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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杜飛 -【說書公主】《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9 00:21:27     標題: 杜飛 -【說書公主】《全文完》

杜飛 - 說書公主

什、什麼?平常總是悠哉悠哉,只會慵懶吸著煙管說書的爺爺,   
竟搖身一變成了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正當她想問個清楚,爺爺卻為了救她,   
被一群黑衣人所傷,性命垂危。   
不得已,她只好求助江湖上頗負盛名的飛鷹堡。   
所幸堡裏的人都很和善,爺爺也得到了妥善的照料,只是……   
來了好幾天了,怎麼都沒看到爺爺說書時常會提到的堡主?   
她原以為他該是個滿臉髯須、說話粗聲大氣、   
笑起來震天響的豪邁漢子,誰知——   
原來那個被她當成是闖入者、且還救過她兩次的冷峻男子就是……   
這下糗大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9 00:22:01

第一章

  揚州城自古為繁華勝地,明末清初,清兵入山海關後,曾在此屠戮,但幾年後不但恢復了原貌,還更勝以往。其最大原因,乃此地為當時淮鹽集散之地、各鹽商大賈聚居之所,殷富甲於天下。古人雲:「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可見揚州城必是一塊人間樂土。

  清朝初年,揚州城的茶館中頗多說書人,其講述著三國志、水滸傳等小說中傳奇的英雄故事,也常說些當時發生在江湖上的俠義事蹟。

  秦老爹是一位說書人,至於他原本的名字大家早忘了,只曉得他是個有名的說書人,是各茶館競相邀約的說書人,不只是因為他說起書來聲韻流暢、故事結構性強,更因為他有位好幫腔,所謂說書人的下手。

  說書人在說書時身旁總會有幫忙搭腔的下手,每當說書人說到精彩轉折處,這位下手就會在一旁接腔答話,有點像說相聲一主一副。

  秦老爹的下手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孫子——秦琯。秦琯長得眉清目秀,聲音清脆悅耳,搭起腔來精靈頑皮。祖孫二人一搭一唱,吸引了不少茶客,更時常逗得大夥笑聲不斷。若問揚州人誰是最有名的說書人,十個有九個會說是秦老爹爺孫倆,剩餘的那一個肯定是沒到過茶館聽書。

  天茗茶館的劉掌櫃與秦老爹私交不錯,秦老爹最常去的茶館就是天茗茶館。

  此刻茶館內,秦老爹正講述著當今叱吒風雲的兩大勢力。其中代表南方的棱星山莊較為大家熟悉,他可是掌控著江南的水運與日常貨品販賣,揚州人誰會不知曉呢?

  而北方的飛鷹堡大家或許較不熟悉,但飛鷹堡掌控著北方各項買賣及林場、牧場的經營,堡主冷天鷹更是一位武功高深的俠士,在武林上可是和棱星山莊莊主石星墨齊名。因此,飛鷹堡的種種事蹟,在揚州城便常常被拿來和棱星山莊相提並論。

  秦老爹每講到一個段落,眾人便會提出些看法和問題。

  「秦老爹,你瞧這冷天鷹和石星墨若真拼了起來,飛鷹堡和棱星山莊誰會併吞了誰?」靠角落那桌的客人剝著花生問道。

  「難比較。這兩邊做的生意其實大有分別,飛鷹堡著重於畜牧業,而棱星山莊則重在船運方面,不相同的生意,硬要搶是做不來的,聰明的人是不會這樣拼個你死我活的。若真要讓自己更強盛,那就得——」說到這兒,秦老爹拿起了手中的長煙杆緩緩的吸了一口,似乎不急著說下去。其他人可急了,那麽多張口,七嘴八舌的搶問著。

  「得怎樣啊?」

  「是啊!到底要如何?」

  「老爹,你倒是別吊胃口了。」

  就在眾人吵雜的詢問聲中,一個清脆的嗓音響起。

  「只得合作呀!」秦老爹身旁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說著,兩個眼珠子活溜溜的望著那些茶客。

  「阿琯,你別瞎說了,這王不見王總該聽過吧!」前頭一位客人斥道。

  「大叔,若是棱星山莊肯負責飛鷹堡所有江南與江北之間水路上的運輸,飛鷹堡是不是就可把北方特有的貨品輕鬆的推往江南,甚至可將其貨品托寄給棱星山莊代為販售,這麽一來不但成功的擴充了產業,棱星山莊也可因此獲利不少。反過來棱星山莊也可如此做。這貨物疏通便利,咱們百姓可就有福啦!」待秦琯有頭有序的說完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點了點頭,似乎覺得有點道理。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我不怎麽相信事實真會如此。」席間還是有些固持己見的人。

  秦老爹咳了幾聲,清清喉嚨,「聽說過些天飛鷹堡堡主冷天鷹將至江南與棱星山莊莊主石星墨會面,屆時便可知曉了。」語畢,大夥議論紛紛,頻頻詢問著,一時間茶館內熱鬧異常。

  「各位,今日便說到此,咱們改日再敘。」秦老爹一說完,便拉著秦琯走出茶館。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秦琯心中還惦著剛才茶館內的話題,他對江湖上的傳聞一向充滿好奇心。

  「爺爺,您瞧這兩人真有誠意合作嗎?」秦琯仰起了那張俊俏的臉,充滿興趣的雙瞳閃閃發亮。

  「不知道。冷天鷹和石星墨皆非簡單的人物,他們兩個人有太多的相似點,巧的是飛鷹堡與棱星山莊同時在六年前竄起,且不可思議的都在短短六年內成為各據一方的霸主,這可真有意思。」秦老爹邊吸著煙杆兒邊思索著。

  「我想這兩人肯定有些關聯。您說,他們有沒有可能以前就認識,說不定還是好朋友呢!」誰說不可能呢?秦琯實在對這兩人有很大的好奇心,尤其是冷天鷹。石星墨的棱星山莊就近在江南,而飛鷹堡卻遠在北方,也因此冷天鷹更多了幾分神秘感。

  「阿琯,你這根本就是小孩子的天真想法,世間事可沒那麽簡單。他們若是舊識,江湖上老早就傳聞滿天飛了。」秦老爹笑著搖了搖頭。

  「爺爺,人家快十八了,您別老把我當成小孩子看嘛!」秦琯氣嘟嘟的模樣,惹得秦老爹呵呵大笑。

  「老劉還問我你十六了沒,看樣子是想把他小女兒許給你。」

  天茗茶館的劉掌櫃一直很欣賞秦琯,認為他年紀雖輕,卻俊秀非凡、氣度高貴,他日必能成番事業,更甚者還能考個官當呢,因此很有心的想收他為女婿,但礙于秦琯尚年幼,不知如何開口提這門親事,只好不時的暗示秦老爹。他不知秦琯其實已近十八了,若是知道,肯定每天纏著秦老爹要他答應這門親事。

  每思及此,秦琯便覺得啼笑皆非。他怎麽可能娶妻呢!偏偏爺爺老愛拿此事來逗弄他,真氣人。

  秦琯眼珠子一轉,忽然停下腳步,側過身子,一派天真、笑容粲然的看向秦老爹,甜甜的說道:「既然劉叔這樣厚愛,我也不好意思推託。好吧,你就跟他訂下這門親事,咱們擇日去迎娶嘍!」說完,向前跑去,完全不理會身後秦老爹的呼喚,喘息之餘,想到爺爺錯愕的表情,不禁捧腹哈哈大笑。

  *

  早春的微風輕柔的吹過,風中猶帶著晚冬的沁涼,清爽得讓人全身舒暢不已。

  秦老爹舒適的躺在後院涼棚下的搖椅上,眯起雙眼,吸著煙杆,再緩緩的吐出煙來,享受著午後的悠閒。

  秦琯端來兩個小茶碗,擺放在木桌上,搖了搖秦老爹。

  「爺爺,這可是今年剛出產的龍井茶,劉叔給了我幾兩。今年雨量充足,產的龍井茶可是上上等喲!你瞧,這熱水一淋,青綠的芽葉皆浮上水面來,真雅致。」邊說邊提起身旁的陶壺注水於茶碗中。

  「真香!老劉竟然捨得把他的寶貝送你,難得,真難得!」秦老爹聞著茶香,細細的品嚐著茶。

  或許是因為常在茶館中出入,祖孫兩人都愛喝茶,時常在家中泡上一壼茶,便天南地北的聊開來。這西湖龍井可是江南人皆愛的好茶,而上等的龍井茶更是珍貴不可多得。

  「才不呢,是我和他打賭贏來的。」秦琯得意的神情,惹得秦老爹好奇問道:「打什麽賭?」

  秦琯一想起昨日和劉掌櫃打賭的情形,不禁粲笑盈盈。

  「昨天我不經意看見劉叔拿著一大包東西,小心翼翼的放進他私藏的內櫃中,我一時興起叫住了他,問他那是什麽,誰知道他一臉洋洋得意,還神秘兮兮的說:『這可是難得的高極品,說了你這小子也不懂。』我聽了可不服,偏說我早知道那是什麽了,他撇著嘴一臉不相信,我就和他打賭,說若我說對了,他就得把那東西賞些給我——」說到這兒,秦老爹打岔問道:「你真的知道?」

  秦琯吐了吐舌,笑道:「當時我這麽說是看不過他那得意的表情,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麽。我這麽一說他著實嚇了一跳,卻也興致勃勃的和我打起賭來。」秦老爹聽了會心一笑,老劉這愛打賭的個性依然不改。

  「我看了看那包東西,忽然間靈機一動。他說那是高極品,那當然是指茶了,誰要他是茶館老闆呢。而這時正是各種春茶上市的時節,前些時日又聽說神茗茶行的一批龍井茶被欽選為貢品,而神茗茶行的老闆正是劉叔的岳父大人,於是我大膽一猜,沒想到真被我猜中了,那包就是和貢品同一批的龍井茶。他一聽嚇壞了,貢品耶,百姓怎能享用呢,那可是要砍頭的。我笑著告訴他:『你輸給我幾兩,咱們倆便成共犯了。』於是他便寬了心,卻也不免低聲咕噥了幾句,想必是不舍吧。」

  秦老爹聽了笑駡道:「你這鬼靈精!倘若猜輸了呢?給人家什麽?」

  秦琯一聽,心虛的低下頭,瞄了秦老爹一眼,支吾著不知如何開口。

  秦老爹見狀,沉下了臉,冷冷說道:「該不會是想把爺爺輸給人家吧?」

  「不是啦,只是義務幫忙說書三個月……」說到最後聲細如蚊,縮了縮頭,不敢正視爺爺那張鐵青的臉。

  「什麽?免費說書你當你爺爺我是什——」為了避免雷聲轟頂,秦琯急忙打斷秦老爹,「爺爺,您講不講理嘛,好歹我還是贏了茶葉,又沒輸了您。」

  秦老爹看看一旁叉著腰、怨聲連連的秦琯,不禁懷疑到底是誰想把誰輸了?

  秦琯暗暗籲了口氣,看樣子爺爺是不打算再追究了。他蹲在搖椅旁,拉著秦老爹的手臂撒嬌道:

  「爺爺,別生氣了,今晚我煮龍井蒸魚,還有您愛吃的蝦卷豆腐酥、荷葉排骨、碧玉筍湯,再烤只叫化雞讓您下酒。」

  秦琯烹調的手藝,那真是沒話說,也不曉得他是打哪兒學來的。秦老爹一聽,口水直流,卻不忘提醒一句:「還要去找你邵叔來和我喝一杯。」

  正沉醉在美食幻象中的秦老爹,被秦琯突來的一席話駭醒過來。

  「爺爺,改天咱們去玉袖坊瞧瞧好嗎?阿寬、小三他們常說那兒是天堂,有多麽的好玩,真想去瞧瞧。」

  什麽?去玉袖坊?這怎麽可以!雖說他這個做爺爺的並不怎麽約束他的行為,但也不可能會放縱他進出玉袖坊。秦老爹肅著一張臉,歎了一口氣,「琯兒……」

  完了,他有說錯什麽嗎?爺爺很少這麽正經八百的叫他「琯兒」,一定有話訓他。果然……

  「你一個女孩家進出玉袖坊成什麽樣啊!你父母早亡,咱們爺孫倆相依為命,我可不能對不起你娘。爺爺不許你去玉袖坊,以後也別再提起,阿寬那幾個死小子的話你也信?」

  秦琯原名秦琯兒,一出生父母便雙亡了,由爺爺一手帶大,從懂事以來就女扮男裝至今。秦老爹生性不拘小節,當然也不會以「女子無才便是德」來教養她,反而是任由她憑自己的喜好去學習發展,也因此秦琯兒除了會燒菜外,女子該會的女紅她一概不喜歡,當然也就不會了。而會燒菜是因為可以拿刀;既然不能當個持刀舞劍的俠女,在廚房拿把菜刀,也能聊表安慰。

  「爺爺,您瞧我這身打扮,分明就是個少年,去玉袖坊瞧瞧無妨啦!」秦琯兒起身轉了一圈。她明明著男裝,爺爺何必那麽擔心呢?

  「不行!那種……那種不正經的地方不去也罷!」

  玉袖坊乃是揚州城有名的妓院,那種地方會有什麽正經事發生,也難怪秦老爹不准她去。

  「怎麽個不正經呢?」秦琯兒好奇問道。

  玉袖坊當然是個不正經的地方,可是有哪些不正經的事,秦老爹可也說不出口,這……這叫他怎麽啟齒?這丫頭好奇的天性真是麻煩。

  「反正你就是不准去,否則以後就別叫我爺爺了。」

  秦琯兒吃驚的睜大了眼。有那麽嚴重嗎?還想說些什麽的她,看到爺爺怒瞪而來的眼神,趕緊將話吞了下去,皺皺鼻,不滿的哼了一聲。

  秦老爹搖搖頭苦笑,他知道她只是暫時的妥協,並非真的死心。這丫頭真讓自己給寵壞了,是該找個人來好好約束她了。

  「琯兒,你也快十八了。」秦老爹語重心長的說了這一句便停頓住。秦琯兒這會兒可不敢亂接腔,這可不比說書,應錯可就麻煩了,反正爺爺想講的話還是會說出口。果不其然,秦老爹又說:

  「女孩家十八歲也該有個歸宿,或許你該恢復女兒身了。」

  「不!」

  「是不想恢復女兒身,還是不想嫁人?」

  「都不。」

  「什麽叫都不?」秦老爹大聲斥喝。

  「我如果變成女孩多奇怪呀,阿寬和小三他們那些人不笑死我才怪,而且哪有女孩家還去說書的!」

  秦老爹正想斥責她的謬論時,秦琯兒又說了,「還有,我不想嫁人,我想一輩子待在爺爺身邊。」

  秦老爹一聽,鼻頭發酸,輕輕摸著她的頭。

  「傻丫頭,女孩子長大總得找個好人家嫁了,哪能一輩子陪著爺爺呢。」秦老爹寵溺的口氣,顯露出他其實多麽捨不得秦琯兒嫁人。到時他會多無聊,少了一個鬼靈精在身旁,會多麽的不習慣……

  「不嫁!不嫁!不嫁!若要離開爺爺,那嫁人就不好玩了。」秦琯兒氣嘟嘟的直搖著頭,一番說辭讓秦老爹不知該欣慰還是該煩憂。

  「你倒是說說,什麽樣的人,才能把我這寶貝孫女娶回家。」秦老爹故意逗著她玩。

  秦琯兒翻了翻眼,她連想都懶得想,因為根本沒這個人。忽然,一個人名閃過她腦中,好,就他吧!嚇嚇爺爺,誰要他老愛逗弄她。

  秦琯兒眼珠子骨碌碌的轉動,一臉狡黠,笑得不安好意。

  這丫頭又在打什麽主意了?秦老爹不免心生警戒。

  秦琯兒漫不經心地聳聳肩,緩緩的說:

  「冷天鷹這個人倒是可以嫁看看。」說完還把她那小小的下巴抬得高高,彷佛頂滿意自己的想法。試想,當個堡主夫人是多麽的威風哪!

  「我老秦的孫女果真有一套,冷天鷹倒是個人才,配是配得上……」

  秦琯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全然沒有聽到爺爺在說些什麽。想到自己當上堡主夫人後,若身邊的人動不動就打躬作揖,說著「堡主夫人好」,那豈不拘謹得很?算了算了,還是別當什麽堡主夫人,當她的秦琯兒自在些。

  「不成,我不想嫁他了。」

  秦老爹搖搖頭。這丫頭到底在想什麽?

  「人家可沒說要娶你,你倒是先拒絕人家,這成什麽樣?」念是這麽念,可他心裏並不怎麽反對秦琯兒的作為,這也是他慣出來的。秦老爹原本就不怎麽理會世俗那一套,當然秦琯兒也就不會有所謂「三從四德」的觀念。

  「拒絕他又如何?誰說只有男人能拒絕女人?」

  「好,說得好,我老秦的孫女倒也不能太吃虧。」

  祖孫兩人一搭一唱的說著,這些話若讓旁人聽到了可不得了。也只有這不重世俗眼光的秦老爹,才能教出秦琯兒這樣鬼靈精怪的孫女來。

  真不知哪位「有幸」之人,能將這個「奇葩」娶回家?

  *

  午後,秦琯兒一個人在大街上溜達。

  揚州城內,各式商家林立,秦琯兒逕自走進巷弄內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舖,像是在自家廳堂般的自在,隨手拿起臺面上的器物把玩著。

  這時自側邊小門走出一位溫文儒雅的中年男子,微笑的望著秦琯兒。

  「阿琯,怎麽有空來呢?」聲音同人一般的溫和。

  「邵叔,最近有沒有進些什麽好玩的東西?」

  「還不就那些,古玩這東西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收購,有時候還真得有緣才能收藏到。」邵仲書搖晃著頭、慢條斯理的說著,真像是學堂中夫子誦書一般。這也難怪,他曾在私塾教過一陣子,後來覺得他在授課時像是對牛彈琴似,才辭去了那份工作,選擇了自己的興趣——古董販賣。他除了是個商人,也是個收藏者。

  「邵叔,人家可是難得溜出來一趟,你忍心讓我敗興而歸嗎?而且,我相信憑邵叔你的眼光,一定能拿到些珍貴的古玩。」秦琯兒露出甜甜的笑容,半撒嬌的說著。

  「你這丫頭,啥事都瞞不了你,等著。」邵仲書輕笑著走進內堂,忽想起什麽似的轉身又說:「晚點走,你邵嬸待會回來,她前些天才念著你呢。」

  秦琯兒自小便和爺爺四處游走,直到十二歲那年才定居在揚州,爺倆第一個認識的人便是邵仲書。

  邵氏夫婦有個兒子叫邵康,小秦琯兒四歲,秦琯兒常到他們家玩,邵康一直叫秦琯兒哥哥,而他們夫婦也把秦琯兒當成自己兒子看待,直到有一天……

  那天秦琯兒哭喪著臉,跑進爺爺的房裏,抱著爺爺大哭,秦老爹安撫的拍拍她,問她發生什麽事,她直嚷著自己快死掉了,害得秦老爹緊張的直追問,她才擦拭眼淚,啜泣的說出事情的原因。

  她一說完,秦老爹才驚覺到小女孩是初潮乍到,但這也難倒了秦老爹,他真不知該如何開口告訴她。於是他把秦琯兒交給邵仲書的老婆,邵家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秦琯兒是女兒身,邵康叫了近一年的「哥哥」原來是個「姐姐」。

  秦琯兒對一些古玩研究頗有興趣,自我摸索之餘,有不懂的地方就來詢問邵仲書,而他難得遇見志趣相投的人,自然是傾囊相授,即使對方只是個小丫頭。久而久之,秦琯兒倒也成為個中高手。秦老爹常取笑她,該會的學不會,不需要的雜學卻是一點即通。所謂該會的當然就是指女孩家該學的女紅,她實在是沒耐性學。

  「阿琯,你瞧瞧這鼻煙壺。」邵仲書小心翼翼的從盒中拿出個鼻煙壺,秦琯兒接過手,饒富興趣的看著。

  「瞧這青花,色澤真勻,兩邊的形狀倒也平衡,描繪的手法更是高超,顯然是出於權貴之家。」

  「沒錯,脫手之人說是宋朝之物,出於官府之家。」邵仲書興奮的搓著手,每次一說起這些古玩,他就高興得像個孩子。

  兩人仔細討論著盒中之物,一件件的評頭論足,忽然,秦琯兒拿起了一塊玉,驚訝的瞧了又瞧,半晌說不出話來。那塊碧綠光澤的玉,上頭凋著一朵梅花,栩栩如生,像能聞到那梅花香似的。

  「這玉來頭不小哦!」

  「什麽來頭?」秦琯兒抬頭急問道。

  「這玉身分可高貴了,是『前朝』宮中之物。」他說到前朝時還壓低了嗓音,生怕被人聽見。這時誰敢大聲說著明朝如何如何,那可是會被扣上「反賊」的罪名呢。

  宮中之物?秦琯兒蹙眉深思著。

  邵仲書見她沒反應又說:「脫手這人說他是向一名大漢買的,那大漢之前投效在闖王營裏,當年闖王攻陷京城時,他趁溷亂時偷出來的,聽說這還是當年崇禎皇帝賜給他妃子的。」

  秦琯兒聽完,一臉茫然,邵仲書看了問道:「怎麽了?阿琯。」

  秦琯兒猶如大夢乍醒,眨眨眼問道:「這果真是宮中之物?」

  「當然,那人不可能騙我,而且你瞧這種上品之玉可不是一般人家——」一個粗糙的聲音打斷了邵仲書的話。

  「秦小哥,怎麽有空出來玩呢?」門口不知何時竟站著四個粗壯的男子,秦琯兒望向帶頭那位,也就是剛才說話的人,腦中思索著對方是何方神聖。

  「秦小哥,爺在悅來茶樓,想請小哥賞個臉過去坐坐。」為首的男子又開口,語氣倒也客氣。

  秦琯兒終於想起他是誰了,他是吳英才身旁的侍從。吳英才仗著他表叔父是平西王吳三桂,在地方上橫行霸道,去年他們舉家南遷,定居於揚州,沒多久便在揚州城內一夕成名——惡名昭彰。平民百姓們敢怒不敢言,畢竟王爺可是連地方父母官也惹不起的人物。

  「各位大爺,不知有何貴事?」邵仲書禮貌的詢問,眼光卻憂忡忡的瞄向秦琯兒。看來這些人全沖著琯兒來的。

  「這裏沒你開口的份,再說一句老子打爛你那張嘴。」

  「吳大,你這麽凶,可別嚇壞秦哥兒。」細尖的嗓音,令人聽了渾身不舒服。

  屋內又多了一個人,約莫二十出頭,身材略為肥胖,衣著華麗,身上還帶股香氣,皮膚白細肥嫩。秦琯兒心想:真像是頭剛刷洗乾淨待宰的豬,且還是頭上等豬呢。

  「秦哥兒,好些天沒瞧見你,可想你想得緊。」

  當一個男人尖著嗓子故作嬌態,那可真會令人全身起雞皮疙瘩。秦琯兒強忍住作嘔的感覺。這個變態男,沒事專養些男寵,前陣子他在茶樓瞧見秦琯,從此一顆心全懸在「他」身上。他自己有斷袖之癖就算了,如今竟然將腦筋動到秦琯兒身上!

  吳英才一雙賊眼就這麽肆無忌憚的盯著秦琯瞧;每次想找機會對他下手,都被他巧妙逃過,而他這麽一逃,就更惹得自己心癢癢的,今天終於遇到他單獨一人,又是在人少的巷內,真是天助他也!

  秦琯兒看到吳英才那副急色鬼的模樣,不禁皺起眉,眼底儘是嫌惡與輕蔑,心裏盤算著該如何逃過這一劫。

  瞥見一旁邵叔害怕又擔憂的眼神,她悄悄地拍拍他的手,笑笑的搖著頭。

  「吳英才,你手下這些人太可惡了,竟然這麽凶!」秦琯兒氣嘟嘟的表情,惹得吳英才萬分不舍。

  「你們真該死,要是嚇壞了秦哥兒,看你們有幾條命可以賠。」吳英才斥責吳大四人,還不忘順手拉起秦琯兒的小手輕拍著。

  「別怕!別怕!」

  竟敢碰她!秦琯兒另只手握緊拳頭,恨不得將他那只豬蹄剁掉。

  忍著!忍著!她得忍住才能脫逃。望著身旁的古董大花瓶,她心中不免哀悼著:可惜,只好對不起邵叔了。還好這花瓶並非特別珍貴,否則自己恐怕也捨不得下手。

  秦琯兒叫了聲:「吳大爺!」然後露出她那騙死人不償命的笑靨,天真又無邪。吳英才簡直看呆了,差點沒流下口水來。

  忽然間「碰」地一聲,大夥全驚愣住,吳英才看著滿地的陶瓷碎片,再往自己的後腦勺摸去——

  “血……血!”尖叫聲震醒了眾人。

  “吳爺,怎麼辦?”大夥七嘴八舌亂成一團。

  “快!快扶吳爺回府!”吳大命令著。

  “給我把那小子抓回府!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哎唷,痛死我了!”吳英才氣急敗壞的大吼道。

  秦琯兒趁亂逃了出來,她拼命地往前跑。往哪兒好呢?吳英才的手下追得真緊,若非她對城裏大小胡同熟悉得很,老早被抓了。

  拐彎跑進一條窄長巷,秦琯兒回頭一瞧,發現後頭那兩個追兵仍緊追不捨。咦,另外一個呢?剛剛明明有三個人呀!完了完了,另外一個一定繞到前頭,打算來個兩面夾攻。秦琯兒呀秦琯兒,虧你平時聰明絕頂,現在竟糊塗的忘了這條長巷是沒有任何岔路的!

  哀歎之餘,忽然瞧見右邊有戶人家後面小門未關緊,她忙閃了進去,還不忘把門拴上。

  這是哪兒?秦琯兒四處張望,不見有人,她便往裏面走去。一到前頭,到處懸燈掛彩、富麗豪華,是哪戶富貴人家這麼奢華?

  哇!真熱鬧,中庭有許多姑娘彈琴奏樂、哼唱小曲,眾人還飲酒作樂,互猜枚令,真是笙歌處處,春色滿室。

  秦琯兒好奇的躲在柱子後觀看,卻瞥見大門口吳大等人沖進來吆喝著。

  一位滿臉厚粉的老嬤嬤揮舞著手絹搖曳生姿的走向前,一手拍著吳大的前胸,尖著嗓子道:“哎呀,吳爺,什麼風把你們吹來玉袖坊呀?”

  玉袖坊?她竟闖進了玉袖坊!爺爺若是知道不念上三天三夜才怪。原來玉袖坊就長這個樣啊,就喝喝酒、唱唱小曲嘛,爺爺幹嘛緊張成那樣?

  吵嚷的聲浪愈加劇烈,秦琯兒悄悄跑上二樓,總算清靜多了。這兒一間間的廂房直至回廊盡頭,想不到玉袖坊這麼多人住啊!她輕悄的推開一間廂房的門,才踏入一步,便驟然停下腳步,屏住氣息。

  她瞠目結舌看著正前方的床上有一男一女裸著身子,兩人互相纏繞糾結、難分難解,隨著擺動的頻率,發出陣陣的呻吟聲。兩人完全沒發現她,她趕忙退出房,把門輕帶上,心跳不覺加快,兩頰燒紅,腦海直浮現剛剛的畫面。哎呀,羞死人了!甩甩頭,想把那畫面甩掉,可是耳朵卻依然隱約聽到男女的呻吟聲,仔細一聽,天啊,幾乎每個廂房都有聲音傳出。唉,這玉袖坊的生意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呢。

  樓下傳來一片吵鬧聲,老鴇哭喊:“三位爺,不能搜房啊!”

  吳大從懷裏拿出一袋銀子塞給老鴇。

  “公子爺命令一定得把那小子帶回去,你攔也沒用,上樓搜!”

  一陣腳步聲傳來,秦琯兒心想糟了,得趕緊躲起來。走到盡頭轉角處,終於發現了一間廂房內毫無動靜,該是間空房,她忙閃躲進去。

  雖是傍晚時分,為了增添繁華熱鬧的氣氛,玉袖坊老早就華燈串串,乍然進入這間未點燈的房間,秦琯兒視線模糊的看了一眼,發現果然沒人,可該躲哪兒好呢?

  外頭腳步聲漸近,秦琯兒退向床邊,坐在床沿思索著,大眼骨碌碌的轉著。忽然靈光一閃,就躲床柱吧!正想起身,一隻大手突然從她身後伸出捂住她的口,秦琯兒驚嚇得差點尖叫出聲,沒能叫出聲是因為嘴巴被捂住了。

  從她身後傳出一個低沉的嗓音,“別出聲!”

  天啦!床上竟躺著一個人,而且還是個男人!

  “躲進來。”那人又說了。

  秦琯兒轉身看向那人,昏暗的光線,只瞧見一雙冷亮的瞳眸正盯著她。要她躲進他的棉被裏?什麼餿主意!正想出言斥責,卻聽到眾多腳步聲移近門口,似乎即將破門而入,她只好躲了進去。

  忽然,門被粗暴的踢開,一群人擠了進來,老鴇在一旁哀號著。

  “哎喲,別踢這麼大力嘛!”

  秦琯兒繃緊神經不敢動彈,最大的原因是躺在身旁的那個男人。

  她和他衣服貼著衣服,棉被中充斥著一股陽剛的氣味,她竟然覺得這味道聞起來真舒服,像是一般暖流包圍著自己,讓人備覺安全。但糟的是——她腦中竟然又浮現剛才那廂房內的畫面,這……這……床上那個男人依然舒適的躺著,似乎不把那些人看在眼裏。

  吳大等人一時倒也楞住,一路搜房下來,每個客人不是驚慌失措,便是大呼小叫、哀苦連天,沒有人像他這樣無動於衷的。

  他們幾乎快翻遍玉袖坊了,卻尋不到任何蹤跡,心中已然不悅,再遇上這個不識相的傢伙,火氣一觸即發,吳大猛然踹倒身旁的凳子,身後的老鴇哭喪著臉,心疼的上前搶救。

  “老子要找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小夥子,識相的就閃邊去!”

  “沒這個人。”那人說完,索性閉目養神,完全不為所動。

  “這位冷爺向來愛清靜,他是不會多事去藏個人的。”老鴇忙插口。

  這位冷大爺人雖然冷淡些,可是出手大方,老鴇向來奉“錢”為上賓,當然得幫忙說說話了。

  “要你多嘴!”吳大怒斥道,眼光掃過房內四周,是不太像躲著人,再瞄向床上——“我是個正常的男人,藏個小夥子在棉被裏,我可沒這種興趣。”

  床上那人睜開眼睛,帶抹邪笑,懶懶的說著,一隻手還拍打著棉被。

  秦琯兒嚇得一顆心幾乎跳出來。他未免也太大膽了吧,不怕他們真來掀被子?秦琯兒在心裏不斷咒駡著這個男人。

  這時床上的人又出聲了,“我看那小子說不定趁你們在這裏吵鬧時,早逃跑了。”

  這倒也是,他們只顧在這找人,該不會讓那小子趁機逃了吧?吳大哼一聲,瞪向床上那人。

  “算你走運,老子沒空跟你算帳。”說完,帶著手開。

  “冷爺,真對不住呀,這——”老鴇正想一連串的賠不是,卻讓他一聲打斷。

  “李大娘,出去門幫我帶上。”冷淡的語氣,渾然不把剛才發生的事看在眼裏。

  老鴇走了出去,關上門後,腳步聲漸漸遠離,終於平靜了。但棉被裏的秦琯兒心裏卻不怎麼平靜,一顆心還是怦怦跳,一時間倒也忘了該起來了。

  “小鬼,你該不會睡著了吧?”低沉的嗓音夾帶一絲絲的嘲諷,他將棉被掀了開來。

  秦琯兒趕緊起身坐正,睜大眼睛看著男子,剛剛老嬤嬤叫他什麼來著?

  “喂,你不會讓個位啊!”她沒好氣的說著。

  拜託,他橫在那兒,要她怎麼走下床?雖說世俗禮教對她全無約束能力,但是男女共在一床,總是不宜。剛才情急之下她才會爬過他躲進棉被,現在難不成還要她再爬一次?

  “你剛剛都可以過來了,現在為什麼不能過去?還有,我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我又沒要你救,我原本可以躲在更好的地方,沒有你我一樣可以逃過。”秦琯兒不服氣的噘著嘴。

  冷天鷹挑著眉,冷笑一聲:“喔,是嗎?”

  他起身走向大門,秦琯兒疑惑的跳下床走近他。

  “你要幹嘛?”

  “沒什麼,房裏躲著一個小鬼頭,想叫人把他揪出去。”他那滿不在乎的表情,讓秦琯兒看了氣惱的嘟著嘴。

  “你……你……”太可惡了!她可不想再被追著滿街跑,只好擠出個“甜甜”的笑容,雙手作揖道:“多謝恩公救命大恩,秦琯永生不忘,願結草銜環,來生作牛作馬報答恩公。”她不情願的念著,水瞳翻著白眼。反正她是秦琯兒,不叫秦琯,作牛作馬也輪不著她。

  冷天鷹看著表情多變的他,不禁在心裏失笑。瞧他說得誠心卑微,可那雙靈活大眼卻流露出氣惱與不服。

  “好啦,現在恩也謝了,我可以走了吧?”

  “還不行。”

  還不行?秦琯兒一聽蹙高娥眉,憤憤不平。

  “為什麼還不行?”開玩笑,不走難不成真要留下來“報恩”?

  冷天鷹走近窗子,示意她跟來,接著將窗子微開。

  “那些人不會那麼快走,他們猜想你必然還躲在裏頭,假裝離開,其實是躲在門外,等著你落網。”他將窗子再開大些,“你看!”

  秦琯兒探頭一看,真的耶,那些人就躲在石柱後。好險!這下若是出去,肯定被逮個正著。

  此時正是傍晚,黃昏柔和的光線穿透窗櫺灑進屋內,秦琯兒一張俏臉正迎向陽光,細緻的粉頰、水靈靈的翦瞳、挺俏的鼻子,再加上那因微慍而氣嘟的小嘴,令冷天鷹不禁微楞。

  她是女的!

  這就是了,剛才兩人窩在棉被中,那股淡淡的幽香,是不可能從一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

  秦琯兒回過頭來,沒想到兩人競站得這麼近,而那人的雙眼就這麼盯著她瞧,她慌愕的往後退了幾步。

  他好高喔!秦琯兒抬眼瞧,高碩的身軀,像刻出般的剛毅臉龐,如鷹般的銳眼,似能看透他人的心思,渾身還散發著領導者的氣度,一種吸引人卻又令人敬畏的魅力。

  冷天鷹挑高眉。這女人從方才就這麼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瞧,他不是沒被女人瞧過,相反的,像他這麼一個不凡的人物,時常吸引女人的眼光;她們或是崇拜、或是景仰、或是畏懼、或是怯羞,甚而暗示、挑逗者皆有之,總是費盡心機想引起他的注意。

  眼前的女人,眼光中毫無心機,而且自然坦率不造作,她若非天性率真,便是太會作戲了。

  “看夠了嗎?”冷天鷹挑挑眉,淡漠的語氣中有些揶揄。

  “我……我……”想解釋,偏又說不出半句話來。

  “如何?看夠了就可以走了,他們離開了。”冷冷的聲音,再加上一張冷峻的臉,一般人恐怕早己嚇得說不出話,可她偏不是一般人,看了那張冷得可以刮下一層霜的臉,她在心裏暗暗一笑,他以為他是誰呀!

  “看是看夠了,如何嗎?”她故意略為停頓下了,嘴角噙著抹笑看了他一眼,才又開口道:“足以令人倒盡三天的胃口,嗯呀!”說完朝冷天鷹吐吐舌、做個鬼臉,不待他回應,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冷天鷹愣了一下,隨即揚起嘴角。這小鬼當真皮得很,敢對他這麼說話的人,真找不出第二個,何況她還是個女的,是有那麼點特別。

  倒盡三天胃口?伸手摸摸自己的臉龐。他或許不那麼重視外貌,可是這麼說似乎太誇張了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9 00:22:34

第二章

  飛鷹堡揚州分堂。

  首位坐著一位高大冷峻的男子,一雙敏銳的眸令人望而生畏,他正是飛鷹堡堡主冷天鷹。

  “大哥,你怎可隻身前往棱星山莊?”開口的是個二十初頭、容貌俊逸的青年。

  此話一落,眾人紛紛出聲附和。

  冷天鷹眼光掃視過眾人後,才緩緩開口:“我此去棱星山莊是作客,何必勞師動眾。”

  “堡主,石莊主是怎樣的人咱們又不曉得,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堡主還是小心些。”一位中年大漢說著。

  冷天鷹尚未開口,一旁頭髮略為花白的老者又接著說。

  “傅堂主,棱星山莊的石莊主俠名遠播,這樣一位濟弱扶傾的俠義之士,人格方面是無庸置疑。不過,堡主,你雖是作客,總還是咱們飛鷹堡的頭頭,身邊帶些人也不為過吧。”范離的一席話合情合理,冷天鷹一時也不好拒絕。

  “大哥,那咱們何時動身呢?”先前出聲的青年興奮的說道,顯然一心嚮往前去會見石星墨。

  “任飛,我可不記得曾說過要你同行的話。”冷天鷹口氣中有著難得的笑意。

  “大哥,你這……”任飛隨即轉求助於范離。

  “范叔,你說呢?”

  冷天鷹此次南下,只有范離與任飛二人隨行。飛鷹堡有兩大總管,一位主外——范離,一位主內——紀仲林。冷天鷹每次外出巡視,范離總會跟隨其旁,而紀仲林則留在堡內負責飛鷹堡所有運作及安全。

  任飛是冷天鷹六年前於天寒地涑的大雪中救回的,當時十六歲的任飛饑寒交迫,瘦削的身軀傷痕累累,眼神滿是哀慟與對人的不信任。

  初至飛鷹堡時,除了冷天鷹之外,任何人接近總會令他豎起防衛,像刺蝟般的保護自己,於是冷天鷹親自照料他的生活起居,教他習字練武。

  一年後,任飛才卸下心防。實在很難把現今高大俊朗、臉上帶著自信笑容的大男孩和昔日羞怯瘦弱的小男生聯想在一塊。

  或許是因為救命之恩,也或許是對冷天鷹的崇敬,任飛可是誓死忠於冷天鷹。

  “阿飛,堡主說笑著,瞧你緊張的,也不怕傅堂主他們見笑。”范離哈哈笑說。

  “怎麼會呢。”傅堂主輕笑道。他可不敢看輕眼前這位青年,能成為堡主身邊的得力助手,想必這任飛有其過人之處。

  “好了,就這麼辦,明日一早我即和范叔、任飛前往棱星山莊。各位若沒什麼事,這就散會吧。”

  六年了,他和星墨已有六年未見了。當初兩人一北一南各自創立了飛鷹堡和棱星山莊以實現年少時的約定——成為江湖上舉足輕重的兩大勢力。

  當年兵荒馬亂,兩個十一歲的男孩在逃難時相識,一路結伴行乞為生,之後巧遇丐幫幫主,收他們為義子,且傳授他們武功。

  十年後,兩人拜別義父,而義父也決定卸下幫主重任雲遊四方去,於是三人便訂下了六年之約。

  終於可以和義父及星墨相聚了!

  當年,義父管教他們甚嚴,兩人一同練武,不論狂風暴雪從無間斷。

  傍晚時分義父總會煮一大鍋飯,三人有說有笑的用膳,那是一天最美好的時刻。夜晚他則和星墨在被窩中訴說未來夢想,這其中的甘苦旁人是無法體會的。

  一想起他們,冷天鷹向來冷峻的臉竟難得的出現了溫暖的笑意。

  翌日清晨,早膳用畢,冷天鷹三人即動身前往棱星山莊。

  行至揚州城內,冷天鷹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道:“范叔,你們不用再跟來了。”

  “大哥,你說什麼?咱們不是要去棱星山莊嗎?怎麼你又要我們別跟了呢?”任飛瞪大眼,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堡主,你的意思是——”跟了冷天鷹這麼多年,范離知道他這麼說必是另有打算。

  “范叔,阿飛,我帶你們出來是想讓傅堂主他們寬心。”看到一旁即將發難的任飛,冷天鷹舉起手阻止他開口。

  “我與石星墨是舊識,此次的會面在六年前就訂下了,我們一見面或許會前往雲南,你們別等我,去分堂看看後就回堡裏吧。”說完,揮揮手便走了。

  任飛望著冷天鷹漸漸遠去的身影,再回頭看了范離一眼。哎,看來他和范叔是被利用了。

  “范叔,大哥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他什麼時候和石星墨成了舊識,咱們怎麼不知道呢?還有,他說他們或許會去雲南,那不是賣國賊吳三桂的大本營,去那兒作啥?”任飛不滿的嘀咕著,原希望能聽到范叔附和,不料范離根本沒理他,逕自向前走去。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既然來了,咱們就見識一下揚州城的明媚風光吧。”

  任飛原要追上前去抗議,隨即一想,又覺得范叔的話有些道理。

  長年待在北方,早已習慣了那一望無際的沙漠高原,以及人們的豪情爽朗,他還是頭一遭見識這屬於南方的細緻秀雅、湖光山色,人們說話也都是輕聲軟語,是挺新鮮有趣。就如范叔說的,好好享受江南特有的明媚風光吧,也不枉這一趟江南之行。

  雙瞳直視著茶碗內的龍井茶,秦琯兒的心思不知飄往何處。

  從玉袖坊逃回至今五日了,為免再度遭受吳英才的騷擾,她這些天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然而,心裏總會不時的想起那個人,那個冷峻的男人:那雙漆亮的黑瞳、犀利的眼神。

  可為何會一直想到他呢?

  肯定是他那高傲的態度,讓她好奇的想把他那冰霜似的面具揭下,看看面具下的他是否真如外表般冷傲。她一向都是這麼好奇的不是嗎?秦琯兒努力的幫自己找理由。

  “阿琯,這碗裏的茶葉當真這麼好看?瞧你盯了那麼久,可有瞧出什麼來?”秦老爹從外頭走進來,就見秦琯兒睜大眼,眨也不眨的盯著突如其來的聲音,終於讓秦琯兒的視線離開茶碗,稍回了神。

  “爺爺,您回來啦。”聲音猶似夢囈般恍惚。

  秦老爹搖搖頭。小丫頭這些天是有點怪,太安靜了!

  “早回來了!發什麼呆?”

  “沒有啊!”秦琯兒忙回過神,心虛地否認道。

  “真沒有?”

  “真的,人家只是……只是太悶了嘛!”

  “那敢情好,明兒個得去老劉那茶館,他催了好些日子。”

  秦老爹斜瞄了秦琯兒一眼。這丫頭可是他一手帶大,看她那樣子,沒什麼心事才怪!不過她若不想說,怎麼逼問都沒用,小丫頭倔得很。

  “好啊,反正這些天也悶得很,去劉掌櫃那兒,說不定還能喝到些好茶昵。”伸個懶腰,哈欠連連。這些天悶在家裏,快連腦袋瓜也悶呆了,或許忙碌些才不會一直想起那張臉。

  “你想的美!老劉一聽說你要去,早把他那些好茶全藏起來了,免得又讓你給拐了去。這教訓他可是牢記在心呀!”

  “哈!我別的本事倒沒有,要嗅出哪兒有好茶,對我來說可是易如反掌。”說完哈哈大笑。

  秦老爹笑著搖搖頭。看來劉掌櫃恐怕得再考慮考慮是否要招她為“女婿”了。

  天茗茶館此刻高朋滿座,客人三五成群,點壺茶、幾樣小點,就這麼天南地北地聊開來。

  一會兒,大夥極有默契地全都噤了聲。

  這時有一老一少走進茶館,在中央的桌子坐了下來,老者摸著花白的長須緩緩開口。

  “阿琯,瞧今日茶館內各路英雄好漢聚一堂,你看,咱們來說些什麼好呢?”

  “這個嘛,既然是英雄好漢聚一堂,咱們就來說個一百零八條好漢的故事。”

  “這倒不錯。這些好漢的事蹟,那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咱們就從今日起一點一滴慢慢說給各位聽。”

  “各位大叔大爺們,‘水滸傳’的故事就此開鑼!”

  茶館內眾人拍掌叫好。

  秦老爹點著煙杆兒,深深吸了一口,再緩緩的吐出煙來,這才開始說書。

  秦老爹最拿手的說本便是水滸傳,梁山泊一百零八條好漢的事蹟,經由他口中說出來,總是會讓人聽了熱血沸騰、沉醉其中,甚至因而心生嚮往。

  正當眾人聽得入神時,茶館內走進了一批人,為首的正是吳英才。

  突然而來的騷動,打斷了正在說書的祖孫二人,茶館內眾人開始竊竊私語的議論著。

  吳英才無視眾人疑慮的眼光,逕自走到秦琯兒身前。

  “秦哥兒,你還真狠心,瞧你前些天打得人家流血,現在還疼呢,看你怎麼賠償。”他尖著嗓門,故作曖昧態,若非礙於他身後的四名彪形大漢,眾人早就大聲失笑了。

  可惡的豬頭,如此陰魂不散!那張臉怎麼還是那麼白細肥膩,真令人作嘔!秦琯兒擰著眉。怎麼賠償?真想直接再賞他一拳。

  “我只是想試試是你的頭硬還是花瓶硬,果然還是你略勝一籌,皮夠厚!”秦琯兒眼帶笑輕蔑的嘲諷他。

  語畢,眾人再也忍不住,紛紛大笑出聲。

  “笑什麼!”吳英才身後一名惡漢斥喝著,眼露凶光掃視一圈,大夥趕緊噤聲,茶館內頓時鴉雀無聲。

  秦琯兒記得他,他叫吳大,上回就是被他們追得四處竄逃,才會躲進玉袖坊。驀地,一個身影閃過腦海。

  都啥節骨眼了,她竟還想著那個人,難不成希望他今天會再出現幫她解危?思及此,秦琯兒不禁紅了雙頰。

  吳英才看著她那張俊臉乍嗔乍喜,表情多變,兩頰粉嫩得令人想摸上一把,他情不自禁伸手摸向她的紅頰——啪!秦琯珀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掉那只欲侵犯她的豬蹄,雙手握成拳,怒視著吳英才。這豬頭,竟想占她的便宜!

  “呀喲!”吳英才哀叫一聲。

  “秦琯,咱們公子是看得起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吳大向前逼近幾步,抓起秦琯兒的手腕。

  “我從不愛吃酒。”秦琯兒抬起頭,目光直視著吳大,眼中毫無慎意。

  “你……”吳大舉高手,一臉猙獰,恨不得一掌打下去,好教訓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

  秦老爹在一旁急得正想出口阻止時,吳英才卻先開口了。

  “吳大,你可別傷了他!”

  吳英才把吳大的手撥開,然後順勢握住秦琯兒的手。

  “秦哥兒,今兒個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你跑了,乖乖的隨我回去,我會好好待你。”他緊抓著秦琯兒的手往外走,以眼神示意吳大他們別再讓他給逃了。

  茶館內原本有些人想出手相救,但全被那些大漢兇猛的眼神給制住。

  那些人一看就是練家子,被那種人打到,不死也去掉半條命。於是眾人只能憂心的望著秦琯兒,無人敢出來相救。

  眼看秦琯兒就要被擄出大門,一個堅定的聲音赫然阻止了吳英才等人的腳步。

  “放開她!”

  眾人望向出聲的人——秦老爹,只見他依舊坐在那兒安然的吸著煙杆。

  秦琯兒從剛剛就一直在思索逃脫的方法,看來吳英才這次是有備而來。

  她怎麼會那麼大意呢?這種惡霸,魚肉鄉民成慣性,光天化日之下硬搶良民之事他們當然做得出來,這次要脫逃恐怕沒那麼容易,何況這次還多了爺爺……爺爺?乍聽到秦老爹的聲音,秦琯兒急忙轉頭看他,這一望不禁讓她眼眶泛紅、鼻頭發酸。唉,可憐的爺爺,他一定害怕極了,可是為了她又不得不強裝堅勇,瞧他拿煙杆的手似乎還顫抖著。

  秦老爹出聲,倒是讓吳英才等人停下腳步怔住幾秒,但不一會兒卻全大笑了起來。

  “你說什麼?臭老頭!”吳英才輕浮的嘲笑道。

  “不准你罵我爺爺!”秦琯兒開口的同時,秦老爹的聲音亦響起。

  “放開她!”

  秦琯兒驚楞住,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爺爺——堅決的眼神、怒聲中帶有一股威嚴,這架勢還挺嚇唬人的,若非局勢危急,她還真想為爺爺喝采一聲。

  吳英才在心裏打了個冷顫。這老頭的眼神還真嚇人,他還是先把秦琯帶走為妙。他硬拉著秦琯兒往外走,吳大一行人則跟隨在左右。

  忽然,“喝”一聲,一個身影欺向吳英才,一陣骨骼折裂聲喀喀響起,吳英才隨即痛滾在地,哀嚎大叫。吳大等人驚慌失措,好一會兒才瞧出下手之人竟然是那個毫不起眼的老頭——秦老爹!

  四人齊攻向他,誰知秦老爹出手更快,手中那只煙杆來回揮舞,不讓對方有反擊的機會,不一會兒功夫就將他們制伏了。只見那些人連滾帶爬地抬起倒在地上的吳英才,驚慌失惜地向外跑去。

  這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快得令人來不及反應。

  茶館眾人驚得張大了口,霎時下巴仿佛不是自己的,全然收不回來。

  不一會兒,滿室哄堂大笑,議論不絕。

  相信不用多久,這事必然會傳遍整個揚州城。

  秦琯兒看得目瞪口呆,久久無法出聲。

  這……這……這人真是她的爺爺嗎?吳英才給她的驚嚇還比不上爺爺帶給她的。

  “走吧!”秦老爹拿著煙杆,掉頭就走,察覺身後的她沒有跟上來,隨即轉過頭去,卻發現秦琯兒依然傻楞楞的站在原地。

  這丫頭在搞什麼?

  “阿琯,還不走!”

  秦琯兒終於被這怒吼聲給震醒,忙跟上前去。

  一路上秦老爹神情凝重、皺緊眉思索著。他隱藏武功是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殺,如今卻……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秦琯兒抬頭看著爺爺。她有些困惑,這真是和自己相處十多年的爺爺?

  她從沒見爺爺這般嚴肅過,他總是傭懶的吸著煙杆兒,凡事淡然處之、一笑置之。是什麼事情讓爺爺這麼困擾?還有,爺爺分明身懷絕技,為何這麼多年來一直隱藏著?

  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爺爺,我……我……您……”就這麼支吾了半天,她實在不知從何問起。

  倒是秦老爹很果斷的丟下一句話,“琯兒,回家收拾一下,咱們天一黑便出城。”

  什麼?離開揚州城?為什麼呢?剛剛的教訓想必吳英才暫時不敢再來犯了,那何必離開揚州城呢?

  “為什麼?”

  秦老爹不說一語的看著秦琯兒,深歎了口氣,似乎有苦難言。

  “您別說是因為剛才的事,那根本構不成威脅。爺爺,您得告訴我實情,為什麼?”堅定的眼神、果決的語氣,表明著她不會輕易妥協。

  能告訴她嗎?秦老爹在心裏不斷的掙扎著。不告訴她,這丫頭若拗起來可難纏得很;若是隨意編派個理由,只會顯得欲蓋彌彰,這丫頭精得很,不會那麼容易受騙的。

  快十八年了,這秘密藏了快十八年,若真告訴了她,恐會讓她惹來殺身之禍……不行,他得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

  “琯兒,爺爺平日從沒要求過你什麼,現在爺爺希望你乖乖聽話,回家收拾,別再問什麼了。爺爺不想騙你,也騙不過你,等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秦老爹語重心長的說道。

  秦琯兒睜著她那水靈靈的大眼,沉靜的望著秦老爹,倔強的眼底有一抹委屈,著實令人不舍。

  “何時才叫時候到了?”秦琯兒不依的噘嘴道,語氣緩和了些,看來是暫時不過問此事了。

  “不久了。”秦老爹總算寬了心,微露笑容,寵溺的拍拍她的頭。

  “這是什麼答案嘛!”秦琯兒把頭鑽入爺爺的懷裏撒嬌著,惹得秦老爹呵呵大笑。

  等這丫頭嫁了人,他的責任也可卸下,到那時再告訴她吧。

  天色漸漸灰暗,夜色終於像黑幕般披蓋住大地。

  秦老爹爺孫倆一前一後踩著月光趕路。秦琯兒心中有百般疑慮與不滿;爺爺竟然不許她去邵叔那兒告別,只說待安頓好再捎封信告知,看來他們真要遠離揚州城了。她原以為可以在這兒待很久,甚至是一輩子,沒想到終究還是事與願違。

  打懂事起,他們就常常游走各方,每到一個地方總是來匆匆去匆匆,每年總在不同的地方過年。她沒有朋友,總在剛熟識時,爺爺又帶著她遷移他鄉。直到十二歲那年,他們到了揚州並定居於此,認識邵叔一家人,她開始有了朋友,每年在同個地方過年,她在心中一直把揚州當成自己永遠的家。而現在,他們又得重新再找家了……只是就這麼一直走,要到哪兒去?她按捺不住,快步走向前想出口詢問,秦老爹卻忽地停下腳步,全身繃緊,聚神傾聽著。

  身後的秦琯兒來不及收回急行的腳步,一臉結實的撞向秦老爹。

  沒想到爺爺依然文風不動的立在原地,倒是她往後艙跌了幾步,撞得鼻子怪疼的,鼻頭還微泛紅。

  正想出聲抱怨時,秦老爹卻轉過身來,神色十分凝重。

  “琯兒,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停下來。你拿著這片金葉子往北走,到飛鷹堡找一位叫范離的人,他看了這片金葉自會保護你。”

  秦老爹從懷裏取出一片金葉子,上頭還刻了個“葉”字,他將金葉子放入秦琯兒手中。

  秦琯兒看了眼掌中的金葉子,大力的搖著頭,眼中噙著淚水。不!

  她不要這樣!爺爺像在交待後事似的,她不要離開爺爺!

  “琯兒,不許搖頭。聽話,你先到飛鷹堡,過不久爺爺就會去找你。”

  秦老爹輕擁著她,不舍的摸摸她的頭,在心中長歎一聲,願老天保佑這孩子。

  騙人,爺爺是騙人的!她知道爺爺這麼說全是為了讓她先行離開,更知道此一別恐怕難再和爺爺相聚。

  不管怎樣她都不可能拋下爺爺獨自離去,如此一想,她反而放寬了心,反正大不了一死,就如文天祥所說的,“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眼前的秦琯兒雖然粗布簡衣,卻有種尊貴的氣質,泛著淚光的水瞳,更顯得清澈明亮。這丫頭的神色太平靜了!秦老爹搖搖頭,不能再拖下去了。

  “快走!”

  秦琯兒輕應一聲,卻未有任何動靜。

  秦老爹憂急的喊叫著:“快走!聽到沒?”

  “您走,我才走!”秦琯兒不為所動的抬高臉,直視著秦老爹。

  “你們誰也別想走!”

  聲音一落,四個黑衣蒙面人也飛身而至,紛紛持劍圍住秦老爹。

  為首的人乾笑幾聲,“秦葉,好久不見了。”

  秦葉?

  秦琯兒看看手中的金葉子,再瞧瞧爺爺。

  秦老爹拉著秦琯兒的手,重重的握了一下,低聲道:“找機會逃。”

  隨即出手攻向為首的黑衣人。

  秦琯兒在一旁心急如焚,心想:四個打一個,真不要臉!忽然,她聽到為首那個人說:“別殺了他,得逼問出那個女娃的下落。”

  那個女娃?這……她原以為這些黑衣人是吳英才派來的,看樣子似乎不是,應是另一批人……秦老爹以一敵四,初時尚能應付,但時間一久恐會體力不支,黑衣人似乎對他頗為忌憚,因此打算以拖延戰術來應戰。

  秦老爹頻頻暗示秦琯兒逃跑,秦琯兒見狀,心想爺爺暫時應該沒危險,於是決定先去找救兵。

  她才正想離開,一名黑衣人忽然大喊:“別讓那小子跑了!”接著一把長劍向她揮過來,她向後跟艙了幾步,那黑衣人緊跟著再補上一劍,長劍正要落到她胸前時,卻被一支長煙杆擋開了。

  是爺爺!

  接著,她的頭頂被重重的敲了一記。

  “叫你跑你不跑,現在可跑不了了吧!笨啦!”

  痛喲!秦琯兒撫著頭,扁扁嘴,“人家壓根就沒想丟下您嘛!”

  秦老爹以寡擊眾,還得不時護著秦琯兒,體力漸感不支。忽見一支飛箭趁隙射向秦琯兒,眼看相救不及,只好縱身撲倒她,代她挨了那一箭。

  那袖箭筆直射入秦老爹的肩。

  “爺爺!”秦琯兒驚慌尖叫,淚流滿面的扶著秦老爹。

  “不要臉!以多欺少!”秦琯兒含淚怒視黑衣人。

  黑衣人停止了攻擊,為首那人冷眼望著他們。

  爺爺?忽然間他狂笑不己。他剛是故意將飛箭射向那小子,只為試探秦葉。

  “秦葉,她就是那個女娃吧?”若非秦葉死命護著她,他還真想不到這小子就是那女娃。將她裝為男子真不失為好方法,可惜呀,可惜!

  秦老爹掙扎而起,黑衣人見狀冷笑道:“一支袖箭或許沒什麼,但那上面可是抹上了‘天一水’。”

  秦老爹一聽,臉色驟變。

  “天一水”乃是西域天一教的鎮教之寶,傳說其無色無味,唯有其獨門解藥方能解其毒性,若無解藥,三日後毒性攻心會七孔流血而亡。

  “堂堂商大人竟也開始使起毒來了。”那人縱使蒙了面,秦老爹還是認出了他。

  “當年的金葉威名赫赫,我等人絕不敢輕敵,為能一舉成功,只好出此下策。”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聞言,秦老爹冷哼一聲。

  “我就好人做到底,直接送你上西天,讓你免受毒性攻心之苦。”

  說完,長劍即往秦老爹胸口刺去。

  啪一聲,一顆石子打掉了黑衣人的劍,隨後飄下兩個身影將他們兩人抱起,迅速施展輕功離去。

  為首的黑衣人向前追了幾步,完全不見任何蹤影,他憤憤的握緊長劍大聲咆哮。這麼多年來的察訪,終於在今晚有所斬獲,卻沒料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能以石子打掉他長劍的人功力定不淺,會是誰呢?

  大廳內,秦琯兒不安的來回踱著步,一旁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不耐煩的看著“他”。

  “你可不可以別走來走去,看得人頭都昏了。”

  秦琯兒睨了他一眼,嗤哼一聲,不理會他又繼續來回走動。

  “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怎麼還一直走呢?”椅上的青年提高些音量。

  “誰要你看!閉上眼就不昏啦!”秦琯兒心裏焦慮難安,偏這大個兒還來招惹她。

  “你這小子有沒有搞錯?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耶!”雖說射出石子的人不是他,但是把這小子救回來的人可是他耶,瞧他那是什麼態度!

  “要不然你想怎樣?還有別再小子、小子的叫我了,我叫秦琯,不叫小子。”救命恩人?哼!腦海突然閃過一個面孔,怎麼又想起那個人?她甩甩頭,自己還真多救命恩人啦,她這條命也太坎坷了吧。

  椅子上的青年一聽也惱了,站起身伸手指向秦琯兒。

  “你,你……”這不知好歹的傢伙,要不是念在他比自己弱小,他早就一拳揮過去了。

  “我?我怎樣?”秦琯兒走向他,抬高頭瞪著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的體格和對方差上一大截。

  “阿飛,你們兩人在吵什麼?”范離從內室走出來,就瞧見他們兩人這麼一高一矮對峙著,誰也不讓誰。

  那日范離與任飛辭別了傅堂主欲回飛鷹堡,途中正巧看見秦老爹他們受困,便出手相救。其實會注意到他們,主要是范離當時聽到黑衣人喊了一聲“秦葉”,那正是他師兄的名字!

  當年師兄無故失蹤,他尋找多年皆無消息,沒想到兩人竟會在這種情況下相遇!

  “我爺爺怎樣?”秦琯兒忙迎上前問道。

  “你爺爺?”范離凝視著眼前這個小夥子,心想:師兄尚未成親,哪來這麼大的孫子呢?

  “對呀,他怎樣了?”心急的秦琯兒沒注意到范離眼中的疑惑。

  “唉!若只是箭傷倒無妨,麻煩的是‘天一水’。

  “天一水?”任飛聞言臉色大變。

  “我讓他服了‘還魂丹’暫時壓制毒性,但想解‘天一水’的毒,恐怕得趕回飛鷹堡求助於班大夫。”

  “那還等什麼,咱們即刻就走。”天啊,這“天一水”究竟是什麼水,怎麼大夥一聽全變了臉?不過現在可不是好奇的時候,得先讓爺爺解了毒才是。

  “嗯。阿飛,你去準備,要傅堂主連絡每個分堂,咱們要沿途換馬。

  對了,還要一輛馬車,師兄傷勢太重,只能搭乘馬車。”

  “師兄?”兩人同時發出疑惑。

  “沒錯,他是我師兄,有什麼問題咱們路上再說吧。”他也有好些疑惑想問。

  他和師兄由師父一手帶大,兩人從小相依為命,一起練武、一起習字,甚至一同闖江湖,感情親如兄弟,向來是焦孟不離。

  十八年前師父為奸人所害,他和師兄投效闖王營下,原是為了報殺師之仇,誰知那年闖王攻陷京城後,師兄便失去消息。這一晃眼快十八年了,師兄這十八年來都在哪里,為何音訊全無呢?十八年後又多出個孫子,看來關鍵全在這小子身上。

  待任飛一切準備就緒,他們隨即動身離去,一路上易車換馬、披星戴月,直奔飛鷹堡。

  終於,當石碑上“飛鷹堡”三個字落入秦琯兒眼底時,身心俱疲的她笑了笑,接著便不省人事。

  秦琯兒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朦朧之中一張笑臉映入她眼底,那是張陌生卻和善的臉。

  “我……這裏是哪里呢?”她茫然的望著那人。那人年約三十五上下,感覺斯文有禮。

  “這裏是飛鷹堡,你們一路上辛苦了。也難怪你會累倒,這麼樣趕路一般人都受不住,何況你還是個姑娘家,真難為你了。”他的聲音如煦陽般溫暖,可是秦琯兒一聽卻差點沒驚跌下床。

  “你怎麼知道我是女子?”

  “我幫你把了脈當然知道你是個姑娘家。你放心,這個秘密只有我知道。”

  沒來由的,秦琯兒就是信任他,他身上有種令人安定的氣息,讓人覺得可以相信他。

  “你幫我把脈?那麼你就是他們所說的班大夫嘍?”

  “真聰明!沒錯,我就是那個班大夫。”班大夫眼中滿是讚賞。他打從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勇敢的女孩了。

  “那麼,我爺爺呢?你一定也看過他,幫他把過脈了吧?”秦琯兒憂心之情溢於言表,班大夫安撫的拍拍她,有些欲言又止,似是難以啟口。

  “你爺爺他……他就在隔壁,咱們過去吧。”班大夫扶起秦琯兒,走向隔壁房。

  一進房,秦琯兒急走近床邊,床上的秦老爹閉著眼,瘦削憔悴的病容令她心底發酸,她強忍著淚水輕輕握住爺爺的手。

  秦老爹緩緩的睜開眼,對著淚水盈眶的秦琯兒扯出個笑容。

  “爺爺!”秦琯兒將頭埋進秦老爹的胸口,忍著的淚隨著那聲爺爺滑落面頰。

  秦老爹只是輕輕拍撫她的手。

  “班大夫,我師兄如何呢?”范離不知何時進來,走近班大夫身旁悄聲問道。

  “這……”班大夫歎了口氣,不知如何說起。

  “班大夫,你就直說吧!”秦老爹虛弱的聲音中帶著堅強。

  班大夫環顧眾人一眼,這才說道:“天一水原是數種毒性不同的藥材混制而成,其毒性多變難捉摸,這也是為何中毒之人必需其獨門解藥方能解其毒的原因。”班大夫說到這兒,范離等人皆面露憂慮。

  “若是中毒之初,我或許能治癒八成,現在毒性已轉變,恐怕只有五成的機會。”

  “所謂五成是……”范離問道。

  “命是保住了,只怕會全身癱瘓,難以行動。”班大夫一說完,眾人慘白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那豈不成了活死人?”秦老爹苦笑著,若那樣倒不如死了好。

  “難道沒有其他法子了嗎?”秦琯兒心存冀望的看著班大夫。

  班大夫在心裏頭歎息。他實在不忍讓她失望,只是當今世上還有誰能解天一水的毒?除非——“這世上或許有個人能解天一水的毒。”

  “誰?”

  范離和秦琯兒急問道。

  “有個人能治天下百病,傳說中他還能從閻王那兒將人命奪回,只要他肯救,天底下無不治之症。”

  “你說的可是神醫方華?”范離推測道。

  “沒錯,正是方神醫。”

  “傳說中,方神醫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飄忽不定,而且脾氣怪異,全按個人喜惡決定救不救此人。他若不想,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亦是無用。”

  “我當年曾和他有一面之緣,若我相求,他或許會答應救人。”班大夫回想起年少時的一段往事。

  “但是方神醫早已消聲匿跡多年,咱們如何去找人呢?”

  “據說他晚年隱居在北山上。此去北山大約一、兩天的車程,咱們明日一早便出發,傍晚應可抵達山腳下的北村,可借住一宿,隔日再步行上山。”

  班大夫的一席話,無疑是給眾人吃了一劑定心藥。

  “好,明日一早就由我和班大夫陪同師兄上山去。”

  “我也去!”秦琯兒急說著。范叔怎麼遺漏了她?

  “不行,山路不好走,多了你恐會多拖延時間。”

  “范先生說的是,而且你現在身子骨太虛,不適宜再勞累奔波。”班大夫在一旁勸說。

  “可是——”秦琯兒知道他們說的沒錯,可是她真的放心不下爺爺。

  “琯兒……”秦老爹吃力的說著,“你聽話,乖乖在飛鷹堡等爺爺回來。”

  秦琯兒點了點頭,“那您得答應我要快點好起來。”

  “好,爺爺答應你。琯兒,你那塊玉佩,可有帶在身上?”

  “嗯,在這兒。”秦琯兒打懷裏取出一塊碧綠的玉佩遞給秦老爹。

  “這是你娘臨終前留給你的,你好好收著。在飛鷹堡不比咱們家,你自己要……咳!咳……”秦老爹氣若遊絲,一句話未說完便咳了起來。

  “師兄,你傷重別多說,這豫兒飛鷹堡會照顧保護他的。”范離忙拍撫著秦老爹,他知道師兄心中最記掛的就是這娃兒了。

  “爺爺,我會乖乖的等您回來,您放心。”秦琯兒吸了口氣,努力不讓淚水滑落。她要堅強些,不能再讓爺爺操心了,必須讓爺爺放心的養傷。

  秦老爹不舍地看著她。難為這丫頭了,這些天來她吃了不少苦,卻一聲也沒喊,真不知她那堅毅的個性像誰?還好她不像她娘那般柔弱,否則未來的路怎麼走下去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9 00:23:09

第三章

  天色還濛濛亮秦琯兒就醒了過來,她在床上伸伸懶腰、眨眨眼,發現自己今天起得可真早。到飛鷹堡半個多月了,她的個性原就自然易親近,再加上聰明伶俐嘴巴甜,馬上博得飛鷹堡上上下下的疼愛。

  雖只是作客,可堡裏眾人都把她當自己人看待。

  她一直住在班大夫的住處,那裏是飛鷹堡最僻靜之處,平常鮮少有人來。紀總管曾問她是否要遷至客房,她卻婉謝了,她要在這兒等爺爺回來。

  而且她自由慣了,不喜拘束,在這兒即使露出馬腳來,也不會被人發現她是女兒身。

  平日她總是幫班大夫照顧那些藥草,幫它們澆澆水、施些肥,偶爾閑坐在涼棚下看看書,生活倒也愜意。唯一美中不是的是少了一壺好茶,當初離開時真該多帶些茶葉。唉,她最想念的莫過於從劉掌櫃那兒贏來的那罐龍井茶了,那時急於離開竟忘了帶出來,真可惜!

  秦琯兒原就不是拘泥的人,對於身外之物並不看重,離開時也不覺得留下那些東西有啥可惜,唯一覺得惋惜的是那罐龍井茶。

  沒茶喝也不打緊,在這兒有個地方讓她頗有興趣,那就是馬場。

  在飛鷹堡她最常跑的地方就是膳房和馬場。她沒事便愛往膳房跑,沒辦法嘛,誰要她對廚藝有那麼點興趣呢,再則廚娘林大娘總會做些餅兒、糕兒留給她,不去就太辜負人家的好意了。

  至於馬場,她可是覬覦已久,若非紀總管攔著,她早就央求馬夫教她騎馬了。

  在南方很少能看到這麼多、且這麼高壯的馬,若不善加利用豈不可惜。

  於是她天天跑去煩馬夫李大叔,央求他教她騎馬,可惜紀總管的話沒人敢違背,所以她每次都只能在馬廄裏摸摸馬、拍拍它,過過幹癮。

  她起身呆坐在床上,百般無聊的將懷裏的玉佩拿出來。這些日子她總會不時盯著這塊玉佩瞧了又瞧,那玉佩碧綠光澤,上頭雕刻著一朵蘭花,樣貌傾栩如生。

  這玉和邵叔那塊玉真像,不論材質、樣貌、大小皆相仿,除了上面的雕刻不同;雖說花樣不同,但雕功卻十分相似,仿佛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模仿或許能刻出相同的模樣,可是那神韻卻是如此的神似,還有這玉的材質色澤皆屬上品,並不是一般百姓能擁有。她曾問過爺爺,爺爺只說這是好幾代流傳下來的,然後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從小問起爹娘的事,爺爺總不愛說,被問煩了,才會說些她娘的事,總不外乎她娘有多賢淑、多聰慧:至於她爹,爺爺則絕口不提,每次她一問起,爺爺就會寒著臉要她別再問,也因此她對爹娘的事全然不清楚。

  哎呀,不想了,愈想心愈煩,等爺爺回來她一定要問個明白。前些天班大夫托人送來口信,說是己尋到方神醫,要她別掛心。

  得知爺爺無恙後,她這才稍放寬心。在飛鷹堡的日子其實挺自在的,但有件事兒卻讓她挺遺憾的——來到飛鷹堡半個多月了,她竟沒見過冷天鷹。

  在揚州說書時,每當爺爺說起當今叱吒風雲的兩大人物,她總是心生崇往,如今好不容易來到飛鷹堡,堡主卻因事外出不知何時歸來,來了飛鷹堡卻沒瞧見冷天鷹,豈不令人扼腕?

  有時想想,爺爺調養身子也無須太早回來,要不然一旦離開飛鷹堡,能見到冷天鷹的機會就更渺匯了。這念頭若是讓爺爺知道,她肯定會被訓到耳朵長繭。

  她自懂事就常聽爺爺說些英雄豪傑的英勇事蹟,對這些江湖兒女總是崇拜欽羨不已,也因此對冷天鷹等江湖人物充滿好奇心,還恨不得自己就是那鋤奸鏟惡的女俠呢,只可惜……唉!她現在只能在廚房內舞刀,真是“英雌”小用呀!

  不成!等爺爺回來後,一定要他老人家傳授她幾招得意功夫,就算當不成俠女,也要能夠把吳英才那豬頭揍上一頓。

  原以為那些黑衣人是吳英才的人,但似乎不然,可黑衣人為何要追殺他們呢?還有爺爺就叫秦葉?

  秦琯兒拿出懷中的金葉子。原來她什麼都不知道,連爺爺的名字也不知道,爺爺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著她?

  哎呀,不想了不想了,才說好不想偏又一直想起。她抬頭看向天際,已微露曙光了,找些事來做吧。

  這會兒大夥都還在睡夢中,那麼……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轉著,心中有了主意,忙起身更衣,直奔馬場。

  “大家早呀!”她好心情的跟馬兒打招呼,眼睛四處溜看。李大叔他們果然還沒醒來,她得小聲點,免得吵醒隔壁的李大叔。

  她走到一匹白色母馬前,拍拍它,“白馬呀,念在我曾幫你刷洗過的份上,你就讓我騎一騎吧!”白馬像是聽懂她的話,撒嬌似地磨蹭著她的手。

  “咯咯咯!好癢喔!”秦琯兒嬌笑著,然後躡手躡腳、小心翼翼的把它牽出馬廄,而白馬也乖乖的跟著她。

  成了!只是好像還少了什麼?

  對了,是馬鞍!怎麼給忘了呢?她匆匆忙忙跑進馬廄拿了個馬鞍出來套在馬背上。

  這樣套應該對吧?不管了,先騎看看再說。

  她努力想爬上馬背,可是用盡各種方法還是行不通,連哄帶騙的求馬兒,它也不肯跪下來讓她坐上去。她沮喪的跌坐在地,抬頭望著白馬,開始怨歎起北方的馬為何長得那麼高大。難道她真要錯失這大好機會?不,她秦琯兒可不會被這小小的挫折給打敗。

  她霍然跳起,抱著必成功的決心,先將一腳踩人馬鞍的腳套中,然後深吸口氣,喝一聲,一鼓作氣縱身——可惜她的個兒不夠高.腿也不夠長,一腳掛在馬屁股上。馬兒似是不耐煩,開始蠢蠢欲動,前腳猛然躍高,發出陣陣嘶嗚。

  她的另只腳還卡在腳套中,如此一來,她肯定會隨馬勢往後栽去……她索性閉上眼睛,不敢想像其後果。

  一雙大手突然接住她往後倒的身子,一個低沉的喝聲安撫住急躁的白馬。沒有想像中的疼痛,只是她依舊維持頭向後栽的姿勢。

  她張開杏眼,發現上方出現著一張冷峻的臉,只是天色猶未亮,他又遮去了大半的光,以致她看不清他的五官。

  “誰讓你騎這匹馬了?”嚴厲的語氣自上方傳來。咦?這聲音怎麼有些熟悉呢?

  “它呀!白馬自己想讓我騎的。”她的嘴角露出一抹淘氣的笑。

  “是嗎?”那人輕扯了下唇,支扶她的那只手突然抽開,身子向後倒的她驚呼著,但在她身體即將著地前他及時抱住她。

  她驚魂未定地直拍撫著胸口。這人怎麼開不得玩笑啊!

  “你可不可以先把我扶下來再說,這麼倒著看人挺累的呢。”這麼倒著說話也很累人呀。

  那人將她一把抱下來,她晃了晃,站穩腳步後,抬頭一望,驚聲叫道:“是你!”沒錯,她肯定是他,因為那雙清冷的深瞳不知在她腦海裏閃過多少次了,難怪她會覺得他的聲音熟悉。

  冷天鷹挑高眉,心中訝然。是她!那古靈精怪、嘴角噙著淘笑的丫頭!

  “你怎麼會在這裏?”

  “這話是我該說的吧,你怎會在這兒?你知不知道這裏是飛鷹堡,你是不是偷溜進來的?”肯定是,不然怎麼會在這種天還未明之際出現呢?

  正常人這時應該都還窩在被窩中吧。

  她完全沒想到自己也是在這時候出現。

  “偷溜?”冷天鷹嘴角微揚。飛鷹堡他可是來去自如,何須偷溜?但他並未JJU以解釋,於是秦琯兒以為他默認了。

  “是呀。但念在你救過我的份上,我可以假裝沒看到你。”秦琯兒一廂情願的說道,“不過,你可得幫我騎上馬。”真是個好法子!誰要他長得那麼高大,不善加利用豈不可惜?

  “誰允許你騎馬了?”她沒說他差點忘了。

  瞧他說話的語氣神態,好似這馬是他家的。

  “我想騎就騎嘍。”她就是看不慣他那冷傲的神情。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剛剛若非我及時發現,後果將不堪毆想。”

  冷天鷹不禁板起臉訓著她。她究竟是無知還是膽大過人?

  “我……誰要他們全不讓我學騎馬,我只好自己偷偷騎嘛!”面對他那寒冽的眼神,她心虛的低下頭拉扯衣服。

  看她那委屈小可憐的模樣,明知是她的錯,他卻不忍責駡。

  不忍?

  冷天鷹深鎖濃眉,他何時開始也會對個女人不忍了?

  “誰在外頭?”低喝聲自內房傳出。

  “哎呀,是李大叔,他起來了,你快走!”秦琯兒憂急的推著他,若被李大叔發現可就不妙了。

  “我為何要走?”

  “因為你是偷溜進來的呀,被抓著就慘了。飛鷹堡可是高手如雲啦!”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這人怎麼還一副“老神在在”的杵在那兒?

  “這我當然知道。”飛鷹堡的實力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那還不走?哎呀,真拿你沒辦法。”勸說無效,她索性拉起他的手朝林邊奔去。

  一陣奔跑後,秦琯兒氣喘吁吁的看著冷天鷹。奇怪,他怎麼還如此氣定神閑,全然不像剛奔跑過?沒時間了,她還得趕回去馬場處理那匹白馬,免得李大叔以為遭竊了。

  “好了,直走下去便可出飛鷹堡。這會天已亮,你再不走,待會兒被逮到,我可無能為力喔。”喘息間發現自己的手竟還握著他的大手,她像燙著似趕緊甩脫那大手。

  冷天鷹凝視著她,手中傳來她剛留下的暖意。

  “你包庇一個闖入者,不怕我會危及飛鷹堡的安危?”他雖是質疑的口吻,但語氣中竟含有一絲自己也未察覺到的溫柔。

  “你會嗎?”秦琯兒睜著水靈大眼望著他,“我相信你不會,你一定是誤闖,因為你不是那種小人。”為了掩飾自己那羞紅的粉頰,她又輕快的道:“誰要你救過我嘛,我是有恩必報呀!”說完她揮揮手,轉身跑回馬場。

  冷天鷹怔在原地。她的信任競讓他心中生起一種淡淡的、難以言喻的悸動,而她的體溫似乎還留在他掌中,像春陽般包圍著他,如此溫暖。

  好不容易終於逃離李大叔的逼供,匆匆跑到膳房準備覓食,卻發現膳房內眾人忙得不可開交,許多丫鬟、大娘們全來幫忙了。她好奇的走到一位年紀稚嫩的丫鬟身旁,“小紅,幹啥今兒個這麼忙啊?”會找小紅是因為她是丫鬟中少數對“他”沒任何企圖、沒任何遐想的人。

  秦琯兒白淨俊美的五官,常惹得堡裏年輕丫鬟們春心騷動,為此,她不免抱怨起自己俊俏的外貌來。

  “琯公子,你不曉得呀?”小紅揮著汗、露出兩個小梨渦淺笑道。

  “曉得啥?”秦琯兒不解的望向小紅。

  “堡主回來了,晚上堡裏將辦個慶宴,就當是大夥為堡主接風洗塵。

  堡主離開快兩個月了,飛鷹堡也好久沒這麼熱鬧過,因此一早管事們決定晚上要好好慶祝一番。”小紅興奮的語氣滿是期盼。小丫頭們有誰不喜歡熱鬧呢?

  冷天鷹回來了?她終於能一睹他的廬山真面目了。

  秦琯兒腦中全是這件事,至於小紅又說了些什麼,她全都置若罔聞。

  “琯公子!琯公子!你怎麼了??直到小紅搖晃著她,她這才回過神。

  “沒什麼,只是——拜託別再叫我琯公子,我不太習慣。”堡裏的人原本都喊她“琯公子”,後來經由她的堅持,大夥才改叫阿琯,只是大多數的年輕丫鬟較為矜持,依然稱她為“琯公子”。

  “好的,琯……阿……琯。”小紅瞧見秦琯兒瞥過來的眼神,趕忙改口。

  “是阿琯,可不是琯阿琯喲。好了,你忙你的吧!”

  真的可以見到冷天鷹了?秦琯兒心頭沒來由的怦跳一下。見鬼了,她又不識得冷天鷹,為何一提起他。心裏會有種莫名的悸動呢?

  該不會是因為那個笑話吧?

  冷天鷹這個人倒定可以嫁看看!

  想起這話,她忙伸手捂住發燙的紅頰,頻搖頭在心裏歎道:秦琯兒,你真沒用,這話又沒讓人給聽去了,害什麼臊呢!

  “阿琯,你杵在那兒做什麼?”林大娘走近拍拍她。

  “啊?”秦琯兒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尷尬一笑。

  “吃飽了嗎?”林大娘關心問道。

  林大娘和廚師林大叔,兩人膝下無子,因此總把秦琯兒當自己心肝寶貝疼。

  “嗯,吃了。大娘,可有什麼需要幫忙?”

  “不用了,你還是回去歇會兒吧,晚上可會玩得很累呢。”林大娘笑笑的將她推出膳房。

  “好吧,那我走嘍!”

  從膳房走回班大夫住處的途中,秦琯兒不巧和位急行中的小廝迎面撞上,那小廝手中的東西散了滿地。

  “哎唷,你走路怎麼不長眼!”秦琯兒先發制人。本來就是他不對嘛,幹啥走那麼急呢?

  “對不起!”小廝拾起地上的東西,忙不迭的道歉。

  秦琯兒見狀,倒也不好再說什麼,蹲下身幫他撿起地上的紙張。

  “小六子,你急什麼啊?”秦琯兒認出他了,他是李大叔的小兒子。

  “管事們一早有個會議,我得先準備些筆墨紙硯,還得去馬場找我爹要這一年來馬場的收支表,都快趕不及了,我當然急了。”說完就要往會議廳趕去,可才一跨步就被秦琯兒拉住。

  “這些紙筆我幫你送去,反正只要擱在桌上就行了嘛。”剛才耽擱了他些時間,秦琯兒覺得自己有義務幫他這個忙。

  小六子沒考慮多久便答應,因為他實在是快趕不及了。

  秦琯兒捧著紙筆走向會議廳,這會兒管事們應該都還未出席,她推開會議廳大門,差點沒讓眼前的畫面震落手中物。

  是他!

  他佇立在廳堂正中央,同樣驚訝的望著她。

  秦琯兒忙將手中的東西置於桌上,回身關上大門,急走向他。

  “你怎麼還在?”天啦,而且還在最危險之處!待會其他人一來可就糟了。

  “我當然還在。”看到那張為他著慌擔憂的俏臉,冷天鷹心中竟泛過一絲甜意。

  這是哪門子的回答,難道他不知道這是哪里?

  “你知不知道這是哪里?”

  “當然知道。”飛鷹堡還沒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那你還待在這兒?別以為你救過我,我就會姑息養奸哦。”這人在想什麼呀?

  姑息養奸!?

  冷天鷹正想解釋時,秦琯兒卻拉著他往外走,而此時廳堂大門陡然被打開,秦琯兒驚慌得杏眼圓睜。只見七、八個人走了進來,前面兩位正是紀仲林與任飛,兩人同時出聲叫道:“堡主。”

  “阿琯。”

  堡主?

  是誰?這裏就她和他兩個人啊不會吧?他是——冷天鷹?

  秦琯兒吃驚的望著他,而他只是默然的看著她。

  “你是冷天鷹?”

  “沒錯。”

  “你這個騙子,你為何沒告訴我你就是冷天鷹?”此話一出,眾人噤若寒蟬,皆替她捏了把冷汗。她竟敢罵堡主是騙子!

  “你從未問過我。”眾人再度訝然,堡王竟未發怒,只是平淡的答道。

  “可是——你怎麼可以是冷天鷹呢?”她想像中的冷天鷹可不是長這樣。

  冷天鷹不解的挑高眉看著她。為什麼他不能是“冷天鷹”呢?

  “因為、因為……”她羞惱的嘟起小嘴,猶不知自己這模樣滿是女兒嬌態。

  “冷天鷹怎麼會是你呢?這……這真是太讓人失望了。”說完,身後抽氣聲此起彼落,她不顧眾人驚訝的目光,一路奔出門去。

  冷天鷹寒著臉。這已是她第二次“嫌惡”他了。

  讓人失望?這輩子恐怕還沒人這麼說過他。不過他發現自己竟然不覺生氣,反倒覺得有趣,畢竟敢這麼對他說話的,就她一人。

  “大哥——”任飛正想幫秦琯兒編派些理由,冷天鷹卻舉手阻止他開“各位就座吧!咱們開始開會。”眾人這才紛紛入座,小六子趁隙把馬場的收支表塞給任飛便一溜煙跑了。剛剛的場面他有幸目睹,這會兒還是走為上策。

  此次會議除了例行性的會報外,主要是針對和棱星山莊合作提出各種方案,這次的合作對飛鷹堡與棱星山莊而言,皆是擴充產業的好機會。

  會議結束後,任飛和紀仲林留下來報告堡內一些事情。

  “這麼說秦琯他算是范叔的遠親,怎麼從未聽范叔提起過?紀叔,你有聽說過嗎?”任飛把秦琯兒的事告訴冷天鷹,冷天鷹疑惑問道。

  紀仲林搖搖頭。冷天鷹又望向任飛,任飛搖頭道:“這事我也不太清楚,范叔並未交待詳細。不過……范叔似乎也不曉得秦琯的存在。”想當初范叔一見秦琯還一副疑惑的神情呢。

  “范叔有交待何時回來嗎?”他們上山該有半個月了。

  “上回只托人說尋找到方神醫要大夥別掛心,之後就沒訊息了。”

  紀仲林邊說邊向任飛使眼色,任飛見狀馬上介面:“這樣好了,我明日上北山打探消息。”

  “也好,你明日就走一趟北山吧。”范離他們就這麼沒消息也真讓人掛心,冷天鷹拍拍任飛道:“今晚你就好好玩吧,明日上北山可辛苦了。”

  “那倒是,北山可是崖壁崢嶸、人煙稀少,無聊得很,不過或許能巧遇個山中仙子呢。”任飛自我打趣道。

  “是啊,到時可別錯把樹妖當仙子。”紀仲林笑諷他,三人不禁相望大笑。

  班大夫的住院前有棵大樹,樹下有張木桌、幾個小矮凳,一旁還擺著一張躺椅。

  午後時分,躺椅上有人正在哀歎自己悲慘的命運。

  唉,叫她如何面對他昵?他竟然是冷天鷹,她寄住地方的主人,而她竟然還以為他是擅闖者,還熱心的拉著他逃!他何須逃?這兒就是他的家呀!他肯定在心裏嘲笑她千百回,這實在是太……太糗了!方才她又對他說了那些有點不當的話……她在飛鷹堡真的待不下去了。

  哼,大不了她自己一人到京城裏說書過活,也不要住在這裏看人臉色過活,只要她肯努力,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一思及此,她趕緊自躺椅中一躍而起,精神倍增、鬥志高昂。

  “阿琯,你幹嘛在那兒手舞足蹈的?”任飛一走進院內,便瞧見秦琯兒在那兒揮手跳動著。

  秦琯兒嚇了一跳,回過神後不忘賞給任飛一記白眼。

  “你別突然出聲好嗎?嚇人啦!”她沒好氣的說道。

  “我才沒突然呢,是你太專心了吧!”任飛隨即回道,分明是他不知在想什麼才會被驚嚇到。

  “你——算了算了!你來作啥?”肯定沒好事,該不會是來下逐客令的吧?

  “是來告訴你個好消息的。”

  好消息?現在能有什麼好消息?冷堡主不計前嫌願收留她這個小可憐?

  嘖,這種施捨不要也罷。

  “什麼好消息?”秦琯兒隨口問問。

  “我明日要上北山打探范叔他們的消息。”

  “真的?”太好了!她原就有些不放心爺爺,這回若能親自見到,她才能正安心。

  “當然是真的,我方才和大哥商討決定的。”

  “明日幾時出發?我也去!”這麼一來既能採訪爺爺,又能避開冷天鷹,真是一石二鳥的好方法。

  “不行啦,北山的路不好走,你沒武功又那麼瘦弱,而且我只是去看看,隨即就得趕回來,你去只會拖延時間。”阿琯這小子有沒有搞錯,他可不是去遊山玩水。

  “你幹啥一臉瞧不起人,我很能吃苦耐勞,而且我想去找爺爺呀!”

  瞧任飛那什麼表情,真是狗眼看人低。

  “拜託,這和吃苦耐勞無關好不好?而且大哥也不會答應的。”任飛翻了個白眼。這小子有時真像女人般難纏。

  “他一定會答應的,我看啦,他巴不得我早點離開呢。”她喃喃嘀咕著。

  “為什麼?”

  “因為我——”不對,這聲音不是任飛呀,而且還從後方傳來,任飛不就站在她眼前,那麼……她實在沒勇氣向後瞧,只聽見任飛喊道:

  “大哥,你怎麼也來了?”

  “紀叔找你,他可能要和你商討晚宴及明日上山的事吧。”其實他大可找個人來叫任飛,何必親自來呢?他不願承認卻又否認不了“她”

  確實有讓人想接近的魔力。

  “好吧,那我去找紀叔了。”任飛說罷向秦琯兒搖搖手,轉身離去。

  一時不知如何面對冷天鷹,秦琯兒依舊背對著他,心裏盼著他會和任飛一道離開,但身後的腳步聲卻遲遲未響起。

  “你剛剛還未說完,為什麼呢?”冷天鷹有磁性的低嗓再度由她身後響起。

  秦琯兒不甘願的轉身面對他,垮著肩無奈的道:“因為我得罪了冷大堡主呀!”

  “怎麼得罪的呢?”冷天鷹驚覺自己竟難得的有耐性。

  “你明知道還問我?都是你不好,你該早點告訴我你就是冷天鷹,害我出那麼多的糗。當我拉著你逃的時候,你心裏一定把我笑個半死,我真是丟死人了!”不提就算了,這一說讓她的氣全上來了。

  “沒有,我絕對沒笑你。”冷天鷹不解自己為何要多加解釋,他一向不會如此,可就是不自覺地脫口而出了。

  “真的?”秦琯兒雖仍有些質疑,但他的話卻讓她心情好了起來。

  “那我在廳堂上說的話你也不計較嘍?”

  “我可以不計較,但是你得告訴我為何我是冷天鷹這事會讓你感到失望。”他一向冷然慣了,對於他人的眼光倒也不挺在意,可她的“失望”

  卻讓他感到在意。

  “以前在揚州說書時,爺爺常說到棱星山莊石莊主和你冷堡主的一些事蹟,我每每聽了總會在腦中描繪出你們的樣貌來,而我心中的冷天鷹可不是你這個樣,所以當我知道你就是冷天鷹時,當然有些失望嘍。”

  哎,其實也不能說是失望啦,畢竟他長得比她想像中的冷天鷹年輕些、也好看些。

  “那你心目中的冷天鷹是什麼樣呢?”冷天鷹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我想像中的冷天鷹是個高大、臉上長滿髯須、說起話來粗聲大氣、笑起來震天響的豪爽大漢。”秦琯兒邊說邊睇向冷天鷹那隱約上揚的唇瓣。

  “你別笑啊!爺爺還說我想的不就是揚州城街頭賣豬肉的王二屠子嗎?”

  冷天鷹一聽不禁楞了下,隨即大笑不止,秦琯兒見狀也笑了開來。

  小紅一進院內便對眼前的景象震撼不己;她來了飛鷹堡三年了,從沒看過堡主這麼大笑過。堡主冷靜的臉孔總難得出現笑意,就算有也是淡淡的、冷冷的,不像現在這樣大笑出聲。

  “小紅,有什麼事嗎?”秦琯兒瞧小紅呆站在那兒,便出聲叫她。一聽到她的叫聲,冷天鷹也轉過身。

  “堡主!”堡主雖從不對她們這些丫鬟疾言厲色,可是他散發出的冷峻氣息卻會令人望而生懼、心生敬重。她真是佩服阿琯,竟可以和堡主這樣說笑。

  “什麼事?”冷天鷹神態轉為冷然。

  “那個……紀大娘要我來問阿——琯公子,晚宴上要穿什麼衣服。”

  小紅低著頭輕聲說道。

  “哪需要什麼衣服啊,我又不是什麼姑娘家。”秦琯兒突然覺得身旁有道銳光射來,她轉頭對上冷天鷹那似能洞悉一切的黑眸,頓時有種心虛的感覺。

  “可是大娘說還是得穿得體面些。”

  “行了,你看大娘拿什麼衣服我就穿什麼。”她避開了冷天鷹的目光,急忙回應小紅。

  “這些都是大娘要我拿過來讓你挑選的,還說你若選好了讓我幫你梳理一番。”小紅拎著一個竹籃,秦琯兒走上前去接過手。

  “冷堡主,你忙去吧,我想挑選些服飾。”愈看著冷天鷹那雙幽黑瞳眸,她就愈覺得心虛。

  冷天鷹挑高眉。她這可是在逐客?飛鷹堡內可沒人敢這麼對他說,不過……他再度驚覺自己對她竟能如此包容。

  這樣的察覺讓他心生驚愕,這從未有的感覺讓他疑惑又不安。

  “你就在這幫她打理,前頭的事我叫紀嬸另外找人。”他交待完,不待兩人的反應逕自走了。

  “不……不必了吧,我自個來就行。”開玩笑,若讓小紅幫她打理,她的“秘密”不就被拆穿了?

  “琯公子,你就別客氣了,堡主要我幫你就是把你當貴客,我們做下人的怎能怠慢呢!”小紅堅持著。堡主交待的事,她一定得做到。

  “我不習慣嘛!”看小紅一臉堅持的模樣,若不想個法子,恐怕到晚宴開始都還未能有個結果。

  “要不這樣好了,我先把衣服披上,你再進來幫我梳整。”

  “這……”小紅猶豫著。

  “別這那了,我先進去了。”秦琯兒抱起那籃服飾,急忙走進屋內。

  “琯公子——”不理小紅的叫喚,她趕緊將門栓上。

  “我快好了,你別急。”秦琯兒急忙換下衣服,將胸前的纏布拉緊些;這是當男子最不舒適的事,總得把胸口纏得這麼緊。她從籃裏隨意挑了件長掛披上便將門打開。

  “琯公子——”小紅撇撇嘴,正要抱怨,秦琯兒一把將她抓進來。

  “別再叫琯公子了,不是說好了叫我阿琯的嗎?”

  “可是——”

  “別再可是了,來,快幫我系好這袍服。你覺得這行掛披上這袍服可搭嗎?”說著隨手拿了一件短掛遞給小紅。

  小紅拿起短掛在他身上比畫著。

  “琯——阿琯,這根本不同套,這長袍得配這件行掛才是。”小紅拿起另一件短掛,直接將其穿套在秦琯兒身上。

  “哇!真是漂亮耶!”秦琯兒拉拉身上的袍服,那素白精緻的麻布上有著淡雅的圖騰,讓她不禁讚歎道。想她在揚州時,粗布簡衣,哪來這麼多規矩,什麼長袍該搭短掛的,有錢人家果真不同凡響。

  “那是你長得俊秀。說真的,琯公子你若是女子,裝扮起來肯定不輸丁姑娘。”小紅依舊無法喚她“阿琯”,畢竟她只是個丫鬟,這樣的稱呼感覺像是腧矩了。

  三年前小紅家鄉鬧饑荒,父母皆病逝,十二歲的她巧遇紀仲林,之後他將她帶回了飛鷹堡,也因此她對飛鷹堡充滿了感激。她在飛鷹堡過得很有尊嚴,不僅是堡主,連各個管事都待她們很好,從不會無端找她們麻煩,所以她認為自己該謹守本份、潔身自愛。

  “咳,你胡說些什麼!”秦琯兒心虛的斥責小紅,同時納悶問道:“誰是丁姑娘?”

  “丁水柔姑娘可是咱們北方紅袖樓裏最有名的姑娘,人長得柔美,又有才氣,就是……”小紅四處探望了下,然後才低聲道:“高傲了點。”

  “紅袖褸是什麼地方?”秦琯兒疑惑的望著小紅。

  “就是那個……嗯……那個……”小紅羞著臉支五口著。

  秦琯兒側抬起頭瞅著她,“那個……”她學著小紅的口吻糗她。

  “哎呀,就是那個嘛,你們男人最愛去的嘛!你真壞,還故意糗我。”

  小紅被秦琯兒這麼一逗,臉頰更為紅燙了。

  男人最愛去的地方?

  這倒真是難倒她這個“假男人”了。在揚州阿寬他們最愛去哪兒呢?

  瞧他們每天不就四處遛達,哪有什麼地方——啊!

  “青樓!就跟咱們揚州城的玉袖坊是一樣的!”秦琯兒這才恍然大悟。

  “是……是呀。”一旁的小紅早已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瞥見琯公子眼中並無輕浮調戲之意,這才輕籲了口氣,看來琯公子真是無意的。

  “紀總管邀請紅袖褸的姑娘在晚宴時前來獻藝。丁姑娘平時可不輕易答應外出表演,多少王公貴族爭相邀約她也不為所動,她可是看在堡主的份上才走這一趟的。”

  “她常來飛鷹堡表演嗎?”瞧她多給冷天鷹面子,全為了他才來飛鷹堡。

  “倒不全是表演,偶爾她也會來小住一陣,說是來探望堡主。”聽小紅的口吻似乎不太歡迎這位丁姑娘。

  “哦,看來這位丁姑娘是你們家堡主的紅粉知己呢。”秦琯兒酸酸的說著,絲毫未察覺自己語氣中那股醋意。

  “這我就不曉得了,不過像堡主這般英雄人物,姑娘家誰看了不歡喜呢?”小紅那認真的神情,真把秦琯兒給笑壞了。

  “哦,那你也是嘍?”秦琯兒打趣道。

  “琯公子,你可別瞎說呀,我是很敬重堡主,絕沒……”小紅驚慌不己的搖著雙手,急忙解釋。

  秦琯兒見狀哈哈大笑,“逗你的啦,瞧你緊張成那樣。”

  “唉,琯公子,你就別再糗我了。快坐好,我幫你把頭髮梳理一下。”

  秦琯兒一聽,忙伸手壓住頭頂上的圓帽,急說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這樣就挺好了,你去忙別的吧。”這圓帽若被取下,那頭烏黑長髮可就藏不住了。

  小紅不解的看著她。

  “這樣就行了。我又不是什麼姑娘家,不必麻煩了。”

  左哄右拐的總算把小紅給騙走了,秦琯兒身心疲憊的攤在躺椅上,腦海中不時浮現剛剛小紅說的話。

  “丁姑娘人長得柔美,又有才氣……”、“她可是看在堡主的份上才走這道……”

  真想一睹她的丰采。

  終於見著丁水柔了。

  乍見丁水柔時,秦琯兒覺得小紅形容的那些實在不是以道出她的美,她不只美,還十分柔媚,且那媚似是渾然天成,舉手投足皆是嬌態萬千、百媚叢生。這般水樣的女人,莫說男人,就連女人看了也心生愛憐。

  但再多見幾次後,她就覺得小紅形容她高傲也太客氣了,她根本就是傲慢、勢力嘛。她的笑容只給冷天鷹、任飛等人,對待其他下人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樣,也難怪堡裏的丫鬟一提起她總是嫌惡多於喜歡。

  這麼柔美的女人,卻沒有可親的個性,真是可惜啊,枉費上天給予她如此的美貌。

  可是男人卻不這麼認為,只要面貌長得美,哪會去理會其他的呢?

  就連飛鷹堡堡主冷天鷹也不例外。

  斜睨著首位上的冷天鷹,和身旁幾乎快倒在他懷裏的丁水柔,秦琯兒有股衝動想上前去把她的身子扶正坐好。她是沒長骨頭不成?還有還有,她的手幹嘛老愛往冷天鷹的胸前摸去呢?手癢啊?

  更氣人的是,冷天鷹不但就這麼任由那丁水柔為所欲為,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呢!

  想起小紅說的紅袖樓,又想起之前她在玉袖坊看到的情景,秦琯兒忽感一陣氣悶,難不成冷天鷹就愛去那種地方,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想起玉袖坊廂房內的景象,再看著冷天鷹和丁水柔兩人……噢!這實在是……儘管佳餚在前,她卻毫無食欲。真搞不懂自己為何會如此生氣,冷天鷹和丁水柔跟她有何干係呢?她索性別過頭不往那邊瞧,可是沒一會兒眼珠子卻又不聽話的瞄向那邊。

  中庭表演彩舞的舞娘退了下來,只見丁水柔緩緩的站起身。

  “各位佳賓,現在由小女子為大家彈奏一曲。”她聲如其人般的柔美,那媚眼一掃,在場男子無不全身酥麻,心中飄飄然。她體態輕柔的在古琴前坐下,雙手一撥,悠揚的琴聲響起,她隨之輕輕吟唱著: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

  玉勒雕鞍游冷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一曲終了,眾人皆撫掌叫好。

  歐陽修這闕“蝶戀花”是篇惜春之作,她真把那空虛淒婉的情懷表現到極致。這詞秦琯兒熟得很,她雖然不懂音律,卻也覺得丁水柔吟唱得真好聽,古琴也彈得很好,哪像她怎麼學、怎麼拼湊就是演奏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正在自怨自艾時,一旁突然有人說:“幹嘛?看呆看癡了?”任飛不知何時跑到她身旁來。

  秦琯兒抿著嘴,無奈淒然的神情倒是讓任飛楞了會。

  “你怎麼了?不會是因為她吧?”任飛伸手指向冷天鷹懷中的丁水柔。

  不會吧?這小子該不會“煞”到她了吧?

  唉,她也不曉得自己怎麼了,就是有點沒勁,該不會真因為她吧?

  問題是因為她什麼呢?哎呀,腦子愈來愈混亂了。

  “阿琯,別妄想啦,沒瞧見她黏大哥黏那麼緊,她是不可能看上你這毛頭小子的。”任飛的勸說讓秦琯兒感到啼笑皆非。“況且那種女子哪是你惹得起的,少沾為妙,她真的不適合你。”

  “那她就適合冷天鷹?”秦琯兒語中那不自覺的酸味,更是讓任飛誤解了。

  “那不一樣嘛,大哥歷練豐富,肯定看得清楚,而你還小沒什麼經驗,難免會不禁美色。”瞧這情形,阿琯這小子該不會吃起大哥的醋吧?

  “經驗?啥經驗?瞧你說得像是你多有經驗似的。”秦珀兒不耐的睨著任飛。她可不管什麼經不經驗的,只是丁水柔怎麼可以適合冷天鷹呢?

  “多有經驗是不敢說啦,但比你有經驗是一定的。”任飛神情驕傲的抬高下巴,睨著秦琯兒。

  兩人就這麼互瞪著,渾然不知有道厲光正朝他們掃射過來。

  冷天鷹看著任飛和秦琯兒在那打罵逗笑,心中不禁產生一絲妒意,這陌名的感覺讓他心中一震,為了抑制這感覺,他竟不自覺地將手中的酒杯握得更緊。

  “冷爺,怎麼了?”丁水柔輕撫著他的胸膛,抬頭輕聲問道。什麼事讓他突然全身繃緊呢?

  一語驚醒了冷天鷹,他低頭一看,只見丁水柔嬌笑盈盈的瞅著他。

  “冷爺,奴家敬您一杯。”丁水柔一飲而盡,接著作勢偎入冷天鷹的懷裏,似是有點不勝酒力的嬌喘著。

  她是紅袖樓裏最有名的美人,才色兼具,眾人爭相邀約只為一睹佳人丰采,而其中更不乏王公貴族,但她卻獨鍾情于冷天鷹。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花開得再好,終有凋零的一天,自己若是跟了那些達官貴人,終究也只是個寵妾罷了,一旦年老色衰,難保不會遭人嫌棄。而跟了冷天鷹,那便是飛鷹堡的女主人,她知道冷天鷹若娶了她,便不會始亂終棄,他是個有責任心的男人,更是個好看的男人,雖然稍稍冷酷了點。這般男人中的男人,她當然不會放過,也因此她總會製造些機會來飛鷹堡,以便親近冷天鷹。

  “各位,咱們舉杯敬堡主。”席下一名大漢舉杯說道。

  聞言,眾人紛紛舉杯一飲而下。

  “咳咳……”秦琯兒嗆咳著,她不曉得這酒這麼難喝又嗆人,真不懂爺爺和邵叔他們為何老愛小酌幾杯。

  任飛見狀卻在一旁拍桌大笑。

  “你,咳咳……笑夠沒?”伸手拿起杯子往任飛擲去。

  “喲唷!誰?是誰丟的?”一個略為粗嘎的嗓門大吼道。

  正飲酒作樂的眾人霎時停下動作,原本鬧哄哄的廳堂頓時鴉雀無聲。秦琯兒咬緊唇正準備硬著頭皮站出來道歉時,只見任飛又捧腹大笑了起來,這下子眾人全瞪向任飛。

  “各位,沒事沒事!魯叔,不好意思,那杯子是我不小心滑了手。”

  看他癲笑成那樣,還真是有點醉了。魯天足揮揮手,無所謂的繼續喝酒吃肉,於是大夥又開始沉浸在歡樂中。

  秦琯兒見狀暗籲了口氣,但已無興致再待在這兒。瞥了首位的冷天鷹和他懷中的丁水柔一眼,她毅然決定離席,悄然走回自己的住所。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9 00:23:36

第四章

  秦琯兒因酒而微醺著,嘴裏不斷叨念著:“該死的冷天鷹,大笨蛋!”

  她步伐輕飄飄地,踩著柔和的月光慢慢的踱回住處。

  黑暗中,大院十分靜寂,樹影隨風搖擺著,令人心生寒意。沁涼的夜風吹來,令秦琯兒不禁打了個哆嗦。以往一個人住這兒並不覺得害怕,怎麼現在心中竟有些毛毛的。

  今晚是怎麼了?莫非是那杯酒的原因?

  她忙進屋內點燈,頭依然有些發脹。她平日偶爾會翻閱班大天的醫書,依稀記得其中有提到“茱萸草”可治頭痛,於是起身走向藥房。

  飛鷹堡眾人若有任何大小病痛皆由班大夫診治;班大夫于兩年前來到飛鷹堡,他自己種草藥、研製藥材、配製藥方,也因此這間藥房的規模可不輸城裏的藥鋪。

  秦琯兒一進藥房不禁皺起眉。屋內四周皆是高高的藥櫃,一格一格的抽屜中放置著各式不同的藥材,她要從何找起呢?

  她提高油燈,一一找尋抽屜上的名稱,沒一會她就發現茱萸草在最上方的小抽屜櫃。

  她環顧四周,發現有個腳踏梯斜靠在牆角,她將油燈掛在藥櫃的吊勾上,把腳踏梯擺好,爬上去拉開小抽屜,正想拿些茱萸車,卻發現有個影子朝她的方向移過來。

  她驚得張大了口,卻叫不出聲音,想轉身一探,手腳卻又不聽使喚無法動彈,一個不巧,她全身往後栽倒,眼看就要落地,卻在半途旋轉了一闌下——“你有沒有怎樣?”一個焦急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秦琯兒這才從驚嚇中回過神,發現自己正躺靠在一個寬闊的懷抱裏。

  這聲音是身後的人發出的,還好是人!

  咦?這聲音——是他?

  秦琯兒轉過頭,發現冷天鷹倚著藥櫃而立,懷中正抱著她。

  那麼剛才的黑影是他嘍?自己原來是讓他給嚇著了。她氣惱自己的無用,扁著嘴,委屈地盈著淚。

  “怎麼?是不是摔疼了?”冷天鷹因她眼裏的淚水慌了手腳,忙問她道。

  他在宴會裏眼光總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看她離去他實在不放心,隨即離席隨她到了班大夫的住處,隱約聽到藥房內有聲響,他便過來一探究竟,誰知一進門竟瞧見她的身子正往後倒,情急之下,他施展輕功沖向前去抱住她下墜的身軀,還在空中旋轉稍緩下力道,以防衝撞上藥櫃。

  秦琯兒離開他的懷抱,怒氣衝衝的指著冷天鷹,氣急敗壞的吼著:

  “你來幹嘛?”

  冷天鷹不解地望著她。她的態度真是反覆難測,不過能如此大叫,想必是沒受什麼傷。

  “我到這兒難道需要先向你報備?”

  “是,你是這兒的堡主,你愛到哪兒誰管得著,但是你……你怎麼可以不出聲呢?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嚇死人耶!”秦琯兒氣衝衝的指著他道。

  “你搬到客房去吧!”原來是被他給嚇著了,他苦笑著。他原是不放心她才過來,沒想到卻反倒嚇著她了。

  “我為啥要搬呢?住這兒挺好的,我不想搬。”她退後至另一邊的藥櫃上喘息著,受驚嚇的心總算稍稍平復些。

  “你一個人住這裏,若出了什麼事,有誰知道呢?”他就是不放心讓她一人住在這兒。

  “會有什麼事呢?莫非你懷疑飛鷹堡的能力呀?”秦琯兒滿是笑意的睇著他。

  冷天鷹輕笑出聲,為那她淘氣上揚的小嘴、明燦黑溜的大眼、古靈精怪的個性。前一刻還驚魂未定,這會兒卻又開始伶牙俐嘴了。

  這人怎麼這麼奇怪呀,她明明是在挖苦他,他卻還在笑?而且他這一笑,向來冷峻的五官,竟如冬陽般熱烘烘地熨燙著她的心。他怎麼能笑得那麼好看呢?害她快無法掌控心跳的速度了。

  “不會有什麼事的,班大夫不都一個人住在這兒嗎?”她急急說道,想掩飾心中那份無措。

  “那不一樣,你是個——”冷天鷹忽然住口,因為秦琯兒大手一揮,大聲打斷他的話。

  “我是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麼呢!拜託你,我又不是個姑娘,啊——”她一聽到冷天鷹的話,心虛得馬上介面,且故意裝男子粗啞的嗓音。

  為了說服冷天鷹,她急急走向他,未發現頭上的圓帽被藥櫃上的吊勾勾住,結果人是走到冷天鷹面前了,可那圓帽仍然掛在吊勾上。

  一頭烏黑柔亮的秀髮像黑瀑般一瀉而下,那張嬌俏小臉頓時驚慌慘白地望著他。一時間,兩人只是互相凝視著對方,時間似乎停住了,周遭也寂靜無聲,直到她“哇”一聲——秦琯兒索性撲入他懷裏放聲大哭,這個晚上她真被嚇壞了。除了爺爺之外,沒第二個人瞧見過她披散長髮的模樣;況且她才信誓旦旦的說自己是“男子漢大丈夫”,卻又馬上露出女子的面貌,真是丟人丟到家了。氣惱、驚愕、羞赧等種種情緒朝她襲來,讓她不知所措,只好大哭發洩。

  冷天鷹見她這副小可憐模樣,心頭猛揪了一下,心疼的輕摟著她低語安慰著。他原本不該會心疼一個女人的,然而現在他卻溫柔的抱著她、安撫她,只因他心疼這個女人。

  莫非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受?

  這個認知讓他驚楞住。他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淚水可以讓他如此揪心疼惜。

  她哭到聲嘶力竭,最後只是不斷抽泣著,耳際傳來冷天鷹那溫和低磁的撫慰聲,她乾脆將頭緊靠在他的胸膛,汲取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然後沉沉睡去。

  窩在這溫暖的被窩裏真舒服!雖是晚春,但北方早晚尚有涼意,迎面拂來的春風有時還會讓人打哆嗦呢。秦琯兒閉著眼抱著暖被,厚實的氣味像是煦陽般,令人捨不得睜開眼。

  開門聲突地響起,來人雖然輕手輕腳,她還是聽見了。她倏地張開了眼,映入眼簾的卻是全然陌生的景物。她坐起身子,好奇的四處張望,正欲掀開紗簾時,有個小丫鬟走到她床沿。

  “琯小姐,你醒來啦?”

  琯小姐?

  秦琯兒掀開紗簾,迎面對上小紅那粲笑的嬌顏。而這一采,她的長髮向前披散,令她驚措不己,卻見小紅似乎不以為意。只專注的把紗簾紮好。

  這屋子真大!她疑惑的望著四周,低語道:“我怎麼會在這兒?”

  小紅在一旁搖搖頭。她也不曉得為何琯小姐會在這裏,還有琯公子為何變成琯小姐?

  “這兒是哪里呢?”她還是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只隱約記得昨晚她喝了那杯酒之後,回到班大夫那裏,然後……“這兒是堡主的住處呀。”小紅回應道。

  啥!?冷天鷹的?

  她想起來了,昨晚她頭痛得很,想去藥房找“茱萸草”,然後出現一個黑影,然後——她摸摸自己的長髮。哎呀,她是女子的身份被發現了!難怪古人說酒會亂“性”,果真如此,她這一喝果真亂了性別了。

  “小紅,你怎麼會來這兒呢?還有,你怎麼知道裏面是琯小姐不是琯公子呢?”她記得小紅一進來就喊她“琯小姐”。

  “一早紀總管要我去找紀大娘,我一去大娘就告訴我你是‘琯小姐’,還要我從今兒個開始服侍小姐,還拿了些衣服讓我幫你換了。這衣服是紀小姐未穿過的,她要你先暫時委屈些,改明幾個裁縫來,再幫你做些新衣裳。”起先她也很驚訝“琯公子”變成“琯小姐”,仔細一想倒也不覺得怪,誰要她長得明眸皓齒、唇紅膚嫩呢。

  “這麼說,大夥全知道我是女兒身嘍?”看來是無力挽救了。

  小紅可不管她在那叨叨念,拿起面巾沾濕便往她臉上擦去。

  秦琯兒隨即往後挪退,“你做啥?”

  “琯小姐,我在幫你洗臉呀!”

  “不了,我自己來就行。”秦琯兒一把搶過面巾,迅速的在臉上抹了幾下。

  “琯小姐你——”

  “別直叫我珀小姐,我叫琯兒,秦琯兒。”她將面巾還給小紅,掀開棉被跳下床。

  “琯小姐你是嫌小紅笨,做不好事,所以才不讓我服侍你嗎?”小紅哭喪著臉,難過自責的模樣讓秦珀兒心生不忍。

  “我不是這意思——”算了,這丫頭腦筋直,是解釋不來的。“那你還不快來幫我更衣。”

  “琯小姐,你願意讓我留下來服侍你了?”小紅歡喜之情溢於言表,輕快的幫秦琯兒穿上衣裳,然後拉她坐下,幫她梳髮髻。

  秦琯兒仔細瞧著鏡中的自己,她雖然不挺在意外貌,但也知道自已其實長得不錯,即使身著男裝,還是很多人說“他”眉清目秀、氣宇非凡。

  多年未著女裝,倒有些忘了自己原本的樣貌了。

  “琯小姐,你長得真好看。”小紅幫她梳理長髮,由衷的贊道。

  “小紅才好看呢,甜美的梨渦,嘖嘖,這一笑可傾城喲!”雖扮回女身,秦琯兒仍不改其玩性,說罷還轉身輕擰小紅的粉頰,裝出一副風流瀟灑樣。

  小紅長得雖非絕色佳人,可是那兩個小梨渦總是甜甜的掛在兩頰,讓她顯得嬌俏可親。

  “琯小姐,你就愛取笑人家。”小紅跺跺腳,嬌嗔道。瞧見秦琯兒已笑倒在一旁,她忍不住也笑了開來。

  秦琯兒止住笑,重新坐好,照了照鏡子,輕聳肩,“這樣就好了。”

  “什麼?”小紅懷疑自己聽錯了,琯小姐的髮髻上只系了條碧綠色的絲帶,什麼髮飾也沒有,臉上也沒抹上困脂,而她竟然說這樣就好了?

  秦琯兒起身轉個圈。“好看嗎?”

  瞧小紅那楞樣,她可不想把那一堆的鈿子、銀飾載上頭,行定時流蘇晃動、釵光頻現,叮叮咚咚的很討厭呢!

  小紅呆望著,琯小姐這身素雅的打扮,雖沒有什麼飾品點綴,可就是那麼的好看自然,那種天生的氣質是那麼的……她也說不上那種感覺。

  “瞧夠了沒?”秦琯兒伸手在小紅眼前晃了晃。

  “怎麼瞧都不夠呢!琯小姐就像畫裏走出來的仙子一般,哪可能瞧夠呢。”小紅笑嘻嘻的說著。

  “好啊,你倒取笑起我來了,看我饒不饒你。”秦琯兒作勢挽起水袖,追打著想奪門而出的小紅。

  小紅一開門卻猛然止住步伐,必恭必敬的喚道:“堡主。”

  堡主?秦琯兒收回腳步,心頭急促的跳動,驚在原地不動。

  冷天鷹正想敲門,卻見小紅開門欲沖出來,他向小紅揮手示意,讓小紅先離開。

  冷天鷹一進門,就看見秦琯兒嬌怯怯的站在那兒,黑亮的秀髮綰成兩個髻,上頭的碧綠絲帶自然披垂,一身淡綠衫裙雖素淨簡樸,卻更襯托出她自然大方不造作。

  “不好看嗎?”瞧他盯了許久,秦琯兒不安的問道,不懂自己為何如此在意他的看法。

  “好看。”冷天鷹走向她。

  “真的?”他的一句好看讓她喜上心頭。

  “很適合你。”他對女人一向吝于讚賞,總認為女人皆是一個樣,然而她卻給他太多驚喜。

  “我一向喜歡綠色,總覺得它就像綠林般清新,令人舒坦。”

  就像她!冷天鷹心想。她就如同綠林般清新自然、率直純真。

  “過些天裁縫來,讓他幫你做些新衣,你喜歡什麼樣式儘管告訴他。”

  冷天鷹不自覺的想寵她。

  “你——為什麼要待我這麼好?”除了爺爺外,還沒人用這般寵愛的口吻同她說過話呢,而她喜愛他這麼寵她。

  是啊,為什麼呢?冷天鷹在心裏問自己。無法否認的是,她己悄悄佔據他心裏,她的一舉一動皆牽動著他。

  “因為你是范叔的親戚、飛鷹堡的客人。”冷天鷹隨口編了個連自己都無法信服的理由。

  “是嗎?”只因為這樣嗎?秦琯兒不曉得自己在期盼什麼,只覺得這個答案讓她有些失望。

  “你就叫秦琯?”冷天鷹忙將話題扯開,他的冷靜沒了,此刻內心十分澎湃。她那落寞的神情全映入他眼裏,動搖他的心。

  “秦琯兒,爺爺叫我琯兒。”

  “琯兒。”冷天鷹在口中低喚,提到秦老爹,他這才想起他來的目的。

  “任飛在前廳正要前去北山,可有話要他轉告你爺爺?”

  “我去前廳找他。”走了幾步又踅了回來,低下頭羞赧的問道:“我這麼出去,他們瞧見了會不會笑我呢?”

  冷天鷹失笑,這丫頭顯然不知自己的美貌多令人欣羡。“不會。我和你一起去吧!”

  秦琯兒走著,沿途和人打著招呼,從一開始的扭捏不安,到後來就自然大方地走到了前廳。

  “大哥!”看到冷天鷹,正和紀叔、魯叔等人閒聊的任飛高興的走向他,瞧見他身旁的秦琯兒時,不解的蹙眉問道:“這位是……”這位姑娘實在是有些面熟,只是記不起曾在哪里見過。

  “你不認得我啦?”秦琯兒似笑非笑地說道。

  “是你!阿琯!”任飛驚喊出。

  這大楞子總算把她給認出來了,猶自欣喜之際,沒想到任飛接下來的話差點沒讓她跌落在地。

  “你這小子沒事扮啥女裝,害我差點認不出你來。”

  秦琯兒頓時垮下臉、瞪大眼,其他人則目瞪口呆、不可思議的望著他,而魯天足強忍著笑意,不料終於爆笑出聲,口中那口茶竟直噴向任飛。

  “你這傻小子。”紀仲林笑著搖搖頭,拿條手巾幫他擦臉。

  “大哥這……阿琯你……”任飛失措,不明所以的望著冷天鷹和他身旁那個嘟著嘴、一臉受屈的“阿琯”。

  魯天足順了順氣,伸手拍拍任飛的肩。

  “楞小子,阿琯是個女娃兒,你瞧她這模樣活脫脫是個姑娘家,哪來的假扮?要不然你也去扮看看,看能不能成那樣。”魯天足的一席話終於讓任飛明白了,原來阿琯是個姑娘家,難怪他身形瘦弱、聲音也不像男子那般低沉渾厚。

  秦琯兒一聽魯叔這番話,原本沮喪的心情一下子不見了。

  “是啊是啊,我叫小紅幫你打扮,保證你美得無人能比。”秦琯兒說著便拉著任飛就要往內走。一想到任飛扮女裝的模樣,她就覺得十分有趣。

  “行了,行了,我信你了好不好!”任飛苦苦求饒,眼光投向冷天鷹求救。他知道阿琯想做的事是不會輕易放棄的,更何況是這等整弄他的事,他不免埋怨起魯叔的“多事”。

  “琯兒,別鬧了,阿飛還得趕去北山找你爺爺呢!”冷天鷹一提起秦老爹,秦琯兒再怎麼不甘心也得放手。

  “算你走運!”她賞了任飛一記白眼。

  “有什麼話要轉告你爺爺嗎?”冷天鷹低聲提醒她。任飛在一旁瞠目訝然,大哥何時對女人這麼有耐性?他不解的望向紀叔,只見紀仲林一臉了然微笑著。

  “只要告訴他我在這兒很好,要他務必把病養好早些回來。”她沒什麼好說的,只要爺爺平安就好,其他的到時再問個清楚吧。

  “好吧,那我上路了!”他抓抓頭,對於大哥“失常”的作風依然不解。

  突然,一個聲音叫住他,紀大娘走了過來,身後跟了個清秀羞怯的姑娘。

  “阿飛,這是紀嬸剛叫廚子做好的饅頭和大餅,你帶在路上。”紀大娘將手中的布包拿給任飛,嘴角含著笑,方才任飛說那話她也瞧見了。

  “阿飛哥,你一路小心。”紀琬青羞怯的說道。

  “我會的,琬妹。”任飛接過小六子手中的駿馬,一躍而上,瞥見秦琯兒正目不轉睛的盯著紀琬青瞧,他靈機一動,揮手喚她過來。

  秦琯兒一臉不解的走過去,抬頭望著任飛。

  “我現在才知道——”他揚起笑,還故弄玄虛的停頓了下,唇角就快要咧到耳後了。

  “知道什麼?”秦琯兒不耐的睨著他。她可沒閒工夫陪他玩猜謎遊戲,她現在的注意力全在紀嬸身旁那個嬌羞的美人身上。

  任飛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聲說:“原來昨晚你不是吃我大哥的醋,而是在吃丁水柔的醋。”說完仰頭長笑,隨即策馬離去。

  秦琯兒氣羞得握緊雙拳。死任飛,臭任飛,該死的傢伙,竟敢嘲笑她!

  一回頭對上冷天鷹,她竟難為情的羞紅了臉。

  她那酡紅的臉讓冷天鷹寒著臉。看到他們倆打情罵俏的景象,竟讓他心生護意,直想將秦琯兒納入自己懷中,只屬於他一人。

  這念頭讓一向沉穩自持的他一時難以接受,因此臉色更森寒了;冷一直是他的特性,卻也是他自我保護的方式。

  他冷著臉凝視著秦琯兒,好一會才轉身離開。

  秦琯兒不解他態度為何突然轉變,方才不還待她好好的嗎?怎麼這會又如此冰冷呢?她杵在原地,直到紀嬸過來拍拍她,她才回過神。

  “天鷹個性一向如此冷肅,你別在意。”

  是嗎?那麼之前的溫柔又是怎麼回事?她不相信他是個冷情的人。

  哼,走著瞧吧,她若是會讓那張冷寒的臉嚇住,那她就不叫秦琯兒。

  她自信滿滿的笑了起來。

  紀大娘訝異于她態度的轉變,這女孩真是勇氣十足、活力充沛呢!

  “紀嬸,我才不在意呢。咦?這位姐姐怎麼沒瞧過呢?”

  “她是小女叫琬青,前些時日去她姥姥家,昨兒個才回來。”紀嬸笑推著紀琬青。

  “這孩子就是怕羞膽子小。來,這是琯姐姐。”

  “琯姐姐。”紀琬青螓首輕點,聲細如蚊,抬眼望了秦琯兒一眼,又趕緊垂下。

  “琬青長得真美。”秦琯兒由衷的贊道。她那嬌滴滴的柔態,與丁水柔是兩樣的,琬青像朵百合,潔淨純然。

  秦琯兒一番直率的讚美,讓紀琬青羞紅了臉。“琯姐姐才美呢!”

  紀嬸在一旁笑開來。兩人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好。

  “行了,兩人都好看,要讚賞等吃了早膳再互誇吧。”

  秦琯兒和紀琬青兩人一聽相視而笑,轉身各自離去。

  秦琯兒走去膳房,一進去林大娘便拉著她轉圈,嘖嘖讚歎著。

  “明明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幹啥把自己包成個小夥子呢?”

  “是啊,想不到咱們阿琯可是個大美人喲!”李大嬸在一旁附喝道。

  “李嬸,以後叫我琯兒就成,爺爺都是這麼叫我。大娘,你轉得我暈頭轉向了啦。”

  “哎呀,瞧我高興過了頭,吃了沒?”林大娘像看著女兒似地滿足的笑著,還是女孩好,女孩較貼心呢。

  “還沒呢!”秦琯兒捧著肚皮,剛才還不覺得餓,經大娘這一提,肚子開始嗚叫不平了呢。

  林大娘和李大嬸忙準備些食物給她,待秦珀兒正準備大快朵頤一番,身後突然有人大聲叫道。

  “琯小姐!你怎麼在這兒呢?”小紅急喘的聲息自她後方傳來,顯然是經過了一陣奔跑。

  她不在這兒該在哪兒呢?她睨了小紅一眼,低下頭不理會她,繼續享用她的早膳。

  “小姐,你的早膳我已準備好在房內,你怎麼在這兒吃起來了?”小紅滿臉焦急地沖到秦琯兒面前。小姐們不都該在房內用膳的嗎?

  秦琯兒吃了幾口,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抬起頭,無奈的歎了口氣,慢條斯理的道:“第一,我不知你已經幫我準備好早膳。第二,我不知該回哪個‘房’。”他不許她再住在班大夫那兒,那難不成要她回“他的房間”?

  看到小紅又要發難,她忙介面:“第三嘛——”

  “還有第三呀?”小紅在嘴裏嘀咕著。

  “拜託,先讓我把這些吃了再說好不好,我快餓昏了啦。”說完,不待小紅反應,忙低著頭繼續吃。

  “小紅,你就先讓琯兒吃飽了再說嘛。”李大嬸看不慣的說了小紅一句。

  林大娘則將小紅拉到一旁悄聲問道:“小紅,你是把早膳擱哪個房呀?”

  “我……我先去把它收回來。”是呀,堡主又沒說琯小姐該住哪間房,她竟擅自將早膳……她急匆匆跑出去,身後林大娘的叫喊她置若罔聞,心中直掛念著堡主房內那些早膳。

  待小紅將早膳收回後,秦琯兒也用完膳了,她滿足的笑了笑,小紅卻苦著一張臉在一旁哀歎著。

  秦琯兒見狀敲了下她的頭,“沒事苦著張臉做啥?”

  “什麼沒事?事情可大了!”小紅苦歎著搖搖頭,凝重的神情令秦琯兒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你倒是說說看有什麼大事呢?”秦琯兒攤攤手,無奈的聳聳肩。

  “小姐,你從琯公子變成琯小姐,原以為會有個屬於你的住房,沒想到卻落得無房可住,你說這還不嚴重嗎?”小紅的話真是讓秦琯兒啼笑皆非,天下真有如此直腦筋的人。

  冷天鷹找小紅來服侍她,還真找對了。對這種楞直的人,她秦琯兒還真是沒轍。

  “那又怎樣?”秦琯兒一臉不以為然,卻讓小紅更為急憂。

  “這……”小紅也說不出會怎樣,只好問道:“那咱們現在去哪兒?”

  “哪兒都能去,難不成吃飽飯只能回房躺著嗎?”切!這小呆瓜腦筋真是不會轉彎。

  “可是——”小紅正想開口,一個脆亮的嗓音打斷了她。

  一位身著淡黃衫子的丫鬟走進膳房,神色傲慢的叫著林大娘。

  “大娘,咱們小姐可吃下慣這粗硬的饅頭燒餅,你做些小點或是熬碗粥吧!”

  這丫鬟面生得很,秦琯兒輕聲的問著小紅:“她是誰呀?”

  “她是丁姑娘帶來的丫鬟叫小蝶。”小紅壓低嗓音在秦琯兒耳旁輕說著。

  丁水柔?她還在呀?她不是該回紅袖樓了嗎?

  “這兒有些粥——”林大娘才開口又讓小蝶打斷。

  “這些清粥、醬菜怎麼能吃呢!”小蝶擰著眉嫌道。

  “不知姑娘要吃什麼粥呢?”林大娘耐著性子禮貌的詢問,誰要她的主子是堡主的賓客。

  “也不用太麻煩,就熬些人參雞粥吧!雞肉要鮮嫩,太老的小姐可吃不慣。還有待會兒燉些燕窩,我晚些再來拿,就這樣子。”小蝶在紅袖樓仗著丁水柔的身份對人總是頤指氣使,來了飛鷹堡亦是如此,她認定總有一天小姐會飛上枝頭當鳳凰。

  林大娘耐著性子幫她熬粥,她在飛鷹堡多年還未曾受過這等氣。

  李大嬸心有不平卻不敢幫林大娘說話,堡主的客人她們身為下屬的怎可不敬呢。

  小紅在一旁不快的吐著舌頭,卻也不敢說什麼。

  赫然一隻手搶過林大娘手中的鍋子,扔回架上,林大娘驚訝的叫著:“琯兒?”

  只見秦琯兒雙手從容的交疊在胸前,“咱們今早就只有這些饅頭和燒餅,上自堡主下至咱們,人人皆吃得慣,吃不吃隨便。你本事好就自己煮吧!不過可別將這兒給弄髒了。還有,若吃不慣這兒的飯菜,想回家去,咱們也不強留。”

  “你,你……”小蝶氣咻咻的說不出話來,想她在紅袖樓有誰敢這般對她說話。

  “怎樣?”秦琯兒反問她,臉上還不忘露出率真的粲笑,盈盈動人。

  “你們飛鷹堡都是這般待客的嗎?”秦琯兒的甜笑讓小蝶更憤恨不平。

  看秦琯兒那身穿著打扮、那股的氣勢,倒不像一般丫鬟,怎麼之前沒瞧見過呢?

  “那也得看是怎樣的客人。”自己若沒有好好待人,又怎能期盼他人給你好態度呢?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小蝶質問道。她難道不曉得小姐和冷堡主的關係嗎?竟敢如此無禮!

  “你說呢?”唉,真笨,竟聽不出她的意思就是你們實在是不怎麼樣的客人。

  “你——你走著瞧!小姐會告訴你們堡主這事兒。”小蝶氣到不知如何介面,只能怒衝衝的撂下話走人。

  “請便。”目送她離去,秦琯兒不忘挑釁的回道。她才不怕哩!冷天鷹若是這般是非不分,她可是會連他一塊兒罵進去。

  轉身發見小紅三人用著崇拜愛慕的眼光望著她,令她不好意思笑了笑。

  “哇!琯小姐,你真的太了不起、太偉大了!”小紅雙手合掌、一臉陶醉的盯著秦琯兒,敢情是將她當成心目中的英“雄”了。

  “是啊,琯兒你真勇敢!那種人就該挫挫她的嬌氣。”李大嬸拍拍秦琯兒的肩,以示贊許。

  “是沒錯啦,可是堡主怪罪下來該怎麼辦?丁姑娘她們畢竟來者是客。”眾人一聽點點頭,林大娘擔憂的並非不可能,原本高興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穀底。

  “別怕,有事我承擔。”好歹她也算是個“客人”嘛!

  “那怎麼成?你可是為了我出頭。”林大娘駁斥道。

  “不用搶啦,咱們每人皆有份,丁姑娘才不會放過我們呢!堡主一生氣當然是每人都罰。”小紅哭喪著臉,頻頻歎氣。她在飛鷹堡三年多,雖說會犯些小錯,倒也沒出過啥大紕漏,這一回可不是小罵就可了結的。

  “喂!你也太不信任我了吧,冷天鷹若敢對你們怎樣,我就……就……”她一時也想不出要怎樣,突然瞧見有個人影在門外采著,她倏地沖出去,卻令門外那人驚慌大叫一聲。

  “是你!”秦琯兒頗為訝異。

  小紅三人隨後而至,皆紛紛驚訝的喊道:“紀小姐?”

  “小姐,你怎麼來了?”紀小姐自小身子單薄,一向很少出來走動,更遑論會到膳房來,也難怪她們如此驚訝。

  “我……我……”紀琬青手足無措,不知如何開口。

  “哎呀,你們別嚇著她了。”秦琯兒把那三人推入屋內,她則拉著紀琬青的手,“來,咱們到那兒定走。”她指著前方林蔭處,見紀琬青點點頭,兩人便走了過去。

  “方才的事,我瞧見了。”紀琬青先開口。

  “你是說方才丁姑娘貼身丫鬟那事?”

  “嗯。”紀琬青點點頭,像在思考著什麼,許久後才下定決心說道:

  “我覺得你做得很好。我膽子一向小,被人一吼就不知該說什麼好,你真的好勇敢。不只是因為剛才的事兒,你在會議廳裏跟冷大哥說那些話的勇氣才真教人欽佩呢,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嗎?”秦琯兒的事蹟她可是聽堡裏的人談論不少呢。

  “當然可以。你這麼清秀可人,我歡喜都來不及了,怎會說下呢!”

  秦琯兒熱烈的拉著紀琬青的雙手,粲笑盈盈。

  “你住哪個房,我以後可以去找你嗎?”紀琬青水瞳晶瑩閃動,滿心雀躍的望著秦琯兒。她自小體弱少出門,飛鷹堡內亦無同齡的女孩,一些年輕丫鬟又拿她當小姐看待,她幾乎無半個知心好友,乍見秦琯兒時,被她的勇氣及率真吸引,這會兒更覺她平易近人。

  “這……”

  秦琯兒的遲疑讓紀琬青以為她有不便之處。

  “如果不方便,沒關係的。”話雖如此,她語氣中卻帶有一絲失望。

  “不是啦,是因為我也不曉得我住哪兒。”

  “怎麼會呢?”紀琬青詫異問道。

  “我原本住班大夫那兒——”秦琯兒忽地停頓下來,因為紀琬青突然驚呼一聲。

  察覺自己失態,紀琬青忙說:“對不起,我……沒事,你繼續說吧!”

  “我原本住得好好的,昨晚冷堡主要我搬到客房,我也不曉得是哪間客房。”想起昨晚的事,秦琯兒雙臉頰不免染上紅暈。她竟在他懷裏睡著了!

  “冷大哥要你搬哪?那你昨晚還睡班……班大夫那兒嗎?”

  “沒有,我昨晚也不知自己睡哪里。”紀琬青一聽“咦”了一聲,秦琯兒這才羞紅了臉低語道:“是今兒個一早小紅說了我才曉得……我昨晚睡在冷堡主的房裏。”

  紀琬青訝然瞠目,秦琯兒一見忙解釋道:“你別誤解喲,是我一人睡,他睡別處了。”

  紀琬青尚未開口,秦琯兒即揮舞雙手搖頭道:“別問我了,我也不知怎麼回事。”

  “好了,咱們別再說那事了。我這個月廿剛滿十八歲,你呢?”紀琬青決定換個話題。

  “我虛長你幾天,這個月十六就滿十八了。咱們也別叫什麼姐姐妹妹的,以後我就叫你琬青,你叫我琯兒。”紀琬青點了點頭,秦琯兒又說:“其實我不喜歡我的生辰,我出生的隔天我娘就辭世了,你說我是不是命中帶克呢?就拿剛剛的事來說吧,我又要害大娘她們受罰了。”她出生幾日後還是明朝的亡朝之日呢。

  “你別瞎說了,像你這麼善良熱誠的人怎麼會命中帶克呢?你娘辛苦的生下你來,你這麼說就太傷她的心了。”紀琬青拉起她的手,誠心的說道。

  “琬青,你真會安慰人。我只是一時瞎扯,運命這事兒我才不信呢!”

  這般的意氣風發才像秦琯兒嘛!

  “這就好,冷大哥若怪罪下來,我會要娘幫你們說情。”

  “沒關係,我又沒錯,他能拿我怎樣?倒是小紅她們,可能真需要說情呢。不談這事兒了,你昨兒個就回來,怎不見你在晚宴上呢?”昨兒個晚上飛鷹堡幾乎人人都在宴會上,但她卻沒見到她。

  “我身子不好,從姥姥家回來也累了,娘要我在房裏休息。”瞧她弱不禁風的模樣,細緻的皮膚似乎蒼白了點。

  “那今早你就可以來送你的阿飛哥呀!”秦琯兒故意逗她,紀琬青連忙搖頭。

  “不是的,你別瞎說呀!”她紅了臉,忙不迭的否認道。

  “逗你玩的。不過——你和任飛也不搭,那小子嘴巴太壞,你肯定只有挨駡的份。”想到任飛說她是“男扮女裝”她就氣。

  紀琬青顯然也想到今早的事了,秀雅的她竟難得的大笑起來。

  “什麼事兒這麼好笑呢?琬妹。”一個柔媚的聲音自兩人身後響起,兩人同時回頭一采,發現丁水柔正站在她們身後,兩旁跟著兩個小丫鬟,秦琯兒認得其中之一是方才在膳房的小蝶。只見她在丁水柔耳邊低語幾句,丁水柔倩笑連連的走向她們兩人。

  “難得見琬妹笑得這麼開心,這位是?”丁水柔甜媚的笑望著秦琯兒,一臉關懷之意。秦琯兒卻在心中冷笑,小蝶剛剛的低語,想必早已告訴她她是秦琯兒了吧。

  “她是范叔的遠親,這些日子在飛鷹堡作客。”面對丁水柔,紀琬青的神情轉為生疏膽怯,她一向不喜和心機深沉的人來往,甚至害怕和這種人交談,因為那不是她能應付得來的。

  “遠親啊,什麼名字呢?”丁水柔依然媚笑問道,態度顯得高高在上。

  秦琯兒瞧了嗤笑著,她當自己是誰呀?母儀天下的堡主夫人?

  “我叫秦琯兒。”

  丁水柔表面上溫柔的淺笑著,心中卻懷著敵意打量秦琯兒。原以為紀琬青是她最大的障礙,想不到又來了個女人,看來她若想嫁給冷天鷹可得再加把勁了。

  “琯兒,不錯的名字。在這兒住得還習慣嗎?有些丫頭老嬤子們不懂事,老愛欺壓咱們這些作客的人,小蝶今兒個一早還被她們欺淩一番呢。”

  丁水柔依舊露出她那媚笑,語氣輕描淡寫,但句句諷刺著秦琯兒。

  紀琬青聽了慌張不知所措,替一旁的秦琯兒擔心,然而秦琯兒卻面露粲笑、神態自若地環胸道:“不會吧?我在飛鷹堡近一個月了,倒沒見過這種情形。據我所知,這些丫鬟大娘們都十分明理和善,對待各種客人可是很有分寸的喲。”秦琯兒巧笑倩兮,要裝那騙死人不償命的笑,她秦琯兒可也不輸人哪。

  “秦姑娘這話可有問題了,做奴婢下人的還挑客人,豈不有失本份呢?相信冷爺絕不會縱容下人這般胡鬧的。”丁水柔冷著臉,想不到這丫頭這麼難對付。

  “聽丁姑娘的口吻似乎不把下人當人看。俠名遠播的冷堡主怎能容許如此輕蔑他下屬的客人居住于此,且還如此侮辱他的下屬。”

  秦琯兒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丁水柔一時難以反駁。

  “你……”丁水柔原本精緻描繪過的五官,此刻正因憤恨猙扭著。

  她可是被人高高捧在天的美人?何時受過這等氣呢?

  “還有事嗎?”秦琯兒不耐地道。

  “我會要冷爺給個公道的。”撂下話,丁水柔氣衝衝的甩袖轉身離去。

  一見丁水柔走遠,紀琬青這才鬆了口氣,“剛剛真是嚇死我了,這丁姑娘一向難纏,又是出了名的會說話,我還真怕你會讓她欺負呢。”

  “要比說話我可不比她差呢!”開玩笑,她可是揚州城赫赫有名的說書人呢,難道還會說輸她?

  “你真行!若換成我肯定只有挨駡的份。”她一向膽怯,別人若提高聲量,她便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以後誰要欺負你,找我就成啦!”秦琯兒那份俠義感又犯了。

  “嗯。不過丁姑娘一定會在冷大哥面前說些什麼,你要小心些。”

  紀琬青擔憂道,畢竟丁水柔不是會輕易善罷甘休之人。

  “我才不怕呢!”雖說不怕。心裏卻有些擔憂:冷天鷹真會不分是非為了丁水柔而責怪她嗎?

  她不是怕他的責駡,而是怕他護著丁水柔的那份心。

  他和丁水柔真的如此親近嗎?

  秦琯兒感覺心刺了一下。她為何會有這種心痛的感覺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9 00:24:01

第五章

  出乎意料的,冷天鷹並未怪罪任何人,幾天下來他像是完全不知此事般地無任何表示。

  只是隔日一早,丁水柔主僕三人匆忙的離開了飛鷹堡。

  這下小紅她們終於可鬆口氣了,倒是秦琯兒一顆心是七上八下的。冷天鷹怎麼什麼表示也沒呢?

  他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依丁水柔的性子不可能不告訴他這事,那麼,丁水柔的離去是否即代表了他對此事的表態?

  思及此,她竟沒來由的感到一陣雀躍。

  她依冷天鷹的意思搬進了“青舍”,並末覺得有何不同,倒是小紅欣喜萬分,認為她從“琯公子”變成“琯小姐”總算是值得的。

  不過有一點她頗開心,“青舍”的隔壁便是冷天鷹居住的主屋。

  一大清早,她就是懷著如此的好心情踱步至馬場,李大叔揉著那睡意尚濃的雙眼詫異的看著她。

  “琯兒,這麼早有事嗎?”他早就知道“阿琯”是個女娃兒,紀總管也早在她第一次踏上馬場時就交待過“為了安全不許讓這女娃兒學騎馬”,否則依她那張巧嘴,他老早被哄得教她騎馬了。

  “李大叔,我起早了,沒事想來瞧瞧馬兒,行嗎?”秦琯兒禮貌的詢問道。

  “當然行!小六子他們還窩在被窩裏呢,我得去幫馬兒張羅些吃的,你自己瞧去,小心些!”李大叔說完走向不遠處的倉庫。

  秦琯兒一進馬廄後,伸手拍摸著馬兒,然後停在那匹白馬前,輕拍著她。

  “上回你真讓我出糗了,不過是我太笨了怎麼也騎不上去,怪不得你。”秦琯兒將粉頰靠在它臉上,疼溺的摸著它。

  “這麼喜歡這匹白馬?”她身後有個低嗓響起。

  秦琯兒忙將臉抬起,望向出聲處,發現冷天鷹正從大門走向她。

  一見是冷天鷹,她驚喜不已,繼而想起方才自己靠著馬兒同它說話的模樣全讓他給瞧了去,頓時紅著臉,不知該說些什麼。

  冷天鷹停在她面前,唇角不自覺上揚著。她那羞赧無措的模樣,真是該死的好看!每次和她在一起,他的心情總會不自覺地好起來,看來她的確能左右他的心情。

  如果喜歡一個女子即是如此,那也未必不好。

  “怎麼了?不會又讓我給嚇著了吧?”冷天鷹輕笑的逗著她。

  “不……不是,而是——”秦琯兒絞扭著雙手、雙眸低垂支吾著。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看到他高興得說不出話來吧?

  “想不想騎馬?”

  冷天鷹的一句話讓秦琯兒倏地抬起眼,用力的點著頭。

  冷天鷹將白馬牽出馬廄,秦琯兒跟隨在後,只見他輕鬆的一躍上馬,然後朝她伸出手。

  秦琯兒將手擱放在他的掌中,冷天鷹輕輕一址將她抱上馬背,在她耳旁輕道:“抓好!”然後白馬便往前賓士。

  騁馳間,風聲不斷呼嘯而過,景物迅速向後移動,這份恣意的快感讓秦琯兒笑開懷;而他胸懷那熟悉的陽剛氣息,暖烘烘的包圍住她,讓她備覺安心。

  一陣賓士後,白馬放慢了腳步。

  “這匹白馬是兩年前一位朋友送的。”兩年前爾貝勒送來一匹白馬,說是外蒙那兒進貢給親王府。爾貝勒原意是希望他送給心愛的女人,好和他的坐騎“鷹駒”配成對,但他心中所屬之人尚未出現,白馬也就一直無正式的主人。

  “你這朋友真夠意思,送這麼好的禮。”這匹白馬若是她的,她才不捨得送人呢。瞧它多麼通人性呀!

  “你喜歡就給你吧!”話一出口,冷天鷹隨即一怔,但也沒再多想。

  “真的?”秦琯兒一聽欣喜若狂,不可置信的盯著冷天鷹。

  “當然,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瞧她那澄澈晶亮的大眼,他不禁又揚起唇。

  “什麼事?”她小心翼翼的探問,早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你得答應我,沒有我的陪同不許獨自騎它。”他實不放心讓她單獨一人騎馬。

  “就這樣?”不會吧?就這麼簡單?

  “沒錯!我會教你騎術,等你學會了就可自行騎這匹白馬。”

  此時行經林蔭處,冷天鷹躍下馬,再將秦琯兒一把抱下來。只見濃霧方散,一片綠意盎然的樹林出現眼前,秦琯兒閉上眼,深吸一口清純淨涼的空氣。哇,真是沁人心脾呀!

  “還記得這裏嗎?”冷天鷹的嗓音在一旁響起。

  秦琯兒忙睜開眼,狐疑的睇向冷天鷹。她的記性一向不差,若來過怎會記不得呢?

  “只不過讓露水沾染得更綠罷了。前些天有個善心人拉著一個擅闖者到這裏——”冷天鷹促狹的盯著她道。

  “還說呢,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就是冷天鷹?害我跑得那麼辛苦。”

  秦琯兒皺眉嘟嘴的嬌瞠模樣,令冷天鷹不禁笑開懷。自從認識她後,他的笑容似乎變多了。

  “是你沒讓我有說出口的機會,而且我不曉得在飛鷹堡內會有人認為我是偷闖入者。”

  “誰要你天未亮就無聲無息的出現!”秦琯兒開口抗議道,隨即想起那日急忙奔跑的景象,不禁笑了出來。

  “我那時剛趕回飛鷹堡,將馬兒牽回馬廄,就瞧見你掛在馬上。”

  秦琯兒一聽,粉頰倏地染紅,想起她那時的“英姿”,趕緊轉移話題。

  “你怎麼會出現在揚州城呢?莫非飛鷹堡真要和棱星山莊合作通商?”

  “你怎麼會知道?”飛鷹堡和棱星山莊合作一事,並未對外發佈消息,她怎會知道呢?

  “我和爺爺猜的呀!你南下會石莊主的消息一傳出,我和爺爺經過一番推敲後,便這麼認定了。”想當初她在爺爺說書時提出來,還轟動一時呢。

  “你們的消息還真靈通。”他南下之事並未大肆宣揚,而是極低調地進行,怎麼她能如此輕易得知此消息?

  “這是當然,我和爺爺可是揚州城中赫赫有名的說書人呢。”說到此,秦琯兒十分得意,想那揚州城不知道他們爺孫倆的可是屈指可數。

  “說書人?”冷天鷹十分訝異,她這樣一個嬌嫩的女人竟然是個說書人!不過她那張伶俐的小嘴倒是讓人不敢小顱。

  “是呀,說書人的消息當然得比別人靈通,見解也得比平常人精闢。”

  為此,她雖不至於博覽群書,倒也能詩能文、能說古道今。

  也難怪她會扮男裝。只是以秦葉的能力,大可不必為了糊口而讓秦琯兒長年女扮男裝,其中是否還有其他原因?

  “你一直扮男裝怎麼還會引起他人的覬覦?”冷天鷹想起那天她被追的情形。

  “唉,凡事總會有意外的時候,誰知道吳英才竟然是個……”實在有些難以啟齒,秦琯兒無奈的跺了下腳,想起什麼似的怒視著冷天鷹問道:“那你為何會出現在玉袖坊那種……那種不正經的地方?”爺爺說過那是不正經的地方,而且她也不小心看到了“不正經”的事,雖然他只是“正經”的躺在床上。

  “哪兒不正經了?”見她染紅的雙頰,冷天鷹不禁想逗她。

  這一問,秦琯兒羞得一股燥熱直沖腦門。

  “你真壞!明知道那種事……”秦琯兒羞急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惱怒道:“堂堂冷大俠竟然也去那種地方!”天下男子皆一般!可怎麼他去那種地方,她的心競有些沉鬱不快呢?

  他愛去哪兒,又幹她何事呢?但一思及他去了那種地方,或許還做了那些“不正經”的事,她就覺得氣悶,甚至心微微發疼,為什麼?

  “我只是在那兒小憩一會。”他會去玉袖坊純粹是因為和星墨約在那,至於為什麼會約在那兒,就只是因為那兒比一般客棧飯館僻靜些。

  “是嗎?請問是哪位姑娘侍候您呢?可有像你們“北方之花”丁姑娘般的才色出眾?”秦琯兒語氣十分酸溜,醋味十足。

  如果他沒看錯,這丫頭可是在吃醋,且是為他而吃醋?這一發現,讓冷天鷹喜上眉梢,看來心情受影響的並非只有他一人。

  “怎麼,比較不出來嗎?或是丁水柔在你心中是無人能相比的?”瞧他欣喜的模樣,秦琯兒的心像是被人重重一捶,她絲毫沒察覺到自己活像個吃醋的小妻子。

  “我在玉袖坊純粹是等人,至於丁水柔,她不是已經離開了。”他何時需要向人解釋他的行為了,但為了她,他仍簡單交待。

  雖說只是簡單幾句,卻讓秦琯兒打從心底開心起來,她微笑望向冷天鷹,他也溫柔的笑看著她,兩人就這麼互望著對方。

  直到一聲馬鳴響起,兩人才回過神來,只見一匹高俊的黑馬直奔至冷天鷹身旁,頭靠在冷天鷹身上磨蹭。

  冷天鷹伸手撫摸著它,“它叫鷹駒。”

  “我可以摸摸它嗎?”

  冷天鷹點頭示意,秦琯兒輕柔的拍撫它,鷹駒似懂主人的心意,溫馴的朝著秦琯兒嘶嗚一聲。

  對於它,秦琯兒可不陌生,早在她和李大叔熟識時,便己耳聞鷹駒的事蹟。

  它原是關外寶馬千里駒,在未遇主人之前桀騖難馴,但若有能力馴服它,它便會視你為主人,極具靈性。

  冷天鷹三年前至關外,因緣際會收服了它,將它帶回飛鷹堡,從此成為他的坐騎。

  “早膳時間到了,咱們回去吧!”

  “好。”經他這一說,秦琯兒才察覺肚子正嗚叫著。

  “想不想自己騎白馬回去?”

  冷天鷹的提議讓秦琯兒睜大了眼,頻頻點頭。

  他扶她騎上了白馬,要她拉好韁繩,自己則躍上鷹駒,低喝一聲,兩匹馬並步向前走。

  秦琯兒興奮不已,這可是她第一次自己騎著馬,雖說只是慢步前進,她卻已心滿意足。

  “該叫它什麼好呢?”她望著冷天鷹問道。

  “送來的朋友說它賓士起來如同大鵬鳥展翅飛翔,不如叫它“飛雪”,你覺得如何?”

  “飛雪?飛雪!嗯,就叫這名字。”秦琯兒興奮的點點頭。

  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大多時候是秦琯兒說著揚州城的總總,冷天鷹則在一旁聽著,偶爾秦琯兒問起所謂江湖之事,冷天鷹才會回幾句,兩人之間十分有默契。

  一到馬廄,冷天鷹將秦琯兒抱下馬來,卻見小六子急奔過來,靠近他身旁低語幾句。冷天鷹聽完皺著眉點點頭,小六子這才離開。

  “有事嗎?”秦琯兒疑問道。

  “沒什麼,紀叔有些事要和我商討,我先過去。”冷天鷹喚李大叔出來,將馬兒交給他便離開了。

  秦琯兒立在原地猜想:是什麼事呢?瞧他的神情一點也不像沒什麼事。

  哎呀,肚子竟然不爭氣的叫了起來,看來她得趕緊回去,不然待會小紅為了找她又會把膳房鬧翻天了。

  “飛書上可有提他何時到來?”書房裏,冷天鷹問著紀仲林。

  “未曾提起,只說己出發,老……老夫人要你保護他的安全。”紀仲林提起這位老夫人時,十分謹慎。

  “他是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兒,她怎可能放心讓他出門?”老夫人一向寵愛這個孫兒,對於他的安危更是十分注意,怎會在這時節讓他出門呢?

  “聽說他向老夫人求了三天三夜,老夫人這才答應。信上只說他此次來是有求于堡王。”

  “有求於我?”這倒怪了,天底下恐怕找不到他欠缺的東西吧。

  “老夫人希望你能前去保護小爺至飛鷹堡,她信任你,至於小爺有何求,我想是上回堡主進城和小爺會面時,爾貝勒說的那句玩笑話。”當時正是紀仲林陪同冷天鷹進城。

  “這……爾珩只是開玩笑。”冷天鷹不認為他會認同爾貝勒的笑話。

  “可是小爺卻當真了,他一向成熟有主見。”小爺年紀雖輕,但不凡的氣度、見識,可想見將來必有一番事業。

  “咱們在此猜測無用,看來是得定上這一遭。要小六子幫我備馬,我即刻前去。”小爺的安全可不是開玩笑,一有差池可是會天地變色。

  “最好能斷絕小爺至飛鷹堡的念頭,他這一來,堡裏肯定會忙得天昏地暗。”紀仲林嘀咕著,到時受折騰的可是他這把老骨頭。

  “有爾珩隨行,機會不大,那傢伙最愛熱鬧。”

  一提起爾貝勒,紀仲林的臉垮得不能再垮了。這位貝勒爺二十六了還是頑性十足,有熱鬧可看,他是絕不會錯過的。

  看了紀仲林那張慘白的老臉,冷天鷹安慰道:“你放心,我會要他們低調行事,也別對堡裏的人說起他的身份,就說是爾貝勒的遠親。

  反正他們也住不久,老夫人不會允許的。”

  這一說,紀仲林總算稍稍寬了心,卻不免在心中抱怨著遠在北山的范離,竟留他獨自一人作戰。

  午後,秦琯兒獨自在園裏走著,原本想去找紀琬青,誰知她正在午歇,她不好意思吵醒她,便折回了“青舍”,卻發現小紅也打起了噸,她便決定一人到處晃晃。

  此時江南河岸邊定是楊柳低垂、漁舟販唱,春天的氣息肯定己染遍了整個江南,到處綠意盎然、百花齊放,準備迎接夏月的到來。

  揚州城的茶館定是高朋滿座、茶香四溢,劉掌櫃可會想起他們?上回水滸傳說到精彩處便被吳英才給打斷,那些大叔們可還會記得他們?

  邵叔和邵嬸肯定會焦急的尋找他們,前些日子寄出去的信不知他們收到否?而邵康是否已覓得良師教他武功了?邵叔答應讓他習武了嗎?

  哎,突然好想念揚州城的一切,待爺爺一回來,一定要快馬加鞭趕回揚州去。

  可一想到回揚州後就見不到冷天鷹,心沒來由地刺痛了下,好像比見不著邵叔他們還難過,為什麼呢?

  就在這一陣混亂的思緒中,她走到了一間屋子前,偏頭思索著是否要進去。

  這是冷天鷹的書房。

  小紅帶她熟識堡內環境時,曾特別交待過,堡裏除了堡主、任飛、紀叔、范叔等人可任意出入,其餘的人若無堡主同意絕不可擅自進入,違者將受罰,嚴重者還可能被逐出飛鷹堡。

  不就是問書房罷了,幹啥弄得神秘兮兮的呢?擺明要人家好奇嘛!

  任飛出遠門,紀叔正忙著到處張羅,魯叔可能正鼾聲大作,而冷天鷹一早在馬場和小六子說完話後也出門了,正所謂天時、地利、人和,此時下進待何時呢?

  她四處張望了下,一閃身,溜了進去。

  輕輕帶上門後,秦琯兒恣意的流覽四周。

  這書房採光良好,窗明几淨,右前方有張大書桌,書桌後方有一整片書櫃,上頭擺滿了各類書冊。

  她在書房繞了一圈,左看右看,發現和別的書房沒啥兩樣,只是寬敞了些,令人有點兒失望。她原以為會有什麼特別的秘密呢!

  她隨手從書櫃中抽出一本“水經注”,猶記得邵叔曾說過此書作者寫景絕佳,令人一讀便心生嚮往。

  她拿著書本至窗旁的太師長椅坐下,細細的品味起書中的趣味,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

  打了個哈欠,眼皮漸漸重了,秦珀兒揉著眼,感覺有些困。

  她將書擱放在旁邊的小茶几上,然後整個人蜷縮在太師椅上躺下。

  啊,真是舒服呀!秦琯兒嘴角揚著滿足的笑。

  先躺著休息一下就好,就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冷天鷹一走進書房,便瞧她一臉滿足的沉睡著,他彎身傾向她,專注地凝視著她。

  秦琯兒微動了下,想舒展一下四肢,惺忪睡眼微張,發現眼前竟出現冷天鷹那張剛毅俊俏的面龐。

  這一定是夢!想不到夢裏的他竟是如此的溫柔,原本冷峻的黑眸變得十分溫和,嘴角還帶著笑意。哎,他笑起來怎麼這麼好看呢?

  半夢半醒間,她伸手撫上冷天鷹的面頰,這真實的觸感讓她震驚地縮回了手,睜大眼眨了又眨。這不是夢?

  冷天鷹挑高眉。她竟然摸了他的臉!

  不過,這感覺倒是不錯;她白蔥似的小手,輕柔地撫上他的臉,帶給他不小的悸動。

  發覺在她面前的正是冷天鷹本人,並非夢境,秦琯兒的睡意全拋到九霄雲外,她驚呼一聲,急忙站起身來,沒想到腳一軟麻,整個人向前跌進了冷天鷹的懷裏。

  她縮在椅子上有段時間了,因此雙腳發麻不聽使喚,忽然急忙起身,雙腳無法站穩,才會向前倒去。

  唉,這情勢倒像是自己投向他懷抱似的,真是丟人呀。

  冷天鷹順勢將她抱滿懷,似笑非笑地瞅著她,並無放開她之意。

  秦琯兒雙腳尚無法使力,只能用雙手拼命阻隔她和冷天鷹之間的接觸,表情又羞又窘。

  “你快放開我!”

  “似乎是你自個投向我懷裏的。”冷天鷹輕笑道。

  秦琯兒一聽,原本佈滿紅暈的粉頰又更紅了。

  “你胡扯!人家是因為腳麻了嘛。”她急道,語氣中隱約有著撒嬌之態。

  哎呀,怎會這樣昵?

  自己怎麼會像丁水柔似的,如此柔軟無力的躺在他懷裏,而且……而且這感覺還真舒服。

  靠著他寬闊的胸膛,他那陽剛的男人氣息充斥鼻間,害她的腦子完全失去作用,雙腳更是發軟到站不住。

  冷天鷹將她輕放至椅子上,自己則坐在她身旁。

  秦琯兒坐直了身子,輕聲說:“你別靠我這麼近,你一靠過來我就渾身不對勁。”

  “怎麼個不對勁?”冷天鷹在她耳邊輕問道。

  他從未如此對待過一個女子,他對女子一向都是冷淡有禮,直到遇上了她。她令他忍不住想親近她、疼愛她,甚至是逗她。

  “你一靠近,我的腦袋就沒法清醒,雙腳更是不聽使喚了。”她又氣又羞,聲音愈說愈小。

  冷天鷹輕笑著。這丫頭真坦然,一點也不扭捏造作,是這份特質吸引了他吧?打從第一次在揚州遇見她,她那直率天真的舉止就深印在他心裏,當然,她的古靈精怪跟那張巧嘴更是令人難以忘懷。

  著男裝的她,眉清目秀,眉宇間流露出些許英氣;而換回女裝的她,除了清靈嬌俏,更增添了幾分典雅。然而,不管是古靈精怪的她,亦或是清麗高雅的她,在在都吸引著他的目光、左右他的思緒。

  冷天鷹心頭震了一下,他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如此的在意。以前,女人對他來說只是偶爾調劑用,就連北方有名的丁大美人也抓不住他的心,他從不費心思在女人身上。

  可是現在他的心被眼前這女人觸動著,看著她,他忽然有了想擁有她、想照顧她、想寵愛她一輩子的念頭。

  一輩子?

  冷天鷹先是被自己的念頭震住,因為他從未有過這種念頭,但繼而一想,又露出會心一笑。有何不可呢?和她共度一輩子,肯定不會乏味,說不定還會充滿樂趣呢。

  秦琯兒瞧冷天鷹高深莫測地笑看著她,完全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不過,他應該要常笑的,那讓他少了平日那份冷傲,多了幾分瀟灑。

  “你在想什麼?”她心虛的問道。他肯定是在心中盤算著該如何處置她這個擅入書房的人。

  “我在想……你怎麼會睡在書房裏。”冷天鷹起身背對她,輕輕回道。

  他豈會不知道她心虛的原因。

  “我……我逛花園走累了,剛巧看到這房間,就進來歇會兒,一下小心竟睡著了,我可是啥東西也沒動喔!”天啦,這理由連她聽了都覺得荒謬透了,沒事跑來人家書房睡午覺。

  “是嗎?”冷天鷹挑著眉,不置可否,忽然拿起小茶几上那本書,放在秦琯兒身旁。

  這下可好了,她之前還信誓旦旦說沒動啥東西,那這本書又是怎麼回事呢?

  秦琯兒瞄了那本書一眼。哎,她認了!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哼了一聲,起身站在他面前。

  “好嘛好嘛,我招了就是。我隨意晃晃,走著走著就走到這兒來,因為好奇才溜了進來,除了這本書,我真的啥也沒亂動。而且,你不是出門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啦?”紀叔明明說他天暗才會回來,此刻天還亮著呢。

  冷天鷹一聽,不禁苦笑,這是怪他太早回了?

  他出門沒多久,便收到爾貝勒捎來的消息,說他們一行人因事耽擱晚出城,打算先在飛鷹堡的“林場”過夜,明早才到飛鷹堡,要冷天鷹不用前去了。

  冷天鷹收到消息,便又趕回飛鷹堡。“林場”是飛鷹堡最靠近京城的據點,守備也最為森嚴,他們既然夜宿那裏,那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另外,促使他早回來的原因還有“她”,她的一顰一笑總不時的出現在他腦海。

  二十七年來頭一回,有個女人可以影響他的思緒、牽動他的情感,他才離開她沒多久,便開始想念她。

  “這麼說,是我太早回來,擾了你的午睡?”

  秦琯兒不作聲,神情卻是十分贊同他所言。

  他若晚些回來,她一醒來便會離開,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可惜啊……“難道沒人告訴你,這裏是不能隨便進入的嗎?”冷天鷹故意板起臉,厲聲斥問。若不嚴厲些,這丫頭肯定不把它當回事。

  秦琯兒心虛地睨了他一眼,瞧他好像是真發火了,她兩眼不安的轉著。

  說實話他會不會打人呀?但倘若否認到底,一怪罪下來,恐會害了小紅他們……思及此,她抱著必死地決心道:“有,全飛鷹堡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全跟我說了,說這是你冷大堡主私人的書房,“閒人勿進”,我這小小百姓哪有資格進呢!”

  她那張利嘴總有本事把黑的說成白的。經她這一說,不像是道歉,倒像是指責他似的。

  “原來你是明知故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飛鷹堡當然也有該遵守的規矩。”

  “我人都進來啦了,要不然你想怎樣?”這下她決定豁出去了。

  “你說呢?”冷天鷹寒著臉,眼光冷漠的盯著前方,轉過身不讓自己看向她,怕一看便會無法對她板起臉、無法厲聲以對。

  “我……”他那冷淡的表情,讓平日能言善道的秦琯兒也一時無言,而他嚴酷的語氣,更令她難過得不知所措。

  他怎麼可以對她這般無情、又這麼凶呢?從小到大,爺爺從沒如此凶過她,遇上什麼事爺爺總會替她出頭,而今爺爺不在身旁,她被人欺負了也無人可訴,她從不曾和相依為命的爺爺分離這麼久……想著想著,一時悲從中來,她竟紅了眼眶。

  冷天鷹見她突然不語,轉身欲再詢問,卻見她淚水盈眶、泫然欲泣,不由得心一軟,聲音也轉為柔和,“怎麼了?”

  聽到他的聲音,秦琯兒強忍的淚水潸然落下。

  冷天鷹見她淚眼汪汪,心頭猛然揪了一下,他輕歎口氣,什麼飛鷹堡的規矩全都拋到腦後,他輕摟著她,低聲安慰她。

  “傻瓜,怎麼哭了?難不成真以為我會重罰你?”

  他這一說,秦琯兒更是放聲大哭起來,冷天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輕拍撫著她。

  “別哭了!”寵溺的語氣表露無遺,看來他註定得寵愛她一輩子,因為他實在不願再看見她掉淚的模樣,那會讓他心疼不已。

  一陣宣洩後,秦琯兒輕拭淚珠,微抬起頭來,發現他胸前濕漉一片,顯然是她的傑作。她又瞧向冷天鷹,他那深遽的星眸盯著她看,讓她不禁紅了雙頰,羞赧的低下頭。

  “怎麼又低著頭,不會又想哭了吧?”他故意取笑她,聲音依舊溫柔,深怕嚇著了她。

  “還說呢,誰要你那麼凶!”秦琯兒嘀咕著,隨即又輕笑出聲。

  “你該知道規定就是要遵守,不然是無法取信於人的。”方才對她凶,也是要讓她瞭解。

  其實她知道錯的是自己,如果之前他不這麼凶,她早就道歉了。

  “對不起。”她低下頭,雙手扭絞著,像個犯了錯的小女孩,乖乖地認錯,等著被罰。

  “你也會認錯嘛!”冷天鷹輕捏了下她的鼻尖,糗著她。

  秦琯兒嘟著嘴道:“人家已經認錯了嘛!不過,這裏頭又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作啥弄得神秘兮兮的,該不會是金屋藏嬌吧?”

  原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冷天鷹的回答卻令她楞住。

  “是藏了美嬌娘。”

  秦琯兒原本燦笑如花的俏臉,頓時慘白。

  心好痛!為什麼?

  冷天鷹一見她的神情,心中暗自欣喜,她對他總算也是有感覺。

  “曾聽人說過‘書中自有顏如玉’,而這書房最多的就是書,想當然爾‘顏如王’也不少嘍。”

  秦琯兒一聽,睜大杏眼,不可置信的盯著他。他竟然使詐!不過這下子她的心情又好些了。

  “就為了這些‘顏如玉’,書房就成了禁地了?”

  “一些重要文件當然不能置於顯眼處,而且這是飛鷹堡的規定,堡裏的人都得遵守。”

  “哦?飛鷹堡的人都該遵守這規定?”秦琯兒的眼中閃過一抹促狹,這個小動作並沒逃過冷天鷹的銳眼,但他不解她為何如此問道。

  “沒錯!”

  只見秦琯兒得意的巧笑連連,“那你就不能怪罪於我,更加不能罰我嘍。”

  冷天鷹饒富興味的挑著眉,好奇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並不是飛鷹堡的人,當然就不用遵守堡裏的矩規啦。”秦琯兒輕快的說道。這麼一來她就沒錯,冷天鷹也不能拿她怎樣了。

  冷天鷹搖頭失笑。看來要“制伏”她可不容易,何況他原本就沒有要罰她的意思,不過——“不是飛鷹堡的人”這話聽了真不舒服。瞧她笑靨如花,冷天鷹輕輕地將她拉進懷裏,在她尚未清楚發生什麼事時,他己低頭擒住那甜蜜柔軟的笑容……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9 00:24:24

第六章

  小紅真的覺得琯小姐生病了!

  今早,秦琯兒沒事就坐在窗邊,一會兒看著天空發呆,一會兒又滿臉通紅、傻傻地笑著。

  這會兒小紅正幫她梳理著秀髮,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思緒不知又飄哪兒去了。

  他竟然吻了她!

  昨天出了書房後,她整個腦子昏沉沉的,完全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青舍”的。想起他那溫熱的唇,她的臉又迅速地紅了起來。

  “琯小姐,你哪兒不舒服呀?”小紅看著秦琯兒熱燙的雙頰急問道。

  秦琯兒沉醉在自己的思緒裏,完全沒聽到她的話。

  小紅看了一驚,不得了了,琯小姐怎麼像失了心似的!

  “琯小姐,你……你……哇!”語未完,她竟哭了起來。她是真的關心琯小姐、喜歡琯小姐,把她當成主子看待。

  秦琯兒被這突如其來的哭聲驚醒,看到一旁哭得傷心欲絕的小紅,她有點兒莫名其妙的問道:“你怎麼了?發生啥事了?”

  “我怎麼了?我……琯小姐,是你怎麼了?”小紅的眼淚還掛在眼睛上,她有些不解,怎麼有問題的人變成自己了?

  “我?”秦琯兒站起身。伸出食指比著自己的小鼻子,一臉不解,小紅卻是肯定的點點頭。

  “我怎麼了?”小紅在幹啥呀?一會你、一會我的,她都被搞糊塗了。

  “琯小姐,你問題可大了!瞧你一會兒皺著眉、一會兒歎著氣,再不然就傻笑著,臉還微微泛紅呢!”小紅凝著臉,一件件數著秦琯兒的“異狀”。

  臉紅?秦琯兒忙伸手捂住兩頰。有這麼明顯嗎?竟然連小紅這個小楞子都發現了。唉,她沒臉走出門了啦!如果……如果遇見了冷天鷹,她要怎麼辦呢?一想起冷天鷹,她那不爭氣的粉臉又更為紅豔了。

  瞥見小紅瞄過來的狐疑眼光,她趕緊放下手,清清嗓子道:“你想太多了,我沒什麼,只是……”一時想不出來,停頓了一下才又說:“只是……想起爺爺,所以我有點兒失常。”總算讓她給拗過來了。

  喔,原來是這樣呀!早說嘛,害她白操心了一場,小紅終於放下心來。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中午林大娘那邊會很忙,我去瞧瞧有什麼要幫忙的,你想吃點什麼?我晚點幫你帶過來。”

  “大娘為什麼忙呢?”

  “林大叔今早爬梯子拿東西,一不小心跌了下來,跌傷了右邊的手腳,現在還動不了。偏巧堡裏中午有貴客到來,這不可急死大娘了。”小紅邊說邊急著往外走,雖然她沒有一雙巧手能作菜,但洗洗菜、打打雜她還派得上用場。

  “我也去!”琯兒說著便飛奔了出去。一想到下廚,她的十指就開始癢了起來。

  “那怎麼成!”小紅在後頭一路喊著。琯小姐是客人、是千金之軀,怎麼懂這些事呢?

  原本只想到膳房幫忙,結果卻變成“獨攬大局”,而林大娘、小紅和其他大嬸們則成了助手。

  “琯兒,沒想到你手藝這麼好。”林大娘雙手忙著,嘴巴仍不忘稱讚。

  “是啊,琯小姐,你做的菜就同你的人一樣漂亮、清爽、又可口。”

  小紅崇拜地看著秦琯兒。

  秦琯兒噗嚇一笑。這個傻小紅,第一次有人說她長得可口。

  她一向喜歡做菜,飛鷹堡的廚房東西也不少,唯獨缺了一樣——龍井綠茶。此道龍井蒸魚,少了龍並就真少了一味兒,東找西找才找著一些青毛茶,只好將就用嘍,誰要她將魚先蒸了。如果是江南人家,哪戶會缺綠茶呢?哎,失算!

  “琯兒,誰要娶到你,真是有福了!人長得漂亮,廚藝又好,咱們家的小六子還小,要不然……”李大嬸哇啦哇啦的說著。

  秦琯兒聽了,低下頭吐了吐舌。說來慚愧,她就只會下廚,其餘一概不通。

  “咱們琯兒這般天仙似的姑娘,哪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配得上,我看起碼也要……”林大娘丟個白眼給李大嬸,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高興大叫道:“琯兒,你覺得堡主怎樣?”

  秦琯兒一聽,心差點蹦跳出來,手中的盤子也差點滑手。

  林大娘見狀,以為她是對冷天鷹感到害怕,趕緊解釋道:“堡主看起來是嚴肅了點、凶了點,不過你別怕,他其實是個太好人,咱們都受過他的恩惠。”小紅和李大嬸也頻頻點著頭。

  “當年你林叔開了一家小飯館,不料房契被地主設計騙去,告官也沒用,我們倆流浪了一年,饑寒交迫,我還染上風寒,在絕望的時候,遇見堡主,他出錢讓我治病,還拿了一筆錢給你林叔,要我們夫妻再,去做個小生意,我們說什麼也不願拿那些錢,寧願一生跟在堡主身旁。

  那時飛鷹堡才創立不到一年,大夥辛苦得很,李大嬌他們和我們是同年來的,堡主真的是我們的大恩人。”林大娘回憶著過往,李大嬸在一旁應和著。

  秦琯兒心想:冷天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堡裏上上下下對他既敬又愛。大家或許有些怕他,因為他太少笑,但又全心的維護著他,因為他是大家的恩人……林大娘見她未搭腔,又建議道:“要不然,阿飛怎樣?年輕有為……”

  林大娘還沒說完,秦琯兒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任飛?不會吧?

  他就像弟弟一樣,雖然他年紀比她大了些。而且他還以為她是“男扮女裝”,連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了。秦珀兒忍不住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這一笑,大夥兒全停下了手邊的工作,齊望向她,有志一同的問道:“你在笑什麼?”

  秦琯兒很努力才止住了笑。喔,嘴巴好酸、肚子好疼,笑得太過了。

  她看了看她們,大聲喊道:“上菜了!”

  以前在揚州,每回說書完,她就會和爺爺上館子,每次聽見這三個字,她的精神就來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此機會,她當然要喊一喊過過癮嘍!

  圓桌旁圍坐著三個人,除了冷天鷹,尚有一個錦袍男子,手搖摺扇,神態從容優雅,面帶笑容,一臉玩世不恭,他便是紀總管口中唯恐天下不亂的爾貝勒。他身旁坐著一個年約八歲的小男生,雖然年幼,卻有著尊貴的氣質、沉穩的態勢,令人不敢小觀。而他身後站著一個高壯的男子,面色恭謹凝重。

  “冷師父,祖奶奶好不容易才答應我走這一趟,你就答應我的請求吧!”小男孩雖是請求的口氣,卻依然不損其天生尊貴的氣質。

  “請轉達老夫人,冷某恕難從命。”冷天鷹仍一臉冷然,並未被小男孩的誠心打動。

  “冷天鷹,你……”站在男孩身後的男子怒目瞪向冷天鷹。

  “薩多,不許對冷師父無禮!”小男孩斥責道,雖是稚嫩的童音,卻仍有其威嚴。

  薩多一聽,即使不滿也不敢再多言。

  爾珩白了薩多一眼。他這個人啥都好,就是太一板一眼、忠心過度了,沒事把氣氛弄得那麼僵作啥?真是空有一身功夫,卻不長腦袋。

  “吃飯就吃飯,說那麼多於嘛!薩多,你也坐下來吃嘛,沒事杵在那,會影響人食欲的。”

  “多謝爾貝勒,臣不敢。”

  爾珩倒也不怎麼在意,像似早知道他會這麼回答。薩多如果有第二種答案,那太陽肯定打西邊出來了。

  “天鷹,林大叔何時學會江南菜,還真道地呢!”爾貝勒與冷天鷹是至交,沒事常往飛鷹堡跑,加上他雖貴為貝勒卻不擺身段,跟堡內眾人倒也熟稔得很。他經年遊山玩水,見多識廣,江南也去了不少次,美食當然不放過,然而真正讓他一去再去的原因,是那裏姑娘的溫言軟語,也因此江南的溫柔鄉絕少不了他的蹤影。

  其實不用爾珩提醒,冷天鷹也正感奇怪,他還是頭一回在堡裏吃到如此“精緻”的菜昵。

  “六叔,這些菜顏色排列真漂亮。”小男孩依著爾貝勒的話題,由衷讚賞道。

  “怎麼,不輸你家那些廚子吧?”爾貝勒給他一個贊許的眼光。這小孩有出息,這招不行就換個話題,待會再見機行事。

  “嗯,真好吃!冷師父,你們家廚子真厲害。”

  這些稱讚的話語不但沒讓冷天鷹感到欣慰,反倒讓他心生疑慮。

  他皺起眉,放下箸,招來門外侍從,決定一探究竟。

  膳房內,小紅和大娘們正對著滿桌美食大塊朵頤,秦琯兒則在一旁滿意的笑著。煮東西的人,最大的成就莫過於他人將其成品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全吃光光。瞧現在,不正是如此,且在另一處還有另一個人也正吃著她煮的東西呢。不知道他喜歡否?一想到他,她不禁又彎起嘴角。

  正當眾人沉浸于各自的思緒中時,紀總管神情凝重地走了進來。

  小紅她們趕緊停下手中動作,站起身招呼著:“紀總管,要不要一塊兒用餐呢?”

  “不了,怎麼不見林原呢?”紀仲林眼光掃過膳房一圈,卻不見廚子的蹤影。

  “總管,林大叔今早摔傷腿,在房裏躺著。”小紅乖乖的回道,殊不知她這一番話差點沒讓紀仲林嚇出病來。

  “什麼?怎麼沒人告訴我呢?那中午是誰掌廚的?”紀仲林氣綠了一張瞼,嚇得小紅一句話都說不出話來,秦琯兒見狀趕緊出聲道:“紀叔,你一整天忙著迎接那些貴客,咱們一時也找不到你,所幸做菜這等事還難不倒我,怎樣,客人有沒有讚不絕口呀?”真的不是她自誇,嘗過的人還沒有人不贊一聲好的。

  紀仲林一聽,差點沒嚇暈過去。真是亂來!要是尋常日子也就罷了,可今晚……唉!

  “秦姑娘,你是客人怎可做這些事呢!”紀仲林無奈的說道,隨即轉向林大娘她們怒斥道:“你們難道不懂規矩?”

  “不關她們的事,是我纏著大娘們讓我做菜的。”秦琯兒挺身說道。

  確實也是她自己手癢,搶著要做菜。

  紀仲林苦著張臉道:“也罷。秦姑娘,你隨我來,堡主要你去一趟。”

  “什麼事?”冷天鷹怎麼突然要找她?一想到要見他,她的心競怦怦跳著。

  “這……”他也不知是何事,不過廚子是秦姑娘,希望能讓堡主“驚喜”,而非“驚嚇”。

  兩人走到宴客廳門前,紀仲林站在門外向冷天鷹報告:“堡主,今晚的廚子帶來了。”

  他這一說,廳裏的四個人全望向門外,只見秦琯兒嬌怯的從紀仲林身後探出頭來。

  廳內頓時響起了兩個抽氣聲;冷天鷹在乍見秦琯兒時面露驚訝.而另一個聲音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誰發出的。果然……“嘖嘖嘖,飛鷹堡何時來了位天仙般的姑娘!”爾珩起身往秦琯兒走去,卻有個人比他快了一步。

  “你怎麼來了?”冷天鷹雖是質問的語句,其中卻有著他人不易察覺的柔情。只是,爾珩可不是一般人,他當然嗅得出來這其中的不同,他饒富興味的盯著冷天鷹和那名女子。如果他沒猜錯,說不定小娃兒的請求有望了。

  “堡主,今晚掌廚的正是秦姑娘。”紀仲林的聲音適時的響起,卻讓冷天鷹抬高了眉。堡主的表情似乎不是‘驚喜”,那麼就是……“你……下廚?”冷天鷹平淡的口吻,讓人猜不出他的意思。秦珀兒只好眨眨眼看看他,再看看紀叔。依據她當說書人下手多年的經驗,此時絕不宜亂回答。

  “姑娘的菜就如其人,絕美脫俗,咱們北方人就是不懂這些精緻的南方菜。不知姑娘可否幫我們解說解說呢?”爾珩完全無視冷天鷹那殺傷力十足的眼光,開玩笑,有戲不看可不是他的作風。

  一聽有人稱讚她的菜,秦琯兒不管三七廿一,逕自走向圓桌旁。

  “我的拿手菜可不只這些呢!”

  “姐姐還有哪些拿手菜呢?”一個童稚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秦琯兒轉頭一看,哇!這麼一個好看的孩子是哪家的?細緻的五官、渾身散發者一股英氣,還有異於同齡孩童的沉穩,真是個特別的孩童。

  “你好可愛呀!叫什麼名字?”

  “我叫玄兒。姐姐不但會做菜,人也長得漂亮。”

  玄兒笑得一臉天真。

  “你叫玄兒,我叫琯兒,咱們還真有緣,小玄兒的嘴巴真甜。”看著天真稚氣的他,可愛得讓她想摸摸他,她才將手伸向玄兒的臉,便陡然被二股力量揮開。

  “放肆!”

  或許是那力量太大了,她人直直往後跌去,在她尚未回神之際,有個力量將她的身子托了上來。

  剛那一刹間,秦琯兒根本不清楚到底發生了啥事,回過神時冷天鷹已站在她身後,左手環住她的腰,臉色冷肅得令人生畏。

  整個廳堂的氣氛,霎時凝結沉重。

  “薩多,退下!”在這麼僵的氣氛下,先開口的竟然是小玄兒,他的氣勢十足,像是天生就該是發令之人。

  薩多不敢多話,躬身後退。

  爾貝勒看此局面,差點沒吐血,他真懷疑薩多是來搞破壞的。

  “姑娘別介意,咱們家這個侍衛就是神經質,沒惡意。”爾珩趕緊打圓場,希望人家姑娘沒被嚇壞。

  “爾珩,你們休息一晚,明早我會護送你們回京。”冷天鷹鐵青著一張臉,扶著秦琯兒就往外走去。

  慘了,他這一走,玄兒的希望就落空了。偏他最疼愛玄兒,看不得他失望,誰要他是人家的六叔呢?爾貝勒伸手擋住冷天鷹的去路。

  “天鷹,你該知道薩多的身份,他不是存心的。”

  “我如果不知他的身份,他現在就不是“站”在那裏了。”

  秦琯兒眼睛溜了一圈,雖然她是很高興冷天鷹這般護著她,可是他的眼神好嚇人,可別嚇到小玄兒了。

  想到小玄兒,她關愛的眼神不覺又睇向他。而這個小動作可沒逃過爾貝勒的眼,他靈機一動,隨即遞個眼神給他的小侄兒,相信這小子夠聰明,會懂他的意思。

  玄兒走近秦琯兒,輕扯她的衣袖,一臉無辜的望著她。

  “琯姐姐,你別生氣。你還沒告訴我你的拿手菜呢!”軟糖似的童音,讓秦琯兒心生不忍。

  爾貝勒在一旁差點沒鼓起掌來,真是孺子可教也!

  “琯姐姐怎會生你的氣呢。”秦琯兒牽著他的小手安慰道。

  “那冷師父還生氣嗎?”

  這……琯兒睇向冷天鷹,他那模樣說不生氣是騙人的,可是她又不想讓小玄兒失望,只好輕扯著冷天鷹的長袖,輕聲道:“別生氣了嘛!”

  冷天鷹看著她似是撒嬌的神情,再大的氣也生不起來了,他真喜歡她這樣依賴他。他輕歎一聲,眼底儘是溫柔。

  爾貝勒揉揉眼。他沒看錯吧?冷老大竟然有這麼溫柔的神情?看來他的直覺沒錯,這位姑娘對他絕對有很大的影響力。

  “好了,你看冷師父也不生氣了,走,咱們繼續吃菜。”秦琯兒高興地拉著玄兒的小手走回餐桌。

  “吃飯吃飯!這麼好的一桌飯菜,要吃得開心些。”爾貝勒見機也拉著冷天鷹回座。為了好不容易的融洽氣氛,他又開口道:“薩多,你既然不餓,去外面走走吧,別站在那邊影響大家食欲。”

  “貝勒爺,我……”

  “薩多,你先下去。”玄兒的話讓薩多不敢多言直接退出門外。

  秦琯兒再度迷惑了。究竟是怎樣的小孩才能有這般超凡的氣度呢?與貝勒爺同行,身世非富即貴,必定也是皇親國戚……

  “姑娘手藝不凡,這道‘翡翠三鮮湯’我曾在揚州城第一酒樓吃過,這鮮美的味道可不輸給第一酒樓呢!爾珩由衷贊道,雖然其中有那麼點拍馬屁的成分在。

  “多謝爾貝勒稱讚,這菜我正是從“第一酒樓”的主廚那兒學來的。”

  剛在來此的途中,紀仲林己把爾珩的身份告訴她了。

  “姑娘真是青出於藍。”

  “你過獎了。”秦琯兒謙虛道。

  “琯姐姐,這道茶蒸魚味道真鮮美。”小玄兒諂媚之余,不忘將小嘴塞滿魚肉,以實際行動表現其美味。

  看到小玄兒如此捧場,秦琯兒當然欣喜。

  “這還稱不上美味,如果用來蒸魚的是咱們江南有名的龍井茶,那可是更清爽可口。這道菜就是以龍井清新的香味來提升黃魚的鮮美,茶的好壞差很多,只可惜少了一味上等龍井。”

  看她一臉懊惱失望的神情,冷天鷹不禁想滿足她的想望。“魯叔過些天會下南方,我再請他帶些回來。”

  “冷兄所言差矣,江南這時節好的龍井茶早被收購光了,要找到上等龍井茶實非易事。”

  “是嗎?”冷天鷹不怎麼熱絡的回道。他或許不懂茶,但卻太瞭解爾珩接不會說些什麼了。

  “不過也不用太失望,很巧的小玄兒家正好有一批上等龍井,冷兄何必捨近求遠呢?”爾貝勒打開摺扇輕搖,一派悠閒模樣。

  相交多年,他安著什麼心冷天鷹怎會不知,然而看到秦琯兒熠熠閃亮的雙眼,他卻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是啊,好茶就要讓琯姐姐這樣的人來品味,才不會浪費。”小玄兒在一旁推波助瀾。

  “小玄兒,你待琯姐姐真好,真不知道該拿什麼回贈給你。”

  “我喜歡琯姐姐,所以不用回贈什麼。”他有求于冷天鷹是事實,但也是真心喜愛秦琯兒。

  “我看小玄兒和琯姑娘挺投緣的,不如明兒個就同我們回京城作客幾天,順道品監一下那龍井茶,那可真是天下第一茶。”爾貝勒再幫忙推一把。

  秦琯兒自從和爺爺到飛鷹堡後,便沒有出去走走看看,這兒離京城不遠,但她還不曾去逛過。現在既可品茗,又可至京城一探繁榮盛景,這麼難得的機會,豈有放棄的道理?

  但她仍想要想得到冷天鷹的贊同,而且這一去數日,她竟有些捨不得離開他了。

  她臉上猶豫為難的神色全落入了冷天鷹的眼裏,又一次,他讓自己的情緒隨著她而動。也罷,似乎一遇上她,他就有些反常,既然如此,也不差這次了。

  他一直是個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只要認定方向,必會全力以赴,在事業上如此,在感情上亦是如此。之前尚未厘清自己心中那莫名的騷動,所以他無任何行動,如今確認了心之所屬,他便決定全心保護她,只求她幸福快樂。

  “明早我送你們回京,也該去問候老人家一聲了。”

  冷天鷹這席話,讓在場三人心情大悅。秦琯兒欣喜是必然,而爾貝勒和小玄兒一聽他要去拜會老夫人,便知道此行的重責大任——懇求冷天鷹當小玄兒師父一事有譜了。

  一到京城,他們便分道而行,爾貝勒等人先行回府,冷天鷹和秦琯兒則是一路閒逛;這是秦琯兒的要求,她可不要一進城就關進爾貝勒的王府裏,那多可惜呀!

  兩人獨處時,秦琯兒為了冷天鷹吻她的事正彆扭著,她實在很想知道那個吻代表了什麼。雖說她未經情事,對於兒女情長也不甚瞭解,但她知道親吻在男女之間代表著某些意涵。冷天鷹對自己有情嗎?如果有,怎麼什麼都沒說?若沒有,那個吻又為了什麼?是輕薄嗎?

  她相信他不是這種人……唉,她想問卻又羞得無法開口,但不問擱在心頭又難受。

  “那個……”

  冷天鷹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知道她心中介意著那個吻。那個吻或許有些突然,但那是他的宣誓——自此以後她便是“飛鷹堡的人”。他可以寵她、疼她、保護她,但要他說一些甜言蜜語,那可真是難啊。

  “你不是說難得到天子腳下的繁華京城,一定要好好逛逛,走吧!”

  說著便牽起她的手。當那厚實溫熱的大手握住自己的小手時,秦琯兒心中有股暖流流過,或許這就是答案吧。

  有了冷天鷹在她身旁,她樂得像只脫離籠子的鳥,沿路蹦蹦跳跳,一見新奇事物就東問西問,好不愉快;而冷天鷹也由著她,只在一旁陪著。

  一路逛來,看到了一家古董字畫店,秦琯兒開心地跑了進去,店裏的珍貴古玩琳琅滿目,好不吸引人呀。

  看這店裏的收藏品,從書冊畫卷到大大小小的陶瓷器,除了貨色多樣外,質的掌控也有所要求,可見老闆確是識貨之人。秦琯兒想起什麼似,突然問道:“老闆,可不可以請教您一個問題呢?”

  這麼一個嬌俏的姑娘,還如此甜美有禮的問道,老闆當然樂於回答。

  只是她身後那個高大的身影,不禁讓人想多瞧幾眼。

  “姑娘,有何事呀?”

  “老闆,您瞧瞧這塊玉,可否斷定它的年代來源呢?”秦琯兒從懷裏取出那塊刻有蘭花的翠玉。

  老闆將那玉拿過來仔細端詳,手眼忙著檢視,嘴裏也不時發出嘖嘖聲,就這麼來回看了許久。秦琯兒在一旁心急的等著,一旁的冷天鷹疑惑的望著她。

  過了好一會,老闆總算抬起頭來,興奮地望著她道:“小姑娘,這玉應該可以賣到個好價錢。”

  “老闆看得出它的出處嗎?”秦琯兒緊張的問道。

  “這玉昵,質地屬上品,年份倒是不久,不過這工可不得了。”

  “怎麼個不得了?”

  “這玉本身的材質就屬難得一見的極品,應是藍田玉,而更了不得的是這雕工應是出自薛冰之手。”

  “薛冰?前朝名匠薛冰?”秦琯兒曾從邵叔那兒聽過有關薛冰的傳聞。

  據聞他有化腐朽為神奇的雕刻技術,任何圖樣一經他的手,一定是栩栩如生。

  “姑娘也聽過薛冰?”老闆像遇到知音般地開心。

  “略聽聞過這位傳奇人物一些事蹟。”

  “相傳當時薛冰曾幫前朝帝王製作了四塊美玉,上面刻著梅、蘭、竹、菊,崇禎還將其分贈給四位愛妃。菊、竹二玉現今應是在宮裏,而梅與蘭聽說是流落在外。咦?這玉刻著蘭花,姑娘,你這塊玉是打哪來的?”老闆不禁好奇問道。

  “嗯……”秦琯兒一時語塞,只好勉強編說:“是從一間小古董店買來的。”

  “是喔,那小姑娘有意願要轉賣嗎?一定可以賣個好價的。”

  “不用了,謝謝老闆。”說完,她趕緊轉身離開古玩店。

  走在街上,秦琯兒不斷想著老闆方才的話。這塊玉應是宮中之物沒錯,爺爺說這是娘臨終前留給她作紀念的,為何娘親會有前朝宮裏之物呢?

  “想什麼?那麼專心。”冷天鷹沉厚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嗯……沒什麼啦。”

  “是關於玉佩的事嗎?”冷天鷹揣測道。

  “嗯……只是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事情的原由,她實在不清楚。

  冷天鷹挑著眉,一臉詢問的樣子。

  “你知道我怎麼會有這塊玉佩嗎?”秦琯兒將玉佩拿給冷天鷹瞧,邊說道:“我十五歲那年,爺爺拿給我的,說這是我娘留給我的,要我好好保管。冷大哥,這是宮中之物呀,我娘怎麼會有宮中之物呢?”

  “那老闆會不會是看錯了呢?”冷天鷹猜測道。

  “可能性不大。對於古玩我稍有研究,在揚州城我常去邵叔的店幫忙,多少也學了些監賞的工夫,我在揚州也看過另一個刻著梅的玉佩,一樣的材質雕工,當時邵叔也說那是前朝宮中之物。”秦琯兒跟冷天鷹敍說著當時在揚州的事,順道也提了她與邵叔一家人的關係。

  “秦老前輩拿給你時,還有說些什麼嗎?”

  “沒有了。我對爹娘的一切知道得很少,爺爺一向不安這事。”她無奈的搖搖頭。

  難道真有什麼隱情?他突然想起了她在揚州被追殺之事。冷天鷹不想她為此事煩憂,輕輕摟著她的肩,安撫地說道:“你先別煩了,等你爺爺回來再問他便是。我們到爾貝勒家喝好茶吧!”

  說起喝好茶,果然讓秦琯兒心情一振。

  “冷大哥,你覺不覺得小玄兒很特別?”他有著尋常孩童身上沒有的特質,例如沉穩、威嚴……還帶著一種高貴的氣度。

  “他自幼便在權勢富貴中成長,自然與一般孩童不一樣。”小玄兒的身份特殊,若他不想告知他人,他也不便說出。

  “和爾貝勒是親戚,一定也是皇親國戚,他是什麼身份?”秦琯兒難掩好奇地問道。

  “你就別好奇了,到了貝勒府就知道了。”

  秦琯兒一臉不依,但見冷天鷹無意再說,便也不再追問。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9 00:24:55

第七章

  貴為愛新覺羅皇族支系的一員、太皇太后寵愛的晚輩之一、且為皇上依賴信任的父執輩,爾貝勒可說是當今朝廷上的大紅人。

  兩人來到王府門口,在門房的通報下,爾珩親自出來迎接他們,帶著他們穿越一處庭院花園,行經富麗的回廊,一路上映入眼底的儘是雕樑畫棟,秦琯兒雙眼骨碌碌地轉,發覺這王府可真是豪華。

  三人走進迎賓廳堂,看到玄兒已端坐在裏面,身後依舊是那位忠心護主的薩多。玄兒看見秦琯兒進門,高興地起身走向她,拉著她坐在自己身旁,獻寶似地將一隻青瓷茶罐推至她面前。

  “琯姐姐,我把我們家的龍井茶拿來了。”

  秦琯兒看著眼前那只青瓷罐,興奮的拔開蓋子,一陣清新香味撲鼻而來。她閉上眼睛,深深汲取那龍井特有的清香,再張開眼打量著那細長的青翠葉身、碧綠的色澤,倒和劉掌櫃那批進貢茶有些相似,就不知喝起來是否也有一樣的水準。

  “看這形態、這香氣,這龍井茶應是上等貨,不過要喝過才知道。”

  一談起茶,她眼神閃亮,整個人神采奕奕。

  “我已命人燒水了,聽說好茶還得有好水相搭配。”爾貝勒和冷天鷹陸續入座。

  “沒錯!聽說北宋大文豪歐陽修很在乎這泡茶的水質,閒暇之餘還會去探尋甘美的泉水。”一說起與茶相關之事,她可是興致勃勃呢。

  “咱們今日取泉水的過程雖不如歐陽修那般辛勞,但水質決計不差。

  京城外郊龍崎山的龍潭泉,那裏水質柔軟純淨,待會兒秦姑娘一試便知。”

  “爾貝勒也太有心了吧!”冷天鷹看到眼前這排場,不免諷刺道。

  那龍崎山雖離京城不遠,但地勢頗為險峻,非尋常人可到達之地。

  “對待你和秦姑娘這等人物,值得!”爾珩不是聽不懂冷天鷹的暗諷,不過臉皮厚一向是他的特長。

  冷天鷹聽了冷笑一聲。和爾珩相識多年,他太瞭解他的“表裏不一”,外表看似玩世不恭、遊戲人間的他,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鬼才,只要他願意,凡事皆能達到他想要的局面。

  這時下人端來了幾盤茶點,有松子糖、桂花糕、蓮蓉甜餅等等,每一樣都十分精緻,像似用來觀賞的一般,讓人看了都捨不得吃。

  “這都是些配茶小點,既然泉水尚未燒滾,大家要不要先吃些茶點?”

  “千萬不可!”秦琯兒急忙阻止,“喝茶就是圖那份清新的香味,尤其是清茶,一開頭先吃點心,會壞了那氣味。”

  “原來喝茶還有這等講究。”玄兒受教地點點頭。

  “待喝至第二、三泡茶時,便可吃些甜食充胃。”秦琯兒又接著說。

  這時一名童僕提著燒水壺及暖爐座進門,將水壺置於爐座上保溫,隨後有位丫鬟端著一個木盤進門,上頭有著各式茶器。

  “秦姑娘覺得用何種茶器好呢?”爾珩問道。“龍並茶清香,不宜用宜興壺悶泡,咱們是聊天喝茶又不是賽茶,還是簡單用瓷碗各沖一杯即可。還有,別再秦姑娘、秦姑娘的叫我了,既然你和冷大哥是好友,便也同眾人一股叫我琯兒吧。”實在聽不慣人家姑娘東姑娘西的稱呼她。

  “姑娘如此說,在不就恭敬不如從命嘍。”爾珩故意誇張地拱手作揖,惹來秦琯兒和小玄兒一陣笑。

  秦琯兒拿起茶匙在每人的杯子裏放入些許龍井茶葉,接著拿起那燒水的鐵壺,在一個大大的茶盅內注滿水,看到眾人疑惑的眼神,秦琯兒解釋道:“龍井茶細嫩青翠,葉片容易舒展開來,不需要太滾燙的水,那反而會破壞其鮮美度。這滾水在茶盅先冷卻一下再注入茶碗內,溫度剛好。”

  不一會兒,她又拿起茶盅將開水注入每個人的茶碗中。

  “冷大哥你瞧,這些葉片都立起來了,每一片都像在飛舞般,這就是我喜愛龍井茶的原因;除了口感、香氣之外,最重要的是賞心悅目。”

  她將茶碗拿給冷天鷹。

  只見淡綠茶水中飄浮著一片片碧綠的茶葉,那散開的葉片還真似在飛舞般。

  “你真那麼愛這茶,以後我請南方的朋友每年幫你帶上來。”他們北方人對茶倒沒那麼多要求,在天鷹堡茶只是用來飯後解膩用,但只要她喜歡,他願意為她費這些心思。

  “太好了!來,你聞聞這香氣。”冷天鷹接過她手中的茶碗,一陣清香撲鼻而來,爾貝勒和玄兒也端起了自個的茶碗聞香。

  “其實倒也不用麻煩,玄兒家每年都會有人送,再轉送給秦姑娘幾斤茶也無妨。”反正這小子家東西多得很。

  “不用了!”冷天鷹毫不客氣地拒絕爾貝勒的提議,他深信“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唉,你又何必那麼客氣。”爾珩故意拋了個曖昧的眼神給冷天鷹,冷天鷹則回給他一記白眼。

  “這茶也要趁熱喝,涼了味道會變。”秦琯兒說著便拿起茶碗就口而飲,大夥也跟著拿起茶碗喝了起來。

  秦琯兒只覺滿嘴清香、舌底生津。茶湯果然華潤順口,香氣在口中持久不散。

  茶湯入口後,她卻有些遲疑,接著又喝了幾口,烏黑的眼珠骨碌碌一轉,似乎有了定論了。

  “這是江南哪家茶行的茶?什麼人送的?”

  “這我也不太知道,這茶不好喝嗎?”玄兒不解的看著秦琯兒。他是不怎麼懂茶,卻也覺得這茶清香甘美。

  “這茶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她停頓一會,望望冷天鷹,再看看爾貝勒,視線又回到玄兒身上,眾人不解地望著她。

  “這真是你家裏取來的?”

  “是啊!”玄兒點點頭。

  “每年都會送來?”秦琯兒再次確認道。

  “嗯!”玄兒這回更用力的點點頭,深怕她不瞭解似。

  片刻,她似是確認心中所想,輕輕點點頭,“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可要向您下跪行禮了。”

  “為……什麼?”玄兒一時結舌,不知如何回應。

  “因為你就是當今聖上。”

  秦琯兒此話一出,冷天鷹只是挑了挑眉,但玄兒和爾貝勒則十分驚訝。

  “你為何如此認為?”爾珩著實好奇,他望向冷天鷹,冷天鷹的表情說明他並沒有告知她這件事。

  爾貝勒雖沒有正面答覆,但這一問便代表她的猜測正確,小玄兒真是當今皇上。

  “如果皇上能答應不追究懲罰民女,琯兒就說。”說完,秦琯兒起身欲跪在玄兒面前,雙膝尚未著地,玄兒已起身將她拉回座位上。

  “琯姐姐,你別當我是皇上就這麼待我,我喜歡姐姐,咱們以後見面也別跪來跪去的。”年幼的小玄兒,正是剛繼位不久的康熙皇帝,他雖貴為帝王之身,卻也還是個孩童,難得遇見一位不畏懼她、能自然待他好的姐姐,他可不希望因為自己的身份,讓她變得不敢親近他。

  “琯姐姐快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不自覺撒嬌問道。

  “或許是長久喝茶的關係,我對茶的感受度比一般人敏銳,而這龍井茶我一個月前在揚州喝過,那光澤、香氣、味道、口感皆和眼前這茶相同……”

  秦琯兒便把自己和劉掌櫃打賭,及如何從他手中贏得幾兩茶,和兩人私下品嘗朝廷貢品的事情告訴了在座眾人。

  “我知道那是今年要進貢朝廷的茶,只應存放於帝王之家,而當今天子是以稚齡之年繼承王位,玄兒家世既富且貴.小小年紀卻已渾身散發著王者的風範,如此推算下來,我心中便有了答案。”

  “琯兒真是聰慧,一杯龍井茶就能猜出玄兒的身份。”爾貝勒由衷地贊道。這女子反應敏捷、見識不凡,他遞給冷天鷹一個贊許的眼神,算他有眼光。冷天鷹不客氣的接受爾貝勒的贊許,秦琯兒的聰慧他早見識過,但每次總有不同,他己開始期待未來與她共同生活的樂趣了。

  “原來琯姐姐已經喝過這茶了。”

  “你答應不罰的,君無戲言喔!”秦珀兒不忘提醒。

  “我不但不罰,還要送琯姐姐龍井茶。”

  “真的?那我真要謝謝皇上了。”一聽說有好茶喝,她開心地拍起手,卻不忘瞟了眼冷天鷹。他竟然不告訴她玄兒的身份,如果她不小心得罪了當今聖上,那可就吃不完兜著走。冷天鷹看出她眼裏的不滿,貼在她耳旁悄聲說:“我不會讓別人傷害到你。”

  秦琯兒聽了,紅暈染上頰,一張俏臉更顯嬌美。

  爾貝勒則在一旁頗有深意地看著兩人的互動。看來他的好友真的找到了一生的伴侶了。    在爾貝勒府裏作客數天,秦琯兒天天在京城閒逛,她尤其愛拉著冷天鷹往茶館跑,除了喝茶外,最主要是聽聽當地的說書。茶館裏各路人馬彙聚于此,秦琯兒的出現總會吸引眾人的眼光,只因那細緻粉琢的五官、靈活閃動的明眸、亮麗的外貌,還有那渾然天成的高雅氣質。

  或許是男扮女太裝久了,她竟然對自己所引起的騷動毫無所覺。

  眾人的目光原是追隨著秦琯兒,但一接觸到冷天鷹殺人般冷厲的眼神後,便會識相地收飲起,畢竟天底下沒有不怕死的人,因此秦琯兒一路上能心無煩憂的遊樂,全歸功於身旁有位得力的保鑣。

  今天一早冷天鷹進宮去了,據說是老佛爺召見,由爾珩陪同前行。

  沒有他的陪伴,秦琯兒只能乖乖地在府裏閒逛。中午過後,冷天鷹二人仍末回府,她和府裏的人不熟,也沒什麼事可做,想到明天就要回飛鷹堡,她決定到城裏逛逛,順便買些小禮物送給大家。於是她跟王府的多總管知會一聲便出門,多總管還派了一名丫鬟陪同。

  秦琯兒在布店買了幾匹今春新樣式的布料;想說回去可以分贈給一些女眷。走出布店,看見路旁有一小販賣著一些小巧玲瓏的玉飾,那些玉雖非上等質地,但質感色澤倒也不差,她和丫鬟在攤子前挑選著,打算買回去送給堡裏幾個年輕的丫頭。

  此時一陣腳步聲傳來,秦琯兒望向聲音處,四名蒙面黑衣人突然向她們沖過來,這熟悉的場景勾起她的回憶,她心中有著不好的預感。

  黑衣人停在她和丫鬟面前,為首的一人伸出手指著她,“左邊那一位!”說完便將手中長劍揮向秦琯兒。

  琯兒心中早有準備,所以劍揮出時,她趕緊將自己手中的布疋向前  扔去,試圖阻撓黑衣人的進攻,好趁機跑走,但黑衣人哪可能讓她脫逃,揮開那些阻礙物,又迅速追上她。

  丫鬟被嚇得呆楞在一旁,一回神也只能張口大喊救命,可一旁的平民老百姓一看到拿刀持劍的黑衣人,只敢躲在一旁,誰敢挺身相救啊!

  沒一會黑衣人便追上了秦琯兒,舉起大刀便往她身上一砍,她奔跑不及背部被砍了一刀,跌倒在地,鮮血瞬間染紅了粉綠上衣,回頭一看,那黑衣人毫不留情地又舉起刀——

  秦琯兒心中充滿恐懼,難道她就要這樣結束生命?她沒來得及看爺爺最後一面,也無法再和邵叔一家人相聚了,飛鷹堡大夥都這麼疼她,她捨不得大家;最主要的是她才剛結識了自己喜愛的男人,往後的人生她想要和他共用,怎麼可以就這麼離開人世間呢?她還沒告訴他自己喜歡他,她好想再見冷天鷹一面……

  才這麼想,冷天鷹的身影就出現在她眼前,這是臨死前的幻覺嗎?

  不管如何,老天待她算不薄了,讓她死前還可以看見他,她不禁輕喊了一聲:“天鷹!”

  砍向她的大刀,忽然被一顆小石子擋下,秦琯兒的視線愈來愈模糊,意識也一點一點的消失,接著便昏厥在一個寬大的胸膛裏。擋下那一刀的正是冷天鷹。

  今天一早爾貝勒領著冷天鷹進宮晉見太皇太后,這位老佛爺是小皇帝的祖奶奶,因小皇帝想拜冷天鷹為師,老佛爺亦認為習武不但可強身,必要時還可以保身,且冷天鷹在北方俠名遠播,再加上爾貝勒在一旁敲邊鼓,因此她並不反對小皇帝拜他為師,於是今天召他倆進殿商議此事。

  冷天鷹並未答應老佛爺的要求。雖說飛鷹堡和朝廷關係良好,但他己習慣那無拘無東的生活,並不想和皇室有太過密切的牽連。雙方雖未達成共識,但老佛爺還是留他們在宮裏用餐。老佛爺雖為一介女子,但或許是滿人,所以多了一分爽朗英氣,二人和老佛爺相談甚歡。

  回到王府,多總管告訴他秦琯兒出門去了,冷天鷹不放心,便和爾貝勃一同出門尋她,突然發現前方有騷動,兩人便趕了過去,眼前的景象卻讓冷天鷹驚駭不已——秦琯兒正倒在血泊中,一把刀正要落到她身上,他急忙運氣以一顆石子將那把刀擋開,和爾珩迅速沖向前,他將秦琯兒抱起,在她身上點了一些穴道,然後踢開一位阻礙的黑衣人。

  “活捉!”離開時他只留下這句,他一定要查出這些人的目的為何。

  冷天鷹抱著秦琯兒回貝勒府,多總管見狀雖感驚愕,卻仍鎮靜的要人去叫大夫。王府丫頭端來了熱水和毛巾,冷天鷹將秦琯兒輕放在床上,小心地將她的上衣撕開,一條仍淌著鮮血的刀傷隨即出現在她的雪背上。

  冷天鷹是江湖中人,對於刀劍外傷並不陌生,但當秦琯兒背上那道傷映入他眼中,他的心卻驚顫不己,如此嬌弱的身軀如何去承受這痛?他恨不得自己可以代她受這些痛楚。這是他是第一次這麼恐懼  ,害怕失去一個人。

  他拿起毛巾擰幹,幫她清洗背部傷口,丫鬟拿來一盆的清水,又將一盆盆的血水拿出去。

  仔細清洗傷口後,他將下人都遣了出去,從懷中取出班大夫特製的刀傷藥。由於飛鷹堡在江湖中立足,眾人身上難免會有些刀槍劍傷,所以班大夫研發出一種能快速凝血且減輕傷痛的外傷用藥,只是那藥材取得不易,所以飛鷹堡並非人人都擁有此藥。

  他將藥輕輕塗抹在秦琯兒背部的傷口上,此時突然有人敲門。

  “天鷹,我將宮裏的御醫請來了,你讓他為琯兒看看吧!”是爾珩的聲音。

  原來多總管去叫大夫的途中遇見了爾貝勒,爾珩趕緊將宮中的御醫捉來;說捉真的不為過,因為御醫就讓他一路施展輕功拎到王府來。

  冷天鷹用絲被蓋住秦琯兒的背部,將床簾拉下,起身打開房門。

  爾貝勒讓御醫進門,自己則在門外等候。御醫掀起床簾幫秦琯兒把脈,冷天鷹則小心地掀開絲被讓御醫檢查她的傷口,接著兩人互看了一眼才走出去。

  “這位姑娘的刀傷頗深,所幸處理得宜才不致有生命危險。但她失血過多,身子很虛,我開些藥讓她活活血,等她清醒過來後,再給她飲用一些補氣的湯藥。至於外傷,我看那傷口上的藥,應該是頗為難得的外傷藥,只要持續上藥,相信不久傷口就會癒合,只是這……這刀疤恐怕不易消失。”

  御醫說完,開了藥方便離開,爾貝勒則要多總管抓藥去。

  “那些黑衣人我都抓來府裏了。”爾貝勒看了冷天鷹一眼,眼神有些閃爍。

  冷天鷹看了他一眼,冷厲地問道:“你知道他們是誰?”

  一想起血泊中蒼白的嬌顏,冷天鷹全身散發著肅殺之氣。

  “事情有些蹊蹺。”

  冷天鷹一聽,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

  “他們其中一人我認得……”爾珩瞄了他一眼,冷天鷹僅抬了抬眉,要爾珩接著說下去。

  “商大人是老佛爺身邊的人,他是前朝的降臣,很少在正式場合碰到,主要是為老佛爺處理一些事。”

  “這事和老佛爺有關?”冷天鷹驚愕的問道,畢竟他們今早才和老佛爺會面。

  “我不認為老佛爺知情。”爾珩客觀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冷天鷹頗有深意的望向他,“何以見得?”

  “他們現在被‘請’到王府裏,你和他們談談吧。”爾珩將一千人拿下後,認出了其中一人是朝中商大人,而黑衣人也認出他是爾貝勒,他便將這些人全帶回府。

  “我想去會會你說的那位商大人。”冷天鷹和爾珩對看了一眼。

  兩人走進一個廳堂,三名黑衣人坐在椅子上。

  “我點了他們的穴道。”爾貝勒走向其中一名黑衣人,往他身上一拍,那人身子傾了一下,穴道便解。

  “爾貝勒,臣等乃是為朝廷做事,希望您不要干涉。”

  “是誰下令要你們追殺那位姑娘?”冷天鷹語調雖平穩,但氣勢冷肅駭人。

  黑衣人被其氣勢震住,一會認出把人救定的就是他,商安中神色傲然地問道:“你是什麼人?”

  爾珩是貝勒爺,他們自然要敬重,但此人又是誰?竟敢對他們如此問話!

  “商大人,這位是飛鷹堡堡主冷天鷹,他問什麼,你們都要照實回答。”爾珩相信這些人一定都聽過飛鷹堡。

  果然,一聽到冷天鷹的名號,那群黑人面面相顱,似乎有些驚嚇。

  “傷害了那位姑娘我們實不願意,但皇命在身,不敢不從。”雖然震懾于冷天鷹的名氣及爾貝勒的地位,但他還是堅持為臣者得忠於皇命。

  “皇命?我不信皇上會下這個令!”爾珩不以為然,小玄兒這麼喜歡秦琯兒。賞賜她都來不及了,怎可能危害她的生命!

  “不是皇上,是老佛爺。”

  此話一出,冷天鷹和爾貝勒肅然相對。

  “老佛爺什麼時候下的令?”這是冷天鷹迫切想知道的。

  “這……”商大人有些為難,這可是老佛爺的懿旨。

  “你就說吧!老佛爺那邊我擔著。”爾珩瞭解商大人的顧慮。

  商大人仍是面有難色。他當然瞭解爾貝勒在朝廷中的地位,也知道老佛爺一向信任他,一番思索後,他才開口道:“這是在順治爺的年代就有的皇命。當時有許多前朝餘孽尚存活著,那些亡國臣民想利用前朝皇族為號召,組成對我朝不利的幫會,老佛爺深恐那些亂民會危害到皇上安危、社稷安定,便設立了一個組織,專事前朝餘孽的追捕。”

  “這和秦姑娘有何關係?”爾貝勒心中閃過一個不好的預感。

  “她是前朝皇帝的女兒。”

  商安中此話一出,爾珩與冷天鷹心中皆一凜。

  前幾天有人看到她拿出一塊刻著蘭花的玉佩,那是崇禎送給四大妃子之物,再加上那人曾到揚州追捕過秦葉他們,這才確定她就是我們追捕了十八年的人。”

  “你……確定?”這個組織爾貝勒曾聽聞過,雖然追逐十八年實在不可能會出錯,但他還是想確認一下。

  “不會有錯,她就是崇禎的女兒,至於其中細節請恕為臣不便告知。”

  爾珩心中明白再也問不出什麼來了,便將其餘人身上的穴道解開。

  “你們從現在起馬上停止對秦姑娘的追殺,不准動她。”

  商大人一行人不敢承諾,他們只聽命于老佛爺。

  “老佛爺那邊我去說,你們靜待她老人家的命令吧。在她尚未下令時,你們全都不准有動作,不然後果如何,哼,你們自己看著辦!”爾珩冷厲說道,商安中等人不敢造次,趕緊向他行禮告退。

  商安中經過冷天鷹身旁時,又說道:“這其中原由,冷堡主可問秦葉。”

  待商大人等人離去,爾珩看了冷天鷹一眼。

  “琯兒是前朝公主?”

  “她和秦老爹在揚州被追殺因而逃難到此,不過秦老爹身受重傷,目前在北山療養,她的身世恐怕連她自己也不曉得。”冷天鷹想起秦琯兒前些天拿給他看的玉佩,當時她還很困惑自己為何會有前朝宮中之物呢。

  “如果屬實,那真有點棘手。你知道,自開國以來,為了怕那些漢人假借前朝皇族名義造反,朝廷對那些前朝皇室總是毫不留情。”爾貝勒沉重地分析道。

  “琯兒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她心中根本不可能會有反清複明的念頭,況且她一個孤女又有什麼力量去反抗朝廷呢?”對於朝廷的作為,冷天鷹十分不以為然。

  “她或許沒有這能力,但某些有能力的人或組織卻需要她的身份來號召、激勵民心造反,這正是朝廷擔心的地方。”身為朝廷一員,爾珩十分清楚這些行動背後的真正原因。

  “如果在上位者能以德服人,又何須擔心人民造反?”

  “天鷹,這話不能亂說。我知道你此刻擔憂心亂,但還是謹慎為妙。”

  爾珩明白冷天鷹此刻的心情,但批判朝廷的話可不能隨便說出。

  “爾珩,你知道飛鷹堡雖然無能力與朝廷抗衡,但朝廷要在短期內攻下它也不可能,更何況我在江湖上還有一些力量,要真敵對起來,這其中要耗損不少財力人力,對雙方來說都不是好事。”冷天鷹口氣平淡,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你是在告訴我,你要和朝廷作戰?”爾珩挑挑眉,不敢相信一向冷靜的冷天鷹竟會這麼說。

  “不是,相反地,飛鷹堡與朝廷的關係一向友好互利。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如果朝廷不改變對琯兒的態度,我將盡我所能去保護她,甚至不惜賭上我的性命。”冷天鷹表情平靜,但眼底的堅定讓人知道他決定的事絕不會改變。

  “先別太悲觀,老佛爺那邊我去說說,即使我的面子不夠大,別忘了現今皇上也是站在她這邊的。”爾珩拍拍他的肩膀。朋友一場,他太瞭解與冷天鷹為敵是多麼愚蠢的行為,朝廷若要全力追殺,那恐怕要耗掉大半的國力,相信老佛爺會明白此事。

  “朝廷的事你出面,明天琯兒的身體若稍有起色,我們便回飛鷹堡。”

  “秦姑娘傷得不輕,這樣趕路不好吧?你是擔心商安中他們去而複返,還是不放心我王府的防禦能力?”

  “我不是擔心王府的防禦能力,而是回到我自己的窩我才能真正掌控局勢。在朝廷動向不明之際,我無法放心,而事先計畫佈局是有必要的。”

  冷天鷹將他心中的憂慮說出。

  “你放心,我也會盡全力幫你的,即使是賠上貝勒這個身份。”爾珩的情義相挺,令冷天鷹動容,兩人對望一眼,情誼盡在不言中。

  近子時,躺在床上的秦琯兒嚶嚀一聲,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擔憂心疼的臉龐。

  “怎麼了?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傷口會痛嗎?”冷天鷹看到秦琯兒茫然的神情,緊張地問道。

  傷口?秦琯兒這才想起下午她出門買了些早春的布料,在大街旁挑選玉飾時,突然殺出一群黑衣人,一看見她二話不說便拿起刀來砍,她記得自己被砍了一刀跌倒在地,然後……她就失去知覺了。失去意識之前,她似乎看見了冷天鷹,她以為那是死前的幻覺,但眼前這張熟悉的面孔卻是那麼的真實!

  “我沒有死?”秦琯兒虛弱地問道。

  “傻丫頭,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在這裏。”冷天鷹疼惜地摸摸她的臉。

  “我以為自己死定了……我以為再也看不到爺爺、看不到飛鷹堡那些疼我的人,我以為……”如果那一刀真砍下來……她恐懼地望向冷天鷹,一雙黑瞳盈滿了淚水,她眼睛一眨,淚如雨下,她緊緊偎進冷天鷹的懷抱裏。

  “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自己喜歡的人、再也看不到你了,嗚嗚……嗚嗚……”走了一趟鬼門關,她決定毫不隱藏地說出自己的情感。

  “傻瓜!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准帶走你。”冷天鷹輕輕拉開她,用手將她蒼白面頰上的淚珠輕輕拭去,那力道像是在撫著什麼稀世珍寶。

  “當我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你,我多麼自責自己讓這種事發生。看到你蒼白的病容,我的心是那麼痛,恨不得能代你受這個罪。”他低頭將她的淚吻去。

  她知道冷天鷹不是一個會甜言蜜語的人,所以聽到他如此深情的告白,她內心歡喜,蒼白的面頰浮出淡淡的紅暈。

  “我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他將她擁入懷中,俯下臉,輕吻上她的唇瓣,緩緩地、深切地吻著她。

  迎上他的吻,她發現這個吻和上次那輕輕的吻不一樣,十分深情與憐愛。

  秦琯兒本能回應著,她己無法思考,覺得自己快融化了,她不自覺嚶嚀一聲,冷天鷹才終止了這個吻,輕輕地抱住她。他不禁咒駡自己,她還受著傷,他竟這樣待她,若是牽扯到傷口……“傷口會疼嗎?”輕輕拉開她,他仔細端詳她,只見她杏眼燦燦、俏顏粉紅。

  秦琯兒害羞地搖搖頭,重新賴回他那寬大溫暖的懷裏。其實說傷口不疼是騙人的,但有他溫柔的照料,這樣的疼痛便不算什麼了。

  “你的身子需要調養,爾珩的府裏戒備或許森嚴,但我還是不放心,我們明日就搭馬車回飛鷹堡。”畢竟對方是朝廷密探,不能輕忽。

  他撫著她那披散的青絲,心疼不舍地低道:“你的傷實在不適合行走。”

  “我可以的,我也想回去。”她知道他的擔憂,但對方究竟是怎樣的人,怎會讓一向冷峻絕傲、不懼一切的他如此緊張呢?又是什麼人想奪取她的性命呢?

  “那些黑衣人是誰?”她猜想他應該知道,不然也不會有這些考量。

  冷天鷹遲疑了下,該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我們憂急著你的傷,沒有纏鬥下去,讓他們給跑了。”他決定先不告訴她,不想讓她心中有所疑懼。

  “這些人和在揚州追殺我們的是同一批人,是什麼人想要我的命?”

  她猜這些人是想要她的命,但她從未得罪過什麼人,即使是吳英才,也只會挾持她,而不會要她的命。

  “你別想了,總之有我在你身邊,誰也不能傷害你。你只要好好養傷,其他的事就別煩了。”

  她相信冷天鷹會查出這些人的來歷,也知道他是想保護她,但要她當個聽話木頭女,她可不依。

  “我會乖乖地讓傷口快些癒合,可是這事也不能瞞我,我雖是女子,但也不想全然無知,畢竟這事關我自己啊!”她輕輕抬起臉,眼底有著堅持。

  他知道要全然歎瞞她是不可能,而她的勇敢也令他讚賞,但冷天鷹並不想讓她為此事煩憂。

  “不是想瞞你,這事還在調查中,尚不能確定,要怎麼告訴你呢?或許等秦老爹回來,事情便能明朗了。”看來只有等秦葉回來,方能應證商安中所言。

  想想也是,這其中有太多不解之處,看來她只好等爺爺回來再說了。她挪了挪身子,不意牽動到背部的傷口,她輕呼一聲。

  “好疼!”

  “小心!”冷天鷹輕扶著她,心想班大夫那藥的藥效可能已過了。

  “剛剛還不怎麼痛,現在卻覺得背部好像要裂開了,愈來愈疼。”

  她緊蹙眉的模樣,讓冷天鷹的心都揪住了。

  “可能藥效退了,我再幫你上藥。”他讓她輕趴在被褥上,從懷中拿出藥來,將她身上那件寬鬆外衣從背後解開。這時秦琯兒才發覺身上這件外衣的特別——只有在頸部及腰部以細布條系著,也就是說她的背部是裸露的?此時冷天鷹解開了系著的布條,只著肚兜的她驚叫一聲,卻又無力翻動身子。

  “很疼嗎?不要亂動,否則會碰到傷口。”她這一聲驚呼,讓他的心都亂了。

  “不……不是,是你……你你,我……我我……”秦琯兒羞得語無倫次,冷天鷹卻以為她是痛到無法說出話,趕緊將藥抹上她的背部。

  “這是班大夫特製的創傷藥,除了可治療傷口,它還有鎮定及減緩疼痛的效果。”他邊說邊用手輕緩的為她上藥,為了使藥效加快,他運氣於掌上,來回撫摸著傷口。

  塗上涼涼的藥膏,傷口便不再那麼疼了,但那溫熱的大掌在背部遊移著,如此親密的接觸,令秦琯兒羞得不敢抬頭,只能將臉深埋進枕頭中,低聲咕噥著。

  “你說什麼?”

  “你這樣……我以後怎麼見人?”她輕聲抗議,語氣儘是撒嬌之意。

  冷天鷹將她的外衣系好,再將她輕輕拉起,看見她那臊紅的雙頰,他不禁輕劃過她的臉頰。

  “為什麼不能見人?”他故意逗她。

  “我穿這樣……而你……”這麼羞人的事叫她怎麼說出口嘛!

  “我怎樣?”他嘴角輕揚地問道。

  “你……”看到他眼底的笑意,秦琯兒生氣地鼓起兩頰,伸出拳頭輕敲他的胸膛。“你欺負人!原來堂堂的冷大俠也會……會不正經,欺負個弱女子。”

  看著她嘟起的小嘴,他低頭輕啄了一下,然後在她耳邊低語:“如果這叫欺負的話,那我只會欺負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她是他的女人?秦琯兒杏眼圓睜。她將屬於他,那麼他呢?她不廿示弱地回道:“既然如此,那你以後也只能是我的男人。”

  冷天鷹一聽挑起眉。敢情這小丫頭是在宣示她的所有權?唉,該說她是天真嬌憨呢?還是特立獨行?也罷,不管是哪一個,他都決定要好好收藏,用一生去體會。

  “好大的口氣!”他寵溺地捏捏她的鼻子。

  “這樣才公平嘛!”她撒嬌回道。

  “好!”這又有何難?單是和她談天鬥嘴就夠他忙了,哪來閒工夫去招惹其他女子呢?何況他的心己在她身上,怕是永遠都不會放手了。

  兩人深情對望,恨不得能將對方放進心裏。

  “快睡吧!明日才有好體力。”冷天鷹拿出一隻錦盒,取出一片人參放入她口中。秦琯兒張口含住那參片,不解地望向他。

  “這是玄兒托爾珩拿來的,說是外邦進貢的千年之物,有續命的功效,你現在身子虛,正需要此物養氣。”

  秦琯兒一聽,知道這肯定是非常珍貴的藥材,便乖乖含著入睡。

  冷天鷹幫她蓋好絲被後,便在床邊打座休息。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9 00:25:13

第八章

  翌日早膳用畢,冷天鷹便和秦琯兒搭車離開王府,馬車裏有柔軟舒適的褥墊,可以減輕顛簸之苦。

  “背部還疼嗎?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冷天鷹幫她調整一個較舒適的姿勢,深怕這段路程會牽動到她的傷口。

  “還好。咱們什麼時候會到達?”才離開幾天,她競有些想念飛鷹堡,就像是旅人思鄉的感覺,這對於從小四處漂泊的她是多麼奇特的感受。

  “你有傷在身,咱們還是慢慢走,天黑前應可到達“林場”,就在那兒休憩一晚,明日再回堡裏。”

  “真想快點看到大家,才幾日不見,竟有些想念了。”她淡淡一笑。

  以前總是四處漂泊,好不容易揚州城讓她有了安定的感覺,原以為那兒就是她永遠的家,結果又逃難至飛鷹堡,本只是寄人籬下,沒想到大家對她的親切關懷,讓她不知不覺竟把那兒當成自己的家,把大家當成是自己的家人。情感一旦認定,要再回頭身恐怕很難,更重要的是那裏有她最愛的人。

  愛?她心中一驚,原來自己已如此深愛著眼前的男子。能遇見他,是多麼幸運的事呀!

  “明天就見得到了。”他喜歡她如此想念飛鷹堡的一切,那代表她把自己當成是飛鷹堡的一員。

  “嗯!”她閉上眼睛,明顯的倦容讓冷天鷹心疼不己。

  “你休息吧!來,把這參片含住睡一會,醒來‘林場’就到了。”他把參片放入秦琯兒口裏,讓她閉上眼休息,幫她把被子蓋好,便走出馬手,坐在駕車人身旁。

  “琯兒睡啦?”駕車之人問道。

  冷天鷹點點頭。

  “爾珩,你堂堂一個貝勒,竟還麻煩你幫我們駕車。”對於他所做的一切,冷天鷹也只能銘記在心。

  幫他們駕車的正是爾珩,他也怕商安中一行人追過來。雖說已口頭告誡過他們,但惟恐他們仗著老佛爺的命令私自行動,於是爾珩便親自送他們到“林場”,如果商安中真追過來,看在他的身份上,也不敢輕舉妄動。

  “你知道我從不當自己是個貝勒,所以你也別把我當貝勒看。”他的個性本就不拘小節,況且知己難逢,和冷天鷹相知相惜的這份友情,他可是很珍惜。

  冷天鷹拍拍他的肩膀,一切盡不言中。

  “明日我回京城便直接去見老佛爺,事情如何我會儘早告知。老佛爺不是不明理之人,相信她會作出最好的決定。

  三人在傍晚時分抵達“林場”,休息一晚,隔日一早爾珩便和他們告別回京城,而冷天鷹也和秦琯兒往飛鷹堡而去。

  近午時分,兩人總算回到飛鷹堡。

  冷天鷹抱著沉睡中的秦琯兒走進大門,紀仲林夫婦己在大廳等候,一看到冷天鷹,紀嬸馬上問道:“琯兒還好吧?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十分擔憂的口吻。

  “好了,你就別再問東問西,先讓天鷹抱琯兒進房歇息吧。”紀仲林打斷妻子的問話,示意冷天鷹先將秦琯兒安頓好。

  他將秦琯兒抱入房內,望著懷中因舟車勞頓而憔悴蒼白的臉龐,眼下還有一抹青黑,他十分不舍。

  他將她輕放在床上,秦琯兒微睜開眼,無力地問:“到家了嗎?”

  “到了!”

  秦琯兒一聽,淡淡一笑,又合上了眼。

  原本生氣勃勃的她,如今卻只能昏睡在床。他握住她的手,她合該是要受到保護疼惜的,而他竟然讓她受到這樣的傷害!他在心裏不斷地告訴自己,此生絕不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放下她的小手,他走出房間,輕輕帶上門。走進書房,紀仲林己在裏面等候。

  “班大夫什麼時候回來?”冷天鷹急切地問道。

  在秦琯兒受傷,他決定返回飛鷹堡當日,他便傳書回飛鷹堡告訴紀仲林此事,並要紀仲林找人快馬加鞭傳訊給在北山的班大夫。

  “今晚或許就可抵達,最遲明日一早。”紀仲林收到消息後馬上派人前往,以北山到飛鷹堡的距離,快馬趕路一日即可到達。

  “未來飛鷹堡可能有一場硬仗要打……”冷天鷹遂將秦琯兒遇害的原由大略跟紀仲林說明,對於秦琯兒是前朝公主一事他也未加隱瞞,畢竟對飛鷹堡最瞭解的除了自己之外,就是紀仲林。

  “此事是我個人之事,若要飛鷹堡眾人陪我一起扛,這實在是……”

  他停頓一下,望著紀仲林,一會才將他的決定說出口。

  “必要時我會解散飛鷹堡,然後給眾人一些安家費,讓大家再找個地方安身立命。”飛鷹堡是他和幾位夥伴一同創立的,如今卻由他說出解散的話,他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你多慮了,你的事就是飛鷹堡眾人的事,相信沒有人會置身事外。

  而且這裏就是大夥的家,我們都是一家人,你即使解散飛鷹堡,大家也不會走的。”飛鷹堡一向團結同心,就像個大家庭,大家對冷天鷹非常信任愛戴,甚至可以將性命交付予他。

  “事情或許不會演變至此,我只是將最壞的結果提出來。當然,在做決定之前,我會找各位一同商量,也會徵求大夥的意見。”雖說大夥願意為他留下,但身為堡主的他也得考慮大家的安危。

  “你要我加強守備,我已要‘林場’弟兄們暫緩對外營商,全力防衛外人入侵,至於堡裏則是加強巡邏,那些小夥子也太久沒有操練了,剛好趁機讓他們磨練磨練。”紀仲林畢竟是老江湖,即使敵對的一方權力如此之大,他還是沉穩應對,將該做的事安排妥當。

  “目前我們先靜觀京城那邊的消息,一有動靜爾貝勒會馬上通知。

  至於詳細情形,還得等秦老爹回來才能得知。”整件事情的關鍵人物就是秦葉,也只能等他回來才能得知事件的來龍去脈。

  當晚班大夫和任飛即風塵僕僕地趕回飛鷹堡。

  此時,班大夫正在內室幫秦琯兒診療傷口。

  “班大夫,你……怎麼回來了?那……我爺爺呢?”幾句話,讓虛弱的秦琯兒說得頗為費力。

  “秦前輩一切無礙,他得知你受傷,急著想和我們一同回來,但他身子尚未恢復,所以要晚些天才能回來。”

  秦琯兒一聽,還想開口問話,班大夫忙阻止她。

  “你現在身子太虛,別多說話,一切等身子好了再說。我等會叫小紅煎一帖藥過來,你喝了精神會好些。”

  秦琯兒輕輕地點點頭。

  班大夫在內室看診時,任飛和冷天鷹在外堂等候。

  “那些人是什麼來路?”任飛氣憤地問道。

  “還在查探當中。”冷天鷹往內室一睇,遞給任飛一個眼神,任飛瞭解他是不想讓秦琯兒知道,便點頭表示理解。

  “秦老爹的毒已解,只是功力尚在恢復中,過些天應該就能返回。”

  任飛適時轉換話題。

  “看來方神醫果真名不虛傳。”天一水若非有獨門解藥,實在難以解毒,而方神醫在未知其毒性內容的情況下,竟能將秦葉治癒,實在令人佩服。

  “方神醫已失蹤多年,是生是死沒人知道。”任飛的話令冷天鷹一怔。

  “那是誰醫治秦老爹的毒?”冷天鷹不解,難道天底下還有另一位神醫?

  “是方神醫的女兒。”講到這裏,只見任飛神情怪異。

  “他女兒?沒聽說方神醫有兒女啊。”方華一向神出鬼沒,他個性孤僻,不喜和人打交道,所以江湖上有關他的傳聞雖不少,卻沒有人真正識得他。

  “那丫頭看起來才十五、六歲,醫術是不錯啦,但人可難相處了,冷冰冰的。”任飛對人一向熱情大方,難得去批評人,這番話倒令冷天鷹對此人有些好奇。

  “人家不是冷冰冰,只是少與外界接觸,不習慣與人相處。”班大夫不知何時已到外堂來。

  “明明就是冷傲。”任飛嘀咕著,一臉不認同。

  冷天鷹見班大夫走出來,連忙關切問道:“情況如何?”

  “傷口復原狀況還可以,只是太過勞累,氣太虛。有什麼原因需要這樣趕路?”班大夫有些責備地問道。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奔波趕路,傷口未惡化實在是大幸。

  “這實在是情非得已。”冷天鷹眼底有著無奈。

  班大夫見他不再多談,也不多追究,他從內袋中拿出一隻小瓷瓶遞給冷天鷹。

  “這是我去北山和方姑娘討教後研製出的創傷藥,除了治療傷口外,還能淡化疤痕。你們這些大男生或許不在意身上多幾處疤痕,但琯兒畢竟是姑娘,總是會在意,只不過這藥還是無法完全除去疤痕。”

  “不然咱們把方姑娘請來堡裏,讓她為琯兒看看。”任飛在一旁提議。

  “你把人家得罪光了,她還來啊?”班大夫取笑道。

  “我看不慣她那模樣。一個小姑娘卻總是老氣橫秋的。”任飛不服氣的回道。

  “說她年紀小,你任大俠倒是長人家幾歲啊?”班大夫輕笑道。

  “可是她——”不待任飛說完,班大夫便一把拉著他往“好啦,咱們也該回去歇息了。”他邊走邊回頭道:“夜裏如果有什麼變化可差人找我,我暫時在阿飛那兒歇下。”班大夫的住處較為偏遠,任飛的住處離冷天鷹這兒較近,若有需要能快些趕過來。

  半個月後,秦琯兒在班大夫的診治、飛鷹堡眾位婆婆媽媽的關照、冷天鷹細心的照料下,病情逐漸好轉,已可以下床走動,只是尚無法行動自如。

  受傷回到飛鷹堡後,她便住進冷天鷹的住所,而為了保護她的安危,冷天鷹也不避嫌地每晚和衣與她同床共枕。她雖是清白之身,但仍有些擔心堡裏的人會如何看待此事。

  其實大夥本就不拘小節,兩人共處一室也是為了秦琯兒的安危,一更何況飛鷹堡每個人知道堡主鍾情于秦琯兒後,全都舉雙手贊他們馬上成親,所以對此完全不覺有何不妥之處。

  自從大夥得知她受傷的消息後,全都擔心不已,如果不是堡主有令不可進屋打擾她養傷,大夥恐怕早已將冷天鷹的住處踏平了。

  也因此,當她可以下床走動,堡內一些家眷便紛紛至堡主住處探望她,以往大家視為禁區的地方,現不時常是人來人往,冷天鷹也不怎麼在意,就怕她沒人陪會悶壞了。

  那些大娘大嬸除了有空來陪她外,最熱衷的莫過於將家中的祖傳偏方、地方民俗療法爭相告知,再請小紅將每人的心意端過來。

  “這碗又是什麼?”她指著桌上那碗看不出內容物、漆黑一片的湯汁。

  “那是林大娘的祖傳秘方,聽說是她祖母的曾祖母傳下來的,吃了能讓疤痕顏色變淡。”小紅認真地回答著自林大娘那兒聽來的一席話。

  “今天是淡疤效果,昨天是補氣秘方,前天是補血偏方,再之前還有什麼改運妙方,那明天又是什麼?大家哪來那麼多良方啊?”秦琯兒無奈地說道。

  “大嬸們都好熱心,明天可能是李大嬸家的祖傳秘方吧。”小紅興奮地猜測著,拿著湯匙舀一口湯汁往秦琯兒口中送。

  秦琯兒瞪大眼望著小紅。不會吧?這碗墨汁她可不喝!

  “你跟大夥說別再準備什麼偏方了,班大夫說我好得差不多了,別說是跑跳,連騎馬都可以了呢。”說著便推開小紅拿湯匙的手。

  “你就喝完這碗吧,可以去除疤痕喔!”小紅不死心地說服著。

  “不用了,我都有抹去疤的藥,效果肯定比這碗墨汁強。”開玩笑,她才不信喝這墨汁有用呢!

  “有嗎?我每天只有幫你抹班大夫給的刀傷藥,沒有去疤的藥啊!”

  小紅一臉疑惑。

  秦琯兒一時頓住。總不能告訴小紅冷天鷹每晚都會幫她抹上那藥吧?

  想起冷天鷹的手每晚都在她背部緩慢遊移,雙頰隨即不爭氣的紅起,她有些惱羞的對小紅說道:“再噦唆就罰你把那碗墨汁喝掉!”

  小紅看了下手中漆黑的湯水,不安的咽了口口水,“那這碗怎麼辦?”她苦著臉問道。

  “隨便你要拿來澆花還是喝了補身,總之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了。還有,不准再端那些偏方補品過來,不然你就自己喝掉。”不嚇嚇她,這丫頭一定又會傻傻地端一些有的沒有的湯汁過來。

  “喔。”小紅乖乖的拿起那碗湯汁往外走,正要走出門,秦琯兒忽然叫住她。

  “我好些天沒有淨身了,實在有些受不住,班大夫說我的傷口好得差不多了,應該可以碰水了。你待會兒幫我準備一些熱水,我想淨身。”這些天都是小紅用濕毛巾幫她擦淨身子。北方初夏雖不怎麼悶熱,但幾天下來,總覺得身上有些黏膩。

  不一會兒,熱水備好了,小紅在屏風內幫她寬衣,秦琯兒一踏入木桶裏便發出一聲讚歎,她好久沒有好好沐浴淨身了。

  “傷口可以碰水嗎?”小紅輕輕幫她刷洗,仍不安地問道。

  “沒問題啦!”秦琯兒很肯定的回答她。

  “怎麼會有這麼殘忍的人!”小紅輕輕摸著那道疤痕。

  “誰知道!一想起當時的情景,我仍心有餘悸。”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還好堡主及時趕到,剛好來個英雄救美。”秦琯兒遇難的事早就傳遍整個飛鷹堡,其中細節她也和小紅及其他女眷說過不下數十遍,也因此大家都認為冷天鷹是救美人的英雄。

  “是啊,如果再慢一步,我恐怕無法在此舒適的沐浴,而是在陰曹地府遊蕩了。”提到冷天鷹,這才想起他今天好像都沒出現。她知道冷天鷹一回到飛鷹堡便忙著處理許多事,但這些天他總會在餐後回房看看她,可今天一直到晚餐過後許久,都不見他的人影。

  “堡主在忙什麼?”她假裝不經意的問道。

  “今天是每半年一次的分堂會議,各分堂的頭兒都會回堡裏,所以堡主、阿飛和紀總管他們忙得很。每次的分堂會議都會討論到很晚,所以小姐就不要等堡主,先睡了吧。”小紅把她在其他人那兒得知的訊息告訴秦琯兒。

  “誰等他呀!”秦琯兒言不由衷地回道。

  怎麼沒聽他說起呢?看來他今晚會很晚才回房。

  “小姐,快起來吧,泡太久對傷口不太好喔。”小紅將秦琯兒扶起,用布將她全身擦幹,再幫她穿上貼身衣物。

  秦琯兒下身穿著及膝薄襯褲、上身僅著鵝黃肚兜趴在床上,小紅拿起藥幫她抹上。

  “這藥應該可以不用抹了,傷口都好得差不多了。”背部抹上藥膏,每晚都只能趴著睡,她覺得臉蛋都快被壓扁了。

  “那也要班大夫說了才行。”病人就該聽大夫的話,如果班大夫沒有說可以的話,她還是會盡責地把藥塗抹上去。

  秦琯兒翻了個白眼,她實在是拿小紅沒轍。

  “好了好了,你收拾好就可以下去休息,我要再看一會兒書。”

  小紅準備幫她穿上外衣時,秦琯兒忙說:“先別穿上!天氣有些熱,我等傷口上的藥膏幹了再自己穿上。”

  “那你要記得穿上,小心著涼!”小紅出去時還不忘叮嚀。

  她心想冷天鷹應該會很晚回來,所以並不急著將外衣穿上,反而拿起一本書冊就這麼趴在床上翻閱,兩隻白蔥似的小腿還在那左右搖擺著,好不輕鬆愜意。

  白皙的背部雖有條淡色疤痕,卻無損它的美,雙肩至纖腰的美好曲線,及那雙修長的玉腿,讓人看了不禁血脈債張,而冷天鷹一進房便是讓這景象給怔住了。

  這些日子為了照顧她的身體,也為了她的安危,他不避諱地與她共處一室。但每晚與她和衣共枕,那屬於女子的清甜幽香對他而言是種折磨,更何況那還是自己心儀的女子。如果不是她有傷在身、如果不是兩人尚未成親,他早就……他如此辛苦的忍耐,這丫頭卻渾然未覺,眼下這清涼惹火的畫面,就快毀了他好不容易才壓抑住的欲望。

  他往床邊走去,途中還不小心撞到了桌緣,他不禁暗罵自己,怎麼像個毛躁的小夥子!

  聽到外頭有聲響,她以為小紅去而複返,於是懶得回頭,只淡淡地開口道:“小紅,不是叫你休息,怎麼又回來了?”是怕她忘了穿上外衣會著涼吧。

  身後的人沒有回應,腳步聲卻逐漸靠近床邊,秦琯兒正想回頭抱怨小紅太過婆媽,才一回頭,便望進冷天鷹那飽含著情欲的熾烈目光裏。

  一對上冷天鷹那雙星眸,她才驚覺自己衣衫不整,顧不得臉紅,她趕緊將外衣一把抓起,胡亂擋在身前。

  “你……你不是在開會嗎?”莫非小紅的消息有誤?

  他是在開會沒錯,按以往會議總要過了平時才可能結束,今晚他竟破天荒的提早結束會議,未有結論之事,明日一早再議,這決定讓會議廳的堂主們驚訝得下巴差點掉下。

  他就是想回房裏看看她,同她說說話,或者是聽她說說話,這似乎成了他睡前的習慣。如此心系一個人,對他而言是很陌生的,但他卻樂於享受這種牽絆。

  “這時候遮遮掩掩已經來不及了。”他的大掌落在她背後的疤痕上,來回輕輕地撫著,溫熱的觸感讓她的感官頓時敏感了起來,她下意識咬住了下唇。

  空氣中有種曖昧的氣氛,秦琯兒不解那股燥熱從何而來,只能不安地挪動著身子。她開口想化解這令她不安又期待的景況:“這傷疤很醜。”

  “一點也不。”

  冷天鷹直盯著她,接著緩緩地俯身吻上她背部那道疤痕,她不禁低喊出聲:“冷……大哥!”

  那吻在她呼喊出聲時移至她的唇瓣,秦琯兒緊張的感覺到那柔軟的唇辦擦過她,然後輕柔地吸吮著。

  冷天鷹加深了這個吻,誘導她分開她的芳唇,好讓他直采而入,挑逗著她好奇的小舌。他的力道雖輕柔,卻令她全身無力、輕輕地顫抖著。

  “天鷹……”她不懂自己的身子為何愈來愈燙,體內似乎有股熱流急於竄出,她無助的呼喊著他的名字。

  冷天鷹快要把持不住自己,在快失控之際強迫自己離開她的櫻唇,只能痛苦的喘著氣、額頭冒著汗。

  秦琯兒雖是未經人事的處子,卻也知道剛才那個吻代表著什麼,她雙頰羞紅的睇向冷天鷹,卻看見他似乎是強忍著痛苦,她心疼的伸手想撫平那緊蹙的濃眉,誰知這一摸,競讓冷天鷹痛苦地低咒一聲。

  “再不住手,我無法保證後果會如何!”他緊咬著牙低聲說道。

  她沒想到自己竟能對冷天鷹產成那麼大的影響,一向自製力甚高的他,此時竟由得她擺弄掌控!她故意逗弄著他,雙手朝他健壯的胸膛摸去,冷天鷹低吼道:“該死的,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目光一沉,額上的汗滑落至秦琯兒白皙的肩上,而他的自製力也正一點一滴地消逝中。

  秦琯兒隱約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她伸出手環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上了他,青澀笨拙地誘惑著他。

  他全身燒燙了起來,什麼原則、理智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化被動為主動,火燙的熱吻隨即侵入她的唇。她試著回應他的吻,與他唇舌緒繕,緊緊相擁……“你的身子可以嗎?”在理智快消失的那瞬間,他還是擔憂她背部的傷,體貼地問道。

  她羞怯的點點頭,原本粉色的嫩頰,此時更是紅似火。

  一雙大掌沿著她背部曼妙的曲線輕柔地愛撫著,將她帶往情欲的高峰……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9 00:25:38

第九章

  秦琯兒緩緩睜開眼睛,依稀有光線透過床簾照射進來,她眨眨眼,看這光時間恐怕不早了。她昨夜迷迷糊糊地睡去,居然睡到這麼晚,大家會怎麼想呢?

  身旁的人兒早已不在,但看著淩亂的被褥,不免又想起昨夜兩人交纏的畫面.她不禁羞紅了臉。

  此時,有人打開了門,躡手躡腳提個竹籃子進來,似乎怕吵醒床上的人,輕輕地將籃子裏的東西端出來擺放好,才又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準備離開。

  “小紅!”看那認真的動作,除了小紅還會有誰呢?

  “小姐,你醒來啦!”小紅走向床邊,正想幫忙將床簾掀開時,秦琯兒急忙阻止她。

  “你先去幫我打盆水過來。”若讓小紅發現她身無寸縷,恐怕又要問東問西了。

  “喔。”小紅應聲後便離開。

  秦琯兒看見床頭折疊好的衣物。是他的細心體貼吧!

  思及他,她臉止不由得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待她穿戴整齊後,小紅也將水端了進來。

  “現不是什麼時刻了?”她一面清洗、一面問道。

  “快午時了,我看林大叔都已備好午膳,就等各房去拿了。我怕你早飯沒吃肚子會餓,所以剛剛林大叔一煮好,都還沒分盤,我就先拿過來了。”原來她方才躡手躡腳放的東西就是午飯。

  這麼晚了!大家看她沒用早膳,會作何想法呢?她愈想愈覺得羞。

  “大家……有說什麼嗎?”她踱到桌邊,拿起筷子,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沒有啊!”秦琯兒懸著的一顆心正要放不時,小紅又接著說:“哦,林大娘說咱們要有喜酒吃了。小姐,為什麼會有喜酒啊?”

  秦琯兒一聽,當場被口中的飯嗆著了,不停地咳了起來。

  小紅忙拍著她的背,邊叨念道:“你不要吃太急嘛!肚子餓就要起來吃飯啊!堡主還特別叮嚀別吵醒你,不然我早叫你起床早吃飯了。”

  “他……他說什麼?”

  “堡主說你昨晚沒睡好,要我不要吵醒你。”

  她昨晚是沒睡好,怎麼睡好呢?沒想到平日冷靜沉穩的他,會如此狂熱多情,更想不到自己能帶給對方那麼大的影響力,令他對她做出那麼羞人的事,她的思緒不禁又飄回昨晚……突然,一聲大叫將她驚醒。

  “小姐,你脖子上怎麼有一小片紅斑點!”小紅急忙拉開她的領襟瞧,誰知這一看更不得了了。

  “還不只一片,這邊也有、那邊也是。”她還想更進一步檢查時,秦琯兒忙揮開她的手。

  “那個……沒有關係啦。”她趕緊將衣領拉高。都是冷天鷹啦,在她身上留下那麼多記號,她這要怎麼見人嘛!

  “可是……”小紅有些擔心,她從沒在誰的身上看過這般的紅斑點。

  “那是過敏症,過幾天就會自然消失,沒事的。”如果不編個理由給小紅,她肯定會一直記掛叨念。想想這樣也不好意思出去見人,她還是套件袍子吧!

  “你找件領子較高的外袍給我罩上,不然逢人就得解釋一番,太麻煩了。”逢人解釋倒也罷,但放眼飛鷹堡,除了小紅外,還有誰會相信她說的鬼理由呢?

  小紅找來一件淺紫偏藍的紡紗袍子,讓她套在外面搭穿著。

  “哎喲!”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小紅敲了敲自己的頭。

  “怎麼了?”

  “都是你身上那些小紅點啦,害我差點忘了說。”如果不是被小姐身上那些紅點給嚇的,她怎麼會忘了這個大好消息呢。

  “說什麼?”秦琯兒不耐地催促小紅說重點。

  “我剛才在膳房有聽說,范總管他們下午就會回到堡裏,我想你爺爺應該也會一起回來。”

  “真的?”秦琯兒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來到飛鷹堡便和爺爺分離,這一別竟也幾個月了。從小到大他們爺孫倆相依為命,從不曾長久分離兩地,現一聽說爺爺要回來了,她歡欣得想飛舞呢!

  “真的,不然等會你可以問問其他人。”看到小姐這麼開心,她也跟著開心起來了。

  “我現在就去問!”說完她便一溜煙跑了出去。

  這樣的好消息冷天鷹怎麼沒有及早告訴她呢?再不然任飛那小子也會迫不及待來向她邀功吧,可怎麼都沒人通知她呢?是想給她個驚喜。還是……不想猜了,反正找到冷天鷹自然就知道了。

  她四處搜尋著冷天鷹的身影,但走了幾個地方竟然都沒有看到。

  且別說是冷天鷹了,連任飛和幾位總管也都不在,大家怎麼全不見了?

  走過一條長回廊,在一個轉角處看到班大夫站在一根大柱子旁,秦琯兒走了過去,這才發現班大夫似乎和人在談話,但聲音刻意壓低,她聽不真切,只隱約聽到班大夫說什麼沒辦法之類的話。

  待她走近一看,這才發現大柱子擋住的人竟是紀琬青。

  兩人一看到秦珀兒,皆有些驚愕,隨即把話打住。

  “琯兒,有事嗎?”班大夫恢復他一派溫暖的嗓音問道。

  “嗯……沒事。”氣氛有些怪,秦琯兒覺得自己像是個突兀的闖入者,又見紀琬青低頭不語,她開始想著自己是否該快速離開,但班大夫溫柔的嗓音又響起:“紀小姐身子較虛弱,來問我一些補身的藥方。”

  一句話解釋了兩人的談話內容。

  “琬青還好嗎?”秦珀兒關心道。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剛才琬青的臉上似乎掛著兩行淚。

  紀琬青點點頭便掩面轉身離去,秦琯兒疑惑地看向班大夫,發現他一臉無奈又心疼……沒錯,是心疼!

  “你們……她還好吧?”她實在不解現在是什麼情況,難道是阿飛惹琬青傷心?但琬青為何跑來向班大夫泣訴?

  “紀小姐只是有些不舒服,沒什麼大礙。”班大夫輕描淡寫地道,似乎不想再談論此事。她也決定不再追究,改天再去問琬青好了。

  “范總管回來了?”她像是不經意、閒話家常般地隨口問道,班大夫一時不察便順口回道:“是啊!”一出口便驚覺不應該,但要收回也來不及了。班大夫不禁笑著搖搖頭,小姑娘向來聰穎機智,他一不小心便落入她的圈套。

  “那我爺爺人呢?為什麼堡裏的總管都不見了?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她直覺大家有事瞞著她。

  “你問那麼多問題,我該從何答起呢?”

  班大夫無奈地笑著。這麼機靈的姑娘,冷天鷹想瞞住她恐怕難上加難。

  “只要告訴我他們人在哪里。”答案她可以自己去尋找。

  “大家正在開會。走吧,我也正要過去呢。”

  針對這次的事件,大家的意見分成兩派,有的認為不該讓秦琯兒涉入這些權謀鬥爭,有的則覺得她有權知道自己的身世,而他是贊同讓秦琯兒知道自己身世的。秦琯兒並不是沒有見識的女子,他相信她有足夠的智慧去面對這一切,所以沒有道理不讓她參與。

  但冷天鷹和秦葉內心就比較掙扎:他們雖熟知秦琯兒的個性,也相信她能坦然面對,但又想保護她不受傷害,不想讓她捲入這些紛爭,最後兩人決定還是暫時別讓她參與。

  兩人一路走到書房,書房外的守衛一看是班大夫便沒有加以阻攔。

  原來是在書房啊,難怪她怎麼也找不到人。

  書房裏除了冷天鷹外,任飛,紀仲林、魯天足也都在,另外還有今早回到堡裏的范離和秦葉,更特別的是爾珩也出現了。

  “……關於琯兒在京城遇刺韻事,大致就是如此。至於琯兒為何被追殺,相信秦老爹一定能更詳細地告訴大家。”冷天鷹頗有深意的看向秦葉。

  “這……”秦葉似乎有些不放心,他偏頭睨了爾珩一眼。

  “秦老爹你有話就直說,這裏都是自己人。”冷天鷹知道秦葉的顧慮。

  “秦老爹你放心,爾貝勒就像是飛鷹堡的人。”任飛率直地點出了秦葉的擔憂。

  “秦前輩,你也只能選擇相信我了,和商安中交會後,琯兒的身世早已不是秘密了。”爾珩仍是神態自若地搖著他手中的摺扇。

  秦琯兒在大門外越聽越疑惑,這事難道和她的身世有關?她的身世又有何秘密?本想推開大門的手又放了下來。

  “你們見過商安中了?”秦葉訝然問道,只見冷天鷹肯定的點點頭。

  “師兄,事到如今你也不用再瞞得那麼辛苦,就說出來吧!”事情的大概,范離己從秦葉那邊得知了。

  “所以,你們都已經知道琯兒其實是前朝公主、祟禎的女兒?”

  秦葉此話一出,書房中只有任飛和魯天足驚訝得張了大口,其他人顯然早已知道此事。

  而書房外的秦琯兒一聽即楞住了。她是前朝公主?如果不是氣氛嚴肅,她真以為爺爺又在說書唬人了。她一臉疑惑的睜大眼望向班大夫,只見班大夫歎息的點了點頭。

  她抬手將門打開,走了進去。

  “這就是為什麼從小我要女扮男裝、我們要到處漂泊的原因嗎?”

  她的出現,讓現場幾個大男人一時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回應。

  “我方才遇見琯兒,她正找著大家,我便帶她過來了。”班大夫率先開口,交待著秦琯兒出現的原因。

  “大家討論的事顯然與我有關,為什麼不讓我參與呢?”她埋怨的盯著冷天鷹,他說過會讓她知道的。

  “天鷹也是為你好,你才受傷,怎能再為此事煩憂呢!”紀仲林把冷天鷹的顧慮說出來。

  她知道他的顧慮,但她不希望他把麻煩全攬在身上,她也想幫他呀。更何況這麻煩還是因為她。

  “琯兒!”秦葉喊了她一聲,“你受傷了,有沒有怎樣啊?”對於秦琯兒受傷一事,他心中直掛念著,所以功力一恢復至六、七成,他便下山趕回飛鷹堡。

  “爺爺!”秦琯兒投入秦葉的懷裏撒嬌。

  一看到爺爺,她也忘了要詢問自己的身世,只擔心著爺爺身上的毒。

  “爺爺,你身上的毒解了嗎?”

  “爺爺算是命大,這條老命是撿回來啦。”秦葉疼愛地摸摸她的頭。

  爺孫倆許久不見,秦葉乍見秦琯兒時,雖有些意外,但取而代之的是歡喜欣慰。見她粉頰紅潤、雙眸瑩亮,十分活潑有朝氣,並未有蒼白病容,看來飛鷹堡並未虧待她“我聽說你受傷了,有沒有怎樣?”秦葉拉著她仔細瞧著,深怕她身上少了一塊肉似的。

  “冷大哥他……們很照顧我,我已經沒事了。”她直覺說出口,卻在看見爺爺面露狐疑時,趕緊將“他”改成“他們”。其實這也沒錯,飛鷹堡眾人全待她如家人般地疼愛。

  沒想到她這一改口,卻讓秦老爹頗為玩味地打量著她,還若有所思地微笑著。

  她臉一紅,含嗔地瞪著秦葉,好一會才想到自己的問題尚未尋到答案。

  “您剛才說我是前朝公主的事是真的嗎?”她多希望爺爺說那只是玩笑話。

  秦葉收起戲譫的神情,一臉凝重,不知如何開口。

  “既然主角都出現了,咱們也就不用再顧忌什麼,秦前輩你就從頭說起吧!”爾珩在一旁建議道。

  “該怎麼說呢?”這十八年的恩怨豈是三言兩語可道盡的,秦葉無奈地歎了口氣。

  “師兄,就從咱們讓師父撫養開始說起吧!”范離能理解秦葉這聲歎息裏含著多少辛酸過往。

  “也好。”秦葉點點頭,開始訴說過往。

  “我從小父母雙亡,在城裏的街上行乞過生活,因為年紀太小,常常讓其他乞丐欺負。八歲那年,為了一碗粥,我差點被一群乞丐打死,最後是師父救我回家,而第二年阿離也讓師父帶了回來……”他指了指范離,又接著說:“我們跟著師父學武、習字,師徒三人相依為命。師父很晚才成親,我十六歲那年師娘才進門,雖然只大我們七、八歲,卻待我們如兒子般地疼愛。”秦葉的思緒回到了年少時期……

  “兩年後,師娘生下了小師妹。小師妹從小身子骨虛弱,不能習武,卻常常是兩頰紅通通,要我和師弟背著她玩耍,咱們倆倒也不覺煩。我二十二歲那年,師父讓我和師弟到江湖上見見世面,咱倆這一離開也就在江湖上混出了一點名號,就是金葉先生和銀針先生。”

  秦葉說得客氣,想當年這名號可是在大江南北出了名,江湖中人沒有人不知道的。

  “金葉和銀針?”秦琯兒畢竟不是江湖中人,對這稱號實在陌生。

  “金葉是師兄,他的暗器是一片金葉子,而我的則是銀針,因此江湖上給了我們金葉先生和銀針先生的稱號。”范離解釋道。

  “我們兄弟每年還是會相約回師父家,看著小師妹一天天地長大了,長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她十七歲那年,師父得罪了朝中宦官,那太監竟設計讓崇禎皇帝把小師妹召入宮。由於事情太過突然,師父得知消息己來不及逃亡,小師妹怕師父師娘受到牽累,便自願進宮去……”說到此,秦葉一張老臉已是涕泗縱橫,范離看了師兄一眼,語帶哽咽接著道:“我們師兄弟得知消息馬上趕回去,但己來不及了。

  師父因此抑鬱消沉,最後竟臥病不起,臨終前只求我們把小師妹救出來。誰知,師父這一走,師娘也隨即了結了自己的生命,與師父共赴黃泉。”

  說到此,屋內眾人神色凝重,秦琯兒更是神情悲淒。如果沒料錯,爺爺的師父師娘便是自己的祖父母,一想到他們是如此悲慘離開人世的,她的眼淚不禁簌簌滴下。

  她忽然發現身後有個身影一直讓她依靠著,她不需回頭也知道是誰。

  原來在她仔細聆聽秦葉師兄弟述說過往時,冷天鷹就己來到她身後了。

  她心情哀慟,於是不顧他人眼光,將身子靠在冷天鷹懷裏輕泣著。

  眾人早知兩人的關係,倒也不以為意,只有秦葉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心裏有了定論。

  “爺爺,你後來是怎麼遇見我娘,還把我救出來的?”抹幹淚水後,秦琯兒問出所有人的疑問。她依舊喊秦葉一聲爺爺,不只是習慣使然,而是她已視其為自己的爺爺了。他養育她十八年,這恩情豈是血緣可論斷的呢!

  這一聲爺爺讓秦葉欣慰不己。他起初是為報師恩,但十八年相處下來,他早把她當成自己的孫女看待了。

  “你還當我是爺爺嗎?”秦葉內心仍有些不安,雖說她那聲爺爺多少讓他安心了些,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笨爺爺,這十八年是誰在撫養我,我不叫你爺爺,要叫誰呢?”知道秦葉心裏的想法,秦琯兒故意撒嬌道。

  秦葉開懷一笑,擦幹老淚,接著說出了一段連范離都不知的往事。

  他們師兄弟二人將師父師娘安葬後,便計畫著如何進宮將師妹救出。

  當時朝政雖己衰敗,百姓要入宮還是難如登天,師兄弟倆便投入闖王李自成的軍隊。沿途他們目睹饑民將樹皮革根都啃光了,路旁還有許多遭父母拋棄的嬰兒:大人們都無法溫飽了,又如何能顧到小孩呢?

  闖王的軍隊沿途受到百姓的歡迎,大家把它當成一個希望,一路勢如破竹往京城而去。崇禎十七年,闖王李自成攻下皇城,宮內太監大臣見大勢已去,竟反過來大開城門迎接新主,而他們師兄弟二人也在其中。

  一入城,二人便分頭尋找小師妹。

  秦葉透過管道打聽過,小師妹因溫婉柔順,頗受皇上疼愛,受封為蘭貴妃。混亂中,他抓了幾個太監宮女問話,終於找到了蘭貴妃的住所。

  一進門,只見一名清麗的少婦躺在繡被中,神色蒼白憔悴,身旁竟無任何宮女太監。他向前一探,床上之人正是小師妹蘭兒!

  原來蘭貴妃在幾日前臨盆,但此時宮裏大亂,無心關注此事,宮女太監們也無暇顧及她,全都各自逃難去了。蘭兒身子骨本就虛弱,進宮這些年總是抑鬱寡歡,生產後沒有妥善照料更是元氣大傷,眼看只剩一口氣了。

  她一見到師兄,欣慰之餘也只來得及將嬰兒及玉佩託付給他,接著便與世長辭了。

  秦葉抱著尚在繈褓中的嬰兒,本想找到師弟後離開,誰知一走出門,便見一個太監領著一群士兵過來,還大聲嚷著:“那是蘭貴妃產下的小公主!”接著眾人便朝秦葉懷中一搶,秦葉一個回身躲過對方的突襲,也不敢再待下去,於是施展輕功逃離宮中。誰知這一路上竟有多路人馬在尋找他,他無法在京城等范離的到來,于成一路往南逃,開始隱姓埋名過著小老百姓的生活。

  “師兄隱姓埋名,也難怪我這十幾年來一直打探不到師兄的消息。”

  范離感歎道,語氣中不免有一絲埋怨。

  “我怕引起那些人的注意,便不敢尋你。直到前些年聽說飛鷹堡的范總管使得一手銀針、神通廣大,我便知道那是你。但那時我們在揚州一切還算安定,也怕一有動靜會引來那些人,所以就沒有前來尋你。”秦葉知道范離一直在意這事,便解釋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范離瞭解師兄這些年的辛苦,輕輕地點點頭,不再追究此事。

  “我想所有人都知道蘭妃生下的是公主,所以便讓琯兒女扮男裝。”

  秦葉看了秦琯兒一眼。

  “所有人馬?除了商安中等人,還有另外的人在追蹤你們?”冷天鷹從秦葉的話裏聽出了玄機。

  冷天鷹一問,秦葉便給了他一個贊許的眼光。

  “闖王的軍隊也不成氣候,後來清兵入關統治了天下,他們擔心咱們漢人會推翻他們,便想將前朝的皇子皇孫趕盡殺絕。商安中是降臣,對於明朝宮裏之事較為熟知,自然由他來主持這項職務。”他講到清兵時,還特意看了爾貝勒一眼。

  “除了清兵的追捕外,更有幾支明朝餘臣組成的複國組織想找回小公主,想以她為號召,吸收一些複國志士加入。”

  “我雖恨清兵入關,卻更恨前朝大臣的自私愚昧,怎可能讓琯兒落入那些人的手裏當枚棋子!況且小師妹臨終前要我讓她平凡快樂的長大,別再讓她涉入權勢鬥爭中。”

  想起母親短暫哀愁的一生、想到爺爺為了自己所做的犧牲,秦琯兒才停住的眼淚又開始落下。

  “爺爺,不管如何你都是我的爺爺,我不是什麼公主,我只是一個揚州城的說書丫頭。”秦琯兒一席話更是讓秦葉老淚縱橫。

  秦琯兒這番話也是說給爾珩聽的;她若不認為自己是公主,便不會為那群所謂的反清複明之士出來號召,如此一來,朝廷擔憂的事便不會發生。

  爾珩是聰明人,自是聽出了秦琯兒的弦外之音,只是朝廷能否接受這樣的理由呢?

  “你是前朝公主,天下原是你們朱家的,如果有人想複國,你能袖手旁觀嗎?”爾珩厲聲問道,而這一問等於是將朝廷的疑慮拋出。

  “國家大事我或許不懂,但以一個百姓而言,誰能讓百姓過安樂康富的生活,那人就是百姓認定的皇上。前朝後期的幾個皇帝多是昏庸無道之君,我在揚州城裏聽到許多百姓談起過,那時百姓苦不堪言,而大官們卻是極盡奢華,這樣自私不顧百姓死活的王朝,誰會想要呢?”秦琯兒原本就能言善道,這一番話說下來,更是讓在場幾個大男人為之動容。

  “清兵入關,雖有‘揚州十日’的暴虐事件,但接下來的作為卻是頗為百姓設想。小玄兒年紀雖輕,但將來肯定是位明理的聖君,天不在這樣的人手中才是百姓之福。如果百姓能安樂生活,反清複明又怎可能成功?”

  她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冷天鷹在一旁驕傲地注視著她。他從來就知道她非一般的女子,今日這番話更顯出她的睿智與大器。

  爾珩一聽,毫不吝嗇地給予掌聲。

  “說的好!”爾珩畢竟是滿人,更是個貝勒,對於朝廷有著保衛之責,今日聽了秦琯兒這席話,確認了她的心意,他和老佛爺談判的勝算更大了。

  一思及此,他不免有些感慨地道:“如果不是身份的問題,你和老佛爺一定很談得來,你們都是見識非凡、不讓鬚眉的奇女子。”老佛爺也非一般後宮女子,秦珀兒的言談舉止定能得到她老人家的青睞。

  “多謝爾貝勒的稱讚,琯兒只是有感而發。”

  “既然如此,朝廷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追殺令也可以撒掉了吧?”

  任飛畢竟還年輕,直覺這麼認為。

  “大家還是靜待我的答案。我前幾天進宮見了老佛爺,她說要考慮幾天,我現不再回去把琯兒的話說給她聽,相信以她老人家的氣度,應是不會再追究了。”爾珩起身和眾人道別,準備趕回京城。

  “這位貝勒爺……”秦葉對他還是不放心,他可是愛新覺羅的貝勒。

  “秦前輩請放心,對於爾珩,我可以用生命擔保。”冷天鷹的一句話,將秦葉的憂慮化解了。

  “如果朝廷還是不放棄追捕,咱們又該如何?”范離多心的問道。

  “咱們飛鷹堡也不是好惹的,朝廷真要對付我們,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紀仲林頗有信心的回道。

  “我的事怎麼可以讓飛鷹堡來扛呢!”她怎麼能讓飛鷹堡的眾人因此事而受牽連呢?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雖沒有甜言蜜語,但這簡短的一句,卻道盡一切的愛意,秦琯兒聽了為之感動。

  “大哥的事,就是咱們大家的事。”任飛一句話,也道出飛鷹堡眾人的想法。

  眾人聽了任飛的話,也跟著點頭贊同。

  書房內大家心意一致、團結一心,但秦琯兒心中卻有了另一種想法。

  一彎明月羞怯地探著大地,房內女子的聲音有著撒賴不依。

  “你答應我的,卻還瞞著我開會”男子安撫地道:“你傷口才好,我怎麼忍心讓你為此煩憂。”

  “你這樣把我擋在門外,我就會安心嗎?”女子語氣有著不滿。

  “你知道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我希望為你攬下一切煩惱、為你擋去一切風雨。”男子心裏一急,便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一向是行動重於言語,要他說出甜言蜜語,那簡直比面對一流高手還要艱難,因此這些話一說出口,冷天鷹一向冷峻的臉龐竟難得的泛紅,神情有些不自在。

  秦琯兒聽了這些話,又看見他扭捏的神情,之前的不滿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甜蜜幸福。

  “你太倒楣了,才會遇見我這個大麻煩。”秦琯兒笑道。

  “我這個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煩。”冷天鷹輕輕的捏了嬌俏圓潤的鼻子。

  “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哦!”她仰著臉盯著他。

  “來不及了,在揚州城遇見你就註定要被你這個大麻煩吃定了。

  當你在馬場牽起我的手時,我這輩子就放下開你這雙小手了。”他低啞地道出自己的心意。或許是秦琯兒的嬌俏可人開啟了他的熱情,他逐漸習慣在她面前將自己的情意表達出來。

  “想不到你還會講這些甜言蜜語。”聞言,她開心地投入他的懷裏。

  “天塌下來有我幫你擋著,你娘臨終前要你快快樂樂地過活,以後這個責任就落在我身上。”他希望那燦笑的嬌顏能一直維持下去。

  “天鷹……”她投入他懷中,柔情的喚著他的名。

  冷天鷹心情一蕩,抬起她的下巴,低頭輕吻她的唇瓣,“昨夜……你還痛嗎?”他怕自己昨晚的熱情傷了她。她才初經人事,自己竟這般急躁,這實在不像他的作風。但一遇上她,許多原則似乎也不再是原則了。

  乍聽此話,她不太明瞭,待看見冷天鷹的神情,她才明白他話裏的意涵。她的臉紅透了,羞赧的搖搖頭。

  “昨晚你一定沒睡好,今夜好好睡吧。”他忍著想碰她的衝動,讓秦琯兒躺好,接著才起身將燭火吹熄,和衣倒在她身旁。

  一旁的秦琯兒悄然起身,在黑暗中尋到冷天鷹那雙漆亮如星的眸子,她思索一下,隨即俯身親吻住他。

  細碎的吻落在他的臉龐,從他的雙眼,到那溫暖的唇……她青澀笨拙的吻,竟意外勾起冷天鷹的欲望,他低吼一聲,將她拉回壓在身下,鼻息粗喘地望著她,接著便俯身親吻那粉嫩嬌唇。

  秦琯兒因為心中另有打算,便拋去那份羞怯,熱情地迎上他……

  翌日一早,冷天鷹一踏出房門,秦琯兒便跟著起身。她把到飛鷹堡時穿的男裝拿出來,穿戴整齊後,將枕被弄成有人躺臥的樣子,這樣小紅才不會一早就發現她不見了。

  她探頭確定外面沒有人,這才悄悄出了門。離開前她本想去看爺爺一眼,但怕行跡被發現,便作罷。

  她一路往馬場走去,打算從那兒離開飛鷹堡。她知道此時飛鷹堡防備森嚴,要進來不容易,但要出去應該有辦法可想。

  到了馬場,她小心謹慎地避開李大叔和小六子,轉身走向林邊,忽然發現秦葉已在那兒等她了。

  “爺爺?”她驚呼一聲。

  “笨丫頭,叫這麼大聲是怕人家沒聽到啊!”秦葉走向她,拿起煙杆往她頭上一敲。

  “爺爺怎麼會在這裏?”她抱著頭,心虛地看著秦葉。

  “你是誰帶大的?你那些個小心機只能騙過大家,難道還騙得了爺爺我?”這丫頭天生有俠義感,她昨日眼神一動,他就瞭解她不會留下來讓飛鷹堡眾人為她拼命。

  “我……”她一時啞口。

  “我什麼我,竟敢丟下爺爺自己走,該打!”手中的煙杆作勢又要往她頭上敲去,但卻是伸手摸摸她的頭,低聲說:“傻丫頭!”

  秦琯兒聽了眼眶一紅,癟嘴低聲道:“人家是不想讓你涉險嘛!”

  “如果真把我當成爺爺,就不要再說這種傻話。”

  “嗚……嗚……”秦琯兒不禁哭了起來。

  秦葉也不阻止她,只淡淡地說:“再哭。我都要以為你是捨不得冷天鷹了。”此話一出,秦琯兒楞了下,哭得更大聲了。

  秦葉輕輕歎了一口氣,看來他是猜對了。

  於是爺孫倆一個猛哭著、一個猛歎氣地離開了飛鷹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9 00:26:07

第十章

  濃蔭圍繞著小城,南風徐徐吹拂,幾名妙齡女子在水邊採蓮,這正是夏日江南河畔常見的景色。在臨河面的一家茶館的二樓,有個桌位坐著一男一女,女子將頭倚在欄杆上,靈巧的大眼望著水邊採蓮的姑娘,眉宇間隱含著一絲愁;對面坐著一位年約十四歲的少年,秀朗俊逸的臉龐尚有著一分稚氣。

  少年循著女子的視線也住湖面一探,腦中浮現了歐陽修的一首小詞,於是輕聲低吟:“越女採蓮秋水畔,窄袖輕羅,暗露雙金釧。”

  女子依然盯著湖面瞧,但接著念出:“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已共絲爭亂。”

  那“芳心已共絲爭亂”不正是她此時的寫照嗎?離開飛鷹堡是她的選擇,她以為自己可以面對這樣的結果,但別離後的相思卻是有增無減,且日夜侵蝕著她的心。一思及此,秦琯兒輕歎了口氣。

  這美麗亮眼的女子便是兩個月前離開飛鷹堡的秦琯兒,而坐在她對面的少年則是邵仲書的獨子邵康。

  他們爺孫倆離開了飛鷹堡,走了好幾個地方,最後還是決定回到揚州城。主要是因為揚州有熟識的邵仲書夫婦可照應,再來是他們認為朝廷不會料到他們又回到揚州,於是兩人便暫住在邵家,打算過一陣子再作其他打算。

  秦琯兒以女裝打扮出現,邵仲書告知鄰人她是妻子的遠房侄女,秦葉因怕被人認出,便索性不出門,不是與邵仲書天南地北地閒聊,就是指點一下邵康的武功。

  邵康小時常和秦琯兒玩在一塊,偶爾會同他們爺孫倆上茶館說書,耳濡目染之下,也對江湖中人起了嚮往之情。以前不知秦老爹懂武功,但自從秦老爹在天茗茶館露了一手後,這事一傳十、十傳百,不出三日便傳遍了揚州城,整整一個月都是揚州城裏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現在他們出現在邵家,邵康豈會放過這大好的機會,於是央求秦老爹教他武功,秦老爹因閑來無事,便稍稍指點一番。

  “你無緣無故歎什麼氣呀?”邵康不解地問道。

  今早看她懶散得很,便帶她上街逛逛,兩人定累了便到這茶館坐坐,誰知她一上樓便靠在欄杆上、望著湖面一語不發,這實在不像以往伶牙俐齒的秦琯兒。

  “沒什麼啦。”當初是她決定要離開,現不再來自怨自艾似乎說不過去。

  “騙人!我看你這次回來,動不動就歎氣,還常常愁眉不展呢。”邵康才不相信她沒什麼,以往的阿琯根本不會“為賦新詞強說愁”,現在卻因為一首小詞而感傷,離開揚州之後她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別亂猜啦,你小孩子懂什麼!”秦琯兒沒好氣地斜睨了他一眼。

  “誰說我是小孩?我已經是大人了,而且我懂得比你認為的還鄉。”

  他最受不了人家說他是孩子,被激怒的邵康忍不住站起身大聲回道。

  秦琯兒轉頭看著邵康。還說自己不是小孩,一句話就可把他激怒。她拍拍邵康,臉上不禁盈滿笑意。

  “是是是,你是大人啦!”很沒有誠意地安慰道。

  “你不要笑!一點都不真誠。”邵康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這才又坐了下來。

  “你當然是大人嘍!”秦琯兒舉起左手保證道,一雙杏眼左瞧右看地環視茶館一圈,又接著說:“不然怎麼會吸引這麼多少女的愛慕眼光。”  

  邵康一聽,一張俊臉霎時通紅,急忙否認道:“你……別胡說!”

  邵康年紀雖輕,但在學堂上的表現一直深受每位夫子的稱許,大家都認為假以時日他定能進京考個狀元回來。再加上他俊逸的外貌,每每一出現,城裏的千金小姐莫不對他投以愛慕的眼光。

  “哎呀,你這張俊臉,以後可別到處惹女子傷心難過。”知道他年少臉皮薄,秦琯兒故意逗弄他,輕薄地在他臉上摸一把,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別胡鬧了。”邵康急忙把她的手打掉,秦琯兒又故意伸手摸去,兩人打打鬧鬧的模樣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些人不以為然地搖著頭;熟識兩人的叔伯長輩則是笑笑地看著兩人;一些千金閨秀則是羡慕又嫉妒地瞟著秦琯兒;更有一些青年才俊吃味地瞪著邵康。

  此時,有一群人上了二樓,為首的正是揚州小霸王吳英才:他依舊是衣著華麗,幾個月不見的肥胖身材似乎有增長的傾向,一看見邵康,他隨即笑容滿面地走了過來。

  “邵家小哥兒,今兒個怎麼有空上茶館?”那尖細的嗓音,秦琯兒可是熟悉得很。

  吳英才一直頗欣賞邵康,十三、四歲的秀朗少年,讓他忍不住想疼惜呢。但邵康在揚州城可是許多人家心中的乘龍快婿,其中還有不少達官貴人、大戶人家,所以吳英才並不敢向他伸出魔爪,只是每每看見邵康,他總難抑心中渴望,定要與他牽扯幾句才肯甘休。

  邵康一看是吳英才,二話不說便拉著秦琯兒走下樓去,誰知吳英才不死心,竟追隨他們出來。

  兩人走出茶館,隨即往家裏的方向走去,在巷口轉彎處,吳英才與手下卻攔住了他們。

  “邵小哥兒,別這麼不給面子嘛!”

  “我們有事不便久留,請問吳少爺有何貴幹?”邵康口氣強硬,一臉不耐煩。

  “也沒什麼啦,就想請小哥兒喝杯茶。”

  “咱們剛喝過了,你請便吧!”說完,拉著秦琯兒就要往前走。

  “這位姑娘好面熟!”吳英才示意身旁隨從攔住二人,一雙眼溜溜地盯著秦琯兒瞧。

  “你認錯人了!”秦琯兒急忙打斷他,因怕吳英才認出自己來,趕緊躲到邵康背後。

  “怎麼愈瞧你愈像——”他尚未說完,便讓邵康一掌打去,不巧命中他那白嫩肥胖地面頰。

  “噢!”吳英才捂住臉,吃痛地叫了一聲。

  家丁見狀隨即圍打過來,邵康學了兩個月的武功,只能應付一兩下,接著便被揍了幾下,秦琯兒在一旁急忙喊著:“別打了!”她正想回去搬救兵時,吳英才卻出聲喊停,眾人這才放開邵康。吳英才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大叫:“你是秦哥兒!你怎麼……怎麼……”

  “誰是秦哥兒?你認錯人了。”秦琯兒連忙否認裝傻。

  吳英才懷疑地瞧著她。他對秦琯可是愛慕成癡,眼下之人雖是女子,但神情與聲音皆與那說書的秦琯有九成相似,他雖有疑惑,但豈能讓她逃走呢?動不得邵康,將這女子擒回也可,眼神示意,吳大等人便想上前擒住秦琯兒。

  眾人走到她面前,伸手一抓,尚未觸摸到她,身子竟不聽使喚全往後彈跌出去,眾人急忙站起,臉上有著驚慌恐懼。

  “你們怎麼搞的,繡花枕頭功啊!”吳英才見狀,不悅地罵道。

  一夥人又沖向秦琯兒,誰知才走了幾步,那些人又往後跌得東倒西歪,哀痛聲連連。

  “全部給我起來,把這人給我……嗚嗚……”吳英才一張嘴,便被打斷幾顆牙,他忙捂住嘴,一臉驚恐,吳大等人見狀,趕緊扶著他離去。

  秦琯兒見狀,雖感訝異,卻忍不住捧腹大笑。

  “你那是什麼神仙法力?”邵康摸著頭,滿臉疑惑。

  “我也不知道。”秦琯兒止住笑,一樣是一臉不解。

  “一定是秦爺爺,只有武功高強的人才有能力辦到。”他認識的人當中也只有秦葉有功夫,他知道剛才那不是什麼變戲法,而是有高手在暗中相助。

  “爺爺?”是爺爺嗎?可如果不是又會誰呢?一思及此,她不禁心跳加速,急忙前後左右探看著,卻不見任何人。

  “是啊,不然你以為是誰?”除了秦爺爺之外,還有誰會暗中保護他們?

  “我……我沒有以為是誰呀!”她心虛地回道,粉頰不爭氣地抹上紅暈。邵康一雙眼狐疑地盯著她瞧,秦琯兒愈發覺得心虛,不待邵康發問便睇了他一眼。

  “快回家啦,不然邵嬸可要擔心了。”說完逕自往前走,不理會邵康在後一直碎碎念。

  兩人一進門,便看見一各中年美婦走過來。

  “你們一早跑哪兒去?到現在才回來。”

  “娘,我們去北街新開張的一家茶樓坐坐。”

  中年美婦是邵仲書的妻子柳氏,她走過來拉著秦琯兒道:“玩到連藥都忘了吃。身子還好吧?”

  秦琯兒一聽,羞紅地點點頭。

  “琯姐姐吃什麼藥?”邵康關心地問道。

  “沒什麼啦,瞧她愈來愈瘦,我就到大夫那兒抓了些補藥。”柳氏心疼地看著秦琯兒。這丫頭怎麼愈來愈瘦了呢?

  邵康看了看秦琯兒,想起什麼似向她叮嚀道:“你別學城裏那些姑娘,老想著如何讓自己變成柳腰細肩,個個不吃不喝,活像紙糊的,醜死了!”

  想起城裏那些千金小姐們,個個嬌柔脆弱,像似一碰就會碎掉,邵康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作啥?莫非你是被那些紙糊的小姐們纏得煩啦?”秦琯兒取笑道。

  “才沒呢!”,他忙否認,臉卻馬上臊紅。

  “瞧你心虛的樣子,肯定有!你以後要娶妻的物件得先讓我過目。”

  秦琯兒管的比邵康父母還多,她一直將邵康當成是自己的弟弟。

  “你要嫁人的對象才得經過我這一關呢!”邵康擺起大男人的架子。

  雖然秦琯兒年紀比他大些,但他覺得自己有保護她的必要。

  “臭小子,你也管太多了吧!”她伸手打了他一拳。

  “你那麼凶,我看也沒人敢惹你。”邵康說完,扮了個鬼臉便逃跑了。

  “你們兩個就愛打打鬧鬧。”邵仲書從裏面走了出來,笑看著他們。

  “邵叔,我爺爺呢?”

  “秦老爹悶壞啦,他說一定得出去走走,還要你別擔心。”

  爺爺的身體早己恢復,獨自出門她倒不擔心,只是他會去哪兒呢?

  難道剛才在街上救他們的人真是爺爺?那他為什麼不現身呢?

  “琯兒,我把藥熱了,你進去喝吧!”柳氏說完便走了進去。

  秦琯兒入內室前,回頭對邵仲書說:“邵叔,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快別這麼說,你和秦老爹來咱們家,我和你邵嬸高興都來不及了。

  你看邵康看到你們還興奮地大叫呢,怎麼會是添麻煩呢?你再這麼說邵叔可要生氣嘍!”邵仲書故意板起臉。

  秦琯兒還未開口,邵仲書又接著說:“也別說什麼要離開的話,就安心住下來吧,這裏就是你的家。”

  當初爺孫兩人出現在邵府大門,秦葉只告訴邵仲書兩人需要一個藏身之處,對於其中原委並未加以說明。重情義的邵仲書二話不說便將兩人請進府,對於他們秘密也沒有進一步去探問。

  回到房裏,她本想躺著休息,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躺不住,便起身走到屋外一處濃蔭下,坐在那木椅上,思緒飄呀飄的……

  怎麼以前在揚州不覺得夏日悶,現不已近初秋了,卻覺得煩躁難耐,心中總無法真正開懷。爺爺說她是害相思,她雖極力否認,內心卻不得不承認她是多麼的思念他。

  離開飛鷹堡近兩個月了,他可曾找過她?或是早已忘了她呢?他可會想著她,就像她想他一般呢?

  一想起他,她不禁長歎一聲,低聲吟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既然‘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又為何要擅自離開。一人躲在這裏?”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是他嗎?

  她急忙轉身想一采究竟,只見高大的身影立在眼前,那剛毅冷峻的臉龐,不正是心裏念茲在茲的人兒嗎?

  她心情激蕩,起身想投入他寬厚的懷抱,卻看見他一臉冷峻不語,冰冷的神情讓她止住腳步。

  他在生氣,她感受到了。

  分離多時,如今相見他竟是以一張冷淡的面容面對她,她內心實在難過。但自知理虧,她也不敢說什麼,只能無辜的盯著他瞧,一副我見猶憐的柔弱模樣。

  他是很想將眼前的她痛打一頓;他氣她這麼輕易就離開,更氣她對自己的不信任!但,一雙明眸如今蒙上一層水氣,神情是那麼地委屈,仿佛錯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更該死的是,她是麼搞的,竟讓自己變得那麼瘦弱,像是不禁一握的花兒!他心中不舍,一把將她抱入懷裏。

  懷中的人兒偷偷得意一笑,閉上雙眼,享受他溫暖陽剛的氣息。

  “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冷天鷹可沒忘了這丫頭的不告而別。

  懷中的她是那麼嬌弱,他不禁心疼地加重了這個擁抱。

  “我不想連累飛鷹堡的每個人。”她抬起頭,抿著小嘴,可憐兮兮地說道。

  “我不是說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冷天鷹儘量不讓自己被她柔弱的外表所影響。明知道這丫頭鬼靈精怪得很,卻還是被她那副惹人憐愛的神情打動。

  “可是——”秦琯兒還未說完,冷天鷹就打斷她的話。

  “你是不信任我嗎?”這是他最介意的事。

  當初得知秦琯兒和秦葉離開飛鷹堡時,冷天鷹怒不可遏,馬上派人四處找尋,但並未尋獲任何消息。他生氣的想對當天早上的守衛們處以重罰,後來是紀仲林和范離來勸說,那些守衛們才免於重罰。

  當他靜下心來思索,他發現自己最不能釋懷的是秦琯兒對他的不信任,如果她相信他,又怎會離開飛鷹堡呢?

  “我當然信任你啊!”秦琯兒趕緊說道。

  “那為何還離開呢?”

  “我雖然相信你能解決問題,可是我怎能讓你因我而涉險呢?”秦琯兒真切的說著,她最在乎的人就是他啊!

  “你知道我願意的。”看到她真情流露,他的火氣也消了一半。

  “我知道你一定願意,因為你想保護我,可我也想保護你呀!我不想看到你受傷,那會讓我很難過的。”她雖是一介女子,卻不想變成男人的負擔,她也想保護他心愛的男人。

  再多的不滿與怒氣,在聽到這番話後,全都消失殆盡了。

  “傻瓜,要讓我受傷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的武功造詣不凡,再加上飛鷹堡在江湖上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是以任何人要傷到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她,因為她的舉手投足皆牽動著他的心,他全然將自己交予她了。

  “人家離開也是萬般不舍嘛!”她賴在他懷裏撒嬌。

  “我看你在這兒還有人陪著上茶館,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快樂得很。”冷天鷹不以為然地說道,語氣中帶有明顯的醋意。

  “我哪有——”話說到一半,秦琯兒靈光一閃。

  “早上是你暗中修理吳英才那群人?”

  她沒看錯吧?冷天鷹這會可是在吃醋?秦琯兒暗自竊喜,她輕輕扯著冷天鷹的衣袖,柔聲問道:“你生氣啦?”

  冷天鷹不置是否,想起早上她和那少年親密熟稔的相處方式,他就有些不悅。

  “邵康是弟弟,我心情不好他陪我走走嘛!”看著冷天鷹冷然的神情,秦琯兒又嬌柔地說著:“你不問我心情為何不好?”

  冷天鷹只輕哼一聲,秦琯兒就當他問了,又接著說:“因為我心中一直想著一個人,那個人又不出現,我心情當然好不起來嘍!”她故意哀怨地睇著冷天鷹。

  “那個人是誰?”聽她這麼說,他不悅的心情霎時消散一空。

  “你怎麼現在才來找我呢?”她不滿的抗議著,竟忘了是自己偷偷跑掉的。

  “你這是惡人先告狀,如果你不偷跑,我又何需追過來呢?而且剛剛是誰在念‘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我沒有追過來,難道你不會走回去嗎?”雖是訓斥她,但語氣卻滿是寵愛。

  “我是女子,理當矜持些,你怎麼可以拿我的話來說我呢!”她才不依呢。雖說自己是不得已而離開他,但內心深處總期盼著他能出現在她面前,但他竟然讓她等了兩個月!

  “其實你們到達揚州幾天後,我便已接獲消息。”看見秦琯兒瞠目的模樣,他笑了笑,又接著道:“當你們安置好後,秦老爹就與范總管連絡了。”

  秦琯兒張大口,一臉不敢置信。爺爺竟然背叛了她!

  “你難道希望大家因為沒有你們的消息而擔憂?”冷天鷹拍拍她氣憤的臉,說明秦老爹的用意,見她還是不滿地嘟著小嘴,他又接說:“還是你真的在此地樂不思蜀,早就忘了飛鷹堡的一切?”

  “哪有可能!我怎麼可能忘了飛鷹堡呢!大家都好嗎?”

  “既然那麼關心大家,咱們馬上回去吧!”

  “不成!”她就是不想讓飛鷹堡被扯進這些恩怨裏才離開的,現下怎麼可以回去。

  冷天鷹瞭解她的顧慮,但她的反應還是讓他氣極了。

  “老佛爺己答應不再追究你的身世,所以飛鷹堡不會有任何危險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其實是他答應了老佛爺一些事,才讓老佛爺撤掉對她的追殺令,但這些冷天鷹並不打算跟她說。

  “真的?她怎麼會答應呢?”為了社稷安全,照理說老佛爺是不會答應的。

  “爾珩讓老佛爺瞭解到你是真正無心於反清複明,既然你不會威協到大清江山,她又何必為了你得罪飛鷹堡呢?”這也是實話,如果沒有爾珩的極力保證,老佛爺又怎會相信她無心于複國呢?

  “太好了!我本來就不想當什麼公主,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只想和所愛的人……們生活在一起。”她一時太高興便說出了心意,但又覺害羞,只好在人的後面加上個“們”,不料此舉卻惹得冷天鷹大大地不高興。

  “你愛的人們是誰?”

  “就飛鷹堡的大家啊!各位大叔大娘、阿飛、班大夫、琬青……”

  看著眼前那張臉愈來愈不悅,她趕緊露出甜甜的笑容,撒嬌的說:

  “因為他們都是飛鷹堡的人嘛!”

  冷天鷹冷肅的神情稍稍緩和,但顯然還是不滿意。他騎著鷹駒披星戴月的趕路,只為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見到她,但這丫頭給的答案,似乎無法填補他這幾個月來的相思。

  他低下頭欺近她,在她耳邊輕聲問道:“就這樣?”

  她下意識伸手撫著耳朵,抬頭瞅了他一眼,卻看見他深邃瞳眸裏有著真切的情感,還有幸福的自己。

  是啊,眼前這個男子不就是她日思夜想、能讓她依賴撒嬌、全心付出的良人嗎?

  她踮起腳尖,主動吻上冷天鷹。這個吻殺傷力十足,讓冷天鷹一貫的冷靜理智全都消失殆盡,他轉為主動,狂野的吻上了那令他魂牽夢繫的粉唇……“哪里來的登徒子,放開她!”

  兩人正吻得難捨難分時,一個年少稚氣的斥喝在背後響起。這該死的聲音,竟然不識相地打擾他們!冷天鷹不悅地皺起濃眉,不得已離開那粉嫩櫻唇,抬頭往出聲處一瞪。

  邵康原本想到外頭晃一下,不料一堆小姐竟跟著他,一下假裝東西掉了、一下又與他擦身而過,總之就是想製造與他談話的機會,幾次下來他煩不勝煩,只好沖回家。他本想找秦琯兒發發牢騷,誰知競看見有個高大的男子正抱住秦琯兒親吻著,他雖然對這高大健碩的男人有些畏懼,但又怕秦琯兒被欺負了,情急之不只好硬著頭皮喝阻對方。

  “你說什麼?”冷天鷹銳眼一瞪,邵康雙腳竟不自主地抖著,但他還是鼓起勇氣,抬起頭、挺起胸膛,直視著冷天鷹銳利的眼光。

  這少年的勇氣倒讓冷天鷹有些刮目相看,如果他沒有打斷他們的吻,他倒是對他有那麼一絲讚賞。

  “你是誰?快放開她,不然我就……”他一時也想不出自己能怎麼樣。

  對方身形高大,自己尚瘦弱的身軀如何能與之匹敵?但為了琯姐姐的安危,他還是將秦老爹教的幾招功夫架式擺出來。

  “怎樣?”冷天鷹挑高眉,這小子是在威脅他嗎?

  “邵康,你怎麼在這?”秦琯兒被吻得天旋地轉,當冷天鷹放開她的唇時,她雙頰酡紅,還沉浸在那熾熱的情欲裏,尚未發現邵康,直至冷天鷹開口一問,她才發現邵康不知何時竟站在那。

  “琯姐姐,你別緊張!”他安撫秦琯兒之後,又對著冷天鷹厲聲喝道:“你再不放開她,等—下秦爺爺來了你就後悔莫及了。”

  “秦爺爺來了恐怕也打不贏人家。”秦葉的聲音適時出現。

  邵康看見秦葉出現本來心情一振,但一聽到他說的話,一張臉霎時垮了下來。

  “那怎麼辦?他……他欺負了琯姐姐。”雖然敵不過,但也不能放任琯姐姐被欺侮。

  “他……沒有啊!”秦琯兒不解地看著邵康。

  “他剛剛明明就……抱著你……親你……”畢竟還是少年,對情事尚一知半解,要將抱呀親呀等話說出口,實在有些困難。

  邵康話一出,秦琯兒的臉頰又刷地一紅。剛才的畫面竟讓邵康瞧見了!

  她羞得不知說什麼好。誰知秦老爹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她恨不得挖個洞跳進去。

  “傻小子,剛剛明明是琯兒先親人家的,你怪錯人了吧!”秦老爹很公道地說道。

  “爺爺!”秦琯兒大聲抗議著,發現一旁的冷天鷹竟是滿眼笑意地盯著她瞧,她惱怒的瞪了他一眼,但脹紅的粉頰讓這一記白眼毫無威嚇作用,反而讓冷天鷹和秦老爹笑得更大聲。

  她窘紅小臉,不依地想轉身離開,卻讓冷天鷹拉住了小手。

  這一切讓邵康看傻了眼,他只能張大嘴巴,一臉不解。

  “我才在想,怎麼還沒來把人接走呢。”秦老爹叼著長煙杆,老神在在地說道。

  “因為處理一些事,所以現在才來。”

  他進京去覲見了皇上和老佛爺,待一切安排妥當,他便飛奔而來。

  “你再下來,我看這丫頭都要把秋水望穿、念遍所有詩歌啦!”秦老爹打趣說道。他一到揚州便和范離連系,所以冷天鷹對於他們的行蹤了若指掌,並要揚州分會的人暗中保護秦琯兒。

  秦琯兒的心事被秦老爹透露出來,正想逃離,但小手被冷天鷹的大掌握著,正苦於沒處躲時,看到一旁瞠目結舌、呆若木雞的邵康,她沒好氣地瞪著他。

  “看什麼看?我瞧你下巴和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邵康被她一說醒了過來,但仍不解地搔搔頭,楞楞地問道:“你們認識啊?”

  “傻小子,虧你學堂夫子還稱讚你是未來的狀元,怎麼這般傻不隆咚的!”秦老爹一杆打過去,竟讓邵康躲了開。

  “這小子身手還不錯。”秦老爹喃喃念道。

  “他是邵叔的兒子邵康。”秦琯兒介紹道。

  雖然這小子年紀尚輕,但他護著秦琯兒的模樣,還是讓冷天鷹有些吃味。

  “他是冷天鷹……”秦琯兒正困擾著要怎麼介紹他和自己的關係,誰知邵康竟然大喊一聲,讓在場的三人皆對他投以不解的眼神。

  “冷……冷天鷹?”邵康吃驚的望向秦琯兒,見她點了點頭,他又求證道:“飛鷹堡堡主冷天鷹?”

  “不然還有哪位冷天鷹?”看看邵康那臉呆樣,秦琯兒沒好氣地回道。

  “哇!傳說中的英雄人物竟然出現在眼前,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以往聽說書先生講到石莊主跟冷堡主兩位英雄人物時,他總是崇拜不己,如今真人就在眼前,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邵康天真直接的反應,倒也讓冷天鷹減低了對他的敵意與不滿,冷峻的臉龐也流露出些許笑意。

  “冷大哥,你既然來了,就多待幾天吧。我可以請教你一些有關練武方面的事嗎?”邵康毫不扭捏,大方的叫著冷天鷹。

  “不可以。”回答的是秦珀兒,她睨向邵康,“叫冷大哥會不會太熱情啦?”

  “你是琯姐姐,他當然就是冷大哥啊,不然叫什麼?  邵康一臉賊樣的點點頭,“喔,我知道了……你是要我叫他姐夫哦?”

  “傻小子,你倒是開竅啦。”秦老爹聽了撫掌哈哈大笑,秦琯兒惱怒地瞪著他們,卻又難掩羞怯,惹得眾人開懷大笑。

  “你們……”她跺跺腳,伸手捶打著冷天鷹。

  “好啦,別逗她了。”秦老爹對邵康說:“咱們走吧!把時間留給小倆口。”

  邵康好不容易能見到冷天鷹,自是不太願意離開。

  “等到人家成了你姐夫,還怕沒機會嗎?”秦葉伸手把他拉走。

  “咱們明日就回家吧!”冷天鷹拉起她的小手說道。

  “可是……”她有些為難,似乎有口難言。

  “你再不回去就趕不上琬青的婚禮了。”

  “琬青要嫁給阿飛了?”想不到她才離開兩個月,阿飛就展開追求行動了。“關阿飛什麼事?”冷天鷹好笑地看著她。

  “你不是說琬青要嫁人了,那不是……”

  “她要嫁的對象是班大夫。”

  “什麼?”秦琯兒先是驚訝大叫,繼而想起那日看到的情景。原來呀……她恍然大悟的點點頭。

  “那咱們就回去吧!不過我得問一下城裏的于大夫,不知我現在的身子可以走遠路嗎?”她一臉心虛地說道。

  “為什麼要問過大夫才能上路?”冷天鷹不解地盯著她瞧。

  “因為……我已有兩個月的身孕了。”說到後面,她聲若蚊蚋。看到冷天鷹一臉震驚,她在心底暗自祈禱,希望這是驚喜的神情,而非驚嚇過度。

  “你……”冷天鷹用力抓緊她的手,秦琯兒覺得有些疼,正想開口念他時。冷天鷹卻一把將她抱進懷裏。

  “你真該打屁股,有身孕竟還跑到這裏來!”嘴上雖說她該打,語氣卻柔得像要出水似的。

  “人家也是前些天才知道的嘛。”想她得知自己有孕時,一方面欣喜不已,一方面又有絲不安,她多希望當時他能在自己身邊。

  “身體還可以嗎?瞧你瘦的。”

  “大夫說初期或有些不適,但過一陣子就會穩定沒問題了,邵嬸也抓了藥幫我補身子。”

  “既然這樣,咱們就不必急著回去,等你身子穩定些再說。”

  “可是琬青的婚禮……”

  “琬青說了,等你回去她才要辦婚宴。”紀琬青堅持要等秦琯兒回堡裏再嫁給班大夫。

  “那怎麼可以,我——”

  冷天鷹知道什麼方法可以堵住這張叨絮不停的小嘴,他低頭吻上那兩片嫣紅的唇,繼續剛才被打斷的事。

  躲在長廊柱子後的三名男子,此時正竊竊私語著。

  “看來,過一陣子你們得要走一趟飛鷹堡了。”秦老爹看著邵仲書父子說道。

  父子倆大力點著頭,似乎對此事很期盼。

  “要去!要去!”可以和這些江湖人物相處,他邵康焉有不去的道理。

  “去!當然要去!咱們順道去北方瞧瞧。”長期待在南方,有機會到北方一探,倒可增廣見聞,邵仲書高興地附和道。

  嘿嘿!看來秋天的飛鷹堡將會是多喜臨門、熱鬧滾滾。秦老爹不禁想像起那歡樂的畫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5-9 00:26:28

尾聲

  三年後。

  飛鷹堡花園的一隅,一張石桌圍坐著三個稚齡的小毛頭及幾名年輕丫鬟,一名白髮老者抽著煙杆,大家正專注聽著眼前女子在說書。

  “今天咱們要說的是當今武林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事。”女子故意停頓,示意的看了身旁的小男生一眼,小男生收到訊息便接著回應:

  “什麼津津樂道的事呢?”柔軟稚嫩的童音,認真扮演著說書人下手的角色。

  “當今江湖上有著南北兩大勢力。”女子說唱俱佳。

  “哪兩大勢力呢?”小男生有一張俊俏迷人的臉龐,一雙眸子活靈靈的,和身旁的女子如出一轍,再加上稚嫩的童音,真是可愛極了。

  “話說當年棱星山莊石星墨莊主與飛鷹堡堡主冷天鷹——”女子清脆悅耳的聲音突然被打斷。

  “咦?冷天鷹不是爹爹嗎?”小男童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滿臉疑惑地盯著娘親問道。

  “哎呀,你當說書人的下手怎麼可以隨意插話!”秦琯兒垂下肩,挫敗地看著兒子。

  這名小男童便是她和冷天鷹的兒子。

  三年前她因有孕在身,冷天鷹陪她在揚州待了一個多月,兩人還一度到棱星山莊作客。等到她的身子穩定後,他們便和秦老爹及邵仲書一家子北上至飛鷹堡,在那秋高氣爽的日子,兩對新人拜堂完婚。

  翌年,她生下了兒子,秦葉幫他取名為冷靖非。那年夏天,紀琬青也順利產下雙胞胎女兒,幾個小生命為飛鷹堡帶來了活力,也讓堡裏的叔伯大娘們忙得不亦樂乎。

  “可是娘不是說有問題就要發問嗎?”冷靖非反問母親。

  “要問。”一個柔軟的童音聲援冷靖非。

  “苑兒,我看你快成了小哥哥的應聲蟲了。”秦琯兒捏了捏班若宛粉嫩的小臉。

  “什麼是應聲蟲?”班若芙窩在紀琬青的懷裏,抬起一張白瓷般的小臉問道。

  “應聲蟲的意思就是哥哥說什麼,你就跟著說什麼。”冷靖非清朗地回道。

  “芙兒也要當哥哥的應聲蟲。”小芙兒舉高手,可愛的模樣惹得眾人大笑。

  “你們……”秦琯兒被他們這麼一扯,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琯小姐,我看小靖兒是遺傳了你的天份啦,就像人家說的什麼青什麼藍的。”小紅在一旁笑道。

  “青出於藍勝於藍。”紀琬青柔聲補充道。

  “對!對!”  小紅猛點頭,還是琬青小姐有學問,哪像她一句話都說不全。

  “還對?你心都偏向誰呀?”秦琯兒輕輕敲了一下小紅的頭,她實在太疼靖兒了。

  “娘,咱們還說書嗎?”冷靖非提醒秦琯兒他們未完成之事。

  “不說了,你回去把當下手該注意的事項背好,咱們再來說。”

  冷靖非一聽,一張小臉皺成一團,跳到大爺爺懷裏撒嬌。

  “別理你娘。”秦葉笑笑地拍拍他。

  秦琯兒依舊喊秦葉爺爺,小靖兒則和堡裏小孩一起喊他大爺爺。

  冷靖非抬眼瞧見父親正朝這邊走過來,他忙跳下石椅,飛奔到父親懷裏,但此時竟有個身影搶在他前面,獨佔了冷天鷹的胸膛,於是小靖兒只能抱住父親的大腿。

  冷天鷹拍拍兒子,摟著懷裏的人兒,輕笑著:“你就愛跟兒子爭。”

  “人家好些天沒看見你了嘛!”

  冷天鷹寵溺地捏捏她的臉頰,將手中的一袋東西提到她眼前。

  “這是玄兒要送你的。”

  “這是什麼?”冷靖非也好奇的探過來。

  “哇,是今年的龍井茶!小玄兒真是有心。”秦珀兒開心地大叫。

  三年前老佛爺利用秦琯兒身份一事,要求冷天鷹為期十年,每三個月要進宮教小皇帝功夫。每回一去就待上十天,秦珀兒和兒子自是想念他想念得緊。雖說每回玄兒總會賞賜一些奇珍異品,但她寧可不要冷天鷹離開。

  只是這龍井茶非同一般,她一拿到便歡天喜地忘了冷天鷹的存在。趁她不注意時,冷靖非悄悄爬上冷天鷹懷裏,抱怨著娘親的種種不是。

  “冷靖非,你給我下來。”秦琯兒眯著眼睨著兒子,語帶威脅。

  冷天鷹每次進宮回來,母子倆總會上演一段“爭寵記”,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了。

  “小靖兒,來大爺爺這兒。”聽到秦老爹的聲音,冷靖非小嘴一撇,走了過去。但畢竟是小孩天性,一會兒也就忘了這事,又和小芙兒及幾個丫鬟玩起躲貓貓來,園裏頓時又充滿了笑聲。

  秦琯兒賴在冷天鷹懷裏,夫妻倆滿足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一個兒子就夠我爭寵了,真不曉得再一個會如何……”秦琯兒嘴角噙著笑,邊說邊撫摸著自己的小腹。

  冷天鷹聞言,欣喜地挑眉,不確定地望著她。

  秦琯兒嬌羞地點點頭,冷天鷹興奮抱起她。

  “我希望是女孩,但你還是要最疼我。”她撒賴地鑽進冷天鷹的懷裏。

  冷天鷹輕點頭,低頭吻住那巧笑倩兮的唇瓣。

  夫妻倆沉醉在愛的世界裏,春色正美好,不料一雙小手忽然拉住兩人衣角——

  “爹、娘,靖兒也要親親!”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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