,周承玨最後的辯白,就是給她致命一擊了。

    母子二人好生歹毒。

    既是她有意勾引太子,必然有所準備。所以陰差陽錯的勾引了三皇子,三皇子是無辜的。

    一切的責任,竟都推到她一個弱女子身上!

    王瑩的心,完全沈了下去。

    明明只是須臾片刻,她心中已經閃過許多念頭。她想歇斯底裏的鬧一場,說出所有真相,讓皇後和三皇子沒臉,至多大家同歸於盡。

    只是她很快就冷靜下來,那又能如何?

    若三皇子失寵,一定會牽連承恩伯府。伯府也一定會把所有的怨恨都轉移到她身上,到時候她的爹娘、她的哥哥和妹妹,在伯府就沒了容身之處。那麼她,更沒有立錐之地。

    不過是玉石俱焚罷了。

    “臣女有罪。”王瑩只感覺腹中的抽疼越來越厲害,她面色蒼白,緩緩的道:“臣女傾慕太子殿下,哪怕為妾也想服侍在殿下身邊。故此才偷偷跑去了清涼殿附近,候著太子殿下。”

    王瑩出身伯府,因著姑母是皇後,也能進入頂級的貴女圈,身份尊貴。讓她說出這樣自輕自賤的話,比直接殺了她還難受。

    她別無選擇。

    王瑩顫顫巍巍的從袖子裏拿了出來一枚香囊。

    她不久前才發現的,只怕是王皇後的人趁亂塞入了她的袖中,想要誣陷她給三皇子下藥。一會兒若是被搜身搜出來,她更是顏面盡失、百口莫辯。

    只能一力將所有罪責擔下來,才好有一條活路。

    “臣女偷偷準備了助興的藥。”說到這兒,王瑩的臉已經因為羞愧紅透了,幾乎滴下血來。“本想請三殿下把太子殿下請出來,沒想到誤用了……”

    “臣女不知身懷有孕,不敢混淆東宮血脈……”

    聽著王瑩艱難的一字字認罪,周承玨心中也生出一絲不忍來。只是前有父皇的雷霆震怒,後有母後的哀聲哭訴,他退縮了,他不敢站出來幫她分擔。

    周鈞禹沒有打斷王瑩的話,眼見三皇子不發一言,他覺得失望至極。這點子擔當都沒有,竟然讓女人為自己頂罪……將來也難以繼承大統。

    聽到這兒,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他大致已經清楚。

    又是在王皇後策劃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敗筆。先前要為太子選太子嬪時,信誓旦旦的保證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到頭來卻捅出這樣大的簍子,這是算準了他忌憚東宮勢力,不會深究他們母子。

    “事情究竟如何,不能只聽你們一面之詞。”周鈞禹冷冷看著地下跪著的三人,寒聲道:“朕自會調查清楚。”

    王皇後和周承玨的心猛地一沈,因為王瑩主動承擔責任帶來的竊喜,也煙消雲散了。

    而從開始就搖搖欲墜的王瑩,終於撐不住,昏了過去。

    ***

    正乾宮中發生的事,很快傳到了東宮中。

    當時太子正在宜芝院中,也沒避著阿嬈,直接讓人說了。

    來人便把那時的情形都說了,十分詳盡,連誰說了什麼話,幾乎都有。

    阿嬈一臉欽佩的看著太子,雖說安貴妃已經插手東宮,可太子更厲害,在皇上身邊也有人。

    等到只剩二人時,周承庭神色卻淡淡的。見阿嬈疑惑,他解釋道:“能得到如此詳盡的消息,定是皇上授意。不過是向孤表明,他會秉公罷了。”

    阿嬈這才恍然。

    不過她總覺得,太子在宮中定然也有自己的布局。

    怎麼利用三皇子和王皇後的錯處,最大限度的獲取好處,是太子殿下的事,再或者還有那些東宮屬官,多得是能人,輪不到她置喙。

    “王姑娘是個厲害的,這般能忍是個能成大事的。”阿嬈只能從邊邊角角,她覺察出的地方提出建議。“您可以適當幫她一把,以後肯定有用。”

    無論如何,王皇後不會讓三皇子娶王瑩,只怕王瑩很快會被送到家廟或是別院養病,這是她最好的結局。

    可是,王瑩怎麼能甘心呢?

    若加以利用,反過來也是能對付王皇後母子的利器。

    “不能讓安貴妃搶先。”阿嬈思忖了片刻,道:“她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

    見阿嬈全心全意的為自己著想,周承庭心中一暖,欣然應下。

    “殿下,您該去處理公務了罷?”才用過午膳,阿嬈便委婉的提醒他該走了。只是她也覺得有些生硬,又描補道:“妾身去太子妃娘娘那兒一趟。”

    太子殿下淡淡的應了一聲,心中卻是有點郁悶。

    從昨日之後,自打姜妙讓自己“管教”她,阿嬈便仿佛躲著自己似的。

    難道自己還真能把她怎麼樣不成?

    ***

    “事情就這樣平息了?”已經等了三日,還未等來對周承玨和王皇後的處置,姜妙忿忿道:“別的都可以含混過去,混淆東宮血脈是小事嗎?”

    阿嬈在一旁溫聲勸慰道:“娘娘別急,您看這次秋狩,王皇後和三皇子都不在名單上。畢竟這是皇家的醜聞,就連處罰,也不好擺在明面上的。無論皇上怎麼處置,王皇後母子已經失寵了。”

    說著,她接過連翹手中的清熱去火的菊花茶,親自端到了姜妙面前。“您別生氣了,殿下自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姜妙好歹氣順了些,嘗了一口,有些訝然的挑了挑眉。“甜的?”

    阿嬈點點頭,笑道:“妾身讓連翹姐姐放了冰糖,您喝著可還好?”

    “不錯。”姜妙滿意的道。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聽到外頭有人說,太子殿下回宮了。

    “妾身看東宮裏有兩棵桂花樹,香味兒都飄了過來。改日妾身給您做些桂花糕好不好?”阿嬈盤算著道,“妾身知道您並不嗜甜,做的時候,會盡量考慮保留桂花的清香。”

    姜妙自然也聽見了,見阿嬈一副恍若未聞的模樣,不由忍笑道:“可是殿下教訓你了?怎麼一直賴在我這兒,不肯回去?”

    從那日後,阿嬈白日裏就來太子妃殿中,昨晚還在這兒蹭了一頓晚膳。說是來幫太子妃裁衣裳,阿嬈也果真在做,姜妙今日看時,她已經裁好了裙子。

    “娘娘,您別打趣妾身了。”阿嬈紅著臉,聲如蚊吶的道:“妾身沒有不想回去。”

    有人特意來通報太子回宮,只怕是太子本人授意。而阿嬈分明有點躲著太子的意思,可姜妙還見過阿嬈也在偷偷做太子的衣裳。

    這兩個人在玩什麼情趣?

    “沒有不想就趕緊回去。”姜妙假意板著臉道:“我這兒不給蹭飯了。”

    自己的意圖被太子妃看破,阿嬈只好起身,卷好自己的包袱——裏頭裝著各色衣料。姜妙總懷疑,她是害羞怕自己瞧見裏頭還夾雜著給太子做的衣裳。

    “妾身告退。”阿嬈起身行禮,動作磨蹭的離開。

    而在清泰殿的太子殿下,已經打發人問了幾次,選侍有沒有回宜芝院。

    終於得到阿嬈從太子妃處離開的消息,太子殿下拔腿就想往外走。可他生生忍住了,又轉身坐了回去。

    “殿下,時候不早了,只怕選侍在等您用晚膳。”孟清江甚諳察言觀色之道,在一旁勸說:“選侍還在調理身子,是經不起餓的。”

    周承庭冷哼一聲,道:“只怕她已經在太子妃處用完晚膳回來了。”

    “殿下,太子妃殿中並未傳晚膳。”孟清江幾乎還沒見過一向沈穩的太子殿下賭氣,忙道。

    周承庭這才開始往外走。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5:27

第51章

    宜芝院。

    阿嬈被太子妃“趕”了出來,只得回了自己的院子。

    “你去一趟小廚房。”阿嬈對芳芷道:“看看太子的晚膳有沒有送到清泰殿。若是清泰殿已經擺了, 就把我的端過來。”

    芳芷答應著去了, 阿嬈坐到了軟榻上,展開了包袱, 把裏頭坐到一半的衣裳給拿出來。除了給太子妃在做的一條裙子,便是做給太子的褻衣了。

    在得知真相前,阿嬈本想問問太子妃的意思,給太子做件外袍的。自從知道自己極有可能就是被安貴妃安插進來的細作, 在太子妃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心裏就覺得難受極了。

    心中的愧疚讓她這幾日總是盡可能的躲著太子,她不知道該怎麼彌補這錯誤帶來的傷害。

    阿嬈盯著手中的已經做好的褻衣出神。她身份低微,又不敢真的晾著太子, 看起來倒像是她在跟太子鬧脾氣一樣。

    當周承庭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這些日子來,除了清泰殿,宜芝院是他最常來的地方。他使了眼色,施東施海二人便沒有通傳。是以周承庭進來時, 正陷在自己思緒中的阿嬈,還沒有發現他。

    他看清阿嬈手中拿著的褻衣, 正是先前說好要給自己做的那件時,本來想好好“教訓”阿嬈的心, 不由又軟了下來。

    也難怪阿妙說見了她撒嬌就心軟, 他見了阿嬈乖巧招人疼的模樣, 自然也舍不得說重話。

    阿嬈感覺到有人進來, 還以為是芳芷, 頭還沒擡起來便問道。“清泰殿中晚膳擺了麼?”

    原來她果然在等自己,周承庭心中愈發覺得熨帖,一抹淺淺的笑意,染上了眼底。“沒有。”

    阿嬈聽到聲音,才知道是太子來了。她看到太子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把褻衣給藏起來,可又不好太子站著她做著,也只能先起身給太子行禮。“妾身見過殿下。”

    周承庭從她手中抽出衣裳,料子柔軟順滑,自是選得最好的;在衣角處,她還繡了寓意吉祥安泰的紋飾,是花了心思的。

    “這是給孤做的?”雖是在問阿嬈,可周承庭的語氣卻十分篤定。

    阿嬈點點頭,沒有絲毫被發現的窘迫,落落大方道:“不知道您穿著是不是合身,還要再同您之前的褻衣比照一下,不合適的地方妾身再改。”

    “孤人就在這兒,哪裏還需要比衣裳?”周承庭目光落在褻衣上,似是漫不經心的道:“試一試就好了。”

    褻衣不同於外袍,是要貼身穿的。馬上要晚膳了,太子自是不會試褻衣的。那麼肯定會放到就寢前——阿嬈微紅了臉,這幾日她只說身子不舒服,太子也沒有要過她。

    好在很快晚膳擺了過來,將房中若有若無的曖昧氣氛沖淡了些。

    擺在阿嬈面前的依然是藥膳,可這一次阿嬈沒再挑剔,乖乖的埋頭苦吃味道不怎樣的藥膳,反而讓周承庭覺得有些失落。他特意吩咐小廚房做了些口味清淡、阿嬈愛吃的菜,看起來沒有派上用場。

    他夾著水晶蝦餃的筷子,卻不知道該往哪個碟子放。

    往日那雙圓溜溜、黑漆漆、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他,他面前的各色菜品,只要是她愛吃的,會“自動”到了她面前的碟子上。

    如今阿嬈肯好好吃了,他倒覺得有些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什麼似的。

    是以太子殿下只得自己吃了,往日裏看著阿嬈吃得很香的蝦餃,他卻嘗不出什麼滋味來。

    “五日後啟程去秋狩,你把東西準備一下。”用過了晚膳,見阿嬈又想自己溜到一邊去做繡活,周承庭叫住了她。“你是自己要一輛車,還是和太子妃在一處?”

    阿嬈聞言眼前一亮,毫不猶豫的道:“妾身和娘娘同乘一輛車就好了。”

    這樣對太子來說最好,也免得有心人借機拿來做文章。他本來覺得會委屈阿嬈,可阿嬈卻高高興興的選擇跟著太子妃。

    “妾身要不就做宮女的打扮,跟在娘娘身邊?”阿嬈突發奇想,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試探著問道:“這樣是不是更好些?”

    可太子仿佛沒覺得這主意好,只見他臉色微沈,當即便拒絕了。“你是正經被冊封太子選侍,不必偷偷摸摸的。”

    阿嬈見太子面色不虞,忙乖巧的點點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殿下教訓的是,妾身知錯了。”

    明明前些日子,阿嬈很有了做寵妾的自覺,可這幾日來,阿嬈竟有種退縮的意思?是他的錯覺麼?

    ***

    正乾宮。

    周鈞禹看著呈上來的折子,眼神愈發冷了下來。

    王皇後的計謀稱不上高深,正如她這個人,有些小聰明,卻沒有大智慧。周鈞禹很容易便看透了她的計劃——想要讓太子吃虧,好把太子嬪之位留給自己的人。

    周鈞禹可以默許她的私心,卻不能容忍她的失敗。王皇後和周承玨無異於將把柄遞到了太子的手上,最後還要他出面,才能擺平這件事。

    “皇上,太子到了。”有內侍過來通傳。

    他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神色晦暗不明。“讓他進來。”

    “兒臣見過父皇。”周承庭幹脆利落的行禮。今日皇上找他過來的目的,應該就是要給他個說法。畢竟混淆東宮血脈這件事,可大可小。即便是皇上要護著王皇後母子,也不能就當成什麼都發生過一樣,含混過去。

    “庭兒,委屈你了。”周鈞禹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樣,從書案前走了下來,拍了拍周承庭的肩膀道:“你母後識人不明,又一時糊塗才辦出了這樣的錯事。”

    周承庭笑了笑,沒有接話。既是周鈞禹用了這套說辭,便說明他要幫王皇後母子善後。這件事自然可以翻篇,可勢必要付出代價。

    那麼多雙眼睛看著,流言蜚語會藏在每個人心領神會眼神交匯裏,藏在每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中,無可遁形、不會輕易被忘記。周鈞禹縱然是九五之尊,也沒法阻止。

    “有件重要的差事,本要交給你辦,只是前些時日你要娶太子嬪,也算是件大事,故此便擱置下來。”周鈞禹見周承庭不肯松口,只得亮出了安撫他的條件。“前定北侯樓暉貪汙軍餉一案,便交由你處理。”

    周承庭微微動容,這件事在朝中已經掀起軒然大波,在軍中的惡劣影響極大。邊關將士冒著生命危險,保家衛國,最終連軍餉都拿不到,已經引起了眾怒。

    “庭兒,朕已經派人去收集證據。等到此次秋狩回來之後,你便負責審理此案。”周鈞禹語重心長道:“朕相信,你不會讓朕失望的。”

    周承庭沒想到周鈞禹會把這樣重要的案子交給他,只怕還有後招等著他。

    只是縱然有千難萬難,他也不會放棄這次機會。平日裏周鈞禹對他防得極嚴,很少讓他接觸到軍務。四年前靖北侯陳清隨、秦錚、姜知越殉國的那場戰事,實在蹊蹺,他一直在暗中努力查探,卻進展不大。

    查定北侯樓暉貪汙案件,就是最好的機會。

    “請父皇放心,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周承庭正色道。

    周鈞禹欣慰的點了點頭,道:“你辦事朕放心。”

    若是不知內情的人,看到兩人此時的情形,稱得上父慈子孝了。

    “父皇,兒臣還有一事相求。”周承庭本該直接告退,眼角的余光卻看到簾角一動,卻突然開了口。

    竟然還有要求?周鈞禹心中有幾分不快,卻沒表現出來,仍然溫和的道:“說罷。”

    周承庭露出一副遺憾的神色,嘆道:“王家姑娘,倒是好的,只是兒臣與她沒有緣分。若這一切都是誤會,兒臣也無意為難她。就放她一條生路罷。”

    周鈞禹沒想到周承庭提的竟然是這件事,一時間臉色有些精彩。不過他很快恢復了正常,應道:“你能這樣想再好不過,父皇會考慮的。”

    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周承庭沒再多留,告退離開。

    直到他出了殿門,周鈞禹才面色鐵青的道:“都給朕滾出來!”

    簾子後頭果然有人,是王皇後和周承玨母子。此時兩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尤其是王皇後被周承庭成功的惡心到了,懊惱之色藏都藏不住。

    早知道周承庭對王瑩有那麼一點兒好感,她又何必鋌而走險!在清涼殿的接風宴上動手,冒了很大的風險……

    “定北侯貪汙一案,朕本想趁著太子納太子嬪,沒有時間查案為由,把這案子交給老三。”周鈞禹面色雖還算平靜,可母子二人仿佛藏著的滔天怒意。“他竟如此不爭氣,要讓朕不得不把這件功勞拱手送給太子!”

    王皇後嚇得再次跪在了地上,周承玨也後悔至極。他一面後悔自己沒沈住氣,一面暗恨自己父皇,竟沒有早點把這件事說出來。這樣的好事,未免是留給他的,沒準兒父皇心中想的人是老六也不一定。

    “你們兩個,好好反省自己的過錯,秋狩在即,朕沒功夫理會你們。”周鈞禹冷言冷語的道:“等回來後,朕再料理你們。”

    秋後算賬。

    母子二人不約而同的想起這個詞,再貼切不過。

    ***

    周承庭愈發覺得自己的感覺沒錯,阿嬈果真在躲著他。

    不過阿嬈的躲閃偏又做得坦蕩:她總能找出各種理由來去太子妃殿中,尤其是她這幾天趕上小日子,竟要分房睡,還是周承庭威脅會有新的太子嬪人選,才讓阿嬈斷了這個念頭。

    “王瑩不算什麼,她不是你真正的對手。”太子殿下嚇唬阿嬈道:“若是皇上親自指婚,孤豈有選擇的余地?到時候無論是什麼魑魅魍魎,你都得頂住。”

    阿嬈果然被唬住了,才沒敢抱著被子離開。

    等到了秋狩時就方便多了,還可以帶阿嬈去騎馬,去看星星,給她獵些個小動物玩兒……太子殿下在心中盤算著,而且他要問清楚,阿嬈的轉變究竟是怎麼回事。

    到了出發的這日,阿嬈跟著太子妃同乘一輛馬車。有她在,珊瑚等人都跟在後頭的馬車上。阿嬈自己沒有帶宮女出來,她打定主意跟著太子妃,且她自己原先還做過服侍人的活,也沒那麼嬌貴。

    阿嬈三年來頭一次出宮,也算是到京城以後,頭一次上街。當然被賣的那次不算,故此她從晃動的車簾縫隙中,看著外頭熱鬧的景象,有些好奇和羨慕。

    等出了城,她才敢把車簾悄悄的掀開了一條縫隙,感覺外頭的風比宮中都更加的輕盈。

    “這幾年都悶壞了罷?”太子妃並不用她服侍,兩人都坐在車窗邊的位置,她面上露出一絲傷懷之色。“機會難得,出來放放風也好。”

    阿嬈見她黯然的神色,知道她定是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安遠侯世子姜知瑞。

    太子妃不是尋常的大家閨秀,阿嬈才進侯府時便知道的。往日裏她時常跟著世子出門,或是遊玩或是跟著射箭騎馬,那時的太子妃整個人都充滿了活力,那雙鳳眸總是亮晶晶的,大方爽朗的姑娘,別提多討人喜歡了。

    阿嬈那時十分羨慕太子妃,羨慕太子妃有疼愛她的娘,有寵著她的哥哥……

    “娘娘……”阿嬈不知道該怎麼勸太子妃,那些大道理,太子妃一定比她更明白。

    姜妙很快回過神來,笑了笑道:“等安頓好後,找個清靜的地方我帶你去騎馬。之前你沒學過罷?別害怕,你這麼聰明,很快就能學會。”

    阿嬈晃神了片刻,忙點點頭。

    此番秋狩,浩浩蕩蕩來了不少皇親貴族。進京的藩王親眷、勛貴世家的適齡子女,尤其是貴族子弟,平日裏想要一展文采倒不難,想要在騎射武藝上一展風采,機會是極少的。

    對於貴女們來說,也是能遙遙的一睹心上郎君的風采。

    果然王皇後和三皇子沒有隨行伴駕,安貴妃取代了王皇後的位置。幸而那日參加接風宴的人不多,眾人只知道王皇後和三皇子惹怒了皇上被訓斥,更多的緣由卻是沒有透出來。

    不過阿嬈覺得這樣也好,左右王皇後母子也栽了跟頭。否則太子也會成為人們的談資,被評頭論足。

    能有機會出門,她自然是高興的——只是阿嬈從車簾的縫隙中看到不遠處帶有各府標記的幾輛馬車,心裏頭很不舒服。她有不能見也不想見的人,原本她是想躲開秋狩的。

    可是離開太子、太子妃身邊,宮中又有王皇後在,實在是不夠安全。

    阿嬈也只能跟了出來。

    只希望這十日平安順利。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5:39

第52章

    在日薄西山之前,終於抵達了行宮。

    行宮由數十間大小不等的宮苑組成, 其中最大的長春殿本該由帝後二人同住, 這次王皇後沒有隨行,住進來的人就成了安貴妃。

    這次秋狩的規模是近幾年來最大的, 人數也是最多。除了皇子皇女們有自己單獨的院子,各王府隨行的家眷們都各自分了一間院子,勛貴子弟、世家貴女們,地位低些還要幾家合住。

    太子夫婦依舊住進了擷芳殿, 這次多了阿嬈,她是太子選侍,也是主子, 按理說也該有自己單獨的房間。不知是哪裏安排出了疏漏,竟只收拾出了兩間主子的臥房。

    “娘娘,妾身跟著您住好不好?”阿嬈見狀,瞅準太子沒註意的機會,湊到了姜妙身邊, 小聲道:“天色已晚,再找人收拾也怪麻煩的, 妾身就在您房中的軟榻上睡也一樣。”

    姜妙聞言沒有說話,表情卻有些古怪, 像是想笑, 卻又強行忍住。

    “娘娘?”阿嬈沒有死心, 繼續努力道:“夜裏妾身睡得淺, 很是警醒。正好給您端茶倒水, 您也不用另外找人服侍,是不是一舉兩得?”

    還沒等到太子妃的回話,只聽一道男聲從她身後幽幽響起,“十日裏孤上早朝離開時,也就是七八日罷,有人都沒起來過。”

    說話的人自然是從阿嬈又往太子妃身邊湊,就留意到她的太子殿下。

    阿嬈嚇了一跳,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她忙轉過身,有些磕磕絆絆的道:“殿、殿下——”

    “阿嬈,是這樣嗎?”姜妙唇角微翹,目露挪揄之色。

    太子說的是實情,她自知理虧,沒有敢再爭辯,只是眨著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太子妃,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姜妙終於笑出聲來,鳳眸中也盛滿了笑意,她唇角微翹道:“既是如此,殿下您快把人帶走罷。”

    “孤房中也缺人服侍茶水。”周承庭忍住想把阿嬈揪著領子給拎回來的沖動,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你別在太子妃這兒跟著添亂了。”

    “是,妾身遵命。”阿嬈見求助太子妃無望,只能乖乖的往太子身邊挪了挪。

    先過了今夜,明日再讓人收拾出一間屋子來也就是了,反正擷芳殿看起來挺大的。阿嬈在心中盤算著,臉上的神色也輕松了些。

    周承庭一眼便瞧出了她心中所想,把孟清江給叫了進來,不緊不慢的道:“告訴擷芳殿的人,孤和太子妃兩間屋子就足夠了,不必再費心收拾。”

    眼見阿嬈一個勁兒的往後縮,周承庭心中郁悶不已,決心要找到緣由。

    孟清江答應著去了,阿嬈知道自己的後路被太子斷了,腹誹了幾句卻不敢當面抱怨。

    一時太子妃回了屋子歇著,阿嬈乖順的跟著在太子身後回了屋子。

    擷芳殿的規格僅次於長春殿,是太子殿下在行宮的處所,自然也布置得很是奢華。比她的宜芝院的臥房要大上許多,把她的東西都擺好後,也並無局促之感。

    趕了一日的路,大家也都累了。周鈞禹傳旨下去,今晚不必請安,好好歇上一夜,養精蓄銳。明日秋狩便正式開始了。

    姜妙也覺察出阿嬈特別粘著自己,怕她再提出要跟自己住,幹脆晚膳也沒再一處用。姜妙只說自己累了,要在房中單獨用晚飯。

    故此仍舊和在東宮一樣,周承庭和阿嬈一起在房中用晚膳。

    本以為出了宮,自己能更自由些了。既然是在行宮,該有些和宮中不同的飲食,新鮮的各色蔬菜或是野味,都不錯。天氣漸涼了,吃點暖鍋也是個好選擇。

    當晚膳擺上來時,阿嬈就傻眼了。

    她想象中的時令鮮蔬、特色野味都有,不過那都是太子的。擺在她面前的,仍舊是藥膳。難為太子殿下讓人特意帶著藥材——阿嬈不敢置信的嘗了一口,連米都是她在東宮裏吃慣常吃的。

    “光看著就能飽了?”周承庭見她大失所望的模樣,覺著好笑。不過本來這幾日阿嬈就有點躲著他,周承庭也不好一直板著臉,就怕把阿嬈推得更遠。他緩和了語氣,道:“專心吃飯。”

    阿嬈小雞啄米似的乖巧點頭,生怕把惹怒太子。果然在太子說完後,阿嬈碗中的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去。

    只是吃到一半,她面前的碗被抽走了。

    搭著碗沿兒的手指修長有力,正是太子殿下。阿嬈茫然的擡起頭,讓她好好吃飯的是他,把她碗拿走的也是他。

    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什麼的。

    “這瘦肉粥做的不錯,你嘗嘗。”還沒等她再腹誹,一只甜白瓷的小碗放到了她面前,裏頭盛著熱氣騰騰的一碗瘦肉粥。他們用飯的時候身邊沒有服侍的人,只有一種可能,這是太子親自盛的。

    接著,還有一個巴掌大小裝著了幾塊肉的碟子放到了她面前,幾樣時蔬也被推了過來。“不許腹誹,快點吃飯。”

    太子殿下雖說還是有點兇巴巴的,可阿嬈心中一暖,並不以為意,笑著道了謝,沒有辜負太子的好意,自己吃得有滋有味。

    知道阿嬈不喜浪費,她剩下的藥膳周承庭也沒有丟在一邊,自己替她全吃了。

    味道確實差了些,難怪阿嬈不愛吃。太子殿下不笑時格外顯得沈穩冷峻,哪怕是面無表情,也像是在深思什麼大事。

    回去讓人把藥膳改進改進,阿嬈還得吃上一段時日,總不能日日都勉強她。

    用過晚膳後,周承庭在一旁看案卷,阿嬈不敢出聲打擾,只得自己在一邊默默的坐著。她忘了把自己的針線活帶過來,此時便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阿嬈。”太子突然出聲,語氣短促的道:“過來。”

    不明所以的阿嬈以為是要倒茶或是研磨,忙起身過去,卻見周承庭遞給她一卷書。“這本遊記,孤覺得還不錯,你若無事就看看。”

    原來太子是怕她悶!

    阿嬈忙點點頭,接了過來。她拿著書就要走時,只聽太子又道:“就坐這兒看,別的地方太暗,免得傷了眼睛。”

    早有機靈的小內侍給阿嬈搬了一張黃花梨的椅子過來,阿嬈也不好拒絕,依言坐在了周承庭的對面。

    給太子準備書案極為寬敞,哪怕上頭擺著全套的文房四寶、一大摞案卷,阿嬈捧著書坐在前面,也並不顯的局促。

    只是頭一次在離太子如此近的地方看書,阿嬈還是有些緊張的。總覺得太子的目光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等到阿嬈悄悄擡眼去看時,卻發現太子神色十分投入專註。

    是她想多了罷!

    阿嬈松了口氣,倒也真的翻開太子給她的那本遊記,認真的讀了起來。

    這就是那本太子曾跟她提起過的,記錄著天下山水奇景的遊記。阿嬈隨手翻開一頁,入目便是她曾親歷過的一處。

    她不易覺察的嘆息一聲,很快將這頁翻了過去。

    翻到下一頁時,阿嬈又發現了一處疏漏,將地點的名字同另一處弄混了。她反復確認了兩次,覺得自己沒看錯。

    “孤讀時,覺得有幾處不對,便隨手修改過來。”周承庭把阿嬈的異色收入眼底,突然出聲道:“你也曾在外頭遊歷過,若是哪裏不對,就幫孤改了。”

    她哪裏稱得上遊歷,不過是被人賣來賣去,輾轉才到了京城中,太子這麼說,已經是十分給她面子了。

    太子已經把筆遞給了她,硯臺也往她這邊推了推。

    阿嬈沒有推辭,把書攤平放在書案上,挽起袖子,提筆略做了兩處標記。

    娟秀的字跡落入周承庭的眼中,他不由目露訝然之色。

    阿嬈寫的是小楷,清秀娟麗,是衛夫人的簪花小楷。而姜妙一直習的都是顏體,疏朗大氣,阿嬈的字絕對不是姜妙教的。

    且這些地名——如果不是阿嬈讀過書,僅僅是聽過的話,哪裏就會寫了?

    他留意到,阿嬈所做批註的景觀,幾乎全在雲南一帶。

    燈下,她的神色專註認真,低垂的眉眼,透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美。

    周承庭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

    他今日得到消息,果然誠王的人也在調查阿嬈的來歷。以誠王的年紀,只會認識阿嬈的長輩。雖然原先只是他的猜測,可他卻愈發確信。

    今年秋狩,各王府中有封號的郡主都來了,只有蘭月郡主因王妃到京中有些身子不適,留在了府中陪伴王妃。

    “阿嬈,秋狩的這幾日,若是孤不在,你就跟著太子妃。”周承庭見阿嬈放下筆,才出聲叮囑。

    他要隨著皇子、世家子們一起狩獵去,對阿嬈自是照顧有限。現在到了外頭,只怕想打東宮主意、想要打阿嬈主意的人不少,在姜妙身邊他才放心。

    阿嬈忙應了下來,道:“殿下放心,妾身會留意的,一定緊跟在娘娘身邊。”

    “不過夜裏就算了,孤還是親自盯著放心些。”太子殿下一臉正色的道。

    阿嬈想鉆空子的希望破滅了,她紅著臉起身,把書推給了周承庭,說是要去沐浴。

    風塵仆仆趕路,自是有些乏累的。周承庭準她去了,把阿嬈做過批註的書拿過來細細的看了一遍。吹幹了墨跡,才妥當的收好。

    阿嬈沒帶宮女來,只得讓原先清泰殿中的宮女地翹幫她準備些熱水和洗漱用品。

    等她舒舒服服的泡在熱水中時,才聽到地翹有些遲疑的道:“選侍,您的寢衣似乎沒在這兒……”

    阿嬈這才想起來,她本想要跟太子妃住在一起,許多東西出門前也放在一處。可是這會兒夜已經深了,又不是什麼大事,不好去打擾太子妃。

    沒辦法,阿嬈只得讓地翹幫她找件外衣來先將就一下。

    地翹出了凈房,便遇上了太子殿下。

    “怎麼沒在選侍身邊服侍?”周承庭帶來的宮女只有一個,余下的全是內侍,故此只有她能跟著阿嬈。

    她說明了緣由,周承庭頓了頓道,才仿佛漫不經心的道“把孤的褻衣,找件新的給選侍拿過去。”

    地翹聞言,有些驚訝。她很快明白過來,笑瞇瞇的應了一聲,依言去開太子的箱籠。

    周承庭也去沐浴洗漱,等他回來時,不由眸光變深。

    他的褻衣對於在女子裏稱得上高挑的阿嬈,仍然是有些寬大了。她挽著袖口,露出瘦伶伶的胳膊。沐浴後的玫瑰花露氣息分外好聞,圓溜溜的眼睛似乎籠著一層霧氣,天真無辜,透著不自知的嫵媚。

    眼前的人就像是一道誘人的美味,正等著他品嘗。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5:51

第53章

    周承庭頓時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偏生阿嬈還仰著頭, 露出一段優美修長的脖頸。她小聲問道:“殿下,要不要今晚妾身睡在外面?”

    才到擷芳殿時,太子便點明了要她“端茶倒水”。

    見阿嬈似是對自己的話耿耿於懷, 周承庭掀開被子上了床,靠在大迎枕上好笑的看著她。他挑了挑眉, 意味深長的道:“孤是覺得有些渴了。”

    在方方面面服侍太子是她的本分, 阿嬈信了, 果真就要起身下去倒水。

    只是她今夜穿的是周承庭的褻衣, 對她來說極為寬松,她起身的時候,只顧著挽起褲腿和礙事的衣角, 褻褲松松垮垮的幾乎要掉下來, 露出一小段纖細白嫩的腰肢, 一對腰窩看得一清二楚。

    周承庭眸光愈發沈了下來, 矯健有力的長臂很快就把她攬在懷中,不許她下去。

    若不是對阿嬈這些日子的了解, 他幾乎以為阿嬈在刻意誘惑自己了。

    然而無論有心還是無意,都有了效果。

    “殿下, 妾身去給您倒水。”阿嬈想要從他懷中掙開,可愈發覺得太子的胳膊箍得越緊。

    周承庭輕嗅著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氣,聲音略帶低沈中略顯沙啞。“孤確實渴了, 不過這渴……卻不必喝水, 自有別的法子來解。”

    她已經服侍太子近兩個月, 又不是不經人事的少女,太子的反應她自是感覺到了。

    “殿下,明日可是秋狩的頭一天。”阿嬈遲疑的道:“您明天還要去狩獵……”

    周承庭聞言,擡眸輕笑了一下。阿嬈楞楞的看著他,她見過太子或是冷清或是溫和的模樣,可方才這一笑,仿佛竟有幾分邪氣。

    “別擔心,孤有分寸。”他用氣聲在阿嬈耳邊輕聲說著,在那修長的脖頸來輕輕撕咬一口。

    從方才他就想著,那一定很美味。

    一陣酥麻順著四肢百骸流淌,阿嬈只覺得全身都在戰栗,很快身子就不像是她的,愈發的軟了下來。

    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的想著,希望太子不要食言。

    ***

    阿嬈第二日一早沒有因為乏累睡過頭,天還沒有亮,她便醒了過來。

    果然太子說到做到,只要了一次便放過了她。只是這一次的時候,也太長了些。阿嬈紅著臉回想昨夜太子逗弄她,逼得她都快哭了,才給了她痛快。

    “醒了?”太子已經換好了一身勁裝,神清氣爽的走了過來。

    寬闊的肩膀並不厚,能把衣裳撐得很好看。巴掌寬的玉帶勒出他勁瘦的腰,加上太子本就身姿挺拔,換下皇太子常服的周承庭,愈發顯得英姿勃勃。

    “殿下,您怎麼起得這樣早?”阿嬈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平日的太子威勢不凡,今日的太子玉樹臨風,通身尊貴的氣派一如既往。

    周承庭輕描淡寫道:“不早了。既是醒了,孤讓地翹過來服侍你更衣去太子妃那兒,孤還有事先走了。”

    阿嬈有些不明所以,忽然間天光大亮,阿嬈的目光落到墻角的時辰鐘上,已經快到辰時了。

    她驚愕的睜大了眼睛。

    地翹抱著衣裳過來,見阿嬈滿臉不可思議,笑著解釋道:“選侍,殿下見您睡得正好,便奴婢們把外頭的帳子層層都掛好,別讓光透進來。”

    原來是這樣!

    阿嬈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聽到地翹在一旁小聲道:“選侍,時候不早了,奴婢先服侍您更衣?您的早膳已經送到了娘娘那兒。”

    時辰鐘上的指針已經堪堪指到了辰時,阿嬈趕忙收回思緒,在地翹的幫助下快速換好了衣裳。洗漱梳頭後,她匆匆趕去了太子妃的房中。

    “娘娘,妾身來遲了。”阿嬈氣還沒喘勻,便匆匆蹲身行禮。

    姜妙不以為意的擺擺手,讓她走到自己身邊來。見了阿嬈時,她便眼前一亮,笑道:“好一個英姿颯爽的美人兒!”

    今日阿嬈穿的衣裳,是姜妙特意吩咐人做的騎裝。阿嬈皮膚白皙,本來穿大紅色最為耀眼好看,只是姜妙考慮到阿嬈的身份、以及實在惹眼,最終還是選了月白色。

    姜知瑞和姜姀等人也在名單之內,不知王皇後是如何說服了皇上,連慶和公主也跟著出來了,雖說她低調了許多也是個難纏的主。姜妙不想讓阿嬈沾惹上任何麻煩,故此也就早有準備。

    “這個帷帽給你。”姜妙示意珊瑚把東西找出來,她親自交到了阿嬈手上,道:“這塊薄紗的織法特殊,從外頭看不清你的臉,你看外面也算是清晰。且它看著薄,實際上是有些分量的,不會被風輕易吹開。”

    阿嬈忙接過來,謝了恩。

    太子妃待她這樣的好,她只怕今生都無法報答太子妃的恩情。她愈發覺得自己沈溺於太子待她的溫情中,是對太子妃的背叛。

    是以到了用早膳時,阿嬈只略吃了幾口就說飽了。

    姜妙也沒敢讓她多吃,她盤算著一會兒帶阿嬈去騎馬,阿嬈這是頭一次,只怕會暈也說不準。

    “我待會兒去露個面,你跟珊瑚在一處,誰叫你都不能去,哪怕是安貴妃。”姜妙再次叮囑道:“我很快就回來,到時候我帶你去騎馬。”

    阿嬈點點頭,乖巧的應了下來。

    一時用完了早膳,姜妙、安貴妃等人自是能前往獵場一觀,各位公主、郡主、世家貴女們不好直接露面,只能帶著帷帽遠遠的看上一眼。

    阿嬈由珊瑚陪著,帶著帷帽混在人群中,並不顯眼。

    她忍不住踮起腳尖,悄悄的掀開一條縫隙,遠遠的在人群中尋找太子。她很快便鎖定了目標,穿著玄色披風的太子提著韁繩,騎在一匹通體純白駿馬上。獵獵的秋風翻出披風猩紅色的內裏,太子在一眾皇子、郡王、勛貴子弟中也甚是出眾。

    余下的人都成了陪襯。

    似乎察覺到阿嬈的目光,太子側過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引得周圍的貴女們一陣刻意被壓低的尖叫聲。

    太子生得俊朗,外表冷峻的氣質更是讓不少世家貴女們動了心。傳說王皇後母子是想鬥倒太子,沒成功才失了勢,這次秋狩都沒跟來。眼下太子嬪的位置又空了出來,對於貴女們,不啻於又是個極大的誘惑。

    雖說東宮已經有了太子選侍這個寵妾,可又能如何?她身份太低,太子總有一日會厭倦了她——眾人不無嫉妒的想著,倒不知是一張如何顛倒眾生的臉。

    阿嬈自是也聽到了周圍的聲音,忙把帷帽放下,不敢和珊瑚再久留,很快離開了。

    周鈞禹率先射出一箭,正中天上飛過的一只大雁,眾人溢美之詞不斷,諸如“皇上英武更甚當年”雲雲。這第一箭後,秋狩便正式開始。

    太子自是第一個策馬離開,一眾皇子們紛紛揚鞭,誰都希望獵到大些的獵物,以展現自己不凡的功夫,回來也能獻給皇上,拔得頭籌。

    既是秋狩已經開始,姜妙也沒有留下來應付一眾公主郡主們,她找了借口溜出來,同阿嬈她們匯合。

    有專門為女眷準備的跑馬場,姜妙特意選了僻靜的地方,帶阿嬈

    “我特意讓太子幫忙挑了匹溫順的母馬。”姜妙吩咐人把兩人要騎的馬牽過來,她對阿嬈道:“別害怕。”

    被牽到兩人面前的是一匹棗紅色的馬,姜妙摸了摸它的頭,它也溫順的沒有動或是躲閃。接著姜妙給阿嬈講了不少要領,簡單易懂,阿嬈很快便點點頭。

    一時姜妙動作的利落的踩著馬磴翻身上馬,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姜妙牽著韁繩,鼓勵的看著阿嬈。

    珊瑚也是跟著姜妙學會了騎馬,她見阿嬈有些遲疑之色,幫忙把阿嬈扶到了馬上。幸而有專門訓馬的人替阿嬈牽著馬,又有姜妙在一旁守著,總算平安無事的遛了兩圈。

    “這才是頭一次。”姜妙給她鼓勁兒道。“總體來說已經很不錯了。”

    阿嬈松了口氣,額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

    總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姜妙決定今日先讓阿嬈適應一下,明日再接著教。她自己下了馬,也讓人把阿嬈扶下來。見到太子妃英姿颯爽的模樣,阿嬈十分羨慕。

    幾年來都沒騎過馬,到底是生疏了……

    兩人在獵場周圍散步,珊瑚、連翹替姜妙拿著弓箭,遠遠的跟在後頭。

    “一會兒咱們去林子邊上瞧瞧,前年我還帶人捉到過兔子呢。”姜妙興致勃勃的道:“毛茸茸的別提多可愛了!”

    阿嬈含笑應了,跟著姜妙往林子邊走。

    姜妙走著,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一絲悲傷又不由自主的蔓延在心中。

    十來歲她便跟著太子、哥哥姜知越還有秦錚出來打獵,後來她大些了,雖有男女大防的約束,但幾家人關系好,倒沒特別在意過。

    她還記得,秦錚曾經獵過一頭小鹿要送給她。

    那時她心中的亦是有一頭小鹿在亂撞,砰砰的幾乎跳出她的胸膛。

    姜妙攥緊了手中的袖箭,明知阿嬈就在身邊,想擠出一絲笑容來,卻發現她只能讓淚水不掉出來。

    她努力的睜著眼看向遠處,不想讓人擔心她。已經答應阿嬈了,她要真的捉到一對兔子才行。

    忽然,灌木叢中似乎有些響動,一雙漆黑如點墨的眸子映入她的眼中。

    而這雙眼睛她絕對不會認錯,是她曾在夢中見過無數次的,秦錚的眼睛!

    姜妙先是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旋即有些失態的朝著樹林跑了過去。阿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提著裙擺追了過去。

    只是她體力不行,跑了幾步就氣喘籲籲。等她追到太子妃身邊時,太子妃正失神的盯著眼前的灌木。

    什麼都沒有。

    “娘娘,您怎麼了?”阿嬈跑得香汗淋漓,氣喘籲籲的問道:“可是有什麼不對嗎?”

    姜妙木然的搖了搖頭,卻沒忍住,頃刻間淚如雨下。

    “我看到他了。”過了半晌,姜妙接過了阿嬈的帕子,擦幹了眼淚,才喃喃道。

    這個“他”讓阿嬈有些奇怪,到底是什麼人讓太子妃如此傷心難過?

    珊瑚和連翹也趕了過來,只見姜妙臉色十分難看,兩人不免替姜妙擔心起來。

    “你們先退下,我有事跟阿嬈說。”姜妙定了定神,吩咐道。

    就在她以為自己看到秦錚的時候,卻發現是一場幻覺,想起兩人先前的種種,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為何阿嬈在躲著太子。

    “傻孩子,有件事我沒想瞞你,卻不知何時是合適的時機。”姜妙眸中閃著水光,輕輕笑道:“我和太子並不是真正的夫妻,我有自己喜歡的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6:03

第54章

    阿嬈愕然的睜大了眼睛。

    她的第一反應便是不信, 甚至她幾乎以為太子妃知道了她和安貴妃那日談話的內容, 才編出這樣的謊話來安慰她。

    太子和太子妃不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麼,平日裏兩人相敬如賓,怎麼可能是假的?如果太子妃不想嫁, 以兩人的關系,太子覺不會勉強太子妃任何事。還有太子妃入宮三年無所出, 太子身邊也沒有別人……

    阿嬈忽然覺察出不對勁兒來, 太子妃入宮三年無所出, 大概正是因為兩人並不是真正的夫妻!

    想到這兒, 阿嬈的心砰砰跳得厲害極了。

    “那個人你應該也聽過他的名字,他先前也是常來侯府的。”姜妙提起自己的心上人,鳳眸中充滿了溫柔之色, 唇邊露出甜蜜又苦澀的笑容, “威遠侯世子, 秦錚。”

    阿嬈這才恍然大悟。

    等等, 威遠侯世子——他不就是跟著靖北侯出征,同世子姜知越一起殉國的那位。阿嬈忽然想起在安遠侯府中, 她躲在花園中,曾經遠遠的見過他和太子等人在一處。

    如果真的是這樣, 太子妃之所以嫁入東宮的原因,到現在已經完全明朗了。

    “我不想嫁給任何人,可我娘只剩我這一個孩子, 她怎麼能看著我孤苦伶仃的過完這一生?”姜妙既是準備把真相告訴阿嬈, 索性把所有話都說開。“我沒了哥哥, 安遠侯又是那樣,我不能讓娘再替我傷心。”

    那時,也是姜知瑞要強行把自己收入他房中。自己抵死不從,太子妃娘娘還為她撐腰。

    “我既不想違背自己的心,又不想讓我娘難過,正在百般為難至極,太子哥哥找到了我。”姜妙提起往事,露出一絲追憶之色。“太子對我也只有兄妹之情,無男女之愛。他讓我入東宮,暫避幾年。”

    姜妙的話說完,便定定的看著阿嬈,道:“阿嬈,你是我送到太子身邊的。我自是希望你和他好好的,也算替我報恩。娶了我,他便失去了能用太子妃之位換來的更多支持。”

    到了這時,太子妃還在維護她。阿嬈紅了眼眶,分明是余嬤嬤把自己換了進來,可娘娘仍是不願意讓她愧疚。

    “我看太子喜歡你,你也喜歡太子,有些日子了罷,你都在躲著他。”姜妙點破了阿嬈的心事,柔聲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是覺得對不起我。”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算上我和太子只有四人,你是第五個。”姜妙認真的看著阿嬈,聲音很輕。“能遇上互相喜歡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能相守,就好好珍惜。”

    雖說太子妃的聲音和神色都很平靜,可阿嬈卻覺得特別難過,那雙黯淡的鳳眸,就像是已經哭幹了眼淚。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先哭的卻是阿嬈。

    “快別哭了,別人還以為我在欺負你。”姜妙很快恢復了神色,甚至還淺笑著揶揄道:“你如今可是太子身邊第一人,拿出你的氣勢來。”

    阿嬈含淚點了點頭。

    太子妃這麼好的人,為何偏生要遭遇這些?

    失去親人的錐心之痛,她雖沒有嘗過,可她知道更深的背叛之痛、被放棄之痛。在生死邊緣徘徊時,卻是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救了她。這多諷刺!

    因這會兒周圍沒什麼人,阿嬈便沒有帶著帷帽。她忙拿帕子擦幹了眼淚,太子妃心裏已經夠難受的,自己可不能再讓娘娘操心。

    “這個秘密千萬不能對任何人說。”姜妙叮囑道:“多少人都盯著東宮,預備尋處太子的錯處來。若是被人知道了,太子難逃欺君之罪。”

    阿嬈忙保證道:“娘娘放心,妾身定會守口如瓶。”

    姜妙思忖了片刻,又道:“你也別怪太子沒告訴你,不是他不信任你,他不過是保全我的體面罷了。”

    還沒阿嬈回話,只見姜妙變了臉色,她凝神聽了片刻,道:“來人了,你把帷帽戴上。”

    阿嬈忙依言戴好,果然遠遠傳來了女孩兒們的說笑聲。

    姜妙知道阿嬈不願多在人前露面,故此帶著她準備離開。可已經有一行人迎面走來,姜妙快走了一步,擋在阿嬈前面。

    “嫂子,您怎麼在這兒?”說話的人是慶宜公主,她笑瞇瞇的道:“前面熱鬧著呢,已經有人獵了獵物回來。”

    跟她身邊的是姜姀,還沒等姜妙回話,她便笑道:“這還用問嗎?肯定是來騎馬了。我姐姐出閣前就最喜歡出來遊玩,大哥那時偏心姐姐,只帶著姐姐出來。”

    姜妙臉色微沈,她還沒說話,姜姀竟敢對她的事評頭論足。

    “姜三姑娘,請慎言。”連翹站了出來,神色嚴肅的道:“宮中規矩,未經太子妃允許,無品級者不得插話。”

    姜妙仗著是姜妙的庶妹,仗著這些日子安貴妃地位水漲船高,就愈發忘了尊卑禮儀。論理,太子妃在宮中,是除了皇後外最尊貴的人。連翹是東宮中的舊人,並不管侯府庶女的體面。

    姜姀臉色難看極了,卻不敢和連翹較真。

    身份一直以來都是壓在她心口的一塊巨石,從前她是庶女,姨娘雖是父親偏寵的人,可她和哥哥在府中的地位,卻遠比不過嫡出的世子和大姑娘。終於等到世子死了,將來能繼承侯府的人就成了她哥哥,她以為自己熬出了頭,卻發現姜妙仍然沒有高看她一眼,在人前如此不給她面子。

    “前年來時,你太子哥哥在這兒幫我捉了一對小兔子,我養了好長一段時間。”姜妙直接不理會姜姀,對慶宜公主笑道:“這次便想著來瞧瞧。”

    其實這兔子是姜妙自己捉的,可眼見姜姀的臉色難看起來,姜妙覺得自己沒說錯。

    阿嬈站的位置還要在連翹之後。

    見姜姀同慶宜公主在一處,阿嬈愈發覺得安貴妃已經拉攏了慶宜公主。可姜姀起勁兒的在安貴妃身邊蹦跶,也沒見什麼成效。她就不信,安貴妃肯讓姜姀嫁給六皇子,哪怕是做側妃。

    姜姀往前走了兩步,到了阿嬈面前,有些陰陽怪氣的笑道:“見過選侍,前些日子是我失禮了,險些被罰。如今我可不敢忽視您啊,特來向您請安。”

    她壓低了聲音,飛快的對阿嬈道:“選侍您這是見不得人了麼?還要帶著帷帽,真當是個男人都會喜歡上你?”

    阿嬈不為所動,聲音不高,淡淡的道:“三姑娘不必多禮,起來罷。”

    姜姀想激怒阿嬈,當著慶宜公主的面,讓阿嬈失態。偏生阿嬈只答了她的請安,對她挑釁的話置之不理。這樣看來,仿佛她姜姀怕了阿嬈似的,竟上趕著給她嫡姐丈夫的小妾問安!

    “本宮的三妹真是長大了,懂事了。”姜妙轉過頭,對慶宜公主笑道:“如今愈發的禮數周全。”

    阿嬈隔著面紗淺淺的笑,雖然姜姀看不清她的表情,卻能猜到她此時得意的神情。

    姜姀恨得咬牙切齒,她就不信了,阿嬈不過是個奴婢出身,原來最是沈默寡言的一個人,口舌上自己竟說不過她?

    “三姑娘貞靜嫻淑,很得貴妃娘娘喜歡。”慶宜公主也笑著附和。

    可聽在姜姀耳中,這些話都更像是諷刺罷了。

    “本宮還有事,先走一步。”姜妙估摸著太子要回來了,無意跟姜姀再糾纏,對慶宜公主道:“你也小心些,多帶點人,別往林子裏去。雖說這裏是圈出來的獵場,也難免有野獸在。”

    慶宜公主應了,姜姀氣得七竅生煙,卻也沒找回面子。

    阿嬈對著慶宜公主曲膝福了福身,跟在姜妙身後走了。她始終不能理解姜姀這種言語上挑釁的行為,說又說不過人,每回都是自己生氣,何必這樣想不開呢?

    眼下姜姀只是口舌之爭,真正要命的是姜知瑞。

    姜知瑞就像一只蟄伏的野獸,不知何時就會突然竄出來,給她致命一擊。

    ***

    第一日秋狩的結果出來時,阿嬈已經回了擷芳殿。

    太子殿下獵到了一頭成年公鹿,算是拔得今日的頭籌。照例這頭鹿是要獻給皇上的,周鈞禹表現得甚是欣慰,對太子很是贊賞,賜下賞賜無數,讓外人看來,尤其是出身各封地藩王府的郡王們看了,太子的地位還是穩如磐石,朝中沒有內訌。

    晚膳太子攜太子妃去赴宴,只有阿嬈留在殿中吃著她的藥膳,太子還沒忘了讓人給她加兩道清淡小菜。

    阿嬈註意到,太子身邊的護衛留了兩個在擷芳殿中,還有那個上次跟她去了坤正宮的內侍,應該是太子特意留下來保護她的。

    太子沒說過甜言蜜語哄她,卻一直都在日常的點點滴滴上呵護她,太子都沒意識到,他溫柔起來,是石頭都要被焐熱的吧!

    她本是為了報恩到了太子身邊,如今仿佛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用過晚膳回來後,姜妙把周承庭請到了自己房中。

    “殿下,我好像見到秦錚了!”姜妙這一日都在反復回憶那一瞥,縱然濃蔭和樹枝遮住了他的臉,可那雙眼睛她不會認錯!她急切的道:“我知道您一定認為是我的幻覺,可那真的是他!”

    周承庭聽後的本能反應,還真的是姜妙因為故地重遊、思念過度而出現幻覺。

    不過……定北侯樓暉貪汙軍餉被暴露出來,看似他是犯了眾怒所致。但這兩日看得案卷越多,周承庭卻覺得,仿佛冥冥之中是誰在推動此事。

    那一場鏖戰之後,將士們的屍身已經面目全非,只能通過個人身上的物品辨認身份。

    他們還有活著的可能!

    一貫冷靜的周承庭,也不願意承認他視為長輩的靖北侯和情同兄弟的秦錚和姜知越就這麼丟了性命。

    雖然他無法解釋,為何三年來幾人音訊全無,可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會放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6:18

第55章

    行宮外。

    “哥, 你到底幫不幫我!”姜姀終於找到機會跟姜知瑞見上了一面, 她迫不及待道:“你常在六皇子身邊,他喜歡什麼樣的,你總該清楚的!”

    姜知瑞有些頭疼的看著自己妹妹。

    姜姀一門心思要嫁給六皇子周承軒, 且她也不是沒在周承軒跟前露過面。周承軒對她客氣有余,喜歡不足。

    “姀兒, 或許父親說得對, 六皇子不是你能高攀的。”姜知瑞能看得清形勢, 不似他娘和他妹妹, 剃頭挑子一頭熱。“六皇子對你沒有男女之情,你還是趁早放棄的好。”

    姜姀聽了他的話,臉上立刻露出不高興的神色, 怏怏道:“哥, 難道你就放棄阿嬈了?”

    見姜知瑞的臉色明顯變了, 姜姀才懊悔自己說話不經過腦子。不過幸而此處只有他們兄妹二人, 姜姀也沒有顧忌道:“我今兒見著她了,你是沒看到她那吆五喝六的模樣, 還在我面前擺起了主子的款兒。”

    “她也未必心裏惦著姜知越,不過是看他世子的身份, 想攀高枝。”姜姀為了吸引自己哥哥的註意,仍舊信口開河道:“要是你當時直接用強,別弄什麼憐香惜玉, 我看她也未必就自戕。她也早就成了你房中的姨娘, 給你生兒育女了。”

    越是得不到的, 他就越是渴求。

    明明是他先看中的人,一個卑賤的丫鬟罷了,竟敢瞧不起他。他確實心裏有幾分喜歡她,才任由她能從自己手中逃脫——他一時心軟,那具嬌媚的身子,竟被別人占了。

    說到底,不過也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

    “哥,若是六皇子能成事,眼下高高在上的太子,就成了階下囚。那阿嬈還不會跪在你腳邊,任你為所欲為?”姜姀還是了解自己哥哥的,用了誘惑的語氣道:“她也就是一張臉能看了,你高興時就逗一逗,不高興就踢到一邊。總得讓她為了當初的選擇付出代價!”

    她知道,阿嬈就是哥哥的心結,得不到才越抓心撓肝的想要。

    “哥,你幫幫我好不好?”姜姀見姜知瑞似有松動的意思,誇下海口道:“讓我和六皇子見上一面,我幫你把阿嬈騙出來怎麼樣?這裏不比宮中規矩森嚴,總能找到機會。”

    姜知瑞面色陰晴不定的沈思了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

    姜姀才想歡呼一聲,可姜知瑞很快就潑了她冷水。“安貴妃似是已經為六皇子選定了正妃,你至多只能爭取側妃之位。”

    “是誰?”姜姀臉色難看極了,她雖然知道自己身份不夠,可還是隱約存了一絲希望。她哥哥是要繼承侯府的,且姜妙都做了太子正妃,她怎麼就不配做皇子正妃?

    為了讓姜姀不再癡心妄想,姜知瑞如實道:“八-九不離十是魏國公府的嫡長女,魏清姿。”

    原本有心要同這人比一比高低的姜姀,立刻喪了氣。魏國公手握重兵,深受皇上信任。如果能娶了他的女兒,一定能讓六皇子如虎添翼。若是皇上點了頭,也就說明皇上對六皇子的看重。

    可姜姀仍心有不甘,安貴妃既是能壓過皇後去,她也能成為第二個安貴妃。魏清姿她是見過的,出落得很漂亮。比容貌,她也比不過——總會有辦法的,她要好好想一想。

    ***

    “阿妙,我會把此事調查清楚。”周承庭不敢給姜妙太大的希望,他怕姜妙再次受到傷害。“你也先不要胡思亂想,秋狩這幾日不是最好的時機。”

    姜妙點點頭,她並非不明事理之人。她是安遠侯嫡女時,尚且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她如今的身份是太子妃,代表著東宮、代表著太子,要愈發謹言慎行才是。

    “您放心,我知道分寸。”姜妙痛快的應道。

    她心中又有了些期盼,整個人都顯出一種神采飛揚的明媚來。如果秦錚沒死,說明她的哥哥、舅舅,也極有可能活著!

    “太子哥哥,我把咱們的關系告訴了阿嬈。”說完了正事,姜妙對周承庭道:“這幾日我見她有點躲著您,原本還有點奇怪,今兒才恍然大悟,阿嬈介意的究竟是什麼。”

    她把自己對阿嬈說過的話,又對周承庭說了一遍。

    “阿嬈心軟又善良,她是真的對你動心了,才會躲著你。”姜妙眨了眨眼,道:“太子哥哥您可要好好珍惜。”

    姜妙其實是有些心虛的,才一口一個“太子哥哥”,就是怕周承庭說她莽撞。

    周承庭無奈,伸出手指在半空中虛點了她兩下。不過他也感謝姜妙,幫了他大忙。

    “您快回去罷,阿嬈一定還等著您呢!”姜妙見自己蒙混過關,笑瞇瞇的道:“她肯定會覺得愧疚,您也能趁機討點好處,何樂而不為?”

    說完姜妙也不等周承庭的反應,身體力行的把他“請”了出去。

    周承庭回去時,時候已經不早了。

    往日裏阿嬈早就困了,今兒她卻沒有絲毫睡意。

    她這半日裏想了許多,想到太子妃待她的好、想到太子妃的遭遇,又想到自己尚且在遮掩身份,沒對太子妃娘娘坦白——如果她只是個身份地位的丫鬟,就不會有這麼多苦惱。

    聽到外頭想起內侍和宮女問安的聲音,阿嬈才忙披著衣裳走了出來。

    她已經沐浴洗漱完,換好了寢衣等著太子回來。周承庭見她穿著嚴實合身的寢衣,驀地想起昨日的阿嬈穿著自己寬大的褻衣,濕漉漉的大眼睛被逼出霧氣——不能再見她穿,真是有些遺憾。

    “妾身見過殿下。”阿嬈上前行禮後,見沒有人跟進來服侍,便上前服侍周承庭脫了鬥篷和外袍。

    似乎與往日並無不同。

    等到周承庭收拾妥當從凈房回來,阿嬈很自覺的在被子裏躺好,只露出一雙眼睛來。

    “這會兒怎麼難為情起來?”周承庭上床,放下了帳子後,才在阿嬈耳邊低聲道:“不再躲著孤了?”

    聽到太子的聲音裏藏著笑意,阿嬈覺得臉上發燙。可旋即她又理直氣壯的想,當時她不知道,自然要躲著他。現在她知道了真相,是不是躲著,那要看她的心情。

    阿嬈還不知道,這種感覺就叫做恃寵生嬌。

    “妾身是太子妃娘娘的人,自然要以娘娘為先。”阿嬈忍不住嘴硬道:“娘娘既是吩咐了,妾身只得照辦。”

    周承庭有些哭笑不得,只是這樣活潑會鬧的阿嬈,比起先前一味順從他、生怕他不高興,要好多了。見她有進步,周承庭便大度的決定不跟她計較。

    “阿妙今兒帶你去騎馬了?”周承庭別的事一概沒問,語氣中有些嫉妒的問起了這件事。

    阿嬈點點頭,忙解釋道:“妾身騎得不好,娘娘陪著妾身略繞了兩小圈,也算不得自己騎,有人幫妾身牽著馬呢。”

    她明明是自己的枕邊人,阿妙卻能光明正大的帶著她,把自己想陪著她做的事情全做了,偏生還沒人能挑剔出什麼來。太子殿下有些吃味的想著,只得在此時找補回來,摟緊了她纖細的腰肢。

    “娘娘還說了,要幫妾身捉一對小兔子玩。”阿嬈興致勃勃的道:“娘娘搭弓射箭的姿勢別提多英姿颯爽了,如果不是遇到慶宜公主她們,或許已經捉到了——”

    他今日還獵到了一頭成年的公鹿,並大小許多獵物!怎麼不見阿嬈用崇拜的語氣誇他?周承庭不滿的輕咳一聲,試圖提醒阿嬈。

    阿嬈福至心靈,忙誇了一句:“殿下您真厲害,獵到鹿很難呢。”

    怎麼聽都很敷衍,不如誇太子妃時真心實意——太子殿下又一次郁悶的想著,偏生他又不好跟姜妙爭。

    “明日娘娘還要帶妾身出去騎馬。”感覺到太子的大手已經探進了她的寢衣,阿嬈如果一尾滑不留手的魚,想要躲開。“秋狩才第二日而已,您還得再接再厲。”

    阿嬈真是膽子大了,竟也敢在自己面前放肆。

    雖是這麼想著,周承庭的唇角卻忍不住彎了起來。

    ***

    姜妙作為太子妃,不好一直躲起來只陪著阿嬈。不過她挑選一起遊玩的人,也是花了心思的。並沒有公主郡主們,而是她昔日的閨中好友,阿嬈也能放松些。

    在侯府時,阿嬈名義上是姜妙的丫鬟,實際上卻是躲在後院中做針線活,並不出門,故此對這麼些人不熟悉。

    姜妙很有耐心的把她的朋友介紹給阿嬈。

    這些人有的已經是世家主母或是長媳,尚未出嫁的,姻緣也都錯不了,未來都是有誥命的貴婦。

    往後若是自己離開了東宮,阿嬈也得有自己的交際圈子。

    太子妃娘娘是在為她鋪路。

    阿嬈跟在姜妙身後努力的記住每個人的名字、出身、家世時,忽然明白過來。

    “這位是魏清姿,魏國公府的嫡長女。”姜妙介紹到她時,心情多少有些復雜。

    令她失去至親至愛之人的那場戰役,除了她舅舅領的那一路全軍覆沒外,余下兩路全贏了。其中一路便是由魏國公領著大半精兵迎敵,以壓倒性的優勢大獲全勝。

    或許只是當時判斷失誤,靖北侯陳清隨遭遇了敵方最精銳的軍隊,終究不敵數倍的敵軍。魏國公則是只遇到一小股敵軍,贏得輕松。

    姜妙心中沒有芥蒂是假的。

    可作戰計劃是幾位主帥共同制定的,沒有確鑿證據,她也不能隨意懷疑別人。

    魏清姿比她小三歲,小時候總是跟她身後喊姐姐,和她的關系很不錯。因著這件事,兩人才疏遠了些。

    魏國公三十多歲才有了這麼一個女兒,還是嫡女,最是珍愛。如今她到了適婚的年齡,說親的人幾乎踏破了門檻兒。

    拋開她個人的感情,她覺得阿嬈結交這樣的人,還是很有必要的。

    而魏清姿也極給她面子,笑容滿面的跟阿嬈打招呼,一點兒也沒覺得自降身份,反而很熱情。

    姜妙心中明白,魏清姿只怕是想修復兩人的關系。其實姜妙也早就想通了,這一切與魏清姿有和幹系,倒是自己狹隘了。

    “姐姐這兒有好玩兒的,也不叫上我!”姜妙領著阿嬈把人認得都差不多了,姜姀忽然帶著人走了過來。她一來就站到了姜妙和阿嬈中間,企圖隔開兩個人。

    憑什麼姜妙對阿嬈這樣好,她作為姜妙的妹妹,尚且沒有這樣的待遇,被介紹給京中頂級的世家貴女們。阿嬈不過是個丫鬟,是個妾,哪裏需要這樣的交際圈?

    她看向阿嬈的目光中,閃過一抹怨毒之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6:33

第56章

    “你不是陪著貴妃娘娘去聽大師講經了麼。”姜妙不在乎別人知道安遠侯府嫡庶間尖銳的矛盾, 毫不留情的揭露了她。“怎麼這會兒又有空過來?”

    能被姜妙邀請來此處的人, 對安遠侯府這點子事都知道得很清楚。

    雖說姜姀被姜長義像嫡女一樣寵著,看起來在安貴妃跟前也很有面子,時常被接進宮中, 可真正的世家貴女都瞧不上她。

    姜姀也沒料到姜妙竟不給她顏面,她原本想著姜妙貴為太子妃, 一定不希望家醜外揚, 這才大搖大擺的過來了。

    自己的嫡姐是太子妃, 她偏要去討好安貴妃。這會兒又來跟嫡姐論什麼姐妹之情, 真真是沒臉。

    “姐姐入宮後咱們姐妹就見得少了,如今機會難得,自然要多親近一二。”姜姀忍了忍, 到底還是婉轉遮掩了一句。

    周圍的貴女們聽罷, 不約而同露出意會的笑容。

    魏清姿也不例外, 她唇邊勾起的淺笑, 在姜姀看來,就是瞧不起她、就是在蔑視她。

    姜姀就是為了魏清姿而來。

    她得知姜妙邀請的人中有魏清姿時, 也不顧上奉承安貴妃了,想方設法輾轉打聽到姜妙邀請人來出遊地點, 匆匆趕了來。

    這位傳說中被安貴妃看中的未來兒媳,果真生得如花似玉。姜姀不無妒忌的想著,六皇子若是答應娶魏清姿的話, 只怕那張臉也是很重要的原因罷!

    就像阿嬈成為太子寵妾一樣——全靠那張絕色的臉蛋。

    “姐姐, 你也不幫我介紹一下?”姜姀厚著臉皮, 對姜妙道:“方才我仿佛聽了個音兒,這位是清姿姐姐?”

    姜姀想要試探魏清姿是否有容人之量,這才想先套近乎。殊不知魏清姿卻絲毫不給她面子,不等姜妙說話,便道:“姜三姑娘請慎言,我並沒有什麼妹妹。”

    魏清姿可是魏國公的獨女,自小就是掌上明珠,豈能自降身份,跟侯府的庶女姐妹相稱?

    本就對魏清姿懷有敵意的姜姀,被她的話臊紅了臉,自覺下不來臺。

    “阿妙姐,咱們不是說好了一起去騎馬麼?”魏清姿懶得搭理姜姀,對姜妙道:“無關人等,還是讓她們退下罷,免得傷了人,還有人說咱們蠻橫驕縱。”

    她親熱的挽著阿嬈的手,笑道:“你的騎術是阿妙姐教的?那一定很不錯了,一會兒咱們跑兩圈。”

    阿嬈心中明鏡似的,魏清姿這是在對太子妃示好,站在太子妃這邊。太子妃擡舉自己,她就跟自己親近;知道太子妃和庶妹關系惡劣,就不給姜姀面子,完全把她晾到一邊。

    她也是個性子直爽的姑娘。

    “不敢和您比。”阿嬈笑了笑,落落大方道:“我才跟著娘娘學了沒幾日,只怕是很生疏。”

    姜姀差點被氣哭了。

    她確實不會騎馬,沒想到連姜妙的丫鬟都爬到她頭上作威作福,更是氣憤難耐。這會兒魏清姿對她的態度就如此惡劣,若是兩人都嫁給六皇子的話——哪裏還有她的容身之地?

    可魏清姿身份貴重,對六皇子是個極大的助力,安貴妃只怕不會放棄她……故此姜姀愈發堅定決心,既是阻止不了魏清姿嫁給六皇子,就要讓她吃點苦頭,好知道天高地厚。

    姜姀表面上沒臉的退到了一旁,實際上她腦海中正在飛快的轉著,要怎樣才能讓魏清姿倒黴。

    一時大家的馬都被牽了過來,阿嬈跟著姜妙練了四日,動作總算熟練了些。仍舊是那匹溫順的母馬,阿嬈已經能自己騎著馬跑上一小段距離。

    魏清姿的馬是一匹通體純黑的駿馬,不愧為武將世家出身,她動作利落的翻身上馬,提著韁繩的動作,英氣十足。

    姜姀眼珠一轉,走近了魏清姿的馬前,伸手就去摸駿馬的鬢毛,還笑嘻嘻的道:“果然是一匹好馬。”

    就在一旁的阿嬈,覺得姜姀的動作實在有點反常。好歹她也是侯府的姑娘,哪怕是庶女,也自恃親哥將繼承侯府,自視甚高。被魏清姿這樣的冷落,她不該再湊上去才是。

    說完,姜姀就神色愉悅的離開,仿佛剛剛的那些懊惱全都煙消雲散了。

    簡直是太反常了!

    還沒等阿嬈想明白,魏清姿跟她打了個招呼,便一馬當先的甩著鞭子跑了出去。姜妙鼓勵的看了阿嬈一眼,笑道:“你不必跟清姿比,她是自小就學的。你還是要小心慢點。”

    阿嬈點點頭,也雙腿稍稍用力夾緊馬腹,跟在魏清姿的身後。

    供女眷們騎馬的跑馬場是被圈出來的,既是太子妃帶人過來,旁的人便主動讓出了這個跑馬場,去了別處。眼下就她們幾個人,倒也十分寬敞。

    比起魏清姿騎馬的速度來,阿嬈簡直是信步閑庭的感覺,慢悠悠的在跑馬場中繞圈。

    已經太久沒有騎過馬,她終於能找回點感覺來。

    阿嬈騎得慢,也就有心思觀察著周圍的情況。魏清姿速度極快,馬尾掃起陣陣塵煙。阿嬈本來以欣賞的目光瞧著,越看卻覺得越是不對。

    魏清姿的馬,仿佛有點發狂失控的感覺。

    當魏清姿再次經過阿嬈身邊時,她已經完全能確定馬的狀況不對,忙大喊道:“魏姑娘,你的馬有問題!”

    這些日子魏清姿被拘在家中學規矩做女紅,已經很少騎馬了。她方才也察覺著似乎有哪裏不同,可她轉念一想,只當是自己太久沒有騎馬,所以跑快了不適應。

    此時離魏清姿最近的就是阿嬈,她見狀忙用力往抽了一鞭子,緊跟了上去。

    魏清姿騎術高超,如果自己能跟上,速度快些的話,她能跳到自己這匹馬的身上也不一定。

    其他人離她們稍遠些,還以為二人是在比賽。姜妙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阿嬈,她的騎術什麼時候這樣好了?

    起初大家都沒意識到不對,直到魏清姿的馬躍出了圍欄,緊接著阿嬈也提起韁繩,一口氣躍了出去,大家才發覺不對。風中夾雜著兩人的聲音傳來。

    “我的馬停不下了——”

    “您別慌……”

    姜妙忙讓人跟上保護她們,自己也催動了身下的駿馬追了上去。

    可以確定的是,魏清姿的馬已經受驚了,正有發狂的趨勢。

    不遠處有一片密林,如果發狂的馬闖進去,後果不堪設想。阿嬈心中焦急,也顧不得許多,本能的反應讓她激發出潛能來,她以為自己忘掉的東西,身體卻還記得。

    是以在眾人眼中,阿嬈以不輸於魏清姿的騎術緊跟其後。

    速度越來越快,就在阿嬈快追上魏清姿時,阿嬈朝著魏清姿伸出手,她單手提著韁繩,穩穩的跟在魏清姿身邊。

    電光火石間,魏清姿也來不及多想,用力的抓住阿嬈的手,身子暗中使勁兒,千鈞一發之際,她單手撐著從馬背上騰空而起,用盡了全身力氣跳到了阿嬈的馬背上。

    雖說姜妙給阿嬈挑的馬是一匹性格溫順的母馬,卻也是由著優秀血統的馬,應變能力一流,很好的配合了阿嬈。

    終於在眾人提心吊膽的目光中,魏清姿成功的跳到了阿嬈的馬背上。此時馬奔跑的速度極快,兩人一時也停不下來。

    就在這時,魏清姿的馬果真已經發狂了,竟朝著阿嬈和魏清姿身下的這匹馬撞過來。

    “把韁繩給我,你摟緊我。”魏清姿眼疾手快的接過了韁繩,大吼一聲後,再次加快了速度。

    到底還是魏清姿的騎術更好些,阿嬈感覺到風在臉上刮的生疼,還有些樹枝已經劃傷了她們的衣裳。阿嬈還從未有過如此儀態盡失、扯著嗓子大吼的時候。“魏姑娘,前面就是樹林了,咱們趕快避開!”

    魏清姿點點頭,正準備轉彎甩開發狂的那匹馬,卻只聽到一聲悶響,似乎是有什麼重物應聲倒地。

    是有人出手相助了麼?

    阿嬈猛地回過頭去。

    ***

    長春殿。

    安貴妃把碧桃叫進了房中,屏退了服侍的人,主仆二人準備密談。

    “娘娘,這些日子阿嬈一直跟在太子妃身邊,幾乎寸步不離,奴婢找不到機會。”碧桃面露焦急之色,道:“奴婢只擔心她會反悔,仍舊選擇投靠太子妃。”

    她們原本計劃趁著秋狩再次接近阿嬈,不知阿嬈是有意還是無心竟沒有落單的時候。

    “莫非阿嬈覺得您那日在誆她?”碧桃費解道:“還是她沒有能力去驗證那件事,幹脆就放棄了,當成沒發生過?”

    安貴妃微微蹙了眉,阿嬈確實有抱緊太子妃大腿的跡象。

    “娘娘,要不要給她再施壓?安遠侯府的姜公子和三姑娘見面了,兩人似乎說了好一會兒話。”碧桃提起姜知瑞,意有所指的道:“也該讓她知道,什麼叫做害怕。”

    這樣做要冒著一定的風險——既要讓阿嬈害怕,又不能傷到她,她精心布置的這枚棋子,絕對不能廢掉。

    安貴妃一時沒能拿定主意。

    還沒等碧桃再勸,忽然有小內侍匆匆進來通稟消息。

    “魏大姑娘騎馬時遇到了危險,馬匹受驚了!”

    安貴妃聽罷,心中咯噔一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6:44

第57章

   阿嬈回過頭去看時, 只見一個陌生男子正策馬而來, 應該正是他擲過來的什麼兵器, 使發狂的馬斃命。

    遠遠一瞥,阿嬈倒沒看清來人的容貌,只知道是個青年, 衣著華貴。

    “魏姑娘,已經沒事了。”阿嬈方才也不顧得儀態, 雙手攥緊了魏清姿的衣裳, 在馬上顛簸了好一陣,很是狼狽。見危機解除,她忙對對魏清姿道:“有人制伏了馬。”

    魏清姿這才控制著馬,放慢了速度。

    後面的人追了上來, 關切的問道:“二位姑娘沒事罷?”

    阿嬈和魏清姿聞言同時轉過頭去, 這會兒阿嬈終於看清了他, 來人相貌稱得上俊美,身材頎長, 通身的打扮透著貴氣。阿嬈覺得他仿佛有幾分面熟似的,卻沒想到從哪兒見過他。

    “見過六殿下。”魏清姿見來人是六皇子, 調轉馬的方向, 把阿嬈藏到了身後。她客客氣氣的道:“多謝您出手相助。”

    怪不得她覺得眼熟!

    聽了魏清姿的話, 阿嬈才恍然,六皇子周承軒她雖然沒見過, 卻是和周承庭有二三分相像。

    “只是魏姑娘的馬……”周承軒有些歉然道:“改日我挑一匹好的給姑娘送到府上, 算是給姑娘賠罪了。”

    六皇子仿佛對魏清姿有點意思?

    躲在魏清姿身後的阿嬈, 想起今日姜姀的反常表現,不知她是不是知道此事,而馬突然發狂,到底跟她有沒有關系。

    “多謝六殿下好意,只是不必了。您出手相救,臣女已經是感激不盡。”魏清姿對六皇子的態度淡淡的,並不熱絡,反而有幾分疏離。

    短短兩三句話間,後面的人已經都追了上來。

    見阿嬈和魏清姿無事,姜妙的一顆心才放回到肚子裏。想想她就覺得後怕,如果阿嬈沒有及時追上去,如果魏清姿沒有順利跳到阿嬈的馬背上,如果那匹發狂的馬沒有及時被制伏——

    “娘娘,請您幫忙找人把那匹馬看管起來。”魏清姿見姜妙過來,忙道:“我並沒驚著它,它突然發狂一定有問題,此事我定要查清楚。”

    聽了魏清姿的話,周承軒眼神微閃。

    不愧是魏國公府的嫡女,此時還能保持鎮定和清醒。她不信任自己——周承軒面上一派君子如玉的溫潤淡然,心中卻是有些焦急。母妃想讓自己娶她為正妃,好鞏固勢力,可哪怕就在自己方才出手相助,魏清姿對自己也只是保持著客氣、不失禮而已。

    姜妙自是答應下來。

    “見過太子殿下。”阿嬈還沒來得及下馬,只聽到紛紛傳來給太子行禮的聲音。

    阿嬈忙繃緊了神經,面上竭力掩飾著慌張之色。太子遠遠一眼望過來,正被人扶著下馬的阿嬈,險些從馬背上栽下來。

    太子曾經“教訓”過她的話如同潮水般湧入阿嬈腦海中,不許她以身犯險這一條,太子同太子妃曾經數次耳提面命——可她當時完全是出於本能,而且她對自己的騎術,還有點信心的。

    她還在很小的時候,父親百忙之中卻抽時間親自教她騎馬,惹得哥哥姐姐們妒忌又眼紅。

    這幾年雖然生疏了,但底子還在,瞧著似乎險象疊生,實際上——也確實有點嚇人。阿嬈的心跳得厲害,不過她有信心太子不會當著眾人的面,直接教訓她給她沒臉。

    果然太子只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隨後便只看著太子妃和六皇子說話。

    姜妙把事情經過如實告訴了太子,見阿嬈面上閃過的慌亂之色,只能給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魏國公嫡長女險些因發狂的馬受傷,這可能本不是一件大事。偏偏發生在太子妃等人出遊時,簡直耐人尋味。

    “魏姑娘請放心,孤會給你一個交代。”周承庭神色溫和,可從那張俊朗的面龐上,卻分明透出不怒自威的氣勢。

    太子和太子妃夫妻一體,榮損與共,太子既是知道了,就不會把這件事輕輕揭過。

    想要溜走的姜姀被姜妙命人給帶了回來,當時接觸過馬的人就是她了。

    “姐姐,我是冤枉的!”姜姀見太子親自坐鎮,連六皇子都只有旁聽的份兒。她心中開始發慌,不敢看周承庭,只敢對姜妙哭訴道:“我只不過是碰了碰一下馬,下藥與我何幹?”

    她的話音未落,就擡手捂著眼睛哭了起來。她眼淚汪汪的看著六皇子,希望他給自己解圍。同時她又暗恨魏清姿,明明被六皇子所救占了大便宜,卻還不依不饒。

    無論是魏清姿還是太子夫婦,言談間都刻意沒有提到阿嬈。阿嬈卻沒有一點兒不高興,她知道,三人這是對她的保護,不想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之上。

    “誰說你給馬下藥了?”魏清姿冷笑一聲,道:“你這是不打自招?”

    姜姀嚇了一跳,懊惱極了。她忙補救道:“我手無寸鐵,只是碰了一下馬,你們定然覺得是我下了藥!我真的沒有!”

    阿嬈忽然發現姜姀的袖口沾著淡紅色的粉末,她輕輕拉了一下魏清姿的衣袖,在她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

    “這是什麼?”魏清姿指著姜姀的衣袖,質問道。姜姀今日穿了件袖口是梨花白的上衣,那一點兒紅色就格外顯眼。魏清姿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掏出了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在姜姀眼前晃了晃。

    阿嬈也嚇了一跳,她只說這粉末可疑——這位魏姑娘不會如此彪悍,直接想“哢嚓”了姜姀?

    “救、救命——”姜姀嚇傻了,涕淚齊流就要從魏清姿手中掙脫。“殺了人了啊!”

    任憑她怎麼哭鬧,都沒人理會。

    然而周承庭沒有發話,誰都沒敢動,包括周承軒。他只是微微蹙了眉,對周承庭道:“皇兄,這——”

    如果這蠢事真的是姜姀作為,周承軒並不打算出手。可他眼下要用得著她哥哥姜知瑞——

    就在這片刻的遲疑間,魏清姿手起刀落,把姜姀的衣袖給割下了一片,正是沾了粉末的那塊。她交給了周承庭身邊的侍衛,道“這塊料子是姜三姑娘的,別記混了。”

    魏清姿這件事做得極為漂亮,阿嬈也忍不住暗中贊嘆。

    “把姜三姑娘帶下去。”周承庭終於發話了,他淡淡的道:“請仵作過來驗馬。”

    阿嬈松了口氣,無意中卻對上了周承軒的目光。

    從兩人尚且在馬背上開始,周承軒便註意到了她。那驚人的美貌,讓人無法忽略。連魏清姿在她面前都被比了下去,原來她就是那位在宮中很有名的太子選侍,阿嬈。

    也難怪姜知瑞在她入宮四年後仍是念念不忘,姜知瑞這些日子來肯全心追隨自己的原因,和她也脫不開幹系。阿嬈此時無論再怎樣受寵、坐享榮華富貴,也不過是依附太子而已。

    等到太子倒臺的那日,阿嬈這樣絕色的侍妾,必然會淪為勝利者的玩物。

    可阿嬈和尋常柔弱美人不同,目睹了大半經過的周承軒,不得不承認,阿嬈的勇氣實在難得,嬌柔又堅強,這兩種矛盾的氣質完美的結合在一起。

    阿嬈站在魏清姿身邊,兩人看起來都是那樣的賞心悅目,儼然一對賢妻美妾。

    周承軒心中微動。

    雖說六皇子目光中更多的是好奇和打量,阿嬈還是覺得不舒服,忙移開了自己的目光,無聲無息的退到了一旁。她接過珊瑚手中的帷帽,亡羊補牢的將帷帽戴好。

    ***

    這件事非同小可,已經驚動了皇上。

    周鈞禹下令徹查此事。

    太子自是義不容辭,要堅決追查;作為親歷者的六皇子,也奉命協助。阿嬈提心吊膽的在擷芳殿中等著“挨罵”,殊不知先等來的卻是魏清姿。

    “阿嬈,今天多虧了有你!”想起在跑馬場的經歷,魏清姿也有點兒後怕。“如果不是你,只怕我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阿嬈忙擺擺手,道:“魏姑娘言重了,我也只是本能反應而已。再說,後面已經有人跟了上來,縱然不是我,您也一定能得救。”

    魏清姿搖頭,阿嬈不肯居功,她卻不能不感恩。“別叫我魏姑娘了,你若是不嫌棄,就像阿妙姐一樣,叫我的名字就好!”

    怪不得她能和太子妃成為好友,都是爽朗大方的性子。阿嬈露出笑容來,道:“好,清姿。”

    魏清姿這才高興起來。

    “阿嬈你的騎術真好,是阿妙姐教你的嗎?”這會兒太子妃不在,魏清姿也很自來熟的道:“我記得那會兒我們幾個人裏,就阿妙姐的騎術最好,姜大哥也肯縱著她。我哥哥們管我可嚴了,連騎馬還是軟磨硬泡了好久才答應的。”

    哪像她,上頭有四個哥哥,只知道讓她多學點女紅、琴棋書畫之類文靜的東西,雖是很寵著她,卻不若姜知越縱容姜妙。喜歡舞刀弄槍就舞刀弄槍,甚至打獵也帶著她。

    當然她也清楚,四個哥哥終於有了妹妹,自然如珠如寶的呵護著,生怕她吃苦。

    阿嬈聽她提到此事,心中就愈發不安。太子妃只指點過自己幾日,今天發生的事,能用情急之下超常發揮來敷衍嗎?

    幸而此刻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阿嬈勉強笑道:“是啊,娘娘曾指點過我。”

    魏清姿見她臉色不大好看,以為她是嚇到了還沒緩過來,也沒有深究。留下了補品後,讓阿嬈好好休息,說是等了空自己再來找她玩,這才從擷芳殿離開。

    阿嬈提心吊膽的在殿中等太子和太子妃回來。

    今日騎馬奔波,又受了點驚嚇,阿嬈終於沒支撐住,靠軟榻的大迎枕上沈沈睡去。

    地翹見了怕她著涼,想拿一床被子過來,卻見太子殿下悄無聲息的走了進來。周承庭擺了擺手,自己下意識的放輕動作,把阿嬈給抱了起來。

    阿嬈累極,雖然被人抱了起來也沒什麼反應,感覺到自己在一個溫暖而安心的懷抱中,睡得仿佛更安穩了些。

    見太子過來,地翹極有眼色的把床鋪好,周承庭把阿嬈放在了床上,替她蓋好了被子,自己就坐在一旁。

    原本今日他和周承軒在一處狩獵,忽然聽到不遠處的跑馬場傳來異動,有侍衛來回報說是驚了馬。周承軒比他離得更近些,便先一步趕了過去。

    雖說他去的遲了些,可當時的情景仍舊讓他不敢回想,阿嬈竟然緊跟在一匹發狂的馬後頭,只差半個馬身子。她自己纖細的身子,卻仿佛爆發出極大的力量。

    她倒是很鎮定,自己快被她嚇得魂飛魄散。

    不過阿嬈的騎術確實不錯,若是換了別人,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直到華燈初上時,阿嬈才悠悠醒過來。

    她揉了揉眼睛,想要側過頭看看時辰鐘時,卻發現太子就坐在她身邊,還保持著最初的姿勢。

    “殿、殿下?”阿嬈嚇了一跳,就要坐起身子時,卻被太子動作輕柔的給按住了。“披件衣裳,免得著涼。”

    她發現自己身上的外衣被脫了下來,想來是為她睡得更舒服。很快地翹端了托盤過來,是她喜歡的蒓菜湯和瘦肉粥。“先喝點湯暖暖身子,今天嚇壞了罷?”

    太子的話音未落,阿嬈的表情幾乎都能用驚恐來形容。

    她強忍住想要探一探太子額頭的沖動,太子竟然沒怪她?反而在哄著她?可能這是在夢中——阿嬈想著,就要閉上眼睛繼續睡。

    “不能餓著肚子睡覺。”周承庭給阿嬈身後塞了個大迎枕,道:“先吃東西。”

    太子的態度越溫和,阿嬈心中越覺得愧疚。

    熱湯、熱粥,熱氣騰騰之下她幾乎落淚。

    她忽然有種沖動,想把一切都和盤托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6:58

第58章

    當阿嬈去給太子妃請安時, 驚馬一事已經有了初步結果。

    姜姀袖口沾染的藥粉, 的確能讓馬受刺激, 但就那一點用量,也不至於讓馬發狂。其中定然還有隱情。

    “太子殿下親自去監察審訊,後來姜姀被嚇傻了, 什麼都招了。”姜妙的眼底閃過一抹輕蔑之色,道:“她嫉妒魏清姿, 又因魏清姿對她冷言冷語的沒大理會, 這才著急了。她在家裏被安遠侯和胡氏寵著,性子驕縱,自是不服氣,這才撒了藥粉。”

    阿嬈聞言, 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姜姀一門心思的想嫁給周承軒。”姜妙見阿嬈困惑, 解釋道:“清姿跟我提過, 說是承恩伯世子夫人這些日子倒往她們家走動得很勤。”

    太子妃的話看似沒有關聯,阿嬈卻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麼說安貴妃想為六皇子求娶的是魏清姿, 姜姀便嫉妒起來,準備要讓魏清姿吃點苦頭。

    “事關安遠侯府, 這也正是太子難辦的地方。”姜妙嘆了口氣, 道:“眼下姜姀還被關押在別處。”

    到底太子妃也出身安遠侯府, 太子若是下狠心處置安遠侯府,太子妃的體面就沒了。

    阿嬈一時間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

    “娘娘, 您說驚馬這件事, 會跟安貴妃有關嗎?”阿嬈遲疑著道:“驚馬之後, 六皇子可是特別快就來了。”

    姜妙並沒有覺得驚訝,顯然她也想過這種可能。

    “應該不會,王皇後的前車之鑒尤在,安貴妃應該不會笨到在這種事情上露出馬腳。”姜妙道:“不過確實有這種可能,這是最快的法子。”

    如果驚馬之後,和魏清姿共乘的人是六皇子,眾目睽睽下的肌膚之親,六皇子確實能報得美人歸。

    “幸而你救了清姿。”姜妙看著阿嬈,心中一暖。向來低調的阿嬈數次出手都是為了要幫她,然而她也不能辜負阿嬈。

    阿嬈的身份,應該被擡得再高些。

    姜妙忍了片刻,輕描淡寫道:“阿嬈,你在騎馬上很有天賦。”

    她沒有說完的是,這並非一朝一夕能練出來的。阿嬈的教養談吐、加上能有機會學騎馬——定然是出自高門。

    不知阿嬈有何難言之隱,若順利解決,阿嬈能恢復身份,就能配得上太子正妃的位置——

    自從遠遠的一瞥後,姜妙愈發堅信自己沒看錯,秦錚還活著。原本她這太子妃之位就是太子給她的庇護,現在太子有了自己喜歡的人,她又有了秦錚的消息。

    阿嬈不知道太子妃心中所想,心砰砰跳得厲害極了。

    先前用來搪塞的借口,在此時太過蒼白無力,阿嬈掌心冷汗直冒。她不想欺騙太子妃,可她也不能說出真相——

    那日夜裏她終究沒有對太子說出口。

    她閉上眼時,猶自聽到奶娘最後沙啞著聲音叮囑她“千萬不要回去”,之後便斷了氣。那日的風很大,雨也很大,她淒惶的在風雨中踉蹌的逃跑,她身後是為了保護她,死去的十數人——

    如果她的身份暴露,對太子並沒有什麼益處。

    阿嬈寧可低調的在太子身邊,只做一個小小的太子選侍。

    “娘娘,妾身對您說謊了。”阿嬈從繡墩上起來,跪在地上,有些蒼白的辯解道:“妾身不是頭一次騎馬,不過已經時隔太久,妾身已是忘得差不多……”

    阿嬈更怕失去太子妃的信任,她語無倫次的話,讓姜妙有些不忍。

    “我就是隨口問問,你不必有壓力。”姜妙把她扶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只是有些遺憾,咱們很快就要回去了,也沒有機會跟你比試比試。”

    太子妃處處妥帖,阿嬈心中的愧疚更甚。

    “皇上壽辰在即,後日大家都要去清源寺上香祈福,離行宮大概一個時辰的路程。”姜妙轉移了話題,道:“我讓連翹和地翹跟著你,太子也自會派護衛跟著你。”

    阿嬈的身份低,許多重要的場合不能跟在太子妃身邊。

    她忙點頭道:“娘娘您放心,妾身會多留意的。”

    眼見快到了用午膳的時候,姜妙估摸著太子回來,便沒有留阿嬈用飯。

    等阿嬈回去時,太子雖然沒在,地翹卻是一臉神神秘秘的迎了出來,見了阿嬈,笑瞇瞇的道:“選侍,太子殿下送了您禮物,您猜猜是什麼?”

    太子送她的禮物?

    這又不是在宮中,太子隨手就能賞賜什麼。阿嬈想不出,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地翹。

    地翹也沒有賣關子,藏在身後的右手露出出來。她手上提著一個精致的籠子,裏面是白色、毛茸茸的一團。

    “小兔子?”阿嬈驚喜的接過來,愛不釋手的看了好一會兒。“真是太可愛了!”

    走近時阿嬈才發現是是一對雪白的小兔子,都只有巴掌大小。籠子很寬敞,兩只卻擠在一起吃草,別提多招人疼了。

    是以等太子殿下回來時,阿嬈還是圍著這對兔子,一時倒把送禮物的正主給忽略了。

    周承庭輕咳一聲,阿嬈在地翹的提醒下才回過神來。

    那戀戀不舍從小兔子身上移開的眼神,讓堂堂太子簡直要吃一對兔子的醋了。

    “多謝殿下!”阿嬈臉上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來,比起先前得到那許多珍奇異寶還高興。

    周承庭唇邊也不由浮出淡淡的笑意,“不必,是太子妃交代給孤的。”

    這兩次出遊都有狀況發生,索性阿嬈就留在擷芳殿中不出門。太子妃有不得不去的場合,她怕阿嬈孤單,就托太子幫忙尋一對小兔子來給阿嬈玩。

    周承庭上了心,這兩次狩獵時,親自捉了一對來。眾人見了,只當是他送給太子妃的。太子冷著一張俊臉,親手捧著一對小兔子,雖然那情形有些好笑,可誰都不敢打趣太子。

    “是殿下親自捉的。”地翹見縫插針的在一旁補充道。

    阿嬈有些驚訝的擡眼,太子殿下在秋狩時,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親自捉一對兔子?

    周承庭被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解釋道:“也不是孤特意捉的,正好有一對兔子跑到孤這兒,就順手給捉住了。”

    兔子會跑過來?莫非這就是守株待兔?

    阿嬈想到這兒,忍不住偷偷的笑出了聲。兔子會往太子身上撞,那太子就是“株”了。

    “小沒良心的,孤給你捉了兔子來,你還敢笑孤?”周承庭作勢要把籠子給拎走,道:“還回來。”

    阿嬈忙護著了籠子,卻並不怕太子,反而挑眉,有恃無恐的道:“殿下,您怎麼能出爾反爾呢,已經送出去的東西,就不能要回去了。”

    周承庭並沒打算認真跟她計較,見阿嬈高興,他也覺得松了口氣。

    這些日子來阿嬈心事重重並不快樂,周承庭無數次想讓她把心事說出來,他可以幫她。可阿嬈看似柔弱,實則內心堅韌,若是強迫她,只怕會適得其反。

    “從清源寺祈福回來後,休整一夜就要啟程回京了。”周承庭示意阿嬈把籠子交給地翹,對她道:“眼下安貴妃正焦頭爛額著,應該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六皇子救了魏清姿,本來是一段佳話。可偏生害得魏清姿遇險的,偏生又是她“疼愛”的侄女姜姀,這一喜一惱加起來,讓素來運籌帷幄的安貴妃,也覺得力不從心。

    安貴妃對姜姀好,是為了拉攏安遠侯府,使安遠侯府成為周承軒的助力而不是周承庭的。

    如今惹出這樣的大禍來,在外頭自是不便處置。等回宮之後,姜姀不可能被輕輕饒過。此時安貴妃最大的希望,就在姜妙身上。她篤定太子要顧及太子妃的顏面,不會對安遠侯府怎樣。

    阿嬈點點頭,可她覺得,安貴妃也不會放過她。

    希望是她多想了!

    ***

    “娘娘,姜姀簡直是給您添亂!”姜姀被關押的消息傳來後,安貴妃因著和皇上住在一處,面上也只得維持著一貫的淡然溫婉,並不很敢給姜姀求情。

    一時皇上帶人出去了,碧桃才敢跟安貴妃說。

    安貴妃深恨姜姀的愚蠢。

    “這件事有些蹊蹺,不能自亂陣腳,等回家再做打算。”安貴妃深吸一口氣,道:“阿嬈這幾日一直留在殿中不出門?”

    碧桃點點頭。

    “娘娘,六殿下說那阿嬈騎術極好,只怕是陳氏在她身上的用心程度超過咱們的想象。”碧桃擔憂道:“莫非她有什麼把柄在太子妃手上不成?她會不會出賣咱們?”

    安貴妃眼中也閃過一抹憂色,不過她很快冷靜的道:“不會的,她若是想爬得再高一些,就要擺脫太子妃。否則有太子妃壓著,日後她生了兒子,也得報給太子妃養。”

    “又有誰甘心只做低等的侍妾?”

    可阿嬈的表現讓她很不滿意,她決心要再敲打阿嬈。

    “自從來了行宮後,姜知瑞倒是安分多了。”安貴妃眼中閃過一抹異色,聲音又輕又快。“去清源寺便是個極好的時機,阿嬈沒法留在太子和太子妃身邊。”

    阿嬈這步棋她舍不得廢,她必須要重新走活這盤棋才行。

    留著阿嬈監視東宮,首先要讓阿嬈乖乖聽話。既是利誘效果不好,那就嚇一嚇她。

    安貴妃下定決心,讓阿嬈吃點苦頭。如果不是親身體驗過危險,只怕阿嬈不會真的害怕。

    能幫她辦這件事、又保證不會說出去,還能嚇到阿嬈的,也就只有姜知瑞了。

    “去把六殿下請過來。”安貴妃打定主意,神色有恢復了一貫的溫和。“本宮對他有話說。”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7:13

第59章

    接下來的時日, 太子和太子妃在外頭名義上遊玩, 實則全都是應酬。尤其是姜妙, 縱然已經做了三年的太子妃,也覺得甚是心累。

    相較之下阿嬈的日子愜意多了,她躲在殿中守著那一對小兔子玩, 也不覺得枯燥。雖說她是太子寵妾,就算有人想套近乎, 太子和太子妃不在, 也不敢隨意來串門。

    阿嬈鎮日自得其樂,讓姜妙看得很是眼熱。

    “娘娘,您回來了?”聽到聲音,阿嬈提著她的一對兒兔子迎了出來。

    怪不得皇帝要有後宮三千佳麗, 渾身疲憊的回來後看見嬌軟美人兒笑容明媚的問好, 心情也感覺好了不少。姜妙讓阿嬈跟著她回了自己的屋子, 左右太子回來還早,她留下阿嬈陪她坐會兒。

    阿嬈見太子妃面上難掩疲憊之色, 她把籠子放到一旁,替太子妃端上了泡好的花茶。

    “娘娘您累了罷?妾身替您捏捏肩?”阿嬈在一旁體貼的道。

    還沒等太子妃拒絕, 阿嬈便站到了她身後, 細長白嫩的手指搭在她的肩上, 力道適中的替太子妃捏肩。

    姜妙本以為阿嬈柔柔弱弱的沒什麼力氣,卻意外覺得很舒服, 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娘娘, 您要不要換了衣裳去榻上歪會兒?”阿嬈見姜妙倦了, 在她耳邊小聲道:“妾身扶您過去?”

    姜妙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她擺了擺手,笑道:“沒事兒,這會兒睡了夜裏就沒覺。”

    她拉著阿嬈在身邊坐下,揶揄道:“我身邊又沒有這樣一個大美人兒陪著,自是孤枕難眠。”

    “娘娘!”阿嬈紅了臉,無論姜妙怎麼逗都不肯擡頭。

    姜妙見好就收,軟言安撫了幾句,阿嬈神色才漸漸自然了些。

    “原本安貴妃極力主張操辦的請公主、郡主、貴女有會騎射的在一起比試,我看多少有些像擡舉清姿的意思。”姜妙說起了今日的見聞,“清姿的騎射都不錯,定能拔得頭籌。可姜姀壞了安貴妃的好事,清姿這次壓根兒沒騎馬,推說自己受了驚嚇,只坐在一旁喝茶。”

    魏清姿倒是個很有個性的姑娘。

    阿嬈抿嘴微微一笑。

    “慶和、慶宜她們騎射都平平,到底是宮中嬌養著長大的公主們。惠親王、康親王家的小郡主們騎射也都一般,雲南王府那兩位郡主,就顯出身手不凡來。”姜妙沒有所想,隨口道:“雲南王不愧是驍勇善戰之人,教養的女兒都是這樣出色。”

    阿嬈呼吸驀地一窒,只是她和姜妙並肩坐著,沒有露出端倪來。她笑了笑,輕聲道:“雲南王府的郡主倒是同安貴妃走得很近,如果魏姑娘不願嫁給六皇子,她會不會選擇慕王府的郡主?。”

    姜妙搖搖頭,有些遲疑道:“那還要看皇上的意思,如果安貴妃自己提出來,恐怕皇上倒先起了疑心。畢竟雲南王可是手握重兵的藩王,不同於京中無實權的親王們。”

    阿嬈默了默,很快就笑道:“是啊,意圖勾結藩王,最容易引起帝王的忌諱,只怕哪個皇子都擔不起。”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姜妙覺得阿嬈的情緒似乎有點低落,卻說不出緣故來。不過這仿佛是姜妙的錯覺,阿嬈很快便神色如常的把她的小兔子拎過來,給姜妙興致勃勃的講趣事。

    一時有人通報太子回來了,阿嬈卻仍然沒有動,大有要賴在太子妃這兒的意思。

    姜妙無奈的笑了笑,連人帶兔子的把她給送了回去。

    阿嬈回去時,太子已經換了一身常服,正在窗前的書案上看書。阿嬈給他請安時,他也看得甚是投入。

    不理就不理吧,阿嬈也不在乎。太子忙公務,她有小兔子。

    阿嬈也沒有離開,自己坐在了一遍,拿著草逗著兩只雪白的毛團。兔子的八瓣嘴一動一動吃草可快了,阿嬈興致高昂的拿出這兩根草,讓它們比賽吃草——

    先前阿嬈開始隔著籠子餵,她瞅準太子看得專註,註意力沒在她身上,想要悄悄打開籠子,把小兔子給拿出來抱在懷中。

    雖說地翹教過她,捉兔子要拎著耳朵。然而阿嬈舍不得,總是想抱著。

    “阿嬈,你過來。”還沒等她把籠子給打開,太子殿下便出聲變相制止。

    哼。

    阿嬈暗自扁了扁嘴,敢情太子殿下剛剛就是在裝投入呢!只怕她的一舉一動,都在太子眼中。

    “孤瞧著這本書挺有趣的,你也可以瞧瞧。”周承庭把手中的書遞給了阿嬈。

    原來太子忙的不是公務!阿嬈接過書來,似乎也不是什麼聖賢書。因太子是翻開時給她的,阿嬈也就順著那一頁看了過去。

    麻辣兔丁的做法?!

    阿嬈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又看了一遍。她忙前後翻了兩頁,都是如何烹飪美食。這竟是一本食譜!

    而太子特意讓她看麻辣兔丁的做法是幾個意思?

    “看起來不錯,改天讓他們也照著這個法子試試。”太子殿下的目光似乎有意無意的從不遠處的籠子上掃過,風輕雲淡的道。

    阿嬈忙丟下了書,緊緊的護住自己的籠子,半晌道:“小兔子這麼可愛,怎麼能把它吃了?”

    太子殿下好整以暇的拿起阿嬈丟下的書,不動聲色的微微一笑。“孤就是隨口一說。”

    您隨口一說,肯頭有人照辦。

    阿嬈腹誹一句,為了保證兩只兔子的安全,忍痛把籠子交給了地翹,讓地翹幫忙照顧。她特意強調了好幾次,要把這兔子放到太子的視線之外。

    地翹忍笑答應著去了。

    周承庭終於滿意了。天知道他有多後悔弄了一對兔子給阿嬈,平日裏還能叫阿嬈在身邊紅袖添香,自從有了玩物,阿嬈的大半註意力都被分走了。

    那一對蠢兔子有什麼意趣?兩三日過去了她還是興致不減。

    是以堂堂的太子殿下,只得出此下策。

    “你想知道的那件事,已經有了結果。”見兔子被送走,阿嬈仍然沒有主動靠過來的自覺。周承庭只得道:“安貴妃說的沒錯。”

    阿嬈聞言心中咯噔一聲。

    “余嬤嬤的兒子做生意確實賺了點小錢,卻染上了賭錢的惡習。”周承庭也沒料到,安貴妃竟能想出這樣曲折的法子。“他墮落得太快,只怕是有心人引誘所致。”

    皇後一門心思往東宮塞人,看起來安貴妃也在這上頭運作、推薦一些她家族的適齡姑娘,好不讓皇後生疑。實則安貴妃走了另一條捷徑——直接收買東宮的人。

    東宮中服侍的人都是靜安長公主精心為周承庭挑選的忠心之人,又有周承庭自己的經營,想要收買有難度。她就只有挑著姜妙身邊的人下手,終於找到余嬤嬤這個破綻。

    “那余嬤嬤還是夫人身邊!”阿嬈想起太子妃提過余嬤嬤並沒有離開,而是仍在侯府。她擔心的道:“余嬤嬤會不會做些不利於夫人的事?”

    在她的印象中,夫人雖然對侯爺不假辭色,可對世子、太子妃都是個慈愛的母親。

    安貴妃不知道太子和太子妃並不是真的夫妻,就覺得太子妃身邊定然大有可為。她做得很成功,阿嬈苦笑一聲,自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

    或許隨著安貴妃野心膨脹,會傷害到太子妃也不一定!

    “應該不會,安貴妃能讓余嬤嬤出宮,只說明她是作為棄子離開了。”周承庭看著阿嬈,嘆道:“安貴妃的目標,變成了你。”

    阿嬈還是有點不放心,只是如今在宮外也不方便。左右還有兩日就回宮了,那時再請太子幫忙,總不能就讓安貴妃這麼得意下去。

    “阿嬈,雖然暫時安貴妃要用你,不敢真的傷了你。”周承庭叮囑道:“可她瞧著溫婉柔弱,實則心狠手辣,皇後都鬥不過她。尤其是在行宮中,你千萬要留心。”

    阿嬈點了點頭,痛快的道:“殿下您放心,妾身就待在殿中,那兒都不去。”

    安貴妃再厲害,也不能從太子殿中搶人不是?

    ***

    “請殿下轉告娘娘,非臣不動手,阿嬈始終在擷芳殿中,並沒有離開半步。”姜知瑞連著三日都沒找到機會動手,一時周承軒來問,他只得應付道。

    周承軒無論何時都能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他的語氣並不嚴厲,和顏悅色道:“母妃也知道你的難處,明日去清源寺上香,就是最好的機會。”

    姜知瑞應了一聲,他確實也準備在路上下手。

    “你要知道,這回的事不僅為了你自己、為了母妃,更是為了三姑娘。”周承軒溫聲道:“眼下姜三姑娘由太子的人押著,我和母妃想插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姜知瑞眼神一暗,如果姜姀真的被扣上什麼了不得的罪名,他的前途也會受損。

    “請娘娘和殿下放心,臣必當盡力而為。”姜知瑞保證道:“只是您也看到了,太子把阿嬈保護的極嚴,若憑臣在外圍的蠻力,怕是不成。”

    周承軒淡然一笑,道:“你放心,母妃自然會祝你一臂之力。”

    阿嬈那樣靈秀絕色的姑娘,配給姜知瑞確實有些可惜了。

    轉眼到了出行這日,原本前些日子秋高氣爽的好天氣都沒了,天色有幾分陰沈,似乎是要下雨。

    原先定好的計劃不能隨意改變,這是為皇上祈福,誰都不能敢掉以輕心,仍是按照原計劃出發了。

    阿嬈看著馬車外灰蒙蒙的天,心中莫名有幾分不安與煩悶。

    仿佛回到了六年前,暴雨還沒有落下的時候,她滿心歡喜的由哥哥牽著手出了門。

    自此一去不歸。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7:38

第60章

    一路上阿嬈的情緒都很低落, 姜妙很努力的想逗她笑一笑, 卻見她雖然勉強露出笑容來, 眼角眉梢間卻始終流露一種淡淡愁緒。

    姜妙有些不明所以,昨兒晚上還是高高興興的,阿嬈寶貝似的把那一對兔子送到了她這兒, 說是安全些。姜妙再問時,她遮遮掩掩沒有細說, 姜妙便也沒多問。

    “喏, 一會兒讓它們陪著你玩罷。”姜妙見阿嬈悶悶不樂,變戲法似的從馬車的一角拿出籠子來。

    裏面正是她那一對毛茸茸、雪團兒似的小兔子。

    “娘娘?”阿嬈眼前一亮,又驚又喜,對於太子妃的體貼很是感激。

    姜妙見她終於展顏, 才道:“我們去正殿敬香後還有聽大師講經, 怕是不能帶你在身邊。地翹和連翹陪著你, 你在偏殿的廂房中等著我。”

    阿嬈忙點點頭,應了下來。

    太子妃身份尊貴, 重要的場合少不得要幫著主持。她一個小小的太子選侍,本就不能隨意拋頭露面。

    抵達清源寺後, 宮中一眾女眷先到了偏殿休息。

    阿嬈跟著太子妃蹭了一間單獨的禪房, 右面是安貴妃, 左面是公主、郡主們。有人來找太子妃說話,阿嬈便躲在後頭不肯露面。

    慶和公主連日來情緒都不高, 也並不敢惹事, 發現自己生悶氣並沒人理會, 反而讓安貴妃尋著機會讓她在父皇面前吃了掛落,險些命人把她送回宮去,她這才安分下來。

    若是真的被送回去了,丟人可就丟大了。

    故此慶宜公主邀她一起去太子妃處坐坐時,慶和公主心中煩悶不肯去。

    有娘的孩子才能如此任性。慶宜公主在心裏笑了笑,可是王皇後已經自身難保,慶和公主還卻還不懂幫著分憂。

    慶宜公主自己去了太子妃的禪房,正巧在門前遇上了雲南王府的蘭雅、蘭馨兩位郡主。

    這兩位郡主極擅交際,在京中無論是同後妃、公主,亦或是世家貴女關系都不錯,倒是陪在王妃身邊的蘭月郡主,一直默默無聞,讓人險些忘了雲南王府還有這麼一位郡主。

    這一對俏麗的姐妹花笑瞇瞇的給慶宜公主見了禮,一左一右將慶宜公主簇擁在中間,熱情卻並不讓人生厭。

    “給嫂子請安。”

    “見過太子妃娘娘。”

    三人清脆婉轉的聲音房中響起,躲在後面的阿嬈聽得一清二楚,身子不由輕輕一顫。

    姜妙笑著招呼她們坐下,命人端上茶水和點心。

    三人落座後,便看到放在高幾上的籠子。兩只毛茸茸的兔子讓三人眼前一亮,忙圍了上去。

    “娘娘,這就是太子殿下親自為您捉的小兔子呀。”蘭雅郡主笑道:“我聽我哥說,太子殿下連著兩回狩獵都沒上心,只專心給您尋了這樣一對可愛的毛團呢!”

    姜妙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大家全當她是默認了。

    蘭馨郡主裝作不經意的環視過屋子,卻沒發現那位太子選侍的蹤影。

    她們分明得到消息,太子妃帶著選侍在同一間禪房。平日裏這位太子選侍比太子妃還難見到面,雖是得寵卻尤為低調,等閑在人前不露面。

    別說她們想結交了,就連面還沒見過。

    這回她們趁著賀壽的機會進京,就是要廣結善緣,一是為了她們兩個的親事,二來便是哥哥爭奪世子之位。除了她們哥哥、雲南王的次子慕柯容之外,蘭月郡主的哥哥慕柯明、雲南王長子雖是暫時處於劣勢,卻也不容小覷。

    她們準備把關系都打點好,這樣無論太子一派最終勝利或是其他皇子贏了,她們都能從容不迫。

    這位太子選侍無根無基,原本是個身份卑微的丫鬟。如果能識人於微時,等她有更高的地位,必會有所回報。

    她們不好就直接提出要見她,只好碰運氣。東宮中見不到、行宮中竟也一回都沒碰見,如今算是最後的機會了。在這間小小的禪房中,總該能碰見了罷?

    可仍舊沒有她的身影。

    “皇兄和嫂子還是這樣的恩愛。”慶宜公主笑著附和一句,趁著蘭雅、蘭馨沒留意,輕輕的拽了一下太子妃的衣袖。

    姜妙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

    慶宜公主在姜妙手心寫了個安字,便又和兩位郡主在一起看兔子。

    眼看快要到敬香的時候,兩人也不好再久留,才跟著慶宜公主告辭起身離開。

    安貴妃要有所行動。

    姜妙有些意外安貴妃會用慶宜公主,對於慶宜公主的倒戈,倒不算意外。

    都說慧嬪隱隱有第二個安貴妃的勢頭,雖說她是小產血崩而死——流掉的是已經成型的男胎,被懷疑的對象,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阿嬈,出來罷。”姜妙腦海中閃過幾個念頭,也只得暫且放下。

    阿嬈定了定神,依言走到了太子妃身邊。她有些不解的道“娘娘,這早晚她們過來……”

    “我看那兩個郡主,心思多半不在我這兒,只怕是想見你。”姜妙莞爾,兩人雖然掩飾得好,可眼神還是泄露了她們的心思。

    阿嬈笑了笑,卻有些勉強。

    “慶宜公主方才悄悄在我掌心寫了個‘安’字。”姜妙心中惦記著慶宜公主的提醒,一時沒有留意阿嬈臉上的異色。“今日恐怕安貴妃要有所行動。”

    阿嬈想起了太子的提醒,倒沒覺得意外。

    在行宮中安貴妃沒有找到機會,便想著利用這次外出。

    “娘娘放心,妾身會多留意的。”阿嬈忙保證道:“我的位置離著前面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安貴妃也不好就下手。余下聽大師講經就沒妾身的事了,妾身會一直跟地翹和連翹在一處。”

    目前看來也只能如此,左右安貴妃也不敢傷阿嬈性命。姜妙把服侍的人叫來叮囑了一番,務必不能離開阿嬈身邊。

    安貴妃已經派人來請,姜妙只得先走了。

    阿嬈也警惕起來,不單是太子的話,更因為她今日始終心裏都不安。或許只因為今日的天氣,跟那一日太像了!

    明明窗外吹來涼爽的秋風,阿嬈卻覺得胸悶至極。

    ***

    整個儀式下來,阿嬈心不在焉的走完,好在沒有出岔子。安貴妃、太子妃等人用過齋飯,去聽惠聞大師講經,阿嬈則是飛快的回了太子妃的禪房,見到了連翹和地翹才放下心來。

    “選侍,您也用些齋飯。”連翹端來兩三樣菜品,道:“方才奴婢聽人說天色不大好,只怕要早些回去。”

    阿嬈點了點頭,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她實在沒有胃口。

    到此時為止,安貴妃還沒有任何行動,原本她安貴妃會派人把她叫到殿後的林子中,或是恐嚇或是威脅,總之不會是什麼甜棗兒。

    不知是她們沒找到機會,還是根本沒有安排這個計劃,阿嬈心中愈發忐忑。

    終於地翹走了進來,道:“選侍,聽說講經已經結束了,應該是要開始返程。”

    阿嬈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她把太子妃送她的帷帽拿過來戴好,正準備等著姜妙一起回去。

    “選侍,雲南王府的蘭雅、蘭馨兩位郡主過來了!”阿嬈才到了廊廡下,便聽到連翹的通報聲。

    只見兩道俏麗的身影已經相攜走了過來。

    阿嬈抑制住想要拔腿就走的沖動,已經正面遇上了,她立刻就走開反而令人生疑。

    這麼多年,兩人的性子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方才自己躲了起來,當著太子妃的面她們不好問,這回尋找她落單的機會,她們就是絞緊腦汁也要見上一面。

    阿嬈攥緊帕子的手松開,十指自然的垂在身體兩側,看不出一點兒慌亂的動作,只是她頭上的帷帽沒有摘掉。

    “柔選侍好!”蘭馨蘭雅笑盈盈的走了過來,先打了招呼。

    郡主的品級比她高,照理說她是要先給郡主見禮的。可她們竟先打了招呼,足以說明她們的示好之意。

    隔著帷帽上的輕紗,兩人看不清阿嬈的神色,只聽一道嬌嬌柔柔的聲音響起,“見過兩位郡主。”

    雖然未見到人,聽到這柔媚的聲音,連女子都覺得酥麻,更別提是男子了。只怕這位太子選侍,是個以色侍人的主兒。

    阿嬈不給她們閑聊的機會,本來捏著嗓子說話已經讓她別扭極了,她只說太子妃還等著她上車,就匆匆離開了。

    好在兩人有分寸,並沒有做自討沒趣的事、錯身而過的瞬間,阿嬈感覺自己手裏被塞了東西,摸著是個荷包。

    見阿嬈沒有拒絕,兩人這才翩然離開。

    兩人辦事倒妥帖多了,裏面塞著的都是銀票,只在帶子上系著一顆渾圓的珍珠。阿嬈略看了看,隨手便交給了連翹。

    很快太子妃身邊的小內侍青石走了過來,行禮道:“選侍,慶和公主、慶宜公主的車壞了,要和太子妃同乘一輛。”

    這樣一來,她就不宜再上那輛馬車了。莫非這就是安貴妃的計劃麼?

    “娘娘說委屈您,跟連翹姐姐她們同乘一輛馬車。”

    東宮的車駕都是沒問題的,即便把她和太子妃分開是安貴妃的計謀,阿嬈打定主意不跟東宮的人分開,讓安貴妃的計謀不能得逞。

    阿嬈定了定神,道:“好。”

    出了門時,阿嬈竟又見了蘭雅和蘭馨。

    兩人似是也得到了消息,笑著又迎上來道:“選侍,我們的馬車寬敞些,不若一切回去?”

    她們倒是會見縫插針!

    其實跟著她們回去,倒是個不錯的選擇。雲南王府的護衛都是一流,安貴妃也不敢對兩位郡主下手——只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和她們兩人同處一個空間,便婉拒了。

    生怕兩人糾纏,阿嬈沒有猶豫便上了馬車。連翹和地翹也跟著她上了車,太子妃撥來的兩個侍衛,也跟在車旁。

    哪怕是大宮女們的車,也是遠遠的跟在主子後頭。

    連翹和地翹上來後,把車上的東西都檢查了一回,都是她們從宮中帶出來的,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車隊蜿蜒排開,在一刻鐘後,終於緩緩開始動了。

    與此同時,一直陰沈得仿佛雖是都要滴下水來的天,終於開始有雨滴落下來。

    好在路程不算遠,秋天也很少有滂沱大雨,安貴妃便沒讓車隊停下。

    她是有私心的,有些雨的話,也會順利的掩蓋痕跡。

    阿嬈始終把車簾掀起一條細縫兒,灰蒙蒙的天讓她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

    連翹和地翹以為她是擔心安貴妃的詭計,忙安慰了她幾句。

    才上車時不過是些雨滴,並不礙事。一直到半個時辰後,返程的路已經走了大半,雨竟突然變大了。

    冷風把雨珠順著阿嬈掀開的縫隙吹了進來,冷氣沒能讓阿嬈精神一振,反而讓她臉色愈發難看。她閉上了眼睛,似乎聽到了女孩兒淒慘的叫聲和奶娘聲嘶力竭的哭聲。

    這兩種聲音在她耳邊越來越響,她腦子裏一陣嗡鳴,周遭的動靜全都聽不見了。

    “選侍,選侍!”地翹和連翹的聲音中透著驚慌,忙推阿嬈道:“選侍,選侍,您快醒醒!”

    阿嬈迷茫的睜開眼,忽然感覺馬車的動靜不對。原本該是平坦行駛的官道,馬兒竟躁動起來。哪怕是下著大雨,馬兒也不會無端受驚!

    只聽車外忽然傳來一陣轟鳴聲。

    “請選侍下車。”跟車的侍衛也顧不得許多,直接掀開了車簾。“路上忽然有巨石滾落下來。”

    阿嬈忙探身去看,果然馬車左側的山坡上,竟然有巨石開始滾落,將車隊一截兩半。前面的馬車已經過去,後面的馬車被巨石截住,不敢上前。

    似乎太子妃的馬車已經遠遠過去了,阿嬈還沒來及松口氣,眼見一陣巨石滾落,轟隆隆的巨響比驚雷更為嚇人。

    她被連翹和地翹攙扶著下了車,此時也不顧不上大雨會淋濕身子,躲到路邊暫避。兩個護衛也護著她們往遠處走,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們楞住了。

    只見半座山,似乎都塌了下來。山上茂密的樹木,竟一片片隨著如波濤般洶湧著從山坡掉落下來,滿目駭然。

    山體垮塌!

    阿嬈幼時也曾見過小規模的山體垮塌,當時她離得遠,又有父親緊緊的抱著,幸而沒有人員傷亡。

    “選侍,您快跑!”飛濺的石頭砸中了地翹的腿,她倒在了地上,拼命的吼道:“連翹,你保護好選侍!”

    連翹紅著眼,也沒有回頭,臉上分不清淚水還是雨水,死死的拉著阿嬈飛快的跑,不給阿嬈回頭的機會。

    天災之前,人的力量是那麼的渺小無力。

    與秋季不相符的暴雨越下越大,哭喊聲、尖叫聲,短短的一段路,竟如同地獄一般。

    不過是片刻間,滾落的山體帶著吞噬一切的雷霆萬鈞之勢,聲響越來越大。

    阿嬈麻木的奔跑著,忽然感覺身子被人重重用力一推。

    連翹和兩個護衛被掉下來的樹枝壓住,只來得及把阿嬈給推了出來。

    渾身已經濕透的阿嬈絕望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本就勉強支撐著自己踉蹌奔跑的阿嬈,雙膝一軟沒能站穩,竟往另一邊的峭壁滾落下去。

    人禍和天災,她竟哪個都逃不過麼?

    阿嬈昏過去前,腦海中閃過的竟是太子送她的那一對小兔子,不知道掉到何處了。

    ***

    親眼目睹了這一切的姜妙,失態的下車沖進雨中,卻死死的被人拉住。

    阿嬈的車就在後面!

    “姜妙你貴為太子妃,該懂得輕重緩急!”安貴妃親自過來道:“此處是危險之地,不宜久留。前面未受損的車輛,必須即刻返回行宮!”

    姜妙何嘗不懂,只是她眼中的憤怒令安貴妃也不得不回避。

    如果不是她用計把阿嬈分開——姜妙更恨自己,為何要跟阿嬈分開。想要避開安貴妃的算計,卻沒逃過天災!

    安貴妃也沒料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心中也正後悔著。本想嚇一嚇阿嬈,卻沒想真的要了阿嬈的命。

    不過,這就怪不得她了,這是天意。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7:56

第61章

    姜妙被安貴妃的人半是強迫的“送”回了行宮擷芳殿。

    經過清點人數, 只是些宮女和運送器物的馬車受損, 再有就是幾位身份低的世家女子們受傷, 也都並不重。安貴妃長長舒了口氣,幸而沒有出大亂子。

    宮女和侍衛的命,自然不被她放在眼中。

    她最遺憾的就是阿嬈, 經此一事她不死也得去半條命,而對於阿嬈來說, 最為要緊的就是那張漂亮的臉蛋兒。如果阿嬈真的受了傷、毀了臉, 她是否活著回來,就沒有意義了。

    “太子妃放心,本宮一定會派人盡全力去搜尋柔選侍的下落。”安貴妃倒是沈得住氣,依舊溫和的道:“你也淋了雨, 好生在殿中修養, 本宮命人煮些姜水端上來。”

    姜妙怒極, 才要開口時,卻聽到外頭傳來通傳聲, 說是太子殿下回來了。

    安貴妃面色不改,只是眸中閃過一道玩味之色。傳說中太子獨寵這位太子選侍, 得知阿嬈的馬車出事, 她本人不知是滾落山崖還是被壓在樹枝下, 太子會作何表現?

    殿外響起紛紛請安行禮的聲音,只見周承庭很快出現在姜妙和安貴妃面前。

    他穿著一身玄色的皇太子常服, 愈發顯得整個人氣質冷峻。他穿得倒是整齊, 只是發鬢仍是濕漉漉, 顯然也是挨了雨淋。

    今日諸位皇子們跟著皇上去了行宮外十裏的演武場,觀看將士們演戲陣法。而太子不可能穿這一身出門,應該是回來才換的衣裳。

    阿嬈出事的消息太子一定也知道了,可太子竟仍是從容淡然,儀表竟一絲不亂。阿嬈在太子心中,到底有幾分地位呢?

    “貴妃娘娘。”太子不必向貴妃行禮,故此周承庭只是拱了拱手道:“勞煩您送阿妙回來。”

    安貴妃眼底掠過訝然,太子竟當真不把阿嬈放在眼中?“殿下客氣了。今日遇上了天災,突遭不幸,柔選侍還沒消息……殿下放心,本宮會盡全力派人去尋找。”

    周承庭微微頷首,道:“多謝貴妃娘娘。父皇也淋了雨,龍體似是有些欠安,只得請貴妃娘娘費心照顧了。”

    太子的話完美無懈可擊。

    原本安貴妃想激著太子沖冠一怒為紅顏,她越是說盡力,太子就越該懷疑真實性才是。然後她就能趁機抓住太子的把柄,太子可是國之儲君,為了個侍妾鬧得人仰馬翻,不管緣故是什麼,總是難看的。

    那麼還未站隊、仍在觀望的人,會覺得太子過於感情用事,只怕難以擔起大任。

    而太子輕輕巧巧的皮球又踢回到她這兒,還表明了孝心,皇上病了比他的侍妾生死未蔔更重要。

    果然沒有這份狠心就坐不穩太子之位麼?

    安貴妃翹起唇角,微微一笑。“殿下不必言謝,本宮的分內之責。”

    說完,安貴妃就帶著人離開了。

    “命人暗中留意著東宮的動向,本宮倒要看看,太子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不把阿嬈放在心上。”安貴妃才出了擷芳殿的院門,就吩咐身邊的心腹道。

    擷芳殿中。

    姜妙見周承庭表現漠然,心中有些刺痛。可她卻也明白,太子定是在演戲給安貴妃看,故此才強忍著沒有說話。

    “殿下,我把阿嬈給弄丟了!”姜妙那雙總是神采奕奕的鳳眸中,終於透出了惶然之色。

    她失去了舅舅、哥哥、心愛的人,連視為妹妹的阿嬈,如今竟也生死未蔔!

    只要想到阿嬈是那樣全心全意的信任她、依賴她,能豁出自己的命去保護她,姜妙就覺得自己的心被一雙無形的手絞緊,她搖搖欲墜的扶住小幾,幾乎站不住了。

    “阿嬈出事,孤已經知道了。”周承庭的淡然在此時顯得有些冷漠,姜妙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只聽他道:“阿妙,那不是你的錯。你放心,孤會加派人手,去尋找阿嬈。”

    說著,他把孟清江叫了過來,吩咐讓人帶著東宮一半的護衛,去阿嬈事發的地方找她。

    從始至終太子殿下都是沈著冷靜,沒有半分慌亂。而他這近乎漠然的態度,刺傷了姜妙的心。太子殿下明明那樣的喜歡阿嬈,阿嬈出了事,他竟然沒有半分觸動?

    她不得不承認,太子如今的做法是最理智的。太子貴為儲君,總不能親身涉險。而太子選侍,派出東宮的一半人,也已經不少了。如今她和太子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消息,然後明日或是後日,返程回宮。

    姜妙本想質問太子,可到了此時,她覺得心累極了,不想再說什麼,不想跟太子爭吵。

    今日的事,本就是她的責任,是她把阿嬈弄丟了。太子已經幫了她太多,她不能再給太子找麻煩。

    “是,妾身知道了。”姜妙神色木然的行禮,語氣也是從未有過的疏離。

    她把阿嬈弄丟了,她一定要親自把阿嬈給找回來。姜妙已經想好了,等太子走後,她就帶人去事發的地點找阿嬈。

    “服侍好太子妃,不許離開殿中半步。”周承庭似是已經看出她所想,語氣略顯冷酷的吩咐道。

    姜妙終於被激怒了。

    “殿下!”姜妙顧不得許多,聲音淒厲道:“她本來就身子弱,哪怕站在外頭淋一夜雨,不死也會去半條命!是我把她弄丟的,我要親自找回來!還有連翹地翹她們,如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指責太子,只是不想被剝奪找回阿嬈的希望。

    搜尋的難度太大,範圍又太廣,行宮還要留人護衛,能派出去的人手實在有限。到現在雨都沒有要停下的趨勢,搜尋的難度更大了。而且只剩下些宮女侍衛,施法號令的上位者又會有多上心?

    想到這種可能,姜妙就難受的幾乎無法呼吸。

    只有她親自去,就能再帶走些保護她的人,一同投入到搜尋中,她也能幫著一起找。

    “阿妙,你沐浴更衣後就好好休息。”周承庭仍是不為所動,輕描淡寫的道:“一切有孤在。”

    姜妙急紅了眼,太子卻轉身就離開了。

    而姜妙也沒有出去的機會,太子把自己房中的人撥過來,嚴格執行他的命令。任由太子妃怎麼鬧,都要牢牢的看住她。

    ***

    回到了他和阿嬈居住的屋子裏,太子面上的疲憊之色才露了出來。只是他沒有絲毫懈怠,吩咐道:“把紀北南找來,給孤準備些冷水。”

    孟清江面上有些遲疑之色,說話間太子已經把外袍脫了,裏面露出仍是濕漉漉的褻衣。“殿下,不必真的要到發熱那一步罷?皇上已經親眼所見您淋了雨,總不會質疑——”

    周承庭搖頭道:“沖動、感情用事,這都是皇上和安貴妃等人樂見的,他們巴不得孤如此。皇上定然會派他信任的太醫過來,是不是真的,一診脈便全都露陷了。”

    “你不必再說,孤心意已決。”周承庭聲音雖輕,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孟清江不敢再勸,只得照周承庭的話去做。

    等待的這片刻,周承庭拿起來書案上那本遊記,翻到阿嬈曾經做過的批註,想起那些個溫馨甜蜜的夜晚,他心痛絲毫不少於姜妙。只是他不能在人前流露出來,他不能做個感情用事的儲君。

    很快冷水便準備好了,周承庭去了凈房,沒有絲毫猶豫,將冷水兜頭澆下。這還不算,他命人開了窗子,仍由冷風冷雨吹進來。

    “見過殿下。”紀北南領命而來,他才換了件暖和的厚衣裳,初到殿中時,竟覺得比外頭還要冷些。“殿、殿下?”

    等他看清周承庭的衣著時,更是驚愕的睜大了眼睛。

    太子只穿了件單薄的褻衣,還全是濕淋淋的,竟就這樣坐在窗邊吹風。

    “眼下能召集到的人手有多少?”周承庭擺手,制止了紀北南想要關窗戶的舉動,沒等他回答,又道:“全部帶上。”

    紀北南也得知了太子選侍的馬車出事的消息,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屬下領命。殿下放心,屬下一定會帶人仔細搜尋。”

    周承庭微微頷首,道:“連翹、地翹他們都認識,若是碰上其他出事宮女侍衛,引導著行宮的人去救就是了。柔選侍的容貌,一會兒自有人跟你們說。等到天色暗了時,你們在行宮外等孤。”

    太子前面的話紀北南都是聽一句應一句,而聽到最後,紀北南更是滿目愕然,太子要親自去?

    “殿下,您是儲君,怎麼能親身涉險?”紀北南當即不贊同的反對道:“屬下向您保證,就是拼著這條命不要,也會把選侍給您找回來!”

    只見周承庭臉色微沈,嚴肅道:“孤已經決定了,你不必多言。你們也要註意安全,誰的命都寶貴。你們要在保障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再救人,孤不想看到無謂的犧牲。”

    如果知道有人因她而死,她的心裏也一定不好受罷?

    周承庭想到阿嬈,冷硬色神色上竟透出些溫柔之色。

    他一定會把阿嬈給親手找回來。

    ***

    這場近乎詭異的雨一直都沒有停,也沒有變小。

    姜妙被人牢牢的看住,哪怕她把送進來的膳食全都摔了,太子殿下仍是穩如泰山。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才有人來傳話道:“娘娘,殿下病了,請您過去一趟。”

    太子病了?

    姜妙吃了一驚,她來不及多想,匆匆到了太子房中。

    只見周承庭靠在大迎枕上,果然面色潮紅,嘴唇發白。只怕是淋雨後著涼了,她去探太子的額頭時,滾燙的溫度。

    “還不快請太醫?”姜妙焦急道:“殿下,我先把姜湯給您端過來喝上一碗?”

    太子生病,她方才的怒氣散了不少。她也暗罵自己沖動,她該知道太子是怎樣隱忍的性子,面上風輕雲淡,實則將事情都一力擔下。

    “已經請太醫了,你別著急。”周承庭讓姜妙在他身邊坐下,示意她靠近。

    周承庭低語了幾句,姜妙當即就變了臉色。“這怎麼能行?我不同意,您還病著!”

    太子沒說話,只是微笑著看向她。

    姜妙當即紅了臉,覺得太子心狠冷漠的是她,如今覺得太子沖動的也是她。

    很快太醫就趕了過來,來人正是經常給皇上請平安脈的劉太醫。

    太子和姜妙交換了個眼神,姜妙咬緊了下唇,還是沒有想好該怎麼辦。

    經過劉太醫診脈,太子果然是受寒發燒了。

    “臣給殿下開副方子,用熱水煎服。若是明早燒退了就無礙了。明日臣再來給您請脈,如果夜裏發熱,您派人再去叫臣就是。”劉太醫道。

    姜妙見太子給自己使眼色,上前笑道:“本宮會親自看著太子喝藥的,勞煩劉太醫了。”

    “父皇身體怎麼樣了?”周承庭沒什麼精神的闔著眼,忽然問道:“沒有發熱罷?”

    劉太醫恭敬的回道:“殿下放心,皇上也有些發熱,已經服了藥,這會兒睡下了。”

    周承庭這才點點頭。

    姜妙跟了出去,細細的問藥該怎麼煎、怎麼喝,聽到聲音遠了,周承庭立刻翻開被子下了床,也不用人服侍,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夜行衣,自己動作利落的換上。

    “殿下,您真的在發燒!”姜妙此時又是對誤會太子的愧疚,又是擔心太子的愧疚,她立刻道:“殿下,我帶人去也是一樣的,您若是怕別人認不好阿嬈,我比您對她還熟。且我也是有功夫在身的——”

    “你那點子功夫,不過是你哥哥讓著你罷了。”周承庭還有心思跟姜妙開玩笑,他見姜妙真的急了,正色道:“你要留下來照顧我,擋住想要刺探消息、想見我的人。只要是皇上不來,安貴妃她們也不敢硬闖。”

    姜妙狐疑的看著周承庭。

    “殿下,我不傻。”姜妙定定的道:“您若是裝病,沒有太醫診脈,還有這種可能。來人是劉太醫,皇上他們也就放心了。”

    周承庭無奈的嘆了口氣。

    “阿妙,聽話。”周承庭用兄長般的口吻,安撫道:“只這一夜的時間,無論結果如何,明日一早我定然趕回來。”

    “阿妙,我不想後悔。”

    說完,周承庭拍了拍她的肩,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

    阿嬈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竟還活著,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陰差陽錯間,本該滑落山崖的她竟被一棵長出來的樹給攔住了。她的衣帶,勾住了一根粗壯的樹枝。

    天色越來越暗,阿嬈看不清自己距離山谷有多高,多遠。她小心翼翼的抱住樹枝,想要努力往上爬。

    風一直沒停,雨也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的拍在樹枝上、山崖上、她的身上。

    淒風冷雨中,阿嬈還在強撐著。

    她的全身都濕透了,身上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擦傷,頭發散亂著貼在臉上,整個人狼狽至極。

    今日風很大,雨也很大,就像六年前一樣。六年前刺骨的冷風、冰冷的雨滴落在她身上,她一個人無助的在密林中踉蹌的跑著。

    只有一個信念支撐著她,她不能死,她的命是奶娘用自己和女兒的生命保下來的,她沒有輕易去死。

    她親眼目睹奶娘用石頭砸爛了自己死去女兒的臉,顫抖著給女兒換上了她的衣裳,只為了保全她的性命。

    是以再怎麼艱難,她都努力的活著。哪怕是從郡主之尊淪落到卑賤的奴婢,被人輾轉賣來賣去,做最臟最累的活兒,她都咬牙堅持了下來。

    到了如今,真的是天意難違麼?

    她還有些遺憾。

    沒來得及報答太子妃娘娘的恩情,沒有能對太子殿下說上一句心裏的喜歡。終究她也對不起奶娘,她沒能活下去。

    風越刮越急,雨越下越大,阿嬈雙手死死的抱住懸崖邊上的樹枝,忽然她聽到一聲輕微的斷裂聲。

    她看著眼前的樹枝,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太子殿下會傷心麼?

    阿嬈努力彎了彎唇角,腮邊滑落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太子千金之軀,一國儲君,自是不能以身犯險。阿嬈覺得,若是自己等不到來救的人,心中也沒什麼遺憾。

    或許是上天也看她太累了吧,死了就一身輕松,不用再辛苦的遮掩身份,不用再管宮中那些算計,不用為了被至親之人拋棄而傷心絕望——

    阿嬈輕輕的笑了,當耳邊響起聲音更大的斷裂時,她也不怕。

    她閉上了眼睛,正準備隨著樹枝一起掉落山崖,卻仿佛感覺有一只大手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明明那掌心很冰冷,可貼緊她的手腕時,她竟覺得很暖和,有種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就像哥哥沒放開她的手前,牢牢的牽住她時,那樣溫暖。

    是她出現幻覺了麼?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8:13

第62章

    周承庭趁著夜色, 帶人悄悄離開了行宮。

    至於安貴妃安排監視的人, 周承庭自然也註意到了。不過因要遠遠藏著、又已經守了兩個時辰, 著實有點懈怠了,周承庭略作喬裝,便躲過了他們。

    雨一直都未曾停下。

    這種天氣下尋找人的難度增加了, 同時也是最好掩蓋痕跡的時候。

    等在行宮外的紀北南已經準備好了馬和馬提燈,周承庭與他匯合後, 穿戴好了和普通侍衛一樣的雨具。一時間任誰也認不出, 他就是太子。

    “殿下,聽說那裏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微弱的燈火在風雨中明明滅滅,就著這一點光亮,紀北南發現太子的臉色不大好, 蒼白中又透著不正常的紅。“不如您在旁邊指揮, 屬下們去找也就是了。”

    紀北南知道太子親身涉險, 有個極為緊要的緣故,便是他們中見過選侍的人實在太少, 殿下擔心他們找不對。

    只見太子擺了擺手,提起韁繩率先催動著馬走了, 紀北南等人只得緊跟上。

    最近的一條路已經被堵住, 他們只得繞遠過去。這一路有些距離, 路面濕滑,太子又是正發著熱, 紀北南緊跟在太子身邊, 生怕太子出什麼意外。

    等他們親自抵達現場時, 才發現情況比他們想象得要嚴重。雨一直沒停,剝落的山體帶下了不少沙土,地面更加泥濘。還有到處橫著的樹枝,都加大了尋找難度。

    倒是有不少侍衛在此處搜尋,又逢著大雨,周承庭不用太擔心被人出來,只是他讓人都低調行事,不能暴露身份。

    早先從東宮派出的人有一部分已經在這裏了,見了紀北南,先來回話。連翹和地翹雖是受了很重的傷,不過性命無礙,都被救了起來。可兩人說不清柔選侍究竟在何處,只說把她從險些倒下的樹從中推了出去,兩人也失去了意識。

    紀北南一面聽著,一面偷偷去看太子臉色。

    太子整張臉都隱沒在鬥笠之下,雖是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見他雙唇緊繃成一條直線,利落的翻身下馬,往連翹所說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紀北南忙帶人緊跟上。

    “分開找。”周承庭冷靜的聲音在風雨聲中清晰的傳遞到東宮親衛的耳中。“再往下就是山崖了,大家都小心些。”

    “殿下,您是身邊不能沒人。”紀北南忙低聲道:“好歹帶兩個人。”

    周承庭沒同意,他身邊多帶一個人,找到阿嬈的希望就少了一分。

    “不必了。若是誰找到了人,仍舊用老方法聯系。”周承庭沒有絲毫猶豫,回絕了紀北南的提議。

    紀北南無奈,只得答應下來。

    淒風冷雨,茫茫夜色,周承庭手中提著燈,恨不得將一寸寸地全都翻過來,只希望能盡快得到阿嬈的消息。

    ***

    “殿下,您看這個。”周承庭正在焦急的耐著性子尋找時,忽然見一個護衛朝他走來。

    此人是東宮的親衛李東,他手中提著一個籠子。

    馬提燈的映襯下,周承庭發現籠子中有兩團毛茸茸的影子在動,似乎正是他親自給阿嬈捉的那一對兔子?

    “正好被樹枝遮住了,它們倒也沒有淋濕多少。”李東把籠子舉了起來,周承庭終於確認無疑。

    這籠子既是不在連翹她們身邊,一定是阿嬈帶出來的。既是如此,阿嬈定然離這裏也不遠!

    周承庭凝視了籠子片刻,道:“你去通知紀北南,帶人往這邊來。”

    李東答應著去了,把籠子護在自己的蓑衣之下,拔腿就跑了出去。

    周承庭一步步走著,用馬提燈照著地上。而原本雨水沖刷後,大部分痕跡都會被沖刷走,而他卻發現了一些特別的痕跡。他總覺得有些眼熟,似是誰引著他往前走一樣。

    再往前就是一處懸崖了,他凝神細聽,忽然聽到似是有哭聲。他用馬提燈往下照,似乎有一團影子,只怕有人在。

    他抓緊將繩子的一端拴在山崖邊的一棵較為粗壯的樹上,另一端則是拴在自己的腰上。順著繩子,他一點點往下移動。

    就在他感覺繩子快要用盡時,突然聽到樹枝斷裂的聲音,他匆忙低下頭,看到讓他睚眥欲裂的一幕。

    阿嬈身上狼狽極了,雖然他帶著燈,也看不清阿嬈臉上是血水還雨水,只是依稀見到幾道傷痕。阿嬈閉著眼,神色很是平靜和滿足,仿佛看不到半點生氣,而她的手有松開樹枝的勢頭——

    周承庭也顧不得慢慢放繩子、試探著往下走,他把繩子瞬間都松開,忙去抓阿嬈的手腕。

    繩子已經全部繃直,周承庭顧不得在山崖上被擦出的傷痕,千鈞一發之際,眼疾手快的將阿嬈細手的手腕,牢牢抓住。

    阿嬈瘦伶伶的手腕他一只手掌就能完全合攏,被握住的那一刻,阿嬈仿佛被灼傷一般,猛地睜開了眼。

    就著燈火,阿嬈終於開清了來人。

    雖然額間的幾縷頭發濕淋淋的貼在臉上,也掩蓋不住那英俊的眉眼。那雙平日中沈穩淡然的眸子,此時盛滿了焦急和劫後余生的慶幸——來人竟是太子殿下?

    “殿下?”阿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幾乎以為眼前的人是她的幻覺。

    阿嬈方才抓緊的樹枝,此時全然斷裂,往黑黝黝的山谷裏掉了下去,在風雨中,聽不到落地的聲音。

    “阿嬈,別怕。”見到阿嬈沒有大礙,周承庭一直懸著的心,才放回到半空中。不把阿嬈平安帶回行宮,他就不能完全安心。

    阿嬈楞楞的看著他,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來,阿嬈,把那只手也給我。”周承庭見阿嬈怔然,以為她是被嚇壞了。放緩了語氣,柔聲道:“沒事了沒事了,我這就帶你上去。”

    阿嬈才想依言把手遞給周承庭,在雨中卻分明傳來一陣異響。阿嬈感覺自己的身子往下沈了沈。

    她立刻明白過來,因為雨水的不斷沖刷,只怕是太子選的著力點,也不堪重負了。

    阿嬈不肯用另一只手拉住周承庭,還試圖想從周承庭的手掌中掙脫。

    “阿嬈,別胡鬧,聽話!”周承庭的語氣嚴肅起來,他厲聲道:“把手給我!”

    阿嬈卻搖了搖頭。

    “殿下,您能來,我已經很感激。只是不必了。”阿嬈深深的看了周承庭一眼,便移開了目光,道:“您還是松開,早些回去罷。告訴娘娘,她的恩情我今生無法報答,只得來生再報。”

    說著,阿嬈用力的掙紮起來。

    她一個人死,就足夠了。

    “阿嬈,想對太子妃說什麼,是你自己的事!”周承庭見阿嬈似乎下定決心赴死,心中發慌。“先上來再說!”

    阿嬈默了片刻,就在周承庭以為阿嬈順從時,卻見阿嬈突然聲嘶力竭的道:“殿下,您不必假仁假義。以您的千金之軀親身涉險,若是為了安撫娘娘,若是讓自己安心,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了!”

    “您根本不愛我,如果說是喜歡,就如同對一件瓷器、一本書那樣的喜歡,過不多久,您就會忘了!”

    周承庭擰緊了眉,沒有理會阿嬈,還是想盡力抓住她的手腕。

    “殿下,您需要的不過是個能當靶子的寵妾,或者說能替您生下子嗣的人,那個人是誰,又有什麼分別?”阿嬈眼中滿是嘲諷,冷笑道:“我不過是空有一張臉,能被您利用。如今我已經沒有半分利用價值——”

    周承庭沒有被激怒,沈聲道:“阿嬈,把手給我!”

    阿嬈搖頭,她明顯感覺到了,他們兩個都在下沈,太子找的支撐也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她狠了狠心,聲音嘶啞道:“或許您今天被自己感動了,日後想起來會後悔,為著一個妾昏了頭,實在是得不償失!您要是出意外,皇上說不定有多高興,您對得起先帝嗎?江山社稷,您甘心落入他人之手?”

    阿嬈語無倫次的說完,她沒被抓住的那只手,從身邊滾落的泥土中隨手抄了塊石頭,咬緊了牙關,用力的往太子手上砸去。

    她慶幸此時下著暴雨,沒人能分清,她臉上滾落的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

    已經夠了,太子肯來救她,這已經足夠了。

    誰知太子雖是吃痛,握著她手腕的手,卻是更緊了。

    “阿嬈,我告訴你。我不後悔!”周承庭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死死的盯著阿嬈,在風雨中,同樣回以嘶吼:“阿嬈,如果現在死了,我最大的遺憾不是江山社稷,而是你!”

    阿嬈舉著石塊的手無力的垂下,石塊從她手中滾落下去,她終於失聲痛哭起來。

    被再一次放棄對她來說,真的沒什麼。她願意顧全大局,犧牲自己,報答太子和太子妃的恩情。

    可是太子竟說了這樣的話,還以儲君之尊親身涉險,只為了多一點兒可能找到她。

    六年前哥哥遲疑著放開了她的手。

    六年後太子牢牢的抓住了她的手。

    阿嬈只覺得心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寒風冷雨之下,卻又暖流汩汩湧入。

    正是如此,她更不能拖累太子。

    “殿下,殿下——”就在這時,山崖上面突然傳來了紀北南的聲音,周承庭終於松了口氣。

    太子身上還帶著那盞馬提燈,紀北南很快看清了狀況,忙命人一起抓緊那根繩子,幾個人合力把太子和阿嬈給救了上來。

    這一番折騰下來,本就發熱的太子臉色更加蒼白,而阿嬈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她才把手遞給周承庭沒多久,就已經昏了過去。

    如果不給她及時換件衣裳,餵點藥,只怕回到行宮阿嬈的命也堪憂。

    “先找個地方暫時避雨。”周承庭當機立斷道:“把孤的馬牽過來。”

    一時馬被牽了過來,紀北南幫忙把阿嬈扶上馬,周承庭決定親自帶著她。誰知在上馬的時候,周承庭卻是踉蹌了一下,險些沒站穩滑倒。

    “殿下!”紀北南嚇了一跳,只見周承庭喘著粗氣,臉色十分難看。這會兒他才發現,太子的手腕滲出血來。“您受傷了!”

    周承庭擺了擺手,提起一口氣,忍著疼痛上了馬,把阿嬈緊緊的護在懷中。

    他感覺到阿嬈的身子冷得就像一塊冰似的,呼吸又粗又重,無力的靠在他胸膛前,失去了意識。

    紀北南見勸不動太子,只得命人趕快前去尋找,哪裏有能暫避雨的房屋。

    萬幸沒走出多遠,便有人來回報說,前方十裏是一處皇莊,他們找到了一間無人的院子。

    雖然不是最好的選擇,眼下也只能去那裏暫時落腳。周承庭點了頭,催動著馬加快了速度。

    大雨掩蓋掉一切痕跡。

    他們這一路走來並沒有發現被人跟蹤,已經有人提前簡單的整理過,選了間幹凈些的屋子請周承庭進去。

    顯然這屋子不久前還有人住過,被褥都是幹凈的。

    周承庭抱著阿嬈走了進去,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床上,從懷中取出了用油紙妥帖包著的衣裳,動作輕柔的幫阿嬈換上。阿嬈身上的許多擦傷他只能簡單的處理,隨手扯過被子裏面的棉布,幫阿嬈擦著臉和長發。

    他給阿嬈蓋上兩床被子,餵了她兩顆丸藥,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感覺到阿嬈身上暖和起來,呼吸也平穩了不少。

    當也可能是她開始發熱了。周承庭探了探她的額頭,卻發現自己也覺不出溫度,他被冷雨壓下去的高熱,也漸漸找了回來。

    周承庭用手撐著床柱,一陣陣眩暈襲來。雖說穿著蓑衣,他身上還是被淋濕了大半。出發前喝的那些驅寒的姜湯、服下的退熱的藥丸,作用並不大。

    “殿下,有情況!”紀北南知道柔選侍在休息,故此在門前壓低了聲音。

    周承庭馬上站了起來走了出去,生怕驚擾阿嬈。他努力集中所有註意力,讓自己不至於失態。“怎麼回事?”

    原來是紀北南放出親衛在周圍巡視,忽然發現竟有埋伏。他們仔細探查後發現,只怕還不是同一撥人。

    他們誤入了是非之地。

    “屬下覺得是兩撥人,彼此都在觀望。”紀北南回道:“離得最近的是雲南王府的人。”

    事情難辦了。

    如果他們選擇強行突圍出去,此時還帶著柔選侍,著實不方便,且太子殿下此時也身體虛弱。如果留在這裏,肯定會有人找上門來,那時若暴露了太子的身份,簡直是坐以待斃。

    據他們得到的消息,雲南王府的兩位郡王來,跟三皇子、六皇子的人都有接觸。

    是敵是友難說,只透露出太子今夜在外的消息,就足夠有心人去做文章了,對太子來說絕對是極大的打擊。

    周承庭一時也難以決斷。

    正在這時,阿嬈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門前。

    周承庭見了她,忙上前兩步扶住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阿嬈倒是先開口了。她沈聲問道:“雲南王府的人?能具體確定到底是慕柯容還是慕柯明的人嗎?”

    她此時面上還是透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睛卻是清亮的。

    紀北南看了太子一眼,見太子沒有避著她的意思,便道:“正在靠近的是是大郡王慕柯明的人。那兩只雄鷹,屬下曾見他的侍衛用於追捕。”

    慕柯明,她的親哥哥……呵,或許這就天意。

    阿嬈的眸中充滿了果決之色,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殿下,既是突圍的風險極大,坐以待斃也不成,妾身有個法子,能讓他們離開。”阿嬈發現下定決心後,自己反而平靜下來了。她緩緩的道:“保證不動用一兵一卒,也不暴露身份。”

    知道紀北南是太子心腹,阿嬈並沒有避著他。

    她唇角微翹,眼神中的悲傷卻是無法掩飾,周承庭看得分明。她聲音嘶啞道:“請您務必相信我。”

    “只因為……”阿嬈忽然笑了,如明珠朝露般耀眼。“我在十二歲前,是雲南王府的明珠郡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8:27

第63章

    阿嬈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親口說出來。

    她以為自己會保守著這個秘密, 一直到生命的盡頭。

    倍受雲南王寵愛的明珠郡主已經死在六年前流寇的手中, 世上再無慕明珠, 只有背負著十幾條性命活著的翠珠。

    事實上今夜她差一點就做到了,如果不是太子最後抓住了她的手救了她,此時她已經死在了這個雨夜。

    她被救上來後就昏了過去, 其實並非全無意識,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太子。太子豁出命來救她, 她卻說了那麼難聽的話——哪怕當時她本意是不想連累太子, 阿嬈回想起自己口不擇言所說的那些誅心話,還是會刺傷太子的心罷!

    是以本就體力不支的她,只得閉著眼睛逃避。太子緊緊的把她護在懷中、太子抱著她進來、太子幫她擦幹身子、塗藥膏、換衣裳、蓋被子……她全部都知道。

    直到太子離開,她雖是頭昏腦漲, 身子難受, 卻還是強自支撐著起身, 穿好了外衣。

    太子仔細用油紙把她的衣裳包好,自己卻沒帶可以換的衣裳來。方才在馬上時, 太子身子冷冰冰的,可是讓她倚靠的胸膛, 卻是那樣的溫暖炙熱。

    阿嬈又怎會不動容。

    而後她聽到了紀北南和太子的對話。

    慕柯明和慕柯容爭奪世子之位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 至今也沒有定論。此番來京城, 他們必然會各自拉攏京中權貴的勢力,尤其是宮中的後妃和皇子。畢竟雲南王世子的冊封, 還是要上表請奏的。

    雖然不知道慕柯明的人在此處有何種目的, 阿嬈只知道, 絕對不能暴露太子的身份。

    且不說太子會不會被牽連到別的陰謀中,單憑太子夜裏出來尋她這一點,就絕對會是被人攻訐的把柄。她不能讓太子因為被她連累,把這些年的聲望全毀掉。

    哪怕她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周全太子。

    早在六年前,她就已經心如死灰。而這些日子來,太子、太子妃對她的呵護,讓她感覺久違的溫暖。

    尤其是今日太子親身前來,那句近乎表白心意的話,讓她覺得自己那顆心,又重新活了過來。

    周承庭雖是早就猜測到阿嬈的身份,聽她親口承認,卻又是另一番滋味。而紀北南大吃一驚,明珠郡主是雲南王愛女,死於流寇手中,後被皇上追封為明珠公主,眼下柔選侍竟說自己是穆明珠……他忽然想起太子命他調查過的事,頓時恍然大悟。

    阿嬈猜測兩人可能並不相信,畢竟死而復生的事,實在駭人聽聞。“您可能不信,但如果您對當年的事有所耳聞,該知道明珠郡主死得極為淒慘,面目全非、遍體鱗傷。”

    說到這兒,阿嬈眼前又不由浮現出最痛苦的回憶。

    奶娘脫下她的衣裳,跟自己的女兒翠翠交換,把她藏了起來。果然那些人把翠翠當做了她,而她被大丫鬟緊緊的抱在懷中,堵著她的耳朵,不讓她聽,不讓她看。

    可她仿佛還是聽到翠翠淒慘的喊叫聲。

    她看到奶娘抱著自己女兒的屍身失聲痛哭,可為了不讓後來的人、尤其是雲南王府的人生疑,她顫抖手,舉起石塊,砸爛了翠翠的臉——這樣一來,只能僅憑身上的衣飾來分辨身份。

    奶娘在她耳邊說“不要回去”、“跑得遠遠的”,並告知了她關於此事的秘辛。

    “是奶娘保護了我。”阿嬈雖是竭力鎮定,聲音還是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殿下,我不會用這樣的事情開玩笑。請相信我,慕柯明是我同母的大哥,我了解他,我有辦法讓他的人離開!”

    紀北南心中雖是已經信了她的話,卻並不敢做聲,只是偷偷看向太子。

    周承庭眉頭皺得極緊。

    他並非不相信阿嬈,只是他擔心阿嬈的安危。阿嬈越是冷靜、越是顧全大局,他就越害怕。

    “殿下,我不想死,我想好好的活著。”阿嬈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來,那雙平日圓圓的大眼睛,透著幾分溫柔。“您就信我這一回,好不好?”

    周承庭死死的盯住了她,阿嬈的眼神沒有躲閃,大大方方的坦然回望。

    “你要怎麼做?”周承庭最終還是妥協了,緩緩的道。

    阿嬈神色一松,忙道:“我要一個幫我喊話的人,最好是露面極少的護衛,別讓他們的人認出來。另外我還要一條鞭子。”

    周承庭沒有多問,給紀北南使了個眼色,紀北南忙去落實。

    而阿嬈則是轉身回到屋子,拿過被子來,準備用力扯下些布條來。只是她沒什麼力氣,自己倒險些一個踉蹌栽倒。還是周承庭跟在她身後,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見太子目露不贊同的神色,阿嬈忙解釋道:“殿下,您放心。我用鞭子也並不是想跟他們動手,只是裝裝樣子罷了。”

    說著,她把被子拖到太子面前,討好的道:“您能不能幫我撕些布條用?”

    周承庭默默無言的接過了被子,依言扯下了幾塊布條。阿嬈接過來,全部纏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周承庭不解的看著她,他幫阿嬈換了衣裳,他記得阿嬈手臂上只是擦傷……

    “我沒事兒,至於用途,您一會兒就知道了。”阿嬈苦笑一聲,也不知從何開始解釋。

    不過太子全然的信任讓她心中安定了些,她這個方法有些冒險,但只有這樣他們才能順利脫身。

    一時紀北南把鞭子取了來遞給了阿嬈,阿嬈握著鞭子,神色有片刻的恍惚。很快她便回過神來,她站在了角落裏,朝著空地用力揮動鞭子。

    她正在發熱,身上沒什麼力氣,第一鞭甩出去,落在地上都沒多大的聲響。

    阿嬈咬緊牙關,又用力狠狠的甩出一鞭子,這次聲音大些了,卻還是沒什麼力道。

    這樣可不行,騙不過來人,六年前慕蘭月的鞭子便用得極好,這六年來只怕愈發長進了。阿嬈急得額頭滲出冷汗來,她抖了抖手腕,拼盡全身的力氣,終於鞭子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她終於找到了些感覺,能糊弄人就可以了。

    “殿下。”眼見雨越來越小,快要停下時,阿嬈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她走到周承庭面前,告知了自己的計劃。

    成敗在此一舉。

    ***

    從晌午後開始綿密起來的雨,此時終於停了下來。

    烏雲散去,甚至一彎明月露出了真容,銀色的清輝撒向大地,霧氣也漸漸消散,讓一切都仿佛無可遁形。

    慕柯明的人終於有了行動。

    他們來此處是奉大郡王之命,不曾料想竟有一撥身份不明的人闖入。幸而人數不多,如果來者不善,他們完全有能力全部誅殺。

    院門被輕易的撞開,他們闖進來時發現,院中竟空無一人,愈發給人一種深淺難測的感覺。於是他們更加警惕起來,只怕是有陷阱等著他們。

    “來著何人?”等到他們暢通無阻的進入到中庭時,只發現廊廡下的門關著,聲音便是從裏面傳來的。

    領頭的人是馬金成,大郡王慕柯明手下的得用之人。他疑心有詐,只揚聲回道:“閣下又是何人?”

    聽到來人的聲音,阿嬈稍稍松了一口氣。她小聲的低語了幾句,幫她喊話的陳杭點點頭,大聲道:“來人可是馬金成馬統領?”

    馬金成聽罷,不由駭然。

    能聽出他聲音的,必然是熟人。而眼下如此熟知他們情況的,只有二郡王慕柯容那邊的人!

    駭然之余,馬金成腦子飛快的轉著,到底是該沖進去解決了他們,還是靜觀其變。

    忽然,門被打開了。

    從裏面走出一個身姿綽約娉婷的女子,她帶著面紗,讓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蘭月郡主在此,爾等還不快快見禮!”喊話的人錯著半個身子站在她身後,借著廊廡下的陰影,也遮掩了他的相貌。

    這女子是大郡王的妹妹、蘭月郡主?

    馬金成有些不大相信的看著眼前的人,據他所知,蘭月郡主陪著王妃在京中的府邸,並沒有出來。可若是這人是冒充,又怎會只聽聲音就認出了他?

    只見那女子慢慢的擡起手,手中握著一根馬鞭。她似是已經沒什麼耐心,鞭子漫不經心的一下下輕敲在手上。馬金成心中已經信了幾分,他曾見過蘭月郡主發怒,拿鞭子抽人的狠勁兒,令他至今難忘。

    可是,這事實在是蹊蹺。事先並沒有人告知他,蘭月郡主會出現。

    馬金成仍是在遲疑。

    他的行為惹怒了那女子,只見她舉起鞭子,就往廊廡下的花盆抽去。花盆應聲而裂,而鞭子清脆的余音,還猶在耳邊。

    只聽她緩緩的開了口,聲音卻是滲入骨髓的冰冷。“誰想試試?”

    馬金成旁邊的人已經慌了神,有人小聲道:“屬下曾聽過郡主聲音,是差不多的。”

    還有人小聲道:“郡主的鞭子可不是鬧著玩的,她發起火來,連張統領都照抽不誤,大郡王也沒說什麼。”

    他們口中的張統領是慕柯明的心腹,比馬金成還要更受信任。

    馬金成已經開始動搖,他們都知道,蘭月郡主並不如外界所知那樣的溫婉柔順,相反她是個性格狠絕的人。如果被這位姑奶奶恨上,只怕他們沒有好果子吃。

    可畢竟他們並沒見到那女子真容,還是不敢完全確定。

    那女子冷笑一聲,丟下鞭子,用手輕輕掀起面紗的一角,很快她便又移開。

    兩下短促的哨聲後,本來是由馬金成身邊的兩個護衛提著的蒼鷹,竟展開著翅膀飛了起來,朝著那女子的方向過去。

    她伸出了手臂,只見那兩只從不親人的蒼鷹,一只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另一只則是在半空中盤旋,那模樣顯然和她是熟識的。

    要知道除了大郡王,它們就只聽蘭月郡主的話。

    馬金成已經確信無疑。

    “屬下多有冒犯,還請郡主恕罪。”馬金成慌忙跪地行禮,他身後緊跟著一批人紛紛跪下。

    而站在廊廡下的女子,也就是假扮蘭月郡主的阿嬈,只冷冷的吐出一個字,“滾!”

    陳杭忙趁機道:“還不趕緊走,你們想誤了郡主的大事?”

    馬金成等人忙應下,神色惶然的退了出去,仿佛有什麼人再追似的。

    阿嬈仍是直直的站在廊廡下,直到紀北南傳來消息,說是馬金成的人已經全部撤走,另一撥人也跟著撤離後,阿嬈終於松了口氣。

    方才她本就是提著一口氣,全靠毅力勉強支撐著演完這場戲。

    聽到終於成功,她面上浮出一抹虛弱的笑容,精神一松,竟是昏了過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8:39

第64章

   紀北南離得最近, 見狀慌忙想去扶時, 太子殿下動作更快的將阿嬈攔腰抱起。

    周承庭抱著阿嬈進了裏屋, 阿嬈額頭滾燙,已經發起了高燒。

    此地不宜久留,而且時候已經不早了——紀北南候在外屋, 心裏對阿嬈的好奇暫且全都壓了下去,全是想著該如何回去。若是天色大亮,

    他踟躕著要進去勸太子時, 卻見太子自己走了出來,吩咐道:“讓馬車在外面候著,一刻鐘後出發。”

    紀北南答應著去了,周承庭回到裏屋, 幫阿嬈把衣裳整理好。他挽起阿嬈的袖子, 衣袖已經被鷹爪抓破, 當時他看到那蒼鷹竟直直的落在阿嬈的手臂上,心都被揪緊了。

    阿嬈身子本來就弱, 鷹的重量對她來說是極大的負擔。她險些被帶得踉蹌,堪堪穩住, 才沒露出破綻來。

    雖說阿嬈已經事先纏了些布條, 可她的胳膊上還是被抓出了血痕。

    周承庭只得先簡單的幫她清理了, 塗上些藥膏,重新包紮好。

    “殿下, 已經備好了。”紀北南進來回道。

    在紀北南的幫助下, 周承庭把阿嬈抱上了馬, 仍舊用面紗遮著她的臉。阿嬈自己根本坐不住,本身路又顛簸。周承庭一手提著韁繩,一手緊緊的護著阿嬈,讓他靠在自己懷中。

    路上雖然仍是泥濘,幸而雨已經停了。留下了一小隊人清理痕跡,其余的人護著太子往行宮方向走。

    他們只能走最隱蔽的路線,且太子半路就要離開,先回到行宮去。

    “殿下,只能到這兒了。”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紀北南停下了馬,對太子道:“再往前走,就要同那些人碰上。搜尋的事交給了六皇子,屬下出來前就碰到了姜知瑞。”

    安遠侯府的家醜在京中世家裏幾乎無人不知,紀北南也清楚,是以他們必須避著六皇子一派的人。

    周承庭應了一聲,只是他看著阿嬈睡夢中也未曾發出一聲呻-吟,未曾說過半句胡話,偶爾眼角沁出大顆的淚珠,連難受都是悄無聲息的。

    “一會兒你帶著柔選侍回去。”阿嬈自己不可能騎馬,又沒有合適的人照顧,雖然紀北南是個五大三粗的爺們兒,這會兒不是講究的時候,也只得暫且將就。

    紀北南被太子嫌棄的眼神盯著,內心腹誹。

    好歹他也是堂堂禁衛副統領是吧,出身世家生得玉樹臨風高大英俊,怎麼就被嫌棄了上了?

    可他不敢說,就怕太子事後想起來吃醋,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要是有馬車就好多了,也不用被太子小刀子似的目光掃來掃去。紀北南很委屈,他們出來時一是為了隱蔽且行事方便,二是雨中馬車多有不便,這才只騎著馬。

    只是周承庭還沒來得及把阿嬈交給紀北南,忽然聽到了馬的嘶鳴聲。

    護衛們頓時警惕起來,紀北南上前一步,想要護著周承庭先離開。

    “別躲了,我想你需要馬車。”還未見人,只聽到一道爽朗渾厚的聲音傳來。

    來人竟是外出訪友的誠王!

    “只怕本王要搶你的功勞了。”誠王神色坦誠,笑道:“把人交給我,保準給你毫發無損的帶回去。”

    周承庭礙於還抱著阿嬈,只得口中道:“見過皇伯父。”

    他知道誠王也暗中調查過阿嬈的身份,他命人盯過誠王的人,得知誠王的調查是善意的,並沒有傷害阿嬈的意思。

    誠王曾在雲南盤桓過不短的時候,只怕認識阿嬈也不一定。只是已經碰上了,誠王又這麼說,定然是知道了他的難處。

    他只能賭一次。

    “如此,便勞煩皇伯父了。”

    誠王微微頷首。

    他垂下眼看著阿嬈,驀地變得溫柔和悲憫。

    前些日子在雲南的調查有了些進展,如果自己猜的沒錯,阿嬈就是她的孩子。

    就算是為了報答她的救命之恩,自己也要保護好阿嬈。

    不能再留下遺憾。

    ***

    阿嬈感覺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中她還是雲南王的掌上明珠,倍受寵愛的明珠郡主。父王最疼她,王妃待她也最是親近,異母的姐姐妒恨她,就連同母的姐姐也嫉妒她。只是她的優勢,誰都奪不走。

    她的臉,就是她最大的優勢。

    府中傳言,她生得肖似雲南王生母。而雲南王的生母早逝,只有王府中少數世代服侍的老人才見過。雲南王由先王妃撫養長大,對自己親身母親甚是思念,故此才對肖似生母的女兒,格外寵愛。

    在夢中,向來冷峻威嚴的父王,會允許她在自己肩上“騎馬”。等她大了些,父王親自挑選了一匹溫順的小馬,耐心的教她騎馬,哪怕她被開始被嚇哭了鬧著不要,父王也只會溫和的哄她。

    那時的明珠郡主,是最幸運、最幸福的人。

    眼前的畫面一轉,她無憂無慮的生活在那一日戛然而止。

    她又夢到了那一日,她跟父王說要出府去城外的莊子上玩。父王照例叮囑了一番,還派人保護她。這是王府中誰都沒有的特權。

    其實她早該覺察到異常的。原本總是勸她要低調安分的母妃和哥哥,這次竟欣然答應,甚至她哥哥還主動說要陪著她,還說了帶她去捉蝴蝶。

    那時她太傻了,沒有意識到哥哥的慫恿。哥哥告訴她母妃的生辰快到了,她送蝴蝶做禮物一定別致。

    她沒有絲毫猶豫,照著哥哥“幫忙”的提議,把父王派來的護衛支使離開了大半。

    隨後哥哥便說先去探路,讓她在原地乖乖等著。

    噩夢便是從這一刻開始。

    她沒有等來哥哥,卻等來了十數個黑衣蒙面人的攻擊。

    然而被派來的侍衛都是雲南王身邊的精英,他們護著她的馬車離開。只是沒走出多遠,就碰上了由邊境逃竄而來的流寇。

    緊接著便面臨一場日月無光的混戰。

    她身邊的侍衛、丫鬟都為了她而死,奶娘一面哭著,一面用石塊將翠翠的臉砸的面目全非,顫抖著給翠翠換上了她郡主的衣裳。

    她被徹底嚇傻了。

    後來奶娘哭著告訴她真相,原來哥哥得知二郡王慕柯容深恨她奪走了父王的所有寵愛,一直想找機會對她下手。這計劃被哥哥的人預先得知,便和自己母妃商量,不若將計就計,給慕柯容動手的機會,他再出來揭露慕柯容的陰謀,徹底擊敗慕柯容。

    母子二人的談話被她奶娘隱約聽到了幾句,奶娘將信將疑。

    直到真的看到有人來攻擊小郡主,她才信了。只是這時已經來不及了,不僅是慕柯容的人,更來了真的流寇。事情真的鬧大了,躲在遠處的慕柯明想來救援,卻被一小股流寇纏住,無暇他顧。

    等到他趕過去時,發現慕明珠身邊的人已經盡數被殺,而慕明珠的死狀最是淒慘。

    他懊悔不已,可無論怎樣,也換不回慕明珠的命。

    “郡主,您等到沒人時,您、您就快跑!”奶娘把阿嬈藏在山洞中,帶著人引開賊寇。那些人見了她女兒翠翠的屍身,自然以為郡主也死了。“千萬、千萬不要回去!”

    雲南王再周全的保護,也抵不過至親之人的算計。

    她能否活著見到雲南王都難說,哪怕是回了王府,也必將腹背受敵。

    因為真的有流寇,她身邊的人全死了,沒人能說話,慕柯容的惡行竟被遮掩了。即便是慕柯明,也沒有證據指認慕柯容。

    她絕望的在雨中踉蹌著奔跑,身上傷痕累累,分不清臉上的雨水和淚水。

    那日的風很大,雨也很大,一如今日——

    阿嬈猛地睜開了眼,入目是眼熟的帳子,好像是在行宮中?

    太子正陪在她身邊。

    “醒了?”周承庭見阿嬈睜開了眼,忙讓人把藥給端過來。

    阿嬈有太多的話想說,她被太子扶起來,大口大口的就著太子的手就把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她低聲道:“殿下,妾身有話要說。”

    周承庭拿了大迎枕過來讓她靠好,屏退了服侍的人,才道:“別著急,慢慢說。”

    千頭萬緒,阿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得先撿了最要緊的,道:“殿下,您一定知道慕明珠是雲南王最寵愛的女兒,也該聽過明珠郡主死後,雲南王的反應。”

    周承庭點了點頭。

    明珠郡主雖遠在雲南,但她的事跡京中亦是赫赫有名,她的受寵只怕連宮中的公主們都比不上。她生母張氏是在她受封郡主前,才封了側妃的。而慕柯明的郡王之位、慕蘭月的郡主之位,亦是在明珠郡主受封後才得的。大家私下都傳,兩人是沾了妹妹慕明珠的光。

    相傳這位郡主經常被抱到王妃處養著,王妃自己沒孩子,對她視若己出。

    出身雲南當地望族的楊氏,初入王府便被封為側妃。王妃無子,不能生育,她在王府的地位本該與王妃比肩的,她的兒子該順理成章的成為世子,起碼在慕明珠出生前,大家都這麼覺得。

    等到她被雲南王起名為“明珠”,又是最早被封為郡主。而連身份低微的張氏都跟她平起平坐,成為了側妃。雲南王一直沒請封世子,連後宮中都有風言風語,怕是雲南王要先給母族低微的大郡王慕柯明鋪路,只為了呵護慕明珠。

    慕明珠是人人都羨慕的小郡主,誰能娶到她,就等於有了整個雲南王府的支持。王皇後和安貴妃都動過心思。

    直到明珠郡主的噩耗傳來。

    雲南王對明珠郡主的死悲痛欲絕,不僅將雲南境內的流寇全部誅殺,更是一路追殺,硬生生將雲南的疆域往外推了幾百裏。朝中聽聞此事,為了安撫雲南王,特追封明珠郡主為明珠公主,以公主之尊下葬。

    且有傳聞,雲南王遷怒兩個兒子救援不力,至今都沒有請封世子。

    阿嬈笑了笑,雲淡風輕的道:“殿下,我曾是父王最寵愛的郡主,我享受了郡主的尊榮,也要擔起責任。”

    她沒辦法回頭。

    哪怕她是沒有奶娘告知真相,她也不打算再回去,明珠郡主只能死。

    皇上本就對雲南王府既是倚仗又是擔心,雲南王雖是痛失愛女才蕩平周邊的小國部落,可在皇上眼中,未嘗沒有趁機擴大疆域的可能。如果明珠郡主之死是假的,皇上只怕覺得雲南王先前的行為都是做戲——

    為了雲南的安定,為了父王,阿嬈顧全大局,情願放棄郡主身份,為自己重新起了名字,隱姓埋名的活下去。

    這番解釋倒是合情合理,也符合他印象中阿嬈的性子。可是——

    周承庭看著眸中藏著深深痛楚的阿嬈,卻隱約覺得這不是全部的真相。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8:52

第65章

    “慕明珠已經死了。”阿嬈擡眼, 圓圓的眼中閃著水光, 她輕笑一聲, 目光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乞求之色。“這世上再也沒有明珠郡主,只有阿嬈。”

    周承庭握住了她的手。

    從藩王最寵愛的郡主一夕間淪為奴婢,阿嬈雖是說得風輕雲淡, 其中的艱難和痛苦,只是略想一想, 他就覺得心疼極了, 更可況時苦苦熬過了六年的她?

    姿容絕色、嬌媚柔弱的阿嬈看起來如同精致名貴的瓷器,總給人錯覺,她脆弱易碎需要小心呵護。然而她內心的堅韌,卻是非常人可比。

    周承庭明白阿嬈的未盡之言。

    她不想暴露自己明珠郡主的身份, 為了雲南王, 或是為了別的、她暫時還不能對他說出的緣故。不過, 誰都沒有資格替她做決定。

    而他有耐心等。

    至於阿嬈的的身份……雲南王郡主身份雖已不低,放眼天下, 卻也不是最尊貴的。

    她已經是他的女人,她的尊榮自然要他來給。

    周承庭沒有說出口, 卻已暗中下定決心。將來必要將最尊貴的那個位置, 捧到阿嬈面前。

    他不忍看阿嬈再為此糾結痛苦。

    “那是自然。”周承庭欣然應許道:“眼下在這兒的, 只有孤的小阿嬈。”

    太子的話如同給她吃了定心丸,阿嬈神色終於輕松了些。

    “多謝殿下!”阿嬈對太子的體諒充滿感激, 她又重復了一次, 反復確認似的道:“妾身本是娘娘身邊的丫鬟, 有幸到了您身邊服侍。妾身並無任何親眷,只是個孤女……”

    周承庭忽然想起阿嬈原來的名字叫“翠珠”,方才聽她所說,舍命護她的奶娘的女兒,似乎叫翠翠?她給自己起了這樣一個名字——足以說明那些最可怕的記憶,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她所有的痛苦,都掩飾在平日溫婉淺笑中,只敢在午夜的噩夢中,偷偷的哭出來。

    “錯了。”周承庭打斷了她的話,神色間不大贊同。見阿嬈陡然緊張起來,他才淡淡一笑,道:“你是孤的人,你的余生就和孤綁在一起了。從今後,你的親人就是孤。”

    他也不再是“孤”家寡人。

    阿嬈愕然的微微睜大了眼睛,她感覺鼻子一酸,淚水不受控制的滾落下來。

    周承庭輕輕拂過她的長發,把她攬到自己懷中,感覺她溫熱的眼淚濡濕他的衣襟。阿嬈似是要把心中的委屈全都哭出來,明明先前哪怕再艱難時她都咬牙堅持下來——

    她也曾終日沈浸在怨恨之中,也曾無數次想要放棄。除了不能辜負奶娘的舍命相護、報答太子妃的救命之恩,阿嬈覺得自己的心被填滿,太子給了她新的生命。

    母親的生養之恩、哥哥的手足之情,她以一條命成全了他們,從今後她與他們再無半分幹系。

    他們好也罷、壞也罷,都只是前塵往事。

    她要為自己而活。

    “好了,乖啊不哭了。”太子不大會哄人,他拿出了一方絲帕,放柔了聲音道:“你眼皮都要腫了,一會兒太子妃要過來看你的。”

    阿嬈聞言,忙從太子手上搶過帕子,把眼淚擦幹。

    “殿下,您能幫妾身拿一面小鏡子過來麼?”阿嬈身上不大舒服,且她最擔心的事不再是問題,她心中輕快了不少,道:“您再幫我把口脂和胭脂拿過一些來好嗎?對了還有香粉——”

    見太子有些不解的看著她,阿嬈有些難為情的解釋道:“妾身此時的模樣不用看,也知道很是憔悴。太子妃娘娘一定心疼,娘娘最是個心軟善良的人……”

    她能想象到娘娘得知她受傷後的自責和難過,雖說這一切是天災,娘娘卻未必這麼覺得。

    阿嬈敢“支使”太子,心裏也是有底氣的。殿下雖然面上瞧著表情不多、有些冷淡,接觸多了會發現,太子經不起她的軟磨硬泡,撒撒嬌就很管用。

    誰知這會兒竟是不靈了,太子殿下在旁邊坐著一動未動。

    阿嬈眨了眨眼。

    “先不急,太子妃要等孤的話才會過來。眼下孤有件要緊事想問問你。”周承庭大有秋後算賬的架勢,他目光清淩淩的望過來,似是映出阿嬈的心事。“你在山崖邊說的那些話——雖說是為了激怒孤,可你心中曾真的這樣想過罷?”

    阿嬈想起自己胡言亂語的那些話,面色一白。

    她必須得承認,太子說的沒錯。那些憂慮和不安本就深埋在她心中,只是她掩飾得很好,一度連自己都騙了過去。而且最開始她一心想著報答太子妃的恩情,以一種獻祭自己的心情到了太子身邊。

    那時她覺得,用自己的美貌為手段,籠絡住太子,幫太子妃固寵。而太子會看上她,也是因為她的一張臉。

    是以到了人生最後的時候,借著要激怒太子的機會,她誇張了心中所有的擔憂,終於都說了出來。

    “殿下,妾身不是那個意思!”阿嬈趕緊手忙腳亂的解釋,試圖挽回些自己的錯誤。“您關心我照顧我,我感激您還來不及。那些話都是我口不擇言胡亂說的,我當時真的昏了頭,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阿嬈感覺自己越解釋越亂。

    “阿嬈。”太子突然叫了她的名字,神色嚴肅而鄭重。

    完了完了太子一定是介意了,阿嬈心中發慌。換了誰都會難受,太子冒險去救她,她卻惡言相對,還砸傷了太子的手腕。阿嬈的目光不由落到他紮著紗布的手腕上,感覺自己簡直罪加一等。

    “是孤不好,有些話一直沒跟你說過。”哪怕這會兒阿嬈這會兒平安無事的坐在他身邊,周承庭看著阿嬈,除了劫後余生的慶幸,還有後怕。只差一點,他就要失去阿嬈。

    他承認,最初收用了阿嬈,多半是給姜妙面子,不想讓她這個太子妃被人在背後指摘。哪怕是夜夜宿在宜芝院,也未嘗沒有利用的心思。他需要有個寵妾做樣子、好打壓安貴妃和王皇後可能塞進來的人,也需要有子嗣……

    可不知何時,他對阿嬈的感覺就漸漸的變了。

    直到大雨滂沱的今夜,在感情上遲鈍的他,才終於認清了自己的心。如果真的到了生離死別的那一日,他最大的遺憾是從沒告訴過阿嬈他的心意。

    聰慧如阿嬈,她可是被雲南王嬌寵著長大的小郡主,一定也猜到了。所以她從來都是乖巧懂事的,低調隱忍、溫順貼心,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撒嬌的時候也不多。

    阿嬈把自己當做了棋子,封閉了自己的感受。面對王皇後、安貴妃的算計,她才會不顧自己的安危,只會最大限度的維護東宮、維護阿妙。

    他在大雨中曾發誓,若是阿嬈平安回來,他一定說出自己的心意。

    太子素來沈穩淡然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裂痕,面上浮出一抹可疑的紅色。他清了清嗓子,早就過了弱冠之年的太子殿下,仿佛一瞬間變成了在心上人面前,踟躕著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毛頭小子。

    “阿嬈。”周承庭看著阿嬈,緩緩的道:“我心悅你。”

    阿嬈楞住了。

    不同於自己才被送到他身邊時,隨口就能說出的甜言蜜語。太子說過要寵她、說她是他的心愛之人——可他們都清楚,那不過是權宜之計。

    那時的太子還自稱“孤”,帶著皇太子的矜貴和傲氣,高高在上更像是施舍。

    此時此刻,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最直白的話,最真切的心意。

    阿嬈感覺淚水不受控制的漸漸朦朧了雙眼,她低下頭,大顆大顆的淚珠砸到了被子上。

    “阿嬈?”自己的表白竟沒收到預期的成效,周承庭有些慌了神,忙道:“阿嬈,是我不好!我竟忽略了你的感受,稀裏糊塗的讓你不安難過……”

    阿嬈搖了搖頭,慢慢平復了呼吸。

    從太子緊緊抓住她的手腕的那一刻起,她的整顆心就已經淪陷。

    太子身份尊貴,是儲君,他隨手就能給出功名利祿、榮華富貴,這些對他來說,都不是最寶貴的。王皇後、安貴妃甚至皇上都曾想過要太子的命,太子身上背負著先帝的遺誌、皇室宗親的期許、朝臣的希冀——他二十余載一直努力做好一個太子,而在那一刻他做了自己。

    最寶貴的東西,太子已經交到了她的手中。

    “殿下,我很高興、很歡喜。”阿嬈沒有再躲避,大大方方的擡起頭,迎上了周承庭的目光。“我這是喜極而泣!”

    周承庭唇角露出淺淺的笑容,可笑意卻是一直深到眼底。

    ***

    安貴妃得知阿嬈沒有死,竟活著被誠親王帶回來的消息時,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繃緊精神。

    “母妃,誠王說他訪友歸來,在事發的不遠處撿到了阿嬈。”周承軒皺著眉,低聲道:“眼下阿嬈已經被送到了擷芳殿,太子連門也沒出,借著自己發熱的理由,沒去父皇那兒。只怕這會兒正守著這失而復得的愛妾。”

    安貴妃擰緊了眉,道:“聽姜知瑞原本的計劃,就是在那一處準備動手的。偏生遇上這樣大的天災,他該已經布置了人手,竟沒最先找到阿嬈……”

    誠王本來是閑雲野鶴般的人物,卻也因此最是公正,在皇室宗族中頗有威望。誠王救了阿嬈,相當於東宮要承誠王的情。若是兩下徹底走動起來,誠王偏向了太子——

    安貴妃心中隱隱感覺到不安,還有些說不清的滋味。

    眼看太子的地位愈發穩固,她自覺不能坐以待斃。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9:17

第66章

    阿嬈被救回來一事, 如同小小的石子投入江海中, 並沒有激起多大的浪花。

    此番遇難的人數不多, 大半都被救了回來。十數個宮女、侍衛喪命在天災中,對於上位者來說不過是用些銀子就能安撫的小事。

    安貴妃未施脂粉、身著素衣去皇上面前楚楚可憐的認個錯,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皇上便也不再追究。反而好生安慰了她,讓她不必不過於自責。

    得知地翹和連翹和那兩個侍衛性命無虞, 因被搜救及時, 受的傷不會影響今後的生活,阿嬈才松了口氣。

    她們舍命相護的情形,就同當初奶娘護著她一樣。她不想因為自己,再犧牲別人的性命。

    等到太子妃見到阿嬈時, 已經過了晌午。

    看著阿嬈吃過了午飯, 又喝了藥之後, 周承庭便準備起身離開。他要去給皇上請安,便派人去請姜妙過來。

    “阿妙可是被你嚇壞了。”為了不讓人生疑, 周承庭先於阿嬈回到了行宮。他雖是把阿嬈平安的消息告訴了姜妙,可姜妙仍是放心不下, 坐立難安等著阿嬈回來。

    直到誠王的人把阿嬈給送了回來, 昏睡中的阿嬈燒得厲害無知無覺, 姜妙喚她的名字都沒有反應,嚇得姜妙抱著阿嬈直掉眼淚。

    姜妙忙傳了太醫來診脈, 得到阿嬈並無大礙的消息, 又守了她半日, 好歹被周承庭勸去休息。留在行宮中的姜妙擔驚受怕了一整夜,從清源寺回來後就水米未進,姜妙的煎熬一點兒都不少於他。

    愧疚之情湧上了阿嬈的心,她那時一心求死,倒是忘了太子妃會有多自責、多難過。

    一時太子離開了擷芳殿,姜妙很快便趕了過來。

    “娘娘,您來了!”阿嬈見太子妃進來,掙紮著要從大迎枕上起身。

    她雖是險些滾落山崖,幸而她福大命大,她身上只受些擦傷,身上有幾處青紫腫脹之處,於性命無礙。她喝了藥,最重要的是去了一大塊心病,精神好了很多。

    反觀太子妃,面上的憔悴之色顯而易見。

    “快別動!”姜妙忙上前按住了阿嬈,拉著她仔細的打量了一番。而阿嬈笑盈盈的,雖是臉上有兩道明顯的擦傷,卻絲毫不損她的嬌俏動人。

    “娘娘,妾身沒事。”阿嬈任由她看,笑道:“不小心滑倒在了地上,受了些擦傷而已。”

    昨夜的驚險,周承庭和阿嬈不約而同的選擇瞞著姜妙。周承庭想起姜妙回來說出那句“我把她弄丟了”時的失魂落魄傷心難過,如果再說出阿嬈險些滑落山崖喪命,豈不是讓她更愧疚?

    阿嬈也怕太子妃難受,反而去央求太子,務必把太子妃瞞住了。

    姜妙見阿嬈身上確實沒有大礙,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還有一點發燒,得好好的發一身汗才行。”姜妙說著,就吩咐人去煮姜糖水。

    兩人還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只聽有宮人來通報,說是魏國公府的大姑娘來了。

    是魏清姿。

    “得知你出事,清姿可是把魏國公府隨行的人幾乎都派了出去。”姜妙征詢阿嬈的意思,道:“若不是家人攔著,說她一個姑娘家半夜出去不妥,她都想自己親自去找你了。”

    阿嬈從見到魏清姿時,就覺得她是個愛憎分明、性格爽朗的姑娘。

    “快請魏姑娘進來罷。”阿嬈點點頭,欣然應許。

    等到魏清姿進來時,見她面上也是沒休息好的倦色,卻先噓寒問暖的關心自己,阿嬈心中一暖。

    彼此招呼過後,魏清姿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原本我是不想來打擾你休息的,知道你平安無事的回宮我就放心了。只是這件東西,你和阿妙姐要瞧瞧。”

    說著,阿嬈和姜妙的目光落在了魏清姿身上。

    她這次來除了帶著一大包上等的補品,看望舍命救她的阿嬈,倒是也尋常。可她還神神秘秘的拿帕子包著一件事物,說到這兒時才拿了出來。

    隨著魏清姿的動作,阿嬈看清了她手帕中包著的東西。

    是一根引線。

    “只是我哥哥的人,無意中撿到的。他發現時已經被泡濕了,顯然已經不能用。”魏清姿把手帕交給了姜妙,低聲道:“可是阿妙姐,你不覺得這太奇怪了麼?”

    山體突然崩塌是天災,大家都這麼認為。

    那段路上,怎麼都不該出現引線才是。除非是有人想做些什麼——需要用到引線的事,總不能是放煙花罷?

    “這引線是軍中用的。”魏清姿有心報答阿嬈的恩情,故此毫無保留道:“這是條線索,順著查下去,興許能發現些什麼。”

    阿嬈心中悚然,莫非那天災竟是人為麼?

    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足以證明她的誠意,姜妙已經很感激了。她真誠的道:“清姿,多謝了!”

    魏清姿卻是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道:“舉手之勞而已。”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見阿嬈似是有些體力不支,約好了回到東宮時再聚,魏清姿很快便告辭離開。

    姜妙盯著眼前拿一根小小的引線,命人給太子殿下送過去。

    擷芳殿書房。

    周承庭看著書案上擺著的兩件東西,眼底閃過一道寒芒。

    一根引線,一根雷管,都是在事發地不遠處發現的。

    引線是魏國公府的回報,那根雷管的發現,稱得上蹊蹺。據李東所說,他才到事發地沒多久,就撿到了。昨夜他確信自己沒有瞧見,今日就像是憑空出現一般。

    周承庭覺得自己能最快的找到阿嬈,就像是有人暗中留下線索引導他一樣,過於順利了。

    此人又送上了關鍵的證據——

    他自然不能浪費。

    “查清這引線、雷管的來源。”周承庭吩咐紀北南道:“暗中進行。”

    紀北南忙答應著下去了。

    看著窗外將要突破厚厚雲層的日光,周承庭也感覺自己有了個大膽而荒謬的想法。

    ***

    回宮的路上,太子並沒有騎馬,而是選擇了乘馬車,帶著阿嬈一起。

    阿嬈試圖推脫,無論她使出渾身解數來撒嬌或是生悶氣,太子楞是沒同意她和太子妃同乘,拎著她的領子,把她帶上了自己的馬車。

    名義上太子只說自己發熱還沒好,需要靜養。以要阿嬈服侍的名義,把她強行叫了過來。

    然而實際上,不斷被太子殿下投餵各色點心、湯湯水水,養尊處優的人卻是阿嬈。

    “殿下,妾身吃不下了。”阿嬈放下了手中捏著的大半塊桂花糕,猛灌了兩口茶水,苦惱的盯著點心。

    周承庭看了阿嬈一眼。

    阿嬈心領神會的把桂花糕舉到了太子面前,太子就著她的手幫她吃幹凈。

    “殿下,妾身也會做點心,回去後就用那兩棵桂花樹上的桂花做點心、甜湯好不好?”阿嬈在心裏盤算著,興致勃勃道:“娘娘和您都不大愛吃甜的,就做些桂花糕罷。”

    其實她不大擅長做點心,手笨得很。由此她們姐妹四個跟著王妃學做點心,父王都嘗了一遍,卻說她做得最好吃。阿嬈自己悄悄嘗了,卻覺得甜得齁死人。

    後來迫於生計,她在竈上做過活,手藝倒是好多了。

    只是她再也沒機會做給父王吃。

    見阿嬈眸中閃過一抹黯然,周承庭知道她這是想起了往事。幸而皇上的壽辰在即,而壽辰之後,藩王親眷們也會陸續返回封地。到時候眼不見心不煩,阿嬈也不需要辛苦的遮掩身份。

    周承庭見阿嬈有些悶悶不樂,生硬的轉移話題道:“前些日子你說過,想要幫一幫王瑩,你猜她現在如何了?”

    阿嬈眼前一亮,忙追問道:“總能保住了她一條小命罷!”

    如今皇上雖然心中厭惡了王皇後和三皇子,可並沒有明旨處置她們,足以說明皇上不想見到太子獨大,還想用三皇子和六皇子制衡太子。

    王瑩糊塗了那些時日,在最後卻做了明智的選擇,委曲求全,並沒有暴露三皇子和王皇後,為自己掙得一線生機。

    “她被送到了承恩伯府鄉下的莊子養病。”周承庭微微頷首,挑了挑眉,道:“如今有人服侍著,山清水秀的環境,倒比京中更利於養胎——”

    阿嬈微訝的看著太子,聽出了不對來。

    “您是說,王瑩腹中的孩子,三皇子的血脈還在?”阿嬈起初有些茫然,很快便明白了太子的用意。

    定然是太子暗中出手幫忙,將打胎藥換成了保胎藥,做出假象來,騙過了承恩伯府的人。遠離伯府,別院的人都被王瑩收買,不拘是用銀子還是別的什麼法子,在別人眼中,她已經是伯府的恥辱,是一枚棄子。

    “看來王瑩真的恨極了王皇後和三皇子。”阿嬈不由感嘆道。“她這麼做,往後倒是能助您一臂之力。”

    周承庭並不意外,反而順口誇道:“孤的小阿嬈真聰明。”

    阿嬈這些日子來已經有點習慣了太子時不時就宣布占有的話,不僅沒有臉紅,反而泰然接受。

    她才想說出自己的猜測,看到底是不是同太子想到一塊兒去了。然而太子卻順勢把她攬到自己懷中,在她耳邊低聲道:“三皇子比孤還要小,眼看就要有子嗣了。”

    說完,太子意味深長的看著阿嬈。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9:30

第67章

    “三皇子還未必想要呢。”阿嬈微微一笑, 輕輕巧巧的把問題拋了回去。

    周承庭微愕, 一時沒接上話。

    他本以為自己提到子嗣之事, 阿嬈必會像先前一樣,紅著臉嬌羞的躲在自己懷中。可這會兒阿嬈不知是真的遲鈍,還是故意要氣他只當聽不出來。

    “妾身知道您的意思。”阿嬈眨了眨眼, 眸中閃過慧黠之色。

    就當周承庭以為阿嬈總算乖順了,卻聽阿嬈道:“您留下這個孩子, 是料定王瑩有報復之心。若是真的到了要收拾三皇子的時候, 您可以讓王瑩出來作證,那孩子就是最好的證據。”

    皇家驗證血脈的法子,總是有的,三皇子賴不掉。到時候王瑩把前因後果說出來, 就是對三皇子致命的一擊。

    至於那個孩子——王瑩為母則強, 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孩子的未來考慮, 都會選擇投靠太子。等到太子登基後,哪怕是為了名聲, 也不會虧待這個孩子。

    給三皇子留下血脈,再加上三皇子自己作死, 無論太子怎樣處置他, 無論是朝臣還是宗親都挑剔不出錯處來。

    “妾身說的對不對?”

    周承庭看著阿嬈, 半晌才道:“對,太對了。”只是怎麼聽, 都有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他有點懷念起阿嬈在自己面前又乖又軟的模樣, 這個小壞蛋, 分明聽出了自己的意思,卻故意拐彎抹角。

    不過她神采飛揚的模樣,小狐貍似的聰慧狡黠,也真教人移不開眼睛。

    要是輕易就放過她,往後她的尾巴更要翹到天上去了,自己得揪住她的尾巴尖兒才行。

    “前兩日見你沒胃口,便把藥膳給你停了。如今孤瞧著你精神好多了,重新吃上罷。”太子殿下做出大度不計較的模樣,面上心平氣和的道:“讓太醫給你調理身子,孤還盼著你早些給孤添個孩子。”

    太子殿下用略微苦惱的語氣,盯著阿嬈道:“莫非是孤不夠賣力?那孤可要再加把勁兒才行,等今晚回了宮……”

    阿嬈沒想到太子殿下頂著一張斯文矜貴的臉,竟會一本正經說出這樣的話,登時便紅了臉。

    “殿下!”阿嬈瓷白的肌膚上染上緋色,如同煮熟的蝦子一般。她就要掙紮從太子身邊離開,氣鼓鼓的道:“殿下請自重!”

    周承庭低低的笑了,卻沒有放手。

    “好了,是孤不好。”太子殿下審時度勢、見好就收,並不想讓阿嬈真的惱了。“只是周承玨處處不如孤,這上頭倒叫他領先一步,這讓孤如何甘心?”

    周承庭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到了最後仿若嘆息一般。

    阿嬈頓時便停下了掙紮。

    自己好歹享受過十來年有父王寵著、王妃另眼相待的日子,還有那時母妃的疼愛,哥哥的縱容……可太子殿下從小便是孤零零的,雖然有靜安長公主的照顧,畢竟遠水解不了近渴。

    偌大的皇宮中倒是熱熱鬧鬧的,可太子殿下顯然在那種熱鬧中是最尷尬的存在。

    想到這兒,阿嬈也忘了氣惱,都是對太子的心疼。

    “殿下,妾身回去後,會好好吃藥膳,調、調理身子。”阿嬈紅著臉拉了一下太子的衣袖,小聲安慰道:“您跟三皇子較什麼勁兒呀,他縱然有了兒子,父子也不會親近的。”

    過不了多久,這個孩子將會取代三皇子在皇室中的地位。

    太子殿下從善如流的頷首道:“那是自然,咱們的孩子一定跟我親。”見阿嬈瞪圓了眼睛,太子殿下又求生欲很強的補充:“當然,跟你最親。”

    阿嬈擡起頭,微揚下巴,毫不示弱的道:“沒錯。跟妾身最親,跟娘娘次之,您呀,也不算遠,再次就是您了。”

    攏共三個人,竟敢把他排到了最後。

    不過周承庭並不生氣,見阿嬈已經被他繞了進來,運籌帷幄的笑了笑,道:“你都生了咱們的孩子,孤只顧著高興了,究竟排在哪一位,都不重要。”

    太子殿下的這話看似大度平和,聽起來卻有點讓人感覺心酸。

    無論如何,太子殿下和她說了這麼多,都是對孩子的喜愛和期待,他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阿嬈忽然覺得,早些生個屬於兩人的孩子,倒也算個不錯?

    周承庭看到阿嬈沒有再說話,反而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心裏便知道,這事差不多成了。

    懷中抱著嘴硬心甜身體嬌軟的小媳婦,太子殿下很是滿足。

    ***

    雲南王府。

    等到兩位郡王和郡主回府安頓好後,王妃體諒他們連日來奔波勞累,便沒讓他們來請安,各自在自己院中用晚飯。

    雲南王在京中的府邸雖然占地略小些,該有的雕廊畫棟卻是一樣沒少,精致中透著奢華貴氣。郡主和郡王們每人都有一間院子,布置倒差不多,只是蘭月郡主的院子離王妃得更近些,蘭馨和蘭雅郡主的院子挨著。

    已經過了亥時,蘭月郡主揉了揉因抄經而酸疼的手腕,把筆放到了筆架上,讓丫鬟看著晾幹字跡,自己則是起身到了院子裏。

    晚飯時哥哥慕柯明傳了信來,說是有事要見上一面,還要背著人。

    “蘭月,以後你不能隨意離府了。”慕柯明見已經換了一身便裝的蘭月郡主,有些不贊同的道:“你跟王妃住的這樣近,若是被發現了怎麼辦?”

    慕蘭月本想著跟哥哥十數日沒見,想說一說她在京中的見聞,卻沒想到哥哥劈頭蓋臉竟先教訓了她一通。

    “哥!”慕蘭月面色也不大好看,她不高興的道:“你能不能別一回來就罵我!我為了什麼,還不是想幫你!如今慕柯容在父王面前更得力些,咱們要在京中想些辦法!”

    如果想要出去的人是慕明珠,哥哥只會陪著她罷!

    父王和哥哥都是這樣,從來都是縱著慕明珠,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別人都以為慕明珠是她親妹妹,她跟著沾了不少光。實則她恨慕明珠,哪怕她們是同胞姐妹。慕明珠那樣的耀眼,她只能在旁邊當陪襯。慕蘭馨、慕蘭雅那樣的姐妹關系才是她羨慕的。

    “我還管不了你了?”見慕蘭月上來就跟自己頂嘴,慕柯明臉色微沈,道:“即便你的馬腳力快,去一趟京郊也要三個時辰。你有事也該先跟我商量,哪怕是派人傳信,怎麼自己冒冒失失就去了?”

    慕蘭月開始時還想跟慕柯明叫板,聽到後面,越來越覺得不對。

    “哥,你說什麼?”慕蘭月疑惑的道:“我敢對天發誓,我這些日子一直在陪著王妃抄佛經、吃齋飯,留在府中半步都沒有離開過,你別冤枉我!”

    本想繼續說教的慕柯明楞了一下,他怎麼聽不懂自己妹妹的話?

    “馬金成跟我說在京郊看到了你,你還威脅讓他離開。”慕柯明覺得有些不對,便把那日的情形告訴了慕蘭月。

    他知道自己妹妹的性子,馬金成的描述,正是跟慕蘭月如出一轍,故此也沒有多想,只想等著回來,好好管教慕蘭月,讓她不能再任性。

    慕柯明話音未落,慕蘭月低下頭,從衣襟裏拽出一枚玉石做的哨子。

    這枚哨子能號令慕柯明養的蒼鷹,她平日裏也靠這哨子的。“它還好端端的在我身上,這幾日我也並沒有見到外人……”

    慕柯明心下一驚。

    有這種哨子的,除了他手下的人,就是慕蘭月有了。所以聽到馬金成的話,那兩只極兇的蒼鷹竟然聽那蒙面女子的話,自然就想成了慕蘭月。

    “莫非是慕柯容他們的人?”慕蘭月思忖片刻,便道:“興許是慕柯容從中作怪,哥你要小心些!”

    慕蘭馨和慕蘭雅是先來京中的,自己則是一直陪在王妃身邊,她們若是想從自己身上偷到哨子,難度很大。

    思來想去,也只能是慕柯容的人。

    慕柯明點點頭,這也是目前最有可能的。

    可是,慕柯明心中還有一個念頭,隱隱成蔓延之勢。

    雖然這哨子再最初是屬於另外一個人——想到面目全非、死不瞑目的妹妹慕明珠,慕柯明心中就是一陣絞痛。

    當初慕明珠吵著要,父王便給她尋了一對來。後來自己借口需要送信,明珠便大大方方的給了他,還讓人做了兩個哨子,分別給了他和蘭月。

    他當日被流寇纏住,來不及回來救明珠,懊悔和愧疚糾纏著他。

    雖是荒謬,他卻也忍不住去想。對蘭月如此了解、又能命令那兩只蒼鷹的人——會是她麼?

    ***

    回宮之後,阿嬈說到做到,精通婦科的太醫給她診脈之後,開了不少方子。

    湯藥很苦、忌口的東西也多,阿嬈卻沒什麼抱怨,乖乖全都照著去做。借著養傷的由頭,在東宮中也不出門。太子妃若是得閑她就去太子妃殿中,若是太子妃不在,她或是做針線或是讀讀書。

    還有那對小兔子跟她作伴——

    阿嬈不知道自己的運氣是不是好了起來,這次身邊的人竟都沒有性命之憂,太子殿下親自捉來的小兔子,經過那場風雨,竟還好端端的活了下來。

    她簡直激動的想哭。

    皇上壽辰在即,太子妃明顯忙了起來。王皇後出事後,主持事務的人便變成了安貴妃跟她,兩人的壓力更大了些。阿嬈也只能幫太子妃配些安神放松的香料、做些補身子的湯水。

    這些日子她得更低調才行,藩王親眷們可能又要開始入宮頻繁,楚王府、雲南王府的人,先前認識她的人可不少。

    雖說已經過了幾年,她的容貌也有了些變化,她又特意每日濃妝,乍一看上去,倒也像是另外一個人。

    只是為了穩妥,最好她壓根兒就不露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9:42

第68章

    宜芝院。

    阿嬈醒來時, 天色已經蒙蒙亮了。雖是有了意識, 身上卻很是倦怠。她想著左右太子已經起來去清泰殿讀書, 她不妨多睡一會兒。昨夜太子以“檢驗”她是不是需要繼續吃藥膳為由,極其細致“深入”的檢查了一通。

    結果就是太子殿下很滿意,阿嬈卻有些不知是喜是憂。

    喜的是藥膳改為晚上只吃一頓, 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全停了。憂的是被素了些日子的太子殿下,終於被解禁, 當晚就身體力行的要了她數不清是三次還是更多, 阿嬈覺得有點吃不消。

    她忍住了想揉腰的動作,翻了個身,抱著被子準備再睡一會兒。

    宜芝院的床不算大,阿嬈還沒等整個人都轉過去, 卻感覺撞上了一堵“墻”。

    阿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入目的竟是只著褻衣的太子殿下, 她嚇了一跳。“殿下,您沒去清泰殿?”

    平日裏這個時辰, 太子殿下早就已經離開了,所以阿嬈才敢放心大膽的賴在床上。阿嬈有種做壞事被大人發現的感覺, 忙就要掙紮著起來。

    “時候還早, 不必急著起來。”周承庭拍了拍枕頭, 讓阿嬈仍舊躺下。他自己則是撐著半個身子,目光灼灼的看著阿嬈。

    這些日子阿嬈七病八災的, 他也沒忍心讓阿嬈受累, 只能自己忍著。好容易阿嬈的身子調理好了, 自然要把先前拖欠的找補回來。他可真是太想念阿嬈那嬌軟柔媚的身子,喜歡她在自己懷中發出隱忍細碎的呻-吟-聲——

    見太子殿下的神色有異,阿嬈登時便想起了昨夜的情形,俏臉紅透。她伸出拳頭,沒什麼力道的在太子胸前捶了一下,嗔道:“您住腦,不許想!”

    周承庭挑了挑眉,目露戲謔之色。“孤想什麼,你怎麼知道?莫非咱們想到了一處去?”

    阿嬈氣鼓鼓的看著太子,如果論起歪門邪道來,她還真的說不過太子!真是沒有想到,瞧著禁欲正直的太子殿下,也有耍流氓的潛質。

    “好了,說正事。”太子殿下見好就收,正色道:“今日魏國公夫人和魏大姑娘要入宮,孤一會兒要過去。”

    這是要解決魏清姿在跑馬場裏險些發生意外的那件事了。

    本該從行宮回來後就有結果的,恰逢那場大雨,又遇上了天災,誥命貴女們病了不少,安貴妃也一直推說忙壽宴,這事便暫且耽誤了下來。

    安貴妃想拖延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魏國公夫人又哪裏是吃素的,好容易得了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極為珍愛,豈能容忍別人的謀害?

    “魏國公府那邊已經跟孤通過氣,魏國公夫人要去皇上面前哭訴。”周承庭道:“魏國公夫人出身武將世家,只怕今日正乾殿要熱鬧了。”

    此時牽連到安遠侯府、太子妃的娘家,且本身魏清姿又被安遠侯府出身的阿嬈所救,所以才提前知會太子一聲。

    姜知瑞、姜姀兄妹確實可惡至極,可要做到光懲治她們、不牽連太子妃,卻是有些難度。阿嬈不免覺得苦惱,這難題便留給了太子殿下。

    正乾宮。

    魏國公夫人一早親自入宮求見,她先找了王皇後。

    王皇後這些日子正夾著尾巴做人,皇上一日沒有實質性的處罰,她和周承玨的心都是懸著的。幸而壽宴在即,倒給了他們些茍延殘喘的機會。

    是以魏國公夫人悄悄讓人傳了消息來時,王皇後一會兒覺得這是燙手山芋、一會兒覺得這是自己把安氏拉下馬、自己翻身的好機會。

    她再三猶豫,還是決定幫魏國公夫人的忙。

    “皇上,妾身自知有罪,無詔命本不敢前來面聖。”王皇後鼓起勇氣去了正乾宮,膽戰心驚的在外頭侯了半個時辰,才被允許進去。“只是有件要緊事,求到了妾身面前,妾身拿不定主意,只能來請教您。”

    王皇後自知皇上不喜她,把自己的姿態放得極低。

    周鈞禹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寒聲道:“有話直說。”

    王皇後忙言簡意賅的說明了來意。

    “皇上,這回是魏國公夫人來,下回便是魏國公要來找您了。”王皇後在旁邊小聲勸道:“只怕是哪裏出了岔子,說清楚就好。魏國公就這一個女兒,疼得像眼珠子一樣。魏國公又為您立下過赫赫功勞,總不好讓功臣寒心。”

    周鈞禹難看的臉色稍緩,覺得王皇後先前盡是辦糊塗事,這回倒學聰明了,沒有擅自主張。

    “不如您見上一見,以表重視?”王皇後覺得自己賭對了,大著膽子提議。

    周鈞禹應了。

    “宣魏國公夫人攜女覲見,去東宮把太子請過來。”他吩咐道:“把姜姀再提過來。”

    王皇後終於松了口氣。

    姜姀、姜知瑞都是安貴妃的人,眼看著終於輪到安貴妃要倒黴了,她自然是滿心歡喜。

    ***

    “皇上,請您為小女做主!”魏國公夫人趙氏才進了殿行禮後,便在地上跪著不起來。“那日分明是有人謀害清姿,已經請仵作演過馬的屍身,那藥粉,分明就是姜姀帶在身上的!”

    “妾身和國公爺統共就得了一個女兒,平日裏素愛如珍。若是言語上受些委屈,妾身也不會如此莽撞前來求見!可如今小女有性命之憂,妾身只好托大,求到了您和皇後娘娘的面前!”

    即便是皇上,看到魏國公夫人今日的情形,也是要安撫為上的。

    “夫人放心,朕早就命太子殿下調查此事,定然能給夫人和大姑娘一個滿意的解釋。”周鈞禹態度稱得上溫和,讓人把趙氏扶了起來。

    事關太子妃娘家,周鈞禹故意把這件棘手的事交到了太子手上。至於怎麼辦能不傷到太子妃的體面,又能安撫魏國公府,便是他需要掂量得了。

    很快周承庭便從東宮趕來,被關押十數日之久的姜姀也被帶了回來,神色很是憔悴。

    “父皇,事情經過兒臣已經查清。”周承庭把仵作的結論、從姜姀身上走出來的鐵證擺到皇上面前。“永安侯府的三姑娘姜姀,意圖謀害魏國公府的大姑娘。”

    結論顯而易見,重要的是怎麼解決。

    “姜姀有此舉,定然是身邊的人教導不利。”周承庭淡淡的道:“據兒臣所知,這位三姑娘是養在安遠侯側室的身邊,之所以沒放在侯夫人身邊教養,只因為那位側室是有誥命在身。”

    胡姨娘在府中洋洋得意的一大部分緣故,便是姜知瑞給她掙來的誥命。

    “胡氏教女不利,有愧於您封賞的誥命。”周承庭果決的道:“姜三姑娘給魏大姑娘造成的傷害無可挽回,怕是只有您收回給胡氏的誥命,才能以示懲戒!”

    周鈞禹本想看周承庭左右為難,卻沒想到周承庭另辟蹊徑,竟選擇處置胡氏,而不是整個安遠侯府。

    “至於姜姀,送到靜水庵也就是了。”周承庭輕描淡寫道:“她既是疏於管教,只怕性子一時難以扳過來。想來國公夫人大度,不會計較這些許小事!”

    他的話音未落,只見從開始就臉色發白的姜姀,此時更是身如篩糠、搖搖欲墜。

    靜水庵可不是人待的地方!京中世家貴族中除了不守婦道的女子、品行不端的姑娘,都會被送到那裏。即便往後能出來,不死也要去半條命的!

    姜姀嚇哭了。

    可眼下安貴妃沒再、甚至連太子妃也沒再,她連可以求助的人都沒有!

    正在她百般焦急時,安貴妃終於姍姍來遲。

    前些日子她還大張旗鼓的把姜姀接入了宮中,太子的做法簡直是在打她的臉。是以安貴妃猶豫再三,還是趕了過來。

    “皇上,事情只怕還有隱情。”安貴妃還想著要拖延時間,她委婉的道:“姜姀同魏大姑娘無冤無仇,怎麼會害她?僅憑著從她身上找出來的藥粉,不足以當做證據。只怕是被人栽贓陷害了,也說不準!”

    姜姀見了她,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她忙道:“正是如此,當時我見著馬驚了,正焦心魏姐姐。仿佛是被什麼人撞了一下,並沒有留心,後來魏姐姐便說,我袖子上沾了藥粉,就是頭一個被懷疑的人!”

    經過安貴妃的提示,姜姀突然生出急智來,倒把謊話給強行遠圓了過去。

    “你還敢狡辯?”魏清姿氣不過,出聲道:“只有你碰過我的馬,且鬃毛上沾的藥粉,和你衣袖上的一模一樣!你跟我無冤無仇,別的姑娘更是與我無冤無仇!”

    姜姀覺得有了主心骨,愈發得意起來,道:“魏姐姐也不必把話說得太滿,還有另一種可能,賊喊捉賊也說不準!”

    安貴妃原本還覺得姜姀機靈了些,可聽到她這自作主張荒謬的話,讓她不由心中一驚。

    因為阿嬈的低調和安貴妃刻意的宣揚,除了在場的人,大家都覺得是六皇子周承軒救了魏清姿。如果不是有陷害這段插曲,倒也能成為一段佳話。

    顯然安貴妃想利用這點,讓魏清姿嫁給周承軒。

    可姜姀的話一出口,就讓安貴妃的謀劃付之東流。她是想說魏清姿故意讓馬發狂,好引得周承軒來救。

    魏清姿聞言,面上又是氣憤又是羞惱,心中卻很是輕快。她知道了安貴妃的用意,心中厭煩正不知要如何拒絕。

    終於姜姀沈不住氣,給了她機會。

    “皇上、皇後娘娘、貴妃娘娘。”魏清姿跪在地上,神色堅定,賭咒發狠道:“臣女魏清姿對天發誓,從沒有任何想要嫁給諸位皇子的念頭。若臣女果真口是心非、違背今日誓言嫁給哪位殿下,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49:57

第69章

    魏清姿的話音才落, 安貴妃心猛地沈了下去。

    趙氏瞬間明白了女兒的意思, 不給安貴妃反應的機會, 忙出言道:“皇上、皇後娘娘明鑒,不單小女沒有想攀龍附鳳的心思。妾身也代國公爺像您保證,我們魏家說到做到, 以自證清白!”

    且不說魏國公並不看好周承軒日後能繼承大統,他們就這一個女兒, 往後不求顯貴, 只希望女兒安逸喜樂。嫁做皇子妃,魏清姿的性子也不適合。

    這些日子以來,安貴妃數次找中間人遞話,透出想娶魏清姿為六皇子妃的意思。趙氏正犯愁不知道該如何解決, 姜姀此言, 簡直是才瞌睡就有人遞枕頭。

    趁此機會, 幹脆斷了安貴妃的念頭。

    魏國公是深受皇上倚重的人,原本安貴妃想給周承軒娶魏清姿, 就是想要拉攏武將支持他。如果皇上能賜婚,也能說明他有意扶持周承軒作為繼承人。

    安貴妃也不是沒想過通過些非常手段娶到魏清姿, 只是王皇後的前車之鑒猶在, 她並不敢擅動。

    姜姀給魏清姿的坐騎下了藥, 陰差陽錯間到給了她機會。周承軒幫魏清姿制伏了發狂的馬,她原本打算添油加醋的宣揚一番。她此時只暗恨自己平日待姜姀太好, 怕是有人覺得姜姀是受她指使。

    在安貴妃的計劃中, 姜姀已經是一枚廢棋。如果不是還要用姜知瑞, 她早就自己出手把姜姀給解決了。

    “清姿和夫人的意思本宮明白!”安貴妃眼看形勢急轉直下,終於慌了神。“清姿素來大方磊落,斷不會行詭譎之事。清姿年紀還小,可別說這些賭咒發狠的話,平白錯過好姻緣。”

    王皇後還是極少見到安貴妃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自覺心情舒暢,有種出了口惡氣的感覺。“既是大姑娘有這決心,不愧是將門女子,剛烈忠貞。”

    見王皇後在其中挑撥起來,安貴妃恨得咬牙切齒,只是她不好當面跟王皇後爭執起來。

    皇上的明旨一日未下,王皇後的份位就沒有改變,仍是母儀天下的中宮皇後。她在皇上面前的形象素來都是溫婉識趣的,自然不能給皇上添麻煩。

    “好了!”周鈞禹眼看正乾宮中要上演一場鬧劇,出聲制止。

    魏清姿和趙氏仍舊跪在地上,雖然姿態恭順,態度卻是很堅決。

    “太子的提議,你們可有異議?”周鈞禹神色淡淡的道。

    周承庭並不意外周鈞禹竟會附和他,只怕在周鈞禹心中已經開始懷疑,安貴妃預備私下拉攏魏國公府,這樣周鈞禹很不舒服。

    王皇後是樂見其成的,左右是削弱安貴妃的勢力。而安貴妃則是臉色變了變,那溫婉的笑容幾乎要維持不住。

    “妾身沒有,還請皇上聖裁!”王皇後先跳了出來,她得意洋洋的望了安貴妃一眼,笑容滿面的道:“安妹妹素來是賢良之人,定然也是聽從皇上吩咐了。”

    安貴妃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魏清姿和趙氏也表態贊同,至於姜姀……沒人在乎她怎麼想。

    姜姀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如同被塞入冰窟中,寒意順著四肢百骸流淌。尤其是安貴妃那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的眼神,她已經楞住了。

    “既是如此,就依太子的意思辦。”周鈞禹最終定奪道:“收回對安遠侯側室胡氏的誥命冊封,將姜姀送到靜水庵。”

    姜姀聞言,頓時便軟倒在地上。

    安貴妃見皇上不悅,此時不敢往槍口上撞,不敢給姜姀求情。

    自有人去擬旨,交給皇上過目後送到去安遠侯府。姜姀自己走不了路,縱然想要哭鬧,也被人塞住了嘴,發不出聲音來。

    雖是這事自己並沒有參與其中,王皇後卻有種勝利的感覺。

    離開正乾宮前,王皇後難得和顏悅色的拉住她說話:“安妹妹也要時常教導你那些親戚,要擺正自己的身份,多跟你學學,方才是正道。”

    王皇後已是日薄西山,竟還敢嘲笑她是妾——

    安貴妃又是恨又是惱,面上卻硬生生的擠出笑容來,柔聲道:“娘娘說的是。安遠侯夫人在侯府萬事不理,可安遠侯總得有個貼心的人照顧。”

    王皇後心情好,只做聽不出安貴妃的反諷,高高興興的回了自己宮中。

    剩下安貴妃踟躕了片刻,仍是沒敢去皇上面前。

    她唇邊勾起一抹冷笑,這樣就以為她輸了麼?

    怎麼可能,她才不會坐以待斃!

    ***

    魏清姿母子從正乾宮出來,大大方方的去了東宮。

    那日的情形皇上只怕也得到了消息,真正救了魏清姿的人是阿嬈。如果魏國公府沒有表示,才令人生疑呢。

    阿嬈正在太子妃殿中陪著太子妃說話,聽到通報說是魏國公夫人來了,頭一個反應就是想躲開。

    “不許走。”姜妙拉住了她,道:“她又不是外人,她們母女人都很好,又是專程來感謝你的。縱然我不在,你也要留下來招待。”

    她不敢違拗太子妃,只得依言留下。

    趙氏見到阿嬈的第一眼,就覺得眼前一亮。那張臉蛋果然堪稱絕色,嬌柔嫵媚的模樣只怕沒有那個男人能抵擋得住。她落落大方的舉止、不俗的談吐,都讓人心生好感。

    再加上是阿嬈救了魏清姿,趙氏看著阿嬈更是透著親近。

    四人說了好一會兒話,趙氏才帶著依依不舍的魏清姿告辭。

    “娘娘,這下您可以放心了!”聽到胡姨娘被奪了誥命封號,阿嬈解恨的道:“看她們還怎麼敢張揚得意!”

    胡氏正是有誥命在身,才把女兒姜姀放到身邊教養。陳氏一直沒有松口把姜姀記到她名下,胡氏也並不在乎,覺得自己兒子繼承侯府後,自己就是妥妥的太夫人了。

    姜妙得知胡氏母女的下場後,心中也覺得解氣。縱然胡氏對她娘形不成實質上的傷害,可她上躥下跳的模樣也足夠惡心人了。

    不過高興之余,姜妙也很快冷靜下來,安貴妃這次算是吃虧了,只怕她不會甘心的。

    “阿嬈,安貴妃一計不成,只怕仍會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姜妙沈聲道:“你要小心些,遇事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阿嬈忙點了點頭,道:“娘娘放心,妾身知道。”

    余嬤嬤被買通一事,阿嬈還沒敢跟太子妃說。一來太子妃對她的維護、不想她傷心的事,她很感激不想說破真相;二來她更怕若是告知太子妃之後,稍有異動就會引起安貴妃的警惕。

    還是要跟太子商量一番。

    是以今日不用姜妙往回“攆”她,她就自動的回了宜芝院。

    等著太子回來的時候,阿嬈只覺得身上有些乏累,便去軟榻上歪了一會兒。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床上,太子正在旁邊的書案上處理公務。這間小小的屋子,竟顯得格外溫馨。

    阿嬈只感覺眼眶驀地就濕潤起來,忽然就滴下淚來。

    “是哪裏不舒服麼?”太子似是有所察覺,他擡眼時,看到阿嬈腮邊滑落大顆的淚珠,忙放下了筆,從書案後走了出來。“宣太醫來給你瞧瞧?”

    她忙搖搖頭,阿嬈不知自己為何就多愁善感起來。

    “殿下,妾身無事。”阿嬈忙搖頭。她有些恍惚的道:“妾身就是覺得,能有您在身邊,真的很好!”

    周承庭還是甚少聽到阿嬈如此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感情,往日裏哪怕是撒嬌,也是含蓄的。他的心早就為她軟了無數次,眼見阿嬈往他身邊湊,他忙撐住身子,讓她靠在懷中。

    阿嬈的悲春傷秋並沒有持續太久,她說起了余嬤嬤的事,末了又道:“殿下,妾身覺得安貴妃只怕近期仍會過來。六皇子娶不成魏清姿,安貴妃哪裏能就這麼甘心?”

    尤其是安貴妃告知自己余嬤嬤的身份。

    “不若等安貴妃再找過妾身後,再行定奪?”阿嬈有些遲疑的看著周承庭。

    余嬤嬤的背叛,對於陳氏、姜妙母女來說,打擊是極大的。她們在艱難時刻最信任的人,竟背叛了她們——

    阿嬈還想到利用余嬤嬤,反過來對付安貴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周承庭沈吟片刻,微微頷首,又道:“阿嬈,你的安危是第一位的,明白麼?”

    太子的話在阿嬈心中分量十足,這不是隨口的一句叮囑,而是用生命踐行過的諾言。

    “妾身記住了。”阿嬈鄭重的點點頭。

    ***

    安貴妃還是有耐心的,她忍耐了十余日後,終於尋了姜妙離開東宮的時候,把阿嬈請到了琢玉宮。

    上次她給阿嬈的寶石和銀票,阿嬈沒有退回去,倒讓安貴妃心中稍安。

    “這幾日你的氣色愈發好了。”安貴妃來了,沒有說正事,讓阿嬈到了自己身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是個有福氣的,將來必定有大造化。”

    阿嬈微微笑著,並沒有接話。

    她不著急,該著急的是安貴妃。

    安貴妃見狀,只當阿嬈是端著架子。阿嬈倒是學會待價而沽,眼下見她暫時失勢,阿嬈的尾巴就瞧起來了,竟這般目光短淺。

    這時十三皇子周承昱從內殿走了出來,他揉著眼睛,顯然是剛睡醒。

    阿嬈還是第一次見周承昱。

    周承昱見了阿嬈也覺得新鮮,他徑直走到阿嬈面前,看著安貴妃聲音軟軟的問道:“母妃,這個漂亮姐姐是誰?”

    安貴妃招手讓周承昱走到自己身邊,笑瞇瞇的道:“這是你太子哥哥身邊的選侍。”

    阿嬈不解安貴妃讓十三皇子過來的用意,只得微笑著以不變應萬變。只見周承昱抓起手邊的一塊點心,遞到了阿嬈手邊。“姐姐吃點心。”

    想來安貴妃不會用低劣的手段給自己下毒,畢竟自己是眾目睽睽之下走進琢玉宮的。

    阿嬈把點心接過來了,周承昱滿臉期待的看著她。阿嬈才咬了一小口就停下,險些給幹嘔出來。

    這點心是鮮肉餡兒的,她覺得有些惡心。明明點心做得極為精致,她卻感到自己聞到了一股子豬油味兒,實在是咽不下去。

    “姐姐,不好吃嗎?”周承昱自己拿起一塊點心,放進了口中。他疑惑的道“明明很好吃啊。”

    阿嬈強忍著咽了一口下去,便拿起手邊的茶水喝了兩大口,才把那股子怪味給壓下去。她臉色有些發白,微微笑道:“好吃,只是我還不餓,這才吃不下去。”

    安貴妃盯著阿嬈的反應,若是她覺得自己下藥了,見到周承昱吃完後,總該消除顧慮才是。怎的竟還是食不下咽的感覺?

    忽然,她福至心靈的想到一種可能。

    她趁著周承昱纏著阿嬈的機會,讓人請了位經驗老道的嬤嬤過來。

    “這鐲子是本宮年輕時候的東西,如今戴著不合適了,便送給你罷。”安貴妃命人拿出了一串泛著淡粉色光芒、圓潤光滑的珍珠手鏈,送給阿嬈。

    這手鏈的色澤質地都是極好的,阿嬈只當安貴妃是像往常一樣籠絡她,便沒有拒絕。

    來給她帶手鏈的不是安貴妃,也不是以前常見的碧桃,而是一個眼生的嬤嬤,端著墊好黑色天鵝絨的托盤過來。

    阿嬈覺得有點奇怪,卻說不出來。她伸出手腕,一面仍舊和安貴妃說話,一面由那嬤嬤給自己戴上手鏈。只見那嬤嬤磨蹭了好一會兒,就是沒把手鏈給她扣好。

    見阿嬈面露不耐之色,她忙跪在地上,道:“奴婢老眼昏花,一時沒看好,請您恕罪!”

    阿嬈雖是有些不快,倒也不會因為這事就認真計較。

    只是她沒看到,那嬤嬤起身的瞬間,輕輕的朝著安貴妃點了點頭。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18:50:10

第70章

   “你瞧瞧這色澤, 愈發襯得你的肌膚欺霜賽雪。”安貴妃親自執起阿嬈的手腕, 看著顆顆圓潤的珍珠散發著淡粉色的光澤映著那皓腕如雪, 真心實意的感嘆道:“年輕真是好啊。”

    這珍珠手鏈並不逾制,自己也能戴。阿嬈想起那日安貴妃往自己頭上插的大鳳釵,那會兒是激勵她“上進”。不知今日安貴妃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送她貴重珠寶、銀票收買她, 是安貴妃給的甜棗兒。這條珍珠手鏈雖然顏色少見,卻也說不上是頂貴重的, 想來安貴妃這回是換了法子。

    “娘娘謬贊了。”阿嬈沒有多說話, 謹慎的回道。

    安貴妃只在她手腕間輕輕一搭便放下了,顯然重點也不再這條手鏈上。

    “昱兒,今日的大字可寫完了?書都背好了?”安貴妃忽然把關註點放到了兒子身上,出聲提醒道:“仔細晚上你父皇查你的功課, 到時候被罰了可別哭鼻子!”

    周承昱扁了扁嘴, 一副不大情願的模樣。

    這話聽到阿嬈耳中, 就是赤-裸-裸的炫耀了。無非是六皇子能幹、被皇上重用;小皇子聰慧伶俐,也甚是得皇上的喜歡。她自己有手段, 兒子也優秀……

    莫非安貴妃想證明她的地位牢不可破?

    “姐姐,下次你記得來找我玩!”小孩子對漂亮的人有著天然的好感, 周承昱依依不舍的看著阿嬈道:“我送你吃別的點心!”

    阿嬈微笑著點點頭, 應了下來。

    一時房中就剩下安貴妃和阿嬈, 阿嬈有點猜到了安貴妃的用意,故此並不著急, 而是淡然的等著安貴妃自己說出來。

    “阿嬈, 你要知道, 本宮三番兩次找你的良苦用心。”安貴妃嘆了口氣,似是為阿嬈的糊塗而惋惜。“本宮並不是要與你為敵、與東宮為敵,只不過是多給你一條出路。”

    阿嬈仍是不為所動,沒有接話。

    安貴妃並不氣餒,恨不得把道理給阿嬈掰開了揉碎了細細的講。“阿嬈,你也是斷文識字的,也曾讀過書罷?”

    不等阿嬈回答,安貴妃早就確認被侯府精心栽培的人,不單單有一副好容貌,琴棋書畫也要樣樣精通。

    “古往今來,能從太子之位登上皇位的人有多少?”安貴妃也不再一味給阿嬈許諾,她語氣又輕又快,短促的道:“寥寥無幾!多少親父子為此反目成仇的……”

    阿嬈聽出了安貴妃的未盡之言。

    太子之位本就是天下頭等難做的,看起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則並沒有表面上光鮮。安貴妃說的沒錯,哪怕是親生父子,只要選了太子後,皇上對太子的心情,便是復雜而微妙的了。

    更何況,皇上和太子又不是親生父子,太子登上皇位更是難如登天。

    難怪她要把十三皇子帶過來給她看,她的兩個兒子,是除了王皇後之子周承玨外,最合適的繼承人選。安貴妃這是在提醒自己,眼下只有她兒子最有力量爭奪太子之位。

    “阿嬈,你的目光要放得長遠些!”安貴妃神色篤定的道:“你從是丫鬟出身,好容易有了今日的局面,自該懂得什麼才是你該選擇的。”

    她說完,發現阿嬈果然露出思索的神色來。

    “本宮答應你,若是太子失敗的那一日,本宮會讓京中一世家貴婦認你為親戚,本宮封你為縣主。哪怕你不再是太子選侍,一樣可以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終身榮華不斷。”安貴妃用了誘惑的語氣。

    忽然安貴妃話鋒一轉,道:“當然便是太子成功,你仍然是寵妾,並沒有半點損失。到時候本宮的軒兒、昱兒被封了親王,在朝中有人支持你,你在日子的後宮才好過。”

    “這件事對你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阿嬈,你要好生想一想。”

    阿嬈神色微便,似是有所觸動。

    安貴妃決定再接再厲,繼續道:“本宮聽說太子妃對你似是有些不滿,你要多加小心才行。”

    太子妃待她不好?那這世上恐怕就沒有待她好的人了。

    阿嬈不動聲色,本想等著安貴妃繼續編排太子妃。可安貴妃竟罕見的收了聲,不肯再說。

    見狀,阿嬈起身告辭。

    安貴妃沒有多留她,也沒再送她什麼東西,就像是一次普通的談話。

    事有反常即為妖。

    阿嬈滿腹疑惑的離開,竟沒能猜透安貴妃的用意。

    ***

    阿嬈回到了東宮,一時太子妃和太子都沒回來,她自己在房中用午飯。不知是不是那塊點心鬧的,她只覺得惡心被勾了起來,吃什麼都沒胃口,只吃了點青菜和山楂糕,便讓人把飯菜撤了。

    這幾日總是覺得容易累,阿嬈只覺得上下眼皮沈重得像是要粘在一起,困倦得不得了。她讓結香見著太子妃或是太子回來就叫醒她,她實在撐不住,準備去睡一會兒。

    結香應了,服侍阿嬈躺下後,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阿嬈很快便睡著了。

    等到結香把叫醒時,阿嬈揉了揉眼睛,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似乎又睡了差不多兩個時辰,這會兒精神總算好了些。

    “選侍,太子妃回來了。”結香一邊幫阿嬈穿好外裳,一面道:“聽人說娘娘回來後,臉色不大好看。”

    結香本意提醒阿嬈不要往太子妃跟前湊,可阿嬈聽罷,面上也露出焦急之色。她收拾妥當後,忙去了太子妃殿中。

    “娘娘,您是哪裏不舒服麼?”阿嬈才進門,見太子妃果然面色難看,道:“要不要宣太醫給您瞧瞧?”

    姜妙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我娘命人傳了信來,若是我得空了,想讓我回家看看。”

    這件事有些奇怪。

    安遠侯夫人本該知道,王皇後被奪權後,安貴妃一個人忙不過來,壽宴的事需要由太子妃來幫忙。若此時出府,必當被安貴妃抓住不孝的罪名。

    此時太子妃不宜離開東宮。

    “娘娘,您先別急。”阿嬈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道:“不若您拍個得力的人回家瞧瞧,若是果真沒事便罷了。如果有事,您不能掉以輕心。”

    太子妃點點頭,眸中閃過一抹遲疑。

    她娘想讓她回去也就罷了,竟還說如果她回不去,就讓阿嬈回府看看。

    姜妙知道她娘擔心什麼——如今阿嬈愈發受寵,在別人眼中,阿嬈是太子妃的人,太子也對發妻甚是敬重。可她娘一定會擔心,阿嬈會張狂起來,把她給壓下去。

    姜妙在心中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要盡快跟她娘解釋,她跟太子的關系、跟阿嬈的關系,總不能讓阿嬈平白被誤會。

    “娘娘,不若妾身替您走一趟?”見到太子妃、珊瑚眼中的遲疑,阿嬈頓時便猜到一種可能性。“左右妾身也無事,幫您走一趟,妾身許久沒有回去過,也覺得甚是想念。”

    太子妃遲疑著沒派人去,只能說明侯夫人已經指定了人。而這個人到底是誰,從太子妃和珊瑚的表現中,應該是她沒錯了。

    姜妙苦笑一聲。

    安遠侯府對阿嬈來說,有姜知瑞的存在簡直是噩夢。縱然如今阿嬈不怕他了,自己也能派人保護阿嬈——阿嬈這麼說,不過是她聰慧過人猜到了真相。

    “明日一早妾身就出宮。”阿嬈不願太子妃為難,忙道:“您跟太子殿下說一聲,這事準成。”

    夫人只怕擔心她恃寵生驕,畢竟夫人就娘娘這一個女兒。她只需在夫人面前表現得誠懇些、謙卑些,好讓夫人放心,她仍舊是原先那個阿嬈,沒有改變。

    她的話音才落,只聽有人通傳說太子回來了。

    “殿下,娘娘有話對您說。”阿嬈見太子進來,頭一次飛快的搶話,她朝著太子妃眨了眨眼,道:“妾身先告退,還有東西要去收拾。”

    周承庭被阿嬈弄糊塗了,雖是她跟自己說話,卻仿佛把自己當做空氣一般,對著太子妃擠眉弄眼的。

    真是膽子大了,他還沒允許她退下,她自己就飛快的離開。看來已經把她慣壞了,竟不把他放在眼中。

    阿嬈還沒功夫理會太子的復雜心情,自己回了宜芝院,讓結香和芳芷幫她收拾明日去侯府的東西。衣裳的顏色、質地、紋飾,阿嬈無不精挑細選,還有各色首飾——她只敢選些不會出錯又低調的。

    是以等到太子回來時,阿嬈還沒收拾好,有些酸溜溜的道:“明兒不過是回侯府,你倒勁頭十足。”

    阿嬈沒瞧見太子臉上的神色,頭也不回的道:“那時自然,給夫人請安疏忽不得。妾身自然要保證萬無一失,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罷?”

    阿妙事情的原委,以及她心中的顧慮和擔心都告訴了自己。他也覺得阿嬈的做法是最妥帖的,可他竟有點吃味。每回阿妙的事,她都是極上心的。

    這會兒更好了,竟要把他往外推?

    太子殿下哼了一聲,自己坐到了書案前,頭一次不顧形象,把書翻得稀裏嘩啦響。

    阿嬈終於選好衣裳後,回頭看到太子還在,眸中的愕然沒有絲毫掩飾。“您還沒走?”

    周承庭忍無可忍,起身到了阿嬈身邊,很是不滿的道:“孤的人在這兒,還能往哪兒走?”說著,太子的大手攬住她的腰,動作漸漸往下。

    “殿下,明兒妾身一早就要回侯府了,今晚就先算了好不好?”阿嬈見太子臉色不大好看,及時撒嬌,聲音軟軟的透著柔媚之意:“等妾身回來,您怎麼來都行。”

    周承庭沈吟片刻,覺得這買賣不虧,這才放過了阿嬈。

    只是太子殿下也萬沒料到,阿嬈失言了,而且還是他心甘情願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4:25

第71章

    阿嬈一夜都沒睡好。

    夫人身邊有余嬤嬤在, 安貴妃定然會利用這點, 設法在其中挑撥。

    原本夫人對於她的得寵就是極為矛盾的, 既希望她替娘娘固寵,又怕她風頭太盛,倒讓娘娘退了一射之地。這份為人母的苦心, 阿嬈能理解。

    她知道娘娘對她的回護之心,才更要過去一趟。最重要的是讓安貴妃的陰謀不能得逞, 讓夫人對她放心。

    心中存著事, 阿嬈倒醒得比太子還要早些。

    她躡手躡腳的起身,叫了結香和芳芷過來,服侍她梳洗更衣。

    今日沒有早朝,周承庭也沒急著起身, 而是看著阿嬈坐在妝鏡臺前, 由芳芷給梳頭。

    前些日子東宮女眷做了一批衣裳, 姜妙做主給阿嬈做了許多顏色鮮亮的,尤其是海棠紅、品紅色的衣裳愈發襯得阿嬈膚如凝脂、欺霜賽雪。

    阿嬈也很喜歡, 這幾日也都挑了海棠紅的衣裳穿。

    可是今日,妝鏡臺前的阿嬈, 穿了件繡著折枝花卉的煙粉色長褙子, 裙子則是一條藕荷色的, 整個人都顯得氣質溫婉,柔和沈靜。周承庭還留意到, 今日阿嬈的發鬢梳得不高, 選了一套赤金珍珠的頭面, 那珍珠看起來個頭都不大,色澤倒還好。

    他和阿妙好不容易把她寵著,有了些嬌俏活潑的模樣,這一朝又變了回去。

    阿嬈當時被送到清泰殿時,就是這般模樣。周承庭心中一痛,這才是侯夫人陳氏、靜安長公主等人心中,最合適的太子選侍模樣吧!

    她意識到太子的目光,回過頭來笑了笑。那雙眸子仍舊清澈幹凈,那些稱得上慘痛的經歷,似乎都沒在其中留下印記。

    周承庭心中的復雜情緒忽然被這個笑容安撫。

    “殿下,妾身服侍您更衣?”阿嬈見太子起身,等著芳芷幫她把最後一根發簪固定好,忙從妝鏡臺前起身。

    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用力過猛,忽然感覺小腹中有一陣抽疼的感覺,幸而很快就平復了。阿嬈沒敢說,生怕太子和太子妃以此為由不讓她去了。她接過孟清江送來的太子常服,服侍太子穿好後,又細致的將每一處都整理好。

    “連翹她們一時還不能服侍你,孤把連枝先撥給你使,讓她陪著你。”周承庭叮囑道:“還有八個東宮親衛,保護你路上的安全。記住,你誰都不必見,哪怕是路上正好碰上。”

    阿嬈想起慕蘭馨、慕蘭雅兩個人纏著她要送禮的時候,頓時覺得太子的提醒很有必要。若是得知她出宮去侯府的消息,只怕有人會借機行事。尤其是眼下藩王家眷還未離京,阿嬈更是要低調。

    她沒有拒絕,忙點頭道:“您放心,妾身知道輕重。”

    連枝是清泰殿的大宮女,深受周承庭的信任,和連翹、地翹她們一樣。

    芳芷、結香兩人雖好,卻是身份低微少些見識,在需要決斷的時候,未必能幫得了她。阿嬈心中明白,太子這是擔心她出事,卻礙於夫人是娘娘的親娘,不好直說出來。

    保護好她自己是最要緊的,這是太子沒說出口的話。

    ***

    安遠侯府。

    陳氏亦是早早就準備好,等著阿嬈的到來。

    “夫人,您不必著急。既是娘娘答應了,一定會把人送回來。”余嬤嬤在一旁道。

    安貴妃的眼光不錯,阿嬈果然成功了。如今滿京誰不知道,太子對身邊的選侍甚是寵愛,夜夜留宿。把阿嬈送到太子身邊的太子妃,也只能暗中垂淚、獨守空房。

    余嬤嬤見陳氏面露凝重之色,只覺得有些心虛。如果不是自己受了安貴妃的脅迫暗中作梗,興許太子妃還與太子恩愛如舊。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

    可她雖是聽了安貴妃的話,本意也是為了太子妃好。當初夫人也是有此意,只是娘娘不松口才作罷的。她沒想到,看起來低調隱忍的阿嬈竟是如此忘恩負義之人。

    想到這兒,余嬤嬤又不免自我安慰起來。

    這回雖說又是來自安貴妃的指示,讓她在夫人面前說些阿嬈已經完全變了、再繼續專寵會威脅太子妃等等這一類的話,可事實也是如此,她也是為了太子妃好!

    “我倒是不擔心她不來。”陳氏嘆了口氣,語氣中仍是有些遲疑。“阿嬈這孩子我本來看著不錯的,姜知瑞可是真的瞧上了她,都沒敢真的用強。往後縱然做不了正房夫人,能做個專房獨寵的妾也差不了。可她就是咬著牙寧死不從,不慕富貴,那股子傲氣著實難得。”

    那時世子姜知越已經殉國,姜知瑞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侯府繼承人,阿嬈竟沒動心。即便姜知越還在時,陳氏對阿嬈也是滿意的。她從不掐尖要強,只是默不作聲的做好自己的事。

    往日裏也是規規矩矩的,姜知越在的時候,為了避嫌她都是悄悄藏起來。

    “莫不是阿嬈心氣高,等著攀高枝不成?”余嬤嬤見陳氏對阿嬈態度始終硬不下來,想到安貴妃派人對她說過的話,不由打了個激靈。為了她早逝丈夫唯一的骨血,余嬤嬤只得狠下心來,道:“縱然她不知道娘娘將會嫁入東宮,往後的人家也錯不了。咱們大姑娘那會兒就是要做宗婦主母的,她早就算計上了也說不準。”

    余嬤嬤的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了,直指阿嬈包藏禍心,就等著踩著姜妙上位。仿佛阿嬈安心等著隨姜妙出嫁,好讓自己給人做妾去。

    無論陳氏怎樣理智,一來事關自己的女兒,本就關心則亂;二來余嬤嬤這些年來忠心耿耿,深得陳氏和姜妙的信任,她說的話陳氏總能聽進去些。

    “夫人,您可要硬下心腸來。”余嬤嬤在一旁繼續煽風點火道:“您要讓她有所懼怕,才能鎮得住她。眼下阿嬈無子就已經如此得寵,若是等她生下太子的長子,只怕您和娘娘就更管不住她了。”

    陳氏聞言,心中微動。

    還不待余嬤嬤繼續說些什麼,聽到有人來通報說,柔選侍來了。

    陳氏忙起身,透過支開的窗子往外看去。

    只見阿嬈穿了一身煙粉配藕荷的衣裳,發鬢上帶著幾件赤金珍珠的首飾,整個人看起來沈靜溫婉,壓根兒沒有傳說中太子寵妾飛揚跋扈的模樣。

    阿嬈不緊不慢的款步拾階而上。

    陳氏敏銳的發現了她的變化。

    原先的阿嬈總是有些畏縮和局促,總想把自己藏起來,生怕有人註意到她;現在的阿嬈卻是如同上好的珍珠一般,讓人移不開眼睛,卻是光澤溫潤,並不刺目。

    這份從容淡定、不驕不躁的氣度,是做丫鬟時的阿嬈所沒有的。

    陳氏心中的天平已經開始漸漸傾斜。

    “奴婢見過夫人。”阿嬈進門後,一如在侯府中一般,自稱奴婢,恭恭敬敬的給陳氏行了大禮。

    雖說地上鋪著地毯,這天氣仍是涼了些。再者以阿嬈的身份,總該有人服侍她給陳氏見禮。可並沒有人給她拿來墊子,阿嬈也毫不在意,行禮時也沒有絲毫敷衍。

    陳氏沒讓阿嬈就起來,而是靜靜的打量著她。

    她雖是早就知道阿嬈姿色過人,卻發現那張臉愈發了不得。被太子收用的阿嬈,眼角眉梢的溫柔之外,還透著阿嬈自己都沒覺察到的嫵媚之意。

    這樣的俏麗嫵媚的女子,只怕沒有幾個男人能不動心。

    想到那些傳言,再加上方才余嬤嬤的添油加醋,陳氏真的擔心起阿嬈是否和威脅姜妙。

    “起來罷。”陳氏淡淡的道。

    阿嬈應了一聲,她正跪得腰酸,感覺很不舒服。不知是她因為緊張而胸悶還是別的緣故,她覺得有點惡心想吐,礙於在安遠侯夫人面前,只得強自忍著。

    她覺察到了陳氏的不悅,一時還摸不準情況,原先準備的一篇話此時不能說了,她愈發謹慎,幾乎閉口不言。

    余嬤嬤就在夫人身邊站著——只怕她聽了安貴妃的話,從中作梗也說不定。

    “選侍,夫人近日來精神不大好,正準備讓人抄佛經祈福。”余嬤嬤看著陳氏的臉色,又想起安貴妃的威脅,只得站了出來。“太子妃派你來代為探視,你自當替娘娘盡孝。”

    這意思就是讓她代抄佛經了?

    阿嬈心中並沒有松懈,這也太輕易了罷?

    “您別以為抄佛經很容易,心誠是最要緊的。”余嬤嬤想起安貴妃奇怪的吩咐,只得照本宣科道:“您要在佛前跪著抄才心誠。”

    跪著抄佛經聽起來確實挺累的,可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懲罰。

    阿嬈沒準備拒絕,若是她開口就反抗,夫人對她的敵意只會更大。左右就是累些,先有個好態度是最要緊的。

    “夫人放心,奴婢定然全力以赴。”阿嬈順從的道。

    陳氏的臉色稍霽,阿嬈的姿態放得很低,讓她也氣不起來。

    “您就去小佛堂抄經罷。”余嬤嬤自作主張的安排道:“筆墨紙硯自會為您準備好。”

    余嬤嬤今日有些奇怪,平常她不會這樣的自作主張、甚至稱得上越俎代庖了。當著阿嬈的面,陳氏不好說,只想等著過後再問。

    阿嬈順從的去了小佛堂,當陳氏看清她身邊跟著的人時,臉色開始變得難看。

    連枝可是太子身邊的親信,在姜妙入宮前,東宮的許多事務由她和連翹管著。姜妙入宮後,連枝留在太子身邊,連翹被給了姜妙。能跟阿嬈出宮的,竟然是連枝——

    太子對阿嬈怕也是動了些真情的。

    陳氏心中頓時生出一種威脅感,來自阿嬈。

    已經離開的阿嬈自是不知道陳氏心中的復雜想法,她正打量著小佛堂,心中盤算著該如何讓自己舒服點。

    倒是給她準備了小幾當桌子,她必須得跪在地上,把紙放在小幾上抄寫。

    余嬤嬤有心為難她,連個軟墊都沒給她。阿嬈跪在地上,也顧不上矯情,一筆一劃的抄了起來。

    幸而不多,早些寫完就能早些跟夫人說上話。

    阿嬈倒是很樂觀,她一定消除夫人對她的誤會。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4:39

第72章

    從行宮回來後, 周承庭怕阿嬈在房中養傷悶, 替她找了幾本遊記來。阿嬈有做批註的習慣, 這些日子來倒是經常寫字,再次提筆倒不至於生疏。

    連枝進來後檢查了小佛堂,見並沒有異狀, 帶著結香、芳芷守在了門前。

    同樣沒走遠的還有陳氏身邊的兩個丫鬟,她們是奉了余嬤嬤之命, 在門前監視是不是有人替阿嬈抄佛經。

    佛堂中點著檀香, 靜謐安寧的氣氛本該有讓人心靜的作用,可阿嬈才抄了沒兩行,就覺得惡心。原先她不是沒來過小佛堂,先前也沒覺得這香味兒接受不了。

    她只覺得胃裏一陣陣反酸, 本來早膳她就沒吃幾口, 應該不是吃壞了東西。

    要抄的佛經不過十來張, 夫人並不是想借此真的磋磨她,只是想看她的態度吧!阿嬈定了定神, 集中精神,想快些抄完。可第一張還沒寫完, 她手中的筆沒攥住, 滾落到了小幾上。

    一大滴墨汁在紙上泅開。

    她只感覺小腹中突然尖銳的疼了起來, 這次疼痛比先前那兩次都要嚴重。

    “來人。”阿嬈不敢再堅持,當機立斷的丟了筆。她用手撐住小幾, 艱難的站了起來。

    一定是哪裏不對, 她決不能在這裏出事。

    連枝聞言忙趕了過來, 看清阿嬈的臉色時嚇了一跳。清早出宮時還面色紅潤的選侍,此時竟面色發白,眉頭緊蹙,似是在極力忍耐著痛苦一般。

    “你去把夫人請過來,再讓夫人悄悄請個大夫來。”阿嬈臉色難看極了,強忍著惡心道:“我不能在侯府出事,夫人自會明白該怎麼辦。”

    夫人可以適當的敲打她,卻也不願見她真的有事。

    且不說在人們眼中她是安遠侯府的人,就憑著她現在是太子選侍,如果她在侯府出事,太子和太子妃之間會產生嫌隙,夫人想到這一層,斷不會掉以輕心。

    “帶著那兩個丫鬟一起走,結香芳芷留下來。”

    連枝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忙答應著離開。芳芷和結香一左一右的攙著阿嬈,阿嬈疼得彎下了腰,用手捂住了小腹。

    “去小佛堂後面。”她幾乎是從牙齒中擠出來一句話來。

    小佛堂後面有間隱蔽性極好的屋子,阿嬈還曾陪著太子妃在此處抄過經,有床能休息。

    幸而沒有幾步路,等到阿嬈被兩人攙過去時,只覺得裏衣已經被冷汗濕透。在進門前的一刻,她到底沒忍住,嘔了酸水。

    自己今日的種種反應,讓她意識到一種可能性,巨大的恐懼湧上了心頭。

    連日來事情太多,本就月事不大準的她,更是沒有留意。忽然她想起在琢玉宮中,她覺得惡心,只當是鮮肉的點心油膩。就是在那之後,安貴妃突然讓一個老嬤嬤給她戴上手鏈,還擺弄了許久。

    從那時,安貴妃就確認了。

    所以她才回東宮,侯府的消息就傳來了。定是安貴妃命人從中作梗,不僅想流掉她的孩子,還要選在安遠侯府,在夫人的面前。

    安貴妃好生歹毒,這就是要挑撥她和太子妃,挑撥太子妃和太子的關系,也讓夫人背上謀害皇室血脈的罪名。

    這件事必須要做得早,等她察覺到自己有孕時,就不能用這個法子了。趁著東宮還沒人發現,安貴妃隨便想些不輕不重的懲罰,就能害她肚子裏的孩子——

    阿嬈暗恨自己不夠敏銳,自己身上的變化,竟都給忽略了。

    好在還算來得及,她也是怕在夫人這兒出事,才覺得異樣便停了下來。此時雖然肚子還是疼,卻慢慢好了些。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陳氏帶著人急匆匆的趕來。

    陳氏本意只是敲打阿嬈,並沒打算真的傷害她,故此準備意思意思抄幾張也就罷了。誰知沒過多久,連枝竟帶人過來了。連枝在陳氏身邊低語了幾句,陳氏面色大變,忙吩咐身邊的大丫鬟出去找大夫。

    聽了連枝的描述,陳氏猜到阿嬈的反應許是有孕了。她肚子裏可是太子的血脈,斷不能出任何差錯。

    余嬤嬤在一旁聽到了,也嚇得臉色發白。

    她明白了安貴妃為何突然讓她做這樣看起來起不到挑撥離間作用的小事——如果阿嬈沒有身孕,便是跪著抄一個時辰佛經,也是無礙的。如果阿嬈懷有身孕,在佛堂跪上半個時辰,都有出事的可能。

    莫非安貴妃已經事先知道了——

    余嬤嬤懊悔至極,她原以為自己雖是聽了安貴妃的威脅,卻並不會傷害到夫人、太子妃!

    陳氏沒敢耽誤,自己先去了小佛堂。她生養過兩個兒女,見阿嬈捂著嘴想吐又吐不出來的樣子,便猜了八-九不離十。

    “夫人,我肚子疼。”阿嬈咬牙道。她覺得胃裏絞著難受,可也沒什麼可吐的。

    陳氏忙讓人端了溫水讓阿嬈壓一壓,又親自幫阿嬈脫了衣裳檢查。

    萬幸並沒有見紅,陳氏緊繃的精神放松了些。她扶著阿嬈在床上躺好,細細的問過阿嬈是怎麼疼、月事多久沒來等等,心又提了起來。

    怕是阿嬈的懷相不大好,往後還有遭罪的地方。

    很快陳氏命人去請的大夫來了,替阿嬈診過脈後,確認了阿嬈已經有了月余的身孕。

    雖是有些流產的先兆,但並不嚴重。且發現及時,臥床靜養幾日,按時服用幾貼安胎藥,應該就無礙了。

    阿嬈和陳氏同時松了口氣。

    陳氏親自把大夫送了出去,又細問了阿嬈的身體狀況。她心中充滿了愧疚,從阿嬈提醒她瞞下這件事開始,她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阿嬈。如果阿嬈真的如傳言一般,早該把這件事鬧大了,到時候阿妙會被牽連,阿嬈就果真能扳倒太子妃。

    她險些害了阿妙!

    想到這兒,陳氏已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怎麼就犯了糊塗。

    “夫人,請您派人將余嬤嬤給看管起來。”阿嬈臉色雖是難看,精神卻好了些。“看緊了她,不能讓她往外傳遞消息。”

    陳氏愕然,不由看向在旁邊也是忙做一團的余嬤嬤。

    “她已經被安貴妃收買。”阿嬈見陳氏滿臉的不敢置信,便把余嬤嬤兒子的事告知了陳氏,還道:“夫人,今日抄佛經的事,到底是您本來的想法,還是有人刻意的挑撥?”

    說著,阿嬈又將她在琢玉宮中發生的事說了。陳氏並不糊塗,縱然一時被人蒙蔽了,而因余嬤嬤的提議險些害得阿嬈流產的事就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余嬤嬤本還想替自己辯白兩句,到了這會兒,已經是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好孩子,委屈你了。”陳氏拍了拍阿嬈的手,並不看余嬤嬤,只是淡淡的對身邊的大丫鬟吩咐道:“把她帶下去。”

    阿嬈本以為陳氏會先把余嬤嬤的事徹底弄清楚,可陳氏卻只是命人先把她帶下去。見阿嬈目露疑惑之色,陳氏微微一笑道:“我沒有包庇她的意思,眼下最要緊的是你肚子裏的孩子,你一會兒喝了藥好生休息,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陳氏在最初的驚怒之後,很快冷靜下來。

    比起立刻處置余嬤嬤,阿嬈和孩子的安危更重要。無論阿嬈懷的是男是女,都是太子的頭一個孩子,地位自然不同。且這個孩子是要抱到阿妙身邊養著的,她不能讓孩子有絲毫閃失。

    一時芳芷把藥端了過來,陳氏親自看著阿嬈喝下去,又吩咐下去給阿嬈做補身子又不膩的湯。“今日就別回宮了,在這兒住兩日,等到身子安穩下來,再回去也不遲。”

    阿嬈見陳氏遞給自己湯匙的手都是微微發抖的,想來這件事對陳氏的沖擊極大,她倒是不擔心陳氏會對余嬤嬤心軟,畢竟余嬤嬤的行為傷害到了娘娘,夫人不會輕饒過。

    “是。”阿嬈應了一聲,讓芳芷回宮送信。只說她回了侯府後,夫人舍不得她離開,要她多住兩日。

    她本想瞞著太子和太子妃兩日,等到身子穩定後回宮時再說,讓芳芷去,是要做樣子給留心此事的安貴妃看。可方才見連枝去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回來服侍,只怕是命人回去送信了。

    阿嬈的手輕輕搭在小腹上,心中有些後怕有些驚喜。

    不枉太子日日念叨,她竟真的有孕了。

    ***

    東宮。

    連枝派人送回消息時,正巧姜妙和周承庭都在清泰殿。

    因著阿嬈救過魏清姿,周承庭發現他接手調查定北侯樓暉貪腐案時,魏國公府給他行了許多便利。哪怕知道他在追查四年前靖北侯等人全軍覆滅的那場戰役,亦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而隨著調查的進行,疑點也越來越多。

    “殿下,娘娘。”兩人正說著話,忽然孟清江進來通報道:“李東前來送信。”

    李東正是周承庭派去安遠侯府保護阿嬈的人之一,見他回來報信,周承庭神色微沈。已經過了申時,阿嬈也該帶著人回宮了,怎麼會只回來個報信的人?

    “宣他進來。”周承庭定了定神,道。

    姜妙忙完回到東宮時,便已經派人去宮門前候著阿嬈了。這會兒聽了孟清江的話,不免也急了。

    “恭喜殿下、娘娘。”李東照著連枝的吩咐,進門後先道喜。“選侍有喜了。”

    周承庭和姜妙聞言先是一楞,旋即姜妙便反應過來,面露喜色,真心實意的替太子和阿嬈高興:“恭喜殿下!”

    反而是周承庭怔然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狂喜從心底蔓延。

    不過片刻,他突然頓時冷靜下來:阿嬈有孕怎麼會在侯府被發現,明明在宮中還沒有什麼表現——莫非是出了什麼事不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4:53

第73章

    “只是選侍身子有些不適, 此時不便回宮。”還不待二人問, 李東便回道:“選侍已經讓芳芷姑娘回東宮送信兒, 說過兩日回去。”

    姜妙顧不得細想為何李東和芳芷要分兩次來送消息,聽到阿嬈身子不適,她不由擔心起來, 對太子道:“殿下,妾身想回去看看。”

    在侯府中發現有孕, 一來是侯夫人有經驗所以發現了, 或者是阿嬈出了什麼事才被發現,只有這兩種可能。

    還沒等周承庭說話,只聽有人有通報說芳芷來了。

    芳芷出來得早,雖是比李東到的晚了一會兒, 還是趕上了。她氣喘籲籲的道:“殿下、娘娘, 選侍說甚是思念原先在侯府的日子, 要住上兩日再回來。”

    阿嬈這明顯是在隱瞞。

    這兩人傳了不同的話回來,顯然是另有隱情。

    “芳芷, 本宮問你,柔選侍是不是有孕了?”姜妙不明所以, 聲音急促的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芳芷見了李東, 便猜到是有人先來送信。既是瞞不住太子妃, 她只得跪下,道:“是選侍吩咐奴婢這麼說的。選侍在侯府時覺得有些腹痛, 夫人請了大夫來, 才知道選侍有了月余的身孕。”

    她知道太子和太子妃夫妻相敬如賓, 雖然眼下太子專寵自己主子,但在東宮之中,卻是萬萬不能得罪太子妃的。故此她只得委婉的說出了事實,並不敢直接說是因為夫人讓主子抄佛經。

    連枝也是同樣的想法,所以才讓李東報信時隱瞞了一半的事實。

    “就按柔選侍的話放出消息。”周承庭明白阿嬈不會用這樣拙劣的伎倆隱瞞,只怕是她想讓有心人知道她沒事,也暫且不想暴露自己有孕的消息。

    姜妙愈發覺得有些糊塗,腦海中千思萬慮,似乎真相就在眼前,她卻抓不住重點。

    “阿妙,你先不必去了。”周承庭心急如焚的惦記著阿嬈和孩子,面上卻鎮定的道:“就按阿嬈說的,過幾日再接她回府。”

    雖是知道自己娘親一定會照顧好阿嬈,可姜妙還是擔心,她才想再爭取,只見周承庭放低了聲音,對她道:“孤微服去瞧瞧,你留在宮中。”

    既是太子要親自過去,她就沒什麼可不放心的了。

    ***

    是夜。

    阿嬈靠在大迎枕上昏昏欲睡,折騰了這一日她明顯感覺到精力不濟。原來這些日子的疲倦和嗜睡都是事出有因,肚子裏有了個小家夥。

    她的手始終輕輕的搭在小腹上,不經意間也做出保護的姿態來。雖然開始有了害喜的癥狀,阿嬈的精神還好。她唇角微微翹起,那喜悅便一直深到她的眼底。

    陳氏看著阿嬈,說不清心中是欣慰還是感傷。

    阿嬈是個有福氣的,被送到太子身邊後專寵不提,很快又有了身孕。她的阿妙,入宮三年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雖然阿嬈生了兒子也要抱到阿妙身邊,可她還是盼著嫡子生在前頭。

    無論如何,阿嬈有孕都是個好消息。陳氏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情緒,阿嬈還是知恩圖報的,否則今日的事她不肯瞞下,連阿妙都會被牽連。

    故此陳氏也是十足上心,親自看著人煎好藥、命人做了幾樣粥品並許多爽口小菜,看著阿嬈吃了飯後才讓她喝藥。

    眼見阿嬈害喜痛苦,吐了幾次都只有酸水,陳氏又準備了酸甜的果脯讓阿嬈吃點壓一壓。

    原先預備姜妙有孕後送過去的補品,陳氏都拿了出來,給阿嬈燉了,預備她不惡心時,盡量讓她吃一些。

    “夫人,您勞累了一日,也早些去休息罷。”阿嬈吃完了一小碗燕窩,見陳氏還沒走,忙道:“奴婢已經無事了,若是哪裏有不舒服,一定讓人去告訴您。”

    陳氏見阿嬈面露倦色,點了點頭。幫她蓋好了被子後,又叮囑了連枝幾句話,這才離開了。

    自己哪裏還能休息,現下余嬤嬤正被關在正院的廂房裏。

    阿妙讓她回府榮養——現在想來這件事著實透著古怪。

    阿嬈見陳氏離開,才松了口氣。

    侯夫人對她有孕這件事,極為重視,就差不錯眼珠的盯著她了。她明白夫人的意思,也願意將孩子記在太子妃名下。

    阿嬈很樂觀,抱到太子妃身邊也沒關系。左右宜芝院離太子妃寢殿也不遠,她也能日日守在孩子身邊。

    “選侍。”正在阿嬈陷入沈思時,忽然聽到連枝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很快連枝端了漱口的溫水放下一旁的小幾上,輕聲道。“殿下過來了。”

    周承庭怕自己突然出現再嚇到阿嬈,只得讓人先通傳一聲。

    阿嬈楞了片刻,門前的簾子被撩了起來,她眼前便映出一張英俊冷峻的面容來。太子是悄悄出宮的,穿了一身樣式普通的玄色長袍,卻仍是顯得雍容清貴,威勢不凡。

    太子殿下竟真的來了?

    連枝見狀識趣的帶著驚愕的結香退了出去,自己守在外頭,把屋子留給兩人。

    “殿、殿下?”阿嬈回過神來,有些心虛的就要掀開被子下地給太子行禮。“妾身見過殿下……”

    周承庭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按住了阿嬈的手。他臉色不大好看,聲音也是淡淡的道:“柔選侍,你不是一貫很會在孤面前使性子、撒嬌麼?今日怎麼這樣規矩?”

    阿嬈知道太子生氣了。

    太子一定知道她心中所想,知道她所有的糾結和難處,可她險些出事也是事實。

    “殿下,事不過三。”阿嬈反握住太子的手,嬌柔的身子就要往太子身上靠。她睜著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配上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兒,愈發惹人憐惜。“妾身真的知道錯了,絕對不會有下一次。妾身保證——”

    見太子似是不無所動,阿嬈又牽著太子的手,往她的小腹上放。她聲音嬌嬌軟軟,濕漉漉的眼睛像是幼獸般無辜,“殿下,妾身有了您的孩子,您高興嗎?”

    阿嬈使勁渾身解數撒嬌,只見太子殿下似是有所觸動。

    “阿嬈,這是第三次。”周承庭定定的看著阿嬈,語氣嚴肅的道:“孤先前對你太縱容,總是由著你的性子來。”

    阿嬈忙搶著道:“妾身真的知錯了。妾身以後都乖,都聽您的話好不好?”

    她慣來都是會甜言蜜語的撒嬌,好讓他一次又一次心軟。也怪不得她曾是雲南王府中最受寵的小郡主,這模樣著實招人疼。

    “要想讓孤消氣,你先說實話,今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周承庭硬下心腸,板著臉問道。

    本想遮掩一二的阿嬈,見太子臉色始終沒有緩和的跡象,只得乖乖的說出了真相。“殿下,妾身真的是感覺到一點點不舒服時就立刻停了下來!”末了,阿嬈還補充道:“大夫也說了孩子沒事,只是要靜養兩日罷了。”

    太子本就猜到一二,能讓阿嬈隱瞞的,只有跟太子妃有關的事。細論起來阿嬈這件事處置妥當,畢竟如安貴妃所願,就算阿嬈腹中的孩子無事,傳出太子妃謀害太子妾室腹中的子嗣,這名聲不僅姜妙擔不起,連他都會受影響。

    可他怎麼敢誇她?日日耳提面命她已經膽大包天了,若是再誇兩句,只怕她膽子更大了。

    這會兒他忽然意識阿嬈曾經郡主身份的弊端,真真是膽大過人。

    “難不成還要孤誇你不成?”周承庭挑眉,靜靜的看著阿嬈。

    阿嬈忙搖頭,太子不生氣她都要謝天謝地了。“殿下,妾身回宮後保證乖乖待在院子裏,哪裏都不去。”

    周承庭臉色稍霽。

    阿嬈心下一松,本來剛才被嚇得都忘了惡心,忽然感覺胃裏反酸,她忙用帕子捂住嘴,幹嘔了兩聲。

    “阿嬈,你哪裏難受?”周承庭見阿嬈難受有些不知所措,就要把連枝叫進來請大夫,卻見阿嬈抓住了他的衣袖。“殿下,把水遞給我。”

    周承庭忙拿過小幾上的水,親自試了溫度後,才送到了阿嬈唇邊。

    阿嬈喝了口水壓了壓,才覺得好了些。她又指了指小幾上的糖漬青梅罐子並杏脯幹的罐子,眼巴巴的看著太子。

    太子殿下任勞任怨的做起了服侍人的活兒。

    連吃了兩塊果脯,阿嬈才覺得惡心緩解了些。

    周承庭覺得這樣不是個事兒,他雖是聽說過婦人害喜多有此癥狀,還準備讓人去打聽偏方。

    又被折騰了一次的阿嬈此時沒什麼精神,軟綿綿的靠在太子身上,哪裏還有方才伶牙俐齒辯解的模樣。“殿下,妾身也吃到苦頭了,您別氣了好不好?”

    “沒有下一次。”周承庭沈著臉道。

    阿嬈用力的點了點頭,就差拍著胸脯保證了。周承庭卻仍是不放心,預備著讓人把她嚴嚴實實的看管好,不給她自作主張的機會。

    “殿下,這件事是安貴妃指使。”阿嬈經過今日的事,終於能確定一件極重要的事。“安貴妃除了余嬤嬤這顆釘子,再沒有別人了。”

    否則她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只利用余嬤嬤。既是如此,就能把一切如實的告訴太子妃。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5:18

第74章

    阿嬈先前一直擔心安貴妃在太子妃身邊還留了別的後手, 是以沒敢告訴太子妃, 怕驚動安貴妃的人。

    安貴妃得知她有孕後, 想要讓她和太子妃決裂,只能投奔琢玉宮。如果太子妃身邊還有安貴妃的人,安貴妃也不必指使余嬤嬤攛掇侯夫人, 直接就在宮中讓她出事,也免得牽連安遠侯府。

    雖說安遠侯府是太子嶽家, 明眼人都能看出侯府未來的繼承人姜知瑞與六皇子周承軒交往甚密, 如果阿嬈真的在安遠侯府出了事,太子追究起來,安遠侯府勢必都要受到牽連。

    安貴妃這也算是“壯士斷腕”的行為了罷,之所以這麼做, 還是因為在東宮沒有別人可用。否則在她沒察覺道自己有孕的情況下, 太子妃又時常賞賜她東西, 總能找到下手的機會。

    “你是想把自己當做棋子與安貴妃周旋。”周承庭聽了阿嬈的話,語氣篤定的道。

    太子的語氣和神色都不怎麼好, 阿嬈見了,心不由一沈。看樣子是沒辦法糊弄過去, 她眨了眨眼, 還是道:“是。”

    從她答應服侍太子時, 一切行為便全都是為了報答太子妃的恩情。可太子妃待她越好,她就越覺得愧疚。再加上太子說過的想讓她成為寵妾, 目的就是當太子妃面前的靶子, 阿嬈一改低調開始張揚, 甘願為出頭的椽子,與王皇後、安貴妃周旋。

    “殿下,妾身承認,前兩次雖說答應過您和娘娘要保護好自己,卻並沒有真的放在心上。”事已至此,阿嬈只好和盤托出自己的想法。“妾身只想著不辜負娘娘的恩情,別的全都沒顧上。”

    其實阿嬈不需要解釋,她先前的種種周承庭都看在眼中。從最開始阿嬈戰戰兢兢的侍寢、到後來阿嬈做足了寵妾的姿態,全都是為了阿妙。

    這其中也有他的責任。

    他為了讓阿嬈安心的留在自己身邊,就騙阿嬈說要她好好做寵妾,將來好保護太子妃。這個傻孩子,只怕全都當真了。

    “可是殿下,妾身如今不這麼想了!”見太子不出聲,阿嬈忙道:“從娘娘告知妾身真相,從您把妾身救回來之後,妾身真的沒再不把自己安危當回事!”

    阿嬈抓住了太子的手腕,有一道清晰的傷疤沒有消下去。那時她情急之下用簪子胡亂刺的,當時她就想著自己死了,也決不能連累太子。那時太子肯來,她已經沒有遺憾了。

    “殿下,我不會再做傻事了。我知道,若是我不好,您和娘娘一定更心疼!”阿嬈也不顧上稱呼,懇切的道:“更可況、更何況如今還有了孩子,我會好好保重自己的。”

    周承庭回握住她的手,嘆了口氣。

    他不怪阿嬈,在那個雨夜之前,他們誰都沒有看清自己的心。

    “阿嬈,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周承庭又是心軟又是心疼,哪裏還舍得再深究。“太子妃在宮中也正記掛著你,只怕這一夜她也睡不著了。”

    阿嬈乖巧的點點頭,經過了最親之人的背叛,自己不想再相信任何感情。先前她太自以為是,還以為舍棄自己周全了別人,殊不知會給在乎她的人帶來更大的傷害。

    這對太子妃和太子來說,太不公平了。

    還沒等阿嬈再開口,卻聽到連枝聲音略高的通傳聲。“夫人,您來了。”

    阿嬈知道陳氏本就因為她得寵心裏不痛快,若是瞧見太子夤夜前來為了看她,只怕會更難受。陳氏可是太子妃心中唯一的親人了,陳氏哪裏有些不好,難受的還是太子妃。

    “殿下,您既是微服出來的,是不是該離開了?”阿嬈面露焦急之色,道:“若是被人發現就不好了?”

    周承庭淡淡的應了一聲,重新扶著阿嬈躺好,自己也起身,只是沒有離開的意思。

    說話間陳氏親自端著個小托盤進來,上面放著一個甜白瓷的碗,聞著味道就像是藥。

    “給嶽母請安。”沒等陳氏先給周承庭行國禮,他倒搶先一步給陳氏行了家禮。

    陳氏的哥哥、靖北侯陳清隨、兒子姜知越都是旗幟鮮明站隊東宮的人,又都已殉國,周承庭對陳氏想來都是客氣的。

    陳氏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太子,嚇了一跳,險些把手中的湯藥給撒了。

    她忙還禮,見太子站在阿嬈身邊,一副全然關心保護的神色,心中既是愧疚又頗有幾分不是滋味。

    太子幫了她們母女不少忙,她卻險些害他的血脈有閃失;太子竟為了阿嬈微服出宮,可見阿嬈的得寵非同一般。

    “今日之事,臣婦有罪。”陳氏說著,就要給太子跪下。太子既是過來,一定是得到消息。“一切都是臣婦的過錯,與娘娘無關。”

    周承庭親自扶起了陳氏,溫聲道:“阿嬈已經告知了孤緣由,罪責不在您,您也是一時被人蒙蔽。”

    一旁的阿嬈聽了,心中微動。太子是要把這個人情賣給她,讓侯夫人感謝她——

    “余氏之過,皆因臣婦失察。”太子越是和顏悅色,陳氏心中就愈發愧疚難安。想到這其中少不了阿嬈的求情,陳氏只恨自己一時昏了頭,竟然人鉆了空子,實在對不住阿嬈。

    周承庭將陳氏視為長輩,溫和的道:“也不盡然。還希望夫人將余嬤嬤交給孤,一切自有孤安排。”

    陳氏審問過余嬤嬤,余嬤嬤聲淚俱下全部都招了。包括她是怎樣被安貴妃收買、為何被太子妃送出宮、又如何聽了安貴妃的話攛掇著要給阿嬈點顏色瞧瞧。

    既是太子開了口,陳氏哪裏還有不答應的。

    想到這兒,陳氏看向阿嬈的目光都是歉然和愧疚。倒是她誤會阿嬈了,險些釀成大禍。陳氏親自端著湯藥過來,想當面給阿嬈賠罪,沒想到遇上了太子。

    其實還能再利用余嬤嬤反過來對付安貴妃,阿嬈才想說話,見太子眼神淡淡的掃過來,忙緊緊的閉上了嘴。

    她知道自己當下最要緊的就是養好身子,平安把孩子生下來。

    ***

    阿嬈沒有多問余嬤嬤的下落,三日後大夫斷定她可以乘坐馬車時,她終於能啟程回宮。

    這三日來,太子每日都會想辦法過來,哪怕是陪她一炷香的功夫,哪怕是她睡著以後——她發現自己枕邊會放著一小包點心或是一小罐果脯。

    太子這招很管用,她旁的事都不操心過問,只安心養胎。

    雖說阿嬈知道陳氏心中仍有芥蒂,卻也體諒陳氏作為母親的心。

    陳氏自從知道余嬤嬤的事後,待她更是好了十倍、百倍,每日親自煎藥送藥不提,還叮囑她許多有孕後要註意的事情,一日三餐也是陪著她用,簡直是關懷備至。

    阿嬈被看管得苦不堪言,只想著快點回宮後,在宜芝院她是主子,就能自己做主了。

    只是她沒料到,有其母必有其女。

    阿嬈回了東宮後,想著要換身衣裳去給太子妃請安,卻見太子妃已經等在了宜芝院裏。

    “妾身見過娘娘。”阿嬈就要蹲下身子行禮,卻被太子妃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姜妙拉著阿嬈上下打量了一通,見阿嬈精神好、氣色也不錯,一直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那天夜裏太子回來後,只告訴了她阿嬈平安、肚子裏的孩子也好,只是動了些胎氣。至於阿嬈會動胎氣的緣故,太子含糊其辭,並沒有說清楚。

    而姜妙已經猜到定然和她娘有關,所以阿嬈和太子才都不好說。

    “阿嬈,讓你受委屈了。”姜妙心中慶幸,幸而阿嬈腹中的孩子無事。“這事因我而起,是我對不住你。”

    阿嬈忙搖頭,道:“娘娘,您看妾身這不是好好的,一點兒事都沒有!”

    姜妙心中已經拿定主意。在阿嬈回來之前,她就和太子商量,告知她娘真相。她還準備找機會擡高阿嬈的身份,等到阿嬈生下長子後,太子嬪由阿嬈來做,這樣孩子也能養在阿嬈身邊。

    如果能讓安遠侯松口,把阿嬈記到她娘名下就好了,起碼出身好一些。

    只是姜姀、胡姨娘才出了事,姜長義是斷不會答應的。此事急不得,離阿嬈生產還有大半年,她有時間慢慢謀劃。

    “娘娘?”見太子妃沒出聲,阿嬈有些惴惴不安的擡眼。太子妃如同姐姐般疼她,處處維護她,她先前的自以為是簡直是自私。“妾身保證好好休養,一切都聽您的。”

    姜妙挑起一邊的眉毛,已經是要做娘的人了,撒嬌的功力也沒有減退。“聽我的?”

    阿嬈用力的點點頭。

    “那好啊,收拾東西去我殿中。”姜妙淡淡的道:“我娘給我送了信,交代了要怎麼照顧你,我親自看著才放心。”

    阿嬈瞪大了眼睛,想到在侯府苦澀的湯藥、一日三頓不少的膳食、各色的補品——阿嬈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她看著都吃不下去。她能不能收回自己的話?

    姜妙在心中努力忍笑,面上還是一派雲淡風輕。

    這個傻孩子,就是她點了頭,太子殿下還不得跟自己急了?

    “娘娘,那個、您管理東宮很忙,就不必再勞神妾身了罷。”阿嬈斟酌著詞句,軟軟的道:“妾身保證嚴格聽從您的吩咐,好好吃藥、好好吃飯。”

    姜妙索性淡定到底,直到阿嬈百般保證後,才“勉強”答應放過了她。

    見阿嬈面上有了倦色,姜妙讓她好好休息,自己回了寢殿。

    “珊瑚,給夫人送信。”姜妙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淡淡的道:“過兩日就會傳出阿嬈有孕的消息,讓夫人務必入宮道賀,我有話要當面跟夫人說。”

    珊瑚答應著去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5:36

第75章

    琢玉宮。

    安貴妃直到阿嬈回宮, 也沒等到阿嬈流產的消息——到底是余嬤嬤沒辦成這件事, 還是胎兒已經流掉太子妃把這事給壓了下來?

    想到這兒, 安貴妃覺得心裏沒底,借著探視阿嬈的名義,帶人去了東宮。

    上次阿嬈受傷, 安貴妃便派人送來了許多補品。那日搜救畢竟是六皇子主持的、當初帶著一種女眷出門的又是安貴妃,於情於理她都該過問。

    等安貴妃到了東宮, 自然要先去太子妃殿中, 正巧阿嬈也在。

    安貴妃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阿嬈,見阿嬈精神氣色都好,她站在太子妃身邊,身上的窄身褙子愈發襯得她腰肢纖細, 想來是還未知道自己有孕。

    “貴妃娘娘, 您喝茶。”阿嬈親自給兩人奉茶, 神色溫婉的服侍人,沒有半分不耐。

    已經是太子寵妾的她, 還能這樣謹慎本分,倒頗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沈穩。安貴妃慢慢的切著茶, 悠然的同太子妃閑話家常。時不時提上兩句阿嬈, 太子妃的神色倒也平和。

    “阿嬈是個有福氣的, 人也勤謹。”姜妙故意對安貴妃笑道:“我只盼著她早些為太子開枝散葉,也不枉太子疼她一回。”

    安貴妃也笑著附和一聲, 等到姜妙知道阿嬈已經有孕時, 還能不能笑的出來。

    太子妃入宮三年無所出, 阿嬈這才在太子身邊多久,就已經有了身孕——被人們嘲笑可憐的便是太子妃了。

    如果阿嬈順利生下太子長子,那麼東宮獨大的就是阿嬈了。太子妃不可能無動於衷,或許會再擡一個人跟阿嬈抗衡——容貌上很難找到比肩阿嬈的人,最好的做法就是聯手長公主再選一位太子嬪。

    王皇後已經失敗了一次,便是皇上點頭,靜安長公主也不答應。安貴妃在心中暗暗謀劃著,或許這也是一次機會。

    安貴妃正在思索中,目光落到站在太子妃的阿嬈身上,發現她正皺著眉,顯然不大舒服的模樣。

    還沒等她開口,便見阿嬈用帕子捂住了嘴,就往殿外走去。

    姜妙知道阿嬈這幾日害喜反應越來越明顯,心中焦急,卻不好自己起身,忙給珊瑚使了個眼色,珊瑚會意的追了出去。

    等到阿嬈回來時,臉色就沒那麼好看了,臉色有些發白。她輕聲道:“妾身失禮了。許是這幾日脾胃不舒服,方才忽然覺得惡心。”

    安貴妃適時的開口道:“柔選侍的月事可還準?本宮瞧著,這倒像是害喜的反應。”

    她雖是對著阿嬈說的,目光卻往姜妙身上飄去。只見姜妙先是一楞,忙道:“貴妃娘娘說的是,請太醫來東宮。”

    阿嬈有些手足無措的被人拉著坐在軟榻上,神色間有幾分欣喜亦是有幾分慌張。

    安貴妃沒有走,細問起阿嬈這幾日的狀態。等到太醫來之前,已經幾乎確定了,太醫不過是確認阿嬈有喜的消息。

    太子將有子嗣,打破了暗中流傳的太子可能不育的流言。

    只怕皇上也要擔心起來了。

    安貴妃道了喜後款款起身回宮,她要好好利用這件事。

    她才離開,姜妙忙督促著阿嬈換了件衣裳,陪著阿嬈用了些清淡的午膳後,讓她去自己床上歇會兒。“你有孕的消息傳出去,只怕來送禮探聽消息的也不少。”

    這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哪怕不是嫡子,也是極為重視的。

    阿嬈依言脫了外裳,僅著裏衣躺在了太子妃的大床上。她從溫暖的被子裏探出頭來,小聲道:“娘娘,您在哪兒休息?”

    兩人先前在侯府時也曾一起住過,姜妙怕阿嬈不安,索性自己也躺下了。

    好像又回到了她被娘娘救回來的時候,她從噩夢中驚醒時,有娘娘安慰她。阿嬈閉了一會兒眼睛又悄悄睜開,只見太子妃也正看著她。

    “睡不慣?”姜妙低聲道。

    帳子被放了下來,外頭的宮女們也都悄無聲息,房中顯得格外安靜。

    “妾身還不太困。”阿嬈同樣小聲回道,仿佛有種說悄悄話的錯覺。

    姜妙轉過身,支起半邊的身子,輕笑道:“那咱們說會兒話。”

    “阿嬈,我娘為難了你罷?”姜妙見阿嬈想解釋,擺了擺手,道:“我娘不會有意害你,但我也知道,她會為了我敲打你。你放心,我會把原委跟她說清楚。”

    阿嬈想說她真的不怪陳氏,當初沒有陳氏的默許,她又怎麼能被娘娘護著?逃開了姜知瑞的魔爪?

    “阿嬈,如今你肚子裏有了孩子,就斷不能像先前一樣。”借此機會,姜妙幹脆把話都說清楚。“我知道你知恩圖報,之前涉險也都是為了我,可對於太子和了我來說,你是最重要的。”

    阿嬈心中忐忑起來,果然娘娘都看在眼中。

    “上次我跟你說過,我心中另有他人。我遲早要離開宮中,在宮中要跟太子過一輩子的是你。”姜妙語氣輕輕的,如同羽毛拂過。“以你的聰慧,能在宮中過得很好。眼下你只是身份差些,這件事我和太子來想辦法。”

    太子妃還在行宮時就把自己的好友引見給她,如今又想著幫她擡高身份,阿嬈眸中閃過水光。太子妃已經坦誠相對,她不想娘娘為她費心籌謀,也沒道理再瞞著自己的秘密。

    阿嬈搖了搖頭,笑容中倒有幾分釋然。“娘娘,我先前一直都瞞著您。我並不是在天災中流離失所的孤女,也不是楚王府的丫鬟。我原來的名字叫慕明珠,是雲南王的女兒。”

    她的話音未落,只見太子妃驚愕的睜大了眼睛。

    姜妙曾猜過阿嬈出身不凡,卻斷沒想到她竟是那位有名的明珠郡主。雖說明珠郡主沒在京中露過面,卻是極為有名。所以那兩次阿嬈才能發現不對,所以阿嬈要躲著藩王的家眷……

    能告訴太子的,阿嬈也如數告訴了太子妃。她只想告訴娘娘,份位什麼的,她完全不在乎,請娘娘不必費心。

    姜妙充滿了心疼,被雲南王捧在手心嬌寵著長大的小郡主,經歷這這麼多的苦難,眼神卻依舊清澈如此。“阿嬈,你準備一輩子都要瞞下去麼?”

    阿嬈清淺一笑,神色卻很堅定的點點頭。“娘娘,失蹤數年的雲南王郡主成了太子的妾室,這不是什麼好事。”

    為了最疼她父親、最愛她的男人——雲南王和太子,她甘願放棄郡主的身份。她睜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太子妃道:“娘娘,您一定也能體諒我的心情罷!”

    姜妙嘆了口氣,伸手拂過阿嬈的長發。

    “傻孩子,只是苦了你。”

    阿嬈笑得滿足,她聲音輕快的道:“有您和太子寵著,我還怕誰不成?”

    ***

    太子選侍有孕的消息傳出去時,正值皇上壽宴前,藩王家眷們都在京中。皇上為了表示對太子的重視,賞賜了不少東西。王皇後、安貴妃都有表示,後宮的妃嬪們、藩王的家眷,來東宮送禮的人絡繹不絕。

    為了讓阿嬈清靜,姜妙幹脆大多數都推說阿嬈害喜嚴重不舒服,尤其是雲南王、楚王家眷,姜妙全都給擋了回去。只有少數她覺得以後能對阿嬈有幫助的人,才讓阿嬈見了。

    連續幾日東宮都門庭若市,阿嬈得以在宜芝院中偷閑,太子更是把大半的公務都搬了回來。

    這日用過午膳,見阿嬈已經睡下,周承庭帶著人回了清泰殿。

    “殿下,雲南王府大郡王慕柯明的人在查那日假扮蘭月郡主的人。”紀北南前來回話,“屬下從雲南來的人中探聽到消息,那兩只鷹只聽大郡王和蘭月郡主的話,似是通過特質的哨子發出指令。”

    既是蘭月郡主有,明珠郡主應該也有。紀北南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太子的意思。

    “引導他們往慕柯容身上查。”周承庭道:“壽宴之後他們會陸續離京,先敷衍幾日。”

    紀北南應了下來。

    “殿下,屬下查過了,就在山體崩塌的前一日,演武場的火藥丟失了些許。李東帶回來的紙殼,也能跟演武場丟失的火藥對上。”他遞上了一封信箋,道:“屬下找了火器營的兄弟幫忙推算過,那些炸藥不足以炸得山體崩塌,卻未嘗不是誘因。”

    如果本就具備山體崩塌的條件,有人在山上炸石塊,無疑是加速了崩塌——

    若再遲一些,於大雨滂沱無人經過時崩塌,便不會出現死傷!

    周承庭漆黑如墨的眸子愈發深不見底,寒聲道:“查周承玨、周承庭身邊的人。”

    “是。”紀北南忙道。

    “到底是誰把證據送到了李東面前,可曾查到些蛛絲馬跡?”既是已經查證了火藥,周承庭愈發確信自己能找到阿嬈是有人幫忙。“咱們身邊,有什麼可疑的人嗎?”

    阿嬈在雲南地界出事,她奶娘尚且能幫她隱瞞身份逃脫——同樣的,在西北戰場上,陳清隨、姜知越、秦錚等人同樣屍首都已面目全非,會不會他們之中有人活了下來?

    阿妙也說過,她在獵場邊上見過一個很像秦錚的人。

    周承庭心中愈發確認此事,卻怕讓姜妙難過,不敢給她希望。

    紀北南思索了片刻,遲疑著道:“殿下,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證據丟給李東,應該已經說明,他對東宮護衛極為了解。”

    聽了他的話,周承庭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李東是在秦錚等人離開前就跟在他身邊的人,那日在場的另外幾個人,是兩年前成為東宮護衛的。

    送證據的人,只敢確認李東是他的親信!

    想到這兒,周承庭心中亦是有些激動。他定了定神,對紀北南道:“有件事交給你去辦。”

    如果他們都能好好的活著——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5:49

第76章

    陳氏早在得到女兒派人送信請她入宮之前, 就已經在準備入宮事宜。

    這件事是她做得莽撞, 險些釀成大禍。陳氏心中除卻愧疚外, 還有對女兒姜妙的擔心。阿嬈在侯府的短短時日,太子竟夜夜微服去探望,哪怕阿嬈已經睡下了, 太子也不叫醒她,只默默看一會兒就走。

    傳言果然不假, 太子對這妾室格外上心——相應的, 因為自己的過失險些害了太子血脈,太子會不會因此遷怒姜妙?

    故此陳氏這些日子都是忐忑的。

    等她到了宮中時,正趕上一波前來道賀的人。從姜妙面上她瞧不出異色來,只見姜妙眉角眼梢都帶著笑, 似乎是發自內心的喜悅。舉手投足間透著太子妃的尊貴氣派, 陳氏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

    自己的阿妙已經成了一個合格的太子妃, 可她心中的苦澀,又有誰知道呢?她要把丈夫妾室有孕, 當成自己有孕一樣高興。對於性子直爽的她來說,一定很難受罷?

    陳氏一面接受著眾人的恭維道喜, 暗中卻在心疼女兒。

    好容易等到這些人離開, 姜妙給珊瑚使了個眼色, 讓她帶著人都下去,她有話單獨說。

    姜妙請陳氏在主位坐好, 見人都離開後, 才輕聲道:“娘, 女兒有話對您說。”說著她撩起了裙擺,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陳氏見姜妙如此鄭重,心不由一沈。

    “阿妙,到底出什麼事了?”陳氏忙追問。太子和阿妙自幼感情都不錯,待她像妹妹一樣,在她們母女最艱難的時候,更是頂著壓力求娶阿妙為太子妃。就算自己做錯了事,總不至於遷怒阿妙罷?

    姜妙知道母親誤會了,忙解釋道:“娘,這事跟阿嬈無關,是女兒和太子殿下的事。”

    聽了她的話,陳氏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可她卻更糊塗了。

    “娘,女兒和殿下並不是真的夫妻。””

    陳氏聞言,不敢置信的重復道:“阿妙,你、你說什麼?”

    太子和太子妃是假夫妻,這若是被人發現就是欺君之罪!陳氏只感覺一陣驚雷在腦海中炸響,太子不喜歡阿妙麼?

    所以阿妙入宮三年都沒有身孕,怪不得她請了名醫幫阿妙看,卻看不出任何問題來。

    一時間陳氏腦中亂成一團,滿目震驚的看著姜妙。

    姜妙擡起頭微微一笑,望著陳氏,眸中閃著水光,聲音雖輕卻堅定的道:“女兒喜歡的是秦錚,這輩子只認定他一個人。太子殿下為了成全女兒,提出假意娶女兒為妻。等到太子登基後,就會放女兒離開。”

    陳氏愕然,徹底楞住了。

    她知道女兒不喜針線女紅,素日裏常跟著哥哥舞刀弄槍,故此跟常來往的太子、秦錚關系都不錯。她忽然想起來,在傳來兒子姜知瑞和哥哥陳清隨的噩耗時,姜妙整個人都像丟了魂兒一般,鎮日裏渾渾噩噩。

    原來,深埋在姜妙心底,從未敢說出口的悲傷,還有姜妙的心上人,秦錚!

    “娘,女兒真的喜歡秦錚。”姜妙定定的看著陳氏,鳳眸中沁滿了淚,像是這些年從未宣之於口的委屈。“他說,等到從西北回來,就上咱們家提親——”

    姜妙說著,聲音中不免添了些哽咽。

    難怪,她強撐著精神給阿妙找人家、說親事,見姜妙幾次欲言又止,卻都懂事的沒說什麼。

    阿妙過得太苦了。

    “傻孩子,你心裏的苦怎麼不告訴娘?”沒有姜妙曾經預想過的,自己娘親得知真相後會對她失望、會傷心,娘眼中只有滿滿的心疼。

    姜妙怔然了片刻,終於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撲到陳氏懷中傷心的哭了起來。

    ***

    宜芝院。

    得知陳氏今日入宮,阿嬈便替太子妃擔心。不知道夫人是否能接受太子和太子妃的事,這對她來說也是個極大的打擊了吧!

    她命人去隨時探聽著消息,等到陳氏走的時候,自己還是要去送一送的。

    只是還沒等阿嬈過去,只聽施東氣喘籲籲的派來通報說:“娘娘和侯夫人過來了!”

    阿嬈忙扶著腰從軟榻上起身。

    還沒等她走到廊廡下,只見太子妃挽著陳氏笑盈盈的走了過來,阿嬈忙上前行禮。

    姜妙快走兩步扶住了阿嬈,一副親昵的模樣。“我說了幾次,你如今是雙身子的人,這些禮數在人後都免了。”

    陳氏也是含笑看著阿嬈,先前目光中那些若有若無的復雜,也盡數沒了,只剩下長輩對晚輩的關心。方才在太子妃殿中,聽阿妙說了那兩件阿嬈以命相幫的事,她又怎麼會沒有觸動?

    她先是問了阿嬈的起居飲食,又叮囑了些要註意的地方。見阿嬈都乖巧的應了,看阿嬈愈發覺得喜歡。若是可能,她倒真的願意把阿嬈記到名下做女兒。

    雖然那日阿嬈說了她不在乎名分,可姜妙得知她不願再做明珠郡主,反而覺得更應該給阿嬈找個好的出身。自己離開宮中之後,阿嬈身份不顯的話,光有太子的寵愛是不夠的。

    故此姜妙雖沒透露阿嬈的身份,只對陳氏說阿嬈曾經救過她,心裏覺得虧欠阿嬈。

    三人進到裏屋後,陳氏環視了一周,一眼便看出太子和阿嬈住在一起。她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阿妙不適合深宮的生活,可真的有一日離宮,阿妙又該如何自處?

    從沒見過太子與太子妃和離的,就算能假死離開,阿妙難道要隱姓埋名的孤獨終老麼?

    三人各有心事,說了一會兒子話,阿嬈便和太子妃一齊把陳氏送上了轎子。

    “阿嬈,累不累?”姜妙見阿嬈陪著站了許久,回到宜芝院時拉著阿嬈坐下。“有什麼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阿嬈笑著搖了搖頭,道:“娘娘您放心,妾身沒有舒服。”

    前些日子姜妙把自己私庫的鑰匙給了阿嬈,直言一切用具全部從她的私庫拿。阿嬈想要拒絕,姜妙卻以防患於未然之由,硬塞給了她。

    宮中人多手雜,從內務司送過來的東西,難免不會被有心人做手腳。姜妙擔心有人對阿嬈腹中的孩子下手,幹脆以絕後患。

    左右她私庫中的嫁妝也沒打算帶走,她要都留給阿嬈。

    姜妙特意送了幾匹柔軟的松江棉布來,說給孩子做貼身的衣物穿。還她身邊的人開始繡嬰兒的小被子,甚至很少拿針線的她,也準備親手做件小衣裳。

    左右娘娘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宮,阿嬈已經想好了把孩子抱到太子妃身邊養著,才能平息宮中甚囂塵上的流言——太子選侍在東宮中比太子妃還厲害些。

    一時有人通報說太子回來了,兩人迎到了廊廡下,姜妙對太子微微點了點頭,就笑著說自己還有事,離開了宜芝院。

    “今兒吐得還厲害麼?”周承庭以一種保護的姿態,攬住阿嬈的腰,兩人一起走進了裏屋。“可曾好好用午膳了?安胎的藥都喝了?”

    太子公務再忙,也從沒忘了關心她。阿嬈心中一暖,笑著都應了,道:“好多了。您放心,有娘娘看著妾身,妾身可不敢偷懶耍賴。”

    說話間芳芷把藥膳給端了上來。太醫說了阿嬈要少食多餐,在不吐的時候適當吃些補身子的藥膳,故此在午膳和晚膳之間,便加了這麼一道。

    阿嬈才見了,不易覺察的皺了皺眉。

    “孤在這兒,你就不好好吃藥膳了?”周承庭從芳芷捧著的托盤上拿過了粉彩小碗,在碗沿兒上探了探溫度。“你自己吃,還是孤餵你?”

    在屋中服侍的芳芷和結香聞言都抿著嘴笑了,阿嬈面上浮出一抹緋色,忙自己接了過來。

    她總覺得這藥膳有種特別的味道,不大喜歡。可是太子盯著,只能勉強自己吃。過了好一會兒,還沒下去半碗。

    “要不要孤把太子妃請回來?”周承庭似是漫不經心道。

    阿嬈聽罷,忙又拿起勺子,乖乖的吃了起來。

    自己這太子在阿嬈面前竟毫無威懾力,遠不及太子妃,周承庭認命的嘆了口氣。

    “殿下,娘娘青梅竹馬的那位秦世子有消息了麼?”阿嬈把碗放到一邊,小聲道:“今兒夫人過來,娘娘只怕是都說了。”

    她見到太子妃雖是笑著,可眼角分明是紅的,定然是哭過。

    那日在獵場時,太子妃說見到了他,太子在追查此事。想到在太子妃的回憶中,那個英武高大卻溫柔的男子,阿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猛地坐直了身子。

    周承庭還來不及回答她、也沒來得及讓她小心些,只聽阿嬈道:“殿下,這位秦世子,手臂上有沒有疤痕?一道貫穿大半個手臂的傷痕?”

    那日在風雨中,似乎有人拉了她一把,才沒讓她直接滾落山崖,而是堪堪停住了。

    阿嬈起初以為是哪個護衛。

    可今日再想起太子妃的話,阿嬈只覺得自己看過娘娘說過的那雙眼睛。她仿佛瞧見了一個人,帶著面具,只露出一雙眼睛來。

    聽了她的話,周承庭慢慢皺起了眉。

    “沒有。”

    可阿嬈的話無疑也驗證了另一件事,那日大概真的有人幫他,才順利找到了阿嬈。

    那個人會是秦錚麼?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6:05

第77章

   阿嬈聞言不由有些失望。

    如果秦錚曾出現在獵場附近, 見過太子妃的話, 一定也見過她, 出手幫忙就顯得合情合理。

    “他後來受了傷也不一定。”周承庭開口道:“你說的線索很有用,孤會順著查下去的。”

    聽了他的話,阿嬈點點頭。雖說戰場險惡, 奶娘能護著她,或許也有人能護住世子、秦世子——如果太子妃的至親至愛之人都還在, 娘娘也就不用那麼苦。

    “這幾日孤會比較忙, 不能陪你了。”周承庭說完,見阿嬈面上似有雀躍之色,又不緊不慢的補充道:“藥膳、安胎藥,便由阿妙看著你喝。”

    鑒於她實在“前科”太多、“劣跡斑斑”, 周承庭和姜妙, 對她可謂是“嚴防死守”。

    “哦。”阿嬈興致缺缺的應了一聲, 在心中暗暗比較著誰對她更縱容些。

    周承庭親自把她送到了太子妃處,叮囑了一番, 才回了清泰殿。

    “殿下,屬下去查過了炸藥的事。”紀北南已經等在書房, 他呈上一封信箋, 裏面是調查的結果。“三皇子的人在秋狩期間都沒什麼動作, 是六皇子的人。眼下當數太子妃的庶兄姜知瑞,嫌疑更大一些。”

    周承庭接過了信箋。

    他一目十行的瀏覽下去, 姜知瑞本身就在兵部, 也因有戰功, 被周鈞禹所賞識。當年因陳氏已有誥命,便把誥命賞了胡姨娘。等到姜知越殉國後,他更被視為侯府的繼承人。

    “讓人把演武場丟炸藥的消息,等孤在正乾宮時,送到皇上面前。”周承庭淡淡的道:“交給皇上的人去查。”

    紀北南很快便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當著太子的面,皇上不可能不查,畢竟當時有東宮的人受傷,此時正懷著身孕的太子選侍,因此險些喪命。哪怕是為了安撫太子,周鈞禹也要有動作。而一旦消息傳出去,周承玨也會聞風而動。能打壓周承軒的機會,他不會放過。

    那時便要熱鬧起來了。

    “屬下明白,屬下會幫著三皇子的人,查證此事。”紀北南會意道:“也會幫著他選擇恰當的時機,公之於眾。”

    到時候,哪怕周鈞禹想護著自己兒子,只怕也力不從心。

    周承軒若想開脫自己,必然也要付出些代價。更重要的是,周承軒私下的動作太多,必定會引來周鈞禹的懷疑。

    趁著他們內亂,他便能查清當年的真相。

    ***

    京城,雲南王府。

    慕柯明看著手下送來的消息,確認慕柯容的人也曾在京郊活動。可是,對於那日的馬金成口中的姑娘,他心底還是存了更多的期待,那個人是他的妹妹,慕明珠。

    “哥,我有件事要跟你說。”慕蘭月也沒讓人通報,推門而入道:“昨日我看見——”

    慕柯明放下了手裏的密信,嘆了口氣道:“蘭月,我跟你說過了,有事過來也要先讓人通報一聲。”

    慕蘭月不以為意的點點頭,見書房中沒有別人,繼續道:“慕蘭雅和慕蘭馨她們兩個又出去了,最近她們跟安貴妃走得很近。哥,難道咱們就還是無動於衷?”

    他自是知道他這位二弟勢頭正好,想要攀附京中的貴人,想要盡快獲封世子。

    “哥,你可是長子,就算楊氏的身份高些,可慕柯容也是庶子,王妃可沒把他記到名下。”慕蘭月神色間添了幾分不屑,道:“整日裏她們兩個倒像是多高貴一樣!”

    慕柯明嘆了口氣,道:“蘭月,你要放平心態。楊家放眼整個雲南都是大族,咱們難以抗衡。如果沒有明珠,你我會隨著他們一同獲封?”

    他的話音未落,只見慕蘭月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明珠、明珠!又是她!”慕蘭月咬牙道:“父王、王妃寵著她,娘多疼著她,就連哥哥也是!如今她都死了,哥你能不能不提她了!”

    雖然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慕明珠簡直是她的噩夢。

    王府別的庶女不知道多羨慕她,有慕明珠這樣得寵的妹妹,連帶著她也能獲封郡主。可誰又知道,她所承受的壓力?

    “蘭月!”慕柯明鐵青著臉,沈聲道:“明珠也是你妹妹!你就沒有盼望過,她可能還沒死?”

    是的,明珠可能還活著!

    慕柯明深埋心中的一個秘密,他連雲南王都未曾說過。當日跟著明珠出府的,還有她奶娘的女兒。原本她不在隨行的人員中,是明珠臨時特許她跟著的。那孩子和明珠年齡相仿、身量也差不多。

    當時他也受了傷,也只顧著悲傷明珠的死,後續事情都沒有過多關註。等到他看到結案的宗卷時已是兩年後,其中只有一個女孩兒的屍首。

    到底是沒有尋著屍首、還是有一個人根本沒死?

    慕柯明一直沒有放棄暗中尋找她,卻沒敢聲張。當初是因為他的貪婪,得隴望蜀,才想著將計就計,好趁機讓慕柯容徹底失去爭取世子之位的機會。

    偏生人算不如天算。

    事到如今,他害怕父王深究當日的事情,暴露自己,也沒敢多提當日之事。

    “你當然還盼著她活著!”慕蘭月紅了眼,委屈的道:“慕明珠要是活著,她跟父王撒撒嬌,只怕你就是雲南王世子了,哪裏還需要費心籌謀?”

    她為了哥哥,壓抑著自己的性子,柔順乖巧的陪著王妃身邊,甚至她準備用自己的親事幫哥哥——難道她做的這些,都還比不上已經死了的慕明珠?

    哥哥如今被父王所忽視,不也是因為慕明珠的死嗎?

    “蘭月,哥沒有別的意思。”慕柯明聲音緩和下來,蘭月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可這是兩碼事,他安撫道:“她是咱們妹妹,你還記得小時候,明珠最喜歡追著你玩,她小胳膊小短腿兒追不上你,摔倒在地上,扁扁嘴剛要哭,你親一親、抱一抱她,她就能破涕為笑——”

    慕蘭月聽罷,眸中也閃過一抹追憶之色。那時她也很喜歡自己的妹妹,軟軟小小的粉嫩團子,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轉,別提多招人疼。

    隨著年齡的增長,明珠越來越漂亮,也越來越得寵於父王面前,她才漸漸和明珠生疏了。

    “哥,我也很想珠兒。”明珠的噩耗傳來時,她也偷偷哭了很久。

    慕柯明松了口氣,他尤其不願意看到兩個妹妹離心。

    他好言安撫了慕蘭月幾句,看她離開後,把心腹叫了進來。

    “想辦法查一查秋狩隨行的女眷中,有沒有一個十七歲的姑娘,起碼六年前,她不在京中。”慕柯明壓抑著心中的期待,強作鎮定道:“她極為貌美,亦或是容貌有損,調集咱們在京中所有的力量去查。”

    來人領命而去,慕柯明摩挲著手中的荷包,目露悲傷之色。

    荷包上繡著翠竹,只是制作的人技藝並不好,歪歪扭扭的。可是他卻很珍惜,這是明珠送給他的禮物。

    珠兒,你到底還活著麼?

    ***

    後日就是壽宴,阿嬈倒覺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壽宴之後藩王家眷們離京,她便不用再遮遮掩掩。慕蘭馨和慕蘭雅沒死心,見她上次收下了禮物,便再次登門。幸而有太子妃幫她攔著,兩人也不敢強行見她。

    這幾日太子忙得白日裏見不到人,便把阿嬈送到了太子妃這兒。

    用過了午膳之後,姜妙陪著阿嬈出來消消食。正值晌午,日光都是暖洋洋的很舒服,兩人在院中轉了一圈,順著桂花的香氣,到了清泰殿前。

    “妾身還說給您做桂花糕呢,如今都要落盡了,還沒動手。”阿嬈嗅到飄來的桂花香氣,興致勃勃的道:“娘娘,不如今天做點怎麼樣?”

    姜妙搖頭道:“你這兩日才不怎麼吐了,別讓煙火氣再給你勾起來。若是你想吃,我讓人給你做。”

    阿嬈對這些甜膩的也沒有胃口,聽到太子妃的話,便也放棄了念頭。

    太子妃遷就她慢慢走著,時而提醒她腳下的路,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便哄著她要回去了。

    兩人轉身時,忽然看到太子殿下正在不遠處站著。

    “見過殿下。”阿嬈記著太子和太子妃的囑咐,沒有外人時不必行禮。

    周承庭見阿嬈今日氣色還不錯,心中也松快不少。前些日子阿嬈吃了就吐,折騰的小臉兒煞白。看來阿妙把她照顧得不錯,周承庭感激的看了姜妙一眼,如今看來,倒是姜妙幫他更多些。

    “晌午還是要歇一會兒,精神才好。”周承庭話還沒說完,阿嬈便自然的接話道:“妾身這就跟娘娘回去,殿下您就放心罷。”

    只見她才說完,太子殿下臉色變得古怪,太子妃辛苦的忍笑。

    他把人送了過去,真真是玩得野了心,竟不說跟他走,倒是一門心思的跟著太子妃。

    幸而阿嬈察言觀色能力一流,不待太子開口,馬上改口道:“殿下,如果您公務不忙的話,妾身服侍您小憩一會兒?如果您忙,妾身就不——”

    “孤不忙。”太子殿下果決道。

    阿嬈笑起來眉眼彎彎,聲音也是軟軟的,嬌嬌俏俏的美人讓人覺得甜到心坎兒裏。她主動站到太子身邊,柔聲道“妾身跟您回去。”

    姜妙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

    “殿下,阿嬈就交給您了,我先告退。”姜妙帶著人先一步離開,阿嬈一臉乖巧的跟在太子身邊。

    周承庭牽住了她的手,放慢了步伐,兩人緩緩往院子裏走去。

    姜妙站在回廊下望著兩人,驀地想起讀過的一句詩。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6:18

第78章

    定北侯樓暉貪汙軍餉一案, 由周承庭負責, 著手查證已經月余。

    此案往前要追溯到十年之前, 不少案卷已經遺失或是損毀,他察覺到兵部的人表面上雖是恭敬,實際上卻並不辦事, 搪塞敷衍的時候居多。

    周承庭並不著急,他每隔五日去聽兵部尚書扯皮些無關緊要的“細節”, 借此機會, 他派人暗中在兵部衙門中尋找機會,想辦法探聽靖北侯最後一戰的消息,最好能找到相關的案卷。

    查證定北侯的證據一定要紮實,周承庭知道皇上不會輕易讓他順利的辦完此事, 急功近利的法子行不通。

    眼下皇上的壽宴在即, 他最要緊的是給皇上送上一份“大禮”。

    這日周承庭照例去正乾宮稟報查案的進度, 更重要的是,紀北南已經安排好了人, 將演武場丟失□□的事“不小心”讓三皇子周承玨的人聽到了。

    原本丟了些□□,並不是大事。可偏生那日皇上親臨演武場, □□就是在那時遺失的——會不會是有心人想要用這□□謀害皇上、太子以及諸位皇子?

    紀北南安排的人將影響愈發誇張了說, 這樣才能吸引三皇子, 之後也能引起皇上的足夠重視和懷疑。

    自從行宮歸來後,因為魏清姿的事, 周鈞禹對周承軒也添了些戒心。魏國公是他手下的重臣, 周承軒就打起人家女兒的主意, 還是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雖說是姜姀出於嫉妒想要謀害魏清姿,可姜姀常伴安貴妃左右,定然看出些什麼才動手了。她下藥、與周承軒出手相助的時機簡直太湊巧了,沒法讓人不懷疑。

    原先倒沒覺出周承軒如此有野心,在周承玨出事前,他對皇後所出的嫡子更看重些。

    成年皇子中,只有兩人在身份上能與太子抗衡一二,周鈞禹不準備讓哪個兒子一人獨大。故此這幾日他對周承玨的態度緩和了許多,也去了一次坤正宮。

    正在周承庭將要離開正乾宮時,終於等來了內侍通傳三皇子求見的消息。

    當著他的面,周鈞禹只得讓周承玨進來。

    “兒臣見過父皇、見過太子殿下。”周承玨一改從前的浮躁張揚,恭謹低調了許多。

    三皇子的事是皇家內部的醜聞,不好公開處置宣揚來了出去,周鈞禹拿了定北侯的案子給太子,就是為了交換拖延時間、暫時不公開處置周承玨。

    “你來做什麼?”周鈞禹面露不悅,冷淡的道:“朕不是讓你在宮中閉門思過?”

    周承玨忙回道:“回父皇的話,兒臣自知有錯在身,日日讀書自省。只是兒臣去藏書閣的路上,聽到了一件事情覺得至關緊要,也命人查證了,才立刻來稟告父皇。”

    聽了他的話,周鈞禹心中疑惑,可太子在這兒,他又不好讓周承玨閉嘴,只得冷著臉默許他往下說。

    “演武場在您駕臨的前一日,丟了許多□□!”周承玨面上流露出後怕的神色,道:“至今都沒有找到。父皇,這如果是有心人利用——兒臣想想都覺得害怕!”

    周鈞禹聽了,也面露凝重之色。

    周承玨知道自己失了勢,不會拿這件事開玩笑。想來這事是真的,可他竟沒有聽到任何關於此事的稟報。

    “父皇,兒臣無意指責是誰有意要謀害您和太子殿下以及諸位皇弟們。”周承玨早就準備好了一篇話。“負責安排當日演練的人,即便發現了□□丟失,為了不引起恐慌,才沒敢聲張。”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周承庭看著周承玨,他倒也懂得以退為進的誅心了。

    “兒臣覺得,雖是沒有出事,也該細細的查。”周承玨正義凜然道:“到底是被何人偷走?又做了什麼用途?若是用於打獵等私事,嚴加懲罰偷□□的人也就罷了。如果真的用它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他沒說完,周鈞禹也知道他想說的意思。

    “父皇,三弟說得沒錯。”周承庭適時的站出來,支持周承玨道:“不知道這些□□是否已經炸響,著實令人不安。”

    周鈞禹臉色微沈,沒有立刻回答。

    天子壽辰在即,一切應該以穩定為主,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才是他想讓眾人看到的,尤其給藩王們看。壽辰前頻頻出事,已經周鈞禹大為光火,卻也不能傷筋動骨的發作。

    “不若此事就交給三弟。”周承庭看穿了周鈞禹的心思,建議道:“也不必讓更多的人知道,以免引起恐慌。”

    周承玨心中一喜,沒想到太子竟會直接出言幫他。

    本來周鈞禹也想讓周承玨去查,只是礙於周承庭沒法直接說。既然周承庭已經開口給了臺階,周鈞禹自是答應了。

    “父皇請放心。”周承玨信心滿滿道:“兒臣一定查個水落石出,將功抵罪。”

    ***

    東宮。

    這些日子太子忙的時候多,阿嬈仍舊是在太子妃殿中的時候更多些。正當她和太子妃兩個人下棋時,忽然聽到有人通傳說:“靜安長公主來了。”

    阿嬈不由一楞,手中的棋子又掉了回去,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知道靜安長公主不大喜歡她,又因長公主是太子、太子妃敬重的長輩,她又不能避而不見。

    “別擔心,一切有我呢。”姜妙註意到阿嬈的緊張,笑著拍了拍她的手,同時目光落到阿嬈的小腹上。“更可況你肚子裏有了太子的血脈,靜安姑姑歡喜還來不及。”

    阿嬈擠出一絲笑容來,輕輕點了點頭。

    她忙低頭檢視自己身上的衣裳,無論是樣式和顏色都還算端莊。自從有孕後,她不在穿緊身的衣裳,因和太子、太子妃已經攤牌了身份,阿嬈也不必鎮日裏故作妖嬈的打扮,略施脂粉的她看起來姿容妍麗,舉手投足間又透著落落大方。

    兩人迎了出去,只見靜安長公主已經走了進來。

    阿嬈忙跟在太子妃身後行禮,她感覺到這回靜安長公主的眼神似乎添了幾分善意。

    長公主和太子妃說話,阿嬈站在太子妃身後端茶倒水,力求給靜安長公主留下個好印象,別讓長公主瞧見她,想的全都是“以色侍人”。

    “你懷著身孕,別忙活了。”姜妙偏過頭對阿嬈說了一句,而後又對靜安長公主笑道:“姑姑,阿嬈甚是勤謹,即便是有孕在身,仍是日日來請安,安守本分。”

    聽了太子妃的話,阿嬈只覺得面上有些發燙。她哪裏是來請安,到了太子妃殿中她幾乎享受和娘娘一樣的待遇,兩人同吃同住,太子妃待她就是自家妹妹一樣。

    靜安長公主目露滿意之色。

    這位太子選侍除了以美貌有名外,更是因為她被太子專寵。

    如今見阿嬈哪怕是懷著太子的子嗣,也沒有輕狂之色,確實神色恭謹。

    “是個好孩子。”靜安長公主點點頭,她讓阿嬈上前,問了阿嬈的飲食起居,還表達了她的期盼——順順當當的替太子生下長子。

    阿嬈忙都乖巧的應了,長公主身邊的女官捧上了一個精致的紫檀木雕花匣子,裏頭放著一套赤金的長命鎖。靜安長公主略一點頭,女官捧到了阿嬈面前。

    “這原是皇嫂偶然間說了一套樣式,本宮在外頭讓人做了,想送給太子的。”靜安長公主面露追憶之色,半晌才道:“後來竟忘了,一直收在庫房中。”

    能讓靜安長公主心甘情願稱呼為皇嫂的,只怕是太子的生母,孝貞皇後。靜安長公主要把這套長命鎖送給她?更確切的說是給她肚子裏的孩子。

    可這是不是太早了些?

    姜妙也目露詢問之色,等阿嬈生下孩子後,長公主再送也不遲。

    “壽宴之後,本宮要隨駙馬離京一段時日,只怕在孩子出生前趕不回來。”靜安長公主微微笑道:“本宮這做姑祖母的,自然要先把賀禮送過來。”

    姜妙和阿嬈雖是對長公主將要離京的事有些不解,可既是長公主能把這樣意義不凡的東西送來,也表示了她對這孩子的重視。

    見靜安長公主似是有話對太子妃說,她識趣的找借口退了出去。

    “阿妙,柔選侍有孕,只怕王皇後和安貴妃會借機提醒皇上,給太子身邊安排人。”靜安長公主不無擔憂的道:“若是再選太子嬪,本宮又不在京中……”

    阿嬈有孕不能侍寢,本該由太子妃做主安排人服侍太子,這是常理。就算王皇後、安貴妃不出面,皇上親自給太子選定了人,哪怕是太子也不好拒絕。

    皇上已經因為王皇後的貪心,錯過一次大好機會。這次定然會精心挑選世家貴女,無論從容貌出身上,都讓人挑剔不出來的那種。

    若是這樣,東宮就被動了。

    姜妙忽然想到,靜安長公主被支開,會不會也與此事有關?

    “阿妙,你要早做打算。”靜安長公主嘆了口氣,道:“本宮知道這幾日太子忙,便不去打擾了,你們夫妻可要早做打算。”

    長公主並非頑固之人,她看出周承庭對阿嬈不一般,也無意做惡人從中作梗。只是東宮不可能風平浪靜,等到阿嬈生下太子長子後,隨著太子地位的穩固,只怕上頭那位又要擔心了。

    “如果有合適的人選,本宮在臨走前向皇上爭取。”靜安長公主末了道:“想讓本宮順順當當的離開,他就要付出點代價。”

    姜妙忙道謝。

    送了靜安長公主離開,知道阿嬈回了宜芝院後,她派人去了清泰殿等著太子回來。若是有了太子的消息,第一時間去通稟她。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6:32

第79章

   轉眼到了壽宴前一日。

    周承玨的調查推進很快, 甚至他已經在出事的山邊上尋到紙殼碎屑, 經過對比印記, 與被從演武場偷走的□□是同一批。

    一切出奇的順利。

    偷走的人雖然還未完全確定,卻也已經有了懷疑的人。

    周承玨查到這些消息後,沒有先去周鈞禹面前稟報, 而是到了正坤宮找王皇後商量。

    “母後,這次倒要感謝太子在父皇面前幫我說話。沒有他點頭, 只怕父皇也不好就交給我。”周承玨想起那日的情形, 又冷笑道:“如果太子不在,大概父皇會把這差事交給老六或是自己的親信了。”

    上次的事,太子並沒有受到實質上的損傷,至多是難免會成為人們口中的一段談資。太子嬪的候選人, 竟與三皇子有染。畢竟還沒有下旨封王瑩為太子嬪, 也不算東宮的醜聞。

    然而他和母後因為這件事, 卻切切實實的吃了大虧,在父皇面前失寵。秋狩沒有他們, 已經引起了議論。不少原本中立的人,只怕已經倒向了六皇子那一派。

    眼下看來, 得利最大的倒成了六皇子周承軒。

    “母後, 我覺得咱們應該聯合太子, 先鬥倒周承軒。”周承玨想了幾日,也找身邊的謀士商量過後, 對王皇後道:“先前咱們的想法是錯的, 先聯合周承軒鬥太子, 等於是給周承軒做墊腳石。”

    王皇後聽罷,沒有立刻回答,緊蹙著眉思索著他的話。

    “若是先讓周承軒倒了,父皇便沒了選擇的余地,只能全力支持我。”周承玨眉目間閃過一抹自信之色,他唇角勾起,道:“周承昱還小,父皇想扶持他,也成不了氣候。”

    先前他和王皇後都想著最大的敵人是周承庭,如果周承庭穩穩當當的做太子,他們誰都沒機會,不如先聯合。可這些年、尤其是最近發生的事,周承玨發現周承玨是步步為營穩紮穩打,他卻如無頭蒼蠅似的亂撞,並沒有為自己攢下功績。

    還有在沁芳苑發生的事,周承玨越想越覺得狐疑,這件事會不會與安貴妃有關?

    “你能確定太子會跟你聯手?”王皇後覺得這次周承玨的想法還算靠譜,心裏已多半同意了,卻還是不無擔心的道:“要知道,咱們把懷著身孕的王瑩往東宮送,太子豈會不介意?”

    周承玨早就想好對策。他胸有成竹的道:“母後,這次秋狩時出的事,大家都說是天災,其實不然。依照我這些日子的調查結果,倒像是人禍更多些。您也該知道,太子那最寵愛的選侍,險些也其中喪命。”

    “你是說,這件事是周承軒的人所為?”王皇後狐疑道。

    周承軒點點頭,並且篤定道:“嫌疑最大,就是他的人。只是眼下他的動機不足——”

    當時是安貴妃帶著女眷們去清源寺祈福回行宮,他總不能拆自己母妃的臺!這樣又有什麼好處?

    “魏清姿驚馬的事,還能說是他們母子想賣魏國公府人情。父皇也果真因為那件事不高興了,可這件事想讓令父皇相信,就有些難度了。”

    王皇後也想到了這一點。

    “咱們聯合太子,總是沒錯的。”周承玨道:“我把這件事先給太子透些風聲,看看太子的意思。”

    天子壽辰將近時,竟降下天災,絕不是好兆頭,故此連日來周鈞禹的心情都不大好。而如能證明是人禍,而不是天災,哪怕是事關自己疼愛的兒子,周鈞禹也會毫不猶豫的處置罷!

    周承玨自是充滿信心,王皇後也默許了他的決定。

    “王瑩的事,如果太子還有芥蒂,你要好好跟太子解釋。”王皇後叮囑道:“如果太子肯聯手,你說太子嬪的人選,本宮可以幫忙選個他喜歡的。”

    王皇後的意思不是再給東宮強行塞人,哪怕是太子想立能支持他的權臣、勛貴家的女兒為太子嬪,她會幫忙在皇上面前說話。

    若是要合作,總得拿出些誠意才行。

    ***

    正經的到了壽宴這一日,太子和太子妃在天還沒亮時就已經起身梳洗更衣。

    最清閑的當數阿嬈。

    她份位低,沒資格出現在壽宴上。不過她得寵、又有孕在身,本能破格出席,可眼下她的身份仍是秘密,便推了來自王皇後的善意邀請,留在東宮中。

    周承庭原本睡在外側,就是怕吵醒阿嬈。可周承庭才一動,阿嬈就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只見太子已經穿著褻衣起身了,自己也跟著從被子裏爬起來。絲質的柔軟寢衣松垮垮的穿在她身上,領口處松了,露出大片雪白嫩滑的肌膚來。

    “別著涼了,快躺下。”周承庭見狀,忙把她塞到被子裏。“時候還早,你再睡一會兒。”

    此時已是深秋,天氣已經漸漸的冷了起來。宜芝院早早的準備燒起了地龍,屋子裏總是暖洋洋的。阿嬈並不覺得冷,但是聽了太子的話,她就把自己卷在被子中,看著太子更衣。

    “今天孤和太子妃都不在,你自己好好吃飯、好好吃藥。”正式的禮服,他還要去清泰殿換,然後等著太子妃一起去給皇上祝壽。“連枝等會兒就過來了,讓她陪你一日。”

    阿嬈聞言,那點子困意都醒了。

    太子這是不放心她,分明又找人來監視她。連枝可是東宮的大宮女,只聽太子的話。雖說連枝人也很不錯,可她執行太子的命令,也是絲毫都不錯的。

    甚至比太子妃管得還要嚴格。

    說完,周承庭到了阿嬈床邊,見阿嬈卷著被子楞神兒,好笑道:“孤先走了。”

    阿嬈費勁兒的從被子裏伸出手來,牽住了太子的衣袖。等太子附身過來的時候,她“吧唧”在太子的臉頰落下一吻,聲音軟軟的道:“殿下,妾身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就別麻煩人過來了。”

    周承庭看了一眼時辰鐘,挑眉一笑,道:“這點子甜頭還想收買孤?孤可沒見到誠意。”

    阿嬈困惑的眨了眨眼,眼神天真又無辜。她愈發軟了聲音,甜甜的笑道:“殿下,您說怎麼樣才是誠意呢?”

    她知道平日裏太子對她撒嬌是沒什麼抵抗力的,可那是在正常情況下。

    周承庭把阿嬈連著被子一起抱到懷裏,因怕她著涼,所以效果差了些,但意思是一樣的。周承庭抱著她深深的吻了下去,唇齒交纏那種深吻。

    阿嬈一時沒防備,著了太子的道。

    “起碼要這樣才行。”周承庭放開了阿嬈,見她臉蛋兒紅撲撲的,唇色瀲灩,顯然是方才的功勞,滿意的道:“柔選侍這樣冰雪聰明,想來是一點就通的。”

    大意了。

    阿嬈裹緊了被子,氣呼呼的看著太子。

    “殿下,該去清泰殿了。”孟清江在屋子外出聲提醒。

    周承庭這才整理了衣裳,阿嬈身上用被子裹得嚴嚴實實,他只好伸手在她發心上揉了揉,道:“你要乖,孤走了。”

    怎麼感覺像被當成小貓兒似的對待了?

    阿嬈目送太子離開,自己在床上瞇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意思,也起來了。

    等過了這日,一切都該風平浪靜了。

    王妃、哥哥姐姐都離開京城,這京中沒有認識她的人。

    阿嬈想起許多舊事,興致不大高。雖然飯和藥都勉強吃了下去,卻吐得厲害。

    她伸手摸著肚子,她衣著寬松,只有一點點凸起,並不明顯。月份尚淺,她也還沒感覺到任何動靜。難道腹中的胎兒,也能感受到她的難過麼?

    “選侍,奴婢再讓人給您做點清粥端上來?”連枝見阿嬈神色懨懨的,不由道:“不吃點東西,您胃裏不舒服。”

    阿嬈點點了頭。

    這一日阿嬈看了會兒遊記話本,逗弄了一會兒小兔子,想起給太子和太子妃的衣裳還沒有完全做好,又要去拿針線,被連枝等人給勸住了。

    等到晚上,夜空裏劃過第一道焰火,阿嬈知道這是在放煙花了。

    深秋的夜裏風冷,阿嬈沒有出去,只是裹緊了鬥篷,在窗邊看著漫天的煙花。

    為天子祝壽,那規模場面自是極為盛大壯觀。阿嬈卻覺得,沒有她小時候看得花樣多、有趣。

    那時她過生日,父王知道她喜歡看煙花,特定命人定做了許多有趣花樣一共三十六種,專門帶著她去城郊放。

    父王騎馬帶著她,她躲在父王寬大的鬥篷中,興奮的大聲笑著、鬧著,非要自己親自點燃煙火。父王自是沒有同意,命人拿了煙火棒交到了她手上。

    阿嬈只感覺眼眶有些酸澀。

    忽然她看到窗下竟出現了兩支被點燃的煙火棒,雖然小多了,那明亮的火花,卻讓她眼前一亮。

    阿嬈忙擡頭,只見太子殿下親自舉著一大把煙火棒,笑瞇瞇的道:“來,咱們在院子裏自己放。”

    周承庭知道阿嬈這些日子被悶壞了,知道內務司采購了不少煙火來,便找人去弄了些自己能在院子裏玩的。

    她唇角翹起,眼淚卻一下流了出來。

    怕被太子看到,她忙用衣袖擦幹了眼淚,穿好了披風,快步走了出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6:48

第80章

   周承玨這次學聰明了, 雖說在壽宴前一日他就查出了關鍵消息,卻並沒當面捅到皇上面前。壽宴順順利利的辦完之後,他才帶著消息來了東宮。

    聽到小內侍的通傳,周承庭微訝, 卻還是讓人把他請進來。

    “臣弟見過太子殿下。”周承玨進來後, 一改先前的張狂, 先恭恭敬敬的給周承庭行了君臣之禮。

    雖說太子是儲君,往日他見了,不過是拱拱手,都以直接以兄弟相稱。

    周承庭見他態度轉變如此之大,心中便猜到些他的來意。周承庭態度溫和,微微笑道:“都是自家兄弟, 三弟不必多禮。”

    周承玨來之前本有些惴惴,生怕周承庭記仇, 不肯跟他合作, 眼下看來周承庭倒沒有睚眥必報的意思。

    “是,多謝皇兄。”周承玨馬上改口,讓兩人的關系顯得親近起來。

    進展比自己想象中要順利得多, 周承玨心下稍松, 趁此機會,他先給周承庭賠不是, 道:“先前那件事, 是母後和我對不住皇兄。母後對娘家的女孩兒多有溺愛, 未料到王瑩竟自甘墮落, 失了清白。否則斷不敢把她列為太子嬪的人選,更從未有過混淆東宮血脈的心!”

    周承庭不動聲色的聽著周承玨的強行解釋,心中有些想笑。為了圓謊,三皇子也是不容易,把他自己也罵了進去。

    “至於我的醜事,那更是被人陷害!”周承玨咬死了不承認是他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只道:“被關禁閉的那些日子,我反反復復的將沁芳苑的事想了,只覺得安貴妃最有可能布局。要知道在這宮中,除了母後就是她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的安排些酒水、故意讓人引我進去。”

    明明這一套是王皇後準備用來栽贓周承庭的,被他這麼一說,把罪名全都加給了安貴妃。

    這套邏輯看起來合情合理,實則從根本上就錯了。如果不是他們推薦的王瑩出了問題,又哪裏會有這一連串的事?一句輕飄飄的失察,就能將他們的過錯全部抹去?

    “三弟的話,聽起來有些道理。”周承庭沈吟了片刻,方才慢條斯理的道。

    周承玨心中一喜。

    “多謝皇兄體諒!”他趁機道:“今日叨擾皇兄,除了向您賠禮之外,還有件要事稟告。我之所以想通前事的關節,全賴最近查清了□□的事。”

    周承庭聞言,目露疑惑之色。

    “那日山體崩塌,並不全是天災。”周承玨神神秘秘的道:“是有人在上面放過□□,才引發了那場災難。”

    正如周承玨預料的一般,周承庭面色微變,似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

    他就知道唯有這件事能引起太子的共情,畢竟他最寵愛的妾室,險些因此喪命,更可況眼下她還懷著太子血脈。

    “你可查出,是何人所為?”周承庭神色變得冷峻嚴肅,他沈聲問道:“已經火器局的人推算過□□的用量、剛好是引發山體崩塌的用量了嗎?”

    太子問得越急、越細,就說明太子已經大半信了他的話。周承玨忙回道:“偷□□的是京畿營的一個小兵。今年秋季雨水多,本就危險,加上有人用□□,哪怕只是炸開幾塊巨石,也有引起山體崩塌、沙土傾瀉的風險。”

    “京畿營?”周承庭重復了一遍,眸光驀地暗了下去。

    京畿營的副統領之一,是安遠侯府的庶長子,姜知瑞。而京中幾乎無人不知,姜知瑞作為太子妃庶兄,跟東宮沒有走動,卻跟六皇子關系極好。

    只是這麼說亦是有不合情理之處,當初安貴妃也在,更是帶著宮裏、勛貴們的女眷一起,即便是有什麼私人仇怨,也不至於鬧出這麼大動靜來。

    “或許他們只是想推下幾塊石頭來嚇嚇人?”周承玨早就和身邊的謀士討論過,對答如流道:“卻不想引發山體崩塌,左右那日天氣極差,他們竟也蒙混過關,權當是天災處理。”

    “秋狩時魏國公府的大姑娘驚了馬,是咱們六弟給救了。”周承玨目露嘲諷之色,笑道:“或許他是想再次英雄救美也說不準。”

    當然更細節的事他也聽說了,周承軒也算不上救人,真正救了魏清姿的是太子選侍姜嬈。可這話傳來傳去,就變成六皇子了。那日魏國公夫人、魏清姿進宮時他和王皇後都在,頭一次見安貴妃和周承軒吃虧,那痛快的感覺他記憶猶新。

    “皇兄,這件事我還沒有報給父皇。”周承玨半吞半吐道:“該怎麼稟告好,還請皇兄幫著裁奪。”

    周承庭挑了挑眉,只做聽不出他的意思,奇道:“是父皇讓你調查,如實稟報就好。”

    “皇兄,臣弟先前冒失莽撞,多有得罪的地方。”周承玨撩開衣擺,行了大禮,誠懇的道:“臣弟心中,您才是不二的儲君人選,任何人有覬覦東宮的心思,臣弟都不服氣。老六早就有與您一爭高低的心思,臣弟願意輔佐您。”

    我願意,可父皇是否願意,就不得而知了。

    周承玨在心中冷笑,面上卻愈發恭敬起來,擺明了是要和太子站在統一戰線。

    周承庭站著,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他跪著,表明了君臣之別。

    這一站一跪,似乎已經表明了某種約定。

    ***

    雲南王京中府邸。

    即便是想要在隨行秋狩的女眷中尋這樣一個人,算上隨行的丫鬟宮女,無異於大海撈針。更可況,那姑娘也不一定是隨行秋狩的女眷,若只是偶然路過——

    “哥,咱們很快就要離京了,你怎麼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慕蘭月見自己兄長面上的心事一日比一日重,在晨昏定省時王妃還曾打趣,大郡王莫不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害了相思病不成。

    慕柯明回過神來,露出了安撫的笑容,道:“無事。倒是你,明日入宮辭別可都準備好了?”

    慕蘭月點點頭,道:“我有什麼可準備的?倒是慕蘭雅、慕蘭馨卯足了勁兒,要往京中貴人身邊湊呢。如今見安貴妃的勢頭有些不好,就又想著往東宮鉆營。”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皇上最近新寵一個貴人,往琢玉宮去的少了,大家便都瞧出了些意思。

    “她們討好太子妃也就罷了,我可是聽說,秋狩時她們兩個上趕著給太子的寵妾送禮,還數次都沒見到人。”慕蘭月目露嘲諷之色,道:“這不,我聽著她們又在商議明日入宮,能不能見上這位太子選侍一面。”

    這位太子選侍,慕柯明亦是有所耳聞。原本只是太子妃身邊的宮女,只聽說極為貌美,如今又懷有太子骨血,在東宮幾乎與太子妃比肩。

    “太子妃為了拉攏她,聽說準她姓姜,兩人的名字宛如姐妹一般。”慕蘭月有些不解的道:“我見過太子妃,最是尊貴端莊的人,竟真的為了爭寵,如此擡舉一個身份低賤的妾?”

    這些日子雖是跟著王妃的時候多,她也跟著聽了不少京中的閑話。“聽說這丫鬟,是侯夫人從外頭買來,精心教養給太子準備的,如今十七。”

    這樣的事在高門世家中也尋常,可十七歲這個年齡,讓慕柯明心中一痛。

    如果明珠還活著,也該是十七了。

    “確切的說,她們追著她這麼久,竟是沒一睹真容。”慕蘭月道:“更可笑的是,康王王妃帶著郡主才從東宮出來,紛紛誇贊太子選侍好姿容。換了她們兩個進去,她竟避而不見。真真是熱臉兒貼了人家——”

    慕蘭月本意是譏諷慕蘭馨、慕蘭雅,誰知她的無心之言,卻讓慕柯明心中震動。

    十七歲,姿容絕色,對雲南王府的人避而不見——她會不是就是明珠?

    他也知道自己這個想法過於荒謬,明珠是在雲南失蹤的,怎麼會出現在京中,又到了東宮?以明珠的驕傲,怎麼可能給人做妾?

    可他仍不願放過任何一絲希望。

    “蘭月,哥哥求你件事。”慕柯明懇切道:“明日無論想什麼法子,都要見上這位太子選侍一面。”

    慕蘭月有些遲疑,她犯不著自降身份,去討好太子的小妾。可她竟從哥哥的目光中看出一絲哀求,心一軟便答應了。

    “哥,難道你也想走東宮的路子?”慕蘭月疑惑的道。

    慕柯明搖了搖頭,苦笑一聲。

    她懂事的沒有多問,心中也對這位太子選侍好奇起來。

    ***

    阿嬈終於等到了藩王親眷離京之前、入宮拜別的日子。

    她早早的就醒了,天沒還有亮,她怕吵醒太子,一動不動的躺在他懷中,呼吸也是輕輕的,睜著眼看著太子。

    她需要稍稍仰起頭,才能看清太子的側臉。太子的骨相極好,下頜的線條完美,高挺的鼻梁,英俊的眉眼——雖然太子閉著眼,那雙如墨如幽潭的眸子,看向她時總是充滿了溫柔。

    如果她懷的是個男孩兒,相貌像太子多一些最好。如果是個女孩兒,英氣點也不錯。太子妃一雙鳳眸就顯得英氣勃勃,她一雙圓眼睛總是沒什麼威懾力。

    阿嬈這樣想著,唇角不由彎了起來。

    殊不知,太子也睜開了眼。

    見阿嬈不知道再想什麼,自己樂呵呵的模樣,心中已經軟成一片。他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柔聲問道:“怎麼不睡了?”

    阿嬈猛地擡起頭,一下子磕在了太子的下巴上。

    “殿下,您疼不疼?”阿嬈忙從太子手臂上挪開些,伸手給太子揉著。她歉疚的道:“方才妾身走神了。”

    周承庭點了點頭,似是露出痛苦之色。

    “真的磕壞了?”阿嬈停下手,摸了摸自己的頭,好像也沒有太硬。她俯下身,借著帳子外的光,去看太子的下巴。

    見阿嬈傻乎乎的竟去摸自己的頭,周承庭再也繃不住,笑出了聲。

    阿嬈這才知道太子是在逗她,氣鼓鼓的就要轉過身去,卻被太子捉住了身子,在她唇上討了個吻。

    “都是要當娘的人了,還這樣莽莽撞撞的。”周承庭不許她走,在她耳邊低聲道:“抻著身子怎麼辦?”

    說著,周承庭的大手撫上了阿嬈已經有些隆起的小腹。

    平躺著並不顯眼,她側著身子時已經有了一點兒圓潤的弧度——阿嬈還沒有感受到胎兒的動作,總感覺現在的小肚子跟她吃撐了差不多。

    “這不是有您在,妾身才不擔心。”阿嬈為了報復,往他耳邊吹氣,更是軟了聲音,媚眼如絲的撒嬌道:“您總會保護妾身的,對吧?”

    這個小壞蛋,還來勾他——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7:01

第81章

    她月份還小, 他連夜裏抱著她睡,都小心翼翼避開她的肚子,又哪裏敢碰她。

    阿嬈心裏明白著呢,所以才敢肆無忌憚的撩撥他。

    “阿嬈, 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周承庭低下頭, 在她耳邊愈發放緩了聲音, 用氣音道:“孤覺得,十個月也不晚。”

    說著,太子殿下的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輕笑一聲:“孤正覺得東宮冷清,多些孩子正好熱鬧。”

    正準備在太子懷中動手動腳使壞的阿嬈聞言,嚇得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從小壞蛋飛快變臉成乖寶寶,她做出純良無辜的神色, 一副我很乖求放過的模樣。

    太子殿下心滿意足的看著被自己三言兩語哄住的阿嬈, 在自己心中她就是個又甜又愛撒嬌的小公主,可她很快就要生下他們兩個的孩子了。

    想到這兒,周承庭心中一陣熨帖。

    “殿下, 您喜歡兒子還是女兒?”阿嬈默了一會兒, 又把腦袋從太子懷中拔了出來,仰著頭小聲問道。

    周承庭毫不猶豫道:“都喜歡。”說完後他又覺得有些敷衍不夠誠懇, 深思熟慮了片刻, 他又補充:“更喜歡女兒。”

    生個女兒像阿嬈一樣可愛, 他一定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 把她疼到骨子裏,給她無憂無慮的一生。

    阿嬈眉眼彎彎,唇邊的弧度始終沒有平復。

    “不過這一胎,還是先生個兒子罷。”太子殿下忽然又變卦道。

    也對,太子得盡快有個繼承人,才能讓太子這一派的人安心——阿嬈默默的想著。

    “姐姐照顧弟弟,總不如哥哥照顧妹妹好。”太子倒是沒留意到阿嬈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解釋道:“以後咱們的小公主,若是惹了事,自小就有人給撐腰多好。”

    阿嬈在太子看不到的角度飛紅了面頰,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雖說孤覺得生一對兒最好,可這樣你太累了。”周承庭平日裏清冷的眸子滿是溫柔之色,阿嬈雖是身量在女子中算高挑的,可阿嬈太瘦,雙胎懷起來太辛苦,生產時風險也更大。

    阿嬈學著太子平日的模樣,挑了挑眉,小聲嘟囔道:“您也得有那本事呀。”

    “你說什麼?孤沒聽清——”周承庭見阿嬈想躲,牢牢的把她箍在自己懷中,語氣變得危險起來。這個小壞蛋,自己心疼她,她竟敢質疑自己的能力。

    “妾身說,多謝太子殿□□諒!”阿嬈認慫,露出大大的笑容來。

    周承庭自是不會跟她認真計較,也不敢“辦”了他。太子殿下唇角翹起,那笑容竟意外有幾分邪氣。他目光落在阿嬈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孤有的是耐心,還有一輩子,咱們慢慢來。”

    再次撩撥失敗的阿嬈這回終於死了心,乖乖的躲在太子懷中,不敢再作妖。

    “那妾身努努力,這次生個兒子。”阿嬈討好的笑,生怕等她生產之後,太子記起今日的話來。

    周承庭哪裏會真的跟她計較,揉了揉她的發心,溫聲道:“說句俗套的,只要是你給孤生的孩子,孤都喜歡。可不許因為想要男孩兒或是女孩兒竟弄些歪門邪道。”

    他也曾聽說過,京中高門大戶、甚至是後宮妃嬪,有人為了要兒子竟去信喝些符水、湯藥,或是使些別的法子,就能讓腹中的胎兒變成男胎。

    這不是胡鬧麼?

    玩笑歸玩笑,阿嬈的身子和孩子的健康是最重要的。

    阿嬈心中一暖,用力的點點頭。

    “你肚子裏這個小的,是兒子和女兒都好。”太子再次叮囑,不過正經不過兩句話,他又語氣輕佻道:“這是咱們兩個人的事,孤下次再努力。”

    阿嬈回應了白眼一枚,她要收回剛才的感動了。

    原本周承庭想著哄著阿嬈再睡一會兒,這麼一鬧,彼此都沒了困意。距離還有一段時候,阿嬈忽然想起太子那段“哥哥妹妹”的話,想到今日雲南王府來人,心裏有些復雜。

    她小時候,除了父王和王妃的格外寵愛,她的親哥哥,雲南王長子慕柯明,對她也是千依百順。

    想起那次她偷偷溜到哥哥書房玩,打翻了哥哥書案上的墨汁,把哥哥才寫好的功課都毀了。恰巧又碰上父王來檢查功課,哥哥只得說自己還沒來及寫,反而讓慕柯容得了父王的表揚。

    還有她弄壞過哥哥的心愛之物,哥哥只會摸摸她的頭,問她有沒有受傷,告訴她不必放在心上。

    連哥哥傳信用的蒼鷹,她覺得有趣,哥哥就給她和姐姐每人做了一枚哨子,能讓蒼鷹聽話。

    所以到現在,她覺得那時像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她享受了那麼多的寵愛,或許是用盡了慕明珠一生的運氣吧!所以慕明珠死了,她的命本就是娘給的,如果娘想收回去,她們就兩不相欠了。

    如今她是阿嬈,她有自己新的人生。

    ***

    太子妃本沒想在東宮中招待公主、郡主們,可慶和公主提出要看太子妃的那一對雪團兒似的兔子,姜妙這個做嫂子的,總不能拒絕,只好帶著人過來。

    想要一同來的人不少,包括雲南王府的郡主們。原本只有慕蘭馨、慕蘭雅兩個人總想著往東宮湊,這次還多了一個慕蘭月。

    姜妙知道這人是阿嬈的親姐姐,還特意留心過她,阿嬈跟她生得不像,細看去才覺得有一二分神似,倒不如跟慕蘭雅、慕蘭馨生得像。

    得知她們都要過來時,姜妙特意派珊瑚先回來告訴阿嬈去清泰殿躲一會兒。畢竟只有太子的寢殿郡主們不好提出進去,別的院子若是她們想逛,姜妙也沒辦法拒絕。

    一行人到了東宮,姜妙招待她們在殿中坐下,命人把阿嬈的兔子取了過來。

    這對小兔子看起來不是尋常的品種,竟沒有長大多少,看起來還是毛絨絨、小小的兩團,十分可愛。因阿嬈有了身孕,太子威脅阿嬈是把小兔子燉了給她補身子、還是從宜芝院拿出去,阿嬈只得忍痛割愛,先一步送到了太子妃這兒。

    姜妙對這些可愛的毛團倒是不若阿嬈那般喜愛,不過她還是親自幫阿嬈養著。

    來的都是女孩子們,對這些可愛的東西沒有抵抗力。大家都圍了上來,興致勃勃的給小兔子餵草。唯有慕蘭馨、慕蘭雅眼珠亂轉,只怕是想找阿嬈。

    她們只跟太子寵妾接觸過一次,她還是帶著帷帽,連她什麼模樣都沒看清,更別提以後聯系了。今日是最後一次機會,兩人還沒有死心。

    可當著太子妃的面,她們又不好直接提見阿嬈,只得忍耐了片刻,半吞半吐的說想在外面逛逛。

    姜妙看穿了她們的心思,大大方方的答應了。

    慕蘭月的目光雖然也在兔子上,心中卻是按捺住,這麼多人在,並非最佳的時機。

    果然兩人無功而返,太子妃帶著她們在東宮略轉了轉,便仍舊回到禦花園去了。慕蘭月臨走之前,悄悄摘下了一枚耳墜,丟到了草叢中。

    “珊瑚姐姐,我的耳墜兒似是丟在東宮裏了。”見太子妃被誥命貴婦們拉住,顧不上在這邊,慕蘭月找到了太子妃身邊的珊瑚,目露焦急之色:“那是母妃才送我的,我必須得找著。”

    郡主客客氣氣的求到自己這兒,見她右側耳垂上果然沒了墜子,珊瑚總不好拒絕。她見太子妃正忙著,便讓人去只會太子妃一聲,自己帶著慕蘭月去了東宮。

    慕蘭月並沒有什麼異常舉動,只回憶著自己曾到過的地方,細細的尋找著。

    慕蘭馨、慕蘭雅一定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唯一沒有去過的地方,恐怕就是太子的清泰殿。慕蘭月心念電轉,苦苦思索著對策。

    還在清泰殿的阿嬈沒想到慕蘭月還能折回來,她惦記著還有些桂花沒有落盡,不能做點心,做些香囊也好,就帶著結香和芳芷,叫上了施東施海,準備去摘些桂花。

    阿嬈有孕在身,身邊的人自是不敢讓她動手,在被調到太子書房服侍的福順見了,也出來幫忙拿工具。

    後院一下子熱鬧起來。

    還在尋找耳墜的慕蘭月也聽到了,她忙飛快的撿起自己的耳墜,笑道:“原是落到草叢裏,找到了!”

    不遠處幫著找珊瑚松了口氣,道:“既是如此,奴婢送您回去。”

    慕蘭月笑著應了一聲,就要走出花園時,忽然道:“好生熱鬧,是那位柔選侍在麼?我該過去問個好。”

    說完還不等珊瑚阻攔,她竟飛快的走了過去。珊瑚想攔時,卻被慕蘭月身邊的丫鬟給絆住了。“郡主,您等等奴婢!”

    珊瑚知道太子妃不想讓阿嬈見到這些人,見狀忙大聲道:“蘭月郡主!”

    能在東宮服侍的人都不傻,雖是不好硬攔著蘭月郡主,卻有人機靈的跑著追了過去。

    當阿嬈得到消息時,慕蘭月已經快要進來了。

    如果她見到慕蘭月,簡直就是功虧一簣!

    阿嬈定了定神,微微笑道:“福順,你帶著施東、施海幫我再采一些。采完後,都交給芳芷就好。芳芷,我覺得有些乏,先回去歇一會兒。”

    說完,她扶著結香就要往宜芝院走。

    只是她有孕在身,走得自然慢了。而慕蘭月不光是鞭子用得好,也紮紮實實的跟著學過功夫,腳下生風自是比她走得快。

    “是柔選侍麼?”慕蘭月雖是只見到一個華服的女子背影,就斷定她必然是太子選侍。她笑道:“我是雲南王府的慕蘭月,特來跟您打個招呼。”

    姐姐的聲音沒怎麼變,還是一如既往的清脆。

    阿嬈停下了腳步,卻沒轉過身去。

    慕蘭月一步步逼近,她忍住想要拔腿就跑的沖動,她的心跳得厲害,幾乎跳出了喉嚨。

    她到底該怎麼辦!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7:14

第82章

   阿嬈知道此時自己本該落落大方的轉身, 回應一聲。哪怕是請她離開,也好過如此被動。

    可她不敢賭,她怕慕蘭月把她認出來。

    估計這是慕蘭月最後一次進京,等到她回到雲南嫁人生子後, 只怕不會再輕易離開。

    阿嬈感覺自己的掌心已經沁出了冷汗, 帕子也被揉做一團, 捏緊在手中。

    “柔選侍?”慕蘭月的聲音越來越近,裏面還帶著一絲困惑。

    這裏是清泰殿和宜芝院之間一塊地界,種著些丹桂,慕蘭月以打招呼的名義追過來,也不好上綱上線的說她無禮。此時慕蘭月也愈發覺得奇怪,照理說這位太子選侍就算再討厭她, 也該敷衍一句。

    自己的聲音不低,應該不存在聽不到的可能。

    “這位可是蘭月郡主?”忽然一道清朗的男聲從慕蘭月身後響起。

    此時能出現在東宮的男子不做他想, 只能有一個人。慕蘭月也顧不得好奇阿嬈, 忙轉身行禮道:“見過太子殿下。”

    “郡主不必多禮。”周承庭態度溫和道。

    蘭月郡主款款起身,她擡起頭只見眼前的男子相貌英俊、身姿頎長挺拔,身著玄色的皇太子朝服, 端得是雍容尊貴, 威勢不凡。

    這個時候,太子不該是在清涼殿招待藩王子弟麼?

    “方才太子妃娘娘在東宮招待臣女時, 臣女不慎落了件很重要的東西, 這才冒昧回來尋找。”慕蘭月面露窘迫之色, 忙解釋道。

    周承庭沒有想跟她計較的意思, 微微笑道:“可曾找到了?”

    眼下太子在,慕蘭月哪裏還敢再提要見阿嬈的事,忙點點了頭,道:“已經尋找了。臣女告退。”

    太子頷首。

    慕蘭月頭也不敢回的帶著丫鬟離開,出門轉彎前,眼角的余光瞥到太子已經走到那個太子選侍身邊,牽起她的手,像是在低聲說著什麼。

    自始至終,自己都沒看到那人的臉。

    太子來的太巧了,只差一點自己就能見到她了——慕蘭月一面往延芳殿趕,心中一面暗暗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卻又說不清。

    等到了快到延芳殿時,她終於覺出哪裏不對來。

    太子本可以避開她,不打招呼的,左右她也不敢在東宮多做停留。她沒完成哥哥交代的任務,心裏不免有幾分煩躁懊惱。

    一時慕蘭雅、慕蘭馨圍過來問她去了哪兒,她只得暫且收了心思,專心應付眼前的事。

    宜芝院。

    阿嬈被太子扶著在軟榻上坐下,面上仍有驚魂未定。

    周承庭微微嘆了口氣,握著她的手卻沒松開——他的大手幹燥溫暖,當他牽住阿嬈的手時就感覺到了滿掌心的冷汗,他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牽著她走了回來。

    “殿下,您怎麼會突然趕回來?”阿嬈回過神來,又是後怕又是覺著僥幸。

    周承庭挑了挑眉,語氣輕松的道:“那自然是孤能掐會算,算出美人兒有難,孤這不是來救美了?”

    阿嬈聽罷不由彎了唇角,揚眉道:“那便多謝英雄了。”

    “好說,好說。”周承庭接著道:“那美人兒便以身相許罷。”說著,他便欺身壓了過來。雖是他做出“惡霸”的姿態,卻沒忘了小心的護著她的肚子。

    這麼插科打諢的一鬧,阿嬈方才緊繃的神經都被安撫了,她的臉色終於漸漸自然了些。

    “殿下,您快回前面去罷。”阿嬈知道太子是百忙之中抽空回來的,她忙推太子道:“妾身已經沒事了。”

    周承庭把阿嬈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見她確實沒什麼不舒服,便應了一聲,準備起身離開。只是方才陪阿嬈鬧了片刻,衣料已經有些皺了。

    阿嬈忙上前親自幫太子整理好衣裳,親自把他送了出去。

    “已經記得喝藥、午膳也要多用些。”周承庭叮囑了一番,便帶著孟清江離開。

    阿嬈回到屋子後,推說自己有些乏累,就靠在了軟榻的大迎枕上,閉目養神。結香幫她拿了一條薄被搭上,就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眼中已經隱隱見了水光。

    她本以為自己可以全然忘記過去,全然不在乎這些事。可為何還會有心痛的感覺?

    明明是他們放棄了她——

    阿嬈有些煩躁的閉上眼,卻感覺眼角有一滴冰冷的淚劃過面龐。

    慕明珠已死,她有自己新的人生。

    阿嬈在心中反復默念著,過了許久方才好些。

    一時結香把藥端了過來,輕聲叫了阿嬈起身喝藥。今日的藥味聞著格外惡心,阿嬈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影響了嗅覺,她讓結香把蜜餞罐子取來,準備一口氣灌下去後,吃兩塊蜜餞壓一壓。

    準備了兩塊蜜汁杏脯,阿嬈屏住呼吸,端起藥碗強忍著喝了大半碗,還沒等把杏脯拿起來,她臉色一變,踉蹌了兩步到了痰盂邊上,全都吐了出來。

    “選侍!”結香還從未見阿嬈的害喜癥狀如此嚴重,嚇了一跳,忙道:“選侍,奴婢去找人告訴太子妃一聲,請太醫過來罷?”

    阿嬈忙擺了擺手,接過清水漱口,方才覺得好了些。“不許去,等到太子、太子妃回來,方才的事也不許提。”

    結香有些遲疑,可是阿嬈態度堅持,且面色也緩和多了,便只得應了下來。

    “把收集來的桂花拿過來罷。”阿嬈胃裏不舒服,躺著也難受,不如做些事分散註意力。

    結香依言把東西都端了上來,阿嬈把桂花挑選分揀後送去晾著。她令挑了幾種香料,準備再配兩個香囊。給太子和太子妃的衣裳,她做了大半,得知她有孕後,兩人都不讓她再做勞神的針線,余下的部分都讓女紅好的宮女代勞了。

    清淡舒緩的香氣安撫了她的情緒,她覺得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也緩解了不少,故此更是專心擺弄了起來。

    等她裝好兩個小包香料後,讓人塞進已經繡好的香囊裏。

    做完這些,到了午膳的時候,阿嬈很謹慎的只用了些清淡的米粥和小菜,稍微帶葷味的東西一點兒都沒動,加之她吃得不多,這才沒有吐。

    一時太子妃先回來了,直奔宜芝院。

    阿嬈正歪在軟榻上昏昏欲睡,聽到通傳聲忙起身道:“娘娘,您回來了!”

    姜妙聽說了上午的事,聽說太子回了一趟東宮,才稍稍放心。只是阿嬈此時正懷著身孕,本就容易情緒激動,她怕阿嬈心裏難受,對身子、腹中胎兒都不好。

    “午膳可用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姜妙連聲問完,不等阿嬈答話,把結香和芳芷叫了過來。“你們選侍今日怎麼樣,跟本宮說說。”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結香和芳芷明白太子妃對自家主子是真心疼愛,並不是故作姿態,在外人面前還好些,私下裏對自家主子還要更照顧些,同母姐妹也不過如此了。

    是以兩人便如實答道:“午膳用得不多,幸而沒有吐。選侍有些乏累,午膳前歇了一會兒。”

    結香幫阿嬈瞞著藥沒喝完,到底有些心虛,只低著頭說話,不如芳芷神色自然。

    姜妙豈會看不出來,單獨點出她來問。

    “選侍、選侍把藥都喝了。”結香擡起頭,也不敢看太子妃的眼睛,只是輕聲回答。

    姜妙微微一笑,不再逼問她,轉而看向阿嬈,笑容愈發溫和。“阿嬈,你告訴我,她說的是真的麼?”

    “娘娘,我——”阿嬈掌心中藏著的香囊還沒送出去,她拿出慣能讓太子妃心軟的笑容來,“我真的都喝了呀。”

    鳳眸、長眉,都讓太子妃看起來帶了幾分英氣,那銳利的眸子盯著阿嬈,阿嬈也只得把心裏默默補充的話也說了出來,“喝了,也吐了點。”

    阿嬈說話向來有保留,姜妙知道她這是差不多全吐了。

    “如今都學會撒謊騙我了。”太子妃唇邊的笑容加深,輕輕道:“罪加一等。”

    “娘娘,這是我才做好的香囊,您覺得味道如何?”阿嬈試圖蒙混過去,她獻寶似的把香囊交給了太子妃。“好容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都結束了,您也該好好歇幾日。我幫您捏捏肩,松泛松泛可好?”

    “這是賄賂我?”姜妙手中拿著“證物”,香味倒是很不錯。

    阿嬈忙擺擺手,以示清白。

    “行了,你好好歇著罷。”姜妙本想把阿嬈帶回自己殿中,想著太子就要回來,就讓她留下了。“下午我會請太醫給你診脈,你乖乖等著。”

    阿嬈只得順從的應下。

    ***

    “哥,我還是沒見她,正巧太子回了東宮,我不好再強求。”慕蘭月輕聲道:“看著身段,樣貌應該也差不了。”

    慕柯明點點頭,安慰她道:“無妨,這位太子選侍素來得寵,有些心高氣傲也實屬正常。”

    “太子瞧著比三皇子、六皇子更厲害些。”慕蘭月回想著今日的情形,不由道:“如果他是皇上的親子,哥你也不用再猶豫。”

    慕柯明頷首,太子殿下確實不凡。

    他們明日即將啟程離京,安遠侯府的事他一時難以查出門道來,也只得暫且放棄。

    不過他已經把最得力人留了兩個在京城中,慢慢查訪此事。

    想來安貴妃已經對慕柯容那邊示好了,是以王皇後讓人聯絡了他,表露出要交好之意。

    如果得到雲南王府的支持,對於三皇子、六皇子來說,亦是不輕的籌碼。而他和慕柯容誰能得到世子之位,也需要京中貴人的支持。

    東宮,亦是個選擇。

    三位郡主都未成婚,這倒是個引子——

    慕柯明覺得,不久之後,他們還會再入京中。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7:27

第83章

    新年將近時,阿嬈腹中的胎兒已經近四個月, 從太子、太子妃到阿嬈本人, 都松了口氣。

    前三個月最不穩定, 太子和太子妃對她“嚴加看管”,不許她離開東宮半步。平日裏除了在宜芝院, 其余時候倒是在太子妃殿中更多些。

    雖說東宮人口少,年節的人情往來卻也不少。姜妙要忙著定奪禮單、安排過節的事,阿嬈便在一旁幫忙。

    阿嬈的身份在太子、太子妃面前不是秘密, 從那之後, 姜妙便有意的讓阿嬈也參與到東宮的事務中來。雖是體諒她懷著身孕、怕她累著了, 不用她真的去做什麼, 卻也讓她在一旁聽著。

    等到自己離開後, 阿嬈便能順順當當接管東宮了。

    姜妙有自己的私心, 如果真的有一日,東宮中被皇上或是靜安長公主再送進人來, 阿嬈也算占得先機。

    這日阿嬈還沒過來,珊瑚把要送過去的一疊禮單放到了小幾上,又特地拿出一封信給姜妙。“娘娘, 侯府裏送了信來。”

    姜妙接過來,展開去看時, 慢慢皺起了眉。

    “娘娘,可是家裏出了什麼事?”珊瑚見姜妙臉色不大好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問道。

    夫人前些日子還入宮來,說是一切都好。倒不知出了什麼事, 惹得娘娘如此不快。

    “安遠侯還真是個好父親。”姜妙冷笑一聲,隨手把信箋遞給了珊瑚。珊瑚自小跟著姜妙,也是能斷文識字的,當即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原來年關將近,姜長義心疼“真愛”胡氏所出的女兒姜姀,遠在靜水庵不能和家人團聚,便想由姜妙求情讓姜姀回家過年,哪怕是見上一面,留個一兩日也好。

    會僅僅只是見一面麼?說是一日兩日、只怕會再磨蹭三四日,這一留只怕就走不走了。

    姜妙唇邊浮起一抹譏誚的笑容。

    當然,他也提出了交換條件,同意讓陳氏認阿嬈為幹女兒。

    若是這條件放在姜妙剛給阿嬈改名做姜嬈時,對於姜妙還是有一定吸引力的。如今阿嬈在東宮本就有寵,還懷著太子的骨肉,且不說她原本出身雲南王府,是雲南王最寵愛的小郡主,還用得著做安遠侯府的幹女兒?

    更可況,他有一半的心思是為了胡氏——

    從行宮回來後,姜長義最寵愛的偏房,就出了問題。先是姜姀被送到了靜水庵、胡姨娘被奪去了誥命。接著便因為姜知瑞治下不力,京畿營副統領的位置也丟了。

    這其中周承玨功不可沒。

    等到前來賀壽的藩王家眷們離京之後,周承玨把他搜集到的所有證據,都呈到了周鈞禹面前。

    周鈞禹勃然大怒。當即把周承軒、姜知瑞叫過來對質。

    只是哪怕找到了炸藥的殘骸、對得上是從演武場偷來的,做這件事的人也只是姜知瑞麾下一個不起眼的小兵,若是硬要聯系到姜知瑞、周承軒身上,便有些牽強。

    更何況炸山這件事,若說是周承軒的意思,實在有些蹊蹺。一來炸藥的量不夠,本意不可能是要炸山、或是置宮中女眷於死地。二來,安貴妃也在其中,犯不著為了害誰,竟讓安貴妃也涉險,這簡直得不償失。

    周承軒和姜知瑞都辯解說不知情,並沒有指使此事。

    兩人的辯解不無道理,是以周鈞禹雖有些懷疑,卻並沒有真的算到周承軒身上。然而姜知瑞便沒有這樣的好運氣,被降了官職、罰了俸銀,手中的權力也被削弱了不少。

    安遠侯姜長義本已奏請皇上,立姜知瑞為世子。如此一來,便暫時擱置下來。

    太子選侍受了傷,周鈞禹自然要補償東宮,除了賞賜了許多珍奇古玩和補品,還表示阿嬈無論生下男女,都晉為才人。

    周承玨得了太子指點,沒有揪住此事不放,反而大度的替周承軒說話,讓周鈞禹對他改觀了不少。年關下的祭祀等事務,協助太子的皇子,變成了周承玨。

    而後宮中,雖是仍以安貴妃為首、王皇後退了一射之地,可皇上新寵的寧貴人,因有孕被晉為嬪,一時安貴妃的盛寵風頭,被她分去不少。

    安貴妃母子看起來雖是並沒有被撼動,而寧嬪身邊也開始多了奉承的人。

    先是三皇子栽了一次跟頭,之後又是六皇子被牽連,唯有太子沒有受到任何實質上的影響,手中實權也在增加。不免有人懷疑,從背後推動這一切的人到底是誰。

    周鈞禹亦是如此,可他沒有證據,反而要對太子多加安撫。

    眼見形勢變化,姜長義也動了心思。他原本以為六皇子繼承皇位的可能性最大,才愈發縱著胡氏母子。如今見太子地位牢固,再加上姜知瑞被皇上申斥時,六皇子並沒有出手相助,眼看著姜知瑞失了聖心。左右長女已經成了太子妃,不如與東宮也交好,往後也好多一條退路。

    故此姜長義想讓陳氏認阿嬈為幹女兒,賣東宮一個人情。

    “娘娘,您看還回信麼?”知道始末的珊瑚亦是覺得姜長義吃相難看,只是不好明說。

    姜妙勾唇冷冷一笑,道:“不必了。把這封信給我娘送回去,讓她斟酌著辦,她自會敲打胡氏和侯爺。還有,阿嬈的身份讓娘別著急,我會想辦法的。”

    就算姜妙想給阿嬈體面的身份,也不會在此時稱了姜長義的心意。

    珊瑚答應著去了,姜妙本來要看給各府送去的禮單,被這封信攪得沒了心情。她面色微沈,眼中的嘲諷始終沒有褪去。

    正在姜妙出神時,忽然聽到通傳聲,說是柔選侍到了。

    姜妙聞言忙飛快的調整了神色,怕阿嬈看出端倪來。

    在太子上朝之後,阿嬈帶著芳芷和結香照舊到了太子處妃。不過今日才進門,她便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同。

    太子妃仿佛有些不高興。

    “妾身見過娘娘。”阿嬈察言觀色,見太子妃似是不願讓自己瞧出她的不快,識趣的沒有多問,笑盈盈的給太子妃行禮。

    美人兒笑起來格外甜,哪怕是阿嬈有了身孕,仍不失少女嬌俏的感覺。害喜的癥狀好了後,阿嬈巴掌大的小臉兒總算豐潤了些,白皙粉嫩的肌膚吹彈可破,讓人瞧著就喜歡。

    姜妙見了,神色到底緩了緩。

    “過來坐罷。”她招了招手,讓阿嬈在自己身邊坐下。

    站著的時候不顯眼,當阿嬈脫了大氅坐下時,便能明顯的看到她的小腹已經有了圓潤的弧度。

    阿嬈的產期是明年五月底,到了那時候,自己應該還會在罷。

    姜妙想起仍舊沒有秦錚的消息,雖是心中焦急,面上卻沒有透出來。她含笑問起了阿嬈睡得可好、早飯用得如何等等,打起精神給阿嬈講起了京中世家的情況。

    可阿嬈沒有錯過她眸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因著兩件事,姜妙情緒始終不高,正巧太子今日回來得早,來接阿嬈回宜芝院。阿嬈沒有像往日一樣粘著太子妃,而是乖乖跟太子回來了。

    “殿下,世子、秦世子、靖北侯他們還是沒有消息麼?”才回到宜芝院,阿嬈便迫不及待的問道:“妾身看娘娘面上似有些傷感之色,妾身左思右想,只能是同他們有關。”

    周承庭頷首,神色間也透著一抹困惑和無奈。

    那日幫自己的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尋不著蹤跡。周承庭懷疑他已經離開京城,甚是還去威遠侯府試探過,也沒有秦錚的消息。

    若是秦錚還活著且到了京中,沒道理不和家裏聯系。

    “殿下,妾身問過魏大姑娘,聽說威遠侯府已經立了世子。”阿嬈是“死”過一次的人,她明白每個人都有比自己性命還珍視、忠實的東西,會讓一個人甘願“死去”。

    周承庭慢慢的皺起了眉,道:“你的意思是,秦錚不回來,是不想引起侯府的世子之爭?”

    秦錚是威遠侯嫡長子,他還有個嫡親的弟弟,被封了世子。

    “妾身只覺得這可能是緣故之一。”阿嬈輕聲道:“還有就是,知道您和娘娘是假夫妻的人,算上妾身只有六人。秦世子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娘娘已經找到了自己最好的歸宿?”

    周承庭聽罷,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你說得有理。不過秦錚離開,一定還有別的緣故。”周承庭已經默認秦錚還活著,他沈吟片刻,道:“秦錚出現的時候,正好是孤著手調查定北侯貪腐軍餉案。而定北侯帶兵駐紮的地方,就是在西北。”

    這件案子最終調查的結果,落實了樓暉確實貪了十萬兩銀子,只是並沒有查出證據他與陳清隨率領的中路全軍覆沒一事有關聯,只得以貪腐定罪。

    因臨近年下,樓暉暫且被押入獄中等候皇上發落。

    大概這就是皇上開始就預料到自己能查到的——周承庭順著周鈞禹安排的調查思路,再多的內情自己也接觸不到。

    周承庭也明白了周鈞禹讓自己調查的用意,一是因為王皇後、周承玨的事安撫他,給他一個展示自己賢明的機會;二是讓他自己調查後,放下對四年前那場戰事的疑心。

    畢竟在那場戰事中折損的,都是旗幟鮮明的太-子-黨。

    他身在京中,畢竟有所局限,派人去調查當年的事,也不能完全清楚。

    難不成,秦錚得知了他的困境,特意回去幫他尋找新的證據?

    周承庭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最大。

    “孤的小阿嬈真聰明。”周承庭微微笑道:“倒是你提醒了孤。”

    阿嬈並不居功,小臉兒垮了下來,嘆道:“妾身不想娘娘傷心。”

    她希望娘娘像以前一樣,眼角眉梢都是明媚張揚的笑意。

    周承庭還沒來得及安慰阿嬈,只見她突然捂住了小腹,臉色也變了。

    “阿嬈,你哪裏不舒服?”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7:41

第84章

    周承庭本想立刻就宣太醫來給阿嬈診脈,阿嬈從進了東宮後便七災八難的, 他實在承擔不起任何閃失。

    阿嬈卻搖了搖頭, 神色有些古怪,似乎並不全然是疼痛。她有些不確信的道:“殿下, 裏面好像動了一下。”

    在回東宮前, 陳氏給她講了許多該註意的事情,諸如什麼月份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記得四個月左右, 就可以感覺到胎動。算算日子她也差不多了, 卻從來沒有過。

    周承庭亦是向太醫請教過不少, 聽了阿嬈的話, 也頓時想到了胎動。他忙把阿嬈扶著到了大迎枕上半靠著躺好,從側面看去,阿嬈的小腹隆起得更明顯了一些。

    哪怕是素來穩重的太子殿下,也想每個頭一回做父親的普通人似的,目露激動之色,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覆在阿嬈的小腹上,卻沒有感到任何動靜。

    阿嬈也屏聲斂息,可這兒並沒有感覺到任何動靜。她甚至也有些懷疑,別是自己的錯覺罷?

    “還是請太醫來瞧瞧罷。”周承庭不放心, 生怕有別的閃失,仍是讓人請了太醫來。

    太醫診脈的結果是阿嬈和腹中的胎兒一切都好,如今阿嬈四個月身孕,有胎動屬於正常現象。周承庭這才松了口氣,親自把太醫送出了東宮。

    “殿下, 您也太大驚小怪了。”阿嬈紅著臉,嗔道:“這韓太醫,一個月裏往東宮跑了四五趟。若是被人知道,定然覺得妾身嬌氣了。”

    周承庭挑眉,道:“哦?某人不嬌氣?下回不喜歡的菜全自己吃了,別讓孤幫著挑出來。”

    他的話音未落,阿嬈就要上前起身捂他的嘴。

    自從得知有孕後,阿嬈害喜持續了很長一段時日,幾乎是吃什麼吐什麼,可是為了腹中的孩子,她還是得吃。她被孕吐折磨得心煩,對著太子妃不好意思表露出來,回了宜芝院後便朝著太子使小性子。

    諸如她覺得某種菜聞不得味兒,就非要周承庭都挑出來才肯動筷子。到底是某一種菜,並不固定,全看阿嬈的心情和胃。

    “自己做的事都忘了?”太子殿下記性特別好,他捉住了阿嬈的手,道:“就知道跟孤使小性子,還是這麼笨。”

    竟敢說她笨?阿嬈也知道自己這些日子被太子慣壞了,可這時候是斷斷不能慫的。

    只是還沒等她發揮,太子便在她唇上奪去了一個吻,並且漸漸加深,直到阿嬈幾乎喘不過氣,才放開了他。“捂嘴是不管用的,這樣才管用。”

    阿嬈從善如流的點點頭,她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主動撐著身子靠近了太子。

    就當周承庭以為她學以致用時,卻仿佛聽到了磨牙的聲音。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只見阿嬈“嗷嗚”一口,就啃在了他的下巴上。

    周承庭哭笑不得的求饒,承諾晚膳時幫她把雞絲粥裏面的雞絲全挑出來,阿嬈才松了口。

    見阿嬈得意洋洋的笑模樣,周承庭虛點了她兩下,心中卻也是松快的。先前在他面前拘謹小心的阿嬈,到如今會撒嬌、會鬧,整個人都鮮活多了,也更讓他疼到心坎兒裏。

    太子殿下一言九鼎,等到晚膳時果然把雞絲挑出了大半。至於剩下的那些——阿嬈看著太子餓著肚子,還在幫自己挑,頓時覺得很是過意不去,自己乖乖都喝了。

    阿嬈有孕後感覺自己最大的變化便是容易乏累,才吃過飯就想睡。周承庭怕她積食,哄著她起來散了會兒步,兩人才一同就寢了。

    柔軟的絲質寢衣已經被隆起的小腹頂出了一個溫潤的弧度,周承庭有意無意時盯著阿嬈的肚子,等著什麼時候孩子再動一下。

    雖然他沒說,阿嬈也知道他的心思,故此也在心中默念,寶寶再動一動罷,你爹爹等著呢。

    原本在阿嬈有孕初期,周承庭怕壓到她的肚子,兩個人分開睡的。可是阿嬈早就習慣了在太子懷中睡,縱然房中燒著地龍,被子也是又暖和又輕的,可阿嬈夜裏總是手腳冰涼的往太子懷中鉆。

    過了沒幾日,太子心疼阿嬈,兩人便又睡在了一起。

    兩人躺好後,阿嬈把手覆在小腹上,也沒什麼睡意,就想等著孩子再動一下。不知母子間是否已經有了感應,阿嬈忽然感覺腹中的胎兒又動了一下,這次的動靜比晌午時更大些。

    阿嬈抓起太子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她在心中繼續默念,寶寶快給你爹爹動一下。

    許是孩子聽到了她的話,竟真的動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聽太子的聲音竟有幾分不穩,“阿嬈,他動了!”

    ***

    安遠侯府。

    陳氏收到姜妙送來的信時,當即就滿臉怒色,把信重重的拍在了一旁的小幾上。

    平日裏有好處,姜長義從來想不到正房。明知姜妙已經嫁給了太子,卻偏生縱著姜知瑞同六皇子走近,還讓姜姀往安貴妃身邊湊,擺明了是要站在六皇子這邊。

    如今眼見六皇子勢弱,這才想著要首鼠兩端——

    姜長義想要立姜知瑞為世子的事被皇上駁回了,皇上卻也沒有把話說絕,只說暫緩商議此事。

    胡氏的女兒被送走、自己又被奪了誥命,鎮日裏哭哭啼啼的,只怕是姜長義再憐惜她心中也有了些厭煩。可姜知瑞是庶子中最出息的一個,哪怕是看姜知瑞的面子,他也要給胡氏幾分體面。

    “我讓你娘尋的人可找好了?”緩了片刻,陳氏方才對一旁的大丫鬟蓮青道。

    蓮青是陳氏陪房的小女兒,已在陳氏身邊服侍了六年,深得陳氏的信任。蓮青聞言,忙回道:“我娘已經找了兩個,俱是色藝雙絕。正等您的話,隨時都能把人送來。”

    “你讓人回去送信,即刻帶人來見我。再任由那邊胡鬧下去,沒得帶累了阿妙。”陳氏眸中閃過一抹輕蔑之色,道:“平日裏懶得料理她們,竟就愈發輕狂起來。”

    一時蓮青答應著去了,只剩下陳氏手中捏著信,反復展開了兩次,復又揉做一團。

    她對姜長義夫妻情分早就沒了,她所出的嫡長子已經封了世子,姜長義愛寵著哪一房小妾,她並不關心,總之都越不過她去。她只願兒女平安喜樂,此生已經別無所求。

    在姜知越殉國後,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女兒身上。且她占著嫡母的名分,姜知瑞若想繼承侯府,起碼大面上要過得去。無論再艱難,就是為了姜妙,她也要繼續支撐下去。

    後來出了那許多事,幸而有太子幫忙,姜妙才有了條退路——陳氏想到姜妙所說出的真相,心中忍不住一陣針紮似的刺痛。

    事已至此,陳氏便把阿嬈當做自己女兒一般對待。她自是相信太子能登上皇位,往後阿嬈的位份不會低。哪怕是姜妙往後離開了宮中,若是遇上了困難,阿嬈也能幫上忙。

    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讓阿嬈順順當當的生下太子長子。

    現如今偏房母子三人均是倒了黴,陳氏動了心思,不給他們翻身的機會。

    很快蓮青的娘、李滿常家的便領著兩個姿色不俗的姑娘進了正院。陳氏將兩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問了幾句話,只聽兩人聲音婉轉多情,通身都透著柔媚。

    陳氏目露滿意之色,各自都賞了一對金簪,便讓人帶了下去。

    “夫人,您看——”李常滿家的試探著問道:“若是還過得去眼,我就安排她們入府。”

    她自然知道自家夫人的意思,這兩個漂亮丫鬟是要給侯爺的。如今胡氏不甚得侯爺的心,夫人決定送兩個溫柔解語的人到侯爺身邊,其實也是分胡氏的寵。

    若是放在先前,陳氏是不屑於做這些事的,可如今為了姜妙,這些都算不得什麼。

    “讓人都留下罷。”陳氏心中已有了主意,囑咐李常滿家的先把人安排在西廂房。隨後對蓮青道:“等侯爺下衙回來,請侯爺來正院一趟。”

    那些人無恥的程度超過她的想象。

    原本她要護著姜妙,現在要護著的人多了一個阿嬈。姜知瑞喜歡阿嬈這件事,終究都是個隱患。姜知瑞還未娶親,著實不成個體統,她決定先讓那兩個丫鬟把姜長義哄高興了,再由姜長義出面,給姜知瑞說親。

    滿京中誰不知道,姜知瑞先是被貶官罰俸,請封世子的事也沒了下文。只怕他能娶進門來的妻子,身份也不會高,對他助益不多。

    陳氏特意囑咐廚房做幾個侯爺愛吃的菜,在心中暗暗謀劃了一番。

    等到陳氏準備妥當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當姜長義進門時,陳氏已經把姜妙送回來的信藏了起來,面上帶笑,款款起身迎了過去。姜長義因有求於姜妙,故此帶陳氏的態度也是和和氣氣的。

    夫妻兩人間的氣氛倒許久沒有如此融洽。

    “侯爺這些日子來辛苦了,且家中有出了那些事,妾身知道您心裏煩。”陳氏溫和的道:“妾身還聽聞,胡氏這幾日又惱了起來?”

    聽她提起胡氏,姜長義面上想到她狀若潑婦的模樣,心中不喜。面上卻掩飾道:“夫人有心了。那胡氏是想讓——”

    本來姜長義想借機提一提姜姀的事,陳氏卻不給他機會,笑道:“原本妾身知道胡氏是個貼心的,服侍您也勤謹,便沒再張羅給您身邊添人。如今胡氏竟有些不好,妾身念在她為侯爺生兒育女有功,不跟她計較。可是您身邊,不能沒有知冷知熱的人。”

    說著,陳氏給蓮青使了個眼色,蓮青會意的點點頭,轉身帶了那兩個漂亮的丫鬟過來。

    “侯爺,這是緋衣和翠裳。”陳氏面上的笑容不改,不疾不徐道:“侯爺愛聽小曲兒,緋衣唱的就極好;翠裳通些文墨,雙陸也玩得不錯。”

    兩張艷麗鮮嫩的面龐,嬌滴滴的喚他侯爺,妖妖嬈嬈的上前行禮,姜長義便把原本想說的話忘了大半,滿眼都是這兩個新人。

    “侯爺也該松泛松泛。”陳氏大度道:“今兒就讓她們服侍您可好?”

    緋衣和翠裳極為識趣,聽了陳氏的話,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纏住了姜長義。

    姜長義頓時覺得陳氏溫柔賢惠起來,本想留在正院用飯,陳氏卻“體諒”的讓他把人帶了回去,方便辦事。

    眼見姜長義帶著兩人離開,陳氏冷冷一笑,道:“把胡氏給我帶過來。”

    往日她有誥命在身,她作為妾室該做的一切,陳氏並沒有要求過。而如今她已經沒了誥命在身,又失了侯爺的寵愛,早晚來正院服侍是最起碼的,也並不算磋磨她。

    當年他們母子想暗算姜妙的賬還沒算——陳氏眸中的寒意越來越濃,如今便一齊討回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7:54

第85章

    對這一切毫不知情的胡姨娘梳洗打扮一番, 正等著姜長義回去用晚飯。

    很快就是除夕了, 姜姀被送去那麼個不得見人的地方, 日子一定難過極了。胡姨娘每每想起, 就又是恨又是怕。不僅對正室陳氏等人,還有對安貴妃——

    他們本以為安貴妃默許了姜姀同六皇子周承軒的接近,又用著姜知瑞,起碼也會給姜姀一個側妃的位置。殊不知一旦出了事兒,安貴妃竟把自己摘得幹幹凈凈, 把錯誤全推到了姜姀身上。

    她的誥命沒了,姜姀被送走了,連姜知瑞都被牽連, 她們母子三人倒了大黴。

    更要命的是,姜長義待她的態度也遠不如先前。胡姨娘終於開始著急了,預備著小意溫柔的好生服侍他, 再吹吹枕邊風, 務必要求動姜妙,說情讓姜姀回來。

    姜長義的交換條件她知道,心中雖是不喜阿嬈,卻也知道這是救姜姀的交換。且姜知瑞一直惦記著阿嬈,正好徹底斷了他的念頭。

    或許該同侯爺商議一番, 給姜知瑞說親的事。

    先前胡姨娘不著急, 眼高於頂的挑兒媳婦,是想等姜知瑞繼承世子之位後,婚配的人選就能再高一個檔次。偏生現下走背運, 世子沒當上,副統領一職也丟了。

    京中的好人家,挑著便更加困難。

    正在她百般糾結時,忽然聽到簾子外傳來吵嚷的聲音。不過片刻,只見簾子晃動,出現的人竟是陳氏身邊的丫鬟蓮青。胡姨娘在心中暗罵一句,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夫人請姨娘去一趟正院。”蓮青並不在乎胡姨娘的態度,不卑不亢的道。

    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成?陳氏素來是對她漠然視之,怎麼突然叫她去正院?胡姨娘心中預感不好,下意識的反應就是要逃脫。“夫人所請本不該推辭,只是侯爺說了讓我留在院子裏等著,說是有事要說。這會子離開,多有不便。”

    蓮青早就猜到了,她想都沒想,脆生生的道:“侯爺今晚都不會回來了,您不必擔心。”

    想要趁機跟侯爺告狀?蓮青按陳氏的吩咐把胡姨娘給帶回了正院。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陳氏的院裏正擺晚飯。胡姨娘自是不敢像先前那般托大,她忙規規矩矩的上前行禮,道“夫人,奴婢來服侍您用飯罷。”

    一頓晚飯下來,胡姨娘別提一口沒吃,專心在陳氏身邊服侍,伏低做小。

    “要把姜姀接回來,還去請姜妙說情?”接過了蓮青泡好的茶,陳氏才冷笑道:“你這枕邊風吹得不錯。”

    聽這話不好,胡姨娘忙跪下求饒,口中連稱不敢。

    “往日我懶得留意這些,念在你為侯爺生兒育女有功的份上,沒做計較。”陳氏居高臨下的看著胡姨娘,道:“只是規矩不能壞了,從明日開始,恢復每日兩次的請安。”

    早晚請安可不是行禮就能走的,還要服侍正室梳洗更衣、用飯等等,都不如正室身邊體面的丫鬟。

    “若是你覺得不服氣,明日再跟侯爺告狀也不遲。”

    胡姨娘不敢張狂,自覺受了肚子委屈想要發泄,熬過了陳氏的訓話後,她便飛似的跑了出去,一門心思準備告狀。

    可真的如夫人所言,安遠侯也夜都沒回來,再後來,夫人做主為侯爺身邊添了兩個美貌丫鬟的事,便在侯府中傳開了。侯爺昨夜沒回來,就是跟這兩個人廝混去了。

    胡姨娘幾乎氣歪了鼻子。

    然而她沒想到,這僅僅是個開始罷了。

    ***

    自從太子殿下頭一次感受到阿嬈腹中的胎動之後,夜裏睡前或是早上起來時,總喜歡貼在阿嬈小腹上聽一聽孩子的動靜。

    他在繈褓中便失去了父皇母後,並不知道有親生父母呵護的滋味。先前看著阿嬈的小腹漸漸隆起,那溫暖柔軟的觸感讓他才有種真實的感覺,自己要當爹爹了。

    特別是有胎動後,他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腹中小生命的力量。

    “殿下,您該起了罷?”阿嬈睡得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她在太子懷中睡得整個人暖烘烘的,舒服的蹭了蹭臉,才聲音沙啞道:“您今日不是還有早朝?”

    周承庭微微頷首,道:“對。不過等到明兒,就陪著你一起賴床。”

    今日是本年最後一次早朝,直到正月十六,都是不上朝的。周承庭自己起身後沒著急穿衣裳,先把阿嬈用被子嚴嚴實實的蓋好了,才下了床。

    “瞧您說的,妾身好像很懶似的。娘娘還誇過妾身勤謹呢!”阿嬈一面說著,一面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顯得更沒有說服力了。她沒睡醒時,聲音軟軟的,聽起來就像是撒嬌。

    周承庭在她的額頭上親了親,道:“是是,我們阿嬈最勤快了。”

    又是這種哄孩子的語氣。阿嬈把自己團在被子裏,因還沒完全清醒腦子正在放空,眼神無意識的追著他走。眼見太子洗漱回來換好了朝服,阿嬈忍不住又道:“殿下,今兒是不是落雪了?您再添件大毛的衣裳罷。”

    “可是覺得冷了?”周承庭先沒顧著自己,反而先關心起阿嬈來。“孤讓人再把地龍燒得熱一些?”

    那日在京郊,阿嬈在雨中被淋了大半夜,到底還是受了影響。她更加畏冷,對於下雨、下雪這樣的天氣更是敏感。

    阿嬈搖了搖頭,她在被子中很暖和。

    周承庭親自確認之後,才依了她的意思。

    “今兒天氣不好,你就不用去阿妙那兒了。”周承庭臨走時,又叮囑道:“地上路滑,你若是悶了,就到廊廡上轉轉。”

    阿嬈都應了下來,目送太子離開後,她自己躺著也沒什麼意思,很快便也穿衣起身了。

    洗漱更衣後,因為不需要出門,阿嬈未施脂粉,只塗了些潤膚的膏脂,頭發也只是松松的綰起來,用一根長簪固定。屋子裏暖洋洋的,阿嬈也沒有多穿,只穿了件月白色通袖小襖,配了條鵝黃色的裙子,整個人顯得活潑又俏麗,瞧著年齡又小了幾歲。

    當姜妙進來時,見到的就是素面朝天的卻又明艷動人的嬌俏女子。

    “呦,這是誰家的小姑娘。”姜妙真心實意的贊嘆道:“真真是漂亮。”

    阿嬈本來在靠著大迎枕出神,見到太子妃來,連忙起身。

    “娘娘,您來了!”阿嬈見太子妃穿了件大紅色的鬥篷,風帽上鑲嵌著一圈純白的狐貍毛,柔和了太子妃的英氣。

    姜妙笑著讓阿嬈坐下。

    “今兒外頭下雪了,你出門不方便,我來瞧瞧你。”姜妙和阿嬈說了一會兒子話,往窗外撇了一眼,方才道:“補償你今年不能出去玩雪,喏,你瞧瞧那是什麼。”

    阿嬈隔著窗欞上的玻璃往外看去,頓時一雙眸子被點亮了。

    廊廡下的臺階旁,正立著一個身子團滾滾、憨態可掬的雪人。那樣子特別可愛,鼻子自是用胡蘿蔔,眼睛的部分是兩個又黑又亮的珠子,還用樹枝做了它的手臂。

    阿嬈自小在南邊長大,很少能有機會見到北邊這樣的大雪,故此還在侯府時,每年冬天便是再謹守規矩的阿嬈,也會在院子裏和姜妙的丫鬟們一起堆雪人、打雪仗。

    那時哪怕是身上灌進雪花、很快化作雪水弄得衣裳濕了、身上也是涼的,可那也是她為數不多的快樂。

    娘娘還記得!

    “娘娘,謝謝您!”能見到這個雪人,阿嬈已經很高興了。“真是太可愛了。”

    “這會兒外頭冷,晌午時你可以出去瞧瞧。”姜妙見阿嬈喜歡,自己也忍不住彎了唇角。“只是多穿些,讓她們把臺階上的雪都掃幹凈了,千萬不能有冰。”

    阿嬈都乖巧的應了下來。

    “眼看就到除夕了,那時候連著幾日都不得安生。”姜妙揉了揉額角,她作為太子妃,哪件都得參與。“你就在東宮中好好的待著,哪裏都不用去。”

    王皇後和周承玨眼下想著要跟太子交好,自是不會挑阿嬈的禮節。可安貴妃就說不準了——上次安貴妃想神不知鬼不覺害阿嬈流產沒能成功,余嬤嬤也沒有暴露。

    周承庭和阿嬈想法一樣,先留著她,將來用她對付安貴妃或許能派上用場。

    眼下余嬤嬤仍舊留在侯府中做些粗活,陳氏身邊自是容不下她,她追悔莫及卻無計可施。她再三保證要將功贖罪,都沒有被理會。周承庭特意和陳氏談過一次,先冷著她,親自安排人盯著她以及跟她接頭人的動向。

    許是安貴妃覺得余嬤嬤沒能成事,暫且也用不上她。阿嬈平安的回到東宮後,倒也沒再聯絡過余嬤嬤。

    誰知道安貴妃會不會趁機再生風浪?

    用□□炸山那件事,別人不知道,太子、太子妃以及阿嬈是心知肚明。安貴妃當時想讓阿嬈吃些苦頭,大概是想讓巨石滾落嚇一嚇阿嬈?不知怎的竟弄得山體崩塌,才讓局面不可控制。

    那件事是沖著阿嬈來的,由姜知瑞的人執行……足見安貴妃的心狠手辣。

    “阿嬈,你放心。”姜妙見阿嬈面色有些發白,知道她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經歷,忙道:“我娘說了,會很快跟安遠侯提,給姜知瑞議親。從此以後,他不會也不敢再糾纏你。”

    阿嬈輕輕點了點頭。

    那個噩夢她已經許久沒有再夢到過,以後也不會出現在她的夢中。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8:06

第86章

    轉眼便到了除夕。

    太子和太子妃自然要去參加宮宴, 阿嬈有孕在身, 太子妃命人去知會了王皇後一聲,不讓阿嬈出席了。

    雖說能參加宮宴是對阿嬈身份的認可,可姜妙和周承庭都擔心安貴妃還會再下手,幹脆讓阿嬈安安逸逸的待在東宮中。順順當當的生下孩子,對阿嬈的身份更有益處。

    只是看在外人眼中, 都覺得姜妙是在打壓阿嬈,不肯讓她出頭。甚至連王皇後都因著暫時站在一處的緣故, 婉轉的勸過姜妙,面上上該做的還是要做的。

    姜妙一笑置之, 態度敷衍的應了一聲。

    王皇後趁機提起了太子嬪的事。如今王皇後雖不敢再敢出頭亂選人, 可還是希望以此為契機拉近同東宮的距離。甚至皇後的娘家、承恩侯王老侯爺, 也贊同結交東宮。

    當時他得知王皇後竟敢把懷有身孕的王瑩往東宮送時, 當即勃然大怒, 只恨王皇後和周承軒糊塗。對二兒子、兒媳亦是毫不留情面的發落了一通, 至今都沒有好臉色。

    隨後他便親自去皇上面前請罪、還去了東宮給太子請罪。

    畢竟承恩侯為周鈞禹立過汗馬功勞,周鈞禹看在他的面子上、念及舊情,才暫緩了對王皇後母子的處置,讓王皇後母子能得到難得機會——削弱周承軒的力量,同太子周承庭交好。

    依著他看,如果王皇後真的給太子選太子嬪, 做出慈母的姿態來,就該選個無可挑剔的人。如果想從選承恩侯府的姑娘,起碼也要是世子嫡女。

    承恩侯世子的嫡長女王蕙, 年方十六,正是適宜的年紀。可現如今已經晚了,太子對承恩侯府已經抵觸。

    只怕這難得的機緣要被安貴妃搶走了,翻過年去,皇上就要為成年的皇子們選妃、那時候太子嬪的人選或許是皇上親自敲定。

    “阿妙,你要留心了,太子嬪可不能選個尖刺、也不能挑口蜜腹劍的。”王皇後倒有了幾分推心置腹的意思,她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道:“還是要以端莊知禮為上。”

    總之就是要選個懂分寸、別鎮日裏想著往太子妃頭上爬的人。

    姜妙的性子王皇後看得清楚,是個耿直、不精於勾心鬥角、也不屑於做這些事的人。現如今且不說安遠侯府不復往日,單論安遠侯府立場不堅定,都是姜妙致命側缺陷。

    然而她能坐穩太子妃之位,全憑著跟太子青梅竹馬的情分。還能識趣的給太子挑了個貌美的妾,又爭氣的有了身孕。等到孩子生下來,雖然是庶出,可抱到姜妙身邊,也就是姜妙的兒子了。

    如果太子嬪家世好,人又聰明討得太子喜歡,姜妙的地位就不再穩固。

    這些話聽在姜妙耳中,想得卻是真的有這麼個人的話,阿嬈該怎麼跟她相處。看太子的意思,並不想再有別人。除非阿嬈明珠郡主的身份揭開,她做太子嬪才是順理成章。

    故此姜妙不由露出幾分苦惱的神色。

    王皇後見狀,只當姜妙全都聽進去了,眼神中透出一絲滿意。這樣一來,自己或許能再度往東宮安插人。

    只是這次急不得,要慢慢來。

    阿嬈知道太子、太子妃都在竭盡全力的護著她,故此她小心的顧好自己,讓兩人放心就算是幫忙了。這幾日雪天路滑,阿嬈也沒嚷嚷著出去,趴在窗欞邊看著憨態可掬的雪人。

    如今已經孤零零的一個雪人,旁邊又被堆了一大一小兩個雪人。

    那日太子下朝回來後,見了臺階旁的雪人還以為是阿嬈命人堆的。故此趁著晌午阿嬈休息,他親自盯著人再旁邊又堆了個更大些、一個更小些的雪人。

    阿嬈醒來後,看到窗外的“一家三口”雪人,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又覺得暖暖的。

    “殿下您是嘲笑妾身也圓滾滾的嗎?”阿嬈由周承庭陪著,穿好了大毛的鬥篷站在廊廡上近距離看著。

    周承庭牽著她的手,看著她日漸豐腴的腰身,唇邊露出一抹揶揄的淺笑:“難道不是麼?”

    見阿嬈瞪圓了眼睛想要發威,周承庭忙改口道:“你的雪人在雪人家族中算是身段纖細婀娜的,你瞧孤的雪人,豈不是更加圓乎乎的?”

    太子殿下整個人身形偏瘦,幸而身姿挺拔,並不顯得單薄,反而更添了清俊風雅。阿嬈講太子上下打量了一眼,才勉強的接受了這個解釋。

    “除夕夜裏若是天氣好,孤就陪你放些煙花可好?”太子殿下許諾道:“保證比上次的好看。”

    聽了他的話,阿嬈面上才重新露出笑容來。

    然而最終阿嬈也沒能如願出去,等到太子和太子妃回來時,已經開始下雪。阿嬈放棄了煙火的想法,太子妃孤零零的一個人,阿嬈本想請她來一起守歲,卻被太子妃婉拒了。

    在宜芝院守歲的就成了太子和阿嬈。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一起過的新年,兩人雖是不夠熱鬧,卻也溫馨。

    “等明年他出來,咱們就熱鬧了。”周承庭讓阿嬈靠在自己懷中,把親手剝好的栗子遞給阿嬈。“若是覺得餓了,孤讓人給你燉一碗燕窩來?”

    阿嬈忙搖搖頭,前三個月動不動就吃燕窩,讓她聞著味兒都想吐了。

    太子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如同玉雕的一般,格外好看。如果他手中的栗子,形狀不那麼慘不忍睹,就更完美了——結果太子殿下剝得坑坑窪窪的栗子,當然甜還是很甜的。

    周承庭也覺得自己剝得不夠美觀,掩飾似的輕咳一聲,還是讓人端了補身子的湯來。

    總算過了害喜不停的吐,開始到了容易餓的時候。宜芝院中總是備著許多營養又好克化的食物,阿嬈若是感到餓隨時都能吃。

    阿嬈撐著腰坐直了身子,自己拿起栗子來,又快又好的幫太子剝了一小碟香甜的栗子,重要的是表面完美。

    “投桃報李。”阿嬈笑瞇瞇的把碟子托到太子面前,“您投我一枚,我回您一碟,如何?”

    這是她變著法兒嘲笑自己笨呢,周承庭伸出手指,點了點阿嬈的額頭,故意板著臉道:“睚眥必報。”

    阿嬈得意洋洋的看著他。

    忽然,周承庭湊近在阿嬈唇上落下一吻,旋即他指了指自己的唇角,一本正經的道:“來罷,孤親你一下,你應該回親個十幾二十次。”

    又被反將了一軍!阿嬈忍不住磨牙道:“殿下,您算錯了罷?我這一碟栗子也就十來個——”

    周承庭微微頷首,略一思忖,大度道:“那孤受累,再親回去就是了。”

    堂堂太子殿下竟還有耍無賴的潛質——阿嬈只覺得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從來都只是被捉弄的份兒。

    “孤哪裏在捉弄你?”阿嬈一個沒留神,竟把心裏想的話說了出來,周承庭又換了正色,道:“孤喜歡你還來不及。”

    太子殿下突如其來的表白讓阿嬈微紅了臉,本來如炸毛貓咪的她,瞬間被順毛。

    “殿下,新的一年,您有什麼心願?”阿嬈忙換了個話題。

    周承庭低下頭,溫柔而專註的看著她,不假思索道:“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阿嬈大大方方的回望過去,輕輕點了點頭。

    像是交換了一個關於今生的、最重要的承諾。

    ***

    阿嬈已經困得睜不開眼,卻還記著要守歲。好容易挨過了時辰,阿嬈沒沾枕頭就睡著了。

    初一對於宮中來說仍是忙碌的一天,皇親朝臣們進宮,太子要出席。後宮這邊,內外命婦們要先去坤正宮給皇後行禮,太子妃也是要到場的。

    知道太子妃和太子又要早早離開,阿嬈特意也很早就起來更衣梳妝。

    周承庭本想讓阿嬈多睡一會兒,她卻有自己的理由。“新年新氣象,妾身今日起得早,說明這一年妾身都會很早的。”

    換了一身緋色衣裙的阿嬈被襯得氣色極好,她略施脂粉,便是艷光四射,教人移不開眼睛。雖然隆起的小腹破壞了婀娜的身段,卻別有一番韻味。

    周承庭招手讓人拿來了一個小匣子。他取出了一個荷包,遞給了阿嬈。“壓歲錢。”

    摸著像是金銀錁子,阿嬈想著太子殿下竟特意為她準備了這個,不由彎起了唇角。“殿下,您幫我當小孩兒呢。”

    “不是給你的,是給咱們孩子的。”太子殿下忍笑,解釋道:“今年你先替他收著。”

    太子直接把荷包遞過來,害得她以為是給自己的。

    阿嬈扁了扁嘴,太子殿下逗她玩兒倒是很開心。

    “這個是給你的,往後貼身帶著罷。”太子變戲法似的從袖子裏取出一支質地溫潤細膩的玉鐲,他替阿嬈戴在手腕上,輕聲道:“玉佑平安,往後你都會平安順遂。”

    阿嬈輕輕摸著自己腕上的鐲子,這半年來的樁樁件件,頓時湧入了她的腦海。她經歷過世上最大的悲哀,卻也收獲了自己的幸運和幸福。

    忽然門外傳來小內侍的通傳聲,說是太子妃來了。阿嬈忙拭去自己眼角的水光,準備迎出去。

    姜妙說話間已經進來了,跟在她身後的珊瑚捧著一個匣子。

    彼此見過禮,說了吉祥話,還沒等姜妙把準備好的壓歲錢動給阿嬈,周承庭卻搶先一步拿出了荷包,遞給了姜妙。

    “阿妙,這是給你的壓歲錢,你打開瞧瞧罷。”

    姜妙開始還以為是金銀錁子一類的東西,拿在手中卻是輕飄飄的,沒什麼分量。她狐疑的接過來,打開後,卻紅了眼眶。

    裏面放著一張地契。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8:18

第87章

    “阿妙, 孤知道你的性子,你是一定要走的。”周承庭看著姜妙, 就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樣。想到她和秦錚的事,他心裏的難受一點也不少。“如果真的到了需要隱姓埋名生活的時候, 它會派上用場。”

    能不能找到秦錚還是未知,如果秦錚還活著不肯露面定然有隱情,如果秦錚這一輩子都不恢復身份,姜妙肯定也會不離不棄。

    雖說只是一張薄薄的紙, 乍一看去是張地契,姜妙凝神細看時,發現上頭約定的幾處地皮, 竟散落著分布在天南地北各個地方。先是吃了一驚, 旋即明白了太子的良苦用心。

    這是把輿圖上的國土劃分了區域後,分別選出了中心買地。

    無論姜妙走到哪裏, 都能在不遠的地方找到定居之處。

    “太子哥哥,多謝!”姜妙珍視的收好放到荷包中, 仍不住用了舊日的稱呼。她眼角發紅, 眸中也閃著水光。

    周承庭安撫的笑了笑,給阿嬈使了個眼色, 自己先去了外頭。

    阿嬈忙上前遞給了姜妙一條手帕,無聲無息的陪在她身邊。

    很快姜妙便恢復了常態, 方才拭過淚,花了一處臉上的妝容。阿嬈請姜妙在她的妝鏡臺前坐下,親手幫姜妙補好妝。

    “倒是忘了給你的壓歲錢。”姜妙再起身時, 唇邊已經露出笑容來。“雖說從太子哥哥這邊論,我還要叫你一聲嫂子。可咱們更親近些,我就把你當做妹妹看了。”

    姜妙口中的“嫂子”讓她紅了臉,阿嬈忙認同的點點頭,她情願更太子妃以姐妹相稱。

    先是一個寶藍色繡著並蒂蓮荷包裏裝著六個金錁子,隨手太子妃拿出來一枚通體無暇的玉簪,簪子的頂部雕刻著繁復的花紋。阿嬈忙道謝,收了下來。

    一時太子和太子妃離開了東宮,阿嬈閑來無事擺弄著太子妃送的簪子,忽然感覺有異。

    她旋開了簪子頂部,裏頭便倒出一枚鑰匙來。阿嬈覺得眼熟,這不是太子妃私庫裏鎖著賬本、登記冊的那把總鑰匙麼!太子妃將這把鑰匙送給了她——

    阿嬈的心頓時揪緊了,莫非娘娘是想走?

    如果知道這裏面是這把鑰匙,她肯定不會收下。如今無論是靖北侯、世子、秦世子的下落都還沒有查清楚,娘娘怎麼能孤身離開宮中!

    理智告訴她,姜妙不會在局勢沒有明朗時離開,哪怕是為了報答太子。可想到太子妃以後很可能一人孤獨的遠赴邊疆,阿嬈就覺得心中酸澀得厲害。

    “選侍,琢玉宮和坤正宮都有人送了東西來。”還不等阿嬈從情緒中走出來,地翹進來通報道:“轉眼就到了。”

    連翹和地翹已經養好了傷,重新回到太子、太子妃身邊服侍。這兩日太子和太子妃不在宮中,除了跟著太子妃的連翹,地翹、連枝兩人都在宜芝院服侍。

    阿嬈忙扶著腰起來,沒過片刻,果然有兩宮的人說著拜年的吉利話來送上王皇後和安貴妃的賞賜。

    如果阿嬈順順當當的生下長子,那就是皇長孫,雖然不是嫡出,卻也該受重視。

    正值年初一,阿嬈也早就預備了不少賞人用的小荷包,裏頭裝著銀錁子。芳芷忙每人給了個荷包,禮數上還是要做足的。

    她本以為也就是安貴妃和王皇後兩人較勁兒,比著送些頭面首飾、珍奇古玩之類的。沒想到還有皇上特別給她的賞賜,命人送了金銀錁子。

    阿嬈有個不成熟的比喻,皇上的表示,簡直像是捅了馬蜂窩。她還沒消停多久,來東宮送禮的人竟然多了起來。

    不僅有宮中其他位份高的妃嬪命人送了東西來,甚至還有王府、世家來送禮。

    阿嬈覺得自己足夠低調了,卻沒想到竟有這麼多人關註著她。

    貌美、入宮即有寵,又懷著太子骨肉,阿嬈這一路在外人眼中簡直走得太順,沒有絲毫波折。甚至有傳言,太子沒有選太子嬪,也是因為阿嬈。

    人有些過多了,阿嬈索性誰都不見了,左右都是底下的人來,安排她們來的應該都清楚太子和皇上的關系,故此送禮的分寸也是拿捏得當,不用她操心,幹脆讓連枝地翹斟酌著辦。

    直到午宴前,東宮才消停了些。

    阿嬈出來透了口氣,皇上做這些表面功夫,引得勛貴們跟風,真是讓人頭疼。

    幸而這些誥命貴婦們沒功夫來東宮,否則她一定招架不住。

    用過了午膳後,阿嬈正準備去回廊上轉轉,卻聽到芳芷的通傳聲:“太子妃和安遠侯夫人來了。”

    ***

    安遠侯府。

    年前的這幾日,可謂是姜長義近半年來,過得最舒心快活的日子。沒有胡姨娘那個黃臉婆鎮日哭喪著臉,又有兩個嬌滴滴的美人陪著,讓姜長義覺得自己又年輕了許多,甚至還想讓跟陳氏提議,要擡兩個人做姨娘。

    因為這兩人送得貼心,陳氏和姜長義夫妻間也是少見的和諧。

    “侯爺的意思妾身明白了。”陳氏早就有所準備,笑盈盈的道:“兩人服侍您有功,妾身自是願意。等兩人給您生下一兒半女,妾身自會擡舉她們。”

    姜長義聽了愈發心花怒放,笑著應了。

    眼下正要到用晚飯的時候,姜長義留在正房和陳氏一起用。得知這個消息,胡姨娘趕忙跑來準備哭慘。她要讓侯爺瞧一瞧,陳氏是怎麼仗著自己正室的身份,欺壓生育了庶長子、庶長女的妾室。

    胡姨娘故意打扮得甚是憔悴狼狽,想要讓姜長義心生憐惜。以往這個法子確實管用,可一來她再怎麼梨花帶雨,瞧得多了也厭煩了,二來現有兩個新鮮美人兒,他為何還要把她放在眼中?

    故此還不等陳氏開口,姜長義先不悅的道:“你來服侍夫人是你的本分,大過年的哭喪著臉給誰看?”

    胡姨娘原本滿懷期待的等著姜長義出面幫她,卻沒想到侯爺倒劈頭蓋臉把她罵了一頓。

    她又是委屈又是憤懣,還沒來得及哭,只聽姜長義有道:“先前夫人寬和,不跟你計較這些,你竟放肆起來。”說著,姜長義便偏過頭去,對陳氏道:“也是該給她好好立規矩。”

    陳氏在心中冷笑一聲,原先她敢放肆也是他寵的,如今他厭煩了,竟一點兒情面都沒有留。

    “妾身謹遵侯爺教誨。”陳氏不動聲色,微笑著應了下來。

    胡姨娘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原本大好的開局,形勢卻突然急轉直下。她受盡了委屈、磋磨倒成了無禮之人。

    她還想再說些什麼,早有人把她扭送著離開了正院。

    “侯爺,妾身很擔心。”陳氏今日就是了激怒姜長義,故意把話往嚴重裏說。“知瑞的親事迫在眉睫,總不能一日胡姨娘的事不結局,他就不能談婚論嫁。”

    姜長義想了片刻,覺得陳氏說得有道理。

    “該物色個怎麼樣的人,你這做嫡母就要多費心了。”姜長義淡淡的道:“胡氏失德,身份也低,看人的眼光差了些,雖說是親娘,卻不如你有遠見。”

    言外之意,就是讓陳氏先幫著挑選世家之女。

    好歹姜知瑞是最有希望繼承侯府的人,想嫁進來做主母的姑娘只怕也不少,更可況皇上並沒有完全棄用他,只是撤了他副統領之事,一切還有希望。

    “侯爺請您放心,妾身必當竭盡全力。”陳氏笑容極淺,目露真誠之色。“妾身會選出最合適的人來,再跟您商量。”

    這裏頭可操作東西可不少,姑娘的家事如何、模樣如何、規矩德行好不好,如果陳氏有意模糊,姜長義也只得認了,反而還要誇她賢惠大度。

    當胡姨娘得知消息時,又被活生生氣哭了一次。

    姜長義也不如以往那樣護著她,反而跟那兩個丫鬟尋歡作樂,再也沒去過她的院中,圖個眼不見心不煩。

    被派出去辦事的姜知瑞自是不清楚這些彎彎繞繞,胡姨娘只感覺自己勢單力薄,那陳氏實則是個豬吃老虎的角色。

    陳氏在心中冷笑,內宅爭寵的手段她不是不會,只是懶得搭理她罷了。

    陳氏預備把姜知瑞婚事盡早的定下來,好讓阿嬈也安心。

    趁著今日入宮,陳氏隨著太子妃到了宜芝院,阿嬈已經迎了出來。

    眼見阿嬈已經明顯隆起的小腹,陳氏很是欣慰,同時看著自己身邊的女兒,又有一絲失落。不過她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扶住了想要行禮的阿嬈,三人在軟榻上坐下。

    陳氏照舊是關心的問過了阿嬈身子的情形,見阿嬈又有了胎動,好歹松了口氣。

    “阿嬈,你放心。”陳氏放緩了聲音,道:“那場噩夢已經過去。我這幾日正讓跟安遠侯商量姜知瑞的親事,很快就能有結果。”

    這對於阿嬈來說是個好消息,姜妙聽罷,面上也露出了喜悅之色。阿嬈終於能擺脫被姜知瑞糾纏的痛苦,也讓安貴妃別鎮日裏想著用姜知瑞威脅阿嬈。

    而此時姜知瑞本人,卻還不知道關於他的“好消息”。

    自從上次失利後,姜知瑞便離開低調起來。本想把那件事混過去,卻沒想到被三皇子周承玨查到了,只得盡最大可能推脫。好在那日也趕上天災,好歹搪塞過去了,只是他也被撤了京畿營副統領之職。

    對於他來說,這損失著實有些慘重。聽聞阿嬈已經有了太子的骨肉,姜知瑞心中的那根刺紮得愈發深了。早知道如此,他當初在侯府就不該手下留情。

    別人覺得他或許會跟六皇子一派離心,畢竟他被撤職,六皇子並沒有幫上忙。可恰恰相反,他迫切的需要六皇子登上皇位,讓周承庭淪為階下囚,阿嬈便是他的人了。

    等到那時,他會讓阿嬈給他生更多的孩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8:32

第88章

    正月裏太子陪著太子妃回了趟侯府, 對姜長義的態度亦是客客氣氣,讓他覺得很有面子;又因著兩個新人,陳氏給撥了院子、善待她們, 他和陳氏間倒有了幾分“相敬如賓”的意思。

    甚至姜長義越過了胡姨娘,直接和陳氏商量起姜知瑞的親事。

    陳氏心中清楚, 姜長義心中仍然看重這個庶長子, 姜知瑞仍是他心中世子的人選。故此在人選的家世上,陳氏並沒有刻意往下壓。

    胡姨娘日日來正院請安, 眼見陳氏和姜長義的關系越來越好, 心中的危機感也越來越重。她再也不敢哭哭啼啼,如今姜長義不往她房中去了,只能在正院才見得到他。

    故此她暫時忍下了對陳氏滿腔的恨意,倒耐著性子,開始勤勤懇懇的奉承起陳氏來。

    這日姜長義下衙後來了正院, 因著近日來放出風聲想給姜知瑞說親,便有人想給侯府做媒。他聽了後來找陳氏商量,胡姨娘在一旁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見沒人理會她,豎起了耳朵仔細聽著兩人說話。

    “這回說的姑娘是錦鄉伯家的嫡次女, 今年十六了。”姜長義對陳氏道:“聽說模樣好、性子也不錯,是個賢惠的女孩子。”

    陳氏略一低頭, 很快笑道:“妾身倒是在宮宴上見過她一回,倒是個漂亮溫順的小姑娘,想來瑞哥兒是喜歡的。”

    錦鄉伯府的嫡次女, 胡姨娘聽了就不大滿意。她兒子可是要當侯爺的,娶進門來的媳婦就是未來的侯夫人——錦鄉伯府已經落魄了,下一代就要降等襲爵。這樣的妻族,對姜知瑞的幫助不大。

    “瑞兒倒不在乎姑娘的容貌!”胡姨娘急了,生怕姜長義被說動了,忍不住道:“要緊的是家世。”她說完,只見陳氏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意識到自己的**太過直白,忙描補道:“當然還有姑娘的品行。”

    姜長義瞥了她一眼,冷淡的道“我在跟夫人說話。”

    胡姨娘聞言,訕訕的低下頭。

    “侯爺,聽聽她怎麼說也好。”陳氏收回了目光,對姜長義笑了笑。“到底她是瑞哥兒的親娘。”

    陳氏的話音未落,胡姨娘心中燃起了希望,熱切的看著姜長義。她哽咽道:“多謝夫人體諒。侯爺,瑞哥兒他……”

    沒等胡姨娘說完,姜長義冷冷一眼掃過去,寒聲道:“夫人是瑞哥兒嫡母,還能害了他不成?你不必說了,瑞哥兒的親事自有我和夫人決定。”

    就是嫡母她才不放心啊!

    胡姨娘急得抓耳撓腮,可眼見姜長義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也只得小聲應了,很快便被姜長義擺手趕了出去。

    陳氏面上的淺笑始終沒變。

    她知道,姜長義態度轉變如此之大,無非是又看好太子。雖說先前兩邊關系鬧僵了,可畢竟姜妙是安遠侯府的嫡女,姜知瑞又是未來的安遠侯,在別人眼中總是一對兄妹,是一家人。

    所以姜長義才想著跟她們搞好關系、為的就是侯府多一條退路。

    哪怕是日後太子登基,六皇子淪為階下囚。為了太子妃,太子也不會把安遠侯府怎麼樣。

    姜長義倒是好算盤,可她並不想讓姜知瑞和東宮染上半分關系。今日特意讓胡姨娘留下,就是逼著胡姨娘再去找安貴妃。

    侯府中另外兩個庶子常年在外頭讀書,年紀不大,資質也有限,被姜知瑞壓得死死的。過年回來時,陳氏看著兩人,覺得他們難以撐起侯府來。

    緋衣和翠裳無論誰生下兒子,陳氏都準備放到自己身邊精心教養。

    她有自己的私心,以後阿妙還是要有個兄弟做依靠。這侯府,她也斷不會留給姜知瑞。

    消息已經透給兩人,雖然只是說了誰生了兒子就擡姨娘,可陳氏也暗示她們,這孩子她會親自撫養,果真長大出息了,她也會向太子妃——那時就是未來的皇後提議,賞給世子生母誥命。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前途無量的好事。

    兩人卯足了勁兒,使勁渾身解數留住姜長義,胡姨娘想要見他,難如登天。

    陳氏也故意放松對胡姨娘的看管,攔下她往外送的消息,見果真是想求助安貴妃,便原樣送了出去。

    安排好這一切,陳氏卻並沒能松口氣。

    如何讓阿嬈在東宮的身份再高些,倒成了她擔心的問題。她知道自己女兒的性子,是一定要離開的,留在東宮的人便只有阿嬈。那時太子再立正妃,阿嬈又該如何自處?

    姜妙不讓她插手,她能做的也只有日日去小佛堂為阿嬈祈福,希望她早些生下太子長子。

    ***

    轉眼進入四月,天氣已經暖和起來。賞花、踏青,無論是宮中、還是宮外的勛貴世家們,早在一個月前,宴請已經多了起來。

    兩位皇子選正妃在即,有意嫁入皇家的貴女從衣裳首飾到舉止談吐都是精心安排,準備好好的表現自己。

    如今東宮的勢頭,瞧著倒比三皇子和六皇子更強些。有些人家便也動了心思,想把姑娘嫁到東宮做太子嬪。

    周承庭從不掩飾對阿嬈的寵愛,哪怕阿嬈已經有了七個月的身孕,多半時候也是宿在她房中——東宮的記錄他還是能做主的,余下的日子便全記在太子妃身上。

    太子和太子妃成親即將滿四年,太子妃身上還是沒有動靜。阿嬈五月底的產期,眼看就要生了。這只能說明,太子妃身子有些不妥,只怕是子嗣艱難。

    阿嬈有寵就不愁沒孩子,哪怕這次是個女兒,憑著太子的偏愛,很快她還會再有孕。可終究阿嬈身份低,縱然母憑子貴,到底不如世家貴女入東宮的份位高。

    “娘娘,這是妾身給您新配了一種安神的香料。”這日天氣好,阿嬈便帶著芳芷、結香去了太子妃殿中走走。

    換了春衫後,阿嬈的肚子愈發顯眼,頗具規模。挺著肚子這一路走過來,阿嬈的額上已經沁出薄薄的一層汗來。只是她並沒有因此變得笨拙,動作還算靈巧。有經驗的人看了,都說這胎一定是兒子。

    阿嬈自己對腹中胎兒的性別沒太在意,姜妙卻更著急,一是為了太子,二來也為了阿嬈。

    “讓人送來就好,你何必自己又跑一趟?”姜妙忙起身,親自扶著阿嬈在自己身邊坐下。她覺得自己都快成嘮叨的老媽子了,苦口婆心道:“你如今身子沈了,不比從前。”

    阿嬈笑道:“太醫說了,妾身也該多走動走動。”

    “那就在宜芝院裏頭走動。”太子妃當機立斷道:“有事讓人來跟我說一聲,或是我過去也行。”

    太子妃話說到這份兒上,阿嬈這只得乖巧的點頭。

    宜芝院是小了些,姜妙在心中謀劃著,或許該給阿嬈母子換一處地方。日後添了孩子,總不能讓孩子一直跟太子、阿嬈擠在一處,太子白日還有公務,若是孩子鬧起來,也讓他休息不好……

    宜芳院倒是大一些,只是空落了一段時日,重新收拾好也需要時間。

    清泰殿倒是一應俱全,可阿嬈的身份住著終究不合適。姜妙思來想去,還是準備讓人先收拾宜芳院。

    姜妙把自己的想法說了,阿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搖頭道:“娘娘,不必了。妾身已經跟太子提過,這孩子生下來後,要放在您身邊撫養。”

    太子妃膝下無子,若是她生了孩子不送到太子妃身邊,外頭指不定又傳出什麼閑言碎語。

    姜妙知道阿嬈早有此意,只是她不願意阿嬈母子分離。便勸道:“阿嬈,你知道我並不在乎別人說什麼。你懷他不容易,前幾個月你吐得昏天黑地都忘了?”

    阿嬈自是記得,也自是舍不得,可並非沒有解決的法子。

    “娘娘,妾身也過來您這兒服侍好不好?”阿嬈轉了轉眼珠,道:“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姜妙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覺得合適麼?讓太子‘獨守空房’,你帶著孩子來我這兒。”

    殊不知阿嬈卻認真的點了點頭。

    姜妙以為她只是一時沖動之語,可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似乎明白了阿嬈的真正來意。

    “阿嬈,你實話跟我說。”姜妙見阿嬈坐著不舒服,往她腰後又塞了一個大迎枕,面上卻正色道:“是不是有什麼人跟你說了太子嬪的事?”

    阿嬈本能的想要搖頭,輕咬著下唇,最後還是點了頭。

    安貴妃和王皇後不算,她們是分別借慶宜、慶和公主之口來傳達過。還有就是靜安長公主曾送信來,她走之前跟太子提議過,卻被太子拒絕了。

    別人的用意且不提,阿嬈也有自己的想法。

    太子如今勢頭正好,就更應該籠絡朝臣,其中最快最好的方法,就是聯姻。

    太子妃無子,太子嬪的位置便顯得更加誘人——那時太子嬪所出的子嗣,地位便是最尊崇的。

    這簡直是百裏無一害的事,其實在她被診出有孕時,太子就該早些選人入東宮。只是當時她貪戀太子的寵愛,貪戀那個溫暖的懷抱,便也沒提。

    如今皇上要給兩個皇子選正妃、側妃,更是要給太子選太子嬪。

    她出身雲南王府,知道父王作為雲南王,當地的大族經常又把女兒送進來服侍王爺,也見識過王妃制衡後院,將各個妾室以及她們背後所代表的家族,收拾得服服帖帖。

    一生一世一雙人,她確實奢望過。那時父王也曾放出話去,誰將來想娶他的掌上明珠,必須要一心一意的對待,否則就是得罪了雲南王。

    可她愛的人是一國儲君,是未來的天子。

    她必須要識大體。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8:47

第89章

   姜妙看著神色坦然的阿嬈,只覺得心疼。她知道阿嬈出自真心, 並非故作大度。

    阿嬈曾經是雲南王的掌上明珠, 卻絲毫沒有驕縱跋扈的氣焰, 反而更加懂事、識大體, 善良又心軟。無論是她隱姓埋名放棄郡主身份、還是她為了報恩甘願做妾, 別人對她好, 她便會加倍的還回去。

    “娘娘,殿下不大跟我提這些。”阿嬈見太子妃沒有說話,輕輕牽了太子妃的衣袖,小聲道:“若是有適當的時機,您可以勸一勸殿下。”

    能不辜負太子妃, 已是她最慶幸的事。

    雖說太子能籠絡下屬的法子還有許多, 可聯姻是一條捷徑。

    姜妙沈默片刻,還是點了頭。

    阿嬈眼巴巴的看著她,那雙水汪汪清澈的眸子,讓人總是忍不住心軟。阿嬈這張臉,頗有做紅顏禍水的資本, 性子卻是端方持重。旁人以為太子不過是沈迷美色, 她卻清楚,阿嬈的性子更招人疼。

    “都是快做娘的人了, 還在我跟前撒嬌。”姜妙不想讓阿嬈心裏負擔大,本來她就聽說過,有身孕的人情緒容易波動。她點了點阿嬈的額頭,道:“我答應你就是了。”

    阿嬈心中一輕, 面上也露出笑容來。“多謝娘娘!”

    “你也別多想,太子自有打算。”姜妙安撫道:“太子能走到今日,制衡之術自是心中有數,你只安心養胎便是了。”

    阿嬈本該是被嬌寵著的小郡主,卻經歷過許多艱辛。好容易和太子兩情相悅,竟還要面臨和別人分享的境遇……姜妙見阿嬈忍不住又去揉了腰,知道她懷胎辛苦,並沒急著讓她回去,留她在自己身邊用了午膳。

    本來春日的午後就容易打盹兒,阿嬈用過午膳後便面露困倦之色。姜妙陪著她走著回了宜芝院,算是消食,親自看著阿嬈換了衣裳在床上歇下,又在房中環視了一番,這才回去。

    換好了寢衣的阿嬈躺下後倒沒有很困了,她望著帳頂,竟有幾分難以入眠。

    “怎麼還沒睡?”正當她出神時,耳邊忽然響起男子的刻意壓低的聲音。

    阿嬈嚇了一跳,不過這聲音太過熟悉,她才沒什麼動作來,只是嗔道:“殿下,您回來了也沒個動靜。”

    周承庭聽罷,修長的手指刮過她的鼻梁,故作不悅道:“小沒良心的,孤還不是怕吵醒你,才輕手輕腳的進來?”

    往日的此刻她早就睡著了,阿嬈自知言語不妥,忙露出一抹笑容來,撐著從被子裏起來。“多謝殿□□恤!”

    躺著的時候還不大顯眼,等到她坐起來時,高高隆起的肚子把絲質衣料頂出圓潤的弧度來,周承庭把自己的大手覆了上去。感受到柔軟溫暖的觸感,他輕聲問:“孩子有沒有鬧你?”

    如今阿嬈的胎動已經是肉眼可見,時常會被腹中的胎兒踢上一腳,或是在裏頭翻江倒海得鬧。阿嬈本就身子偏瘦、纖細,挺著大肚子,他看著就覺得膽戰心驚。

    隔著薄薄的一層意料,還沒等阿嬈回答,只聽她呻-吟一聲,便感覺手掌下是孩子在裏頭動作。

    這不是阿嬈頭一次胎動,甚至自從阿嬈顯懷後,他也時常能感受到孩子的存在。可每一次,他心中的驚喜和感動都不會少半分。

    “別鬧你娘了。”沈穩持重的太子殿下,一面用手輕輕在阿嬈的肚子上打轉,替她安撫。一面用商量的口吻道:“你娘累了,讓她歇息一會兒。”

    而每一次太子殿下一本正經的和她腹中的胎兒交流,阿嬈都覺得有些感動和好笑。

    她肚子裏的還是個未完全發育好的胎兒罷了,能聽得懂大人的話麼?

    “對,真乖。”周承庭見孩子的動作果然小了些,不由誇了一句。阿嬈心中暗笑,卻往前挺了挺肚子,方便他們父子兩個“交流”。周承庭自己絮叨了一會兒,感覺到孩子似是已經安分了,不由面露得色道:“阿嬈你看,孩子最聽孤的話了。”

    可他話音未落,阿嬈感覺腹中的胎兒又踢了她一下。

    阿嬈挑眉,說好的父子二人已經商量好了呢?

    太子殿下冷靜沈著的道:“剛才孩子動了一下,是在答應孤,表示他知道了。”

    這麼說竟然也很有道理,阿嬈被噎了一下,找不出話來反駁。說來也奇怪,從那一下後,孩子似乎已經安靜下來,真的沒有再鬧阿嬈了。

    “你看,孤騙你了麼?”周承庭淺笑道。

    哪怕是睿智英武的太子殿下,這會兒笑得一臉滿足,竟有點冒傻氣的感覺。

    可阿嬈是斷不敢說的,只是自己偷偷腹誹,面上卻是信服的模樣。

    “好了,你睡一會兒罷。”感覺到阿嬈腹中胎兒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似是也玩累了。周承庭道:“這孩子還真真是活潑好動,多半是個兒子。”

    雖是已經有不少人斷言,阿嬈這一胎從懷相上十拿九穩是兒子,在孩子沒生下來前,一切都還是未知。

    當然最要緊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就足夠了。

    午後這會兒閑暇是周承庭特意抽出時間來陪著阿嬈的,阿嬈識趣的自動挪到裏頭,把外面的位置留給周承庭。

    在他的懷中真的很溫暖,和她手指交纏在一起的是那雙將她從懸崖邊上拉回來的手,手掌幹燥、手指修長有力——

    想到這雙手也會去抱別人,這份暖意也會給另一個人,光是想想,阿嬈就覺得難受極了。她發現自己再怎樣的通情達理,卻也會嫉妒、會吃醋。

    阿嬈忽然間就悶悶不樂的往周承庭懷中鉆,周承庭怕她碰到肚子,忙用手小心的幫她托著。見阿嬈腰酸,已經對按摩輕車熟路的太子殿下,自然的上手幫忙。

    一面幫她按摩著,一面還道:“阿嬈,若是哪裏不舒服就及時說。”

    周承庭早就聽說過,女人生產猶如在鬼門關前走一道。阿嬈這又是頭胎,他生怕阿嬈哪裏不妥。

    “沒有不舒服,就是想您了。”阿嬈搖搖頭,眨巴著一雙大眼睛,格外俏皮可愛。周承庭發現,隨著阿嬈肚子一日日大了起來,那份嬌俏和天真的嫵媚,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發了不得。

    阿嬈又甜又軟,讓人疼到心坎兒裏。

    周承庭見阿嬈把頭紮到自己懷中,全然的信任和依賴,心中只覺得一陣熨帖。

    “好了,別悶壞了。”周承庭無奈的聲音中,透著無限的溫柔和寵溺。

    這樣已經很好了。

    阿嬈暗暗的告誡自己,不可以貪心更多。

    ***

    琢玉宮。

    皇子們選妃在即,安貴妃單獨把周承軒叫進來,母子二人商議此事。

    “魏清姿著實有些可惜了。”每每想到這件事,安貴妃都覺得氣惱。都是姜姀那個蠢貨壞了事,否則魏清姿已經多半成了六皇子正妃。“模樣好、性子又要強,還是魏國公的掌上明珠。”

    周承軒想起那日俏生生的小姑娘,卻是有幾分可惜。跑馬場的情景再次湧入他的腦海,另一張嫵媚絕色的面龐,也揮之不去。

    太子選侍姜嬈,肚子爭氣有了身孕,都說她快要為太子生下長子。

    “如果不是她已經發過毒誓,她這時不時往東宮跑,我還真是擔心。”安貴妃又自言自語道:“前幾年明明她跟姜妙已經鬧僵了,這會兒怎麼又和好?”

    魏清姿沒能嫁給周承軒,安貴妃自然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跟東宮有關系。

    周承軒心中清楚,當日魏清姿的意外,能順利獲救大半要感謝姜嬈。魏清姿是個直爽的姑娘,自然願意跟阿嬈多親近。

    “母妃也不必擔心,魏國公是父皇的人,豈會向著太子?”周承軒分析道:“母妃,若是您覺得魏清姿可惜,不若讓她嫁到咱們這邊來。”

    是了,魏清姿不嫁周承軒,可她的親事還沒定,或許能讓自己娘家的適齡男丁娶了她,魏國公府一定會重新站隊。

    安貴妃神色微動,似是已經有了想法。

    “對了,雲南王府的二郡王慕柯容表達了想要聯手的意思。”周承軒見今日機會難得,便一股腦的道:“兒臣看,不拘是慕蘭雅還是慕蘭馨,都做好了入京的準備。”

    雲南王府是朝中數一數二手握一方大權的異姓王,朝廷對他們的管制有限,到底雲南王府兵力如何,朝中也不能盡數得知。

    可問題就在於,兩人並非世子姐妹,又非最得寵的郡主……安貴妃心中還是有些猶豫,道:“這三位郡主都比不上已經死了的那個,誰知道會不會反而引起你父皇的忌憚?”

    周承軒和安貴妃想到一處去了,都是怕得不償失。

    “您說的是。”周承軒輕聲道:“若是為三人如此,倒有些不值。”

    且郡主娶進來身份也尷尬,哪怕是庶出的王府姑娘,也是有正經冊封的,嫁給皇子們做側妃有點委屈了。

    母子二人暫且把這件事放下,又商議起正妃的人選來。

    正妃家世要好,品行容貌都是要上等。畢竟在二人心中,這位姑娘將來是要做皇後的。京中適齡的姑娘被商議了一遍,卻也沒挑出最滿意的那個。

    “母妃,咱們不急。”周承軒眸光微閃,道:“眼下更要著急的是三皇兄。前些日子他跟太子一唱一和的排擠兒臣,落井下石——先看看王皇後會給這位皇兄,選哪位姑娘為正妃?”

    三皇子去年在禦花園鬧出的醜聞,想來京中的勛貴世家都是知道的。被他輕薄過的姑娘還是皇後娘家侄女,只能打斷胳膊往袖子裏藏。

    他倒要看看,還有哪家姑娘敢嫁過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4 23:29:10

第90章

    王皇後這些日子確實為三皇子正妃的人選操碎了心。

    周承玨先前的醜聞人們還沒忘掉, 秋狩時王皇後和他同時被留在宮中, 雖說並沒有對外宣揚, 明眼人都看出了問題。只怕皇上對自己這位嫡子並不很上心。

    雖說這些日子來, 皇上對三皇子的態度有所緩和,卻也不復從前。

    如今看起來, 嶄露頭角的六皇子, 似是比三皇子更好的選擇。

    “母後,您找兒臣來是為了何事?”周承玨正謀算著聯合太子,讓周承軒在父皇面前也出個大岔子才好。上一次嘗到甜頭之後, 周承玨跟周承庭走得更近了些。

    王皇後見兒子總算一改前段時日的頹喪, 重新變得銳氣風發,心中也覺得寬慰了些。她讓周承玨在自己身邊坐下, 柔聲道:“玨兒,母後想跟你商量你正妃的人選。”

    周承玨知道父皇有意為他們兄弟選妃, 聽到王皇後提起時, 不由自主又想到了王瑩。

    他本以為王瑩能嫁給自己做個側妃, 可未曾料到後頭發生了許多事情。王瑩那雙含淚的眸子,在他的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只要想到王瑩當初委曲求全,自己承擔下所有,心裏總有幾分愧疚。

    更何況王瑩還懷了他的骨肉, 如果沒有這些事,只怕孩子都要生下來了——

    是他對不住她。

    “母後覺著誰家的姑娘好?”周承玨頓時沒了興致,心不在焉的道:“有父皇母後做主,兒臣豈有不從命的?”

    每每想到這事, 周承玨都會恨到安貴妃和周承軒身上,覺得當初是他們母子布局,才讓自己當眾鬧出醜聞來。如果王瑩能順利嫁給太子,孩子也不會被流掉。

    “你大舅舅家的女兒如何?”王皇後想到自己大哥的嫡女,如今出落得樣貌、品性樣樣都好。一來親上加親,二來也讓皇上放心,她們並沒有想借機拉攏朝臣。

    王皇後料定安貴妃肯定會借此機會給六皇子選個有助益的正妃,皇上未必樂意見安貴妃坐大。

    寧嬪快生產了,等到寧嬪生下了兒子,只怕會封妃。王皇後在心中盤算著,想要把寧嬪捧成第二個安貴妃,讓她們兩個鬥去,她好坐收漁利。

    周承玨卻是不大樂意。

    “此時母後還是請外祖母入宮來商議罷。”這些日子來周承玨辦事也沈穩多了,雖是不痛快,卻也沒表露出來。“合適不合適,也聽聽外祖父、外祖母的意思。”

    王皇後猜到兒子會不情願,周承玨能有這話,她已經覺得兒子比先前穩重,到底進益了許多,十分欣慰。

    “你放心,母後只是幫你參詳些人選,到底要你喜歡才好。”王皇後態度溫和的笑道:“你放心,母後不會自作主張。”

    對於王皇後來說,她這會兒挑的兒媳,也是未來皇後的人選,自然要謹慎。

    母子二人間的氣氛十分融洽,殊不知對她們來說,一件足以讓周承玨對皇位失之交臂的事,已經悄然發生。

    ***

    東宮。宜芝院。

    “殿下,您是說王瑩給三皇子生了個兒子?”阿嬈忍不住低低的驚呼一聲,訝然道:“那莊子裏竟沒人發現麼?”

    周承庭點點頭,道:“已經抱到外頭讓奶娘養著了,王瑩和貼身丫鬟仍舊在莊子裏,等過些日子她身子恢復了,更不會有人發現了。”

    阿嬈聽太子說過,王瑩被送到鄉下的莊子上,太子是出手幫忙安排了。可是承恩侯府也不會放松警惕,莊子上肯定有侯府的人嚴加看管。

    讓奶娘養著……阿嬈眼珠一轉,便明白這個孩子定然已經落到了太子手中。

    “什麼叫落到孤手中?”周承庭有些好笑的看著阿嬈,道:“孤又不會把他怎麼樣,只是應王瑩之求,派人好生照顧這孩子。”

    阿嬈訕訕的笑了笑,又一次沒留心把自己心裏想的話說了出來。

    “王瑩是個聰明又能堅韌的女子,沒給您做太子嬪真是有些可惜了。”阿嬈捧著肚子嘆道:“倒讓三皇子給糟蹋了,若是他給王瑩個正妃的名分,還真是賢內助呢。”

    周承庭聽出阿嬈話中的調侃之意,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又胡說八道。”

    不過王瑩當斷則斷的勇氣和果決確實令人刮目相看,如果當初她死活都要嫁給三皇子,只怕王皇後早給她一碗湯藥讓她“病逝”,好遮蓋三皇子的醜聞。

    如今她隱忍數月,生下了三皇子的長子,這是三皇子失德的最好證明。

    這個孩子她自是沒有能力撫養,唯有交給太子,才能既保證孩子的安全、又能發揮最大的價值——左右三皇子已經有了後,太子登基後大可以讓三皇子“病”了,把親王爵賜給三皇子長子,任誰都只能說太子仁厚。

    這樣王瑩作為親王生母,還能重回京中。她料定太子不會虧待她們母子二人,一生榮華富貴是不愁的。

    “聽說王瑩生產時,正逢承恩侯府派人前來加強巡視,她硬是咬著牙,幾乎沒怎麼吭聲,折騰了一日一夜才把孩子生了下來。”周承庭的言語中也有幾分贊許道:“是個能忍的。”

    阿嬈才想質問太子是如何知道的這樣詳細,忽然想到太子不會讓王瑩母子有閃失,自然會派接生婆過去。

    想到這兒,阿嬈發愁的低下頭,看著自己高聳渾圓的肚子。

    生孩子,應該會很疼罷?

    王瑩折騰了一日一夜,阿嬈還聽說過,生了三日三夜孩子也沒能生下來,最後一屍兩命的——她驀地打了個寒顫,肚子裏的胎兒也跟著躁動起來。

    周承庭本想借機教育阿嬈生產前要多走動,將來生產時也能容易些。沒想到他隨口提了王瑩的事,倒把阿嬈給嚇到了。

    “也沒什麼可怕的。”周承庭暗恨自己思慮不周,只得哄道:“有孤陪著你,還有許多太醫、宮中最有經驗的接生嬤嬤。前些日子接生嬤嬤來幫你看胎位,不說一定能順產的麼?”

    太子殿下說起婦人生產之事來並沒有扭捏,反而每一次太醫來給阿嬈診脈,他都在一旁陪著,這會兒照顧阿嬈已經得心應手。

    阿嬈也趕緊停下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忙用力的點了點頭。

    “殿下,妾身不害怕。”阿嬈暗暗給自己鼓勁兒,覺定自己不再偷懶,要多走動有利於生產。

    自從孕期進入第八個月,她身子愈發重了,雖然行動不至於太笨拙,整個人卻容易犯懶。

    “阿嬈,別胡思亂想,孤有你就夠了。”周承庭見阿嬈臉色好了些,說的話似乎風馬牛不相及,卻戳破了阿嬈的心思。“你在這兒,孤哪有心思想別的?”

    姜妙確實跟周承庭說了太子嬪的事,但是她是把所有的事和盤托出,包括阿嬈的那些話。

    雖說被人不信任,周承庭卻並沒有生氣。是他沒有給阿嬈帶來足夠的安全感,才讓阿嬈每日睡在他懷中,也不能安心。

    阿嬈曾經被至親之人背叛過,信任對她來說是件太難的事。

    而他有信心,用一生去告訴阿嬈這個答案。

    “殿下……”阿嬈眸中閃著水光,氣氛正好,她咽下了煞風景的話,輕輕的靠在了太子懷中。“謝謝您。”

    她相信太子對她的喜歡是真的,這時的承諾也是真的。

    無論以後如何,她都沒有遺憾。

    ***

    女人生產就是過一趟鬼門關,阿嬈這幾日對生產之事添了幾分恐懼,只是她不肯表露出來。

    她熬過了流寇的追殺、在懸崖邊上撿回一條命,總不能因為生孩子丟了小命罷?是以這幾日不用太子和太子妃敦促,阿嬈也帶著連枝等人在東宮中散步。

    距離她的產期還有一個多月,阿嬈不肯離開東宮,就像是蝸牛縮進殼裏,斷不能讓孩子有閃失。

    這日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宮中,外頭陽光正好,微涼的風並不冷,吹在臉上反而覺得很舒服。阿嬈穿好了鬥篷,由芳芷和結香一左一右的守著,出來走動。

    除了太子的清泰殿以及前頭,阿嬈幾乎把東宮的邊邊角角都走過一遍。正當她走累了,想要去亭子中坐下歇會兒時,忽然瞧見被院墻割開的一角天空上,出現了一只精致的大蝴蝶風箏。

    阿嬈忙站了起來,仰著頭看過去,目光中不由露出欣羨之色。

    她也有日子沒放過風箏了,如今大著肚子更不可能了。這裏臨著禦花園的一角,大概是哪位公主或是妃嬪罷。

    那只大蝴蝶做得栩栩如生,顏色鮮亮,襯著藍天格外賞心悅目。阿嬈看了一會兒,正覺得脖子有些酸了時,那蝴蝶卻忽然失去了平衡,直直的往院子裏栽了進來。

    好巧不巧掛在了樹上。

    “找人來把風箏摘下來,一會兒只怕有人來尋。”阿嬈扶著肚子起身,吩咐道:“去前面候著罷,直接把風箏給人就是。”

    無論是誰,此時東宮中太子妃不在,她都不想見。

    結香答應著去了,可她回來時,身後還跟著兩個宮裝麗人。

    只見結香苦著臉,給阿嬈使了個眼色。早有人跑著來通報阿嬈,說明了來人的身份。

    “妾身見過寧嬪娘娘。”阿嬈松開了芳芷、連枝的攙扶,上前行禮道:“不知娘娘前來,未曾遠迎,還請娘娘見諒。”

    放風箏的人便是最近皇上的新寵、晉位極快的寧嬪。

    阿嬈印象總只見過她兩次,還是她做貴人的時候。只見寧嬪身穿件緋色百蝶穿花上衣、配了條梨花白的裙子。即便有孕在身,仍然是精心打扮過,一張如花的面龐明艷張揚。

    “柔選侍快起來罷。”寧嬪年齡與太子妃相仿,笑聲清脆如同銀鈴般悅耳。“你身子不便,不必多禮。”

    禦花園中那麼多放風箏的地方,她偏偏選了這裏。且寧嬪已是一宮主位,她大著肚子本就不方便,便是想放風箏也該在自己宮中。那裏緊鄰著東宮,寧嬪不會不知道罷?

    見寧嬪不像是來露個面就走,阿嬈心中犯了嘀咕,她和寧嬪並無交集,看起來寧嬪倒有坐下跟她說話的意思。

    寧嬪客客氣氣的,阿嬈也不好趕人,只得把人請到了太子妃殿中。

    早有人飛快的出去給太子妃報信兒,寧嬪也挺著肚子,阿嬈請她坐下後,並沒有急著讓人送上茶水點心。如果寧嬪因吃喝在東宮中出了事,就百口莫辯了。

    “你也坐罷。”寧嬪待阿嬈仍是十分客氣,還透著幾分親近。“看你這肚形,十有八-九是個兒子。”

    寧嬪這是跟她拉家常?

    阿嬈心中愈發疑惑,只得小心的應對。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5 00:07:36

第91章

   “你這也快生了罷?”寧嬪神色親切的看著阿嬈, 雖說兩人先前並未有過交流, 她卻絲毫沒有見外的意思。

    阿嬈點點頭,應道:“回娘娘的話, 妾身產期在五月底。”

    寧嬪笑道:“既是五月底,差不多也要到六月了。正是應了那句俗話呢,有福之人六月生。將來這孩子, 定然是個有大福氣的。”

    她越是態度親切, 阿嬈便越覺得奇怪。

    若是這話王皇後和安貴妃說,她都不覺得奇怪,偏生是皇上新寵的寧嬪。

    且不論寧嬪腹中這胎是男是女,哪怕就是個皇子, 她又哪裏有資本跟王皇後、安貴妃爭?三皇子、六皇子已成氣候,年紀小的又有十二皇子。

    “那就借娘娘吉言了。”阿嬈神色溫婉的淺淺一笑, 並不多話。

    寧嬪見阿嬈過於謹慎, 忙笑道:“你不必拘束,本宮就是跟你隨便說說話。”

    “你原是在太子妃身邊服侍的?”寧嬪果然如閑話家常一般, 開口問道:“本宮先前怎麼沒見過你?”

    莫非寧嬪和太子妃先前認識?她既沒在侯府中見過寧嬪,也未曾聽太子妃提過,故此只道:“回娘娘的話, 妾身原來是幫著太子妃管私庫的, 並沒有貼身服侍。”

    寧嬪點點頭, 道:“太子妃是個性子直爽、心地善良的,你能得她提拔,是你的福氣。”

    阿嬈面色不露聲色的笑著應了, 心中卻是大為震驚。

    她還從未聽人如此評價過太子妃,寧嬪倒不像是和東宮敵對的,反而像是太子妃的好友一般。可上次在獵場時,阿嬈經太子妃引見,認識了魏清姿等人,也並未有寧嬪家的姐妹。

    早在初見時,寧嬪早就將阿嬈上下打量了一番。

    那張絕色的臉,讓人一眼便認出了她的身份。而阿嬈通身的穿戴,雖然低調,卻都是極好的。動作間隱約露出的一角裏衣,料子竟比外衣還要好。

    寧嬪便料定,阿嬈不僅得太子喜愛,更得太子妃的照顧。如果太子妃只做面子功夫,大可以將阿嬈外頭打扮得奢華,卻不在細節處關心她,還能獲得交口稱贊。

    且太子妃不讓阿嬈在眾人面前露面,宮中傳說是太子妃善妒,而今日見了氣色極好的阿嬈,便知道傳言是假的。多半是太子妃擔心阿嬈的身子,怕有人對太子子嗣下手。

    “太子妃素來待妾身極好。”阿嬈覺得寧嬪沒有敵意,神色倒也松懈了些。

    寧嬪滿意看著阿嬈,阿嬈倒是個性子溫婉的。故此她試探著問道:“往後孩子養在太子妃膝下,定然有大造化。”

    阿嬈眼底露出一絲愕然,寧嬪頭一次見面就問這樣的問題——若說是無心之言,阿嬈是不信的。

    正當她猶豫著不知該作何回答時,便聽見人通傳說太子妃回來了。

    寧嬪笑了笑,讓身旁的宮女扶著起了身。

    “寧嬪娘娘好興致,來東宮轉轉?”姜妙一進來,便笑盈盈的道:“阿嬈年紀小,見識短,招待不周,還請娘娘別跟她計較。”

    太子妃雖然一進來就先數落了兩句阿嬈,卻分明是一種保護的姿態。

    寧嬪也不以為意,微笑道:“本宮的風箏不慎落到了東宮,本宮來尋時,見到柔選侍就隨便聊兩句。”

    “時候不早了,本宮也該回去了。”寧嬪沒有久留意思,反而對阿嬈笑了笑,道:“本宮和柔選侍甚是投緣,若是得了閑,不妨去本宮那兒坐坐。”

    阿嬈懵了,滿臉茫然。

    姜妙面上的笑容不改,替阿嬈應下了。

    等送走了她,阿嬈一頭霧水的把今日所有事如數告訴了太子妃。

    姜妙聽罷,先是嘆了口氣,沈默了半晌,才道:“她應該沒有惡意,說起來她是個命苦的人。”

    見阿嬈雲山霧罩的模樣,姜妙面上露出一絲追憶的神色,拉著她在軟榻上坐下,大略的跟阿嬈講了寧嬪的身世。

    寧嬪出身清平伯府,只是伯府已經落魄,她娘雖是清平伯嫡妻,卻是性子怯懦,又遲遲未曾有孕。等到家裏庶子庶女已經生了好幾個,才生下了寧嬪。

    自從生下她後,她娘的身子一直不好,清平伯又要把外室接進來——聽說是個青樓女子,氣得她娘一病不起,很快便撒手人寰。

    她娘才死沒幾日,清平伯便把外室接進了門。很長一段時間,伯府空著嫡妻之位,伯爺專寵著這個妾室。她作為嫡女,去也被冷落,日子過得不好,還險些被算計失了清白。

    “有一回我們去成國公府赴宴,遇上了一件事。”姜妙回憶道:“具體怎樣我不大清楚,回來聽我舅舅和哥哥講,說她顯然是被人設計,衣衫不整的倒在蓮花池邊,那裏是通往招待男賓聽戲園子的必經之處。”

    顯然是想讓她跟哪一位公子有染,趁著人多宣揚出去。寧嬪的名聲就完了,運氣好的話還能把她嫁出去。

    據他們分析,多半是清平伯那位妾室的安排。

    幸而被陳清隨、姜知越先發現了,叫來了成國公府的人,妥善的安置了寧嬪。

    “後來她回家後如何我便不知道了,後來聽說她被選入宮中。”姜妙道:“仿佛是她長笛吹得好,吸引了皇上,很快就封了貴人。”

    陳清隨、姜知越皆是站在東宮這邊,寧嬪卻入宮成了皇上的人。即便有那一段前情,姜妙也從未和寧嬪走動過。

    “娘娘,寧嬪會不會投靠了王皇後或是安貴妃?”阿嬈猜測道:“是她們派她來試探的?”

    寧嬪不可能無緣無故來東宮,只是阿嬈一時也想不出她的用意。

    姜妙微微頷首,寧嬪的娘家自是使不上力的,寧嬪能得寵全是靠自己。明知道皇上和太子的關系,她又懷著皇嗣,沒道理來討好東宮。

    “且看著就是了。”姜妙對阿嬈道:“若是她真的讓人請你過去,你也不必理會,有我在呢。”

    阿嬈點了點頭。

    “你好好在東宮養胎,旁的事不必放在心上。”姜妙怕阿嬈思慮重,又安慰道:“她自己也有了身孕,在她生產前肯定也不會有大動作。”

    若說寧嬪的來意是太子妃,也不必非得到東宮中才能見面。往日在宴席上、皇後宮中遇到的時候也多,她的來意只怕是自己——阿嬈心中的疑惑沒有半分減少。

    且寧嬪似乎對自己腹中的孩子很感興趣,應該也是善意的?

    就是這樣,阿嬈才更加糊塗了。

    眼下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

    “殿下,您說寧嬪是何用意?妾身跟她素不相識,她倒來套近乎。照理說,她該和太子妃走動才是。”

    夜裏就寢時,阿嬈靠在太子懷中,把今日的事大略講了一回。

    周承庭替阿嬈揉了揉腰,手掌輕輕的覆在阿嬈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上。孩子這兒安靜下來,乖乖的沒有鬧,是阿嬈難得輕松的時候。他聽罷,才輕笑道:“你聽阿妙說了那件事罷,你可別會錯意,寧嬪可不是什麼柔弱的人。”

    阿嬈疑惑的睜大了眼睛,忙追問起來。

    “寧嬪入宮時便封了貴人,那時她被同時入宮的人嫉妒,便設計讓她未能承寵。”周承庭在阿嬈耳邊輕聲道:“後來不如她的人都得了寵,便萬分瞧不起她,還攛掇著當時的一宮主位麗妃,打壓她、作弄她。”

    “仿佛是一次麗妃在自己宮中操辦的宴席,竟讓她如同伶人一般在旁邊吹笛子,連坐下的資格都沒有,甚至位份不如她的人,也能點曲子。”

    “那次也是寧嬪命運的轉著,剛巧皇上路過聽到了她吹笛子,覺得甚是喜歡。當晚便召她侍寢,從此便得寵。”

    周承庭話音未落,阿嬈便聽明白了。

    “殿下,您是說這位寧嬪娘娘忍辱負重,故意安排了這一場表演,讓皇上註意到她、憐惜她?”阿嬈試探著問道。

    她當時被人打壓,自是沒機會出現在皇上面前,只得輾轉找機會。

    “阿嬈真聰明。”周承庭訝然,他並未點破,阿嬈便立刻猜到了點子上。

    爭寵什麼的,她在王府時便見多了。

    “那是自然。”阿嬈費勁兒的轉過身,跟太子殿下面對面的道:“要不殿下以為妾身為何在您這兒得寵呢,都是妾身自己的努力呀!”

    周承庭挑眉。

    “只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阿嬈俏皮的眨了眨眼,放下“豪言壯語”道:“哪怕您一院子鶯鶯燕燕,妾身也能成為您的寵妾。”

    聽她越說越邪乎,周承庭哭笑不得的點了點她的鼻尖兒,“凈是胡說八道。”

    阿嬈卻是自信滿滿,“您別不信呀,興許妾身比寧嬪做的還要好呢。”

    “那好,如果孤對你愛答不理,你要怎麼讓孤寵著你?”周承庭見她興致勃勃,不忍掃了她的興,逗她道:“說來讓孤聽聽。”

    阿嬈唇角微翹,反問道:“就像是您開始對妾身那樣麼?”

    這小壞蛋,又跟他翻舊賬。周承庭咬牙切齒,阿嬈卻挺了挺肚子,示意太子殿下不能收拾她。不過她見好就收,笑瞇瞇的道:“容易呀,您不理妾身的話,妾身就——”

    阿嬈的肚子已經能成為兩人親近的阻礙,故此阿嬈費勁兒的往上挪了挪身子,支起胳膊側對著太子,吐氣如蘭。“妾身就色-誘您呀。”

    帳子外頭有宮燈柔和的光芒隱隱透了進來,照著阿嬈嫵媚的眉眼,眼波流轉間,端得是奪人心魄的絕色。她的褻衣被扯下來大半,圓潤的肩膀裸露在外,精巧的鎖骨中仿佛能裝下甘甜的酒。

    讓人一眼便醉了。

    她柔柔一笑,比嬌花更惹人憐惜。

    “您覺得,妾身夠不夠資格?”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5 00:07:48

第92章

    如果只看這張臉, 自然是各種傳奇本子中的會化作絕色美人的精怪一般, 讓人心甘情願的獻上一切。絲質的褻衣半褪,柔軟絲滑的料子起不到什麼遮蔽的作用,半搭在細膩如凝脂的肌膚上,相得益彰。

    周承庭的眸色驀地變深, 目光漸漸往下移去。阿嬈酥胸半袒,大片旖旎的春光暴露無遺。

    不得不說,只要阿嬈願意, 她還真有能色-誘的條件。

    已經大半年沒碰過阿嬈太子殿下, 不由喉頭發緊。他清了清嗓子, 透出幾分不易覺察的沙啞。“什麼夠不夠,雖是屋裏暖和, 也別著涼了。”

    說著,周承庭幫阿嬈把寢衣穿好,還體貼的系上了衣帶。

    “殿下?”阿嬈不由有些挫敗, 她都豁出去了, 太子殿下竟還能清心寡欲的忍住?

    頂著沈甸甸的肚子,阻礙了阿嬈想要把自己纏到太子身上的想法。阿嬈纖細的手指看似無力揪住自己的領口, 她微微歪著頭, 睜大了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如同幼獸般懵懂無辜。“殿下, 是妾身哪裏做的不好麼?”

    就算太子殿下不吃她嫵媚勾人的那一套,天真柔弱、楚楚可憐的模樣,總該讓太子殿下行動了罷?

    說著, 阿嬈擡起小腿,往太子的身上蹭。

    “阿嬈。”任憑他意誌再堅定,可身邊放著這樣一個美人兒,不僅用盡手段試圖引-誘他,更是他情之所鐘的人,若說沒反應不心動是假的。“你乖乖的,別惱了。”

    太子殿下也不是什麼清心寡欲的人,可是——周承庭的目光落在阿嬈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只得安慰自己不過再忍兩個月。

    “莫非殿下有了別人,就不理妾身了麼?”阿嬈“泫然欲泣”的看著他,她入戲很深,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一滴晶瑩的淚珠。

    周承庭哭笑不得的把她的手指從領口松開,無奈的嘆道:“小沒良心的,誰每日睡在孤身邊,你不知道麼?”

    “倒也是哦。”阿嬈小小的應了一聲,終於不再鬧騰。

    太子殿下除了少數幾日因為公務忙留在清泰殿,其余時候全都在宜芝院。阿嬈也隱晦的提過是不是另外找個人服侍太子,這也該是慣例,卻被太子拒絕了。

    “快睡罷。”周承庭見阿嬈好歹偃旗息鼓,好聲好氣的哄道:“你再不睡,孩子該鬧你了。”

    阿嬈默默的埋頭太子懷中,聞言又忽然擡起頭來,紅透了耳垂,小聲道:“殿下,要不、要不妾身用手幫您?”

    說著,阿嬈面上幾乎燒了起來,把心一橫,就要把手伸過去,卻被太子捉住了手。

    “不必了。”周承庭知道阿嬈害羞,不想為難她。在她耳邊低聲道:“不過就是兩三個月的功夫,孤還忍得了。”

    阿嬈聽罷,越發臉色紅得幾乎滴出血來。周承庭見狀微微一笑,語氣曖昧:“等到那時,孤就等你哭著向孤求饒。”

    過了好一會兒,阿嬈感覺面上的熱度退了些,忽然又有點生氣。她都那樣了,太子竟還不為所動。

    “您別後悔。”阿嬈從他懷中掙紮著仰起頭,神色中帶了幾分傲據,道:“到時候您且看著罷。”

    且看著到底是誰更想哭。

    “反正妾身已經想好了,孩子要抱到太子妃那兒撫養。”阿嬈特意強調道:“您不許阻攔。”

    周承庭笑著點點頭,他實在想不出阿嬈為何要用這件事“威脅”他。他還真不怕,孩子不在身邊,他想要跟“美人兒”一親芳澤,豈不是更方便?

    “您答應了哦,別反悔。”阿嬈笑瞇瞇的又強調了一次。

    周承庭不解阿嬈的用意,又確認了一回。

    “那就好。”阿嬈放下心來,也不鬧了,乖乖的躺在了太子懷中。

    這下子滿頭霧水的倒成了太子,他狐疑的看了一眼阿嬈。見阿嬈滿臉的乖巧,卻感覺她像是裝了滿肚子壞水的小狐貍。

    只是時辰已晚,他不好再問。只得暫且放過了阿嬈,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阿嬈倒是很快閉上眼睛,呼吸變得平穩舒緩,周承庭緩緩睜開了眼,凝視著她的睡顏。

    她哪裏還用的著誘-惑,早就讓他情動意動,可他舍不得她受一點兒委屈和傷害。這些日子他都是自己起身去解決,回來時遇上阿嬈小腿抽筋,還能替她揉一揉。

    遇到她之前,他從未有過如此柔軟的心緒。在遇到她之後,他總是忍不住心軟。

    很快,就要他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他們也是一個完整的家了。

    周承庭唇角忍不住翹起,他輕手輕腳的松開了阿嬈,正準備起身時,殊不知背對著他的阿嬈,驀地睜開了眼睛。

    這不是第一次了。

    阿嬈原本都裝作不知道,這一回卻是拉住了太子的衣袖。

    周承庭楞了一下,見阿嬈睜開毫無睡意的眼,頭一次在阿嬈面前感覺到手足無措,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

    ***

    重華宮。

    寧嬪回宮後換了衣裳就靠在了大迎枕上,屏退了服侍的宮女,只留了在伯府時就陪在身邊的心腹宮女丹桂。

    “娘娘,您也不必心急。”丹桂跪坐在一旁,拿著美人錘替寧嬪輕輕敲著腿,輕聲道:“這幾年您都忍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自家主子為了能尋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去東宮,思索了許久,才選了種不算突兀的方式。要知道娘娘懷著身孕本就不方便,從重華宮到東宮可不算近。

    寧嬪唇角微翹,可那笑意卻並未達到眼底便消散得無影無蹤。她輕嘆一聲,竟露出幾分悲涼之意。“姜妙只怕是怨我的。”

    “娘娘,太子妃她不知道您……”丹桂想開解她,只見寧嬪擺了擺手。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抵在肚子上,眸色悲喜難辨。“當初是陳家人救了我,我卻入宮做了皇上妃嬪,在她看來,我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罷!”

    不等丹桂接話,她自嘲的笑了笑:“或許姜妙壓根兒都沒把我放在眼裏,她只是漠視我,不想讓我傷害到她身邊那個小丫鬟。”

    靖北侯陳清隨帶領的中路全軍殉國後,京中關於周鈞禹陰謀陷害忠良的傳言一直都有。只因為他們堅定的站在東宮這邊,且又戰功赫赫,太子已經成年,周鈞禹心中便愈發難安。

    很有可能皇上是害得陳清隨等人殉國的罪魁禍首,姜妙是陳清隨的外甥女、是姜知越的親妹妹,怎麼會願意同皇上的嬪妃親近?

    “娘娘,您何不趁著方才的機會,把您所做的一切告訴太子妃?”丹桂沒忍住,脫口而出道:“您不是貪慕虛榮、而是為了查清真相、為靖北侯報仇!”

    “丹桂!”寧嬪本來是靠著,聞言猛地坐直了身子,引得腹中胎兒一陣躁動。“這話不可再提,把這話爛在肚子裏。”

    見她動了氣,丹桂忙認錯。寧嬪伸手在高高隆起的肚子轉著圈安撫,可一時間也沒能奏效。她心中愈發煩躁起來,恨不得擡手往肚子上招呼去——

    “娘娘,奴婢錯了,您別跟肚子裏的小主子置氣。”丹桂嚇了一跳,忙抓住了寧嬪的手。“小主子是無辜的。”

    寧嬪神色淒涼,似是對丹桂的話恍若未聞。她勾唇一笑:“報仇?我同靖北侯非親非故,又哪裏有資格替他報仇?”

    靖北侯陳清隨戰功赫赫,是個大英雄。在那件事之前,陳清隨對她來說只是個高不可攀的姓名,而當那一刻,陳清隨解下自己的披風替她披在身上,態度溫和的安慰她,替她解決難堪的境遇,她的心便已經淪陷了。

    那天已是深秋,已經有了寒意。她穿著單薄的裏衣在風中發抖,卻一動都不敢動。直到那件男子寬大的披風被覆在她身上,她從未感覺過那樣的暖意。

    父親漠視,管家的姨娘折磨虐待她——自從失去了娘親後,她還是頭一次嘗到被人保護的滋味。

    她從心底裏傾慕那個高大英俊的男子,卻暗中自卑,自己配不上他。然而她也沒敢幻想嫁給他,他像是一個遙遠的美夢,她只要遠遠看著,就已經覺得很幸福。

    可是沒多久,靖北侯殉國的消息傳來,她的美夢碎了。

    她用盡所有方法搜集那場戰役的經過,暗暗在夜裏哭了無數次,從父親零碎的幾句話中,拼湊出關鍵消息——只怕靖北侯是被皇上除掉的。

    說來有些可笑,可她心意已決,要為靖北侯報仇。雖然傳言不可盡信,只有在周鈞禹身邊,才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娘娘,皇上一會兒就過來了。”一片靜默間,忽然有宮女在外面通傳。

    寧嬪眼角猶自閃著水光,而聲音已經恢復如昔。“本宮知道了。”

    丹桂扶著寧嬪起身,她也不用丹桂幫忙,不消片刻,一張嬌媚的面龐便出現在鏡子中。

    磋磨她的姨娘一定沒想到,為了折辱元配嫡女而讓她學的那些青樓女子才學的、勾引誘-惑男人的手段,倒是成為了寧嬪在宮中爭寵的助力,哪怕她有孕後,皇上也時常來她宮中。

    “娘娘,您也該小心些身子。”丹桂聽到皇上來的消息,並不怎麼高興,小聲勸道:“無論如何,有個小主子都是您的依靠。”

    宮中位份高的妃嬪,皆是出自世家。德言容功都是極好的,可在房事上不大放得開。寧嬪知道自己並非姿容絕色,年輕的妃嬪更是比比皆是,她只能通過自己的身子,籠絡住皇上。

    哪怕是她還懷著身孕,夜裏也要服侍。

    寧嬪漫不經心的點點頭,顯然並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5 00:07:59

第93章

    “妾身恭迎皇上。”寧嬪再擡眼時已經是眸光流轉, 嬌媚入骨。她妖妖嬈嬈的走到周鈞禹面前,挺著肚子, 卻偏要行全禮。

    果然她沒站穩,直直的往周鈞禹懷中栽去。

    周鈞禹忙扶住了她,不由道:“朕說過幾次了,你身子重見了朕不必行禮,小心肚子裏的孩子。”只是美人在懷, 他話雖說了, 卻並沒有責備的意思。

    寧嬪嫣然一笑,柔柔的道:“皇上對妾身的愛護,妾身自是感激不盡。但禮不可廢……”

    她咬了咬下唇,並沒有把話說完, 像是自悔失言一般, 又笑道:“您忙了一日也累了, 妾身服侍您去榻上歪一會兒?”

    雖說寧嬪的話說了一半, 周鈞禹的眼中卻是閃過一道暗芒。寧嬪之所以在自己殿中也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全是因為在禦花園中, 他讓寧嬪伴駕遊園時,寧嬪行禮只略微福了福身子, 便被王皇後挑剔出不是來。

    寧嬪自幼在家中便受吃足了苦頭,哪怕她是嫡女,卻因父親偏寵姨娘,一直被欺壓。但凡天底下的男人,都有點憐惜弱小的情結, 周鈞禹也不例外。

    宮中大半妃嬪皆出自世家,除了他給的寵愛,大半還要靠娘家爭氣、亦或是有了兒子,才能在後宮中站穩腳跟。而寧嬪雖然也出自世家,卻命運多舛、無依無靠,只會全心全意的依賴他——

    周鈞禹想到這兒,從開始便對寧嬪更多些憐愛。再加上她知情識趣,為了他什麼都願意做,尤其是在房事上。一般妃嬪有了身孕,都以安胎為上,即便想要爭寵,也只是安排自己的人去侍寢。

    而寧嬪不一樣,她的野心顯露無疑,甚至不顧惜自己的名聲,大著肚子也要侍寢。

    因有兩回皇上從她這重華宮離開後,寧嬪都以身子不舒服為由傳了太醫。後宮中便有了不好的傳言,說她是小娘養的,好好的嫡女跟著青樓出身的姨娘學了一身狐媚本事。

    對於這些傳言,寧嬪不過一笑置之,仍舊我行我素,終於惹惱了王皇後。

    “讓你受委屈了。”周鈞禹拍了拍寧嬪的手,憐愛的道:“皇後待你苛刻,你卻從不抱怨。”

    寧嬪淺淺一笑,道:“皇上說笑了。皇後娘娘是一國之母,是六宮之主,若發現妾身哪裏做的不對,本就該責罰妾身。”

    “一國之母、六宮之主。”周鈞禹重復了一遍,眼中的笑意漸冷。“不但沒有仁慈寬厚,竟跟一個懷著朕骨肉的柔弱女子計較。”

    過猶不及,寧嬪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識趣的沒有再接話。

    “皇上,您猜妾身今日見到了誰?”作為一朵解語嬌花,寧嬪從貴人熬到嬪,不僅靠肚子裏的孩子。與其讓周鈞禹從別人口中聽到各種添油加醋的傳言,倒不如她落落大方的說出來。

    周鈞禹愈發覺得她貼心懂事,便順著她的話問了。

    “妾身的風箏落在東宮的一處院子裏,妾身便親自去拿了。見到了太子殿下身邊那位赫赫有名的寵妾,真真是好顏色。”寧嬪笑道:“也難怪太子殿下不肯再往東宮選人,如果妾身是男子,也被勾了魂去。”

    聽了她的話,周鈞禹好笑道:“莫非東宮真藏著天下第一美人不成?朕倒對這位太子選侍有些好奇了。”

    “皇上,您這就變了。”寧嬪嬌聲嗔道:“前兩日您還說在您眼中,妾身才是最美的。”

    條案上陳設著的香爐上裊娜著淡淡的輕煙,一股香味兒漸漸蔓延開來。寧嬪的心機手段都是讓周鈞禹看得明明白白,哪怕是她用些助興的熏香,他也是默許的。

    周鈞禹看著年輕嬌俏的美人兒,仿佛自己也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朕的寧兒自然是最美的。”說著,周鈞禹的大手已經往寧嬪的裏衣探去,寧嬪微微闔上了眼,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

    寧嬪入宮前的閨名喚作徐婉寧,皇上喜她性子溫婉寧靜,封了她為寧嬪。

    她早就習慣了,無論是放下身段、像個無恥蕩-婦一樣討好皇上;還是被後宮眾人嘲笑、詆毀,她都能泰然自若。可今日見了太子妃,那些記憶不受控制的湧入腦海。

    那雙溫暖的大手替她蓋上披風,高大如同神祗的將軍,對她伸出手,將她從泥土中扶了起來。雖然見她幾乎衣不蔽體、卻沒有絲毫瞧不起她的意思。那低沈渾厚的男聲,溫和有禮的喚她“徐姑娘”。

    寧嬪的眼角沁出了一滴冰冷的淚。

    這些不值什麼,她必須要爬到更高的位置,才能幫上太子、太子妃的忙。

    她要替靖北侯討回公道!

    ***

    自從寧嬪在周鈞禹面前說了太子只怕是真的“沈迷”美色後,催促他立太子嬪的心思倒是淡了些。

    姜妙和阿嬈對寧嬪也多了些關註,稍微一打聽,關於她種種不堪的傳言便紛至沓來。

    大家都有自己的活法,姜妙也無意多加評價,而阿嬈每每想起那日所見到的總是笑盈盈的寧嬪,總覺得她眼底似乎有一抹揮之不去的悲傷。

    作為後宮妃嬪,寧嬪的晉位已經很快了。後宮中不少傳言,若是她能生下皇子,被封個妃是遲早的事。不過哪怕是宮女內侍口中說起她來,也都目露譏諷,“也不知她肚子裏的孩子能不能生下來。”

    這說得就是寧嬪能折騰,身懷有孕還去爭寵獻媚。

    “阿嬈,你瞧這幾件小衣裳怎麼樣?”正在阿嬈還在出神間,太子妃打開了一個小小的包袱,裏頭整整齊齊的疊著六七件小衣裳。“是珊瑚她們幾個做的,我看著還不錯。”

    大概也就是月余的時間,阿嬈就要生了。這是太子的頭一個孩子,東宮的重視程度自然也不一般。光是嬰兒的各種用度,已經堆滿了半個宜芝院。

    乳母也是陳氏精挑細選給薦來的,選了兩個身世清白、又才生了孩子、奶水足的婦人。

    雖說陳氏有些許遺憾,她卻比誰都重視阿嬈肚子裏的孩子,這孩子畢竟是要抱給姜妙養的——她心中仍舊存了一絲期盼,姜妙能留下來。

    養胎的這些日子,太子和太子妃都不怎麼讓阿嬈動針線,做些小件都是有時有會兒的。阿嬈看著繡工精致、用料講究的小衣裳,心中覺得喜歡,忙道:“那就多謝幾位姐姐了。”

    兩人正說著話,坤正宮傳出話來,請太子妃過去。太子妃去見王皇後,阿嬈也就帶著東西,回到了宜芝院。

    只是沒過了多久,只聽施東急匆匆跑著來通傳,說是安貴妃過來了。

    這些日子阿嬈都借口養胎不肯離開東宮,想要接近的人只能幹著急。安貴妃按捺了許久,聽到寧嬪來過東宮的消息,終於坐不住了,便要來試探。

    寧嬪這些日子已經已經成為她除了王皇後之外的心腹大患。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寧嬪受寵,哪怕生下兒子,上頭有兩位已經成氣候的皇兄,他想要登上皇位只怕難。更可況現放著一個太子,更難以輪得上寧嬪的兒子。

    若是如此,寧嬪倒不如選擇依附一方,才能為自己謀取更大的利益。

    “妾身見過貴妃娘娘。”阿嬈隱約猜到安貴妃的來意,本想在太子妃殿中先暫且應付一會兒,只是她如今身子重、動作慢了一步,倒讓安貴妃進了宜芝院。

    這間院子雖然不大,布置得卻很是奢華舒適,足以看得出阿嬈的身份。

    安貴妃笑盈盈的扶著阿嬈一起往屋裏走,目光卻是沒放過院子裏、屋子裏的所有布置。

    她先是關心了阿嬈的身子情況,以“過來人”的身份說了許多經驗。見阿嬈似是放松了警惕,聽得入迷,才徐徐道:“阿嬈,你的產期也就是下個月了罷?”

    阿嬈點點頭。

    “吳太醫倒是中個聖手,到時候請他坐鎮保準你母子平安。”安貴妃眼珠轉了轉,終於進入正題。“幸而你和寧嬪的產期錯開了,否則吳太醫能顧得上哪處,還不一定。”

    果然是為了寧嬪,阿嬈默默腹誹,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寧嬪娘娘身份本就比妾身高,自是該先顧著娘娘。”

    “聽說寧嬪有一日竟把風箏放到你們這裏了?”安貴妃見阿嬈不肯順著她說,只得生硬的轉移話題。“你也該見過她了罷,她倒是個極厲害的。”

    莫非安貴妃怕寧嬪站在東宮這邊,就先一步來挑撥關系。

    “寧嬪娘娘瞧著態度親切溫和,年紀又輕,只說讓妾身有空去重華宮坐坐,再沒別的話了。”阿嬈故作不解道:“娘娘何出此言?”

    安貴妃認定寧嬪別有用心,看阿嬈還未開竅,心下稍安,也沒有往深裏說,只道:“傻孩子,你還小呢,自是不懂這裏頭的事。”

    “你生產之後,這院子只怕小了些。”安貴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道:“太子妃竟也粗心了,竟沒想著給你換個大些的院子。”

    阿嬈搖搖頭,道:“左右孩子是要抱到太子妃身邊養著的,妾身在這兒住已經夠了。”

    安貴妃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阿嬈竟如此肯認命,在姜妙面前不爭不搶。

    “阿嬈,這孩子是你辛苦懷胎十月、將來還要鬼門關前走一趟方能生下的,你竟也舍得交給別人?”安貴妃語氣中微微透出些驚訝,可挑撥之意卻一清二楚。

    “太子妃是妾身的恩人。”阿嬈眼中似是閃過一抹掙紮之色,最後還是黯淡下來,她輕聲道:“孩子若是抱給太子妃,或許有個好些的前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5 00:08:10

第94章

    阿嬈說完, 猶自沈浸在“傷感”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一時“沒留意”到安貴妃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過了好一會兒,見安貴妃沒有說話,阿嬈才“恍然大悟”, 忙起身道:“貴妃娘娘, 妾身沒有別的意思。妾身只是說自己身份卑微, 並沒有說您的意思——”

    貴妃地位再高也是妾,所生的皇子也是庶出。

    安貴妃盯著阿嬈看了一會兒,見她滿臉的慌張不似作偽, 才緩緩的道:“你想哪兒去了, 本宮是那般斤斤計較的人麼?”

    阿嬈這才像松了口氣似的, 扶著腰重新在一旁坐下。

    眼見今日又是無功而返,安貴妃心中也不免添了幾分煩躁。去年秋日好不容易見阿嬈有些動搖的意思, 偏生她有了身孕,自是以為能母憑子貴, 便不怎麼理會琢玉宮。

    幸而阿嬈也不算蠢笨, 並沒把話說死, 對自己也算恭敬客氣。安貴妃手中的帕子捏緊又松開,這一時想不開沒關系, 等到太子妃徹底想把孩子從她身邊奪走後, 她就不會再像今日一般了。

    只要孩子一出生, 只怕阿嬈見了孩子就不會輕易放手。到時候,再想辦法離間兩人。

    想到這兒,安貴妃神色恢復如常, 溫和的道:“既是你有你的想法,本宮也不勸了。你若是後了悔,便來找本宮罷。本宮不是為了別的,都是做了娘的女人,孩子對於咱們來說才最重要的。”

    阿嬈一怔,旋即神色鄭重的點了點頭。

    安貴妃見明著挑撥不成,就開始攻心了。如果自己真是個從丫鬟爬到太子選侍位置的人,只怕對安貴妃的條件早就動心了罷!

    這一回阿嬈的表現總算令安貴妃滿意,她趁著姜妙還沒回來,便帶著人回宮了。

    阿嬈把安貴妃一路送了出去,望著步攆離開,阿嬈唇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

    任誰也不能挑撥她和太子妃。

    “怎麼在風口站著?”阿嬈眸中滿是冷意,驟然聽到熟悉的男人一時也難以轉變回來。

    她擡眼時,自以為對她很是了解周承庭,微愕的停下了腳步。

    那張絕色的面龐如同冰雕雪琢一般,似乎透著拒人千裏的寒意。他見慣了俏皮、撒嬌、又甜又軟的阿嬈,亦或是在某些時候被他逼得淚水漣漣的阿嬈,還有就是堅韌頑強的令人心疼的小阿嬈。

    太子殿下忽然想起,他還從沒見過阿嬈動怒的模樣。他雖知道阿嬈是雲南王的掌上明珠,只知阿嬈的嬌俏,卻忘了她的郡主之威。

    然而哪怕她再冷著一張臉,也是好看的。

    “妾身見過殿下。”阿嬈自是也瞧見了太子眸中的詫異,懊悔自己的疏忽。她忙往前走了兩步,一時慌張,忘了自己挺著肚子,就要給太子行禮,不留神就抻了一下。

    阿嬈身量雖然稱得上高挑,可她本來就瘦,害喜的癥狀好了之後,吃的補品似乎都長到了她的肚子上,除了圓滾滾的大肚子,她仍是四肢纖細、從背影甚至不怎麼能看出來。

    她也曾自嘲,她就像是身前揣著個大皮球一般。

    周承庭幾乎是心驚膽戰的看著阿嬈的動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阿嬈站直了身子後,嘗到了走神的苦果。她動作大了些,腹中的胎兒又鬧騰起來,她也不顧不得許多,伸手揉著肚子安撫。

    見她走路都有些困難,周承庭幹脆把她抱了起來,直接去了清泰殿。

    “殿下,您沒生妾身的氣罷?”見太子殿下一路面色凝重,阿嬈有點心虛。見已經進了清泰殿的大門,阿嬈把心一橫,雙手環住了太子的脖子。“妾身無礙,只是方才孩子忽然動得厲害。”

    周承庭動作輕柔的把阿嬈放到了軟榻上,阿嬈卻仍然賴在他身上,大有他不說話就不撒手的趨勢。他只得無奈的笑道:“孤沒生氣,你乖乖的躺好。”

    “孤倒要問問,是惹你生氣了?”周承庭在她旁邊坐下,替阿嬈安撫她肚子裏的胎兒。

    阿嬈頓時想起了方才自己冷著臉的樣子,有些不安的道:“剛才安貴妃來過。”

    她把自己猜測的安貴妃來意告訴了太子。安貴妃今日的行為在情理之中,寧嬪那日的舉止仍是個謎團。

    “阿嬈什麼模樣都好看。”周承庭看出了她的小別扭,微微笑道:“只是你如今雙身子,心裏不痛快就發泄出來,或是對著孤來,也別氣惱著自己。”

    阿嬈心中先是一暖,隨即就挑眉道:“那咱們就說一說那晚的事——”

    雖然阿嬈沒點明,周承庭卻也頓時就想到了。

    太子殿下明明對她有**,卻也不肯讓她幫忙,寧可自己去凈房解決。那晚阿嬈終於挑破了,太子殿下照舊安撫了她幾句,還是自己離開的。

    阿嬈忍不住胡思亂想,莫非太子是覺得她身子變得醜了,才不讓她幫忙?

    “阿嬈,孤自是知道你的心。”周承庭摸了摸她的發心,神色變得溫柔,有些自嘲的道:“只是孤不相信自己的定力。”

    他知道有法子不傷胎兒、還能讓阿嬈幫他。可他一來怕阿嬈累著,二來怕自己控制不好傷了阿嬈。

    太子的話音落下,有點鉆牛角尖的阿嬈才恍然大悟。

    她有點難為情,捂臉道:“殿下,您權當妾身沒提過。”

    “好說。”太子殿下很大度,他俯身在阿嬈耳邊,低聲道:“到時候孤會加倍討回來。”

    阿嬈乖巧的笑。

    到時候,那就由不得太子了。

    心結已解,阿嬈感覺輕松了不少。想著太子還有事情要忙,她想回宜芝院。忽然傳來孟清江的通傳:“殿下,紀統領來了。”

    “你先歇著,孤去去就來。”周承庭見孩子好不容易安慰下來,便沒讓阿嬈動。

    阿嬈靠在軟榻上,身上蓋著一張輕軟的毯子很暖和,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正當她要闔上眼時,忽然模模糊糊的聽到了“世子”、“姜知越”幾個字,頓時清醒了過來。

    她忙掀開被子下了地,一手扶著腰、一手托著肚子,躡手躡腳的走到了紫檀落地罩旁,豎起耳朵聽著。

    太子殿下一直再找世子、秦世子、陳侯爺的下落,可卻未對她透露分毫具體情形。阿嬈實在是焦心,只要想到爽朗堅強的太子妃娘娘眼中含淚的模樣,她害怕聽到更壞的消息,卻又期盼著得到他們都還活著的驚喜。

    只是她才走過來,外頭的說話聲就停下了。

    阿嬈屏住呼吸,卻聽到腳步聲響起。她躡手躡腳的準備回去時,正巧太子殿下已經進了內殿,阿嬈被抓個正著。她尷尬的笑了笑,對自己偷聽的行為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想下來怎麼不叫孤?”周承庭卻沒有責問,扶著阿嬈在旁邊坐下,親自蹲下身子,替阿嬈穿好了鞋子。

    阿嬈頂著圓滾滾的肚子,根本彎不下腰,也看不清下面,只穿著襪子便下了軟榻。自覺做錯事,她乖乖的低著頭沒敢吭聲。

    “走罷,你耳朵倒是很靈。”周承庭牽起阿嬈的手,笑道:“明明說話的聲音不高。”

    阿嬈有點茫然的被太子牽著走了出去,紀北南見到太子帶著阿嬈出來,他上前行禮道:“見過選侍。”

    “紀統領免禮。”阿嬈被太子捏了捏掌心,回過神來笑道。

    那張臉他雖不是頭一回見,卻仍然有種驚艷的感覺。

    太子殿下扶著阿嬈在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下,還特意又取了兩個靠枕替她放好,才對紀北南道:“接著說罷。”

    紀北南頓時感覺自己有點多余,太子和柔選侍相視一笑柔情蜜意的,能考慮一下尚未娶妻的他麼?

    然而他也只敢暗暗腹誹,太子發話了不能不答。“是。屬下照您的吩咐,把尋找範圍擴大到整個西北。終於有了消息,已經有了安遠侯世子姜知越的下落。有人曾見過世子,屬下已經派人去找了。”

    太子妃的哥哥還活著!

    這個消息讓阿嬈精神一震,她迫不及待的想問秦世子、靖北侯的消息,卻生生忍住了。

    “只是咱們的人傳來的消息,說是還有人也在找世子。”紀北南似是有些困惑,他用有些不確定的語氣,道:“那些人武藝高強,似乎是皇上的人。”

    周鈞禹是怎麼知道姜知越還活著的?且不論這個,皇上找到姜知越,是準備滅口麼?

    當年的真相仍是如同一團迷霧,好不容易找回了姜知越,他們賭不起。

    阿嬈感覺自己的心被揪緊了,只得緊張的看著周承庭,沒有出聲。

    “加派人手,一定要先找到姜知越,同時隱藏好身份,盯緊那撥人。”周承庭沈吟了片刻,眉頭微蹙道:“如果真的落後一步,就挑破兩邊的身份。姜知越也不是個會束手就擒的人,他蟄伏自然有自己的原因。”

    紀北南應下。

    阿嬈也聽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同時讓姜知越和皇上派的人身份暴露,他們就不好對姜知越下手了。哪怕貴為九五至尊,也不能隨意下殺手。

    世子既是還活著,為何從沒往京中送過消息?他該知道,太子妃和侯夫人該是多麼的心痛和焦急!

    莫非,是有什麼別的緣故?阿嬈在心中胡亂猜測著,若是只隱姓埋名追查什麼事還好,會不會是世子受了重傷才沒辦法回來?

    “帶著最好的藥過去,再當地砸重金找最好的大夫。”周承庭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又叮囑道:“務必保障姜知越的安危。”

    聽著太子一條條吩咐下去,阿嬈喜憂參半。

    無論如何,活著總是最重要的。只要活著,一切就還都有希望。

    “靖北侯和秦世子有沒有消息?”終於等到太子問話,阿嬈緊緊的盯著紀北南,希望從他口中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5 00:08:21

第95章

    安遠侯府。

    胡姨娘在吃足了苦頭後,終於清醒的認識到, 不能再像昔日一般擺她主子的款兒。尤其是在侯爺面前, 也不敢鎮日裏怨天怨地, 哭天抹淚。

    緋衣和翠裳兩個小蹄子卯足了勁兒把侯爺留在她們院中,可胡姨娘在侯府中這麼多年,又有一雙兒女,自然也有自己的經營。她終於尋到一個機會,親手做了幾樣侯爺愛吃的小菜,找人送到了書房中。

    雖不是什麼稀奇精致的飯菜, 卻勾起了姜長義對她那點子舊情。畢竟偏寵了胡姨娘十幾年, 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忘記的。如果胡姨娘肯知情識趣、不惹麻煩, 他對胡姨娘還是憐惜更多些。

    最重要的是,侯府未來的繼承人除了姜知瑞, 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即便是姜知瑞前些日子才被皇上撤了京畿營副統領之職, 姜長義還是要力保庶長子。幸而姜知瑞是個爭氣的,他雖被派去訓練新兵, 卻也沒自暴自棄, 做得很是出色, 甚至皇上當著朝臣的面曾經稱贊過他。

    姜長義準備趁著皇上龍心大悅之時, 再次上表請求立姜知瑞為世子。

    立為世子後,才能早些為他說親。娶妻生子, 先成家再立業,姜長義對他抱有極大的希望。

    “侯爺,這是妾身繡的小肚兜, 您瞧著針腳可還過得去?”胡姨娘早就知道姜長義會來,卻故作鎮定,拿著針線在做繡活。

    姜長義接過來看了看,只見大紅色的肚兜上繡著五蝠的吉祥紋飾,不過巴掌大小,卻一眼就能看出花了不少心思。他微微頷首,淡淡的道:“尚可。”

    見他態度稍顯冷淡,胡姨娘並不氣餒,愈發笑得溫婉:“咱們家大姑娘要得貴子了,奴婢也替大姑娘高興。只是實在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賀喜,便親手做了些針線,多少是個心意。”

    姜長義聞言臉色稍緩,這胡氏總算沒再糊塗下去。

    “你有這份心意,很好。”姜長義看她的目光也添了幾分溫度,他叮囑道:“凡事先跟夫人商量,不可擅自做主。”

    胡姨娘忙順從的應下。

    她還不想招惹上東宮,送東西只是在侯爺面前表態,至於夫人送不送她才不關心。

    姜長義像是為了安撫,又像是為了警告,補充道:“我會再上表請立瑞兒為世子。至於你該怎麼做,你心裏清楚。”

    他的話音落下,胡姨娘的心才落回了肚子裏。

    無論姜長義說什麼,她自是滿口答應。而她也在暗暗的謀算著,安貴妃和六皇子在這時必須得幫忙了。

    先前那次那母子二人就沒出手,害得姜知瑞被撤職。這一回若是姜知瑞再不能被立為世子,只怕別人都要看笑話,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他就永遠都當不上世子了。

    是以姜長義在這兒用過了午飯,晚上又去了兩個通房那兒她也沒在意,正準備聯絡她表妹,也就是安貴妃的弟媳。

    這次必須要確保姜長義的世子之位萬無一失。

    ***

    阿嬈這幾日去太子妃殿中的時候都少了,她怕自己不小心會泄露秘密。

    那日聽紀北南來回稟消息,得知秦世子、靖北侯都還沒有消息,世子姜知瑞雖是還活著,卻仿佛受了重傷——阿嬈沒敢告訴太子妃,只怕給了太子妃希望之後再失望。

    失而復得是喜悅,得而復失只會帶來更大的傷害。故此在得到世子確切的消息前,周承庭和阿嬈誰都沒敢透露分毫。

    今日侯夫人入宮找太子妃說話,見夫人似是有意避著她,她正巴不得回宜芝院。

    “阿嬈的產期也近了,你們都年輕沒經事,這緊要關頭更要小心。”陳氏望著阿嬈離開的背影,囑咐姜妙道:“你也派人時常留意阿嬈的身子,不知什麼時候就發動了。”

    姜妙忙虛心的應下。

    她和阿嬈倒還好,她娘倒是萬分緊張,又是送人又是送東西。陳氏蹙著眉道:“阿嬈這次一定能給太子生下長子,只怕宮中有人不樂意見到這個結果。”

    “您提醒的是,女兒會多留心的。”姜妙先是答應了,隨後又道:“娘,您也別總當著阿嬈的面說什麼兒子,給她太大壓力。固然生兒子對阿嬈地位有好處,可生個女兒也不錯啊。”

    見陳氏又要擰著眉說教,姜妙忙扯著陳氏的袖子,撒嬌道:“娘,您看您生了個女兒,可不就是溫順又貼心嗎?”

    姜妙長大後很少有撒嬌的時候,陳氏心中一軟,搖頭道:“你呀,還好意思說。”

    母女二人相視一笑,氣氛也變得輕松起來。見姜妙興致勃勃的說起了如何給阿嬈布置新院子,如何照顧新生的嬰兒,陳氏忍不住試探著問道:“阿妙,能不走嗎?”

    姜妙臉上的笑容驀地凝固,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態度卻很堅定。

    “娘,女兒不孝。”姜妙起身,順勢跪在了地上。“女兒答應您會回來,哪怕找不到他,女兒親自去過了,也就死心了。只是不再以太子妃的身份、不再以姜妙的身份出現。”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裏有不心疼的。陳氏把姜妙扶起來,拍了拍她的手,忍著淚算是默許。

    “不說這些了。”陳氏換了話題,道:“姜長義還是要上表請立姜知瑞為世子,皇上這次應該不會反對了。”

    姜妙微蹙起眉。

    她也聽說了,姜知瑞因訓練新兵有功又得了皇上的賞識。拋開他人品不提,姜妙也承認自己這庶兄是有本事的。先前有大哥壓著,姜知瑞倒不算顯山露水。

    如果哥哥還在就好了!

    向來堅強的姜妙,也有脆弱的時候。如果那場戰役沒有奪去她至親至愛之人,那該有多好!

    “娘,我看您也不必再反對。”姜妙嘆了口氣,道:“便是父親也要選擇最合適的那個,您擡舉的那兩個人,哪怕生下兒子也和姜知瑞無法抗衡。”

    “娘知道。”陳氏點點頭,“姜長義已經在為他造勢了,世子之位他勢在必得。用不了幾日,京中便會傳出安遠侯府請封世子的消息。很快只怕宴請名單都會擬定了,娘本來也沒想阻攔。”

    “這其中的運作,少不了安貴妃和六皇子幫忙。”

    姜妙很快明白過來。

    如今六皇子在皇上面前遠不如前,三皇子倒稍稍扳回了一局,而眼下後宮中最受寵的,則是寧嬪。如果寧嬪生下皇子,說不準宮中的局勢還要再變一變。

    年紀小的皇子,到了最後反而有優勢。

    “娘,寧嬪的事您知道多少?”姜妙想起那日寧嬪的造訪,不由再次確認道:“成國公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是誰救了她?”

    好歹要知道寧嬪是敵是友。

    陳氏有些奇怪,卻還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事都告訴了姜妙。

    “是你舅舅。”陳氏道:“當時你哥哥去找人,你舅舅把她領到了我這兒。倒也是個可憐的人,被欺負成那樣。那時再想不到的,她竟能在後宮中過得如魚得水。”

    如果舅舅確實是寧嬪的救命恩人,寧嬪總不至於恩將仇報罷?

    “娘,您是姜知瑞的嫡母,如果姜知瑞想當這個世子,就要愈發對您恭恭敬敬。還有胡姨娘,也不敢再鬧。”在陳氏臨走前,姜妙知道她心裏不舒服,便勸道:“您且放寬心,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爬得越高,摔下來就越疼。”

    在陳氏心中,姜知瑞相當於搶了自己兒子的位置,她自然不痛快。

    怕女兒擔心,陳氏欣慰的點點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姜知瑞這世子之位能坐幾日還未可知,陳氏在心中冷冷一笑,她會有辦法把他拉下來。

    哪怕是讓另外的庶子繼承侯府,她也絕不會讓姜知瑞如願。

    ***

    轉眼到了六月,眼看從西北送來的消息這幾日就到的,阿嬈還在心中默默期盼著會有好消息傳來。

    她盯著自己手中的哨子出神,若是那樣的鷹幫忙傳信,應該能快很多。這枚哨子是她當時握在手裏的,一直都沒有丟。後來她裝到了一支能打開的玉釵裏藏著,直到那日她用來騙走慕柯明的人。

    太子妃的哥哥有侯夫人、太子妃真心實意的期盼著他能回來,還有太子殿下——而她呢?阿嬈唇邊露出一抹苦笑,除了父王,應該沒人希望她還活著?

    奶娘不會騙她,哥哥也是得到了娘的默許,才決定順著慕柯容的陰謀將計就計。

    他們難道就沒想過,如果她真的折進去該怎麼辦?

    結果比他們預料的更為慘烈。

    阿嬈覺得自己心中那根刺紮得更深,她做不到對此事真的漠然。

    或許是她的情緒影響到了腹中的胎兒,阿嬈只覺得孩子躁動得更加厲害。她忍不住低低呻-吟了一聲,扶住了肚子。

    今日的疼似乎不同於往日,阿嬈不敢逞強,從太師椅上起身,準備去床上休息一會兒。

    可這波腹痛非但沒被壓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阿嬈的產期是在五月底,這幾日宜芝院的人都提心吊膽的圍著她,總覺得她隨時都會生。可是一直以來都沒動靜,倒真的應了寧嬪那句話,孩子怕是要生在六月。

    早上起身時還一切正常,並沒有任何動靜。故此太子正常去上朝了,太子妃也去了皇後宮中請安,想到兩人都不在身邊,阿嬈驀地感覺有些心慌。

    眼見阿嬈疼的臉色都有些發白,身邊服侍的人也有點發慌。芳芷通知了施海去請太醫,連枝則擔心的問道:“選侍,您是不是要生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5 00:08:33

第96章

   琢玉宮。

    “母妃, 姜知瑞的世子之位已是十拿九穩。”安貴妃母子屏退了身邊服侍的人, 只有兩人密談。說起安遠侯府的“好”消息, 周承軒面上並無多少喜色。“父皇應該很快就會下旨。”

    姜知越已死,本來姜知瑞繼承侯府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胡氏卻分外急切。不僅想盡手段鉆營,還試圖威脅他們。

    父皇可以容忍他拉攏姜知瑞,可逼著父皇立姜知瑞為安遠侯世子,卻等於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培植自己的勢力。安遠侯府還是太子妃的娘家, 等於是公開跟太子爭權。

    如今周承玨倒是乖覺的不再生事,雖然無能卻也安分, 學會了奉承父皇、和太子交好。而原本放出去跟太子打擂臺的就是周承玨, 周承軒還安心等著他們兩敗俱傷, 自己得利。

    明明周承玨先惹出了亂子、在父皇面前失寵。可現在看來,他竟隱隱也有懂得韜光養晦的意思。

    自己反而因為姜知瑞、姜姀兄妹之事,被推到風口浪尖之上。

    安貴妃同樣也明白。

    可姜姀惹出來的事情本來與他們無關,偏也要算在琢玉宮頭上。現在姜姀肯認是她因為私心嫉妒,才去害了魏清姿,周承軒才不會被牽連。如果她反咬一口,說是受安貴妃指使, 雖然沒有證據, 只怕大家也會相信。

    先前為了惡心姜妙、為了拉攏安遠侯府, 跟姜姀走得近了些,這會兒真真是百口莫辯。

    “罷了,軒兒你以後謹慎行事, 不必糾結在這些無可改變的事情上。”安貴妃勸道:“母妃聽說,王皇後在勸皇上,先給你和周承玨選側妃。”

    大概王皇後也還沒有定下合適的正妃人選,亦或是王皇後想要的人選,暫時還不適合嫁給三皇子。

    周承軒聞言,眸中閃過一抹陰霾。他先前對魏清姿很滿意,卻被姜姀給攪和了。想到這兒,他不由試探著道:“母妃,您說魏國公府的事……還有回轉的余地麼?”

    魏清姿賭咒發誓的時候,安貴妃也在,她搖頭道:“魏清姿你別想了,她不可能嫁入皇家。”

    魏國公府嫡支只有這麼一位姑娘,旁支的姑娘娶做側妃,對自己的助力也不大。

    “雲南王府的三位庶出郡主,如果能得你父皇點頭,能娶回來一位做側妃也是個極好的選擇。”安貴妃遲疑著道:“你覺得慕柯明和慕柯容誰的勝算更大些?”

    慕柯明居長、慕柯容母族的勢力更強,如今看是慕柯容更勝一籌。

    “雖說慕柯容更占優勢,可雲南王至今未立世子,只能說明他也沒有絕對優勢。”周承軒擰眉道:“那明珠郡主好生厲害,死了也讓雲南王府沒有安寧。”

    傳說是因為明珠郡主之死,雲南王才遷怒到兩個兒子身上。

    “如果她還活著,母妃說什麼也要為你把她娶回來。”安貴妃意味深長道:“往上數三代,雲南王府可是出了一位皇後。”

    周承軒楞了一下,才想起了安貴妃說的是誰。高祖的惠賢皇後,就是雲南王府的嫡出郡主。

    他的心頓時熱了起來,如果父皇能默許他娶雲南王府的郡主,是不是也說明,屬意他為繼承人?

    “你且安心,此時母妃為你慢慢籌謀。”安貴妃微微一笑,道:“魏清姿,既是不能嫁給你,也要想辦法讓咱們這邊的人娶到她。魏國公府的支持,咱們勢在必得。”

    他心裏雖是有些不舒服,卻也知道母妃的安排是最合理的。

    “兒臣明白。”周承軒垂下眼眸,應道:“但憑母妃安排。”

    安貴妃目露欣慰之色,才想再說兩句,忽然聽到簾外傳來碧桃的聲音。“娘娘、殿下,東宮已經派人去請太醫,怕是姜嬈要生了。王皇後跟著太子妃去了東宮,也派人去通稟了太子。”

    王皇後也去了?

    母子二人對視一眼,心中不約而同有個想法,或許這是個機會。

    女子生產本就是鬼門關走一趟……

    “本宮知道了。”安貴妃定了定神,聲音平穩道:“一會兒本宮就過去。”

    碧桃答應著去準備,安貴妃讓周承軒先回去,自己打開穿衣櫃的暗格,挑了兩個不起眼的紙包藏在了寬大的衣袖中。

    “咱們也去東宮瞧瞧。”

    ***

    阿嬈曾是嬌貴雲南王府嬌貴的小郡主,十二歲之前,過著錦衣玉食的優渥生活。十二歲以後,她吃過很多苦、遭過很多罪,顛沛流離,幾次掙紮在生死關頭。

    她自以為吃過很多苦,也能忍得了疼痛,可生產之痛,仍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宜芝院有早就布置好的產房,連枝她們見阿嬈情況不對,已經把阿嬈扶了過去。其余的人也有條不紊的做起了準備,穩婆也是早就時刻候著的。

    可是當疼痛一**襲來,阿嬈無助的抓著錦褥,心中的恐懼也越來越大。

    芳芷和結香這一年跟著阿嬈才見了些世面,這會兒自是指望不上。連枝雖說在東宮掌事,卻也還是個姑娘家,於這上頭的事不懂。眼見隔著衣裳,都能清晰的看到阿嬈的大肚子被胎兒躁動頂得鼓出一塊,心中也是發慌了。

    看到阿嬈額頭上已經沁出了大顆的汗珠,她也只能拿帕子幫阿嬈抹去額上的冷汗,口中安慰道:“選侍,奴婢已經命人去請太醫了,太子妃也馬上就回來了。”

    阿嬈疼的說不出話來,只得胡亂點了點頭。她感覺到胎兒在她的肚子裏橫沖直撞,原先曾聽過的生產時要怎麼用勁兒已經全忘了,她咬緊了牙關,痛苦的呻-吟聲還是從齒見散出。

    姜妙幾乎是一路跑著回來的,也不顧的什麼儀態,甚至用上了那點子三腳貓的功夫,自然把坐步攆的王皇後遠遠的落在後頭。

    等她氣喘籲籲的趕到宜芝院時,看到一眾宮女內侍如臨大敵一般,她卻沒有聽到任何痛呼聲。

    她心下一沈,也顧不得多問,三步並作兩步的跨過臺階門檻,往裏面走去。

    施海守在門口,見了姜妙忙道:“娘娘,穩婆和太醫都去請了,很快就能來。選侍已經被送到了產房,連枝姐姐她們正守著。”

    姜妙點了點頭,腳下不停的往產房走去。

    圍在床前的連枝等人見太子妃回來,忙讓出了地方。姜妙這才看清阿嬈,只見她疼得滿頭大汗,卻是緊緊的咬住了嘴唇,沒怎麼發出聲音。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劇烈的動著,看得人觸目驚心。

    “阿嬈,你別害怕,我來了。”姜妙抓著阿嬈的手,安慰道:“穩婆和太醫馬上就到。”

    阿嬈的視線已經被不知道是淚還是汗模糊了,她聽到了太子妃的聲音,睜開了眼,費勁兒的點了點頭。一直沒有喊疼的阿嬈,見了太子妃後,才像是受盡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帶了哭腔道:“娘娘,真的好疼啊。”

    從來不喊疼的阿嬈,這會兒哭著說疼。姜妙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揪了起來,阿嬈身上的小衣都濕透了,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她忙拿帕子替阿嬈擦著臉上的汗水,柔聲道:“別害怕,孩子一定能很快生出來。”

    說話間穩婆和太醫都到了。

    穩婆進來幫阿嬈看胎位,對姜妙道:“娘娘放心,選侍的胎位正,孩子個頭也不算大,順產是沒問題的。”

    姜妙的心放下一半,忙轉過頭安慰道:“阿嬈,你聽到了罷。放松些,別緊張。”

    怕她把自己的嘴唇咬壞了,姜妙拿了條帕子讓她咬著。想起方才穩婆悄悄回稟她的話,“選侍這是頭胎,只怕產程會長一些”,只覺得心疼又害怕。

    太醫在外頭候著,穩婆分開阿嬈的雙腿,檢查宮口打開的情況。姜妙守在阿嬈身邊沒有離開,聽著穩婆教阿嬈如何用力。“選侍,您留著力氣不喊是對的,您就跟著宮縮的節奏,往下用力。”

    阿嬈曾經在京郊受過傷,生產本就更艱難些。聽了穩婆的話,她就真的一聲不吭的忍著,跟著穩婆的聲音用力。

    太子妃緊緊的攥著她的手,她終於沒那麼慌了。

    王皇後也終於趕到了。

    聽到裏頭沒什麼聲音,她心中頓時有了些不好的想象。如果阿嬈這一胎難產,生不下來——對於如今的局勢來說,也無法料定是好還是壞。

    她才要進去,只見一個宮女端著一盆血水出來,頓時太陽穴跳了起來。

    “柔選侍怎麼樣了?”王皇後心情復雜的問道。

    結香嚇了一跳,忙回道:“回娘娘的話,選侍還沒生下小主子。”

    本來產房是不潔凈的地方,可是都來了,王皇後在外頭也坐不住,還是走了進去。

    眼見產房中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姜妙也沒顧得上理會王皇後,全身心都在阿嬈身上,王皇後覺得自己方才想得太多了些,阿嬈這一胎應該能順產。

    見沒人理會她,王皇後略顯尷尬的清了清嗓子,聽到有宮女行禮的聲音,姜妙才分出點心神看了她一眼,敷衍的叫了一聲“皇後娘娘”。

    王皇後關切的問了幾句,見姜妙一心撲在阿嬈身上,倒顯得她十分多余,便去了外頭候著。

    出了產房的門,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可能整個後宮的人都對太子妃和太子選侍的關系有誤解。看著姜妙著急的樣子,倒不像全然為了阿嬈肚子裏的孩子。

    這時安貴妃也趕了過來,見王皇後沒進去,不由關切的道:“娘娘,是太子妃在裏頭陪著麼?畢竟太子妃年輕、沒經驗,若是什麼不妥當的,就不好了。”

    到了這會兒,安貴妃還想著四兩撥千斤的挑撥?

    王皇後淡然一笑:“太子妃辦事,本宮放心。”

    見安貴妃眼中沒來得及掩飾的那一抹詫異,王皇後頭一次一種掌控全局的感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5 00:08:44

第97章

    王皇後在外頭坐著, 安貴妃也不好就貿然進去, 只得也陪在一旁。

    “娘娘說的是,方才妾身關心則亂了。”安貴妃見沒能說動王皇後, 現下又是在東宮,很快便住了口。言語上有一兩句不妥還能說情急, 再多的話就會給人留下把柄。

    聽起來產房內穩婆的聲音倒更大些,竟沒怎麼聽到阿嬈的喊聲。安貴妃雖是安安分分的坐在一旁, 可心思卻飛快的動了起來。

    阿嬈本就是頭胎, 生得會慢些。且她又曾受過傷……若是出些意外,也實屬正常。

    正在安貴妃腦內鬥爭之時,忽然又聽到通傳聲,說是寧嬪來了。

    王皇後和安貴妃皆是一楞, 且不說她跟東宮沒什麼關系, 她還大著肚子,竟從重華宮趕了過來?

    “妾身給皇後娘娘請安、給安貴妃請安。”寧嬪顯然也是急匆匆的趕來,雖然她已經擦幹了額上的汗珠, 可喘息卻還是泄露了她的著急。

    王皇後是世家貴女出身,女子端莊賢淑是最要緊的。偏生寧嬪得寵都是不流入的下賤手段, 讓王皇後本就瞧不上。偏生皇上還護著寧嬪, 自己不過略說了寧嬪兩句,皇上先板著臉,心疼起寧嬪來。

    “你怎麼過來了?”王皇後臉色不大好看,本就冷淡的語氣中還透著幾分責備:“你如今身懷皇嗣,竟還是這樣沒輕沒重!”

    寧嬪聞言微微一笑, 柔聲道:“回娘娘的話,妾身從坤正宮請安回來,本想散散步。卻見太子妃神色匆匆的往回趕,又見了您和貴妃娘娘的步攆都過去了,想著莫不是有什麼緊急事,便也過來了。”

    安貴妃在一旁聽著,不過是略微挑了挑眉,沒有說話。王皇後卻是臉色更難看了,寧嬪好大的口氣,後宮中育有皇子、公主的妃嬪尚有數位,她一開口,竟隱隱有把自己排在第三的趨勢。

    王皇後才想訓斥,卻見寧嬪扶著肚子,面上似有幾分痛苦之色。王皇後也怕她動了胎氣,惹得皇上不悅,只得冷著臉道:“柔選侍要生了,裏頭沒你的事,你先坐下。”

    “多謝娘娘。”寧嬪笑了笑,扶著肚子在下首的太師椅上坐好。

    她方才是真的有點不舒服,但更多的卻是裝出痛苦的模樣,免得王皇後讓她站著聽訓。她也知道這敏感的時候,或許她不出現比較好。可是她真的擔心,王皇後或是安貴妃會動手腳。

    阿嬈即將生下的可是太子長子,對於穩固太子妃的地位也極為重要。無論太子和太子妃怎樣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太子妃遲遲沒能有孕都會被指摘,有了這個孩子,就不一樣了。

    她之所以過來,就是擔心太子妃一時難以顧得上,她卻能死死的盯住她們。

    哪怕安貴妃想嫁禍王皇後,有她作為第三方的勢力在,安貴妃就絕對不敢輕易動手。

    三人彼此間都沒有什麼交流的想法,可安貴妃卻慣會做人,關心體貼的和寧嬪交流了些養兒心得,才讓氣氛不至於太冷落。

    血腥味兒隔著簾子傳了出來,寧嬪驀地就覺得有些反胃。她拿起帕子嗅了嗅茶香,才覺得好了些。隱約聽到裏頭傳來阿嬈壓抑的痛呼和粗重的喘息,寧嬪不由撫著自己的肚子,心中也有了幾分惶恐難安。她能順利生下這個孩子麼?

    產房內。

    阿嬈從沒感覺自己這樣累過,卻還要被人催促著要用力。

    太子妃一直陪在她身邊,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快要力竭時,忽然側過頭,唇瓣闔動,看向太子妃。

    “沒事的,沒事的。”姜妙拿帕子替阿嬈擦汗,忽然福至心靈的道:“今兒下朝後太子出了城,我已經派人去送信兒了,很快殿下就能回來。”

    阿嬈臉色蒼白的牽了牽唇角。

    孩子遲遲沒有下來,嬤嬤已經再為她推腹了。她感覺自己就像是瀕死的魚,還在苦苦的掙紮。

    如果撐不過去……

    “傻孩子,別胡思亂想。”姜妙猜出了阿嬈的想法,忙道:“不過是頭胎才會慢些。”

    阿嬈的意識有些模糊,被扶著灌了一碗湯藥,又有穩婆叫她用力,說快了。

    太子妃也在她耳邊鼓勵著。

    她積蓄起全身的力氣,用力的往下推擠。忽然感覺身下一松,有什麼滑出了她的身體。

    “恭喜娘娘、恭喜選侍,是個小郡王!”穩婆道喜的聲音在房中響起。

    阿嬈累極,在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後,眼前一黑,就放心的昏了過去。

    ***

    “恭喜皇後娘娘,柔選侍為太子殿下添了個小郡王。”有人出去報喜,王皇後三人已經聽到嬰兒的啼哭聲,在聽到阿嬈果然生下了太子長子時,王皇後和安貴妃眼中倒是不約而同閃過一抹復雜之色。

    唯有寧嬪是真心實意的為太子妃感到高興。

    一時還是安貴妃先笑道:“娘娘,咱們進去看看孩子?”

    王皇後這才回過神來,面上也露出笑容來,點了點頭。寧嬪沒說話,跟在兩人後頭進去了。

    只見孩子已經被包好,送到了太子妃身邊,現在正是太子妃抱著。阿嬈還沒來得及看孩子,就昏睡過去。在確認過阿嬈只是累了所致,姜妙才放下心來,轉而把孩子接了過來。

    “皇後娘娘、貴妃娘娘、寧嬪娘娘。”姜妙不願讓阿嬈被吵到,抱著孩子走了下去。

    才出生的嬰兒皮膚紅紅的、又皺巴巴,這會兒實在難以看出他哪一處繼承了爹娘的好容貌。

    “這孩子的眉眼,依稀有些太子殿下的影子。”寧嬪率先開口笑道:“他在娘娘懷中真乖,一看就是跟娘娘有母子緣分。”

    她的話音未落,王皇後又不由皺了皺眉,只是不好發作。

    寧嬪倒是個會鉆營的,睜著眼胡說八道。孩子還沒完全睜開眼,哪裏就能看得出像誰。誰抱著他都一樣,還說什麼“母子緣分”……過不了多久,就又是一個安貴妃一樣的人。

    或許比安貴妃更難纏,她可是豁得出臉面的。

    姜妙方才跟奶娘學了怎麼抱孩子,此時正小心翼翼的抱著懷中這小小、軟軟的一團,生怕稍微用力就會把他傷到。

    沒抱一會兒,她就感覺胳膊都有些僵了。

    不過哪怕是她累了,也沒把孩子交給王皇後、安貴妃任何一個人抱,仍是自己牢牢的護著孩子。

    既是母子平安,王皇後等人也沒有多留,都各自回宮。寧嬪雖是有心留一會兒跟姜妙說說話,但又怕被人覺出異常來,只得一齊離開。

    等到周承庭得到消息快馬加鞭的回來時,內侍上前來道喜,說是阿嬈已經生下了他長子,母子均安。

    他心急火燎的趕回東宮,從宮女到內侍俱是喜氣洋洋的,他高高懸著的心才放下了一半。他知道阿嬈的產期就在這幾日,可今日他有要緊事要辦,見阿嬈早上還沒動靜,在皇上面前尋了個借口出宮,準備盡早回來。

    才到堪堪辦完事,正要往回趕時,便見東宮有人來報信,說是柔選侍發動了,太子妃請他回宮。

    周承庭很不得立刻長翅膀飛回去,他命人選了最快的馬,幾乎是飛馳回來。

    “恭喜殿下!”宮女們撩起簾子,見太子疾步走進來,姜妙抱著孩子,喜氣洋洋的道:“阿嬈給您添了個兒子。”

    周承庭只來得及匆匆看了一眼,這個看起來有點醜的、皮膚皺巴巴的嬰兒,就是他和阿嬈的孩子?他來不及多想,對姜妙道:“阿妙,阿嬈的情況怎麼樣?”

    姜妙側開身子,朝著床上努了努嘴。“阿嬈可是遭了不少罪,這會兒累得睡著了。”

    直到這會兒,房間中還殘留著血腥味,不用說也知道阿嬈吃了不少苦頭。

    周承庭心疼極了,顧不得抱兒子,先去床邊看阿嬈的情況。

    阿嬈臉色仍是有些蒼白,柔軟粉嫩的唇瓣被咬出了深深的血痕,她緊緊的閉著眼,一張巴掌大臉兒陷在枕頭裏。周承庭輕輕幫她把額上的一縷碎發攏到耳邊,只覺得心疼。

    他把手探到被子裏,牽住阿嬈的手,才感覺到安心。

    “阿嬈,你做娘了。”周承庭聲音低低的,更像是呢喃。“阿嬈,辛苦你了。”

    姜妙抱著孩子,看著兩人,驀地紅了眼眶。

    “小可憐兒,你爹娘都沒空理你。”姜妙輕輕拍了拍孩子,唇角微翹,眸中卻閃著水光。“不過他們都會很愛你,特別特別的愛你。”

    他們能幸福,真好。

    ***

    姜長義今日心情不錯。

    請封姜知瑞為世子的事多半已經準了,皇上今日散朝後,叫了他和幾位勛貴、朝臣去禦書房。

    在路上已經有人跟他道喜,問他何時擺酒席,請哪裏的戲班子。

    姜長義雖然自謙了兩句,可面上的得意之色掩飾不住。庶長子自己出息,仍是被皇上看重,他這個做爹的也面上有光。“好說好說,到時候還請各位賞光前來。”

    等到了禦書房,周鈞禹正看著送上來的密折。

    聽到內侍的通傳聲,他面上閃過一抹復雜之色,卻仍舊讓他們進來了。

    “姜侯爺,有件事朕要跟你道喜。”周鈞禹放下手中的折子,靜靜的看著姜長義,微微笑道:“是關於世子的。”

    姜長義忙做洗耳恭聽狀,面露喜色,對皇上所說之事已經十拿九穩。

    周圍的數位朝臣也等著跟姜長義道喜。

    “世子姜知越在西邊被人找到了。”周鈞禹輕飄飄的落下一句話。

    不啻於一聲平地驚雷在姜長義耳邊炸響,他楞住了,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5 00:08:57

第98章

    姜知越還活著?

    這個消息帶給姜長義的震驚是巨大的, 已經死了四年多的人,竟死而復生了?

    “朕已經命人好生把世子帶回來。”周鈞禹盯著姜長義, 不緊不慢的道:“你回去可以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夫人了。”

    姜長義忙回過神來, 跪地道:“臣叩謝皇上隆恩!”

    周圍的人紛紛向姜長義道喜, 姜長義已經準備好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口,臉上不自然的笑著應下。

    從禦書房出來,直到在回侯府的路上, 姜長義都是恍恍惚惚的。

    他並非不喜歡自己的嫡長子, 他記得姜知越才出生時,自己高興極了, 連名字都挑選了很久才定下了這一個。是從什麼時候,他和嫡長子變得疏遠起來?

    或許是從別人說姜知越像陳清隨開始罷。

    外甥肖舅, 姜知越自小就愛往靖北侯府跑, 一身武藝多半是跟著陳清隨學的。隨著姜知越長大, 無論是樣貌和氣質,都更像是陳家人。尤其是姜知越跟太子走得很近,儼然也成了東宮近臣, 才讓父子兩個開始疏遠。

    姜長義本來沒想太早站隊,特別是不想跟東宮走得近。可姜知越是嫡長子, 立為世子名正言順。從那一日起,姜知越在外頭也能代表安遠侯府。是以他才縱著胡氏,自己也下大力氣培養姜知瑞。

    姜知越隨軍出征時,父子兩個曾單獨談過一次。姜知越說起了先帝對安遠侯府的優容、對靖北侯的重視,談及太子是先帝嫡長子, 才是正統繼位者。且太子也是個極有韜略的人,還請他謹慎考慮支持六皇子的事。

    當時姜長義只有被長子頂撞的憤怒。

    直到噩耗傳來,姜長義也為長子傷心難過,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松了口氣。

    這個侯府,終於完完全全的掌握在他手中。

    “恭喜侯爺!”姜長義在二門前下馬,已經有小廝上前來賀喜。“太子妃娘娘喜得貴子,東宮才來人報喜了。”

    出乎眾人意料的,姜長義臉色有些古怪,並沒有想象中的喜色,只淡淡的應了句“知道了”,便大步流星的往書房走去。

    正院內。

    陳氏得到阿嬈產子的消息後,自然是喜氣洋洋,當即命人放賞。侯府的下人們,每人都賞了一個月的月錢。還有府裏的姨娘、姑娘、哥兒們,都賞賜。

    “夫人大喜。”阿嬈出身安遠侯府,又是姜妙擡舉到太子身邊的,她生下的兒子,自然都被認到太子妃名下。仆婦們來謝賞時,紛紛說著吉祥話。

    “有福之人六月生,小郡王是個有福氣的。”

    “娘娘先得了小郡王,很快還會再添丁。”

    陳氏聽了明知是奉承也覺得高興,命人開了箱籠找賀喜的禮物,比原先準備好的又厚上了一倍。

    “洗三時我帶過去。”陳氏催促道:“再多拿些補品,聽說阿嬈生產時也是遭了罪的,要好生補補身子。”

    阿嬈生下了太子長子,幾乎在陳氏得到消息的同時,胡姨娘和姜知瑞也聽說了。

    胡姨娘乍一聽到時,正同姜知瑞在一處。她忙看向姜知瑞,只見他面色很平靜,眸中如同幽潭般波瀾不驚。胡姨娘心裏沒底,反而更擔心了。

    “瑞兒,你封了世子後也很快就要娶妻,你就把阿嬈給忘了罷。”胡姨娘不由勸道:“趕明兒娘挑兩個漂亮丫鬟,給你放在房中……”

    姜知瑞嘴角微掀,淡淡的應了一聲。

    胡姨娘心中七上八下的,姜知瑞分明是沒能把阿嬈給忘了。

    原先她還真當阿嬈是個剛烈的,不肯做小。哪知道人家圖謀更大,竟爬了太子的床——雖說是太子妃點頭的,可瑞兒要阿嬈時,阿嬈要死要活不同意,只怕是嫌侯府的姨娘不夠尊榮!

    阿嬈不僅做了太子的妾、在太子跟前得了寵,如今還生了兒子,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瑞兒怎麼甘心!

    胡姨娘一會兒恨姜妙一會兒罵阿嬈,直到姜長義回府的消息傳來,她面上才露出喜色來。

    “定然是皇上下旨了。”她催促著姜知瑞去書房。

    等到姜知瑞過去時,得到的消息卻是侯爺去了正院。想到這些日子父親對東宮的態度,姜知瑞心中不快。

    殊不知後頭還有更讓他憤怒的事情在等著。

    ***

    等到阿嬈朦朦朧朧的睜開眼時,房間中一片安靜。看天色已經是夜裏,墻角的宮燈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來。

    阿嬈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阿嬈,你醒了?”太子驚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阿嬈微微側過頭,看到了陪坐在旁邊的太子殿下。

    她記得殿下很早就離開了……一瞬間所有的記憶都湧入腦海,太子和太子妃離開後,她就覺得肚子不舒服,孩子動得厲害,後來才發覺是要生了——

    後來越來越疼,太子妃回來了,穩婆一面教她用力,一面幫她推肚子,她最後還聽到了孩子的啼哭聲。

    阿嬈忙低下頭看向被子,曾經高高隆起的小腹,現在已經平坦了不少。

    “孩子已經平安生下來了。”周承庭看著阿嬈眼睛四處在找孩子,忙柔聲道:“怕吵到你休息,這會兒孩子被太子妃抱到隔壁去了。”

    阿嬈心中焦急想見孩子,卻忍耐的問道:“殿下,什麼時辰了?”

    “已經過了子時,孤讓人把孩子給你抱過來?”周承庭看出了阿嬈的渴望,就要叫人。

    阿嬈猶豫了片刻,還是道:“不急,娘娘也累了一日,再一折騰只怕娘娘也沒法休息,還是明兒再看。”

    “殿下,您見過孩子了罷?孩子好不好?”阿嬈既是一時見不到孩子,只得通過太子殿下了解。“這會兒沒有聽見哭鬧聲,應該是在睡罷?”

    周承庭耐心的一一道:“孩子很好,是個健健康康的兒子。奶娘已經給他餵飽了,早就睡了。你放心,兒子有阿妙守著,還有兩個奶娘照看,結香她們也都在。”

    “倒是你要好好修養幾日。”周承庭看向阿嬈的目光充滿了心疼和憐惜,他低道:“阿嬈,你辛苦了。”

    其實阿嬈的產程很順利,在頭一胎裏也算是生得快的。只是下面有點撕傷,已經塗了藥。阿嬈身上的舊傷還沒完全好,太醫說只怕很長一段時間阿嬈都會腰疼。

    可阿嬈從醒來後,就沒說過一聲疼。

    “殿下,妾身沒事。”阿嬈搖搖頭,她輕聲笑道:“孩子能平安生下來,妾身就滿足了。”

    忽然,阿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忙道:“殿下,您快回去歇著罷。明日一早還有早朝,您就別在這兒耗著了。妾身沒有不舒服,若是哪裏難受,會告訴您的。”

    周承庭拒絕了。阿嬈九死一生的經歷生產時,他就沒有陪在身邊,已經是遺憾。這會兒好容易阿嬈醒了,他怎麼舍得走。他幫阿嬈蓋好被子,溫聲道:“孤不累,今日雙喜臨門,去了清泰殿也睡不著。連枝她們正煮著湯,一會兒孤餵你。”

    阿嬈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話,還想再勸太子時,忽然察覺到“雙喜”。

    “殿下,可是世子有消息了?”阿嬈目露激動之色,她甚至掙紮著要起身。

    周承庭忙動作輕柔把阿嬈給扶住了,拿了兩個大迎枕塞在她身後。這才道:“是,姜知越很快就能回京。”

    “娘娘知道一定高興極了!”阿嬈也替姜妙高興,很快她又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道:“殿下,世子可有大礙?那秦世子和靖北侯……”

    她的話音未落,只見周承庭眼中的光彩黯淡了幾分,他輕聲道:“聽說他眼睛似乎出了些問題。秦錚也沒有消息,靖北侯似是兇多吉少。”

    周承庭今日出宮就是為了此事。

    “殿下,咱們不能灰心。”阿嬈忙道:“既然世子都能活下來,秦世子和靖北侯活下來的希望也很大!”

    周承庭微微頷首。

    兩人正說著話,只聽簾子的響動聲傳來。起初周承庭以為是連枝來送湯,擡頭一看,竟是姜妙。

    “阿嬈醒了?”姜妙連日來眸中的悲傷一掃而空,她眼角眉梢都透著喜氣。

    早在阿嬈還昏睡時,周承庭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姜妙。姜妙先是不敢置信,在周承庭再三保證後,才喜極而泣。她也問起了秦錚和陳清隨,周承庭能出給的回答也只是情況不清楚。

    不過姜妙充滿了信心,她堅信舅舅和愛人還活著,等到哥哥回來,肯定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娘娘。”阿嬈習慣性的想要起身,姜妙三步兩步的快走過來。“你快別動了,你下面都傷了,得好好養著。想見孩子了罷,等會兒奶娘餵飽了他,我讓人給你抱過來。”

    阿嬈含笑點點頭。

    “娘娘,您快些回去歇著罷?”阿嬈見太子妃雖是精神好,卻也有幾分疲憊之色,忙勸道。

    姜妙說了跟太子一樣的話,“都是高興的事,哪裏睡得著。不知道誰抓著我的手不讓我走來,這會兒倒趕我。”

    阿嬈紅了臉,嬌聲道:“娘娘……您還笑話妾身。”

    陪著她經過了心驚肉跳的生產,姜妙也滿是心疼。她拍了拍阿嬈的手,一疊聲的催道:“快去補湯給選侍送過來。”

    房中另外一個人就是太子殿下。

    見狀周承庭只得認命的傳話、接過連枝手中的湯碗。姜妙順手接過來,拿起湯匙要餵給阿嬈。

    “娘娘,妾身自己能喝。”阿嬈自己拿在手中,小口小口的喝起來。

    姜妙拿著帕子,準備等遞給阿嬈。

    太子殿下束手站在一旁,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余。

    他只得命人去隔壁看孩子,若是餵好了趕快抱過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5 00:09:09

第99章

   重華宮。

    寧嬪在回宮的路上, 已經在想對策。若是被皇上問起來,她該怎麼應對。

    王皇後、安貴妃去都能說得過去,唯有她過去有些奇怪。幸而平日清平伯府和安遠侯府、靖北侯府並無交集, 皇上應該不會懷疑她跟兩邊有關系。

    果然她回宮後沒多久, 皇上便來了。

    寧嬪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周鈞禹的臉色,雖說看起來和顏悅色,對他已經了解甚深的寧嬪,卻分明感覺到他心情不大好。

    也難怪, 太子長子已經出生,而太子的地位也會更加穩固。

    “妾身見過皇上。”寧嬪仍是笑盈盈迎上去, 面上佯裝不知。皇上不喜後宮參與這些事,更不喜別人隨意揣測心思。她柔聲道:“恭喜皇上, 今兒得了小皇孫。”

    周鈞禹微微的笑了笑,攜著寧嬪進了內殿。

    “妾身今兒也去了東宮。”在周鈞禹問她之前, 寧嬪便搶先解釋道:“太醫讓妾身多走動走動, 將來好生產。這不妾身就去了禦花園散步, 見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都過去了,方知是太子選侍發動了。妾身還沒經歷過這些,便想去瞧瞧。”

    說著,寧嬪的手輕輕撫上自己高聳的肚子, 低眉斂目道:“都說女子生產是鬼門關前走一趟……皇上,妾身有些怕。”

    她忽然擡眸,眼中閃著盈盈的水光。她看向周鈞禹的目光有幾分哀傷,聲音也是輕輕的。“先前未入宮的日子, 不提也罷。好容易入了宮,得了您的憐愛,又有了這孩子,妾身時常覺得這一切像是一場夢,一場妾身從前未敢奢望過的美夢。”

    “妾身好害怕,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場夢就醒了。”寧嬪說到傷心處,眼角沁出了一滴淚,砸了下來。

    而這滴淚也砸在了周鈞禹的心上。

    寧嬪的身世,他自是一清二楚。清平伯府早已沒落,他雖是關註不多,那點子爛事卻也知道些。寧嬪雖為嫡女,日子卻過得不如體面的大丫鬟,這在世家中都是出了名的。

    是以他對寧嬪也比旁人更憐惜些,而寧嬪本就乖巧懂事、惹人心疼,十日中他倒有四五日來重華宮。

    “又在說什麼傻話。”周鈞禹心軟了,他伸出手抹去了寧嬪眼角的淚,放緩了聲音道:“朕還等著你給朕多添幾個小皇子、小公主,朕保證你平安無事。”

    寧嬪聞言很快收了淚,柔順的點點頭。她動情的道:“多謝皇上垂憐!”

    “皇上是真龍天子,有您金口玉言,妾身也安心多了。”寧嬪扶著肚子,輕輕的靠在皇上身邊。“妾身再想不到能有今日,妾身的人生因為您變得不同,真真是說不盡的感激。”

    周鈞禹拍了拍寧嬪的手。

    見他沒有再追問,寧嬪自己拿起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水光,知道自己這次算是混過去了。

    “妾身閑暇時做了幾件小衣裳,想挑兩件作為賀禮送過去。”寧嬪羞澀的一笑,道:“誰不知道皇上對太子寵愛,鎮日裏賞賜了無數珍寶,妾身送什麼都不出挑,幹脆略表一表心意就罷了。”

    寧嬪的話倒是提醒了周鈞禹,這是第一個皇孫,他自然該表現出重視來。

    “你倒是機靈。”周鈞禹調侃一句,忽然道:“不過今日東宮都是好消息,他們也不會在乎你送什麼。”

    聽了他的話,寧嬪的心猛的一沈。恐怕這就是皇上來的時候,不大高興的緣故罷?寧嬪沒敢問,只是好奇的看著周鈞禹。

    “太子妃的哥哥、安遠侯世子姜知越在西北出現了。”周鈞禹似是漫不經心道:“朕已經命人將他找到,即日便護送他回京。”

    寧嬪當即便楞住了。

    她要緊緊的攥著帕子,指甲在掌心摳出幾乎見血的痕跡,才把那聲驚呼壓在喉嚨中。她忍不住想要渾身發抖,卻意識到自己靠在皇上身邊,當即便不敢再動。

    “太子妃的哥哥?”寧嬪壓住聲音中的顫抖,微微歪過頭,恰如其分的透著一絲驚訝。“聽說早就在四年前以身殉國了……”

    周鈞禹點點頭,道:“究竟如何情形,朕也不大清楚。等到姜知越回來,總能問清楚的。”見寧嬪困惑,他寬容的笑了笑道:“罷了,這些事你不懂。那會兒你還在家裏呢,哪裏清楚這些。”

    她自是清楚的。

    或許她沒有資格哀傷那些人的死,可她卻用盡辦法去打探這件事的真相,甚至不惜入宮——

    “妾身記得依稀聽到過,說是那時有一支軍隊,全部殉國。”寧嬪心中早就掀起了驚濤駭浪,卻不敢表露出來。“該不會就是太子妃哥哥所在的罷?”

    周鈞禹微微頷首。

    寧嬪忽然有種想大哭一場的沖動。

    可是她只能忍耐再忍耐,像是好奇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既是世子還或者,那麼旁的人也該有生還的希望罷?”

    “只怕兇多吉少。”周鈞禹眸中閃過一抹復雜之色。

    寧嬪不敢再問,怕泄露自己的心思。她忍住沒有流淚、沒有表現異常,可腹中的胎兒卻像是能感應到她的情緒一般,忽然躁動起來。

    她安撫了好幾次,可仍舊沒什麼效果。

    “許是今日走得急了些。”寧嬪咬牙忍著,卻仍露出一抹笑容來。“妾身先服侍您更衣?”

    周鈞禹對寧嬪有幾分喜愛,見她身子不適,也沒有勉強她。自己先去更衣,讓寧嬪好好休息一會兒。

    見他離開,寧嬪忙讓人拿出一個細長瓷瓶出來,吞了五六丸進去。

    “娘娘,太醫說過,這丸藥吃多了對胎兒不好……”心腹宮女在一旁勸道:“您……要小心保養……”

    寧嬪胡亂點了點頭,心中已經方寸大亂。

    陳清隨還……活著麼?

    ***

    待到阿嬈把補湯喝完,奶娘便抱著孩子過來了。

    阿嬈看著自己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感覺整顆心都變得柔軟又滿足。他那麼小、那麼軟,阿嬈甚至都不太敢抱他,生怕自己用力就會弄痛他。

    “選侍,您托住小郡王的頭。”奶娘見阿嬈“如臨大敵”的模樣,忙上前指點她抱孩子。而姜妙已經有了些經驗,也能在一旁幫忙護著。

    周承庭站在旁邊看著她們,目光始終沒離開阿嬈母子。

    “你看他的小手。”姜妙看著孩子,亦是打心裏疼愛。她笑道:“攥著小拳頭多可愛。”

    阿嬈小心翼翼的抱著他,細細的端詳他的眉眼,一時倒還看不出他更像誰多些。

    他的手好小,甚至他小小的掌心都不能合攏她的一根手指。阿嬈終於學會了單手抱著他,另一只手騰出來把他小小的拳頭攏在手中。

    無論何時,她都不會放開他的手。

    阿嬈這個動作並不起眼,姜妙、奶娘等人全都沒有留意,周承庭瞧了,眉梢動了動。

    或許當年阿嬈不肯王府,還有自己不知道的隱情。他已經察覺到,阿嬈在面對親情上,似是有些心結。

    似乎看多久,她都看不夠。阿嬈抱著孩子舍不得撒手,周承庭看了一眼墻角的時辰鐘,又顧念著她身上的傷,出言道:“阿嬈,你看孩子也要困了,不如先讓奶娘抱走?”

    與此同時,阿嬈懷中的孩子很配合的張開了小嘴,似是軟軟的打了個哈欠。

    “阿嬈,你早點休息。”姜妙知道太子的意思,而阿嬈生產時被端走的血水也確實令她心驚肉跳。她見阿嬈戀戀不舍的看著孩子,忙道:“你放心,我不走。我陪著他在隔壁睡好不好?”

    既是太子和太子妃都發話,阿嬈也不好再堅持,只好點點頭。

    “明兒一早我就帶著他過來。”姜妙從阿嬈懷中把孩子抱了過來,她的動作已經稱得上嫻熟。天知道她開始不敢抱,還是先拿枕頭練了手,才敢抱孩子。

    一時奶娘、宮女們簇擁著太子妃離開,阿嬈見孩子被抱走,心裏還有些空落落的。

    這算是懷上他以來,母子二人頭一回分開罷。

    阿嬈生產後,太醫診脈說她氣血兩虧,要好好休養。雖是惦記著兒子,阿嬈卻也有些精力不濟,再加上補湯裏安神鎮定的成分,周承庭在旁邊跟她說了會兒話,便見她眼皮漸漸沈重。

    “你快睡罷,一會兒孤替你去看看。”周承庭見她惦記著兒子,忙柔聲道:“養足精神,明兒才能照看兒子。”

    阿嬈強打著精神點了點頭,只感覺愈發困倦。她沙啞的低聲道:“殿下,您別去了,早些去歇著罷。”

    周承庭應了一聲。見阿嬈要睡著了,便把她背後的大迎枕動作輕柔的抽走,讓她重新在枕頭上躺好。替阿嬈蓋好被子,周承庭握著她的手陪著她坐了一會兒,才躡手躡腳的起身。

    隔壁已經被布置成嬰兒的房間,兩個奶娘輪流守著,珊瑚、連翹等人都在一旁陪著。

    孩子在小床上睡得正香,姜妙就在小床旁邊,目光溫柔的看著他。

    周承庭放輕了腳步,站在小床邊看著兒子。這會兒已經比剛生出來時好多了,很快就能長成白白嫩嫩的小團子……

    “殿下,您也早些去歇著罷。”姜妙壓低了聲音,道:“阿嬈這兒有我照顧。”

    怕吵到孩子休息,兩人去了另一邊說話。

    “阿妙,謝謝你。”周承庭真心實意的道謝。“今日多虧了你陪在阿嬈身邊。”

    姜妙笑著搖搖頭,道:“您這是什麼話?就許您心疼阿嬈,不準我把阿嬈當妹妹疼?”忽然她促狹一笑,“等到阿嬈下回生產時,您再陪在身邊就成了。”

    見姜妙又恢復了以前神采奕奕、古靈精怪的模樣,周承庭在欣慰之余,卻也有些擔心。

    他聯系上的人只有姜知越,連陳清隨、秦錚的消息都沒有。如果再讓姜妙遭受一次打擊——那實在太殘忍了!

    “太子哥哥,您能告訴我,我哥哥究竟怎麼樣了嗎?”姜妙默了片刻,臉上的笑容黯淡了下來。“您別騙我他什麼事都沒有。如果真的沒事,為什不跟家裏聯系?”

    周承庭見瞞不過姜妙,只得道:“阿妙,你哥哥的眼睛……看不見了。”

    姜妙的心猛地沈了下去。

    “孤派人找了大夫,似是有血塊壓迫了神經。”周承庭有些不忍,只得徒勞的安慰道:“阿妙,你放心,等你哥哥回京後,孤會找最好的大夫幫他醫治。”

    姜妙眼眶中盈滿了淚,卻強忍著沒有落下。她用力的點點頭,輕聲“已經很好了,真的。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她平淡無波的兩句話,聽起來讓人覺得分外傷心難過。

    “眼下要緊的是……”姜妙收了淚,清了清嗓子,粲然一笑。“要緊的是洗三禮,您長子的洗三禮自然要隆重些。”

    周承庭忽然意識到,姜妙從頭到尾都沒敢問一句舅舅和秦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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