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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潤鈺 - 《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1:51     標題: 潤鈺 - 《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四》《全文完》

郎有絕色妹有財 卷四 作者:潤鈺

顧今朝覺得,哎呀,自家這群長輩真是令人頭疼,
她娘嫁給謝聿他爹,讓兩人成了繼兄妹這件事暫且不提,
反正這也不影響兩人感情,只是得更小心保守秘密,
問題是,她那個傳說中的親爹顧瑾出現了,
二話不說就要帶她回他家,還說要送她離開京城,
甚至跟她娘她姑姑一起,希望她恢復女兒身……
哎喲,要是她當真恢復女兒身,怎麼過現在的瀟灑日子?
又要怎麼走上仕途,與謝聿並肩而行?
好不容易說服他們讓她繼續扮男人,意外卻又發生了──
皇上召她進宮考察學問,又一道去打獵,竟遇上了刺客,
她阻攔刺客受傷,真實性別因而揭穿,皇上居然說她救駕有功,
讓她當了公主,還因她而興女子學堂,讓女子也參加科考!
這真是瞌睡就送個枕頭來呀,皇上,您該不會才是我親爹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2:14

第一章

  【第五十九章 傳說中的親爹回來了】
  微風輕動,白雲懶懶,五月十六,又是一日晴暖天氣,不知多少看熱鬧的百姓一大早就去了世子府門前等候。
  謝晉元突然提前大婚了,娶的是京中出了名的景夫人,她每次成親都會大把大把撒錢圖吉利,是以巷子和長街上都擠滿了人。
  吉時一到,迎親的隊伍從街上走過,無數人喧鬧著,喜樂震天。
  顧今朝也是一早就起來了,她腳踝消了腫,輕微走動沒有關係,府院當中,到處都是明艷的紅,她同來寶一起到了前院,景嵐就坐在鏡前,喜娘已過來給她梳頭了,她一身喜服,笑意當中帶著點點喜意。
  來寶進門便說著吉祥話,翠環在一旁拿了賞錢給她,樂得這丫頭合不攏嘴,這時候又有人來找翠環,說有點事兒要做,缺了人手,顧今朝就讓來寶去幫忙了。
  來寶離開,顧今朝上前來,對著景嵐拜了又拜,「阿娘今兒個可真美,真真是貌美如花,沉魚落雁,秀雅絕俗,俗話說得好,千秋無絕色,悅目有佳人……」
  景嵐在鏡中瞥著她,不等她說完,已伸手從桌上拿了一個錦袋來,「行了行了行了,這套話我嫁一次你說一次,誇的人好意思,被誇的人都不好意思了,快過來,給你個大紅包!」
  顧今朝笑吟吟地站了她的身側來,伸出了手,誰知景嵐錦袋沒給她,先啪地拍了她一手板!
  顧今朝笑意更濃,伸出兩手來,景嵐從桌上又拿了另外一個錦袋,把兩個都給了她,「給你給你都給你。」
  顧今朝一手一個,笑著作揖道:「謝謝阿娘!」
  退後兩步,看到喜娘為阿娘挽髮,一時間鏡前都被人圍住了,她轉身走了出去,院子當中僕人們也都喜氣洋洋,換了新衣,有條不紊地準備著出嫁事宜。
  顧今朝見前院沒什麼事了,回了後院去,就見來寶已經回來了,她先前吩咐她事情做完就先回院子,不必去前院尋她,來寶此時正在數剛剛拿到的賞錢,一見她進門忘了數到哪,一臉懊惱。
  若是平時,顧今朝早就過去逗她了,此時卻低眸走到桌邊去,兩個錦袋啪地扔了桌上,坐了下來,半個身子都伏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撥弄著銀袋。
  來寶抬眼,「怎麼了?」
  顧今朝說沒事,心思又飄遠。
  阿娘竟然應下來了,她既然承認自己是什麼徐宜寧,徐宜寧又是謝聿生母,那麼她同謝聿可是親生兄妹?
  徐老太醫說他孫女宜寧自產下謝聿之後就不能生育了,但是謝聿比她大三歲……那此事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她不是阿娘親生的?但怎麼可能不是親生?
  顧今朝這些天滿心困惑,還沒理出個頭緒,沒想到謝晉元突然提前婚期,好在阿娘在京中沒什麼親人,突然成親就是時間緊了點,也不會出什麼差錯,而她去前面打了一個照面只為阿娘放心,其實心亂如麻。
  來寶數完了錢,收了起來,顧今朝就讓她連帶著把自己的也收了去。
  因為婚事太過倉促了,景嵐甚至還未同顧今朝商量過,婚後她住在哪裡,顧今朝從前都隨著她改嫁而入新府,眼下她已長大了,又跟謝聿有了情愫,不禁心生猶豫。
  一聲炮仗炸響的聲音傳來,來迎親的喜樂聲也越來越大了,來寶衝到門口側耳聽了聽,回頭笑道:「迎親的來了,走,快去前院看看!」
  說著跑回來拉住了顧今朝,扯著她就出了屋裡。
  外面的動靜更大一些,來寶滿心看熱鬧,早早跑了,顧今朝走在後面到了前院時,謝晉元一身喜服,正在幾人簇擁之下從她眼前走過。
  她沒有上前,此時鞭炮聲、喧鬧聲、喜樂聲交織在了一起,然而她的心卻沒有半點興奮,不知自己是看客還是什麼,彷彿他們在戲台上,而她在戲台下,隔得遠遠的。
  正在失落,何老五匆匆從迎親隊伍的最後走了進來,來到她面前,將一封書信交給了她,她避開人群打開一看,裡面草草幾字,是謝聿,他約她在大悲寶寺後山的樹屋碰面,他在那等她。
  她將書信收好,抬頭揚眉,吐出一口悶氣,揉了把臉,露出笑臉往前堂去了。
  不知怎的,謝晉元急於娶親的心可真是一看就知,吉時還未到呢,人來了不說,還誰也不許上前,非要親自將新娘子抱走,就像這一刻再不抱走,下一刻就會被人搶走的模樣。
  林家和秦家都來了人,不同的是林家備了一份薄禮送來,林錦堂並未來,而秦淮遠則是帶著兒女到的,當然沒有人搶親,喜娘無法只得硬著頭皮喊了聲吉時已到。
  謝晉元直接將人抱走,顧今朝一路親送,一直看著他將阿娘放入轎中。
  平常拜堂都在黃昏之後,她看著迎親隊伍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覺得黃昏時候趕得回來,這就去後院牽了馬,悄悄告訴來寶去處讓她看好家,就從後門走了。
  南城門處禁衛軍佇立兩旁,行人不多,來回走動都需要搜查,顧今朝一身白衣,一人一馬到了城前被攔了下來,不過她常往來城裡城外,守城官兵都認識她,放了她過去。
  她飛身上馬,一抖韁繩疾馳了出去,城外十幾里處三條岔路,遠遠看著西南方向一行車隊往這邊來了,她沒多注意,直奔正南,不斷揮著馬鞭,一路疾馳到了大悲寶寺前。
  不想驚動任何人,她繞路上山,在山下見著謝聿的馬,將兩匹馬都拴在了一處,繼續往山上走。
  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顧今朝走過羊腸小徑,隨手採摘了一些,拿在手中,身後跟了兩隻蝴蝶飛繞,山上有風,越往上走,風越大,衣擺都隨風擺動起來。
  這個地方,已許久未曾來過。
  她遠遠看見茅草屋,接著就看見了謝聿,他坐在樹上,竟然也穿了白衣。
  顧今朝更是加快了腳步走過去,到了樹下,笑吟吟地仰臉看著他。
  謝聿拿了片樹葉在手裡擺弄著,垂眸看見她了,微微勾起雙唇來了,「喂,誰家少年誰家郎?」
  她對著他舉起野花來,「公子絕色,今日一見果然天下無雙,顧今朝一見鍾情,再見交心,卻不知公子在那雲端高坐,可有無下凡之心吶!」
  謝聿被她逗笑,拍了拍旁邊位置,「我乃天上的仙君,才不下凡,要麼,你上來坐坐?」說著將一旁的細繩繫著的小筐放了下去。
  顧今朝欣然點頭,將野花放進筐內,回身爬木梯上樹,謝聿輕輕一拉,小筐就順著繩子到了手邊,他將野花拿在手裡,低眸細看。
  她很快爬上樹去,坐到了他身邊,他神色如常,可她心中難以平靜,見到他的面了,自然一直看著他。
  老樹的樹幹上,已經磨平了,兩個人蕩著腳,挨在了一起,謝聿拿了一根草莖將野花纏了一起,不經意一抬眼,撞見顧今朝目光,她微斜著身子,卻是定定地看著他。
  「看什麼?」
  顧今朝怔怔道:「實在是仙君生得太好看了,怎麼看都看不夠。」
  謝聿輕輕地笑了,取下一朵黃色燦爛的小花別在顧今朝的耳邊,也給自己戴了一朵,再回頭時,從她的眼中看到自己,只覺風淡、雲輕,什麼都不重要了。
  就這麼四目相對好半晌,謝聿才別開眼去。
  他望著遠山,在風中淡淡道:「顧今朝,不日便是分學之日,太傅會命你上山應試,到時候是文是武你總得選一樣,現在你來想一想,要不要走上仕途?」
  顧今朝假裝受寵若驚的模樣,捧了臉,「呀,我怎麼把這件事忘了?」
  女子愛花花草草,似乎是天性,謝聿將那捧野花扔進了她懷裡,「現在想也來得及,你想想,你要不要走上仕途?這條路走上去了,便不能回頭,日後再想做個普通姑娘,定是不能。」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2:39

第二章

  她點頭,眼中都是他,「我知道。」
  他目光沉沉,「那……」
  顧今朝在路上已經想過此事了,此時眼睛只看著他,嘴裡順著他的話就接了下去,「那我就對不起你了,這輩子也不一定什麼時候能變回姑娘,不過我求功名必當守護阿娘和姑姑,也必當守著你。如果有朝一日,有一個人先走了,那也是我等你先走。」她重情,但向來重拿輕放,即便是同穆二在一起的時候,也一直等到他轉身,才別過。
  這番話說出來,她手也舉了起來,不知是說給誰聽的,「我發……」
  「誓」字還未出口,謝聿已是一手摀住了她的唇瓣,那隻手修長而又骨節分明,指腹上帶著他的溫度,似燙進她心口一樣。
  「顧今朝,不許你說這話,有朝一日是哪一日?別拿我當穆二那樣的轉身就忘,我說過,你沾了我,就永遠是我的人了,沒有那一日。你可記得了?」
  他不許她開口說話,顧今朝只得點頭。
  見她點頭,謝聿才放開她,「那你選文還選武?」
  顧今朝坦然道:「哪個能留在京中守著阿娘和姑姑,我便選哪個。」
  知道她在乎親人,謝聿無意強求,聞言只是點頭,「好,你守著她們,我守著你。」
  說著他伸出一手來,顧今朝會意,也伸出一手來。
  日光映照在兩人身上,那兩隻手慢慢牽在了一起,樹上的兩團影子慢慢挨靠到一起去,在地上看著變成同一個陰影。
  南城門外,車輦停了下來,顧容華被宮女攙扶著走了下來,她一身錦衣華裙,烏髮高挽,身上環珮作響,目光緊緊盯著官道上一刻也不敢離開。
  她方才得到消息說她哥哥馬上到京了,當真是心急如焚,在宮中實在等不及,就求了周帝,特意出宮來迎了。
  兩個宮女直跟著她要扶她,但她來來回回地走,不時張望著,不許人跟著。
  正是焦灼,就見塵土飛揚,一行車隊出現在了她眼中,緊接著一人騎馬自車隊後方疾馳而來,高頭大馬上,那人一身戎衣,不斷揮著鞭子,直直奔著城門來了。
  她只看了一眼,眼淚就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顧容華提著裙擺,再顧不得別的,向著他跑了起來,「哥哥!」
  她未跑幾步,烈馬已到面前,馬上之人飛身下馬,棗紅馬兒不耐地刨著蹄子,男人撇下馬兒,快步迎上前。
  他一身戎衣,軟甲之下身形頎長,比分別之前魁梧許多,按著年歲算,顧瑾此時應當也三十五了,容貌卻未有太多滄桑,劍眉英目,樣貌比起顧容華來,更有英氣,但仍可找出相似之處。
  顧容華腳步踉蹌,竟是控制不住的撲向他,口中只喊著哥哥、哥哥。
  他接個正著,也紅了眼,「容華……」
  顧容華想起多年以來他杳無音信,她和景嵐受了多少委屈苦楚,千般情緒此時全都湧上了心頭,她忍不住用力捶著他的肩頭,跳著捶著他,一開口已是泣不成聲。
  「你去哪裡了啊!這麼多年怎麼能找不到我們,你知道我們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才有今日嗎?若不是……若不是……你可回來了……爹娘都不在了,我和月華就剩下你了,就剩下你了啊!」
  她撲進他懷中,一邊捶著他,一邊哭泣,顧瑾緊緊將她擁住,「怎麼會沒找你們,等我回去時爹娘都不在了,顧家毀於大火,問了鄰人、官府只道那兩個墳頭是你和月華的,這麼多年了,沒想到你們還活著……」
  顧容華大哭,淚眼模糊。
  車隊漸行漸近了,她聽見車馬動靜,稍微在他懷中起身,想起正事,緊緊拉住兄長的手腕,狠狠掐了掐,「今日過來迎你,我也有一事要說,此事還不能讓皇帝知道,你隨我來。」
  不等車隊近前,顧容華將人拉到一旁,顧瑾不知何事,看著她正色問道:「什麼事?」
  她擦掉臉邊淚珠,看向遠處車隊,「跟你回來的,都還有什麼人?」
  顧瑾眼神微變,「還有你嫂子,雖然回京之前才成婚,但已隨我多年。」
  她點頭,上前一步,拉著他低頭,在他耳邊低語,將眼下情況說了一通,讓他為顧今朝的事掩飾一二。
  顧瑾錯愕不已,「她叫什麼名字?今朝?」
  顧容華繼續點頭,「對,她叫今朝,本是個姑娘,但是當時情況複雜,為了方便行事當兒子養大的,如今養在哥哥名下,只是委屈了月華,對了……月華還不知道哥哥的消息,只怕她今兒個要見了你,得好哭一頓了。」
  聽她提起景嵐,顧瑾頓了頓終究問道:「月華在哪?她怎沒來?」
  她眼睛又紅了,「她今日大婚,我沒有告訴她,因為我知道你有嫂子了,怕她傷心,想著她總算有個體貼她的人了,就別起波瀾了,等她成婚以後才知情可能心裡也好受些。」
  顧瑾目光沉沉,不發一語,這時車隊已到城前,前面領隊之人到了車前,裡面女人掀開車簾看了看外頭,不知說了什麼,片刻之後,一名少年自車上跳下,走向顧瑾。
  他看著年歲比顧今朝大點,十六七歲模樣,膚色較深,面相卻是俊秀得很,同顧瑾一樣一身戎衣,披著皮甲。
  到了顧瑾跟前,他恭恭敬敬低下頭來,「爹,阿娘問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不走了?」
  他分明比顧今朝還大,叫了這一聲爹,可是驚到顧容華了。
  哥哥走的時候還未成親,怎會有這般大的孩子?
  顧瑾一手將少年拉過來,到她面前,「這位是我提過的,你容華姑姑。」
  少年聞言頓露笑意,撩袍就跪了下來,「姑姑在上,請受原泓一拜!」
  顧瑾在旁與顧容華低聲解釋,「是你嫂子之前的孩子,我看著長大的。」
  顧容華這才鬆了口氣,忙讓他起來。
  顧瑾讓少年先回車中,只說無事,又讓顧容華先走,說既然自己回京了,日後要見就簡單了,等安頓下來再相見。
  她輕輕頷首,雖然還有千言萬語要跟兄長說,但有旁人在場,且周帝還等著顧瑾進宮覆命,便含淚作別。
  目送她車駕離去,顧瑾才回頭來接馬車,車簾一掀,露出張女人的臉來,她隨即下車,走到他的身邊。
  少年笑道:「阿娘,剛才瞧著容華姑姑了,真的很美呢!」
  女人髮束成髻,半分裝飾都沒有,身形高?,看模樣並非是柔弱女子,但風韻甚佳,目光清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清貴氣質。
  她聽見容華二字,瞥向顧瑾,「既是容華來見,為何不喚我下車?」
  顧瑾目光平靜,淡淡道:「此處說話不方便,先進京安頓好了,再見面不遲。」說著喚來才下車的丫鬟,讓她請母子倆上車。
  少年不願去,就跟在他的身後,「爹,阿娘有些水土不服,剛才還吐了呢!」
  顧瑾才要走,聞言頓時回頭,「怎麼還吐了?」
  少年一皺眉,一副不小心說錯話的樣子,「哎呀阿娘不讓我跟爹說的,她這一路上可不是一直忍著的嗎!」
  顧瑾帶著車隊進了城門後,卻等在一邊,等馬車過來就上了車,女人在車中本來無事,見他突然噓寒問暖嚇了一跳。
  她本來就武將出身,並沒有那樣嬌氣,一點小病痛也不會放在心上要人關懷,但一想就知道是自己兒子耍了小心機哄男人上的車,卻也說不出別的來了。
  早有朝廷官員等著他們,讓他安頓了家眷再入宮,顧瑾安排好眾人,在長街上行走,並未急著進宮,反而仔細聽著四周動靜,聽見喜樂聲,問了路上行人,打聽了世子府方向,這就走了過去。
  不問不知道,一問才知所在長街竟然離世子府不遠了,他謝過路人,才要走,背後有馬蹄聲傳來,隨著口哨聲,還有馬鞭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2:50

第三章

  顧瑾回身側立,只見兩匹馬從南邊過來,一路疾馳而過,馬上兩人都身穿白衣,一前一後,為首那個少年,看著眼熟,他不由得皺眉,更加快了腳步追上前去。
  世子府前,謝聿和顧今朝先後下馬。
  何老五在門口迎著他們,見他們可回來了,急急上前,「兩位可回來了,這會兒景夫人鬧起脾氣來了,王爺拿她沒法子,正勸著呢!」
  謝聿當即皺眉,「怎麼回事?」
  顧今朝也走上前來,「大婚提前這麼多日子,急急迎了她來,這會兒有什麼能讓我阿娘發脾氣?」
  何老五唉了聲,門口剛好又有賓客來了,趕緊側立一旁,讓了路,只說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叫他們兩個趕緊進去看看。
  不用他說了,謝聿已然大步走了進去,顧今朝也盡快跟上。
  世子府簡單裝飾了一番,賓客不多,婚期突然提前這麼多謝晉元也是始料未及,來不及把一切準備好。
  經過長廊時,來回走動的僕人看見他們連忙低頭,到了前堂,還能聽見吹吹打打的聲響,而景嵐一身喜服火一樣從屋裡走了出來,她手裡抓著蓋頭,對著他們揚了下手,一臉怒容,「別吹了!」
  喜樂頓停,謝晉元同樣一身喜服,到她面前攔住了她,「你幹什麼?」
  景嵐站在石階上面,目光灼灼看著他,「謝晉元,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急著趕著成親?你到底瞞著我什麼事?婚期提前這麼多也就罷了,早早迎了我來,這就要拜堂?我雖沒什麼親人,但好歹還有兒子在,你不管不顧草草拜堂究竟意欲何為?」
  眼見著她一臉怒意,一時卻又解釋不了,已有賓客跟過來湊熱鬧了,謝晉元只好拿過她的蓋頭,好生哄著,「此事日後我慢慢向你解釋,我……」
  話未說完,謝聿和顧今朝已到跟前。
  二人一邊一個都看著景嵐,尤其顧今朝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伸手扶著她的手臂,柔聲勸道:「阿娘先消消火,我剛才有事出去了,這不是回來了嗎?什麼事跟我說,兒子給你做主!」
  景嵐早起眼皮就一直跳,此時見了她心中不安稍許轉淡了些,再開口語氣還是有些憤憤卻沒剛才的咄咄逼人,「你幹什麼去了?他說要即刻拜堂呢,急得我絆了一腳差點摔倒了!」
  顧今朝不解,也看向謝晉元,「成親也不急於一時,本就提前了婚期,就算不遵吉時……卻也沒看過誰家白日拜堂的,這……到底為什麼這麼急,若有緣由跟我阿娘說,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謝晉元卻是擰著眉,不回答。
  景嵐看他這副樣子心生煩躁,一跺腳,「今朝,我們回去,我不嫁了!」
  謝晉元忙拉住她手腕,拿紅蓋頭又將她頭臉蓋住了,「我日後再向你賠罪,現在今朝也回來了,先拜堂,賓客眾多,別讓人看了笑話。」
  想著婚事豈能兒戲,顧今朝扶著她也是相勸,「是,阿娘向來不拘小節,什麼時候拜堂都一樣的。」
  謝晉元的態度讓景嵐心中不安越發強烈,依舊不肯回去,「不,不是幾時拜堂的事情,我太瞭解他了,他這是有事瞞著我,而且還是一件不得了的事,非要等成婚之後再說。謝晉元,你到底瞞了我什麼?連好好的一場婚禮你都當成了過場,你想什麼時候拜堂就什麼時候拜堂,這麼不尊禮法,是欺我娘家無人嗎?」
  雖然她的面容在蓋頭下面,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她的聲音卻盡顯嚴厲。
  不等謝晉元開口,院中已起嘈雜之聲。
  顧瑾沒有喜帖卻逕自闖了進來,他雖手無寸鐵,武功卻高,今日又是大喜之日,不好見血,十幾個侍衛束手束腳,便沒能攔住他。
  在這院門口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聽見景嵐聲音,站住了,他左右看看,目光就落了那一身紅的人影上,淡淡道:「說的沒錯,不尊禮法,是欺我顧家無人嗎?」
  顧今朝抬眸看去,正是疑惑,身邊的景嵐已是一把掀開了蓋頭來!
  【第六十章 初見顧家人】
  隱隱的哭聲從書房裡傳出來,謝晉元來來回回走了幾個來回,偏偏不能進屋。
  顧瑾日夜兼程,又走水路,終於還是在他們大婚之前趕了回來,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就是因為知道顧瑾要回來,他才提前婚期,想盡快拜堂,一旦拜了堂了,即便是顧瑾趕回來了,那麼他也有底氣。
  景嵐掀開了蓋頭,立即認出了顧瑾,她尚且還顧忌著謝晉元的臉面,沒有在賓客面前失態,說是自家久別的兄長,帶著人去了書房,房門一關立即哭了起來。
  她不讓別人進去,兩人在書房當中述說往事,謝聿代替父親招待賓客,謝晉元就在書房外石階下面來回徘徊。
  顧今朝也是好奇,就靠在門口側耳細聽,可景嵐低低的啜泣聲很快消失,變成了說話聲,但她聲音極低,聽不真切,只得走下石階,不時還回頭看上一眼。
  謝晉元見她過來,當即站住了,「可聽到他們說些什麼?」
  顧今朝搖頭,其實她心中同樣忐忑。
  能讓那樣堅強的阿娘只看了一眼就哭了的男人,還是顧家人,就只能是顧瑾。
  顧瑾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
  自小時候起,她就問過,她為什麼不和爹爹一個姓,當時她一直以為是林錦堂是親爹,阿娘直接告訴她,說她親爹姓顧名瑾,說她是顧家骨肉。
  看阿娘這副模樣跟顧瑾應當是有很深的情分,而她……到底是不是阿娘跟他的孩子?她還記著徐老太醫說的話,他說阿娘已是不能生養,說她不可能是阿娘的孩子……
  她怔怔看著書房門,現在這個情況,是親生傷心,不是親生也傷心。
  門外兩人各自焦慮,門內,又是一番光景。
  景嵐依然是傷心的,她雙眼紅腫,已是再三忍住,才沒繼續大哭。
  顧瑾手裡拿著條帕子,不停給她擦著臉,「好了,以後還有更多更多的日子能見,你和容華還活著就好,這麼多年苦了你了,我顧家對不起你,委屈你了。」
  景嵐搖著頭,直拉著他的袖子,當年的少年,如今已經成了年過而立的男人,光看著他,都覺心安。
  「不委屈,我沒想到那天晚上分別之後,竟然一直到今兒個才見面,我記得很……記得很清楚,月亮很圓、很亮,幾乎都看不見星星,你說家中有我所以心安,還想去參軍打仗。讓我守著爹娘,守著容華……沒想到……沒想到一語成讖,我現在總算覺得對得起你了,爹娘的後事我操辦了,容華和今朝我護住了,我一直等著你,我還等著你回來跟我說我做得好……可是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啊!」
  眼淚在眼眶當中轉著,景嵐緊緊抓著他的袖子不放手。
  顧瑾伸手覆住她的手,也紅了眼。
  少女已變成了少婦,少年早已成人,十幾年過去已是物是人非。
  他拍了拍她的手,輕輕頷首,「做得好,月華做得好。」
  一句做得好,讓景嵐登時落淚,揚起臉看著他問:「哥哥現在可有家室?這麼多年了,定是有了。」
  顧瑾定定看著她,好半晌才點了下頭,「她是異族王女,從前有過夫君的,因我救過她結緣,後來投誠我朝,已是拜堂成親。」他拿著帕子,又為她擦淚,「容華到城外接我,不讓我來,怕你見著我傷心,可我走在街上聽著喜樂聲,不得不來,我顧家還有人在,就算要嫁我這個兄長也必須親眼看著,好好嫁出去。」
  他說過的,不能當她的夫君,那便做她哥哥,總要護著她一輩子。
  他當年說過的話言猶在耳,景嵐眨眼,努力睜大眼睛,不再讓淚水掉落下來,想起門外還有人,當即傾身湊近了些,低聲問:「容華可與你說了今朝的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3:01

第四章

  顧瑾點頭,「她說了,今朝是我顧家血脈。」
  景嵐自己抹去臉邊淚珠,揉了把臉,才算是破涕為笑,「哥哥還活著是好事,本不該哭,今日當真是吉日。今朝這孩子你該見見,她長得很像容華,現在還不知那位心意,不敢貿然告訴他,只等日後容華願意說了,再從長計議。」
  顧瑾點頭,站起身來,「我還得回宮覆命,黃昏時候再拜堂不遲,那時我也該回來了。」
  景嵐點頭,「放心,我等著哥哥送嫁。」
  當年有多親厚,如今就有多少唏噓。
  當年有多少情意,如今就有多少生疏。
  實在是歲月無情,只看著彼此,都覺錯過太多。
  顧瑾站起來還未走,景嵐淚已乾,看著他便笑了,「我最不喜歡哭了,哥哥還活著,已別無所求,這麼多年了,已無歲月可回頭。」
  顧瑾點頭,有些事有些話不必多說,心照不宣。
  他往外走去,她緊緊跟在他身後,打開書房房門,就見謝聿正與謝晉元說著什麼,顧今朝丟了魂似的站在石階下面,怔怔看著門口。
  顧瑾目光灼灼,直盯著她眉眼,景嵐快步下了石階,一把推了顧今朝上前。
  「不是總問起你爹嗎,如今人就在眼前,還不見禮?」
  阿娘何時騙過她?
  顧今朝聞言撩袍便跪在顧瑾的面前,眼角餘光瞥見謝聿側立在旁,低下了眼瞼,磕頭,「爹!」
  顧瑾趕緊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好孩子,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等我覆命回來,安頓好了再來接你。」
  顧今朝當即應下,顧瑾這就離開了世子府。
  景嵐哭得兩眼紅腫,妝容也花了,她拉著今朝,心情複雜,也沒想到要梳洗。
  謝晉元在旁看著她,目光灼灼,「我讓人去打點水來,先洗洗臉。」
  景嵐點頭,現在可真明白過來,謝晉元生怕顧瑾回來再生意外,才提前婚期,想草草拜堂的。
  此時男人眸光深邃,光看著她神色就是小心翼翼,他的心她如何不知?
  她吸了下鼻子,輕咳了一聲,左右看看,「我的蓋頭呢?」
  剛才一聽見顧瑾的聲音,一下掀開不知扔了哪裡去,這會兒想起來,找不著了,不免有點懊惱。
  謝晉元見她問起,忙從懷中拿出蓋頭來,遞了過去,神色黯然道:「這裡……只怕是無用了……」
  景嵐瞪了他一眼,伸手奪了過來,轉身往書房走,「快點讓人打水來,我洗洗臉,蓋頭還得蓋上,還未拜堂,總不能一直這麼露著頭臉。」
  男人登時抬眸,跟上了她,「何時拜堂?」
  景嵐頭也不回地道:「黃昏,自然是遵禮行事。」
  謝晉元當即為她推開書房的門,眼裡滿是喜意,「好。」
  景嵐提起了裙擺腳步匆匆,「我答應嫁你,自然是因為心生歡喜,因為你是一個靠得住的人,十幾年過去了,哥哥他回來我當然高興,但是豈有不知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他與她一起走進書房,還伸手虛扶了一把,接著房門當著那雙兒女的面闔上了,啪嗒一聲。
  顧今朝與謝聿四目相對一瞬,都別開了眼。
  隨即,顧今朝乾笑兩聲,後退了兩步,甩了甩手,還大大伸了個懶腰,「太好了,好像沒什麼事了,現在就等著一拜堂,我就多了個哥哥呢!」
  謝聿回眸看著她問:「這是你的真心話?」
  她心虛,不過她向來善於遮掩,擺著手臂,走開了些,嘻嘻笑道:「當然啦,其實我想起來一些小時候的事,那時候就天天纏著你呢,直想讓你當我的好哥哥,現在想起來,也算是得償所願。」
  謝聿看著書房的房門,動也不動。
  顧今朝往一邊走了走,花圃當中扯了把草來,口中唸唸有詞地,不知嘀咕著什麼,手上動作飛快,一會兒功夫就編了兩隻小兔子來,簡易的,能看出個兔子的輪廓。
  她回身坐到石階上面,對著謝聿招手,示意他也坐過來,他向前兩步,依言坐下。
  書房當中的那兩個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顧今朝與謝聿坐在同一階上,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她將兩隻小兔放在兩人中間。
  這會兒風也輕,雲也淡,謝聿目光幽遠,望著雲端出神。
  顧今朝也望著雲,輕輕地說:「就讓顧小朝同謝小聿在一塊吧,至於你和我,就這麼一起看看雲海翻騰,看看日月星河,以後若能一起走遍千山萬水,也是不錯。」
  謝聿嗯了聲,很輕。
  她回眸再看他,他微揚著臉,眉眼間都是柔情。
  她一直看著他,看了好半晌,他始終沒有回頭,只淡淡地問:「看夠了嗎?」
  顧今朝笑,左右看看無人,伸手在他臉上點了下,「好不知羞,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了?」
  他驀然回眸,也定定看著她。
  顧今朝笑了,拍拍屁股站了起來,「行了,我得走了,哥哥隨意。」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謝聿一直盯著她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見,也才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眼那兩隻小兔子,眸色漸沉。
  半晌,謝聿起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也是頭也不回。
  片刻之後,書房的門開了,景嵐頭上頂著紅蓋頭,謝晉元牽著她的手,在旁扶著她,小心翼翼地下了石階,往喜堂走去。
  溫暖晴朗的好日子,石階上只剩一雙小兔子,並肩而立。
  拜堂的時候,顧瑾回來了,作為顧家人觀了禮。
  因方才回京,他被幾個京官圍住了說話,敷衍片刻,好不容易才避開眾人,進了前堂來。
  紅燭跳著火花,夜色如水,顧今朝呆呆坐在紅燭前面,定定盯著火苗,拜堂之後,景嵐去了新房了,觀禮的賓客都被迎了出去,唯有她心情複雜,還不想走。
  顧瑾走到她的面前去,細細地打量著她,「今朝,怎麼在這坐著?」
  顧今朝抬眼看見是他,慌忙站了起來,她側立一邊,畢恭畢敬地叫了聲爹。
  其實這個親爹對於她來說,並沒有真實感。
  真是個乖巧的孩子。顧瑾點頭,「你娘今兒個肯定顧不上你,我雖才到京中,此時卻已是安頓下來了,你同我去府上跪拜祖父母,也算認祖歸宗了,這就去吧!」
  認、認祖歸宗?顧今朝錯愕地看著他,「我阿娘從未隱瞞過我的身世,但我……」
  今朝的身份暫時還必須隱瞞,最好的方式便是離京,景嵐同容華自然不能輕易離開,跟著他便是最好的辦法。
  顧瑾見她似乎有所顧慮,又耐心地對她說:「日後你就同我們一起住,有爹在,放心,什麼事都不算事。」
  可她不想跟一個才認識的爹一起住!顧今朝頓時急了,也顧不得什麼,直接道:「但我想和我娘在一起……」
  顧瑾目光凌厲,「走。」
  他是她阿娘親自承認的,是她的親生爹爹,顧今朝不敢違抗,縱使心中實在忐忑,也只能上前跟了他走。
  顧瑾留了話給謝晉元夫婦,帶著顧今朝走出了世子府。
  到了門口,遇著何老五往裡走,顧今朝忙叫住了他,「五叔,一會兒見著世子,跟他說一聲啊,就說我爹帶我去他府上了,今兒個不回來了。」
  何老五也未多想,點頭應下。
  匆匆出了世子府,顧瑾帶著顧今朝乘車往西去了,在他還未回京中之時,周帝便特意為他在西街上準備了宅院,是官宦人家的舊宅擴建一番,才竣工不久。
  兩人同乘一車,顧今朝目不斜視,背脊挺直,定定看著車簾不做聲。
  顧瑾瞥著她眉眼,只覺得她太過安靜了,嘗試著與她說話,「你今年幾歲了?」
  顧今朝應道:「十五了,快十六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3:13

第五章

  他點著頭,與她交代家中事宜,「為父在西北時,為了收服蠻夷,與夷族王女有過婚約,回京時已先成婚。她之前成過婚,那個夫君早不在人世,留下來的遺腹子原泓也同我們一起住,一會兒瞧見了,你就喚聲哥哥,放心,他不會欺負你的。」
  顧今朝倒不是怕欺負,只不過她習慣了同阿娘、姑姑在一起,不想同還不熟悉的親爹和其他人一起,她於是只嗯了聲,沉默以待。
  顧瑾見她不開口,又說道:「你的事我會盡快疏通好,早日離開京中,早日恢復女兒家身份。」
  阿娘不在身邊,顧今朝不知怎樣回話才好,垂眸思索了下道:「爹爹掛心了,可我覺得我現在這樣也很好的,不用離開京中,我不想離開阿娘和姑姑。」
  顧瑾目光沉沉,「你聽爹的,你在京中有危險,還是避開才好。」
  越聽越是糊塗,顧今朝不明所以地問:「我能有什麼危險?」
  她奇怪地瞥著面前的男人,越是看著他,越是覺得沒有父女之間的那種親情,甚至顧瑾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冷靜得不可思議。
  現在他對她的態度,與其說是想帶著她走,彌補這些年的親情,更像是一種責任的背負。
  顧瑾只當她聽從安排,不多一會兒到了顧府門前,他先行下車,顧今朝緊隨其後。
  顧家人才到京中,府院當中還有幾個人在搬運東西,紅燈籠高高掛起,前院都亮著燈,走到前堂,顧瑾讓顧今朝在石階下面等候,他先進去說一聲。
  片刻之後,他去而復返,站在門口對她招手,「今朝,來,過來。」
  顧今朝緩步上前,進了前堂,還未等站穩,就見一個少年大步走了過來,訝異地道:「哎呀,這就是我妹妹今朝?怎麼能生得這麼好看?」
  說話間,他站在她面前,上下打量著她。
  顧今朝想起顧瑾的話,揚眉便笑,「對,我是今朝,這位一定是原泓哥哥了。」
  少年此時同樣一身白衣,摀住心口,道:「我的天,這一聲哥哥喚得我、喚得我的心都要揉碎了,我總覺得好像不是第一次見你,莫不是天宮的小仙童,從前在夢裡見過吧!」
  顧今朝失笑,她向來能應對各種人,這樣油嘴滑舌的、說話還有點像她的人,她更是不落下風,張口就打趣回去,「我若是小仙童,那哥哥便是仙……」仙君兩個字才要說出口,一下想起謝聿來,立即改口說了仙人。
  原泓笑吟吟的迎了她往裡走,回頭還喊了聲阿娘。
  女人坐在桌前,見著幾人走近,立即站了起來,顧今朝發現她身形高?,眉眼間都是英氣,神色有些淡漠疏離。
  顧今朝連忙上前見禮,「向夫人請安。」
  她這時候可是真體會了一次秦鳳祤、秦鳳崚那時候的心情了,幸好人家雖然看著淡漠,但還算客氣。
  「之前不知夫君原有個孩子了,今兒個看著你,比我兒子年歲小些,若是願意的話,同他一樣喚我阿娘吧。」
  顧今朝乖巧地給她磕了頭,叫了聲阿娘。
  顧瑾在旁看著,回身坐下,沒有多言。
  原泓過來湊趣,「阿娘,你不是總說想要個女兒嗎?現在也算兒女雙全了,今朝,顧今朝,這名字起得可真好,您說是不是?」
  原英挑挑眉對兒子道:「你還笑,瞧瞧人家長得多俊俏,看看這舉止、這模樣,可把你比下去了,若是個文靜的柔弱姑娘,我還真不喜歡。」她說著,回頭看向顧今朝淺淺一笑,「你娘把你教得不錯。」
  同時她推了原泓一把,讓他去看看顧今朝的房間收拾得如何了,從顧瑾口中知道他還有個女兒後.就給顧今朝留了間房。
  原泓笑著應了聲是,忙去了。
  原英又問她年歲,都讀了什麼書,會不會些拳腳,顧今朝一一答了。
  「快十六了,現在就在應天書院讀書,拳腳功夫會一點防身,不過因為力氣不那麼大,要說多擅長是沒有的。」
  原英自小在西北草原長大,在刀棍都下過功夫,聽她這麼一說,竟是伸手來抓她肩頭,她身形一動,本能地側身躲開,轉眼間兩人交換了位置。
  顧瑾在旁瞧得不禁皺眉,「她還是個孩子,你這是幹什麼?」
  原英一試之下,心生歡喜,「這孩子有點意思,也不會傷著她,你急什麼。」
  顧今朝後退幾步,連忙道:「今朝不才,多謝夫人手下留情。」
  她一手扶住桌邊,目光筆直落在顧今朝身上,「我可沒手下留情,你倒是機靈,腿上更快些。」
  她說著,餘光瞥見顧瑾身形一動,似乎有要起身的意思了,便走到顧今朝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頭,「行了,今日有點晚了,等原泓幫你收拾好房間就去歇著吧,我們才到京中,日後還得靠你們多走動走動。」
  說完,她先走一步。
  顧今朝回頭看著顧瑾,他目光沉沉,似盯著自己妻子的背影,不知想些什麼,見她目光又垂眸遮掩,淡淡地說:「嗯,今兒個是有點晚了,是我思慮不周,你先住下,祭祖的事明日起來再說。」
  看他們府中情況,顧今朝更加確認了不想留下來的念頭,於是只說不睏,想多坐一會兒,顧瑾也沒逼迫她,跟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片刻功夫,原泓回來了,說是房間已經佈置好,讓她過去歇下。
  顧今朝謝過,可心頭還在想究竟該怎麼委婉地拒絕,這時,外頭一個小廝匆匆跑了來,說是世子府來人了,她登時站了起來,而不等這小廝通報完,謝聿已然大步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身份特殊,顧瑾也不敢怠慢。
  「受爹娘所托,過府上來接今朝回世子府,她向來怕生,還是與我們同住就好。」
  顧瑾蹙眉,而原泓在顧今朝身邊站好,微微低頭,與她耳語,「這位是誰呀?」
  顧今朝眉眼間都是笑意,定定看著謝聿,滿心歡喜,沒注意聽,也就沒回答。
  原泓腳步一動,又湊近了些,「誰?」
  顧今朝這回聽得真切,回眸笑著說:「還能有誰,天上的仙君呀!」
  話音才落,謝聿冷冽的目光已是掃了過來,「顧今朝,你是想同他們一起住在這裡,還是同我回世子府?還不過來?」
  她忙應了一聲,快步走到他身後去,站住了。
  謝聿打著景嵐夫婦的旗號來的,顧瑾自然讓步,「好,今朝,你回去同他們說,明日我們再會面。」
  他親自送兩人離開,出了大門,只見外面漆黑一片,竟無車馬,他不由得看了謝聿一眼,「怎不見來接的馬車?」
  謝聿淡淡道:「在巷口處候著,顧將軍請回。」
  顧瑾打量他一眼,沒看出什麼異狀,又客套幾句便回了宅子裡。
  顧今朝一直站在謝聿身後,等顧瑾轉身之後,更是亦步亦趨地跟著謝聿往巷子口走。
  等遠離了顧家,謝聿才回頭,沒好氣的說:「他讓你跟他走你就跟他走,你是傻的嗎?」
  顧今朝低下眉眼來,哼哼著回答,略顯委屈,「他是我爹,我有什麼辦法,你們都沒人管我……」
  謝聿揚眉,「誰不管你了?」
  她抬頭,伸手指他,「你!」
  簡直無理取鬧!
  謝聿轉身就走。
  顧今朝連忙追上去,等到了巷口哪有什麼馬車,倒是有一匹馬拴在這。
  他上前解開韁繩,站住了等她上前,見她還左右張望,皺眉,「看什麼?」
  能看什麼?月色之下,只有一匹馬而已。
  顧今朝詫異地看著他,「你騎馬來的?竟是來得這麼急?」
  謝聿一手牽馬,「一聽五叔說了就立即來接你了,走,同我回去。」到這個時候,他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烏雲散去,月光清輝灑落,他白衣飄飄,俊美面容散發柔光,這世上若真有仙君,定是他這般模樣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6:15

第六章

  顧今朝看得心中微動,一下子笑了。
  她本不是扭捏的性子,上前一步,立即與他並肩而行。
  兩人腳步慢慢,像是散步一樣,她的左手偶爾撞到他的右手了,就勾一下他的手指頭,如此兩次,見路邊無人,便牽到一起了。
  【第六十一章 做這樣的顧今朝】
  謝聿帶顧今朝回了世子府,她就在客房住下了。
  因為換了床,她睡不著,醒來時天還沒全亮,空中還有星星,站在屋簷下面看了一會兒,跟自己屋裡的丫鬟說了,讓她轉告阿娘,她要回自己家取點東西,直接從那邊去書院,就先不過來了。
  小丫鬟歲數小,沒多想,隨口應了。
  顧今朝從側門走出來,一路往自己家走去,街上還有點黑,根本沒有人,偶爾能聽見梆子聲響起,城中的巡邏隊剛才走過,她腳步匆匆,剛好錯過。
  經過中郎府時,朱門緊閉,顧今朝站在外頭看了會兒,暗夜當中還能看見高牆輪廓,穆庭宇已經離開了京中,正是因為顧瑾從西北調回京中,所以才給了他重新來過的機會。
  這兩日心事太多,竟是忘了他在哪天走的,想到這裡,她走進巷口,不由唏噓。
  長大了以後,為什麼面臨的,總是離開呢?
  到自家門口時,大門關著,顧今朝上前敲門,用力拍了幾下。
  小廝沒想到她會這個時候回來,聽著動靜還罵了一句,到門前很不耐煩地打開了一道門縫來,「一大早的誰呀,別敲了,這家沒人了……」
  顧今朝正心煩,聽到他這麼說,也不等門開大了,一腳把門踹了開來!
  匡噹一聲,那小廝摔了出去,顧今朝大步走進,反手關門,罵道:「瞎了你的狗眼,這家沒人了我是哪個?」
  小廝嚇得不輕,爬起來後連忙跪在一旁,顧今朝也不理他連連求饒,走過他的身邊,直接奔往後院。
  這時天亮了個邊,顧今朝回到自己屋裡,自然驚動了來寶等人,但她也不讓誰伺候,倒頭就睡。
  來寶見她不大對勁,趕緊讓人去世子府知會景嵐一聲。
  顧今朝這一覺睡得可長了,昏昏沉沉睡到了晌午才醒,一睜開眼床前坐了個人,她定睛一看,恍如夢中。
  昨晚去世子府客房之後,謝聿還陪了她一會兒,他這麼一坐,就讓她有種回到昨晚的感覺,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在世子府還是哪裡。
  她抬眼看著帳頂才分清自己在家,一翻身,側歪著問他,「你怎麼來了?」
  謝聿本來看著窗外,聽到她翻身的動靜就回過眸子,「走了也不說一聲,你一個人回這幹什麼?」他一早發現她人不見了,還是問了那伺候的小丫鬟才知道。
  顧今朝舒展了下胳膊腿,才慢慢坐了起來,想了想老實說:「就是有點不習慣,回自己家裡好像更舒坦一點。」
  「今兒個你不去書院了?」
  顧今朝搖頭,「昨日我爹說要送我離開京城,這恐怕也是我娘的意思,那麼在書院讀書的事,就得再從長計議了,今天去,太傅大概會問些分學的事兒,事情還沒定,我回答什麼都不好,太傅賦予厚望,我不願他傷心。」
  他登時皺眉,「顧今朝,你想想你為什麼進書院?」
  她理所當然地道:「是阿娘想讓我去,我便去了。」
  謝聿站起身來,低眸看著她,「那你在書院讀書又為了什麼?」
  她坦然道:「現在為了功名,好守護阿娘和姑姑。」
  其實她爹如何打算,於她而言,似乎沒有太多的意義,她所為一切,都是為了阿娘和姑姑,她現在作為兒子和侄子,只能往前走,不能回頭。
  謝聿目光灼灼,手指在她腦門上敲了一敲,「那你有沒有想過,你阿娘和你姑姑,她們是為了誰?我昨天沒多說,是以為你已經想得夠清楚了,誰知你因為你阿娘的意思不一樣了,你又變了卦。
  「你已長大,現在來想想,你自己想幹什麼?不要想別的人,就想你自己,以後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不是為了誰,也不是為了太傅。」
  顧今朝驀然抬眼,一臉錯愕。
  她想幹什麼去呢?
  是了,現在阿娘有了歸處,姑姑有了歸處,那她呢?她當真要聽從安排同她爹離開京中嗎?
  正說著話,來寶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秦家來人了,說是老太太昨夜裡突然沒了,現在府裡也就一個你,是不是得去奔喪啊!」
  顧今朝連忙下地,應了聲,「趕緊拿了我的衣裳來,我過去看看,怎麼走得這麼突然?」
  來寶在旁支支吾吾半晌道:「到底是被那個混帳兒子氣死了,來的人悄悄跟我說,秦洪生一直不肯回去,還把老太太身邊的丫鬟肚子弄大了,那丫鬟上吊死了,老太太一氣之下一口氣沒上來就過去了。」
  顧今朝不由得歎了口氣,回頭看向謝聿,「我去秦府奔喪,你去嗎?」
  謝聿此時一身錦衣,於是搖頭,「你先去吧,我回世子府換身衣服再去。」
  日頭上來老高了,可不能再耽擱時間了,好歹也叫過祖母的,顧今朝也不多說,穿了素衣,趕緊往外走,奔著秦家去了。
  謝聿乘車回了世子府,謝晉元已上朝去了,景嵐正在府中等著他,見他回來了,忙迎上前去。
  「怎麼樣?看見今朝了嗎?她都說什麼了?」
  一早發現顧今朝一個人回了自己家去,景嵐就要跟回去,還是謝晉元攔住了她,說得先弄明白孩子怎麼了,謝聿說他過去看看,她這才算了。
  謝聿忙讓她坐下,「看見了。眼下貴妃身在宮中,阿娘又嫁了過來,從昨兒個聽她說話就知道她心裡難過,只是因秉性善解人意,不願表露。而她口口聲聲說為了阿娘和姑姑不願離開京中,昨晚顧大人卻就那麼強勢地將她帶走,怕是讓她有了被拋棄的失落。」
  景嵐回到桌邊,一拍桌子,懊惱不已,「是這段時間冷落她了,我們的確是想讓她離開京中,但並非是遺棄她,她為了我們,我們也為了她著想呀!」
  「既是為了她,便讓她自己做主,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無論如何都守著她,豈不是更好?」謝聿勸說道。
  景嵐歎了口氣,「我當然是這樣想的,但是我不能做她的主,此事還需問過……嗯問過她爹,我們商議一下,你先勸慰勸慰今朝,回頭我去接她,無論如何不能委屈了她。」
  謝聿見她神色,似是不知秦家喪事,這便將秦老太太沒了的事說了。
  景嵐怎麼也沒想到變故來得如此突然,一時神色有點恍惚。
  她為了離開秦家,把事情鬧得不大好看,和離之後也曾想修復一下關係,別真的結了仇,於是曾帶了東西探望。老太太不過是有點小心計,一心撲在兒子身上,那時待她客客氣氣的,所以提及往事彼此都覺得就算了。
  回過神來,景嵐忙叫人備了銀錢送去秦家。
  謝聿瞧她神色,以為她也想去奔喪,可他回院子換了衣衫再出來時,人已是不在府中了,問了何老五,他倒是注意著了,說人往宮裡去了。
  謝聿立刻明白景嵐是去找顧容華,顧今朝這個新冒出來的親爹,總覺得哪裡有些古怪……不僅僅是他,顧家這兄妹都有些古怪。
  他不由得低頭,思索起來。
  顧今朝到了秦府,因著那些日子被當個孫兒養了,也按著禮披麻戴孝,此時秦老太太已殮入槨中,靈堂前跪著孫兒孫女的,隱隱還有哭聲。
  一名小廝帶著她上前,先給老太太磕了頭,之後就挨著秦鳳祤跪下了,一邊的秦鳳崚和秦湘玉都哭得不行,只有秦鳳祤到底年長一些,紅著眼給祖母燒著紙錢,餘光當中瞥見顧今朝,將手中幾張紙錢放到她面前。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6:25

第七章

  顧今朝仔細看著他哀戚神色,幫著燒紙,她低頭輕聲道:「既是昨晚上沒的,怎不去知會一聲,好歹看個最後一眼。」
  秦鳳祤手上動作微頓,似是歎息出聲,「昨兒個你阿娘又是新嫁,誰想到快半夜了,祖母會突然沒了。我爹一怒之下將二叔打了一頓,可是去了半條命了,這會兒因那丫鬟家裡人找來了,就把二叔送府衙去了,他自己惹出來的事,是賠命還是怎麼樣,都不管他了。」
  此時人都沒了,說什麼都晚了,而即便是說不管秦洪生,又怎麼撇得清?
  顧今朝在心中惋惜,秦洪生這個混帳東西,她早就知道秦家會栽在他身上,只怕這時候秦淮遠都恨不得殺了他。
  顧今朝跟著秦鳳祤燒了會紙,守著靈堂跪了半晌,世子府來人弔唁了,她以為是謝聿到了,沒太在意,想再安慰安慰秦鳳祤,卻有人來尋她,說是她阿娘來接她了。
  她趕緊摘了麻衣往外走,才要到秦家大門,秦鳳祤追了出來。
  「今朝!」
  顧今朝當即回頭,「怎麼了?」
  他快步到了她面前,低聲關切,「我不日便將調度離開京中,你若不棄,可與我同去,你這樣的身份,還是不要走上仕途,此時回頭來得及。」
  顧今朝怔住,隨即明白過來,怕是秦鳳祤也知道了她的女兒身,先是點頭應了聲,說再想想,便轉身離開。
  出了門,她一眼看見景嵐站在車邊正望著秦府的匾額出神,大步上前,被景嵐拉著上了車,再回首看看秦府,娘兒倆都唏噓不已。
  馬車緩緩駛離,顧今朝靠坐一邊,景嵐拉過她的手,細細打量著她的眉眼,低低歎了口氣。
  「阿娘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今兒個怎麼這般愁雲滿面的?怎麼了?委屈了?還是昨日大婚哪裡不周到還氣著?」看她如此,顧今朝心中微亂,有些慌了。
  當然都不是,景嵐只覺愧疚。
  她攬過女兒的肩頭,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今朝,阿娘對不起你,昨天是阿娘沒有想周全,你爹才回來,你同他還不熟,真不該把你交給他,你千萬別生阿娘的氣……」
  顧今朝一頭栽到她肩頭,嗯了聲,「沒有生阿娘的氣,沒有,就是有點不知幹什麼好了。」
  景嵐想到謝聿的那番話,更是愧疚,「這麼多年了,一直讓你扮成男兒模樣,的確是委屈你了,現在阿娘輕鬆了些,你姑姑有了去處,你爹也回來了,咱們顧家的孩子只有一個你,自然是要讓你順心遂意的,現在,你告訴阿娘,你想變回女兒家嗎?」
  顧今朝坐直了身體,「變回女兒家?」
  景嵐點頭,「對,從今往後,我們都守著你,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一輪明月,歷經了從月牙到滿月,一點點圓滿。
  顧今朝站在窗前,仰臉看著月亮,景嵐同來寶在一起給她挑著衣裙,微風拂面,暗夜當中,星光暗淡,所有的光輝都被月光奪去,她就那麼看著月亮,不知想著什麼。
  沒有注意到女兒若有所思,景嵐有點興奮,她在衣裙當中,挑了一件留仙裙,回頭招呼著顧今朝,「今朝,快過來看看,看看你喜歡什麼樣式顏色的?這個怎麼樣?」
  顧今朝回頭一瞧,她手中拿著的是一件紫色雲英百褶留仙裙,還配了一件上衣,袖口有珍珠陪襯,真的很華美。
  來寶指著這裙子,在旁狠狠點頭,「真的太美了,就這件吧!」
  顧今朝慢慢走上前,指尖在裙擺上輕輕劃過,「嗯,很好看。」
  景嵐一手攬住她的肩頭,「一會兒你爹和你姑姑都會過來,你就穿上這裙子,到他們面前,讓他們看看我們今朝有多美多好看。你放心,就算你現在想變回姑娘家也沒事了。」
  顧今朝不明所以,回眸看著她,「阿娘,你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總說變回姑娘家的事?」
  景嵐歎了口氣,「是謝聿,他說的沒錯,生你養你,都是為了你,讓你背負這麼多擔子幹什麼,如今你爹回來了,顧家他也有責任,你姑姑更是不願牽累你,想讓你去過正常的女孩子生活,想讓你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謝聿那番話一入她的耳,頓時跟驚雷一樣,她猛然發現顧今朝已非孩童,眼看著就要十六了,總不能一直做個兒郎,她於是趕緊找了個由頭進了宮,同容華商量了一下,容華自然也是為今朝好的。
  顧今朝聞言垂眸,「他說什麼了?」
  景嵐沒有細說,卻擁緊了她,「阿娘不缺銀錢,你爹不缺權勢,以後我們都守著你,今朝,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有我們。」
  她拉著顧今朝低頭細看,一一告訴顧今朝每一件衣裙的特別之處,正說著話,門外的丫鬟通稟了一聲,一個小丫鬟進屋,說顧將軍和貴妃一起來了,請王妃去前堂說話。
  景嵐忙推了顧今朝一把,「你在這換衣裳,阿娘先去前堂,等你過去一起商議。」
  她匆匆走了,來寶在桌上翻來覆去地挑著裙子,「今朝,快來看看,這些裙子都好漂亮,你喜歡什麼款式的,趕緊換上,一會兒過去讓他們都驚艷一下!」
  顧今朝卻興致缺缺,明明阿娘、姑姑、親爹是這樣為她著想,願意給她一切,一夜之間,她好像什麼都有了,可是為什麼,她偏偏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呢……哦不,她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她還有這些……
  眼前這些裙子,的確都很美,她也曾在鏡子當中看見過自己穿裙子的樣子,女為悅已者容,那天她滿心歡喜,但現在指尖輕輕摩挲著暗紋,卻生不出半分期待。
  顧今朝轉身又到窗前,月光照在地上銀白一片。
  仔細一看,長廊邊上站著個人,他倚著長廊欄杆,遠遠望著她,因身在暗處,若不細看,恐不容易發現。
  心有靈犀,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
  不知道為什麼,顧今朝一看見他就心生歡喜,起了逗弄之心,她伸手捧臉,左右晃著臉,晃了兩下,就那麼對著他做了個鬼臉。
  離得這麼遠,謝聿似乎真的看見了她的鬼臉,勾唇一笑,目光灼灼。
  逗他逗上癮,顧今朝對著他又吹了一聲口哨,響徹天際,很快來寶從背後走過來,一把拉住了她,「快點看看吧,趕緊換上,我還得給你梳頭。」說著將懷中那件最喜歡的紫色雲英留仙裙往顧今朝懷裡一塞,推著她走。
  顧今朝往後一退,衣裙登時掉落,她下意識伸手一撈,勾住了裙擺,上面小褶層層打開來,她想起那日晚上提著裙子走路時,怎麼追也追不上謝聿腳步,盯著看了兩眼,一鬆手,裙子就掉落了地上。
  來寶以為她不經意沒拿住,連忙彎腰去拾,顧今朝卻已從她身邊走過,一回頭,人已是走了出去。
  來寶到了窗前往外看,不禁叫了她一聲,「顧今朝,你幹什麼去!」
  顧今朝沒有回答,一身白衣,在夜色當中與月光融為一色,腳步匆匆,頭也不回地往長廊那端走,來寶仔細一看,長廊那還站著個人,她不由得歎氣,不敢看了,關上了窗。
  長廊上,謝聿長身而立,一身錦衣,顧今朝大步走了過去,站在他的面前。
  她雙手負在身後,歪頭看著他,「仙君從何處來呀?」
  謝聿無心與她玩鬧,直接道:「你並未換上裙子。」
  左右無人,顧今朝笑道:「穿上衣裙之後呢?可就變不回顧今朝了。」
  意思不言而喻,謝聿意會過來,目光沉沉,卻終究沒有再勸,只說:「顧將軍與貴妃已在前堂等你,莫怕,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顧今朝點頭,上前一步,笑著說:「原先不知想幹什麼,剛才從窗戶看著你,卻突然想到了……你過來,讓我靠一下,就一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6:36

第八章

  這個女子宛如風雨過後的新芽,倔強而又堅強,只消沉了一日,即刻活了過來……
  謝聿依言上前,顧今朝一低頭,額頭抵在了他的肩頭上。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好半晌,她站直了,揚起臉來,認真地道:「謝聿,你說的,我幹什麼去都行,你說你守著我的,對吧?」
  他點頭,正色道:「隨心所欲。」
  顧今朝一下子笑了,對著他眨眼,「多謝仙君指點迷津,我先去前堂了。」
  白影一動,她已掠過他身側,往前堂去了。
  謝聿等了一會兒,保持一段距離地跟在她身後。
  前堂的下人都被攆了下去,顧家兄妹坐在一側,謝晉元、景嵐坐在另外一側,幾個人都等著顧今朝換上裙裝過來。
  本就是個姑娘家,十幾年來卻被當個兒子養,除了謝晉元,幾個長輩都生出許多愧疚之心來,尤其是顧容華,直直盯著房門,手指都絞在了一起了。
  景嵐當然知道她心中想,在旁勸道:「別擔心,讓她跟著大哥,改了名字即可。」
  京中風雲變幻,在周帝退位之前,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其實今朝會有些危險的……顧容華垂著眼簾,看著自家哥哥,點了點頭。
  正說著話,門前微動,顧今朝推開房門大步走了進來。
  四人都看向門口,她一身白色袍服,腳步匆匆,走到幾人面前,當即跪下。
  景嵐一下站了起來,不解地道:「今朝,你、你怎麼沒換衣裙?你這是……」
  顧今朝揚起臉來,目光掃過兩旁的男人,不卑不亢地道:「阿娘,既然是讓我做自己想做的,那我便還想做阿娘的兒子,我就是顧今朝,不會改名換姓,不會去別人膝下。」
  景嵐當然動容,幾步到了顧今朝面前,蹲下身來,「傻孩子,是不得已才做的兒郎,現在你何苦還瞞著世人,難道你不想做回女兒家了嗎?」說著,景嵐要將她扶起。
  但她動也沒動,背脊挺直,認認真真地把心底話說出來,「阿娘剛才離我那麼近,卻走了好幾步,而我現在行走如風已是習慣,做女兒家有女兒家的好處,在這世道卻也有許許多多的束縛。
  「你們為我安排了退路我知道,可我不想混沌度日。爹爹在上,姑姑也看著了,今朝有凌雲之志,若真想為我好,那便讓我做自己的主,生便痛痛快快地活,死便了無遺憾地去。」
  顧容華還想再勸,站了起來,但才向前走了一步,突然眼前眩暈往前一倒,顧今朝見狀,連忙站起身要去扶。
  景嵐離她比較近,先攙住了她,憂心地問:「這是怎麼了?」
  顧容華想到什麼,一手撫在腹上,臉色頓時白了,見她如此,景嵐暗暗替她把脈,心中已是有了定論。
  一旁顧瑾聽了顧今朝的事,目光轉沉,若有所思。
  而謝晉元見顧容華身體有異,忙勸了兩句,到外面叫了人來,先扶著顧容華去客房歇下。
  丫鬟們魚貫而入時,顧今朝已經走過去扶著顧容華,小心翼翼的,顧容華不由得伸手輕撫她的臉,頓時紅了眼。
  景嵐在旁直勸著她,「先顧著身子要緊,別動氣。」
  她握了握顧今朝的手,搖頭道:「不是氣惱,是心疼,心疼我們今朝。」她看了看顧瑾,又看了看顧今朝,「你當真不願恢復女兒身同你爹去?」
  顧今朝嗯了聲,發自肺腑地道:「我不願,非但不願,還十分不喜,不想有人再對外說我是女兒身之事。」
  這話說的意有所指,令顧瑾目光灼灼看向了她,她並未躲避,迎上目光,他頓時明白過來,這孩子是在惱他,惱他昨日之舉。
  景嵐回頭,為難地看著顧容華。
  顧容華對著她點了點頭,兩人相處多年早有默契,她於是讓丫鬟們扶著顧容華先去休息,自己將顧今朝帶出了廳堂,走到外面無人處才站住。
  景嵐定定地凝視女兒,彷彿要看出她的真心,「今朝,你告訴阿娘實話,為何不願離京,為何不願跟你爹去,做回女兒家?」
  顧今朝也不隱瞞,坦然相告,「阿娘,說來很奇怪,我不覺得與他有父女親情,反而有點不喜歡他。」
  景嵐怔住,回神後蹙眉道:「別胡說,你們只是從沒見過,才會有生疏之感。你一時沒辦法親近你爹,我也不逼你,但是你的身份……你現在還小,將來若有一日遇著個人,你喜歡得不得了,你卻一直是個男兒身份,嫁也嫁不了怎麼辦?」
  顧今朝想起那個人,眉眼溫柔,忍不住道:「阿娘,我有,現在就有那麼一個人,但他高高站在雲端,我若穿上裙裝,戴上珠釵,做個閨閣千金,只怕追趕不及,不能與他站在一處。」
  景嵐錯愕至極,好半晌才道:「你方才、方才說的打算,是為情所致?」
  顧今朝笑了,也不瞞她,「阿娘,並不全是,只是我做自己,做如今這樣的顧今朝,更痛快。」
  少年少女之情,並非一生一世,景嵐便不追問那個人是誰,只在乎女兒的將來,「可是,眼下這個樣子,你要往哪走呢?我的兒,你選的這條路,不好走呢!」
  顧今朝上前兩步,輕擁住她,「以後,阿娘只管做晉王妃就好,今朝自有分寸。」說著,還在她臉上親了口,才笑著走開了。
  這孩子!
  景嵐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當中,心中又是擔憂,又覺得與有榮焉,最終轉身回到前堂。
  對母親說完話,顧今朝並未回到世子府客房去,而是讓人趕車,直奔唐國公府。
  抵達唐國公府,顧今朝匆匆進門,依舊披上白日裡的那身麻衣,快步進了靈堂。
  靈堂當中,秦湘玉還在一旁哭泣,秦鳳崚勸著她,卻沒有多大的用處,她正傷心,誰說也不聽。
  火盆還燃著,秦鳳祤跪在靈前,一直在給秦老太太燒紙錢,顧今朝走到他的身邊,直直跪了下來。
  火苗因她動作帶起的風輕輕晃了下,秦鳳祤並未轉頭,往火盆裡添了紙錢,「怎麼又回來了?」
  顧今朝一邊往火盆裡添著紙,看著那燃起來的火苗,一邊低聲道:「我知道太傅推舉哥哥,是想讓哥哥去內閣,將來掌管六部,我想和哥哥同去。但要參加今年秋試,還缺一人舉薦,而因棄考一事,太傅已破例讓我重入山門,我不好再請求太傅舉薦我,京中若論文職,誰也不及秦爹爹,我想請秦爹爹助我。我知道不該在今日說這件事,但時間緊迫,還求哥哥在臨走之前幫我說上一說,我必當掙個狀元回來。」
  火苗一跳,秦鳳祤手一頓,差點燒到手了,他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顧今朝,你說什麼?你想進內閣?」
  顧今朝嗯了聲,定定看著他,「並非玩笑。」
  盯著她眉眼看了好半晌,秦鳳祤才又拿起紙錢來,只是他心中似乎很亂,一下放了許多紙錢,火苗又竄起老高,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站了起來。
  她不明所以,怔住。
  秦鳳祤讓秦鳳崚過來守靈,往外走去,走到靈堂之外了,見顧今朝並未跟上,才回頭,道:「還不過來?」
  滿月之下,他縱使身披麻衣,也掩不住一身風華。
  顧今朝聽得真切,忙站起來走了過去。
  秦鳳祤一直注視著她,直到人到了面前,眸光微動,「內閣在六部之上,文官武將皆在下,此路雖非戰場,卻也是刀光劍影,想進內閣絕非易事。」
  他轉身看著天上月亮,話鋒一轉,「不過事在人為,你既有此心,那為兄便成全你,國公府為你舉薦便是。」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6:49

第九章

  今朝想起那個人,眉眼溫柔:「阿娘,我有,現在就有那麼一個人,高高站在雲端,我若穿上衣裙,戴上珠釵,只怕追趕不及,不能與他站在一處。」
  景嵐錯愕至極:「你現在,現在這是為情所致?」
  今朝笑,也不瞞她:「阿娘,並不全是,只是我做自己,像這樣的顧今朝,更痛快。」
  少年少女之情,並非一生一世,景嵐未顧及問那個人是誰,只看向她:「可是,眼下這個樣子,你要往哪走呢?我的兒,你選的這條路,不好走呢!」
  顧今朝上前兩步,輕擁了她:「以後,阿娘只管做晉王妃就好,今朝自有分寸。」
  說著,還在她臉上親了口,笑著走開了。
  這孩子!
  景嵐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當中,立即轉身。
  滿月當空,顧今朝並未回到客房去,即刻出了世子府。
  她讓人趕車,直奔了國公府。
  車到國公府前,顧今朝匆匆走進,依舊是白日裡的那身麻衣披上了,快步走了靈堂去。
  靈堂當中,還有輕輕的啜泣聲。
  秦湘玉還在一旁哭泣,鳳崚勸著她,誰說也不聽。
  火盆還燃著,秦鳳祤跪在靈前,一直在給老太太燒錢,顧今朝走了他的身邊,直直跪了下來。
  火苗輕輕跳了下,秦鳳祤並未回眸,只是往火盆裡添了紙:「怎麼又回來了?」
  顧今朝也同他一起,往火盆裡添著紙,看著那燃起來的火苗,低聲道:「我知道太傅始終推舉哥哥,是想讓哥哥去內閣,將來掌管六部。我想和哥哥同去,可因棄考一事,怕是趕不及今年秋考,太傅已破例讓我重入山門,還缺一人舉薦,京中若論文職,誰也不及秦爹爹,我知道本不該在今日說這件事,但還求哥哥在臨走之前幫我說上一說,必當爭個狀元回來。」
  火苗一跳,秦鳳祤手一頓,差點燒到手了。
  他驀然回眸,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顧今朝,你說什麼?你想進內閣?」
  今朝嗯了聲,也看著他:「並未玩笑。」
  盯著她眉眼,看了好半晌了,秦鳳祤才是又拿起紙錢來,他那修長的指節從今朝眼底那麼一抖,火苗又竄起老高,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站了起來。
  她不明所以,怔住。
  秦鳳祤讓秦鳳崚過來守靈,往外走去,走了靈堂之外了,見今朝並未跟過去,才是回頭。
  滿月之下,他身披麻衣,也掩不住一身淡淡風華:「還不過來?」
  今朝聽得真切,忙是站起來走了過去。
  秦鳳祤一直瞥著她,直到人到了面前,眸光微動:「內閣在六部之上,文官武將皆在下,此路雖非戰場,卻也是週身殺戮,想進內閣絕非易事。」
  他話鋒一轉,轉身:「不過事在人為,既是有此心,那為兄便成全你,國公府為你舉薦即是。」
  房門緊閉,顧容華躺在床上,臉色還有些蒼白。
  景嵐給他號過脈了,千真萬確是有了身孕,容華只覺頭疼,靠做了一邊心事重重的樣子。
  顧瑾站在床前,半晌才道:「也好,現在你身懷龍子,千萬注意身體。」
  容華坐了起來,抬眼看著他:「哥哥變了,你充從前寬厚仁義,良善又最懂人心,如今可不一樣了,我且問你,等你回京來,最先告訴你今朝的身份,為何你不放在心上?」
  景嵐在旁臉色也沉下來「我們想讓今朝離開京中是為了她,好想讓她去過自在的日子,昨天晚上,我是疏忽了沒顧上她,但你那般急著帶走她,她不知真相自然惶恐,雖說並非是你親生,但舅舅可是親舅舅啊!」
  顧瑾垂眸:「她既然不願做回女兒身份,那便任由她去,她身帶皇命,若是爭個皇子……」
  話未說完,景嵐上前一步,手起掌落,啪地打在他臉上!
  怒目以對,她上前揪住他衣領,狠狠扯了他低下頭來:「你說的什麼話,雖不是我親生,但我養了十幾年,性子都挺同我一樣一樣的,跟親生的有什麼分別?我都一心為著她,你怎麼能輕易說出這樣的話?爭什麼皇子?你是想推她進那殺戮之城嗎?嗯?」
  她氣的連推帶打好幾下子,放開他了後退一步,沒有站住。
  顧瑾連忙伸手,可才一碰觸到的腰身,突然被她推開了去。
  他低著眼簾,眸光暗沉。
  景嵐目光灼灼,回身站在床前:「我可是沒想到,你竟是變成這個樣子了?你這些年在外面,我們姐妹再難也過來了,盼著你回來,你是回來給我們心窩子上插刀來了?」
  容華坐了起來,也是怒不可遏:「讓他走,我不想看見他,眼巴眼望地盼著給人盼回來了,誰想到變成這個樣了,今朝他願意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就當他沒回來,我們也養的好好的,指望他幹什麼,橫豎她還有她親爹!」
  顧瑾臉色微沉:「千秋家業怎麼做不得?」
  話未說完,容華隨手拿了枕頭扔了過來,軟軟打在他的身上:「你給我走,聽見了沒有?」
  他見他動怒,連連後退,一直退到了門口,才見懊惱之色。
  他一拳捶在門框之上,回頭瞧著景嵐走過來了,低低道:「若不是因為他李行雲,我們顧家能家破人亡嗎?我想要重振家門怎麼了?既然今朝不願意做個姑娘家,推波助瀾何錯之有?」
  景嵐上前打開了房門,顧瑾大步走了出去。
  她站在門口,遠遠看著她的背影,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慢慢賺身,顧容華已是坐在了床邊,景嵐趕緊走了過去幫著她穿上了鞋:「這麼急著幹什麼去?我讓宮女過來扶著你點。」
  容華站了起來,一手搭在景嵐的肩頭,已是紅了眼:「今朝這是被逼急了,可她若是不入仕途還能隨她去,若有心,可不能這麼放著不管,不行,這件事瞞不下去了,我這就回去告訴皇上……我這就得回去。」
  她心裡急,一起身頭暈眼花,又是軟軟坐了下來。
  她這兩日就一直孕吐,心知肚明怎麼回事,沒有跟人說起,什麼都吃不下,沒什麼力氣,此時又氣又惱,真是渾身無力。
  夜漸深了,顧容華身子不好,一直沒有回宮,宮裡來人接了,她少吃了點東西,依舊還是吐,
  折騰了好半晌,快半夜了,才走。
  皇宮的北門處,一個老太監提著燈來回走了又走,等了顧容華回來,趕緊讓人抬了軟轎過來,夜風有點涼,她坐上軟轎,還有點昏昏沉沉。
  一直抬到了寢宮去,周帝已是等候多時了。
  容華被兩個小宮女攙扶著,腳步還虛得很,臉色蒼白,渾身無力的樣子,周帝迎上前來,趕緊接著擁住了她,直給人扶了龍榻上躺倒。
  顧容華半闔著眼,一臉病色。
  周帝頓時回眸:「讓你們好生看顧著貴妃,你們就這麼看顧的?」
  背後宮女連忙跪了下來,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容華擺手,不叫他發怒。
  周帝神色緊張,握了她的手在掌心裡面:「這兩日你臉色就不好,讓傳太醫來吧,許是天氣熱的,煩悶出來的病氣,今個出宮了,可好些了?」
  容華接著搖頭,抓了他的手放了自己小腹上面,輕輕一按,目光沉沉:「不是病。」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6:58

第十章

  周帝驀然抬眸,一臉欣喜:「真的?」
  他回頭將宮女們都攆了下去,才又上前,兩手都撫了容華腹中,實在克制不住喜意:「容華,是真的嗎?你腹中有了骨肉了?我們有孩子了?嗯?」
  顧容華輕點著頭,慢慢坐了起來,握住他的雙手:「是,有了你的骨肉,所以,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實話了,我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太子是你的孩子?那皇后和另外兩位皇子呢?你本是先太子,為何冒用他名?」
  周帝笑容漸漸消散,挨著她坐下了,與她輕輕耳語:「容華,你不該問的,這些事爛在宮裡就是了,若是你知道了,怕是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容華將他手撇開,已有惱意:「你有事瞞著我,我不知底細,所以不能全信你,也有一事瞞著你,現在這件事我想告訴你了,只怕你也不在意了!」
  她還懷著他的孩子,周帝傾身,與她四目相對:「你的事,我都在意。」
  他在她的面前,向來自稱我。
  顧容華柔情頓起,伸手來捧他的臉,她指尖也柔,指腹輕輕摩挲著那雙熟悉的眼:「若是我說,在這個孩子之前,在你離開我的那一天,我就已經有了一個你的骨肉呢?」
  周帝怔住,隨即急了:「你說什麼?」
  容華不再隱瞞,咬牙道:「不想再瞞著你了,顧今朝根本不是月華和我哥哥的孩子,她就是我生下來的。我生產之前,許府尹那個奸人來我家裡,月華正病著,他欲行不軌被我抓個正著,我趁他不備用匕首刺傷了他,之後我與月華合力殺了他!不想碰倒燭台引起了大火,趕上我動了胎氣早產了,月華前面抱著孩子,後面背著我將我們救下來的,可憐的他,在我渾渾噩噩這麼多年時,一直照顧著我,將那孩子……」
  周帝還不敢置信:「你是說,顧今朝是我的兒子?是我們的兒子?」
  驚雷也不過如此,顧容華又是搖頭:「不,她是你的女兒。」
  國公府當中,秦鳳祤同顧今朝雙雙跪在秦淮遠的面前,男人此時看著她也是一臉不敢置信,眉心緊皺,目光灼灼。
  「你說什麼?」他手中的白書卷放了一邊,「今朝,你想進內閣?」
  「是,還望秦爹爹能幫我舉薦參加秋試。」
  秦淮遠淡淡目光在兒子身上一掃而過,又看向今朝:「可是,你分明是女兒身份,如何能進內閣?這並非兒戲,這京中,知道你身份的人有多少?若是尋常百姓,只當個奇事來論,可走上仕途,伴君如伴虎,時時刻刻都有掉腦袋的危險,此事萬萬行不得。」
  今朝怔住,隨即抬眸:「按著爹爹這麼說,你也早知道了?」
  秦淮遠沒有否認,只是歎了口氣:「這才是你娘嫁入國公府的原因,你身為女兒家,卻不能以女兒身入書院讀書,通不過驗檢,是我將你破格送進去的。」
  原來是這樣,阿娘當真煞費苦心,就連她身份敗露之後的退路都想到了。
  顧今朝來時還雄心萬丈,此時又是失落。
  生來就是女兒家,她有什麼法子,就像阿娘說的那樣,要是怪,就怪這個世道,世道如此,所以委屈。
  她伏下身來,恭恭敬敬給秦淮遠磕了頭,才是起身:「秦爹爹說的對,是今朝顧慮不周,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秦淮遠輕點著頭,讓秦鳳祤送她離府。
  出了書房了,月亮已是入了雲層了,秦鳳祤送她走下石階,沉默不言。
  今朝知他心底難過,只是聳肩:「沒事,來的時候我就想到了,此事怕是不通,秦爹爹說的對,我不能貿然行事……」
  話未說完,秦鳳祤已是歎了口氣:「其實,也沒那麼難的,若是為兄入了內閣,成了首輔,你自然進得,為兄護著你便是。」
  顧今朝不禁動容,自然是心懷感激。
  出了國公府了,他又親自送她,問她要去哪裡,今朝仍舊要回巷口自己的府上,秦鳳祤也就將她送了回去。
  府院當中,安安靜靜的,顧今朝一路回到了自己屋裡,來寶趕緊給她打了水來,她雖有心事,但洗漱一番,一倒在自己床褥上面,還是很快睡著了。
  內閣當然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次日一早,她還在夢中煩惱此事,來寶急急將她推醒了,迷迷糊糊坐了起來,就聽著說什麼來人接了,來人接的。
  開始以為是謝聿來了,顧今朝忙是起來梳頭洗臉,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宮裡來了人,說是要接她面聖。
  問了緣由,來傳口諭的太監說是老太傅舉薦她參加了秋試,先行殿試一番。
  她一下就徹底清醒過來了……
  日頭還沒有出來,顧今朝還想去世子府知會一聲,奈何老太監不許她聲張,直催促著她,讓她快些再快些,別讓皇帝久等。
  雖有些疑惑,但是帝王面前,自然不能失禮,怎敢讓人等她。
  今朝隨他乘車,開始以為要去殿前面聖,可馬車一路竟然是朝著後宮庭院北門走去的,直到下了車還不明所以。老太監在前帶路,走了宮門處,她站住了。
  劉世春見人沒跟過來,忙是回頭:「怎麼了?走呀!」
  顧今朝仰臉看著宮牆,眉峰微動:「不是說太傅舉薦,聖前殿試的麼?怎麼來了後宮之處了?」
  劉世春不知內情,只管催促著她:「這可不知,顧公子還是快些走吧,來的時候皇上可說了,讓快點給你帶過來,耽擱不得。」
  後宮之地,說不定是姑姑想她了。
  顧今朝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聖上口諭,劉世春不敢怠慢,帶著她直奔德軒殿,殿中宮女和小太監都被攆了出去,才進了殿中,周帝便是迎了出來。
  今朝一見聖顏,撩袍就跪。
  不過還不等她開口,就被周帝扶了起來,他不叫跪,兩手緊緊鉗著她手臂,她下意識後退一步,他似察覺才放開了她。
  顧今朝不敢打量龍顏,只是低頭:「今朝拜見皇上。」
  周帝自知失態,也後退了一步:「你姑姑念叨你一早了,她身子不好,特地讓你過來看看她。」
  說話間,顧容華已從裡面走了出來:「今朝,你來了?快過來。」
  今朝連忙上前,一看姑姑臉色確有病色,忙攙扶了她:「怎麼了?我看姑姑臉色不好,受涼了?」
  左右也沒有個宮女伺候著,顧容華牽著她手往內殿走,回眸瞥了周帝一眼,周帝站在後面已是紅了眼,別開臉去,才勉強忍住。
  進了內殿了,容華拉著今朝坐了榻邊:「姑姑沒事,這兩日身子不爽利,就特別想你,你阿娘才成親,可能有點顧不上你,還有你……你爹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這邊說著話,周帝又走了過來。
  今朝侷促,才要站起來,他忙是隨便坐了桌邊,可是離得遠了一些:「沒事,你坐你的,你好好陪陪你姑姑,同她說說話。」
  他細細打量著她的眉眼,目光灼灼。
  顧容華餘光當中瞥見,拉過了今朝的手:「皇上想問問你學問,你跟他說說你都讀了什麼書?」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7:08

第十一章

  話鋒一轉,周帝立即接了過去:「是,老太傅很是誇你,你去書院多久了,都讀了什麼書?說是還能破奇門遁甲,能破多少局?可去了營地練過兵將?」
  從前可未在皇帝面前坐過,不知他竟是這般多話,今朝一一回了,一臉正色。
  她此時一身白衣,掩不住是少年風流,雖然面相上看是多半像容華,但言語之間,一舉一動時,都覺得有他少年模樣,周帝一手掩在龍袍之下,早已緊緊握成了拳。
  他定定看著今朝,一眼都不想錯過。
  容華在旁使著眼色,然而他如何能移得開目光,目光在今朝臉上停留,不能再看,赫然站了起來。
  背過身去,他揚聲叫了劉世春進來,讓他帶著今朝先去偏殿休息,稍後再見。
  這才坐了一坐,顧今朝有點莫名其妙,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不過容華連連對她輕笑,還安撫地拍了她手背,推了她,讓她先去等著,也未覺出什麼不對來。
  她不敢違抗皇命,跟著劉世春去了。
  自她走過,顧容華才是上前,周帝轉過身來,眸色通紅:「是朕無能,是我無能,現在也不必等這個孩子生下來了,這就認回女兒,身為天子,若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何以守護天下?」
  容華靠了他懷中,也是淚目:「我也想,也想立即認回來,但是月華養了她那麼多年,是親生一樣,總得顧及她們母女親情。此為一,二來我才有身孕,這個當口,和她說了,她傷心之餘,怕是更覺被人遺棄,你身為天子,認回她,怎麼能認得坦坦蕩蕩?前塵往事得拖出多少,還有她現在男兒身份,如何能不受人詬病?若是兒郎,只怕太子有所顧及,若是回女子身份,她自己願不願意,這麼多事,事事難兩全。」
  周帝擁住她了,略一思索:「放心,朕只這麼一個女兒,不讓她傷心就是,非但不讓她傷心,即便是開天闢地,也給她生出一條路來,就叫她為女兒身,也能隨心如意。」
  容華喜憂參半:「要不然,再從長計議?」
  周帝眸光微動,來回踱著步,片刻又回她面前:「不,朕一刻都等不得。」
  說著,又安撫了她兩句,叫人進來仔細看顧著她,轉身離開了德軒殿。
  顧今朝在偏殿也沒坐多一會兒,很快就有人來叫,說是龍顏大悅,特意叫了她陪著去狩獵,今日免了早朝,皇帝突然選了書院的同年門生,一起到獵場去。
  在宮中時候,還特意給她準備了衣服,玄色的暗紋常服,襯得人更是白皙。
  出了皇宮,禁衛軍擁簇著姑姑乘坐的車馬,她在馬上,遠遠看見後面的確是跟了幾個學子模樣的,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裡有些忐忑,說不清的心慌。
  到了獵場,周帝將學子們分成兩隊,顧今朝這時才發現,同窗們穿的都是青衣,只有她獨樹一幟。
  更是不安,好在在獵場,很快她被編進隊裡。
  周帝騎了馬上,號令兩隊,帶上弓箭騎馬而行。
  顧今朝接過弓箭上了馬,才跟了周帝后面跑出去不遠就發現身後的一干學子掉隊了,若說今日帶著來的都是穆二之流,那麼她未必成佼佼者,今日來的都是文弱書生,有的連馬都上不得,更別提拉弓射箭了。
  她還好些,從小跟著林錦堂,雖不如穆二力氣大,也不如他勇猛,但騎馬還是擅長的,獵場當中一路疾馳,今朝眼中直盯著前面那道人影,不敢落下。
  此時禁衛軍已不知都哪裡去了,進了獵場密林,顧今朝看著周帝下馬,連忙也跟了上去。
  可顧不上馬兒,她才一下馬,立即有幾十黑衣人圍了上來。
  雖是女兒身,也有傲氣,幾乎是下意識地,顧今朝大步到了周帝面前,橫臂攔在了他的面前,光只瞥著黑衣人,怒目以對:「什麼人!」
  看,這便是他的女兒,英勇無雙。
  周帝一身常服,看著她那一隻玉手,目光沉沉:「顧今朝,你可習過拳腳功夫?」
  今朝背後背著箭筒,兩手拉弓,掩護著他:「我只能拖住一二,卻不知皇上的侍衛隊身在何處,一會兒他們若敢亂來。我掩護著些,盡力護得皇上周全。」
  周帝站在她的背後,眸光柔和:「好。」
  今朝又輕聲說道:「不能往密林深處去,咱們得迎頭趕上,出了林子,才有機會獲救。」
  她頭腦清醒,距離太近了,長弓無用,隨手扔了地上,單手解下了腰間的牛角匕首,反手握了手裡。
  周帝嗯了聲,與她又站近了些:「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顧今朝緊緊握著匕首,聞言紅了眼,頭也不回:「沒有,若今日不幸,唯願能有人知會我哥哥謝聿一聲,就說我先走一步,讓他好生孝順爹娘。」
  說著,面前黑衣人已到,今朝倚著樹邊,揮著匕首登時上前。
  周帝緊緊跟了她的身後,本就是他安排好的人,誰也不敢輕易傷了顧今朝,是以她遊走其中,並未受傷,做戲也得找準機會,可惜這少年十分機靈,腳下又生了風似地,一時間誰也不能上前了。
  她倒真個護住周帝了,彎指在唇邊連連吹著口哨。
  心存僥倖,眼看到了密林邊上了,影影綽綽似乎能看見許多人騎馬而來,顧今朝喜出外望,可她才要回頭,只覺頸後一痛,最後揮臂一刺,沒等回過身來,便軟軟倒了下去。
  如此,今朝做了個夢。
  她夢見了那天晚上,謝聿走上天橋,她提裙跟了後面。
  月亮大很圓,他一身白衣站在橋上,從橋頭走到橋尾,眼看著就要走遠了,可她怎麼喊他都聽不見,想要跑過去,可是腳下裙擺絆著她的腳,一著急就摔倒了。
  從昏昏沉沉當中睜開眼睛,顧今朝還有點不知身在何處,只一抬眼,就對上了一雙淚眼。
  顧容華坐了床邊,正低頭看著她,一臉淚痕。
  似夢似真,今朝還記著那些黑衣人,看見姑姑一下坐了起來:「姑姑?我怎麼了?這是在哪裡?那些黑衣人呢?皇上呢?」
  容華傾身上前,擁住她的雙肩:「今朝,我的好今朝,從今往後,都好了,都好了……」
  她哭得眼睛都腫了,可不願放手。
  顧今朝還雲裡霧裡不明所以,宮裡的劉總管快步走了進來,上前見禮:「姑娘放心,今日昭告天下,從此世人皆知,顧今朝為女子典範,人人嚮往。」
  什麼叫姑娘放心?女子典範人人嚮往?
  今朝大驚,可容華卻發哭得不能自已,她只得拍著姑姑的後背,好生安撫,片刻之後,聖旨到了,她這才明白過來,這個老太監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說是她今日拖了一拖,禁衛軍趕到了。
  皇帝派人將她帶回行宮,老太醫發現了她的女兒家身份,容華不得已說出了她為女子的事實,皇帝念她救駕有功,又誇她雖為女兒家,卻比兒郎不差,特地昭告天下。
  收她為義女,賜長樂公主名號,同歷代公主一樣行獎,並且,為此另開女官之道,從此女子通過科考,可以入朝為官,當然了,此番舉動引起了軒然大波,皇帝已先一步趕回京中處理朝政。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7:18

第十二章

  顧容華可是抱著她好一頓哭,今朝卻如在夢中。
  長樂公主?
  她一不小心,好像,好像上天了…
  昭告天下,聖旨到了世子府的時候,景嵐失手打了一個茶碗。
  她來來回回在堂前走了能有幾十回,心中焦慮自不必說,因皇帝順道頒了新政法,女子學府科考諸多事宜一下引起老臣不滿,如今朝中正是吵得不可開交。
  說來也奇怪,人總是這樣,他一口氣放出兩件事,相比較之下,更嚴重一些的引起爭端了,另外一個就比較容易讓人接受了。
  憑空出了個長樂公主,若是無事時候,這要叫老臣們跳腳的,因為政法一事,反而沒有人注意此女來歷,沒有人為此上折子反而紛紛讚揚此女英勇,救駕有功,一道順著周帝說了。
  景嵐不捨今朝傷心,本來就是親生親養的,原先容華瘋瘋癲癲,都未想過何時認回親娘,後來容華好了,二人合計了一番,不願今朝趟皇族渾水,想讓她離開京中。
  沒想到她不願走,容華這個節骨眼上有了身孕,景嵐怎不擔憂?
  顧今朝這孩子看似隨性,其實心裡敏感得很,她若知道自己不是她親娘,只怕更為傷心。沒想到聖旨來的這麼的快,來宣旨的老太監還給她帶了話,說雲貴妃說了,今朝是她景嵐的女兒,這不會變。
  多少讓她放了點心,可接了聖旨了,又聽聞是什麼救駕有功什麼的,一直惦記著她的傷勢,到底等不及帶著來寶迎了出來。
  快要黃昏時候,景嵐已是望眼欲穿,馬車才回到世子府門前。
  顧今朝一身玄衣,下了車來,來寶和景嵐忙是上前扶住了,一邊一個。
  她左右看看,乾笑兩聲:「扶我幹什麼?我沒怎麼著,好得很呢!」
  當娘的哪能不擔心,左右拉著她看:「怎麼還去獵場了?傷了哪裡沒有?我聽人說是遇著刺客了你救駕去了?怎麼才回來娘都要擔心死了!」
  今朝兩手抱住她一邊胳膊,還蹭著她的胳膊,撒著嬌:「我也有點懵,不知道怎麼回事,先是奉命同去狩獵,不知道怎麼遇著刺客了,我拖延了一會兒時間,渾身上下,就後頸上挨了一下子,沒事,沒有別的傷。救駕是應該的,當時只有我一個人啊,我不去可怎麼行?」
  景嵐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忙是拉了她:「下次再有這種事,你就離得遠遠的,救什麼駕啊,在阿娘眼裡,誰都比不上你,別人生死都不及你,可記得了?」
  顧今朝哭笑不得,更覺暖心,她醒過來之後也查了,真是除了後頸挨了一下子之外,哪都沒有傷到,真是心存僥倖。只不過突然被一道聖旨攪亂了心神,她被皇帝認為了義女?這可真是讓人心生不安啊!
  她推著阿娘,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嘀咕著:「只不過,阿娘,這一下不用瞞了,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個姑娘了。」
  景嵐點頭,牽著她手走上長廊:「這樣也好,以後再沒有後顧之憂了。」
  今朝想起劉總管傳的口諭,昭告天下的是長樂公主,實行女子科考制度還待推行,如此一來,女兒家的歸宿除了婚嫁,還有別的選擇,這可是一大喜事。
  她挨著阿娘的肩頭,不禁恍惚:「阿娘,你掐我一把,我總覺得像做夢似地呢,稀里糊塗的就變成這樣了,如果女兒也能科舉,女官盛行,那我是男是女,都一樣了。」
  景嵐深知古代制度,回手掐了她的臉,歎了口氣:「我的兒,我的兒啊!」
  其實她想說別高興太早了,可瞧著哪朝哪代有女子科考制度了?實行起來可謂是難上加難,自古以來女官是有的,不過都是虛設,她身在局外,心裡透著亮呢!
  皇帝這兩道令一道真,一道假,認女為真,他現在身份不方便直接認回親女,總需要一個名頭。變法為幌子,只怕他是故意如此行令,眼下群臣在朝中正為此事吵得不可開交,反而沒有人去注意今朝了。
  昭告天下,天下人卻都知道了,顧今朝為孝行從小女扮男裝,她救駕有功,賜長樂公主名頭,與歷代公主同等待遇,以後給她什麼,只怕別人也說不出什麼來了。
  雖然今朝再三說自己沒傷到哪裡,還是給她送回了房中去。
  謝聿讓人收拾了後院的一間客房,好生佈置了一番,還特意將從前府院當中那張大床搬了來,今朝換下外衫,被阿娘按了床上。
  她現在再裝兒郎已毫無意義,索性打開了長髮,披了肩頭。
  躺倒在床上才驚覺床褥都是從前自己的,來回翻滾著,後頸咯著枕頭了,還有點疼。
  景嵐坐了床邊,跟她說了一會兒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今朝困意上湧,慢慢閉上了眼睛,竟是慢慢進入了夢鄉去。
  要黑天了,來寶去點了燈火,景嵐讓她在屋裡守著今朝,先行離去。
  她還要進宮一趟,急急走了。
  來寶挑亮了燭火,逕自坐了一旁,過了片刻,房門被人推開,火光被夜風一衝,一跳一跳的,她連忙伸手摀住了,抬眼看向來人。
  謝聿反手關上房門,直直往裡屋走去,她誒了一聲,才想叫住他,一想算了。
  到底還是和今朝親一些,她至今並未同別人講過半句,一見謝聿來了,趕緊走了門口,打開房門左右看看,站了門外又關上了房門。
  夜空當中,看不見月亮蹤跡,只有繁星點點。
  少女仰臉看著夜空,環住了自己的肩頭。
  顧今朝這一覺,可是睡得踏實,只不過迷迷糊糊正在夢中歡笑,冷不防手被人握住了。
  她本來覺輕,一下醒了過來。
  指腹之間,還被人摩挲著,緊接著,五指被人分開了來,那人與她指指交纏,還歎了口氣。
  睜開雙眼,今朝在暗夜當中看著來人的臉,也輕扯著手:「好端端的,歎什麼氣啊!」
  謝聿見她醒了,垂眸:「事出突然,只怕又生變故。」
  顧今朝一下坐了起來,長髮從她肩頭滑落,他抽出手來,抿著她長髮掖了她耳後去,細細打量著她,四目相對,她眸光微動,勾唇就笑了。
  即便是沒有胭脂水粉,即便是在這裡屋只有暗淡燭火,也能看出少女精緻的容顏,天生笑顏。
  她的眼睛裡,能看出他的擔憂。
  今朝笑道:「別擔心,什麼都沒有變。」
  說著,拍了拍身側,讓他躺過去。
  謝聿眸色漸沉,也當真側歪了枕上,顧今朝再次躺倒,伸指細細描繪著他的眉眼。
  他看著她,目光灼灼:「明日便要南下,如此怎能放心得下。」
  顧今朝也心生傷感,只不過,不想他太擔心而已,抓了他手放在自己唇邊,輕吻了一下:「放心,我答應你的事,不會變。」
  她臉上有肉,忍不住掐了一把,謝聿適當提醒了她:「科舉制度從古至今,都未有過女子參政,此法怕是不通。」
  今朝點頭:「我知道,人總是這樣,有許多的不得已,我是個姑娘家,其實仔細想想也沒什麼不好的,弄得天下人皆知了,忽然像把重擔卸下去了一樣,反而輕鬆了。以後幹什麼我以後再想,眼下,我就等著你。」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7:31

第十三章

  謝聿眼簾微動,指腹在她臉上輕輕摩挲著:「那在此之前,你想幹什麼,你都幹什麼了?說來聽聽。」
  二人只是閒談一般,今朝並未瞞他:「想進內閣,你瞧內閣當中,掌管六部,文武皆在首輔之下。若為兒郎,守家衛國,文武各有用處,然忠臣忠君,這首輔一職,正名正義,人人嚮往矣。」
  倒真像個兒郎,謝聿輕聲說道:「你這倒和秦鳳祤志同道合了……」
  話說一半,心中已有了計較。
  提起秦鳳祤了,今朝不由失笑:「他為著我,也算盡心盡力了,明明知道我是女兒家,還假裝不知道,我求他想讓秦爹爹為我出舉薦信,他也答應了。」
  謝聿驀地抬眸:「他答應了?那秦淮遠可答應了?」
  顧今朝坦然道:「秦爹爹沒有答應,秦鳳祤懊惱不已,臨了,他與我說,若是他在內閣,什麼都不是難事,看起來,他是真心為我,真心幫我,難為他了。」
  謝聿目光灼灼:「難為他了?」
  今朝嗯了一聲,回眸時見他臉色不好,忙是推了他一把:「最難為的是你,是你。」
  他緩了臉色,坐了起來。
  顧今朝見他起身,也跟著坐了起來:「怎麼了?」
  謝聿定定看著她:「明個要出京了,只怕一時半會不能回,顧今朝,你說過的話,可作數?」
  他眉宇間,淡淡的離傷。
  這分離傷,似也感染了她,今朝千般不捨萬般不捨,看著他一下撲了上去。
  她緊緊環住他頸子,埋首在他的肩頭,還狠狠蹭了蹭:「怎麼辦,我好像有點捨不得。」
  謝聿單手撫住她後腰,見她不捨,終是鬆下了這口氣:「以後,怕是再難這般耳鬢廝磨…… 」
  話未說完,顧今朝已是推開了他。
  她站了起來,垂眸看著他,難得向他撒嬌:「我想讓你背我,再背我一會兒,趁著還能在一起。」
  說著張開了雙臂,就那麼看著他。
  她長髮從肩頭披散開來,當真像個柔弱的姑娘家了,謝聿頓生憐惜,當即站了起來,背對著她了。
  他兩手微張,才要說過來,人已是狠狠撲了他的背上!
  穩穩接住了,謝聿托住她兩腿,慢慢在屋裡踱起了步來。
  顧今朝伏在他的背上,直在他背上畫著圈圈:「謝聿?」
  他頓時回眸:「嗯?」
  她又叫了他一聲:「謝聿?」
  他依舊瞥著她:「嗯。」
  少女勾著他的頸子,長髮垂落他的臉邊,她親手勾了起來,露出一張笑臉。
  四目相對,顧今朝傾身一動,雙唇落了他的臉上。
  燭火跳著火花,屋裡昏暗得很。
  兩個人並肩躺在軟枕上面,顧今朝定定看著帳頂,謝聿側目看著她,兩個人牽著手,緊緊握了在一起。
  寂靜的夜裡,似只聽得到晚風嗚嗚的聲音,不知什麼東西,沙沙打在窗稜上,謝聿淡淡道:「此次前去,涉及邊關建設,怕是沒有一年半載不能回還。」
  今朝舉起他的手來,試探著道:「一年半載的,怕什麼呢,一年以後你肯定就要回來了嘛,到時候咱們再續兄妹情緣。」
  話音才落,謝聿已是緊緊握緊她指尖:「兄妹?」
  顧今朝吃痛,甩又甩不開,只得告饒,轉過身來,用另只手來掐他的臉:「快放開我手聽見沒有?」
  她用了點力氣,謝聿目光沉沉:「兄妹情緣?」
  今朝瞪著他:「不是兄妹是什麼嘛!」
  他抽出自己手來,一手搭了她手臂上面,輕輕一按:「顧今朝,我勸你別動歪腦筋,乖乖等著我回來,許是一年半載,許是更久,也許是早早回來,你若敢背棄諾言,定不饒你。」
  說著坐了起來,轉身穿鞋。
  才一動,顧今朝又從後面撲了過來:「……」
  他伸手一扶,回眸:「怎麼了?」
  她鼻尖一酸,強忍住淚意:「沒什麼,捨不得你。」
  這般不捨模樣的,他心頓軟,轉過身來,顧今朝就跪坐在面前,他歎著氣,上前將整個人都擁住了:「你這樣,我會走不掉。」
  今朝枕了他的肩頭,直點著頭:「那就別走了。」
  謝聿低頭,看著她的眉眼:「那怎麼行。」
  實在是太晚了,來寶在門口站了好半晌了,他扶著她坐直身子,伸手在她腦門上輕扣一下,今朝雖是情緒低落,但還是推了他一把:「去吧,快走吧,時間長了,讓別人知道怎麼辦。」
  謝聿穿鞋往出走,顧今朝直接把自己摔回軟枕上。
  不多一會兒,房門微動,她聽著腳步聲逐漸離去,長長歎了口氣。
  片刻之後,來寶匆匆走了進來。
  小丫頭還算機靈,到她面前來笑嘻嘻道:「我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沒有人來過,世子走了,好歹你們是說上話了,明個他走了能少點想他。」
  今朝抬眸,伸手覆了自己眼睛上面:「怎麼能呢!」
  來寶見她傷感,更是上前來勸,兩個人晚上就擠了一張床上,說了半宿的話。
  一夜無夢,次日一早,都早早起了。
  天亮了,謝聿一身戎衣,站了街上。
  顧今朝依舊一身白衣,隨著景嵐和謝晉元一起出來送他,他手裡牽著馬,目光在他們三人身上掃過,只叫他們放心,千萬保重。
  今朝還有心事,為叫他放心,對著他笑。
  謝聿上馬,一手按了腰間的牛角匕首上面,慢慢回眸。
  她也在匕首上按了一按,四目相對時,都輕點了頭,隨即他一甩馬鞭,疾馳了出去。
  難得的,景嵐也生了不捨之心:「沒想到,一晃孩子們就長大了。」
  謝晉元在旁也看著謝聿的背影:「是,一晃就長大了呀。」
  等送走了謝聿,今朝忙是將阿娘拉住,在她身側拉著她一隻手了:「阿娘,一會兒面聖能不能同我一起去,我有點害怕,什麼昭告天下,女子典範,我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的,但是既然是說我救駕有功,那麼我很想要一樣東西能不能跟皇上提呢?」
  謝晉元在旁站住:「什麼?你想要什麼?」
  顧今朝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我想要一張免死金牌,聽說皇帝應允過的話,以後不會改變,至於公主身家,我什麼都不想要。」
  皇帝金口玉言,當然不會改變。
  景嵐點頭,看向謝晉元:「原本是說帶了今朝去書院,從書院昭告天下的,如此一來,那我們……我們就去吧,提前面聖,帶著今朝,不要勉強她。」
  她知道底細,自然放心,反倒是謝晉元有些擔心。
  不過,皇帝既然開了口,對一個在他們眼裡還是個孩子的今朝來說,應當沒什麼不能說的,他準備一番,這就讓人趕了車,先奔了書院去。
  顧今朝心還忐忑,她成為了群臣爭吵的對象,因她要開設女子學府,女子科考制度。
  但是她並不是幼童,這麼多年跟著阿娘走南闖北,深知女子不易。
  變法豈能這般容易,她如今身份暴露,說不定也是好事,她做事向來喜歡不留遺憾,喜歡穆二時候,為了他可以放棄大考,全心全意不留遺憾,到了謝聿時,仍舊時刻想著爭取。
  他不願放手,她便不願他失望。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7:42

第十四章

  如今已變回女兒身了,卻不能再留在世子府,否則這輩子都要落實兄妹之名了。
  親生的也好,不是親生的也罷,她已不願去查。
  親生的一種傷心,不是親生又一種傷心,不如全然不問不知。
  到了書院,景嵐讓今朝在書院偏院候著,不到一個時辰,書院果然被禁衛軍圍住了,皇帝親臨,今朝在偏院忐忑至極,不知道景嵐是怎麼跟他說的,顧今朝沒再等多久,她竟然等到了皇帝的到來。
  簡直是受寵若驚,她在偏院的廂房才要出去,就聽腳步聲進了偏院。
  不等她到門前,房門一開,男人便走了進來。
  眼見著那身龍袍,顧今朝連忙上前,撩袍就跪,這一次,周帝生生受了,低眸瞥著她。
  房門在他背後合上了,他臉色不虞,眸光暗沉:「公主之命,並非所有人都有這般機緣的,朕有心賜你公主府宅,封地,為什麼不想要?那你想要什麼?」
  既然他來了,說明已是退步了。
  今朝低著眼簾,實話實說:「昭告天下這樣高調,實在讓今朝忐忑不安。現在天下人知道我的底細,我便以女兒家面對就是,皇上待我之心,我先行謝過,公主府宅封地什麼的我統統都不想要,若說想要什麼,今朝當真有一事相求。」
  周帝眸光微動:「起來說話。」
  她身形未動,只大著膽子抬起了眼來:「若真能改變法制,可是一樁美談,今朝身為女子,也想行女官之路,只求皇上能給今朝這個機會。」
  周帝點頭:「那是自然,你且等著科舉就是。」
  他答應的竟是如此隨便,顧今朝看著他,再無不安。
  不知為什麼,她見皇帝時,不管他什麼臉色,可打心裡是從未真正怕過,她向來會說軟話,在他面前幾乎是脫口而出,「不知怎的,我見了皇上,總有親厚感覺,可能是姑姑的原因。另外我想在皇上這討一個免死金牌,用來護身。」
  這個簡單,周帝點頭:「可以,沒有想要的了?」
  他再次讓她起身,今朝彎了眉眼,這就站了起來:「不知老太傅知道我底細之後,還會不會收我這個弟子?」
  周帝篤定道:「放心,不會有變。」
  今朝又道:「那我在書院讀書的事,也不會有變的吧?」
  周帝自然應下:「嗯,不會。」
  他在她眼中,真覺親切,顧今朝擅於觀察,見他神色不變,最後說道:「最後,還請皇上派人送我去一個地方,為我撐腰。」
  景嵐在偏院門口走了幾個來回,仍舊不安。
  她不知道顧今朝會對皇帝說些什麼,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
  還好約莫不到一刻鐘的功夫,房門打開,周帝走了出來。
  顧今朝亦步亦趨地跟了他的身後,景嵐側立一旁,也跟了過去,回了書院當中,老太傅帶著一干夫子同學子已在堂口候著了。
  女學子們站在兩側,因衣冠飄飄,多有美感。
  周帝帶著今朝從中走過,到了堂口,劉世春上前宣旨,賜顧今朝為長樂公主名號,昭告天下。
  皇帝都親口誇讚了,說今朝是女子典範,責令書院重視女學云云,顧今朝站在皇帝身邊,感受到了太多的目光,甲學當中,衛淵身在人群,看著她這般模樣若有所思。
  也有不少同窗好奇地看著她,不過她不大在意。
  受人矚目,從此顧今朝在書院便是一個傳奇,她雖然失去了兒郎的身份,但也一身輕鬆。
  周帝一直讓她站在身邊,既到了書院,自然又是到處走走,快到晌午才要離開。
  出了書院,周帝先行上車,顧今朝看見世子府的馬車,逕直走了過去。
  景嵐遠遠看見,迎下車來:「可算能回去了,走吧,跟娘回去。」
  今朝搖頭,上前來特意給她揖了一揖:「阿娘,請恕今朝不孝,如今我和從前不一樣了,真個打算去我爹府上生活了,就不同你們回去了。」
  景嵐不明所以:「去你爹府上?你這是幹什麼去?」
  她才要去拉今朝,人已是後退一步。
  顧今朝對她笑笑,鼻尖也酸:「我知道過不了多久,阿娘就會跟謝伯伯回封地,我還不能走,所以,就請讓今朝留在京中吧,我願去爹爹府上。」
  景嵐的目光透過今朝的肩膀,落在了那不遠處的馬車上。
  周帝掀著窗簾,輕輕頷首。
  她雖萬般不捨,也只能放手:「那阿娘送你過去。」
  顧瑾那個人,今朝雖只見過那麼一次,但已知他脾氣,顧今朝連連後退,只對她擺著手:「不必了,有人送我過去了。」
  是了,景嵐會意,更覺放心了。
  一個時辰之後,禁衛軍敲響了顧家宅院的大門,看門的小廝將大門打開,顧瑾同妻兒上前迎接聖駕,周帝先行下車,跪了一地的人。
  顧瑾口呼萬歲,才一抬眼,少女便在周帝背後走了出來。
  才是昭告天下,顧家自然也得了消息,只不過顧瑾猜到了些許,沒想到皇帝親自送了今朝過來,他帶著妻兒同一干奴僕跪迎在前,周帝只回眸瞥著今朝。
  顧今朝坦然上前:「爹,以後我就同你們一起住了!」
  永寧十六年冬,天氣是一日比一日的冷。
  難得顧今朝休沐,不用去翰林院修書,在被褥當中,不願起身。
  屋裡溫暖如春,這個回籠覺卻未睡個消停,連連做了兩個夢,都是被人追著跑,無處躲藏,夢中的惡人總能看見她的藏身之處,她醒過來了,下意識將手摸進軟枕下面,按在了牛角匕首上面。
  謝聿走了快兩年半了,這兩年半的時間,偶有書信往來。
  因不能明著寫書信給她,隻言片語只能隱藏在家書當中,阿娘同謝晉元回了封地之後,住了小半年才回,姑姑有了身孕,去年才到春時,生了個小皇子,起名李兗。
  她在顧瑾的府上,也習慣了。
  起身穿衣,來寶揉著眼睛就過來了:「小姐呀,今天不用去翰林院的,起這麼早幹什麼?」
  今朝長髮披在肩上,伸手撩起,接了她手裡的厚衣來,才要穿起,房門光噹一聲被人推開了,只聽腳步聲急急奔著裡面來了,來寶才迎了出去,秦鳳崚大步走了進來。
  「今朝!今朝!」
  「誒呀秦二公子別進來啊,我們小姐還沒起呢!」
  他急急進了裡屋來,一眼瞥見顧今朝正在穿衣,忙是轉身背對著她了,今朝也背過身去穿衣,見他這般模樣,更是加快了動作:「什麼事這麼急?你怎麼跑我這來了?」
  秦鳳崚低著頭,耳根發紅:「我一早上本來要來找你,遇著趙家來人一道,說是趙小姐她爹一早沒了,六神無主的,讓你過去呢!」
  今朝大驚,一下在床上跳了下來。
  她緊忙穿了鞋,幸好外衫本來就素,急急坐了鏡子前面,讓來寶給她梳頭。
  自她恢復女兒身,仍喜男衫,不過改制了些許,下面似裙非裙,寬鬆得很。站立不動時層層疊疊都是裙擺線條,走起路來仍舊行走如風,全身上下,一根長長的錦繡腰帶點綴,雖然都知道顧今朝是女子了,但她不喜歡太複雜的髮髻,平時就單單一個高髻,常常一根髮簪了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7:52

第十五章

  如此簡單裝扮,反而在京中流行了起來,閨女們紛紛效仿。
  再回書院時,昔日同窗看著她的目光都十分複雜,當年的玩伴也所剩無幾,穆二遠走西北極地,趙□倒是到她面前哭了一場,沒過多久就嫁了人了,可惜所托非人,她的夫君的孫百青不提也罷。
  去年冬天時,趙秀才就不大好了,趙□沒了娘,這又沒了爹,孤苦無依的,今朝怎不心疼。
  草草梳了頭,她再腰間繫上了匕首和錦袋,這就往出走。
  秦鳳崚與她並肩,說要一起過去看看,二人到了門前都急著出門撞到肩了,擠成一團,又各自後退半步。
  顧今朝抬起眼來,讓他:「二哥哥先走。」
  倆人出了院中,到後院馬廄尋車。
  不巧得很,一早上,夫人帶著丫鬟們乘車去上香了,顧瑾也不在府上,後院並無車馬,今朝遲疑片刻,立即回頭。
  「你怎麼來的?」
  她同他兄弟走得近些,秦鳳崚這兩年沒少來顧家府上,見她問起了,很是懊惱:「急著來尋你,沒想那麼多,一路跑來的。」
  今朝忙是安撫著他:「沒事,誰不定門口有車。」
  二人才到前院,正遇著顧原泓進門。
  他才在郊外三十里鋪回來,一手牽著馬,一手抓著馬鞭,與二人走個迎頭,登時皺眉:「幹什麼去?」
  今朝二進府時,可是皇帝親送進來的,誰敢給她臉色看,這兩年反倒是最先待她和顏悅色的少年變了模樣,尤其瞧著秦鳳崚出入府中,更是幾不可見的皺了眉。
  顧今朝向來與他井水不犯河水,匆忙從他身邊走過:「有點事,我出去一趟。」
  擦肩而過,秦鳳祤回頭還瞥了顧原泓一眼,被今朝推走。
  出了顧家府上,門口並無車馬,秦鳳崚更是懊悔:「我讓人趕車來好了!」
  今朝心中一動,快步回了院中,顧原泓才將韁繩遞給來接的小廝,那馬兒不耐刨著蹄子,赤褐色的毛髮,唯獨馬尾上一點白,印記一樣的。
  那是顧原泓的愛馬小白,寶貝得很。
  顧今朝幾步到他身後,一把扯出了他手裡的馬鞭,他轉過了身來,二人都握住馬鞭,並未放手。
  四目相對,今朝彎了眉眼:「哥哥借我寶馬一用,我有急事。」
  顧原泓眼簾一動,淡淡道:「你這哥哥也多,左一個右一個的。」
  顧今朝見他不應,更是兩手都抓了他的馬鞭,上前一步:「好哥哥,真是著急,趙□她爹沒了,連個人都沒有,我得快點過去看看。」
  話音才落,顧原泓已是放手,他回眸看她一眼,終究是什麼都沒說,大步走了。
  這就是應了的意思,今朝連忙叫住牽馬的小廝,給小白牽了回來。
  她牽馬走出大門,立即上馬。
  秦鳳崚在下面看著她:「你先去,我也這就過去!」
  今朝點頭,一甩馬鞭,小白這就疾馳了出去,本來就是有靈性的馬,從前她跟著原夫人去營地時候騎過一次,沒想到還記得她,並未存心摔她。
  一路疾馳到了中郎府後巷,奔著趙家去了。
  到了趙家門前,先將馬兒拴上,急急忙忙進了大門,院中一片哭聲,兩個小丫鬟直扶著趙□,左鄰右舍來了幾個人,有幾個男人遊魂似地,不知要幹什麼。
  顧今朝大步上前:「趙□!」
  趙□抬眼看見是她,也扯著嗓子叫了聲今朝,向前走了幾步,才到跟前,一下癱軟下來了。
  今朝連忙扶起她,攬住她雙肩。
  趙□緊緊摟住她,眼淚更是克制不住:「今朝,我沒有爹了,沒有阿娘也沒有爹了,誰都沒有了,今朝我可怎麼辦怎麼辦!」
  滾滾淚珠落在她的頸間,顧今朝也緊緊擁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沒事,你還有我,還有我。」
  趙□揚著臉,伸手擦淚。
  顧今朝扶住她雙肩,才要安慰兩句,冷眼一看,頓時抬起了趙□的下頜來。
  剛才也沒注意,此時離得近了,才看見她眼下那塊烏青,今朝胸口起伏得厲害,怒道:「他竟是對你動手了?他敢打你?」
  淚珠滾過那塊烏青,趙□別開眼去,點了頭:「跟個丫鬟鬼混,我說了兩句,就打了我……」
  她髮髻微鬆,身上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
  當初成親的時候就是她爹一廂情願,孫家家境殷實,趙秀才倉促嫁女,沒想到那人不是什麼好物,可叫趙□吃了不少苦,先她還瞞著,後來變本加厲了,身上帶傷了,瞞不住才說的。
  第一次知道她這婚事不妥,今朝就勸她和離了事。
  可回了幾次娘家,孫家也都登門認了錯,趙秀才三番五次勸說著,趙□也就忍下了。
  可憐她就剩這麼個爹了,為著女兒生出一股子邪火,沒能熬過這個冬天。
  顧今朝怒不可遏,握了趙□的手,緊了緊:「今個是你爹的大日子,先行忍下,等你爹安妥了,我給你做主,去府衙和離,趁著沒孩子沒那個牽掛,以後我護著你!」
  趙□點頭,又是落淚。
  顧今朝在時,她就有主心骨了,還好有趙家的堂兄幫襯著,搭建了靈堂,雖然平時沒什麼親戚走動,但街坊鄰居也來了不少人。
  孫家顧及臉面,讓人送了些銀錢來,趙□跪了親爹跟前,眼淚都要流乾了。
  前來弔唁的人不多,秦鳳崚也趕了來,趙秀才被停放在房中,總算將這第一晚上熬過去了,顧今朝陪了她一夜,白天還得去翰林院修書,此事不宜驚動別人,誰也沒跟誰說,一早換了衣衫又去了翰林院。
  去年秋試之後,她文采出眾,殿試之後被皇帝欽點女狀元。
  而秦鳳祤,當真進了內閣成了侍郎,她是頂他的缺進的翰林院,平日修書為重,倒也沒個空閒。
  至此長樂公主的救駕之情,早已被人拋之腦後,更令人津津樂道的是女狀元,顧今朝在京中穿衣言談,都帶動一番少女追崇。
  如此過了兩日,這第三日白日裡去修書了,一直未出殿中,等到了黃昏時候,她總算忙完了,出了翰林院,才驚覺外面天氣變化。
  清冷的冬日裡,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雪。
  雪花紛紛揚揚,更添悲色。
  顧今朝先回府中換了衣衫,依舊騎馬去的,這兩日來回都騎著小白,方便許多。
  走過中郎府前,不知府中發生了什麼事,門口車馬行人,裡三層外三層的,她著急趕路,並未多想。到了趙家門口,她飛身下馬,依舊先將馬兒拴上了。
  此時趙秀才已是入殮了,他的棺槨已經停了靈前。
  趙□哭了兩天,此時紅著一雙眼睛,直直跪在棺前守著靈。
  靈堂當中,也沒個別人。
  今朝走了過去,跪了她身邊。
  趙□揚著臉,看著靈前的白花,怔怔的:「今朝,你說,我的命怎麼那麼苦呢?嗯?我小時候,和你和穆二,咱們三個一起玩的時候,你還記得嗎?那時候街頭有個算命的老頭,他怎麼說的?」
  顧今朝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想起從前,也是唏噓:「記不得了。」
  趙□眼淚已是哭干了,她就那麼看著,目光呆滯:「我記得,那算命的老頭說,說我命中帶煞,克雙親剋夫君是孤苦之命。」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8:02

第十六章

  是曾有過那麼回事,今朝回眸,抓了她的手握緊了:「街頭的先生你也信?都是假的。」
  是了,當年為著這一句孤苦之命,趙□哭了。
  顧今朝和穆二就把那算命的桿子給扔了,當年時,她們三人一起長大,沒想到真個長大時候,也是各有去處,正是唏噓,靈堂當中又來了人。
  這兩天,時不時有人來,今朝並未在意。
  趙□回頭看了一眼,那呆滯地眼睛一下瞪大了,一下將手在今朝掌心抽出來掩住了口鼻,眼淚又大顆大顆落了下來,:「你……」
  今朝才一回頭,一人到她身側,直直跪了下來。
  她驀然回眸,他身披風雪,就連眼簾上也掛著雪花,那雙眸子定定看著她,一如初見。
  穆庭宇在趙秀才棺前跪拜之後,並未起身,他磕了頭之後,再抬眸時,眸色已紅。
  顧今朝側目,看著他更覺唏噓。
  趙□擦了把淚,忙是繞過來扶他:「二公子快請起吧,我爹得你這一拜,也算你小時候沒白疼你,這就夠了,行了,他這輩子沒遭什麼大罪,挺好的。」
  她們小時候也常去趙家玩耍,趙秀才最喜歡舞刀弄棍的穆二,還常說把趙□許給他。
  兩年多未曾見過,顧今朝沒想到會在趙家遇著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的京中,她一身白衣,還綰著髮髻,那樣的目光看著她,直叫她躲避不開。
  趙□扶著他,讓他起來,穆庭宇身形未動,依舊跪了今朝身邊,卻已別開了目光:「可有烈酒?」
  趙□點頭:「有的。」
  穆庭宇抬眼看著她:「給我拿些烈酒,趕的急路,心肺都凍僵了。」
  趙□趕緊出了靈堂,到屋裡去尋酒,一時間靈堂當中,就剩了她們兩個人,今朝給火盆當中添了些紙錢,挑著火花沒有回頭。
  火舌捲著紙錢,顧今朝又拿了一些,不讓火滅。
  靈堂當中,冷風陣陣,穆庭宇跪行一步,上前了些。
  她添著紙錢,回眸看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也拿了些許紙錢在手中,並未回她的話,火花跳躍著,穆庭宇一邊添著紙,一邊輕聲低語著:「伯父就安心去吧,我們會顧看著家裡的。」
  顧今朝見他不搭自己的話,便也跪直了未動。
  片刻之後,趙□拿了酒過來了,她親自倒了一盞,遞到穆庭宇面前:「二公子喝點烈酒暖暖身子。」
  之後又給今朝倒了一盞:「你也喝一盞。」
  今朝是有點冷了,也沒矯情,拿過酒盞仰頭喝了,穆庭宇在旁連喝了三盞,才站起來 。
  外面大雪還下著,靈堂當中呵著的氣都能看見,連續熬了幾天,今朝眼皮有點重,給火盆添火的時候一低頭就打了個盹。
  趙□都看在眼裡,放下酒壺過來扶她:「我好歹還趁著你來時候歇了一歇,你這白天晚上的,熬不住了吧,回去吧,明個送了爹爹上山,就算安生了。」
  顧今朝輕搖著頭,揉了揉眼睛:「沒事,我陪著你。」
  趙□回頭看向穆庭宇,也推了他一把:「你才回京,想必疲乏的很,先回去歇歇。」
  他也重新跪了下來,只盯著火盆,目不斜視地:「不必,我來守靈,你們去吧。」
  這麼晚了,趙□只得來扶今朝:「那好,讓二公子幫我守一會兒,你先去休息,走吧,都熬了幾天了,白天還得去翰林院……」
  顧今朝的確是有點熬不住了,她順勢站了起來,倆人走過穆庭宇身邊,沒有停步。
  才要出靈堂,自外面走來一人。
  暗夜當中,他一身玄衣,披著大氅,整個人都看不大真切,進了靈堂,燭火一晃,才是看清。
  今朝上前:「你怎麼來了?」
  顧原泓淡淡瞥著她:「你不想休息,我的馬兒還得喘口氣,我來接小白。」
  他口氣略顯嫌棄,定定看著今朝,她恨不得這就閉上眼,好好睡一覺,管他說什麼呢,這就往出走:「好吧,小白在門口,接走吧,這兩日辛苦小白了。」
  趙□還要再送,顧原泓伸出一臂來,將她攔住。
  她這才明白過來,站住了。
  他略一點頭,跟著顧今朝的身後,轉身走出。
  趙□目送他們離開,長長歎了口氣,回身又到靈前。
  穆庭宇低著眼簾:「那是誰?」
  今朝他不可能不認識,問的當然是顧原泓了。
  趙□道:「她爹還活著,就你去的西北軍那的顧將軍,剛才來接今朝的,是他府上公子,聽說是顧將軍夫人帶過來的,按著輩分,那就是今朝的繼兄,現在他們一起生活。現在今朝和從前一不一樣了,你在京中到處都能聽到她的事,她是個姑娘家。」
  才回京中,就有人說了,看見她的裝束,就知道了。
  前塵往事不可觸及,穆庭宇定定盯著火苗,目光沉沉:「怎麼會是這樣?」
  趙□跪了他身側,給爹爹添著火:「是啊,怎麼會是這樣,我也沒想到,咱們小的時候成日成日在一起玩,也不知道今朝原來是個姑娘家,誰能想到呢!」
  她抬眼看著他,心中已知蹊蹺。
  穆庭宇回過頭去,夜色當中,只留寒冷夜色,漆黑一片。
  趙□循著他的目光,心裡突地打了個顫兒:「你們兩個,怎麼了?你該不是……不會……你們兩個之前……」
  那時今朝還是兒郎,實在無法想像。
  穆庭宇沒有開口,繼續添紙。
  趙□看著他不由怔住,她那放了心底的秘密似乎也被人戳穿了似地無處遁形,別開眼睛,直是心驚肉跳。
  可這種沉默,更令人焦躁。
  一時間相對無言。
  出了趙家大門,門口停著車,早有人將小白拴了車後,讓今朝上車。
  顧今朝實在累極,挑開車簾上車就靠坐了裡面。
  顧原泓隨後上車,讓車伕趕車。
  車廂當中掛著一盞暗燈,今朝抱臂,只覺渾身發冷。
  她才喝了點酒,五臟六腑當中還有點熱,抬眼看見顧原泓身上那暗紋大氅,頓時搓了搓手:「來接我就說來接我,還說什麼接小白了,哥哥不如做件好事,嘿嘿……」
  顧原泓不為所動,閉目養神:「順道把你捎回去,否則母親問起,無法交代。」
  顧今朝這就又靠近了點,呵著手:「那哥哥能不能……」
  她伸手抓住他大氅一角,他動都未動:「不能。」
  她入府時,皇帝親送,公主名號,顧瑾夫婦待她當然不敢怠慢半分,非但不敢怠慢,還要小心對待。
  今朝見他不搭話,小心往他身邊坐了坐,能當一點風是一點風,連續幾日的熬,實在讓她沒有心力,靠了車壁上就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是夢裡還是夢外,她好像回到了小的時候。
  穆二是個淘小子,趙□是個小姐姐 ,她跟著他們一起玩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那時候別無煩惱,可真是好啊!
  勾著唇竟是笑出聲來,顧今朝靠了車壁上面,在夢境當中快活,轉出巷口了,馬車顛簸,她隨著顛簸往旁邊一撞,頭點在了顧原泓的肩頭。
  睜開眼睛,發現他好像並未在意,好好又坐直了。
  從趙家到顧家這條路可是不近,心神一放鬆,立即又打起了瞌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8:13

第十七章

  說來也真的是又累又冷,下意識就挨著顧原泓,不出片刻就睡著了。馬車些許顛簸,顧今朝隨著來回晃動,最後一顛,人還往裡靠去了。
  顧原泓雖未抬眼,人動作卻快,伸手一攬,給人攬住了。
  這姑娘在他面前,沒多大戒心,他無奈回眸,扶了她靠向自己,一放手,人就靠了他的肩頭上面。
  馬車行到顧家門前,已是半夜三更的了,車伕給掀開了車簾,一股冷風灌了進來,顧原泓肩頭一動,將人抖開了去,顧今朝回身磕在車壁上面,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顧原泓已先行下車,她捂著額頭,還有點雲裡霧裡,好半晌都沒有下車。
  片刻之後,顧原泓去而復返,站在車窗旁扣指。
  今朝捂臉:「幹什麼?」
  顧原泓回過頭來,又在車窗處扣了扣指:「下車。」
  他的聲音冷冷清清,在這暗夜當中聽起來淡漠得很,一時間讓她有些錯愕,飛快掀開了窗簾,看見人了,才亮起來的眸光頓時暗沉了下去。
  四目相對,顧原泓見她神色,不明所以:「怎麼?還不下車?」
  她歎了口氣,慢騰騰從車上走了下來。
  進了院中,前院竟然還都亮著燈,顧原泓走在前面,腳步不快:「現在知道為什麼去接了吧?他們有事等著你,而且還是大事。」
  今朝跟了他的身後,心不在焉地:「什麼事?你娘向來不大管我,我爹也不能有事瞞著,半夜三更的,能有什麼事?」
  顧原泓帶著她進了前堂,上前見禮。
  今朝也隨之過去,顧瑾和原夫人坐了桌邊,正拿著畫軸看著什麼,見他們兄妹回來了,都抬起了眼來。
  尤其原夫人,看著今朝,笑意頓露。
  「今朝,你可回來了,快過來瞧瞧,有沒有看順眼的?」
  「……」
  什麼東西,還要看順眼。
  顧今朝快步上前,到了桌邊低頭一看,畫軸上畫著幾副畫像,都是翩翩男子,年紀不怎大的,她都在書院見過,此時在畫中相見,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就算明白過來一點也要裝不明白。
  「夫人,這是何意?」
  「能有何意,這兩日趁著咱們還沒離開京中,想好好相看相看你原泓哥哥的親事,不想他還沒個眉目,先有人登門向你提親了,一個來了,第二個就來了,一日來了好幾個媒人,可是爭先恐後都遞了畫像來,個個都還不錯呢!」
  今朝:「……」
  屋裡很暖,這種暖讓人昏昏欲睡。
  原夫人說什麼有人來提親,顧今朝沒聽見一樣,只敷衍地點了點頭:「有人來提親,那很好啊,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們做主就好了。」
  女人回眸,偷眼瞥著顧瑾,後者拿了茶碗,才抿了口茶,瞥著今朝,淡淡開口:「這是你的心裡話?」
  顧今朝點頭,伸手輕撫胸口:「當然,真真的心裡話。」
  這樣的事,她從來不放在心上,因為顧瑾做不了她的主,她阿娘早就說過了,讓她自己願意才行,如今提親的這些個人,到阿娘那就得被攔回來,是以才不害怕。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顧瑾的原意也不是想給她定親,他放下茶碗,好半晌才是開口:「你最近與秦家那兄弟兩個是不是走得太近了點?」
  原本,是以為今朝一定會拒絕提親,那時再提及更理所當然些。
  沒想到,她不上道,只得開門見山。
  今朝掩口打了個哈欠,不以為意:「回爹爹的話,我不是最近與秦家兄弟走得近,我是一直都與他們走得近,再怎麼說,秦家爹爹和兩個哥哥待我不薄,當然要好好往來。」
  顧瑾眼簾一動,抬眸看著她了:「只當兄長,別無私情?」
  顧今朝錯愕地看著他:「爹爹什麼意思?」
  她這兩日去趙家府上幹什麼,顧瑾當然知道,他見她一臉疲色,也是心軟:「既是累了,那就改日再說,你也大了,有人登門提親很正常。但是你身在朝中,需得把持住自己的心,畢竟你的婚事,只怕爹和娘都做不了你的主,到時候皇命難違,若有傷心,不好收場。」
  這也是為她著想了,說的都是實話。
  今朝點頭,乖巧得很。
  她這種乖巧,在顧瑾眼中便是桀驁不馴,兩年以來,這姑娘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長,真是讓人頭疼,果然是景嵐養大的孩子,脾氣秉性都同她一模一樣。
  白日裡,有人登門提親,原夫人問了顧瑾,他猶豫再三,叫來了今朝的丫鬟來寶打探口風。
  提及秦鳳崚了,來寶當然否認,只說兩人是兄妹之情。
  顧瑾再三追問,來寶一時失口,竟是說走嘴了,她說不可能有別的私情,因為今朝心裡有人。
  一聽女兒心中有人,顧瑾更是問,來寶不敢再講,只說無意聽今朝提過,但是她也不知道是誰家公子。這一個不知誰家公子,可讓顧瑾夫妻二人頭疼。
  想著試探一下,可今朝並不在意,滴水不漏。
  這會兒瞧著她疲乏,原夫人忙是起身推了她:「這些人當中,你爹都看不上眼,再者說,你的婚事還得稟過皇上才能定奪,如果你有了可心的人,那就同我們說,也好早做打算。你先回去歇著吧,別累著了。」
  顧今朝當然不能承認,光只點著頭:「夫人放心,如果有,一定先對你們說。」
  說著更往外面推著她,今朝正好困乏,轉身就走。
  等她回去了自己的房中,顧瑾才是撫額,讓原夫人將畫軸收起來,原夫人挨個細細打量,其中也不乏模樣端正俊秀的,看著也賞心悅目。
  顧原泓見她還看,走了她的面前,伸手將畫軸奪了過去。
  女人頓惱:「幹什麼?我看看還不成了?」
  顧瑾在旁頭疼:「先別看那個了,眼下要緊的是,要好生查一查,今朝心裡的人是誰,趁早掐了她這火苗,省的日後身不由已時再傷心。」
  原夫人打了個響指,眸光發亮:「這還不簡單?讓她娘來問,娘兩個,有什麼不能說的,說不定一問就說了。」
  顧瑾看著她搖頭:「姑娘家家的,心裡有人了,怎麼能一問就說。」
  原夫人在旁托臉:「這有什麼?不過不問也好,我也不喜你去見她。」
  她口中的人是景嵐無疑,每次顧瑾有事去見,回來都丟了魂似地,原夫人故意放明面上說了,也是試探。顧瑾無心顧及,只是皺眉:「按說,她周邊也沒有誰了,原泓,你這兩日緊著看顧著些,明日媒人再登門,推拒了就是。」
  顧原泓低著眼簾,一時失了神,聽見他叫自己,才反應過來,嗯了聲。
  夜深了,顧瑾心中煩躁,拿了茶碗繼續喝茶。
  顧原泓忙是告退,他在院中暗處站了一會兒,顧瑾同原夫人果然先後從堂前走出,這二人分明是一起往後院主屋去了,然而跟了過去,卻是一個回了屋裡,一個回了旁邊書房。
  顧原泓在院中站了一站,被北風一吹,渾身冰涼。
  顧今朝可是回了自己屋裡,簡單洗漱一番,隨後將自己摔了床褥上面,來寶給她脫著鞋,她抱著被滾到裡面就閉上了眼睛。
  「來寶,明日一早叫我,我還得上山。」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8:23

第十八章

  來寶應了一聲,有心想告訴她,說是說走嘴了,一想既然搪塞過去了,理當無事,就沒說。
  今朝又累又困,片刻就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睡得可沉,大雪紛紛揚揚下了大半夜,一早被來寶推醒時候,已是有些遲了。
  她穿衣洗漱,急忙到後院去牽馬。
  馬廄當中好幾匹,隨手牽了出一匹,這就往出走。
  才到前院,看門的小廝才開大門,一個女人出現在了門口,她頭戴紅花,見了今朝一臉笑意,上前兩步直攔住了她:「這不是咱們的長樂公主嗎?趕巧了,幸好我來得早些,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想問問,顧小姐覺得我們林公子如何呀!」
  顧今朝著急走,拿下馬鞭,還是皺眉:「林公子?」
  女人笑意更濃:「昨日送了畫像來的,公主相看了沒有?」
  其實她在京中,受人尊崇,在於她的封號,是平民公主。
  今朝急著要走,敷衍地笑笑:「相看了,林公子是吧,挺好的,我挺喜歡的,夫人請裡面坐,請恕今朝失陪一下。」
  說著忙上了馬,一揮馬鞭抽得馬兒疾馳起來。
  她雖然走了,王媒婆可是大喜,急忙奔了院中去,小廝有心想攔,媒婆這個行當可不好真攆,一旦出了什麼差錯,幾代都不能有人登門。
  快步到了院中,原夫人已是起來了。
  她這會兒正活動著筋骨呢,一聽人說媒婆來了,幾乎是下意識地,叫丫鬟去拿了銀錢來,想著就給兩個賞錢,好叫人走。
  不想,王媒婆上前來,急急道:「恭喜夫人,賀喜夫人了,公主說是喜歡林公子呢!」
  原夫人乾笑兩聲,忙說頭疼,叫人去叫顧瑾來了。
  今朝的婚事,他無力做主,顧瑾當然也沒有心情一直陪著她,給奉了兩盞茶,敷衍著將媒婆送了出去。
  顧今朝騎馬可是快,一路往城外走去,她行到山下才將人追上,自動討了一身麻衣披了身上,跟在喪隊的後面,走得不快。
  隊伍長長的,棺槨就被幾個人抬著在其中慢行。
  上了山,顧今朝始終站了後面,她上一次上山來,還是陪著穆二一起走過的山路,此時目光在隊伍當中掃過,卻並未見到他的身影。
  她目光淺淺,些微唏噓。
  平時沒有打聽過他的事,只能聽說些隻言片語。
  說是他在西北連立功,已晉為小將軍,重新調整穆家軍,駐守邊疆。
  到了山上,趙□哭了又哭,今朝才是上前。
  陪著趙□,二人在山上跪了一跪,時候不早了,親人該是下山了,才坐車往回走。
  趙秀才還需在黃道吉日下葬,此時天色陰沉,又見飄著雪花,平白地添了不少傷心,下了山了,顧今朝想起孫家人,怒氣不打一處來。
  二人坐在車裡,趙□靠了她的身上,一直低著眉眼不知所想。
  今朝一手搭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她後背:「你這日子不要忍了,我這就帶你去孫家去,不把他打你的打回來,出不了這口惡氣!」
  趙□紅著眼睛,只搖著頭:「算了,今朝,只求和離就好,不想那些了。」
  顧今朝哪裡忍得下:「這叫什麼話,和離也離得,打也打得,你放心,我來動手,看看他們家誰敢動我一根手指頭!」
  說著掀開車簾,讓車伕趕車去孫家。
  趙□在車上想起婚後的日子,頻頻落淚,此時爹娘都不在了,只她一人,滿心的淒涼。
  顧今朝將她摟住了:「莫怕,我給你出氣。」
  馬車進了京中,直接奔了西邊街頭的小巷口,再往裡走,很快就到了孫家門前。
  今朝拉著趙□下車,腳步匆匆:「沒事,你大著膽子些,凡事有我,總不能讓人這麼欺負你,不打他一頓實在生氣。」
  到了孫家門前,門大敞著,院中嘈雜聲與哭聲交織在了一起,一時間聽著也鬧騰的很。
  顧今朝拉著趙□,大步走進,才進了院中,不由怔住。
  趙□那個惡夫,此時正躺在地上哀嚎,穆庭宇手持馬鞭,看見今朝同趙□來了,更是一鞭又一鞭抽在他的身上,他哭著求饒,一聲痛呼一聲,旁邊跪著兩個婦人苦苦哀求著,府院當中,亂得不像話了。
  抽著抽著,人就沒動靜了。
  只怕再打就要出人命了,趙□忙是上前:「二公子,快住手吧!」
  穆庭宇背對著她,一拂袖就將她拂開了去,他低著眉眼,不知是哪裡來的邪火,狠狠發洩著,滿腦子只剩了那麼一句話。
  沒有歲月可回頭,沒有歲月可回頭。
  手下更是發了狠,正是怒不可遏,一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隻手仍舊纖細,他回過眸來,顧今朝也抬眼看著他:「穆二……」
  他定定看著她的臉,她長髮結辮,更有柔媚之色。
  兩年的時間,再不是青澀少年。
  穆二隨即收回了目光,神色之間,都是淡淡的:「你來的剛好,該收場了。」
  顧家門前,停著車馬。
  一早上顧瑾就讓人送了信給景嵐,讓她過府一敘,只說有事。
  她剛好無事,坐車往這邊來了,顧瑾讓人帶了她來書房,原本只有他們兩個說著話,可原夫人特意端了茶來,她送進書房順勢就坐了一旁。
  景嵐不以為意,抿著茶,靠坐窗邊。
  顧瑾將來說親的那幾家名帖遞了她的面前,還有畫像隨手一撥:「這兩日媒人突然來的勤了,莫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景嵐隨手拿了名帖看了眼,神色淡淡的:「媒婆來也正常,她眼看著十八了,誰家姑娘不談婚事,更何況是出了名的,這京中的人家都精明著呢,說不定都試探著,想看看皇上是不是還會插手她的婚事。」
  顧瑾點頭:「皇上若是插手,那更有人爭得了。」
  景嵐眼皮都未動一下:「他怎能不插手?」
  顧瑾瞭然,抬眸間看見原英還在一旁吃著瓜子,不敢托底,只含糊道:「今日叫你過來,就為了此事,今朝畢竟是女兒家,若是真有家世相當的,也當考慮一下了。別等著那位插手了,到時候真有個差池白白傷心。」
  景嵐抬眸:「怎麼突然說這樣的話,她的事,她自己自有分寸,不用管的。」
  顧瑾皺眉:「現在她心裡就有人,平日裡都注意了,我看她跟秦家那兄弟兩個走得近些,原先因著你還叫哥哥,現在都不在秦府了,只怕她有別的心。」
  景嵐將茶碗放下,伸手托臉:「秦家那兩個?秦淮遠家教甚嚴,若是鳳祤或者鳳崚,那還不錯呀!」
  顧瑾聞言頓惱:「月華!」
  他向來都木頭樁子一樣的,不善變通,景嵐見他氣惱,不以為意:「真的不錯,秦鳳祤人在內閣,秦鳳崚那孩子也重情重義。」
  顧瑾目光灼灼,非得把話說直白了:「再不濟,也有兄妹之名,如何能談婚論嫁?」
  景嵐挖耳朵:「也不是親生的,怕什麼,再說你現在擔心是不是太早了,今朝原來心裡就有人,張羅好幾次說給我娶媳婦兒回來,我都沒大放心上,誰知道現在這個和從前那個是不是一個……」
  一個姑娘家,倒是給養的一派風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8:34

第十九章

  顧瑾伸手撫額:「你既為人母,怎能輕易說出這樣的話來?」
  景嵐回頭看了眼那邊看熱鬧的那個,站起身來了:「要我說你這就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咱們都是從年少過來的,她若心中有人,只要皇上不插手,那依從就是。人家要是非要管要插手,你還能怎麼著?是不是左右都沒有你管的份?」
  顧瑾在西北守了十幾年,並無子女,顧今朝在他身邊,自然也當個女兒養的,可這姑娘與別個不同,實在讓他輕重不得。
  他見景嵐不願多問,心中微惱。
  從來都是忠君之臣,他唯一的私心,就是想讓兩個妹妹能有個依靠。
  自此,顧今朝的婚事,必須得嚴陣以待。
  景嵐站了一站,與原英笑了笑:「嫂子改日去我那坐坐,鋪子裡新出不少式樣,也給孩子們拿些新衣來。」
  原英吃了不少瓜子了,見她要走了,趕緊來送:「好啊,有空就去,正好今朝和原泓有些時日沒換新衣了,天冷了,多添置幾件。」
  景嵐點頭,回頭與顧瑾告辭:「要就這點事,你就別費心了,我回去了。」
  她問了今朝,得知不在府上,更是得走了。
  顧瑾擺了手,讓原英去送。
  原英只道今朝是她們兩個生的,平時走動時尤為注意,當然了,謝晉元也一樣的心情,若有事時,總不願她來見的。
  景嵐自然更加小心行事,出了顧家,立即回返。
  這兩年,她與謝晉元往返於京中和封地,回了京中多數時間就在中郎府後身那院裡住,偶爾也來世子府,謝聿在南邊擴展疆土,這一年多的時間,一路往南,楚軍真是怕了他了。
  朝中頻頻嘉獎,人稱玉面一煞。
  楚國割地,他從西南下手,又往趙國去,平定邊疆動亂,天氣冷了才得令回朝。
  其實世子府是得了消息的,景嵐知道謝聿要回了,不過她還沒對今朝說,這幾日她忙著花房的事,知道今朝在趙家忙著,真是沒顧得上對她說。
  算著日子也就這兩日,乘車回了長街上,景嵐還在車上想著心事。
  其實,她是有點好奇的,從前今朝說起那個什麼媳婦兒的時候,她沒細問,現在想起來有點後悔,仔細回想顧瑾說的話,在秦家兄弟身上打了個轉,搖了搖頭。
  正是胡思亂想,車伕停了車。
  景嵐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怎麼停街上了?」
  街口侍衛隊側立兩旁,一人鳴鑼開道,謝聿騎在馬上,正是要到了世子府前了,她喜出望外,當即從車中跳了下來。
  街上有不少看熱鬧的百姓,謝聿一身錦衣,他現在可真是成年冠發,此時錦衣華服,身披白色斗篷,坐在馬上慢慢而行。
  他淺淺目光也在人群當中掃過,容貌更盛從前。
  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公子出遊,景嵐快步走了世子府前,揚聲叫了他:「聿兒!」
  謝聿鳳目微動,瞥見景嵐了,立即下馬。
  雪停了,日頭一出來,地面上的雪花都站不住了。
  孫家一封休書,趙□順利拿了自己的陪嫁,從此也算個自由人了,成親的時候,她爹身子不好,陪嫁沒有多少,這兩年她剩了點首飾,一小袋銀錢,好在沒有孩子,省了那份心了。
  三人走在街上,都是唏噓。
  趙□先回了趟家,家中還剩兩個看門的小廝,一個丫鬟,她在院中站了一站,脫下麻衣,拉了今朝和穆二出來,將那銀錢在他們眼前晃了晃,說是要去吃酒。
  的確是,真的太久沒有一起吃過酒,說過話了。
  趙□看向今朝,先拉住了她:「我可告訴你,你必須去,不去可不行!」
  她眼睛還紅著,今朝瞧見,當然心疼:「好啊,有人請我吃酒,我為什麼不去?」
  趙□又看向穆二:「二公子也得去,我不管你們從前有什麼芥蒂了,以後在我跟前可不許這般彆扭著,天大的事不過捱不過生死,眼下我們還都活著,有什麼比活著事還大呢!」
  穆二嗯了聲,看向今朝,笑笑:「說的是。」
  三人往出走,這就沿著街口說著話。
  趙□想起從前,總是唏噓:「今朝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二公子看人家喝酒,也買了一壺來,咱們就在湖邊的那亭子裡分著喝了,結果二公子他醉了還掉湖裡了,我嚇哭了,你跳了水裡,費了好大力氣給他拉上來的。」
  今朝笑,仔細想了下:「我怎麼記得是我貪杯,喝得暈乎的,還掉了水裡?」
  穆二與她們並肩,回眸:「嗯,你個醉鬼,把我那份也喝了,說熱,非跳了水裡泡著,誰想到讓水草纏了腳了。」
  趙□故意說錯的,此時見她們兩個搭上話頭了,不由失笑:「反正我是嚇哭了,多年不喝酒,今日咱們不醉不歸,怎樣?」
  出了街口,她快步在前,進了艷陽樓。
  夥計迎了出來,見了今朝不由怔住。
  她髮辮束在頭頂,只髮帶飄落,全身上下,腰間掛著個牛角匕首,除此之外再無飾物。
  但這張臉上,眉如遠山,眸如星辰,似笑非笑的模樣,既英又美。分明是女兒家的模樣,還穿著兒郎衣衫,可動作之間,全是風流,她這般打扮並不覺得不倫不類,反而讓人有種說不出的驚艷。
  不說別的,單單那個匕首,也知道,只有她這般常年掛在身上的。
  趕緊往樓上迎去,如今京中還有誰不認識她,自然恭恭敬敬。
  顧今朝將自己的錦袋摸下來扔了他手裡,讓他安排樓上雅間。
  坐了裡面春閣當中,酒菜上齊,三人分坐開來,趙□先拿了酒來,給這兩個倒酒:「可惜了,不能回到小時候,不然我一定要學今朝那樣,練練酒量。」
  今朝拿過酒盞來,對著趙□笑,目光錯過,她又看向穆二。
  他也是接過了趙□手中酒去,看向顧今朝來。
  趙□拿起酒盞過來,雙手舉起:「從小的情誼不能隨意放下,如今我家只剩了我,二公子家也只他了,今朝也沒有親兄,不如今日我們三個就結為兄弟姐妹,如何?」
  顧今朝頓時失笑,舉起酒盞來對著穆二點頭:「我當然沒有意見,穆二哥意下如何?」
  一聲二哥,已是物是人非。
  穆二輕頷首,將手中酒一仰而盡。
  他較之兩年前,當然已不同,今朝同樣喝酒,別開了目光。
  趙□阻止也來不及,拿了酒壺在旁邊笑:「喂喂喂,你們兩個,怎麼先喝上了,既然是結拜,當然是要先拜過,還有我呢,還有我,重來!」
  她重新給二人倒上酒,三人一起,煩悶隨酒而去。
  酒壺倒了四五個,趙□昏昏然又快站不住了。
  不過她還有心事未了,不顧今朝攙扶還是將酒推開了些。
  這一次可是不容分說,她站了穆二和今朝的中間。
  趙□一人拉了一隻手,上下一合掌,將二人手裹住了一起:「來來來,今日不醉不歸,說好了要好好的,誰也不許再生悶氣!」
  她可真是醉了,話音一落,就滑落下來。
  還是今朝抽出手來,一把將她扶住了。
  趙□似睡非睡,一頭栽倒了酒桌上面,睜開眼睛看著她笑:「今朝,我好喜歡你,好喜歡你吶!」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0:08:45

第二十章

  顧今朝酒量還深,不以為意,探身來問,趙□卻又閉上了眼睛。
  對面的穆二靠坐了椅子上面,半闔著眼,也似看著她。
  畢竟兩年未見,這麼多年也記掛過,今朝親自提了酒壺來,給他倒酒:「我聽人說,穆二哥去了西北之後屢立奇功,已成名將,真是與有榮焉。」
  穆二接酒,目光灼灼:「為什麼?」
  顧今朝也給自己倒了一盞:「什麼為什麼?」
  穆二定定看著她:「你知道我問你什麼,你明明知道。」
  今朝笑,先乾為敬,之後又給自己倒酒:「沒有為什麼,穆二,當時我要告訴你,我是女兒家,又能改變什麼呢?我並非皇親國戚,也無權貴之家,你需要的,不過是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婚約,而我,只能給你一個不知哪年才會揭開的秘密,所以我不能說,何必讓你為難,何必讓咱們兩個都那麼傷心呢!」
  他抿住雙唇,看著她,眸色已紅。
  那隻手緊緊鉗住酒盞,似是要捏碎了去:「顧今朝,顧今朝!」
  今朝低眸,再給他倒酒。
  她已連續喝了幾壺,不過清明還在。
  倒是穆庭宇,酒量見長,怒過之後又是笑了,他抬眼看著她,也拿過了酒壺來。
  「那現在呢?」
  「……」
  顧今朝一手撫額,才要開口,猛然聽見街上一聲鑼響,有人騎馬而過,不知喊著什麼。她側耳細聽,沒聽真切,巧的是夥計過來添酒,她忙問了一句。
  小夥計實話實說:「世子回京了,這才是……」
  話未說完,人已是騰地站了起來。
  顧今朝酒勁上湧,腳下還踉蹌了下,她一手扶了桌上,酒壺都被她帶倒了,摔在地上光噹一聲。
  一旁的趙□還睡得正香,她忙看向穆二,腦中一片空白:「你顧看著她些,我得走了。」
  說著轉身就走,頭也未回。
  出了酒樓,腳下就有點飄了,顧今朝心如搗鼓,直奔著世子府大步跑了過去。
  酒意上湧,可她顧不上別的,就這麼一路飄回了世子府。
  門前侍衛隊才收,何老五才在門前驅趕著看熱鬧的百姓,遠遠看見今朝的身影,也迎上前來了:「顧……」
  可他一句話未出口,人已一股風地飄進了府中。
  謝聿才同景嵐進了院中,聽見顧字,頓時回頭。
  冷不防一個白影直直撞了過來,顧今朝一身酒氣,一頭撞了他的懷裡來。
  「哥哥可回來啦!」
  這個小酒鬼,腳下不穩,一撞之下,還差點摔開去,幾乎是下意識的,謝聿伸手將人攬住,她剛好就靠了他的肩上。
  他才將人擁住,再回眸時,正對上景嵐的目光。
  一口氣跑到家了,感覺酒勁有點上頭了。
  顧今朝眼中只有那人的身影,直直衝了過去,在摔倒之前被他攬住,她剛好靠在了他的肩上,一抬眼,也正對上阿娘的目光。
  景嵐看了看謝聿,又看向她。
  謝聿立即將她扶正,她心中一凜,幾乎是下意識地又伸開雙臂,又撲向了阿娘,腦中已是清醒了許多:「阿娘,抱抱!」
  景嵐忙是接住了她,顧今朝一身的酒氣,緊緊摟著她的頸子,還直拖著她,整個人都像個孩子似地耍賴。這姑娘這兩年個子又長高了些,景嵐沒有她高,怎麼能抓得住,幸好謝聿在身後扶了一把,低斥了一句。
  「顧今朝!你哪喝的酒,回世子府撒酒瘋來了!」
  今朝嘻嘻笑著,回頭,一手將他推開:「誒呦,這不是我哥哥謝聿嘛!」
  她腳下飄著,景嵐緊緊抓著她的手臂:「這孩子是喝多了,她酒量好著呢,這得喝了多少成這樣了……」
  說話間世子府門外,何老五又近前來了,說是有人來尋今朝,她落了東西在他那裡。
  景嵐才扶著今朝要走,她卻站住了:「誰呀?落什麼了?」
  何老五看了謝聿一眼,低頭道:「是穆小將軍。」
  穆庭宇在她心中一直就是穆二,今朝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誰?」
  何老五見她酒醉,只好說出口來了:「穆家二公子。」
  她這才明白了,抬眼看見謝聿,更是清醒了幾分,不過這時候不醉什麼時候醉,抱住阿娘的手臂不肯放手:「什麼二公子三公子的……我要走了……」
  她推著景嵐,這就要溜。
  可惜遲了一步,謝聿已是先開了口:「請穆小將軍進來,看看她落了什麼東西,這麼大老遠給送回來的,總得要謝謝人家。」
  顧今朝一副站不穩的樣子,直撫額:「頭好疼……」
  景嵐拍著她手,好好扶著她:「誰讓你喝這麼多酒的!」
  片刻之後,穆庭宇自外面走進來,他手裡還拿著個錦袋,身上也帶著淡淡的酒香。
  自去西北之後,他常飲酒,酒量已是大了許多,上前見禮。
  這模樣不用說,分明就是才和今朝分開。
  她們在一起喝的酒,謝聿回眸,瞥著顧今朝。
  她眨著眼,目不斜視,光只看著穆二:「穆二哥,我落了什麼東西啊,好像不缺什麼呢!」
  說完才看見他手中的錦袋,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穆庭宇同謝聿見了禮,又大步走了景嵐身邊來,他對她也是恭恭敬敬地欠了身,隨後目光就黏了今朝的身上,錦袋遞到了她的面前,言語間輕柔許多:「不用你結賬,跟我爭這個幹什麼。」
  顧今朝伸手接了過來,她窘迫得不行,掛了腰間忙是道謝。
  二人之間,本來就有些疏遠了,當著謝聿的面更是拘謹,幸好穆庭宇未再說別的,送了東西就立即告辭,今朝可是鬆了口氣,趕緊讓五叔去送。
  她直嚷嚷著頭疼,說渾身疼,景嵐扶著她,看著穆庭宇的背影若有所思。
  推了人進門,今朝可是嚷嚷著難受難受的,景嵐讓人去弄了醒酒湯,趕緊扶了她去後院,忙了好一陣才給人安頓下來。
  謝晉元本就在府中,兒子回來了,自然也過問過問。
  顧今朝喝了點醒酒湯,藉著酒意只說醉了,躺了房中榻上裝睡,景嵐見她醉酒沒有再問,這就退了出來。她回到前堂,同謝晉元一起對著謝聿噓寒問暖,都是平時模樣。
  說了會兒話,謝聿只稱疲乏,先行退下。
  他回到房中,問了五叔才知道,今朝醉酒已是歇下。
  洗漱一番,換了平時常服在身,這就出來了。
  有何老五幫他看顧著些,將後院院中的丫鬟和小廝都支開了去,謝聿才往今朝這屋裡來了,他腳步匆匆,讓五叔在院中守著,獨自一人上前推門而入。
  他在院中說話,今朝早就聽見了,此時躺在榻上,更是閉緊了眼。
  謝聿快步走了榻前,低眸看著她,他未動,她也似乎睡得很沉。
  屋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垂著眼簾,一眼瞥見她腰間的那個錦袋,冷笑出聲:「還裝睡是吧?」
  兩年未見,二人模樣上都小有變化。
  虧得今朝已是恢復了女兒身份,不然她這張臉過於精緻也不好再扮兒郎,謝聿反而多了些許英氣,此時即使身穿常服,也是盛世美顏。
  他回身坐了榻邊,還長長地歎了口氣。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3:42

第二十一章

  這麼一歎氣,顧今朝立即坐了起來,她拍著胸口,挨著他坐了一起:「嚇死我了,剛才我阿娘會不會看出些什麼,你可別多想,我的確是有點腦子不清醒,不過看見阿娘就清醒了大半,剛才就是為了讓她別追問才裝睡的,可不是為了糊弄你。」
  她是義正言辭,言之鑿鑿。
  謝聿偏過身子來,定定地看著她:「才回來,你就給我心口上插刀?」
  今朝當然擺手:「哪有的事?我怎麼會往你心口上插刀?聽說你回來了,太想見你了急急忙忙跑回來的,我真是渾渾噩噩,要是看見阿娘了,怎麼敢當著她的面……我剛才一定是瘋了……」
  她身上還有淡淡的酒香味道,話還沒說完,看著他,就這麼看著,後面想說什麼就忘了。
  四目相對,謝聿一樣神色複雜。
  兩年來的時間,顧今朝開始扁嘴,對著他張開了雙臂:「人家剛才真是太想你了,你還疑我,要抱抱~」
  難得看見她這般撒嬌,他如何不想她。
  什麼都抵不住她那這般模樣,謝聿身形微動,伸手一攬,直接將她擁入懷中。
  彼此都相互依偎著,似乎已經忘記了剛才的煩惱。
  不過只是片刻安寧,謝聿記起景嵐當時目光,垂眸:「不知她起了疑心沒有。」
  顧今朝自然是懊悔不已,回想起才回世子府時的模樣,摀住了臉,推開他誒呀誒呀地躺倒了,還直蹬著兩條腿:「怎麼辦,現在怎麼辦,如果阿娘真的發現了,來問我,我要怎麼說才好?我是認還不認?」
  謝聿神色複雜,定定看了她好半晌,才是開口:「認什麼?」
  心裡知道他的疑慮,畢竟兄妹。
  即便是再無視世俗的她,也難免顧慮,今朝翻身坐起,一臉苦惱,再看他臉色,自然是歎了口氣:「知道了,打死也不能認,我知道了。」
  謝聿別開了目光:「你這衣裳髮辮怎麼回事?」
  從來往書信當中,他已知今朝恢復了女兒身份,不過隻言片語也提過兩次,讓她低調,私心想讓她一直做兒郎打扮,才回來,就看見她這般模樣同穆二去吃酒了,不惱才怪。
  今朝抿唇,有點口齒不清地哼哼著:「什麼怎麼回事,趙□她爹沒了,正遇著穆二回來,我總不能一輩子不見他,我們三個一起長大的,情誼深厚,今個趕上下雪了感傷一回,就坐一起吃了點酒……」
  她吐字不清,說話又快,可謝聿還聽清了:「情誼深厚?」
  顧今朝輕點著頭:「這是自然。」
  他磨著牙,目光頓沉:「你再說一遍?」
  她攤手:「反正是這個意思,好話不說二遍。」
  話音才落,院中當中已傳來了說話聲,謝聿和今朝都側耳細聽,何老五同景嵐說著話,刻意大了點動靜,二人看向彼此,都揚起了眉眼。
  此時萬萬不能再讓景嵐撞見他在這裡,今朝左右看看,連忙往裡屋指了指:「快,你進去躲躲,到屏風後面,我阿娘來了,我這就把她支走,等她走了,你再出來。」
  謝聿目光沉沉,可腳步聲雖輕,也能聽見,的確是有人往這邊來了。
  顧今朝更是急,直推了他,低聲道:「快點,快進去!」
  容不得他再想,立即走了裡屋去,躲了屏風後面。
  片刻之後,房門微動,景嵐獨自一人走了進來,顧今朝生怕謝聿暴露,此時也不敢再裝睡了,這就坐了榻邊,還直蕩著腿。
  景嵐大步走進,抬眼看見她一個人坐了榻邊望天,神色如常:「怎麼起來了?」
  今朝眼簾一動,緊了緊嗓子:「我口渴,做夢都想喝水了,就醒了,阿娘給我拿點水來吧!」
  這屋裡原來是留了丫鬟的,景嵐回身走了桌邊,巧的是桌上有水,她隨手倒了,回身走了榻邊來,遞到了今朝面前來:「喝點水吧,你這是酒勁還沒過。」
  今朝忙接過來,大口把水喝了。
  她想立即把阿娘支開,可一時還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只能繼續躺下了:「阿娘,喝水了,我又困了,我想睡一會兒。」
  可惜景嵐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非但不走,還坐了她身邊來,拉著她的胳膊非給人拽起來了:「今朝,等會再睡,阿娘有事問你。」
  重新坐起來了,顧今朝心如搗鼓:「什麼事啊?」
  景嵐挨著她了,拉過她手去:「今個你爹讓我過去,說了點你的事情,我聽他說你心裡有人了,原本沒太在意,從前你不是說過的嗎,我有兒媳婦兒了……現在阿娘突然有點好奇了,那個人,他是誰啊?」
  兒媳婦那回事,早是之前的事情了。
  今朝不知阿娘這是試探,還是什麼,光只瞥著她,不知如何應答才好。
  她才回來時候,的確有點失態,阿娘看了謝聿也看了她,實在不知她能猜到多少,是以沉默不言。
  景嵐見她不說,不以為意:「你不說,阿娘也知道了,從前你們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好哥哥好哥哥的叫了多少年了,有了情意也正常。」
  顧今朝聽著有點不大對勁,驀地抬眸:「阿娘,你說什麼呢!」
  景嵐笑,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更是篤定:「怎麼,阿娘說的不對?你那小媳婦兒長大啦?是不是穆小二?從前你們就天天黏一起的,我說的沒錯吧?嗯?」
  今朝既是鬆了口氣,又是緊張:「……」
  景嵐想起從前事,滿眼都是笑意:「我可還記得呢,你跟我說,我有兒媳婦啦,你特別喜歡他……」
  其實景嵐剛一見謝聿同今朝那般模樣,心底是吃了一驚的,她從來對男女之情甚是敏感,瞧著這二人有些曖昧似地,不過隨後穆二過來,今朝都不敢看人一眼,那般扭捏的模樣,更是她起疑。
  回想今朝對她說過的媳婦兒,那時候,這姑娘對謝聿可是嗤之以鼻,厭惡得很。
  從時間上講,對不上。
  再細想,今朝這兩年都不大對勁,非要算時日的話,可能是從中郎府同公主府要結親開始,這麼一來,穆二拒親遠走西北,這一回來,她就一起吃酒喝成這般模樣,可就說得通了。
  這麼一來,她更是疑心到了穆二身上去。
  可是苦了今朝,根本高興不起來,她從前對景嵐說過的話,說的的確是穆二。
  可不能再讓阿娘回憶下去了,顧今朝忙是彎腰拿鞋:「阿娘,我突然又不困了,好像有點餓了,要不,你帶我……」
  穿著鞋子呢,還沒等下榻,景嵐又是笑了:「知道阿娘為什麼急著來問你嗎?剛才你謝伯伯說,今個遇著林侍郎了,人說讓媒婆去了顧府,說你中意林家公子了,要談婚事呢!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又出了個林公子,那穆二怎麼辦?這麼快就有別人了,你們這是因著他從前的事鬧彆扭還沒和好?還是故意找了別人氣穆二那傻小子呢……」
  她話未說完,顧今朝已是摔了地上去了:「阿娘!」
  外面天寒地凍,屋裡溫暖如春。
  堂前稍涼了一些,但比起外面冷風,也夠暖。
  顧今朝連忙將景嵐推出了房中,直接跟著她來到了前堂,世子府又有人登門,謝晉元正同來人說著話,一進門,顧今朝頭更疼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3:55

第二十二章

  顧原泓一身藍衫,手裡還拿著件眼熟的斗篷,此時見了她母女立即上前見禮。
  他已改了顧家姓,尊著名分稱景嵐一聲夫人。
  景嵐見是他,回頭瞥了眼今朝:「來接她?」
  顧原泓輕點著頭:「林侍郎帶了林公子突然登門拜訪,他們不知怎麼個誤會了,非說今朝同媒婆說了中意林公子,阿娘讓我來接今朝回去,好歹跟人家說清楚。」
  景嵐聞言皺眉,看向今朝:「都是你惹出來的風流債,回去好好跟人家林家父子說清楚,你的婚事不能太過草率,知道嗎?」
  今朝忙稱是,此事非同小可,當然要解釋清楚。
  景嵐又叮囑了顧原泓兩句,他一一應下。
  說著大步上前,走了今朝的面前來。
  那手中斗篷就那麼一抖,這就披了今朝的身上,她本就側立一旁,才一低頭,頓時聽見房門動了,一回頭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顧原泓給她將肩帶繫上:「臨出門時候,阿娘讓我告訴你,回去以後只管推說不知情就好,剩下的讓爹娘跟他們說。」
  今朝點著頭,回眸。
  謝聿反手關上房門,他的目光始終在顧原泓身上,逕自走過了她的身邊。
  顧今朝有心叫他一聲,可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阿娘那麼一說,她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此時定定看著他,可人一直並未回頭,直走了桌邊才回身站住了。
  顧原泓仔細將斗篷給她披好,這才回身欠身:「王爺,王妃,那林侍郎還在府中,婚事不比別的事,那原泓這就帶妹妹回去了。」
  謝聿才是抬眸:「誰?」
  今朝有心想解釋一下,景嵐已先開口了:「是今朝哥哥,顧家府上的,書信當中同你說過的。」
  她看了謝聿一眼,起身來送。
  謝晉元讓她們趕緊回去,可憐的今朝想單獨同謝聿好好解釋解釋,沒有機會了,她心裡記掛著林侍郎家的烏龍婚事,只能咬牙轉身。
  才走了門口,謝聿突然開口:「顧今朝……」
  她急忙回頭:「嗯?」
  謝聿目光沉沉,就那麼看著她:「何時回?」
  當著阿娘和謝晉元的面,兩個人都巴不得撇清關係,哪裡還敢放肆,聽著他這般隱忍問出這麼一句,她鼻尖微酸,對著他揚眉,強扯出一點笑意來。
  「是了,哥哥回京,今朝還未給哥哥接風洗塵,眼下先回府中解開婚事誤會,去去就回。」
  「嗯。」
  謝聿應了聲:「快去快回。」
  今朝不捨地看著他,顧原泓順著她的目光,也瞥向了謝聿。
  原本就是無意間多看了一眼,可當那目光落了他腰間那把匕首上時,卻是怔了怔。
  謝聿打量的目光也在顧原泓身上一掃而過,二人都在眸光當中察覺出些許敵意來,各自揚眉。景嵐送他們出門,回頭叮囑丫鬟的空,今朝已是下了石階了。
  外面更冷了,顧原泓站了她的身後,低低地笑:「你哥哥還真是多。」
  今朝回肘,一下拐在他的胸口,聽見他悶哼一聲,才往前走去了。
  景嵐最後走出,一路送了二人上車上,還細細叮囑著:「你個姑娘家,不方便說些別的,只管否認了就是,其他的讓你爹和原夫人說就是了。」
  今朝點頭,讓她放心。
  景嵐給了她一個今個就放過你的眼神,還對著她眨眼:「等你回來,好好給我說說你同穆家那二小子到底怎麼回事,今天你們在一起喝的酒,到底有沒有餘地,我要聽實話。」
  顧今朝哭笑不得,連連對她擺手,讓她回去。
  景嵐走了之後,她才放下車簾。
  馬車緩緩駛離,今朝才鬆了口氣,一回眸發現顧原泓正盯著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她眼簾一動,不由瞪了他一眼:「看什麼?」
  顧原泓同她在外人和家人面前,都是相互遷就的好兄妹。
  事實上,一到獨處時候就變成了冤家,他想起剛才她娘的話,嘖嘖出聲:「我對你的佩服,真是五體投地,你說你怎那麼多哥哥?還個個都有些不尋常模樣,你同他們一起時候,當真是兄妹之情,再無別個嗎?還有個什麼穆家的二小子?嘖嘖嘖……」
  今朝欺身而上,一手按著他胸前,直接將他按在車壁上面,一肘壓制在他頸下,可是用了力氣的:「你再胡說,信不信我這就將你這張嘴堵上,讓它一口氣也喘不上來了!」
  這是要拚命的模樣,顧原泓兩手舉了起來,不怒反笑:「好啊,隨你打,能讓我回去交差就行。」
  顧今朝是真個惱怒,見他死活不怕,一肘又擊在他肋骨上面,見他面有痛色,才回去坐好:「我哥哥是多,都是兄長,反而是你最討厭,在我心裡可從未拿你當什麼哥哥,你只記得這點就好。」
  他雖討厭,但從不對她動手,反倒是她一被他激怒,就要動手打人的。
  胸前被她拐了兩次,隱隱作痛。
  二人坐的近了,顧原泓聞到她身上的酒味,伸手撫著胸口,不由皺眉:「你今天不是和趙小姐一直在一起?怎麼景夫人說你同什麼穆公子在一起吃酒 ?眼下這時候可不比從前,很多人都盯著你的婚事,爹娘都為你擋了多少事,你可千萬別出什麼私情。」
  今朝別開眼去,一甩頭,腦後髮辮掃過他眉眼。
  他輕眨眼,一把將她鞭子抓住了,顧今朝吃痛,忙是伸手摀住後腦,怒目而對:「顧原泓!」
  顧原泓輕扯著她髮辮,更是貼近了些:「所以,你的那些什麼好哥哥,最好都是真哥哥,我可不想看見你們眉來眼去的,到時候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殃及顧家,我可饒不了你!」
  她怒不可遏,髮根被他扯得疼了一下,揚手抽過來,藉著馬車的一個顛簸,沒有打到,反而被他抓住了手腕,四目相對時,顧今朝的眸子裡像是要噴火一樣的。
  才過巷口,馬車再狠狠一顛,他放開了她的髮辮,才要開口,瞥見她直直撞向車壁,一伸手,她剛好枕了他掌心上。
  即使這樣,今朝也沒放過他,揪住他衣領來,這就抬起了手來:「顧原泓,我生氣了!」
  他剛才扯了一下,她髮辮微亂。
  此時看著她怒目,他一改剛才那般狠厲模樣,反而是笑了,顧原泓一副任你打罵的模樣,只抬眼看著她:「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阿娘嫁給你爹很是不易,這個家於我而言很重要,若是你出了什麼差錯,只怕家就散了,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至少我還有爹娘,我阿娘還有得償所願的那天。」
  他總是這樣,讓人軟硬都使不得。
  有時候看他很可憐,有時候看他很惱人。
  顧今朝如何不知重組家庭的難處,一把將他推開,坐得遠了些。
  顧原泓的目光,卻是在她腰間那牛角匕首上流連:「你這把匕首,看著不出奇,好像很有趣。」
  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卻讓今朝起了警惕之心。
  她伸手在匕首上面輕撫而過,對著他揚眉:「它不光很有趣,還很鋒利,是老太傅所贈,一共有兩把,一把給了師兄謝聿,一把給了我。」
  故意這麼說,也有她自己的計較。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4:08

第二十三章

  果然,顧原泓眉峰微動,別開了眼去:「既是老太傅所贈,那是得好好保管。」
  今朝笑,坐直了身體:「那是當然。」
  一路再無別話,馬車到了顧家門前,來寶等不得在門口急著看了又看,顧原泓先行下車,還不忘側立一旁,搭了一把手。
  顧今朝扶著他手臂下車,來寶就迎上來了:「小姐呀,你可回來了,那媒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這會兒可跟夫人好哭,她不過是為了些銀錢,打定主意要賴上呢!」
  顧原泓先行一步,今朝連忙跟了他的身後去。
  進了後院,還能聽見女人的哭聲,真個是悲痛欲絕。
  到了石階下面,顧原泓站住了,今朝上前。
  他回眸:「別心軟,你什麼都沒說過,記得了嗎?」
  她在路上仔細回想了下,當時急著出門,媒婆攔著她問林公子的事,其實隨口應了一句,說看了,挺喜歡他的。匆匆忙就走了,沒想到這媒婆到了顧瑾夫妻面前,一口咬定說她答應了婚事,真是說者無意,聽者留神,沒事又生出許多事來了。
  上了石階,顧原泓打開了房門。
  今朝大步走進,那坐了桌邊的媒婆一見了她回來,拿著帕子擦了淚珠,這就奔了她來。
  「公主可回來了,我就說吧,我同公主有些緣分,之前說的林家公子還記得吧,人林侍郎家可登門來了,可顧將軍同夫人卻不認了,這讓老身可如何是好?」
  她哭天抹淚的,還掉著眼淚,原夫人在旁頻頻撫額。
  說起這原夫人,也是奇怪,若是男人讓她難做了,她說不定能動手將人打翻了去,但是她就怕軟弱的女人,尤其動不動就哭的。在顧家府上生活了兩年,也有不如意的時候,但凡今朝能憋出一點淚意來,原夫人就受不住了,她這毛病真是改不了了。
  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怎敢玩笑,原夫人一瞧見今朝同自己兒子回來了,趕緊招手:「你們可回來了,今朝快過來,這會你爹才將林侍郎送走,這這位夫人哭了好半晌了,趕緊的,趕緊給她說說,你何時說了中意林公子了的?」
  媒婆無非是想要得到林家的銀錢,她一張口是非就來了。
  不能讓她亂嚼舌根,原夫人定是想讓她過來說一句不曾說過,然後直接將人打發了去。她從來不善處理後宅之事,今朝不願她多費心。
  快步走了原夫人身邊去,安撫地拍了她肩頭,看向媒婆,決定親自上陣:「婆婆,那日我走得匆忙,沒來得及說清楚,我看了,林公子真是很不錯的。但是還有後半句沒說呢,我這心裡頭啊,可有個更喜歡的了,所以這媒事,只能讓您去跟人家好好說退了,至於經費麼,總不能讓婆婆白來兩回,我讓夫人給你備些銀錢,不叫你吃虧就是。」
  婚事當然不能成,銀錢到手就成。
  回去怎麼和林侍郎說,還是全憑一張嘴,王媒婆一臉為難,心裡歡喜,趕緊把話拉回來了:「還是公主想得周到,那林侍郎府上,還是老身去吧!雖然可惜了這婚事,但是公主肯定能尋到美滿姻緣,那個什麼更喜歡的是誰家公子,老身也可去府上問問。」
  今朝很是客氣地婉拒了,原夫人趁機說累了,趕緊讓人去備銀錢送這媒婆走。
  本就這麼簡單點事,顧原泓親自帶著媒婆支些銀錢,他將人送走,回頭再到母親面前請安。
  原夫人已是躺倒在躺椅上,讓丫鬟給捶著腿了。
  這椅子是景嵐送她的,她喜歡躺著來回的晃,伸手正揉著額頭,睜眼見是兒子回來了,歎了口氣:「人送走了?」
  顧原泓點了點頭:「送走了,阿娘何必跟著費神,這等小事拒絕了就好。」
  原夫人無奈地揉著額頭:「你爹說媒婆嘴碎,出去傳了什麼閒言碎語的不好,還是讓今朝解釋下,然後再將人打發了去才好,以後也好給你找媳婦兒。這京中的風氣可是不好,若是咱們那喜歡就天天跟著他,能好就好,不能好就算了,那多簡單,誒呦我的頭好疼……」
  顧原泓嗯了聲,蹲下身來給阿娘揉著額頭:「那我爹可說了,皇上什麼意思,今朝是要找什麼樣的人家?」
  原夫人搖頭,回眸看著他:「沒說,倒是你,你可是該找的過媳婦兒了,你想要找個什麼模樣的,入鄉隨俗,阿娘找個媒婆給你過過眼。」
  顧原泓隨即站了起來:「阿娘竟是說笑,這京中的姑娘們個個弱不禁風的,我如何能看得上,再說我若有心儀的姑娘,不必請什麼媒婆,我跟著她就是。」
  說著恭恭敬敬低頭告退。
  出了屋裡了,外面好像又飄起了雪花,他往出走了幾步,剛好看見來寶從外面回來,不由皺眉,幾步到了她面前將人迎住了。
  來寶見是他,當即欠身:「大公子。」
  顧原泓嗯了聲,看向她身後,卻無別人:「你家小姐才回來,又出去了?」
  來寶不敢隱瞞,低低應了一聲:「是。」
  他當即皺眉:「幹什麼去了?」
  來寶想起今朝臨走時候那火急火燎的模樣,坦然道:「小姐說她要沒命了,還想再挽救一下自己,匆匆忙就走的,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要沒命了?
  二人面面相覷,顧原泓再三詢問,可還是沒問出個什麼來。
  人都走了,景嵐回到房中。
  謝晉元有心問問他戰況,可謝聿只稱疲乏也回了自己屋裡去,景嵐只得勸了他兩句,說是謝聿才回,還是讓他多多休息,什麼事過後再說。
  二人正說著話,外面匆匆進來一人,到了景嵐面前就跪下來了,說是徐老太醫突然摔了一跤,這會雖未糊塗,但氣息不大穩了,讓人來請景夫人過去說話。
  他去年時候搬了京中來住,景嵐偶爾會過去探望他,和他學了不少藥理。
  此時一聽說他摔了,她手裡的茶碗一下失手掉落了地上去。
  徐老太醫年事已高,之前身子還好,老人最怕摔,這麼一摔還不知會有什麼後果,她怎麼能不急,謝晉元站了起來,到她面前攙扶著她,讓她穩穩站了起來。
  那小廝還抹著眼淚:「小姐快回去看看吧,原本聽說世子回來了,老太醫還很高興,想過來看看,沒想到剛才在屋裡一時頭暈摔了一跤,出來時候老太醫就說自己挺不了一時三刻,讓小姐和王爺帶著世子過去看看。」
  謝聿才走,景嵐忙是推了謝晉元一把:「快去給謝聿叫回來,這就過去看看,那麼大年紀的人了,萬一有個好歹,總得見著最後一面。」
  謝晉元連忙去了,景嵐一手扶了桌上,一低頭差點落淚。
  她這些年,似已變成了冷血之人,事實上自從她常去徐家,同徐老太醫在一起學著怎麼製藥,星星點點,竟然有了一些記憶。
  說來奇怪,真是奇怪。
  她想起了從前從未有過的記憶,兒時的,跟著徐老太醫一起的,此事她從未對別人說過,只待徐老太醫更加親厚,常伴他左右。
  他畢竟年事已高,穩了一穩,叫那小廝起來,趕緊出了屋裡,讓人去備車。
  很快,謝聿同謝晉元一起出了後院,三人上車,急忙忙奔了徐家宅院去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4:21

第二十四章

  到了徐家,門口迎著的丫鬟已是哭了,說老太醫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了,景嵐下車的時候絆了腳,差點摔倒,父子兩個都扶住了她。
  趕緊往院裡去,進了屋裡,徐老太醫聽見動靜睜開了眼睛。
  景嵐連忙上前:「爺爺,爺爺!」
  她一小就這麼叫的,徐老太醫眼珠轉了轉,似清醒著,往她身邊看了看,嗓子裡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來:「聿兒回來了?」
  謝聿連忙上前,跪了床邊:「是聿兒回來了。」
  徐老太醫手抬了抬,景嵐上前握住了:「爺爺,我在呢,摔了哪了,我給看看啊!」
  他搖了搖頭,還有心事:「你姐姐那個混物,我不指望她能改過了,只不過以後別讓她太遭罪了,她不願回來,只怕她日後連個根都沒有。」
  景嵐忙是回頭,叫了人來:「趕緊去宮裡傳個話給劉總管,讓他告訴徐淑寧,就說再不回來,以後也不用回來了。」
  這面不見,只怕只能地下相見了。
  早有人去了,這兩年徐老太醫特意求了聖恩讓徐淑寧回來,但是她得知景嵐去了徐家,竟是不肯離宮了,時日長了,還索性跟徐家斷了來往。
  畢竟人都要沒了,這時候顧及不了別的,只好讓她先回來見上一面,省的老人走的心不靜。
  景嵐回過頭來,也跪了床邊:「爺爺,爺爺我知道錯了,是宜寧錯了,我星星點點想起了些事情,不知道這些年怎麼就全忘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
  她雙目含淚,捧了祖父的手在臉邊。
  徐老太醫呼吸急促,指尖微動,在她臉邊摩挲著:「你自小沒了爹娘,就跟爺爺最親了,好好好,記得了就好,徐家總算還有個人……」
  景嵐聞言頓時落淚,可她不敢大聲哭泣,只是搖著頭:「是我錯了,是宜寧錯了,爺爺養養神,以後宜寧還想和爺爺一起生活,還想陪著你……」
  徐老太醫連連點著頭,他一輩子精明,臨了了,怎麼能糊塗,抬起手來輕輕為最愛的孫女抿了臉邊的碎發,他定定看著她,目光當中也是有淚:「宜寧,你聽好了,後事已經安排好了,不許大張旗鼓的,爺爺一輩子幹乾淨淨的,走也想幹乾淨淨地走。你也別太傷心了,爺爺老了,該走了,等我走了以後,家裡的一切都安頓好,太醫院那些門生你現在也知道了,別太在意世俗,願意以誰的名活著就以誰的名活著,不打緊的……」
  他後事早給自己安排好了,還有記掛孫女,事無鉅細地,一樁樁一件件,都交代了她。
  景嵐強忍悲痛,仔細聆聽。
  徐老太醫都交代好了,才看向一旁的謝晉元,他同景嵐跪在一起,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
  「我走之後,你好生照看宜寧,她已經沒有了爹娘,沒了我,這麼些年的陰差陽錯,都過去了,萬萬不能讓她再受了委屈,她們母子,她們母子……」
  臨走了,還是牽掛她。
  眼淚止不住地落下來了,景嵐看著老太醫,柔聲道:「爺爺養養精氣神,沒事,我再給爺爺看看,吃點湯藥還能好的,以後我們就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嗯?好不好?」
  徐老太醫鬍子動了動,好半晌才說出一個好字來。
  他用最後的力氣抬起手來,點在了景嵐的額頭上面:「你個鬼靈精,說什麼都好,好好好……」
  連著說了好幾個好,那手才在她額頭上點了點,逕自垂落了去。
  人還睜著眼,氣已是絕了。
  這是過去了,景嵐先是怔住,隨即伸手去探他氣息,難忍悲痛欲絕:「爺爺!」
  天黑了,夜幕降臨,夜空當中星星墜落,徐老太醫一沒,家中奴僕無不痛哭,謝聿紅了眼,和謝晉元一左一右扶著哭著的景嵐,一時間都陷入了悲痛當中。
  後事安排得有條不紊,其實也不必操什麼心了。
  等到徐淑寧真個出宮回到徐家來時,徐老太醫已是停了半個多時辰了,她這兩年瘦得快脫了像,進門就開始哭,到了老太醫面前撲過去還哭得閉了氣,好半晌才緩過這口氣來。
  建靈堂的建靈堂,出去送信的出去送信了,景嵐始終跪了徐老太醫面前,只覺淒涼。
  徐淑寧醒過來後瘋了一樣又撲了她身前:「徐宜寧!你不說你就是徐宜寧嗎?你從小就被祖父誇讚,說你是最能繼承他衣缽的人,說你將來能成神醫,你倒是給他醫過來啊!你給他再看看啊!」
  景嵐被她一撞,身子歪了歪。
  謝晉元讓人將徐淑寧拉開,叫了謝聿過來,倆人都跪下了。
  他看向景嵐,拉住了她的手:「你現在知道了?知道你就是宜寧?」
  景嵐落淚,輕嗯了聲。
  謝晉元輕擁住她肩頭:「老太醫的喪事還得辦,他這些年門生眾多,來弔唁的人不能少了,到時候得有人送孝,有人守靈,你看聿兒他……」
  話未說完,景嵐已是明白過來,她抬了抬眼,看向謝聿:「委屈你了,詳情日後阿娘再與你細說,今個就告訴你,你的確是我親生,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大清楚,中間有很多事根本沒有記憶。徐家是為娘的本家,如今後生當中,只你最近了。」
  謝聿點頭,頓時伏身行跪禮。
  景嵐一手拉了謝晉元,一手拉住了他,一家人自此才算真正相認。
  趁著天還沒黑的時候,顧今朝是急忙忙讓人備的車,才跑出來的,可她到了門外時候,車上已是有了人。顧瑾一身玄衣,顯然正在等著她。
  她只得硬著頭皮上了車,與他分坐兩旁。
  這兩年同他一起生活,也摸清了他的脾氣,其實這個爹呀,還好。
  他就是木訥了點,面色嚴肅了點,論起大事來,還是方向不差的,待她也還好,在府上卻是不許誰輕待她的。只不過,說來奇怪,她從來感受不到那種父女親情。
  在她眼裡,這個爹同秦爹爹,林爹爹一樣,哦不,或許他還不如林錦堂。
  雖然林錦堂去年續了弦,但是偶爾見了面,叫他爹叫得最親熱。
  她端端坐了一邊,他不開口,她便也不說話。
  馬車一動,顧瑾才是抬了眼簾:「今朝,你要幹什麼去,遲些再去,今日林侍郎登門之事,皇上已是知道了,你身為他親封的公主,必定要過問你的親事,是以先與為父進宮面聖,其他的事,回來再說。」
  顧今朝不由暗暗叫苦,這兩年,皇帝為報那一恩,可是還了她太多恩。
  公主這個名號,她不敢高調,公主府與封地統統勸退了,如今光剩了公主的名頭了,因去翰林院修書,也惹了不少非議。
  女子參與科考,本就與組訓相悖。
  朝中大臣為此爭吵不休,可皇帝鐵了心施行,響應者寥寥無幾。
  女學當中,寒門女學子多半在家中雙親的規勸之下,斷學在成親之前,高門貴女的,更是聽從父親安排,對新政嗤之以鼻,生怕維持不了幾日,日後出醜。
  唯有今朝在翰林院當中,還小受歡迎。
  皇帝對她倒是疼愛,時不時就讓她進宮陪伴姑姑,偶爾皇帝有空他就安排讓今朝與他們同吃同住,時間長了,她習慣了些,便沒那麼拘謹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4:31

第二十五章

  但是不拘謹不等於喜歡進宮,顧今朝一聽顧瑾說要進宮,心裡著急。
  她還記掛著謝聿,如何能安心進宮。
  看著顧瑾,不由扁嘴,就連發出的聲音都奇怪了些,對著顧瑾可是第一次撒嬌:「爹~我不想進宮,我早就跟皇上說過了呀,我的婚事還不急,以後看緣分的,我要自己做主的!」
  這一聲爹叫得顧瑾肝顫 ,他沒養過女兒,可不知女兒家嗲起來竟是讓人手足無措的,看著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今朝直誒呀著:「你說皇上真的好奇怪啊,當初我救他時候其實就是拖了點時間,可他這真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啊,我一下被封什麼公主,行走時候身份倒是方便了,可他怎麼總是管著我這個那個的……」
  顧瑾輕咳一聲,低斥了聲:「不可詆毀聖上,他自然是為你好的。」
  顧今朝直抖著手:「這種好,讓人惴惴不安啊!」
  顧瑾見她似有所察覺,忙是岔開了話去:「哦,白日裡不還說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事讓爹娘給你做主,原來自己早跟皇上說過了要自己做主,那你故意說那些話,就是用來敷衍爹娘的?」
  今朝一時失言,多說了一句,沒想到被他翻帳了,登時乾笑兩聲:「不是不是,就算我自己做主,也得徵求爹娘意見不是?今個這林公子是個誤會,我被那媒婆攔住了,隨口應的一句,我冤枉啊!」
  想到謝聿不知聽了多少,心裡都要吐血了。
  偏偏顧瑾不肯放人:「此事已驚動了皇上,你自己同他說吧!」
  真個是沒辦法了,只得走這麼一遭,今朝歎著氣,掀開窗簾往外面看,冷風刮過她的臉,這會兒已感覺不到冷了,眼睛往世子府的方向瞥著,當然隔著兩條街三條路,什麼也看不到。
  北風再一吹,還夾雜著幾片雪花,顧今朝懨懨地將窗簾放下,回身坐好。
  顧瑾瞥著她的眉眼,隨口道:「看什麼?那是世子府的方向?」
  她點頭,見他神色略有變,往他身邊坐了一坐:「爹,你怎麼知道那是世子府的方向,是不是你沒事時候也往那個方向多看多想呢?」
  沒個正經,不過顧瑾瞥了她一眼,卻是點頭了:「你娘在世子府,為父自然多看多想。」
  顧今朝心思頓時被他吸引了過去,她想了下,笑道:「爹,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給你分析下,我阿娘現在是有夫君的人了,你也是有夫人了。這麼多年分開之後,再相見時你們兩個都沒能衝破一切在一起,現在還想著還念著,那原夫人豈不是很可憐?」
  不知怎的,顧今朝一撒嬌,覺得這女兒竟是親近許多。
  此時也無別人,顧瑾見她說得頭頭是道,只道她情竇初開,正對情之一事好奇,心裡想教誨一番,借此事規勸規勸:「我同你娘的情意,自然不假,可這麼多年分開了以後,就算心裡牽掛著彼此,也當知道,有些人只能放在心裡,完全不聞不問割捨掉,怎麼能做到。但是也只限於放起,正如你所說,她已有夫君,我已有夫人,各自安好才是真的好。」
  今朝呆住,顧瑾說這話,正中了她心裡。
  她與穆二錯過之後,也是這般。
  再狠的心,也曾千般牽掛,完全不聞不問割捨掉,怎麼可能。
  她只是將他放起來了,想各自安好才好。
  可這樣的話,怕是跟謝聿說了,他還是計較。
  一下想到自己難處,躊躇許多:「爹,那你牽掛著我娘,回來時候為何要那樣成全她?你同原夫人從前是假夫妻,我知道的!」
  顧瑾同原夫人這夫妻很是奇怪,過府才知道是假夫妻。
  馬車一顛簸,顧瑾也生出唏噓來,他當初回到京中,親眼看著景嵐身穿嫁衣,怎不惱怒。
  不過,他驀地失笑:「今朝,你還不懂,真個心裡有她,當然是為了她好,她好才是最好,你娘同我說了,謝晉元守了她太多年,她嫁他才好。」
  從前她可沒太想過,聽他這麼一說,心裡突地生出不少新的感悟來。
  是了,心裡有他,真是他好,才是最好。
  這麼一想,豁然開朗。
  馬車直奔著皇宮去了,不知過了多久,黑幕籠罩大地,顧今朝心裡已是幾個春秋了,才是停車。
  顧瑾先行下車,給她掀開車簾,今朝忙是鑽了出來。
  她身上還披著顧原泓給她穿戴的斗篷,外面有點冷,仔細攏好斗篷了,跟了顧瑾身後。
  進宮這條路,這兩年不知走了多少次,可每一次都有不同感受,宮門口依然有人等著,這會兒天黑了,劉總管提著燈籠,來回看見她們,忙是上前。
  顧瑾只負責送到皇宮宮門前,還不忘仔細叮囑著:「爹在門口等你,你有什麼事就同皇上說,他把你當成親女一樣的,沒事,別怕。」
  今朝點頭,跟了劉總管去。
  皇宮當中,其實也有她牽掛的人,姑姑生了小皇子之後,更是常不得見,所以每次見面總是親暱不夠,小皇子乳名九兒,今個來的晚了些,顧今朝是哪個都沒見到。
  說是九兒受了點風寒,早早睡下了,姑姑在藏經閣為他抄寫經書祈福,並不知道她進宮來了。
  皇上特意在德軒殿等了她,顧今朝上前去,仍舊同從前一樣。
  他備了許多她愛吃的糕點,問她在翰林院事宜,問她在顧家事宜,最後問了林侍郎家公子的事,她當然解釋了一下,並且再三懇求,自己的婚事想要自己做主。
  周帝全然答應下來,想留她多坐一會兒,可惜她心中有事,沒有心思與他閒談。
  他從來不勉強她,見她這麼如坐針氈的,立即問了她怎麼回事,今朝只說一好友才從京外回來,得去給他接風洗塵,她並未說名道姓,不過周帝似是瞭然,即刻讓劉總管送了她出來。
  出了宮了,依舊是同顧瑾回還。
  今朝仍舊是那般說辭,說要給謝聿接風洗塵,讓他送自己去世子府。
  顧瑾應了,當即讓車伕先送她過去,不曾想父女二人到了世子府,謝晉元夫妻連同謝聿都不在,問了才知道,說是徐老太醫沒了,都去徐家了。
  今朝心裡咯登一下,這兩年,景嵐常去徐家,雖然名目上沒有相認,但已緩和不少。
  徐老太醫沒了,按著說一定是有人去顧家給她送信了,不過是沒有接到,她忙叫車伕又奔了徐家去,一路疾馳,顧瑾還勸著她,說到了景嵐面前,千萬要勸著她些,畢竟老太醫那麼大歲數已是高壽,別太傷心了。
  她口中應下了,心裡莫名地慌張。
  到了徐家門前,顧瑾連同今朝一起下車,才一進門就有人迎了上來。
  跟著小廝到了靈堂去,景嵐看見今朝,親自拿了麻衣來給她穿上,牽著她的手往屋裡的靈床去了。
  暗夜當中,白燈慘慘,景嵐雙眼紅腫,嗓子都啞了:「今朝,今個娘是不能再瞞你了,其實謝聿是為娘親生的兒子,從今往後,他就是你親哥哥……」
  這句話還是入了耳了,就這麼走在阿娘的身後,有雪花落在顧今朝的眼簾上,冰冰的涼。
  進了屋裡,一眼瞥見謝聿一身孝衣跪在靈床前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4:43

第二十六章

  今朝定定看著他,強忍淚意,應了阿娘一聲:「嗯,我知道了。」
  景嵐拉著她上前行跪禮,一起跪了靈床前面。
  謝聿聽著腳步聲,側目,景嵐在他身側,也牽了他的手,她一手握緊了一個,左右都看了看,又是含淚:「你們兩個都是為娘親生,以後一定要相親相愛,兄妹手足,都連著阿娘的心,萬萬不可辜負。」
  她左右都輕扯了下,今朝回眸,正對上謝聿的眼。
  四目相對,有一行淚從他眼中滑落,看著那一滴淚珠,顧今朝心如刀絞,一下淚目。
  很快,外面有人來找,景嵐抹了把淚趕緊去外面張羅事去了,謝聿未動,光只是回眸,定定看著今朝,她雙手撐著地面,向他跪行兩步,與他緊緊挨了一起。
  左右無人,麻衣袖寬,她碰了他的袖子,伸手過去觸碰到了他的指尖。
  他指尖冰涼,她手也涼。
  才一碰到,兩隻手就握在了一起。
  謝聿跪得筆直,今朝胸腔當中的那顆心,被絞得支離破碎。
  徐老太醫死了,伴隨著他的離世,那個秘密可能永遠都不會被人知道了。
  這兩年,顧今朝無數次想過要問阿娘,問問她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孩子,她模樣同姑姑那般相像,她甚至能在顧瑾臉上看見自己相似的眉眼,她是顧家人這無需質疑。
  但是她同顧瑾沒有太多的親情,對景嵐的依賴本是天生。
  十幾年了,若是問了她,發現是誤會才好,如果不是誤會,是徐老太醫說的是真的,那麼她的人生還有什麼。從小就是流水的爹爹,鐵打的親娘,她從來最是喜歡最是愛的阿娘,如果不是她阿娘,她不能想像她會怎麼樣。
  是以,到頭來,她也未再問過,也未來找過徐太醫。
  誇大的袖子下面,兩隻手握在一起,片刻之後,門口有腳步聲傳過來,今朝下意識放手,可謝聿緊緊抓著她手,掙扎兩下都沒有掙脫。
  幸好腳步聲到了門前又停住了,她才鬆了口氣,門口又有動靜,驚得她狠狠抽出手來,回頭看看,門口還是沒有人進來。
  但是總覺得曾有人來過,她看了又看。
  謝聿沒有回頭:「那麼害怕嗎?」
  今朝長長出了這口氣:「當然害怕,現在我們不顧倫常,其實是不對的。」
  她話音才落,他已是轉過身來,目光灼灼:「此話何意?」
  他眼中全是隱忍的怒意,她不由別開了眼去:「我也不知道我能堅持多久,你看我今年就有人提及婚事了,你比我還大,只怕等不了兩年就該成親了。」
  說著,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往旁邊跪了跪。
  才一動,謝聿一把拉住她手腕,他緊緊鉗住她手腕,眸色微紅:「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
  他何曾這般脆弱,今個這樣的日子,只怕是他不願經受的。
  景嵐在名分上已是他的母親,認不認都一樣的,但是徐老醫一去,景嵐回歸徐宜寧身份,那麼他便是她親生兒子,與她從身份上,又從繼兄變成了親兄。
  今朝定定看著他,在心中翻滾著的話,怎能再說出口去?
  心疼他還來不及,是以沉默不言。
  謝聿見她不語,不減半分怒容:「顧今朝,我瞧著你對穆庭宇,也就那樣,當初喜歡得不得了,結果還是輕拿輕放,你從前在你阿娘那說了他多少好話,如今在我這都是一樣的,你何時心中有的我?是我強按著你來的,所以你怕我,穆二尚且那般,更何況是我,現下剛好倫常還在,你可有了理由,想就此也放下我,是也不是?」
  他白日裡見了穆庭宇,只覺那少年這兩年越發的沉穩了,她們兩個一起去吃了酒,這是他回來了,若是未歸,還指不定發生什麼事。
  向來多疑又敏感,又什麼林侍郎家的林公子,還有個新哥哥,謝聿一口老醋還在胸中,惱怒無處發洩,又趕上景嵐認子,此時五臟六腑當中,都是說不出的怒意。
  他一臉戾色,今朝怔住。
  她是這樣的性子,穆二時候全心全意,所以離開時候才了無遺憾。
  在一塊時候,好好對待,不在一起了,才不會後悔。
  輕拿輕放,仔細想了一下,心中微痛。
  可光是看著謝聿,她就夠痛了,從前在穆二身上得來的傷感,早已消失殆盡,她說不出的疼,掙了兩下掙不脫他手,只是搖頭:「不是那樣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謝聿如何能忍,更是低眸:「顧今朝,本世子向來視那些倫常道德為糞土,親生又如何,我早說了,你不必擔心我的婚事,沒有的事,你只管住你自己,若敢朝三暮四,定不饒你!」
  每次都是這麼說,定不饒她。
  可她怕他吃醋,並不是怕他將她怎樣,只不過是怕他傷心。
  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都不是同他吵架的時候,今朝定定看著他,只能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你別胡思亂想,我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我沒有……」
  正說著話,腳步聲又往屋裡來了,一個小丫鬟就站在門口,叫了她一聲:「公主,小姐叫你過去一下 。」
  這是在徐家,她口中的小姐,那就是阿娘了。
  今朝應了聲,連忙爬起。
  那丫鬟一直在門口等著她,她也不好再同謝聿說什麼 ,只是起身的時候在他肩頭按了一按,才是站起。
  跟著丫鬟出了屋裡,外面還有哭聲,問了才知道是徐淑寧回來了,這會兒瘋瘋癲癲在靈堂鬧著,不許抬棺入內,她聽著動靜多看了兩眼,走了幾步,再一回頭之前那個丫鬟不見了。
  不知阿娘在哪裡找她,顧今朝四下張望,剛要往靈堂去,突然有人在背後拍了她一下。
  她一回頭,頓時愣住。
  謝晉元對她輕招手,示意她跟著他去,莫名的,她心中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轉身往書房走去,她就跟了他的身後。
  廂房開著門,謝晉元先行走了進去,顧今朝隨後走進,回手關上了房門。
  謝晉元站了書架旁邊,一手還扶著桌子,回眸間神色已變:「今朝,白日裡,你阿娘同我說,你心裡有了人,她說是中郎府穆家那二小子,怎個到了晚上……到了晚上……你剛才同聿兒說什麼話,他又同你說的什麼話?你們可是兄妹,你們……你們這是大逆不道啊!」
  原來不是錯覺,是真的有人來過。
  而且那個人還不是別人,今朝看著謝晉元,知道瞞不過去了,這就跪了下來。
  她低著眉眼,不知該如何作答。
  謝晉元當即彎腰,伸手來扶:「孩子,你起來說話,都是一家人,此事你阿娘還不知道,萬萬不能讓她知道,她因著徐老太醫已夠傷心的了,若是讓她跟著你們再費神,只怕她受不住了。」
  今朝不肯起身,只低著頭:「謝爹爹,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我同謝聿好上時候,你和我阿娘還未成親,那時我是兒郎裝扮,沒想過換回女兒身份,想你們成親就成親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誰想到又變成了親生的兄妹,我……我知道現在很不對……」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4:57

第二十七章

  謝晉元本來是要進來看看靈床旁的火盆可添了火,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有人說話,他頓足停了下,不想就這麼一停,竟是剛好聽個正著!
  他到現在還難以置信,聽著今朝這麼一說,更是目光沉沉,好半晌才開口:「即便我不同你阿娘在一起,沒有成婚,也改變不了你和謝聿是親生兄妹的事實。今朝,你們不能在一起,此事瞞不了多久,遲早會被世人發現,且不說世間不容,道德倫常不許,你阿娘可受得了你們這樣?只怕她想到謝聿身世,就要愧疚一輩子了……」
  前面的話都曾想過,只最後一句,猶如利劍穿胸而過。
  是了,景嵐若是得知她同謝聿在一起,只怕要心生愧疚,今生今世母子情,母女情,這輩子再回不去從前了。
  她怔住,雙手拄地,想到此處心如刀絞。
  謝晉元見她沉默,歎了口氣,往外走去:「難為你了,本就不是你的錯,我同聿兒說……」
  才走過今朝的身邊,她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顧今朝兩手都抓在了一起,緊緊抓住了那一丁點袖口,就像是抓到了僅剩的勇氣。
  想到謝聿,眼眶當中就盛滿了淚水,抬起臉來,狠狠揚著,才不叫淚珠掉落:「別,別去,他心裡不知怎麼難受,別去同他說,這件事也不要讓阿娘知道,就讓我悄悄地辦,悄悄地結束掉……」
  謝晉元驀地回眸:「孩子……」
  今朝睜大眼睛,可還是盛不住淚水,滾滾淚珠從臉邊滑落,她還緊緊抓著他的袖子:「沒事,我沒事,只不過,得過去這兩天,等他不那麼難受了,我一定,一定親手斬斷與他的羈絆。」
  這樣的孩子,他還能說什麼,謝晉元也是紅了眼眶:「嗯。」
  顧今朝見他應了,才是放手。
  她還僵著身子,低頭告退,慢慢走出了書房。
  院中靈堂已搭建好了,徐淑寧被人扶了靈床前,她又是一直哭,不斷有丫鬟小廝來回走動,只不見謝聿的身影,今朝在眼上抹了一把,抬頭看著夜空。
  外面天寒地凍,她走了高牆下面暗處站著,兩手冰涼。
  不多一會兒,謝聿自院中走過,今朝彎腰撿了一塊石頭往他前面扔了過去,他立即察覺,往這邊看了一眼,轉身奔著高牆下面來了。
  幾步到了面前,暗夜當中,二人都看著彼此。
  左右無人,謝聿低眸:「你在這幹什麼?」
  今朝搓著手:「好冷。」
  他握住她兩手,不由皺眉:「這麼冷的天氣,不要出來了,你尋個空屋暖暖,現在不用送孝,沒你的事。」
  她掙了他手,順著他的衣領,將兩手都覆了他的頸間。
  雖是涼,他卻未動:「怎麼了?這會兒不怕被人看見了?」
  掌心下面,是他溫熱的體溫,給她暖著手,就連語調都是那般溫柔,明明是個那般驕傲的人,明明是那樣個目空一切的,卻將她放在了心尖尖上。
  今生今世,只怕不會再有比他更疼的情緣。
  顧今朝腦海當中,不由想起那些隻言片語來。
  「顧小朝出生在一個山頭上面,她家祖祖輩輩都是山匪,等她長大了,她自然而然就變成了女匪,可她不喜歡劫財,光喜歡劫色,有一天呀,山下一行人經過,她打馬而過,老遠看見一個公子長得如花似玉,噠噠噠噠噠噠就衝了過來,攔住了他。公子長得美,顧小朝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說他叫謝小聿……」
  「如花似玉謝小聿?」
  「沒錯,謝小聿如花似玉,顧小朝一派風流,走了他面前,就跟他說呀,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你得留下來!」
  「若是不留呢?」
  「嘿嘿,由不得你,謝小聿,只要你走過顧小朝門前路,那你就是他的人了!」
  ……
  「你可要知道,沾了本世子,可就碰不得別人了……」
  「真奇怪,我突然覺得,這個世子呀,我好喜歡他。」
  多少回憶在腦中閃過,眼中淚意又起,顧今朝突然叫了謝聿一聲:「謝小聿?」
  他嗯了聲,才是低頭,她已是緊緊抱住了他。
  晨風吹過臉邊,真是個冷。
  徐老太醫喪事一過,已近年關,顧今朝才在翰林院出來,拿著令牌又往書院來,黃大人讓她去藏書閣借一本,她不得不走這一趟。
  巧的是遇著秦鳳祤了,剛好與他一起。
  馬車停了書院門口,今朝下車,叮囑車伕等她一等,秦鳳祤隨後下車,二人並肩而行,走進了書院來。
  早上學子們還不多,先同君子堂的夫子打了招呼,直奔藏書閣。
  秦鳳祤進了內閣之後,秦家恢復不少聲望,就連秦湘玉也深受太子青睞,不顧長公主反對,與之定下了婚事,東宮這一舉動,可是讓人矚目。
  一時間,國公府榮盛起來。
  天冷,顧今朝一身暗紋官服,身披套系斗篷,腳步不快。
  她進了翰林院之後,皇帝頗為重視,還特地為她量身做了官服,與別個不同。她穿著習慣了,外人看著竟覺與別個女子不同,多有讚譽。
  秦鳳祤許久未見過她了,自然記掛:「徐老太醫走了之後,能有些日子沒看見你了,你都忙什麼了,在翰林院修書?」
  今朝勾唇笑笑,搖頭:「丟了樣東西,心情不好病了一場,這幾天誰也沒見,一直請了假在家中休養身體,今個才出來就讓大哥你抓住了。」
  秦鳳祤低眸瞥著她:「昨日遇著世子,還說起你,我看他臉色也不大好,你們兩個是難兄難弟麼?」
  常常與她一起,言語間都喜歡說笑了,今朝聽見,卻是苦笑。
  她與謝聿之間,當真難兄難弟。
  這麼些日子,她再未去見他,回到府上燒了兩日躺了好幾天,阿娘都來探望她幾回了,她硬是忍住了,沒有再去世子府。
  萬萬不能讓阿娘知道,錯開那幾傷心日,也該做個了斷了。
  低著眉眼,與秦鳳祤並肩,不願說起謝聿,便岔開了話題:「鳳崚哥哥呢,有幾日沒瞧見他了。」
  秦鳳祤想起弟弟,也是頭疼:「他同湘玉去了趙小姐府上,這兩日孫家來鬧過兩次,都讓他打發了,我看他有點別的心思,現在一天到晚看不著他人影。」
  孫家又來人鬧了?
  今朝頓惱:「我這兩日也沒顧得上,穆二不是看著呢麼,怎麼還讓孫家人鬧到家裡去了?」
  秦鳳祤回眸:「你真是病糊塗了,穆家大公子的祭日,穆家二公子不在京中,臨走之前托了人來,讓幫著看顧些許,想是趕上你病著,就沒同你說。」
  她病在府上時候,穆二的確來過,不過當時她燒得厲害,迷迷糊糊好像是他來了床前,沒說什麼就走了。
  現在想來,應當是那兩日。
  今朝一臉病色,還未痊癒,聽著趙□家又有事了,光是怒:「明個我把趙□接我府上去,我看誰敢不要命了再鬧騰她來!」
  將秦鳳祤剛才的話細想了一想,又是拍手:「等等,你剛才說什麼?該不是秦鳳崚對趙□有什麼意思吧?」
  秦鳳祤低眉便笑,輕點著頭:「我看著是,很是上心。」
  因著今朝的關係,秦湘玉同趙□成了好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5:08

第二十八章

  二人都有那桃花首飾,常說是緣分,連帶著秦鳳崚也熟悉了起來,只不過他嘴巴壞,常惹趙□惱怒,後來她嫁人,他倒是沉寂了不少日子。
  走到藏書閣樓下,顧今朝不由失笑:「誰能想到呢,都是緣分。」
  才要上樓,從樓上掉落一物,啪嗒砸在了她的腳尖上面。
  是一個帕子包著的東西,不大不小,不輕不重,砸在腳上有點疼,今朝抬頭,藏書閣樓上站著一人,他一身白衣,臉色卻比雪衣還白。盛世美顏,此時那雙漆黑的眸子正盯著她,臉色陰晴不定的,看不真切。
  她笑意頓失,彎腰將那帕子撿了起來。
  其中包著的,是一塊甜糕。
  秦鳳祤在她身側,也揚起臉來,謝聿低眸瞥著他,淡淡道:「師兄身在內閣,理當公務繁忙,怎的得空來了藏書閣?」
  秦鳳祤見他臉色,便知一二:「剛好遇見,送了今朝過來。」
  顧今朝抖落甜糕,拿了帕子走進藏書閣,他隨後走進。
  二人上樓,謝聿還站在窗前,大冷的天,他開著窗,身上只穿著單衣,身邊的矮桌上,甜糕已不知擺了多久,涼透了。
  今朝沒忍住,上前一步:「怎不多穿點,大冷的天,開著窗站在風口幹什麼?」
  謝聿回身站了矮桌邊上,一伸手在盤子旁邊拿起了本書來,對著她晃了晃:「來找這個?」
  她定睛一看,頓時明白過來,黃大人這是故意支了她過來。
  回眸再看向秦鳳祤時候,就有些歉意了。
  秦鳳祤自然是不以為意:「正好來了藏書閣,我找點東西,你稍等我一等。」
  那邊的目光都要下刀子了,今朝點頭,硬著頭皮朝著謝聿走了過去,他臉色也白,帶著些許的病色,她上前關上了窗,回身站了他面前。
  這幾天想好的說辭一下忘個精光,就這麼看著他,伸手解下了斗篷,翹腳這就披了他的身上。
  繫著帶著呢,他伸手將她手握住:「沒空回世子府,倒是有空與人在這結伴說笑?」
  他聲音不大不小,今朝回頭看了一眼,伸手將他唇摀住了。
  她口中低聲提醒著他:「你小點聲,讓人聽見了可怎麼辦!」
  謝聿垂眸,目光更沉。
  片刻之後,秦鳳祤果然從裡面走出,顧今朝忙是退後一步,拿起了矮桌上的書來:「多謝哥哥幫我,倒是省得我去找了。」
  謝聿身上還披著她的斗篷,秦鳳祤又不瞎,當然看見了。
  目光在那斗篷上一掃而過,他更是側立一旁:「今朝,該是走了。」
  今朝當著他的面,不好說什麼,只得轉身:「嗯,走吧。」
  謝聿目光沉沉,未發一語。
  是在安靜得詭異,顧今朝要下樓時,回頭一瞥,謝聿已是背了過去,又站了窗前。
  她低眸下樓,到了樓下又忍不住抬頭,可窗前已是無人了。
  自她們走了之後,謝聿才是下樓。
  侍衛隊從暗處走出來,何老五伴了他身側,一行人隨後離開了書院。
  徐老太醫過世之後,徐淑寧是真的瘋了。
  景嵐顧著老太醫最後的這點情分,跟容華說了,得了皇命將人留在徐家照看,一日當中,幾個丫鬟婆子不離她左右,真個變回了徐家小姐的模樣。
  勉強撐了兩日,謝聿回府當中越發的沉寂寡言,那邊顧今朝隨後就病了。
  景嵐奔走在世子府和顧府之間,沒兩日,身上不爽利,今早上還吐了些東西,謝晉元可是又驚又喜,猜著說是可能有喜了,趕緊讓人請了大夫來。
  這麼一折騰,世子府上下都知道了。
  謝聿自然也知道了,這幾日不見今朝,從中察覺出不少異樣來。
  先是顧今朝稱病不回,後是謝晉元讓媒婆登門,要給謝聿說親,父子之間,心都繫著一樣的情,雖然不說,但從平時言談之間,也能品出一二。
  謝聿一顆玲瓏心,再三試探,果然今朝躲著他了。
  今日藏書閣一見,她目光離不開他身上,但人卻疏遠不少,更是證實了心中所想。
  再回世子府時,大夫已是走了,謝晉元一改早上喜氣,神色冷峻,聽著丫鬟說,還跟人說了,先給他定下親事,之後可能會帶著景嵐暫時回封地。
  這小丫鬟說不出個別的來,謝聿沉吟片刻,讓她下去。
  他先到後院探過景嵐,謝晉元仔細陪護在床,兩個人眼睛都有點紅,不知怎的,謝聿上前問過,也未說實話,他隨後退出,心中便有了計量。
  回到前堂,叫來何老五仔細叮囑幾句,讓他去迎那給景嵐看病的大夫,問出底細,又叫了人盯著顧今朝的動靜,才是沉下心來。
  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何老五還未回來,東宮先是來人了。
  還用了暗語,讓他即刻進東宮。
  等不得何老五回來了,謝聿即刻動身,從世子府往東宮去,到了長巷口,真是與秦鳳祤不期而遇,二人下車,站了一站。
  東宮自有人來接,秦鳳祤讓謝聿先進,謝聿等了他並肩而行。
  走進東宮,上了長廊了,謝聿才是回眸:「師兄,今朝你碰不得。」
  這話說得很謝聿,秦鳳祤輕笑出聲:「為什麼?」
  簡單意駭,謝聿道:「我舉你進內閣,推你上首輔,你為今朝兄長,來日為她留條後路。」
  國公府當然要重振門楣,秦鳳祤輕點著頭,算是應下。
  隨著來迎的小太監走進前殿,太子李煜正在殿前坐著,紛紛上前見禮,三人坐了一處,面前的矮桌上擺著一封密信,李煜伸手拿起,對著二人勾起淺淺的笑意。
  「瞧瞧我找到了什麼,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皇,可並不是我父皇,眼下雖沒有傳國玉璽,但是就憑這些,也能與他周旋了,母后同太后那裡還需要再試探一二,先讓這個父皇同雲貴妃快活幾日,悄悄調動大軍圍城,此事不能出半分差錯。」
  秦鳳祤不明所以,只是抬眸:「殿下萬不可冒險,此事還不能定論。」
  知道底細的,只有他們三人,李煜也不瞞著:「現已查清,如今的雲貴妃,也就是淮地顧家之女,現在雲貴妃獨寵後宮,你們可知原由?」
  提及顧家女了,他又看向謝聿:「當年皇叔曾與她在當地拜堂,太后尋他回來之後,當年的雲貴妃產下了一個孩子,此子後來下落不明……」
  話還未說完,謝聿指尖一動,手邊的茶碗一下碰到了去。
  太子對皇帝的懷疑,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了,如今密報從各地傳過來,星星點點,蛛絲馬跡當中,竟能瞥見一二。去年時候,周帝曾說過,一旦過了年關,就會讓太子代理朝政。此時小皇子一日日長大,太子自然留有後手準備。
  如果周帝有心培養太子,順位儲君,那麼天下太平。
  可一旦有了變故,那麼京中怕是要起風雲了。
  做好調度密令,回到世子府,時候都不早了。
  謝聿臉色冷凝,不知怎的,聽見雲貴妃產生子,心中竟是察覺出來一點異樣來,洗漱一番,何老五匆忙過來,將丫鬟攆了出去。
  謝聿一身中衣,站了屏風後面,旁邊掛著今朝的斗篷,上面還有淡淡的香味,那是她的味道,仔細將細帶整理好,人就到了身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5:19

第二十九章

  謝聿回身,走了桌邊倒茶:「怎麼回事,那老大夫可說了緣由?」
  何老五先是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才是開口:「據老大夫說,夫人並非有孕,只是普通脾胃病症,調理調理就好了,而且……」
  他頓了一頓,謝聿略有不耐:「而且什麼?」
  何老五歎了口氣,接了下去:「而且他說,夫人這身子不能再有孕了,說是當年產子之後傷著了。」
  謝聿手一頓,拿起茶碗來:「生了顧今朝之後,就不能有了?怪不得她在林家多年無子。」
  何老五仔細瞥著他,神色複雜:「這大夫同徐老太醫有些交情的,他與夫人閒談當中,得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說那時候傷了宮裡。」
  才抿了口茶,謝聿回眸:「二十年前?你確定是二十年前?」
  何老五點著頭:「再三確認過了,景夫人當時親口說的。」
  謝聿一手按在桌面,茶碗隨便一放,碰到手了立即翻倒,他突然將關鍵事情串聯了起來,雲貴妃當年產子,那孩子不知所蹤,所有人都以為是夭折了,她才瘋了一陣子,卻沒想到,她就在眼前!
  二十年前,景嵐生下的孩子是他,那麼今朝不可能是她親生!
  她長得像容華,原來以為是姑侄相像並未多想,此時再將先太子的事情穿插其中,就更說的通了,顧今朝獵場救駕,隨後被封為長樂公主,只待查證,她根本就不是景嵐所生,那麼他們兩個,又是不同。
  謝聿回身坐下,低頭沉吟片刻,才是抬頭:「此事還需查證,顧今朝若是真公主,那皇上定不會放任不管,眼下太子為求自保已有所部署,自古以來忠君之道為上,五叔,你且幫我做一件事,此事非同小可,需得你親自出手,萬萬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
  說著對他低聲囑咐一番,何老五點頭應下,這就去了。
  小丫鬟回來給他鋪床,謝聿才要睡下,房門一動,謝晉元從外面走了進來,父子相見,各有心事。
  擺手將丫鬟再次摒退下去,謝聿穿上外衫,請父親坐。
  謝晉元回身坐下,臉色冷峻:「去了東宮了?」
  謝聿點頭,坦然道:「是,太子傳我同師兄過去,商議春祭的事。」
  每年開春都要春祭,以此為借口再好不過,謝晉元目光沉沉,自然心有所念:「聿兒,皇位只會是太子的,皇上不會傳位與別人,勸著些太子,莫讓他做無用功。」
  謝聿坐了另外一側,並不以為意:「父親說笑了,儲君之位乃是宮裡的事,兒身為臣子,唯有忠君。」
  謝晉元嗯了聲:「想帶你娘回封地,但是她這邊事情太多走不開,一打老太醫去了,她身子一直都不大好,你得空就去看看她,好生安慰安慰她才是。」
  謝聿點頭:「那是當然。」
  謝晉元躊躇片刻,又道:「這兩日可見著今朝了?她有幾日沒回了。」
  謝聿說並沒有,謝晉元神色複雜:「你也二十了,在下次離京之前把婚事定下來吧,長公主有意將衛敏許配給你,你衡量衡量。」
  這兩日緊著張羅著他的婚事,謝聿怎不知他的良苦用心。
  不過,若是別人,或許他還能耐著性子婉拒,一聽是長公主,頓時揚眉:「父王何時也對長公主有所顧忌了,這些年來皇上逐漸架空了朝中她方權貴,長公主已是有名無實,當然了,即便是長公主身在高位時,我也不屑聯姻。晉王府是父王為皇上衝鋒陷陣而來,當年父王都沒娶長公主,如今兒子自然也不能娶她的女兒。」
  謝晉元聞言當真是哭笑不得:「此事不得亂傳,讓你阿娘知道了,怕是要多心。」
  當年尚公主的人的確不少,謝晉元也是少年得志,長公主有投枝之意,不過他並未放在心上,在謝聿小的時候喝醉酒曾失言說過,細情別人自然不得知的。
  謝聿又道:「至於別人,也不想定下,心中有人,不能移志。」
  他自己就是個情種,他兒子也是情種,謝晉元如何不知這種情意,只不過,他還是不能放任:「如果你不能移志的人,是顧今朝的話,那為父不能不管,你們行兄妹之禮,為世人所不容。」
  謝聿聞言不以為意,只是揚眉:「我同今朝一起,關世人何事!」
  謝晉元心中當真是五味雜陳,一早上以為景嵐有了身孕,高興得不行,不想等大夫來了,被潑了一盆冷水,說並不是孕事,只是平常脾胃病症。不光如此,他還說景嵐七宮已傷,不能有孕了,他聞言大怒,還是景嵐拉住了他,說是二十年前,的確是產子時候傷到了,這麼多年都沒有孩子,也曾嘗試調理身子,可始終沒有奇跡出現。
  送走了大夫,他再回來照顧妻子,不經意間想起她說的話,心中顫了又顫。
  回到景嵐身邊時候,到底是沒忍住問了她,本就是失言,景嵐如今與他同心,沒瞞著他,將這些事都告訴了他,夫妻一心,回想過往,當年因為這個孩子,還曾錯過。如今想起來謝晉元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想著景嵐被人所害,如今已不能再有孩子,更是心疼她了。
  可心疼了妻子,回頭又心疼起兒子來了 。
  他此生為情所困,沒想到到了兒子這裡,還是為情所困。
  顧今朝與謝聿分明不是兄妹,卻仍受倫理所困,見謝聿仍舊執迷不悟,有心怒斥一番,可他為人父,感同身受,此時知道真相了,再說不出口。
  稍坐片刻,他勸慰不動,到底還是拂袖而去。
  謝聿本要歇下,這會兒卻毫無睏意,在窗前站了一站,心中莫名的不安。
  小丫鬟重新進屋,問他可要歇下,他穿戴整齊,才要回身,外面又有腳步聲了,一個小廝匆匆走進,到了謝聿面前,急急欠身:「今朝公主晚上被人拉了天香樓去了,這會好像醉了,大家起著哄,說是要給她在樓裡包個小倌呢!」
  謝聿聞言回眸:「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天香樓中,酒過三巡。
  顧今朝從翰林院一回來,就被衛淵堵住了,這個楚國的王質子在京中出了名的貪玩好樂,他是真貪玩好樂也好,是假的也罷,今朝都無意深交。
  但是自從她有了個什麼公主身份,衛淵的態度有些微妙。
  謝聿常不在京中,他便時不時的來尋她,巧著趕上了她心煩,便應了他一同來吃酒,平時她也注重著些,從不單獨與他出去,這回也一樣,衛淵只好又叫了幾個同窗一起。
  這便又來到天香樓吃酒,酒色微醺,不知是誰提起了林侍郎家的公子,直追問今朝這婚事怎麼回事,還有人自薦枕席,哄笑連連。
  顧今朝知道自己現在受人矚目,因著皇帝的原因,她的婚事也被人惦記,不過她煩惱不在此處,她婉拒了些,只說今朝有酒今朝醉,不願成婚,既應承了公主身份,說不定日後要養些個美少年什麼的。
  本來就是玩笑話,可有人當了真,衛淵在旁笑鬧不已,也說出些銀錢在天香樓裡尋個乾淨的小倌給她,酒勁上來了,同窗們連連起哄,還有人真個叫了鴇媽媽來。
  天香樓裡不光有女人,還有小倌專供人玩樂。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5:30

第三十章

  今朝什麼時候見過這種陣仗,她心裡煩悶,喝了不少的酒,藉著酒意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一個妙計,橫豎自己不打算成婚,那還想和謝聿斷了他的念頭,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主動放棄。
  若是尋常人家的公子,不管她找了誰做障眼,只怕謝聿都不會善罷甘休,還得連累人家,若是樓裡的小倌就好辦多了,名聲一出去,就連上門求親的人都得大退一大票。
  雖說這法子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這麼一想立即來了興致,讓鴇媽媽叫了幾個少年過來。
  可是驚到衛淵了,直拉著她:「這可使不得,玩笑罷了!」
  今朝才不理會,一把將他推開,真個站了起來,她今日已不知喝了多少酒了,天香樓裡的酒中自然是有些東西的,吃得少不防備,多了心神蕩漾,飄飄欲仙。
  十幾個少年一字排開,顧今朝來回走過,隨手指了一個,讓準備客房。
  鴇媽媽可是笑得合不攏嘴,趕緊讓人將少年帶了下去,今朝將身上錦袋解下了來,一把扔了衛淵懷裡,擺手與他作別,還說著什麼明個見什麼的。
  衛淵暗暗叫苦,心裡急得不行,也不知去世子府報信的人回來沒有,趕緊又拉住了今朝,想要拖延幾分,旁邊同窗紛紛告辭,生怕受此牽連。
  可惜顧今朝主意已定,推了衛淵轉身就走。
  小丫鬟在前面帶著路,今朝一手扶著長廊上面的橫桿,腳步也快。
  她不喜歡矯情,也不喜歡糾纏不清,不喜歡磨磨蹭蹭,也不喜歡猶猶豫豫,當斷不斷,只能讓人更加痛苦,狠下心來了,過了今晚,明天就輕鬆了。
  小丫鬟將她帶到門前,還體貼地幫她開了門,顧今朝大步走進,反手關門。
  屋裡竟是沒有點燈,漆黑一片。
  顧今朝揉了下眼睛,慢慢適應了暗黑,朦朦朧朧看見桌邊坐著個人,看著身形倒是高挑,不過她沒太在意,只是歎了口氣:「怎麼不點燈,不過這樣也好,省的見面尷尬。」
  她摸黑往裡走了走,逕自走了床邊坐下,隨後又是躺倒。
  軟褥當中,還帶著令人舒心的香味,自言自語道:「怪不得都說青樓裡都是溫柔鄉,也真是香,聞起來就想睡不想走了呢!」
  桌邊的人沒有動,今朝才想起還有個人在一邊坐著,翻了個身側臥著,半闔著眼,有點睏了:「你也別害怕,別多想,我可不能把你怎麼樣,也不能和你怎麼樣,今晚上你一邊坐一夜,就算苦了你了。明個給你些銀錢,是去是留隨你的意,就算我報了你的恩。好了,我要睡了,你可千萬別過來,我會殺人的。」
  桌邊人聽了,沒有言語。
  今朝本就醉了,此時更是半夢半醒的,屋裡一安靜下來,她似乎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沒有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
  只不過,片刻之後,她再次睜開了眼睛。
  寂靜的夜裡,天香樓本不該如此安靜,安靜得詭異,她仔細辨別,淺淺的呼吸聲,除了她的,這屋裡還有第三人,慢慢坐了起來,顧今朝一手輕撫在了匕首上面。
  適應了屋裡的漆黑,左右細看,才看見角落裡還有個瑟瑟發抖的人影,少年被人捆了手腳,嘴裡也塞著東西大氣都不敢多出一口。
  影影綽綽才看見個影兒,桌邊的人已奔著床邊走了過來。
  這人影越到跟前,越是熟悉,今朝手中的匕首一下滑落,她撐著雙臂坐在床邊,怔怔看著他奔著自己走來,不由驚呼出聲:「謝……」
  話未說完,人已將她撲倒。
  一同滾落軟褥當中,顧今朝被人死死壓在身下,動彈不得。
  她口中的聿字還未說出口,雙唇已被堵住了,他怒意滔天,更像是懲罰她,片刻放過她唇,低頭恨恨看著她,是怒不可遏。
  「顧今朝,你好大的膽子!」
  別管主意多正,一看見人了,她立即就慫了。
  暗夜當中,依稀還能看清他的面目,顧今朝驚出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她想動也動不了,光只看著他,腦子當中想了好幾天的說辭,一下子全忘個精光。
  她這會兒唯一想的,就是幸好沒進門就撲,幸好沒真的去抱什麼小倌,幸好……
  謝聿倒是將她看透,低眸盯著她眉眼:「你是不是打算,今天晚上在天香樓過一宿,明天趁著我惱怒就和我斷了乾淨,嗯?是也不是?」
  今朝:「呃……」
  謝聿一字一句道:「是也不是?」
  她乾脆點頭:「是。」
  他惱怒之餘,手裡不知碰到了什麼,隨手抓起來狠狠扔了出去,角落裡的那少年立即嗚嗚出聲,他在天香樓已有些時日,深知什麼樣的客人都有,有些事情是不能聽的,是以想離開。
  他一發出聲音,謝聿果然回頭。
  大步下了床,先到桌上點了燈火,他親自拿了燭台,回頭瞥見今朝坐了起來,到角落裡一把將少年拉了起來。
  扯落他口中軟布,拿著匕首斬斷麻繩,往前一推,將人推了今朝面前來。
  顧今朝下意識往床裡躲了一躲:「你和我之間的事,與旁人無關,你快放了人家,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謝聿目光沉沉,側立一旁。
  他一身白衣,卻是一臉戾色:「怎個與他無關?不是你中意的小倌嗎?」
  說著,匕首還在少年的下頜墊了一墊:「仔細看看,他長得還很清秀,你是中意他眼睛了,還是鼻子?嗯?現在你告訴我,你中意他哪裡了?」
  那匕首鋒利無比,今朝忙是上前,跪行到床邊上來了,急急道:「我連看都沒看,隨便指的,就是你不來,也沒打算怎麼樣,你快放了他,今個是我不對,別累及別個!」
  此話不假,當時,今朝進門就說了,他臉色稍緩,將燭台放了床邊的矮桌上面,看向少年:「可聽見了,你應該慶幸她沒碰你半分,否則性命不保。算是饒了你,今日這個事若是傳出去半分,也當要你的命。」
  少年早就嚇得腿軟了,聞言連忙跪下起誓發願的。
  謝聿頭也不回,將匕首重新放入鞘中:「滾!」
  他不敢再留,大有劫後餘生的慶幸,連滾帶爬地走了。
  今朝屈膝,雙手環住了膝頭,額頭抵住了雙腿,不由頭疼,她是真的頭疼了,這天香樓裡的烈酒,下肚以後時間長了,讓人昏昏然的。
  她五臟六腑當中,都火辣辣的,燒得整個人都燥熱不安。
  原本想得挺好的,在天香樓睡一覺,明天一過,再遇著謝聿多大怒氣都能承受,到時一刀兩斷乾淨利落,沒想到被他當面戳破,她心腸軟,這會兒說不出那些話來,真個是不知如何是好。
  正是懊惱,只聽啪嗒一聲,今朝茫然抬頭,卻是嚇了一跳。
  謝聿解開了幔帳的扣子,隨後將幔帳在背後合攏,他緊緊盯著她的眉眼,伸手解開腰帶,正在寬衣!
  顧今朝嚇得不輕,一下站了起來:「誒誒誒,你有話好好說,你脫衣服幹什麼?別脫別脫,我知道你生氣……可生氣不能解決問題,別別脫了!」
  她上前兩步,一把攏住他衣衫,不叫他再脫。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5:43

第三十一章

  謝聿眉宇之間,還有怒色:「我脫怎麼了?你來天香樓,不就打的這個主意嗎?這些日子,你躲著不回世子府,不也是想與我了斷嗎?來,我親自與你了斷。」
  說著掙開她手,脫了外衫,狠狠摔了旁邊。
  今朝可真是嚇得不輕,她從小就是男兒作風,喜歡誰也都願意哄著,見他惱怒差點上前認錯,可想起謝晉元那些話來,還覺了斷才好,否則傷了阿娘只怕悔恨終身。
  後退了些,她別開了眼去:「謝聿,既然今日到此了,那不如就斷個乾淨,是我食言,終究抵不過世俗目光,道德倫常,你我兄妹,還是算了吧。」
  謝聿已是脫了鞋去,抬腳上了床。
  幔帳將最後的光亮遮掩了些許,天香樓都是紗簾,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情調。床上光線稍暗,顧今朝能看清他的臉色,見他欺近,怔住。
  謝聿俯身,溫熱的氣息這就到了她的耳邊:「我若說,咱們兩個當中,有一個並不是親生的呢,你可信得?」
  景嵐於她而言,定是最重要的一個人。
  他故意說得含糊不清,可即便如此,今朝也是一把將他推開:「你胡說什麼!」
  謝聿又來解中衣:「外面已是有人守著,天香樓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顧今朝,既然打定主意要與我了斷了,不如就親自斷了我這念想,就當今個是最後一晚,明日相見,就當兄妹。」
  許是酒意上頭,她渾身都燥熱得不行,此時謝聿寬衣解帶,她光是瞥著就心如搗鼓,動彈不得了。
  偏偏他人越發近了,還跪坐了她的面前:「嗯?斷還是不斷,若想斷,今日就當最後一晚,若不想斷,即刻與我離開天香樓,你可是想好了。」
  他此時並無半分怒意,聲音慵懶,帶著致命的誘惑。
  今朝臉熱心跳,可腦子還算清醒:「此話當真?」
  謝聿連中衣都脫了去,回身躺倒:「那是自然,過了今晚,再由不得你了。」
  這屋裡似有淡淡的香味,顧今朝回眸看著他,腦中空白一片:「好,橫豎也沒有以後了,不如快活一場!」
  說著她也伸手解開腰帶,只一低頭的空,謝聿長臂一伸,已然將她帶倒。
  她直接枕了軟褥當中,隨即他便咬住了她的唇瓣。
  氣息交錯,賬內香暖。
  矮桌上面的燭火不時跳著火花,映著幔帳上的兩道影子,糾纏在了一起。
  夜色漸濃,春宵難耐,半夜起了風了,天香樓樓上不知哪個屋的一扇窗被風捲開了,啪啪扇動了好幾回,鴇媽媽帶著一干人等都被圈禁在樓下不許上樓,世子府的侍衛隊盡職守在樓下,寂靜的夜裡多了不知多少春意。
  顧今朝可從未經受過男女之事,當然了,謝聿也沒有。
  不過這種事情多半都是無師自通的,一個有心佔有,一個有心了斷,都是狠狠糾纏了的。
  這個夜晚若不結束,就好像沒個結束一樣,一次又一次的,折騰了快天亮時候,才草草擦洗,相擁了一起睡著了。
  疼痛當中,帶著歡愉,顧今朝初嘗情味,真是累到極致。
  她只記得最後時候,迷迷糊糊都要睡著了,他在她耳邊說道:「從今往後,你若要能戒了本世子,那便試試看。」
  睜開眼睛,屋裡還暗著,已是不知睡了多久。
  渾身都疼,伸手捶著肩頭,坐了起來,才一動兩腿都僵疼僵疼的,天香樓裡都備有神藥,最後的環愛過後,謝聿還給她擦了藥,可即便如此,還不敢大動作。
  想要下床,動作之間才發現自己穿戴整齊,已是穿上自己的衣裙。
  屋裡只有她一個,今朝下了地,忍住疼意,在心裡將謝聿罵了好一通,他不知滿足,害她累得睡得太沉了!
  走到門口,打開房門才要出去,門口站著的一個丫鬟面露笑意:「公主醒了?現在就要回府的麼?奴家可帶公主從後門離開。」
  想必是謝聿還算夠朋友,給她留的後路。
  今朝點頭,說是要走了,小丫鬟走在前面引路,還特意到旁邊屋裡拿了一個燈籠,提燈在前:「公主可是昨晚上留宿的,睡了一夜又一日,現下是天才黑,回府之後別驚慌才好。」
  這是在幹什麼?
  提醒她?
  顧今朝點頭:「我竟是睡了這麼久了,多謝提點。」
  跟著小丫鬟出了天香樓的後門,小丫鬟將燈籠交於她手上,往前一指,那邊停著輛馬車:「世子讓送公主回顧家府上,如此便是別過了。」
  竟然還安排了人送她,今朝心中稍安,大步走了過去。
  馬車已不知停了多久,車伕頭上蓋著斗笠似是睡著了,她上前輕咳一聲,給人驚醒了,忙是下車迎她,恭恭敬敬的。
  顧今朝連忙上車,車伕拿了鞭子趕車,奔著顧家行去。
  一路上今朝始終記掛著,回到府上時候該怎麼說,才能不引人注意,畢竟一夜未歸,可她腦子似是不好了,一想點事情,謝聿就自動出現了,昨晚上怎樣的糾纏怎麼樣的水乳交融,當真是揮之不去。
  她靠了車壁上哀嚎出聲,一直到馬車停下,也沒想到到底該怎麼與人說起。
  提著燈籠下車,走進顧家大門,顧今朝才走幾步,就遇著往出走的顧原泓了。
  一夜未歸,夜不歸宿,她生怕這樣的話在他口中吐出,忙是先打了招呼:「哥哥在是幹什麼去?天都黑了。」
  顧原泓見是她,怔了一怔,停下了腳步來。
  他上下瞥著她,神色如常:「不是說要在世子府多住兩日麼,怎麼才住一夜就回來了?」
  真是虛驚一場,原來就連這邊都有人送信過來了,還是謝聿考慮周全,替她遮掩一二,顧今朝可算是鬆了口氣,抬眼就笑了。
  「是,本來打算多住兩日,突然想起點事,就回來了……哈,對還有點事記掛,是這樣……」
  府院當中,掛上了紅燈籠。
  過年了,京中熱鬧起來了,顧今朝在顧家老老實實窩了好幾日,仔細讓來寶留神著世子府的動靜,結果也沒有什麼事傳過來,她刻意躲了兩天,後來發現不用躲,謝聿比她還忙,幾乎是想見也見不到。
  一時間,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覺,心緒複雜。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總是想起那日肌膚相親的時候,他的氣息,他的體溫,不敢見他,怕捨不得,一早起來,外面冷氣在唇邊變成白霜,今朝呵著手,下了石階。
  來寶同一個小廝一起掛著燈籠,回頭見了她,忙是撒手迎了過來:「起來了?到大屋去用飯罷,夫人特意交代了,說等你。」
  等她,那多失禮。
  顧今朝連忙加快了腳步,往大屋去了。
  她一身官服,天生風流,這幾日更覺有不一樣的風韻。
  才一進門,母子都轉過頭來看著她,人家三口都等了她好一會兒了,今朝連忙上前見禮,顧原泓特意囑咐了丫鬟們備菜,淺淺目光在今朝身上輕輕掃過,默不作聲。
  原夫人叫了今朝過去,親手給她領口處翻了下,仔細看了下,才是滿意:「嗯,好了,過了這個年你就十八了,一想到我白撿了個這麼大的閨女,心裡不知道多高興。」
  今朝笑笑,挨著她坐下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5:57

第三十二章

  片刻之後,顧瑾父子也坐過來了,丫鬟們開始布菜,就像往常那樣吃著早飯,無人說話,今朝心情舒暢,細嚼慢咽,飯後又一同吃了茶。
  顧瑾今日不用上朝,原夫人說年前要去廟上還願,夫妻兩個早早走了。
  今朝還得去翰林院,可顧原泓有事出門,只得先讓他送自己去翰林院一車走了,外面灰濛濛的天,連點風絲都沒有,這可是稀奇了。
  不冷,她也未多想,跟著顧原泓就上了車。
  馬車駛離,二人相對坐下,都看了彼此一眼。
  顧原泓上下打量著她:「連件厚衣都沒穿,不冷?」
  其實她往常是極其怕冷的,今日上車才想起來,斗篷放在自己房中未帶,她見顧原泓急著要走,不願回去拿了。爹娘都不在跟前,她不用恭敬著他了。
  他也沒穿厚衣,今朝不以為意:「你不是也沒穿?」
  不知怎的,其中竟聽出些關切的意味來,今朝語氣也軟了很多:「看外面好像要下雪的樣子,下雪天不冷,你想著到時候來接我就好。」
  顧原泓別開眼去,神色淡淡的:「想的美。」
  他這人吧,其實心挺軟的,橫豎面前也沒別人,今朝就低氣些,放柔了些聲音:「不下雪還好點,若是真個下雪了,你不去接我我怎麼回來?我不管,反正你不來接我,我坐不到車就一直等著你。」
  兩輛車都出門了,她出行不便是真的。
  若是平常,顧原泓非要氣得她跳腳才好,今日不知怎的竟是嗯了聲,似心不在焉的。
  他一直將顧今朝送到了翰林院來才走,今朝一頭鑽進了翰林院,黃大人見了她越發的客氣了,今日修正的史書有幾處不嚴謹的地方,非拉著她探討了一下,順帶問問她可聽說了京中的流言。
  有什麼流言,顧今朝可是不知,她手裡拿著個果兒才咬了一口,黃大人就講到了她身上。
  他偷偷與她說,說現在京中多少人都盯著她的婚事,皇上有意為她招駙馬,原本不知皇上如此在意,許多人都是看著皇命行事,如此可是對她十分上心。
  不過這幾日,不知哪裡傳出風來,說她心中有人,之所以對婚事不熱衷是因為此人求之不得。
  百姓當中,愛生流言。
  顧今朝不以為意,又咬了一口果子,含糊道:「怎麼說的?我能對誰求之不得呀!」
  她坐了案前,才打開史書,黃大人在旁幽幽道:「說公主你愛慕世子,因成兄妹求之不得……呢」
  一句話未說完,果子已是吐了出來!
  顧今朝被果兒嗆到,重重咳嗽了起來,黃大人在旁邊有心來拍兩下子,還不合時宜,他左右看看,翰林院都是男子,更是著急:「公主這是怎麼了?嗆到了,可需要傳太醫來?」
  今朝站了起來,自己使勁捶著胸口,半晌才擺了擺手:「不……不用。」
  她咳了好半天,才順過嗓子來,臉都咳紅了:「黃大人,這是哪裡來的果兒,這麼能這麼酸,可是嗆著我了,以後別讓人送進來了。」
  黃大人當即點頭:「既是酸,那就別讓人送了。」
  今朝順過這口氣了,看了他一眼,十分懇切地:「黃大人,市井傳言不可信,這怎麼還有這種話傳出來,讓我阿娘聽見了,莫不是要氣死了,謠言,謠言不可信,知道的吧?」
  黃大人當然點頭:「那是當然,公主放心。」
  她低頭做事,提起了筆來:「既是如此,那還是各司其職吧。」
  彷彿剛才被嗆到的人不是她一樣,動作也快,一臉正色,黃大人不敢再閒聊,也坐了一邊去,過了好半晌了,他一頭扎進書中去,今朝才是回眸。
  她幽怨地瞥著他,懊惱不已。
  一日都在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裡流轉,今朝低眸,掩去了些許窘意。
  日頭才偏過,說是外面下大雪了,可以提前離開,同僚們三兩結伴走了,黃大人問今朝可要同行,她忙說不用,隨即最後走出。天空當中,不知什麼時候降了鵝毛大雪。
  顧今朝也沒打傘,站在翰林院門口,左右看看,並無車馬。
  之前可是說了,顧原泓會來接她,她來回徘徊,可左顧右盼,也沒等到顧原泓,雪花在她鞋邊落成了個窩,走動之間,鞋底也濕了。
  好冷,她抱了雙臂,直跺著腳,不多一會兒,一輛馬車從東宮方向駛來,剛好停了她身邊。
  看那車徽可是眼熟得很,才要細看,車簾一掀,秦鳳祤從裡面探出身來:「今朝?怎麼還沒回去?上來吧,送你一程。」
  北風捲起了雪花,打在她身上,冰冰的冷。
  雪花落了她睫毛上面,見是秦鳳祤,她急忙上車:「好啊好啊!」
  他還搭了一把手,今朝凍得鼻尖通紅,藉著他掀起的車簾,一頭鑽了車廂當中去,只不過才一進去,忙是扶住了車壁,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謝聿在最裡側歪著,他可穿著厚衣,全身裹著斗篷當中,就那麼靠著車壁,半闔著眼,似在睡夢當中。
  他腿上還蓋著毯子,神色疲憊,對她的到來似毫無察覺。
  秦鳳祤放下車簾,坐回謝聿的對面:「坐,這就走了,跟車伕說好了,先送你。」
  顧今朝是進退不得,忙是嗯了聲,隨便坐了他身側。
  都這個時候了,也只能硬著頭皮蹭車了,她目不斜視,光只盯著車壁。
  車邊上風口處,馬車一跑起來直漏著風,秦鳳祤想要伸手掛下車簾,隔著她動彈不得,只得推了她一把,讓她坐到對面去。
  偏偏這個時候,謝聿抬起了眼,今朝一回眸,視線撞個正著。
  他一手揉著額頭,姿態慵懶。
  今朝渾身都崩緊了,忙是乾笑一聲:「哥……哥哥好,好巧。」
  謝聿嗯了聲,嗓音略沉:「是挺巧的。」
  他鳳目微動,目光淺淺,那修長的指節在額間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她多看一眼,心就橫蹦。真要命,真要命,顧今朝一手撫住心口,期期艾艾坐了他身邊去,與他中間隔了好大一個空。
  秦鳳祤好脾氣,掩住了車簾,回頭道:「風大了,可是遇著我們,不然你要站到什麼時候。」
  車內稍有暖意,雪都化了,她腳下一片髒污,今朝低眸看著鞋面嗯了聲:「我哥哥說要接我的,不知他哪裡去了,可能把我忘了。」
  車裡就兩個哥哥了,張口又是哥哥。
  秦鳳祤眼簾微動,頓時失笑:「顧家大公子?」
  顧今朝這才明白過來,不好意思地應了:「嗯。」
  說完還下意識瞥了謝聿一眼,不過他似乎不以為意,此時又闔上了眼,任憑馬車顛簸。
  他腿上的毯子垂了一邊,她生怕雪水碰到毯子,更是離得遠了些,可門口有風,也真是冷。她之前被風吹透了,身上雪一化,更是冷。
  小女兒姿態在她身上留不多久,她連連打了兩個噴嚏,之後實在是忍不住,趁著馬車顛簸,擠著擠著往謝聿身邊來了。
  秦鳳祤忙是扯動謝聿膝上的毯子:「冷了?也搭個邊,今天這麼冷,怎麼穿得如此單薄?」
  今朝兩腿都要凍僵了,順利也搭了個邊,讓那毯子蓋住了膝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3:46:08

第三十三章

  她小心翼翼地瞥著謝聿眉眼,毯子一動,他也果然睜眼,四目相對,她一下僵住了。
  秦鳳祤在旁笑道:「外面天寒地凍的,我才說世子,讓他注意著些,年年一到這時候就容易受風寒,因著身子不好,可不知道年年推了多少宮宴。今年又不去,可是有人想見世子風姿,失望至極呢。」
  車外寒風呼嘯,車簾微動,謝聿看著他,眸色漸沉,不悅道:「師兄怎地也囉嗦起來了。」
  說著,他單手在細帶上一勾一搭一扯,斗篷立即滑落。
  兩手一托,這就塞了今朝的腿上。
  他抱著雙臂,看也沒看她一眼,又靠了車壁上閉上眼了。
  她兩手抓著斗篷,猶豫。
  片刻,見她沒有動作,那閉著眼的淡淡道:「不冷?」
  冷,今朝連忙抖開披了身上,這斗篷上還有他身上的熏香味道,裹著身體暖了一暖不說,還讓她有了一種別樣的錯覺。
  不敢再想,也學著他的樣子閉上了眼睛,將自己縮成一團。
  馬車一路往西,最先送的今朝回去。
  到了顧家門口,車伕停車,今朝回頭看了一眼,謝聿似是未醒,他睡了一路,她可是緩解了不少不自在,見他動也未動,鬆了口氣。
  解開斗篷,蓋了他的身上,她對著秦鳳祤輕擺手作別,這就下了馬車。
  外面大雪還下著,顧今朝才下車,正遇著從院中匆匆走出的顧原泓。
  他懷中還抱著她的紅斗篷,見是她當即停步:「才回來給你拿了斗篷要去接你,怎麼回來的?」
  今朝笑道:「運氣好,秦大哥送了我一程。」
  她衣著單薄,顧原泓上前一步,抖開斗篷披了她身上。
  顧今朝接過細帶拉扯著,兄妹兩個說著話,肩並著肩走了院中去。
  馬車才掉頭,車中人一手勾著車簾,目光沉沉。
  秦鳳祤在旁側目,不由莞爾:「多年同門,卻還不知世子也有這般小心時候。」
  謝聿眸色當中,那抹紅已是看不見了。
  好沒趣,秦鳳祤歎了口氣:「可惜今朝性子就同她娘一樣的,她要是想放手呀,可由不得你,你沒瞧見她同這位新哥哥,相處得也是不錯。」
  啪嗒一下,窗簾落回原處,謝聿鳳目微揚,也是勾唇:「她想效仿景夫人,我可不是我爹。師兄正是說錯了,她想放手,可由不得她。」
  過年了,不過今年又是不一樣。
  去年的時候,同阿娘一起似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今年一早起來,原夫人就過來尋她了,親手為她梳了她們族裡的髮辮,戴著不少彩色髮帶,穿上了她族裡的彩裙,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
  來寶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只顧著點頭,點頭再點頭了。
  今朝抬著手臂,在鏡子前面轉著圈:「夫人族裡的姑娘,過年都穿這個嗎?真的很漂亮!」
  原夫人點著頭,給她整理著裙邊:「我年輕的時候,最喜歡過年了,那時候成群結隊的去河面打冰,少年少女一起打馬而過,都是綵衣,像是一陣風。」
  她神色嚮往,顧今朝不禁握了她的手去:「我爹說還會回西北的,到時候夫人也能回老家看看,京中就是這樣,繁花似錦,但是總不如自由自在快活著好。」
  原夫人笑,拉著她起身:「走,讓你爹看看去。」
  說著大步往出走,今朝跟著她身後,驚喜地發現這彩裙下面並不束縛雙腿,走路時候大步大步走也能行的,她走快了,腦後的髮辮跟著蕩漾起來,綵帶飄飄,也是別緻。
  到了前院屋裡,顧瑾父子正一起磨著刀劍,原夫人將今朝往前推了一推:「來看看,看看今朝美不美?」
  今朝順著她的笑意,進門就轉了一個圈。
  顧瑾看了眼,難得露出些許笑意來:「美,真是美。」
  顧原泓彎著腰,一抬頭看見了,眼簾微動,將手中短劍放置了一邊,別開了眼去:「她不是族裡的人,哪有咱們族裡姑娘的野勁。」
  說著站起身來,直了直腰。
  顧今朝大步走了過來,到了他背後,趁他不備伸腳踢來,顧原泓後背就像長了眼睛似得,身形一動立即別開了去,他站了顧瑾身側,回頭看她,目光挑釁至極。
  今朝提裙,直瞪著他:「是不是我現在抓到你,狠狠打你一頓,你就能誇我一頓了。」
  原夫人在旁看熱鬧,還真個提議:「嗯,這小子就是欠揍,你狠狠打他一頓,就有咱們草原人的野勁了,狠點打,不必收下留情。」
  顧原泓躲了顧瑾的身後:「爹是不會讓你打我的,你別過來。」
  話音才落,顧瑾轉身走了。
  原夫人哈哈大笑,在一旁指著兒子眨眼:「要不,你和今朝比劃比劃?」
  今朝上前,對著顧原泓勾著手指頭:「來來來,試試。」
  說著見他不來,她直接衝了過去!
  沒有了顧瑾遮擋,顧原泓當即錯身避開,他才一轉身,顧今朝高抬腿,劈頭而下,這裙子很合她心意,多大動作都合適。
  顧原泓連連躲避,上面躲過,顧今朝長腿又是橫掃一片。
  那飛旋起來的彩裙,直令人眩目,原夫人在一旁拍手叫好:「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就這麼上腿上腿!」
  今朝在顧家這兩年,顧瑾父子常在營中。
  都是原夫人帶著她,無事時候倆人就切磋一下,許多拳腳都是她教的。
  顧今朝直追著顧原泓,可他只躲不打,還手她是花拳繡腿,甚是無趣。
  她連連追打,到了原夫人跟前,收住了架勢:「真是無趣,可惜了這裙子,這麼漂亮毫無用武之地,我聽著夫人說起,都嚮往那草原生活,騎馬而過,綵衣翩翩,那是何等的瀟灑。」
  站定,才要走,冷不防腦後一痛,顧原泓錯身而過,一把抓住了她的髮辮。
  今日髮辮梳得緊,今朝兩手反抓,往回拉扯著:「痛痛痛!快放手!」
  還未等顧原泓放手,他娘已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你可真是出息了,讓你跟今朝比劃兩下你不肯,竟用著下三濫的手法還抓人家髮辮,還不放手!」
  顧原泓已是放了手,伸手捂著自己耳朵,哀嚎出聲阿娘阿娘的叫著,直告饒:「我錯了,是我錯了,阿娘可饒了我吧!」
  原夫人還不放手,冷哼道:「你現在快誇誇你妹妹,我就放手了。」
  今朝在旁偷笑,捂著自己髮辮對著顧原泓眨眼:「千萬別誇,我受不了。」
  耳朵又一痛,顧原泓急急道:「好看,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這個妹妹只當天上下凡的小仙童,仔細一看,眉如遠山,眼如星辰,一個字,美,兩個字很美,三個字,真是美……」
  許久沒聽過他胡侃了,原夫人不由失笑,一把將兒子推開了去。
  顧今朝歪著頭也是笑,眉眼彎彎的。
  如此甚好,她有爹有娘,有兄有家。
  早飯過後,世子府又來了人接,說是讓她過去一起過年,顧今朝直看著原夫人,當然了,原夫人上前擁了她一把,隨即推著她往出走:「去吧,日日在家裡,過年了也該去陪陪你娘。」
  世子府的馬車就停在顧家門前,今朝提裙上車,這就鑽進了車廂。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19:33

第三十四章

  她掀開窗簾,原夫人正是細細叮囑著車伕,讓人給世子府帶了不少東西,後追出來的顧原泓見她探頭,走了過來,她對著他眨眼,好生道別。
  「哥哥在家陪著爹娘,我去去就回。」
  「嗯。」
  他點頭應下,從背後的手裡遞過來一個長錦盒:「我們族裡人都喜歡用彎刀,前些日子特製一把小些的,當個玩物,你拿著。」
  就是新年禮物了,今朝伸手接下,抱了懷裡:「多謝!」
  她眉眼彎彎,容顏精緻。
  顧原泓瞥著她,今日這般裝束真是像他們族裡馬背上的姑娘,眼看著她這笑臉,到底沒板住臉,伸手拉下了窗簾,不知對誰說了句:「是挺好看的。」
  話音才落,顧今朝又掀開了窗簾:「你說什麼?」
  他再次拉落窗簾,將她頭臉遮住,力氣大些呼了她一臉。
  登時,車裡傳出了顧今朝的惱怒叫罵聲,顧原泓沒忍住,轉身就笑了。
  馬車漸行漸遠,顧今朝在車中擺弄著彩裙的裙擺,將錦盒放了一邊,她抿了臉邊的碎發,一想到世子府,又將腰帶重新繫了緊緊的。
  隨手一摸,臉色頓變。
  早上起來,還不等穿戴整齊,原夫人就過來了,因著穿這彩裙,她枕頭下面的牛角匕首並沒有帶上身上,有心要讓車伕掉頭回去拿,一想到謝聿同她之間,只怕是只能緣盡如此,也就罷了。
  顧原泓給她的錦盒就在手邊上,她定定看著,尤自傷神。
  馬車走了很久很久,她始終在車中想著心事,等車停了,她拿起錦盒下車,一掀車簾卻是愣住了,車前並非是世子府,卻是一處巷口。
  像是長街上面的尋常人家,車伕走了她的面前,欠身迎她下車:「皇上命奴才來接公主的,貴妃同小皇子也在此處等候,公主快請。」
  雖是疑慮,今朝還是下了車。
  她跟著車伕走進巷子裡那個院落,門前守著一行禁衛軍,她仔細辨認了下,的確是宮中的人,才放了些心,進了院子,其中兩個宮女同嬤嬤一起帶著小皇子玩,她大步走過去,有人瞧著她了,說是公主到了,屋裡的雲貴妃就迎了出來。
  今朝上前,小九兒登登登跑了她的面前討抱,她伸手抱起,將錦盒橫了他身前。
  顧容華下了石階,看著這一幕笑:「你阿娘在府上等著你過去呢,我說我難得出宮,得空了可得好好跟我們今朝一起說會兒話,坐一會兒再給你送回去,她好不情願的。」
  今朝逗著小九兒,也奇怪:「姑姑怎麼出宮了,今日不同往日,想我了那不如一起去世子府吧,我阿娘一定也惦記你,我們……」
  話未說完,自屋內又走出一人。
  周帝一身常服,身形頎長,負手而立不怒自威。
  顧今朝忙是放下了九兒,要見禮,周帝當即笑笑,說不必多禮。
  沒想到皇帝也出了宮了,只不知他們這是什麼意思,宮女接了九兒過去,背後有人走過。今朝抱著錦盒才是上前說話,還不等她笑意到了眼底,只覺周帝臉色大變!
  變故只在一瞬之間,兩個不知道哪裡出來的黑衣人手執長劍,直直奔著周帝來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一把將周帝推開了去,就地一滾,也躲過長劍。
  院子當中,立即亂了起來。
  顧今朝有心看看姑姑可是安全,可其中一個黑衣人直奔著她來了,那長劍抖動得像急蛇一樣,她連連躲避,躲也躲不開,一劍被刺到腰間細帶上。
  她側身避開要害,摔開錦盒,一把抄了小小的圓月彎刀。
  可惜奮盡全力,也只劃破來人手臂,她眼中是周帝憤怒的臉,是姑姑絕望的尖叫聲,還有九兒的哭聲,可眼看著長劍又似刺過來,偏躲不開,突地背後又是一痛,狠狠倒了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還有意識。
  今朝緊緊握著小彎刀,卻是想,顧原泓說的沒錯,她真的是花拳繡腿,動不了真格的。
  這輩子,如果到此為止的話,還有遺憾。
  遺憾麼,遺憾沒有和阿娘在新年相見,遺憾沒有再抱抱她。
  遺憾,也遺憾……
  她今天穿的這麼美,謝聿還沒有看到。
  是了,他還沒有看到。
  身體似已不受控制,小小的圓月彎刀不知什麼時候在手裡滑落出去了,偏偏她還能聽見周圍的聲音,動彈不得時候,女人撲了她的身上,溫熱的淚水落了她的臉上。
  「今朝!今朝!」
  是姑姑,她想睜開眼同姑姑說她沒事,可根本說不出話來。
  片刻之後,她落了一人懷抱。
  周帝的聲音在她耳旁炸響:「快!快讓人傳太醫來!」
  這也不是宮裡,哪有什麼太醫,今朝甚至想笑,可混亂當中,她被人放在軟褥上面,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姑姑溫柔的指腹在她眉眼間輕撫著,哭泣聲一聲緊過一聲。
  周帝怒吼聲傳入了她的耳中,姑姑只在旁哭著,她哽咽得很厲害:「今朝……是為娘害了你,今朝……今朝……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娘也不活了……我與你父皇想……」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
  一拂袖,桌上的茶碗立即摔落了去。
  東宮當中,謝聿才走進殿中,碎成幾塊的茶碗,便有一塊滾落了他的腳邊,李煜站在案前,一臉怒意。一個小太監跪在旁邊低著頭直髮著抖。
  李煜回眸:「現在公主可醒過來了?」
  小太監低著頭,都不敢大聲:「還沒有,人已經送回宮裡了,太醫們已經看過了,可說是沒有傷到要害,一點體外傷都沒有,但就是昏迷不醒,景夫人已經過去了,也是束手無策。」
  李煜擺手讓他退下去,繼續看著公主情況,直瞥著謝聿,神色複雜。
  謝聿上前,隨意坐了一邊。
  他一身朝服,肩頭還披著斗篷,雙手攏在袖中,頭頂還戴了一頂奇怪的帽子。
  李煜不由多看了一眼:「外面這麼冷?」
  謝聿輕扯著唇:「天寒地凍,本來是要消停過個年,沒想到顧今朝又出了事,爹娘都去了宮中,剩我一人,自然要好好看顧好自己,否則出了什麼事,只怕我爹已顧不上我了。」
  此話可是話中有話,李煜頓時揚眉:「你當知道,此事不是東宮所為。」
  謝聿點頭,似不以為意:「顧今朝乃是東宮的最後一著,不到萬不得以,根本用不上,眼下儲君之位,皇帝並無替換之意,太子殿下沒有動她的理由。」
  李煜怒意難平,回身也坐了下來:「你知道,可父皇不知道,如今顧今朝昏迷不醒,他龍顏大怒,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一旦懷疑到東宮頭上,我們無法辯解,他們父女之間的關係還不能說破,真是個麻煩。」
  謝聿點頭:「還有一事,太子慎動,你道顧瑾為何突然從西北回了京中,還有我爹,一直說回封地,始終未走,禁衛軍當中,不少流動,即便是京外的三十里處,也悄然部署了不少軍力。」
  李煜聞言,也是吃驚:「內閣當中,並沒有變動。」
  謝聿解開斗篷,摘下帽子,親自給自己倒了茶:「這說明皇上對東宮是瞭如指掌,我與你從小一起長大,即便是我爹,也從未干涉過,他曾提醒過我,想必是已驚動了他,他手裡握著重兵,不過沒有惡言不說,相反還讓我勸慰殿下,說儲君之位,不會有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19:43

第三十五章

  李煜當即撫額:「太皇太后已是燈枯油盡,皇后與王家守著皇弟,父皇若無心廢黜,那雲貴妃之子……」
  此時已不敢輕舉妄動,他再深思熟慮也猜不到皇帝心思,片刻之後,秦府來人送了信過來,寥寥幾句,叮囑他千萬安分,人都沒有來。
  他當即明白過來,同平常一樣,才是最穩妥的。
  慌亂不得,只能繼續關注著宮裡動靜,即刻讓人仔細盯著些,顧今朝一旦醒過來了,立即通知東宮。
  二人一起吃了點茶,等了一等,始終沒有什麼動靜。
  再等,宮裡傳出了消息來,周帝宣太子進宮。
  李煜看向謝聿,後者沉吟片刻:「顧今朝還在昏迷當中,皇上不會在這個時候發難,若是問起,只說不知,本來也不可能是東宮做的手腳。」
  那是當然,不過君心難測,總得有所準備,李煜沉聲道:「若有變故,便命人將舊事翻出來,小皇子還小,有的是時間周旋。」
  謝聿當即應下,坐了一坐,出了東宮。
  乘車回了世子府,何老五才將客人送走,見他回來說是秦家來人問過了,都惦記今朝,此時謝聿倒像沒事人似地。
  回了屋裡,斗篷解開來了,隨手扔了一旁,何老五走了過來,直低著眼:「世子可要去宮中看看?」
  謝聿回身坐下,不急不慢地:「去,當然要去了,這時候撇清干係豈不引人懷疑。」
  何老五有心給他倒茶,才一伸手,茶壺就被謝聿拿走了去,他目光淺淺,盯著五叔的手臂,還直歎著氣:「苦了你了,這兩日好好將傷養好,不必但心,剩下來的事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話雖如此,可何老五還是擔心:「公主得過兩日才能醒過來,是不是下手太重了點?」
  謝聿一手搭在額間,輕輕點了兩下,姿態慵懶:「無事,這兩日讓他們惶恐一惶恐,等她醒了,她做她的公主去,都回歸正軌,才是最好。」
  說著看時候不早了,又站起來了。
  他就是裝裝樣子,也得進宮去瞧瞧,出了世子府,才要乘車離去,一輛馬車已是先橫了過來。
  謝聿這回出門可未穿厚衣,只一身朝服。
  他才站定,顧原泓從馬車當中跳了下來,幾步到了他的面前,伸手來抓他的衣領,躲避都是本能,謝聿偏身,身後侍衛隊當即湧了出來,將顧原泓團團圍住!
  他已是怒不可遏,目光灼灼:「既是世子府來人接的,怎地人不在世子府,反倒出了事!」
  這般跳腳模樣,令他想起了當年的穆庭宇,謝聿臉色不虞,只是揚眉:「世子府接了她來是事實,她出事了也是事實,但你這般模樣,可是要定本世子的罪?你是她的誰?可笑至極。」
  顧原泓衝動之餘,衝到了世子府,見他一臉不屑,更為惱怒,可他瞥著謝聿眉眼,冷靜不少,恨恨將面前的侍衛推開,便不動了:「今朝現在養在顧家,她是我妹妹。」
  妹妹這個稱呼,給他就是。
  謝聿回身上車,才不理會:「好,是你妹妹,那就是你妹妹罷。」
  早有人給他掀開了車簾,他緩步上車,再不回頭。
  急得顧原泓在後面動起拳腳來:「你幹什麼去?」
  謝聿心情似是不錯:「能幹什麼去,進宮看看你妹子,醒了沒有?」
  車簾放下,他再不理會窗外鼓噪,闔上了眼。
  到了皇宮北門,謝聿拿了腰牌,卻不得進,還是侍衛進去問了,才說是晉王爺也在宮中,讓他通過了,宮中守衛森嚴,到了德軒殿前,巡邏隊更是一遍一遍走過。
  本不該來後宮之地,可此時已顧不上那麼多了。
  謝聿走進德軒殿內,自然有宮女迎了他往裡走,問了爹娘,說在內殿,他跟在宮女身後,快步走進去,才一抬眼登時愣住了。
  本應該兩日後才醒的人,顧今朝靠著軟墊坐在床邊,此時竟然已經醒過來了。
  他目光沉沉,大步走過去,不由皺眉。
  今朝的額頭上破了一小塊皮,是摔倒時候劃破的,除此之外,身上並未外傷,她低著眉眼,一身彩裙已換成了普通衣裙,面無表情地絞著手。
  顧容華坐在床邊,擦著眼淚,一直在哭。
  謝晉元並不在此處,景嵐在旁邊一直勸慰著她:「少掉點眼淚吧,今朝這不是沒事了嗎?沒事就最好,老太傅都說她福大命大,你就別哭了……」
  容華雙眼紅腫,伸手來拉今朝的手:「今朝,你能原諒阿娘嗎?」
  才一搭到她手邊,顧今朝立即抽回手去,她低著眼簾,臉色略白,始終一言不發。
  景嵐在旁看見她的臉色,當真心疼:「今朝,不是故意瞞著你,你娘生產之後怕血,什麼都忘了,可即使那般模樣,也沒忘了守護你,我們兩個是怎麼把你養大的,你也知道。後來瞞著你,是因為當時我成親,她又有了身孕,怕你傷心,就想著還是瞞下去好了……」
  容華伏身在今朝的腿上,猶自哭泣:「是娘不對,是娘錯了,你父皇今個就說了,再不讓你受半點委屈,你就是大周的長公主,不日便行冊封大禮……」
  不說這個還好些,說了今朝更覺可笑,閉上了眼睛。
  謝聿走了過來,景嵐見是他,忙是拉過他來:「聿兒,你快來勸勸,從前都沒對你們說,今朝並不是什麼平民公主,是真的公主出身,並非是我親生,現在她知道了,一時接受不了……」
  今朝並未抬眸,只抿著唇。
  謝聿上前:「讓我勸勸她,娘你同貴妃先避一避。」
  容華也哭了好半晌了,景嵐雖不放心,但也只好扶了她起來:「是,讓別個勸一勸,一會兒我再和她好好說說,親生骨肉,有什麼解不開的呢!」
  顧今朝始終不抬頭,光只閉著眼。
  薄被蓋住了她的兩腿,謝聿回身坐了床邊來,他伸手覆住她手。
  她睜開眼睛,見是他仿若未見,還低著眉眼。
  謝聿傾身,伸手擁住她雙肩,在她耳邊喃喃低語著:「今朝,這不是很好麼,你畢竟不是阿娘親生,只有回歸本身,你我才有可能。」
  她一動未動,呼吸淺淺。
  謝聿又是勸道:「從此之後,你有親生爹娘寵愛,還有舅舅舅母,有更多人疼你,這樣不是很好?」
  一切都好像是意料之中,他好像更喜歡這樣的結果,今朝回眸,終於看著他了。
  額角的傷只是擦傷,顧今朝臉色蒼白,揚眉看著謝聿,面無表情的。
  他才要擁緊,她已是開了口了:「讓我阿娘過來,讓我娘過來。」
  此時還彆扭著,氣惱著,叫的定是景嵐,謝聿見她終是開口了,忙叫宮女去找,片刻之後景嵐去而復返,顧今朝掀被下床,說要回去。
  誰也不敢攔著,她腳下生了風似地,景嵐忙是叫人知會了容華一聲,追了上去。
  顧今朝身上衣服單薄,前胸後背還有疼處。
  她和原夫人一起這兩年,沒事練的氣,沒想到這一次竟用上了。閉氣時候,她無意間衝撞開了,只現在還有些脫力,走出皇宮已是一身汗了。
  謝聿尾隨其後,同景嵐一起讓她上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19:53

第三十六章

  今朝沒有推脫,跟著景嵐上了車,她上車就合上了眼,雖還鬧著脾氣,但好歹還聽進去一二,母子兩個都放下心來。一路疾馳先回了世子府,進了府院當中,顧原泓竟然還在,一路迎了出來。
  顧今朝瞥見了他了,心中一動,叫過他來。
  謝聿已到背後,今朝卻光看著顧原泓:「今天早上走得急,落了樣東西,哥哥回去幫我取來。」
  她臉色還白著,顧原泓當即應下,問她什麼東西。
  顧今朝低低道:「是我的牛角匕首,在我枕頭下面,幫我拿過來。」
  顧原泓轉身去了,謝聿聽得分明,勾著唇角。
  今朝這才走上長廊,景嵐在旁扶著她,她也未拒絕。
  到了後院,景嵐有心與她說幾句話,今朝卻是不聽,只說今日還有事要問謝聿,跟著他去了他屋裡。何老五在屋裡歇著,見他兄妹回來,忙是起身倒茶 。
  顧今朝坐了一旁,目光就隨著何五叔的動作打著轉。
  他彎腰駝背,動作之間都帶著些行動不便之處,茶碗推了她面前來,今朝看著他,突然說道:「何五叔,你明明能站得直,為何要故意彎腰駝背呢!」
  當初她與秦鳳崚在車上時候,何老五抓過她一次。
  如今看著他消瘦身形,其實很難同白日裡那個刺客想到一處去。
  但是,她眼睛是何其的毒,記憶力是何其的好,此時種種疑點放了一起,不由懷疑起了謝聿來。
  何老五微微欠身:「老奴不知公主說的什麼意思,這背已是駝了十幾年了。」
  今朝不與他爭論,站了起來,還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五叔這般可是辛苦了,說不定我能將你這毛病治過來呢……」
  說著,不等說完,突然揮臂削向他手臂。
  他如何能躲,生生受了,只下意識皺眉。
  顧今朝回手抓了他胳膊傷處,動作之間力氣已是散盡,靠了桌邊才是站穩:「要不要現在就叫人來,今日的刺客胳膊上被我傷到了,五叔這手臂,也是傷了吧,怎麼能這般的巧……」
  何老五並未答言,桌邊的謝聿卻是歎了口氣:「顧今朝,你這般模樣,難道從前也知道了自己身份,現在被人戳破了才氣惱?」
  她從前知道一星半點,不過是不願深究才從未問過。
  沒想到一夕之間,都被捅了出來。
  顧今朝回眸看著他,還磨著牙:「謝聿,你是打定主意了,我就是知道刺客是誰也不能追究,是吧?」
  謝聿直看著她,目光沉沉:「不然呢?你我深陷兄妹死局,絕無可能,唯有破了,才有以後,這難道不是最好的辦法,從前你有的,你還有,從前你沒有的,也有了,不好麼?」
  她手一動,桌上的茶碗奔著他就摔了過去!
  茶水揚了他一身,謝聿動也未動。
  今朝卻是跌坐回椅子上了,她胸中惱意翻江倒海,瞪著他是怒不可遏:「你知道什麼!我怎麼覺得,我什麼都沒有了,姑姑,阿娘,還有我那自在的日子,都沒有了!你爹娘團圓,姑姑也是團圓,舅舅也是團圓,九兒也是團圓,我呢,我不想要什麼公主名頭,我就要我娘,誰能還給我了?誰也不能!我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沒有了!」
  房門之外,景嵐捂臉,已是淚流滿面。
  片刻之後,屋裡又傳來些動靜,不知顧今朝又摔了什麼,真是大發雷霆。
  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景嵐來回走過幾次,到底是沒忍住,推門而入,可此時顧今朝蜷縮在了椅上,已是抱住了雙膝,誰也不肯理會了,她不言不語,就光坐在那裡,動也不動。
  景嵐上前,想要抱一抱她,心疼得不行了:「今朝……今朝是阿娘的錯,是阿娘的錯,阿娘要心疼死了,你永遠是我的女兒,永遠是……」
  顧今朝眼睛頓紅,別開臉去:「你不是,你是謝聿的親娘,如今已與我再無干係了。」
  景嵐怔住,隨即落淚。
  謝聿當即大怒:「顧今朝!」
  她吸著鼻子,紅著兩眼回頭,像只被遺棄了的小兔子,何曾見過她這般模樣,謝聿竟是無言以對,五臟六腑都隨著她這一眼疼痛起來。
  即是此時,顧原泓去而復返,闖進了世子府來。
  聽著動靜了,今朝當即下地,抹了把眼淚就往出走,到了院中,瞧見人了,快步迎了上去。
  顧原泓不負所托,先將匕首遞給了她。
  顧今朝伸手接了過來,再一回身,看見謝聿母子下了石階了,她瞪大眼睛,用盡力氣將匕首拋向了謝聿:「你的東西還與你,謝聿,我們也到此為止。」
  說著再不看他,拉著顧原泓轉身走了。
  匕首直直飛了過來,謝聿揚手接住,臉色頓變。
  景嵐瞧著這般光景,看著他手中的匕首同他腰間的那個,此時才終於明白了過來,她提起裙擺,一手推開謝聿,叫著今朝的名字,可她再往前追去,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外面天寒地凍的,屋裡溫暖如春。
  顧今朝躺了床上,就再沒起來,她也是渾身發虛無力,跟著顧原泓回了顧家,一直低著眼簾,一聲不吭。
  來寶守了她床前,擔憂地看著她,顧原泓不讓她上前打擾,先回家前堂。顧瑾夫妻有心去問,也被他攔下來了,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片刻之後,宮裡的太監總管帶了皇帝的口諭來,說是不日便是要行冊封大典,讓她們千萬照顧好長公主。
  顧原泓也只知道隻言片語的,等劉總管離開了,驚疑不定。
  對於宮裡的事,還是知道一點的,此時聽見長公主這名頭便是明白過來,此時瞞也瞞不住了,顧瑾才是說道:「好生照顧著今朝,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否則咱們都擔待不起。」
  原夫人在旁捧著茶碗,不明所以:「才封了長樂公主,為此興新法,群臣再三阻撓,這才多久怎麼又要冊封什麼長公主,今朝怎麼一到皇上跟前去就出事,咱們又有什麼擔待不起的,你把話說明白,我怎麼聽不明白。」
  顧瑾回眸,淡淡道:「顧今朝,她不是我的女兒,她本就是皇帝與容華所生之女,養在景嵐名下的,我也不過是擔了個虛名。」
  茶碗當中的茶水都灑了出去,原夫人當即放下茶碗,騰地站了起來:「你說什麼?你說今朝不是你的女兒,那你……你到如今還未有個孩子?」
  提及這個,顧瑾垂下眼去:「……」
  原夫人自覺失言,忙是讓顧原泓出去,她快步走了顧瑾的身後,伸臂攬住了他的頸子,使勁摟住,聲音已是哽咽了些許:「良辰,我們好好過日子吧,雖然我已不在草原,但也喜歡草原自在的日子,我們草原上的姑娘,都喜歡多子多福的,今朝若是走了,那我就給你生兩個孩子吧!」
  顧瑾伸手覆住她的雙手:「再說吧,你這兩年身子不好,以後再說。」
  原夫人心中當真是五味雜陳,更是貼了他的後背上:「不行,你別想過幾年再說,再等幾年我不能生了怎麼辦,你可別想納妾什麼的,我可容不了這個!」
  今朝就是他的心頭肉,如今要冊封長公主,顧家需得重振家門,顧瑾還沒想到孩子的事情,回眸間看見原夫人眼角已經有了碎紋,不由怔住。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0:08

第三十七章

  原夫人還晃著他:「顧良辰,我這麼多年一心跟著你,為的不過就是你這個人,你這個木頭樁子,如果再不動搖分毫,那我就帶著原泓回草原,他是你看著長大的,一直把你當成親爹來的,你就是……」
  她有些氣惱,口氣難免急了些。
  顧瑾截住她話頭,抓了她手將人帶到身前來:「行了,我沒想過生或不生,原泓是我親自養大,從來沒覺得他是別人的,所以你就別想太多了,他就是我兒子。」
  原夫人聞言更是動容,靠了他身上。
  門外的顧原泓也是悄悄退下,爹娘融合許多,於他而言,便是最好的消息。
  直直奔了後院顧今朝的閨房,來寶還在床邊規勸,今朝就那麼睜著眼睛,茫然地仰臉看著帳頂,顧原泓快步上前,擺手讓來寶下去。
  來寶一走,他才是抬眼:「你的身世,我都聽說了,我知道你現在可能有些傷心……」
  話未說完,今朝已是回眸。
  她眸色通紅,從來未見過哭成這個樣子的今朝,一時間顧原泓也怔住了。
  今朝吸著鼻子,定定地看著他:「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她一說話,豆大的淚珠掉落下來,若是平時,打他罵他還好些,此時一見她的淚珠,真個是不知如何是好,顧原泓忙是入袖去拿帕子,可平時沒有帶帕子的習慣,只得起身在屋子裡找了一找,才拿了手巾過來送了她的面前,笨拙地勸著她:「有什麼好哭的,今個劉總管來了,說是要冊封你為長公主呢,高興還來不及,怎的哭起來沒完了。」
  顧今朝拿過手巾,在臉上擦了一擦,瞪他:「我才不稀罕什麼長公主,你若喜歡你去,我在這院子裡住著,我叫顧原泓,你去叫今朝,你去當長公主。」
  顧原泓看著她,點頭:「行,我去。」
  說著頓了下,又道:「那顧原泓,你能不能不哭了?嗯?」
  一本正經的模樣,真是讓人哭笑不得,本還一肚子氣憤委屈,此時沒忍住一下笑了出來。笑了又覺心酸,手中的手巾就摔了他手上,笑過,被他氣的又是落淚,這副模樣還十分不願別人看見,只得別開了眼去,不願回頭:「你能不能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坐一回兒……」
  話音未落,他人已欺近。
  顧今朝下意識回頭,顧原泓一手扳住她的肩頭,一手給她擦著淚,那柔軟的手巾在她臉上輕柔擦拭,他目光淺淺,注意力似都在她眼底的淚珠上面一樣。
  她驚覺不妥,可靠後一靠,他卻是用力按住了她的肩頭。
  擦了一擦,他略顯嫌棄地將將手巾塞了她手裡:「哭得眼睛通紅,真醜。」
  她直接躺倒,背對了他去。
  他站了起來,在她的閨房當中走來走去的,不知怎的,想起了那把牛角匕首來,臨走之前,今朝將匕首扔給了謝聿,她二人之間的曖昧似是真的。
  從前,他察覺出來的那些東西,都梗住了心口。
  不知如何開口,他只能在一旁看著她。
  早上才送了她一把小彎刀,此時想起,當即問起:「我送你的彎刀呢?」
  顧今朝登時回頭,茫然地看著他:「我昏過去了,不知誰收起了沒有,回頭我問問……問問別人。」
  顧原泓並未開口問及謝聿,光只瞥著她:「嗯,價值不菲,丟了怪可惜的,能找就找回來。」
  今朝點頭應下,看著他的神色,總覺得自己是在他面前無理取鬧。
  來寶打了水來,她說要洗臉,將人攆走了才是好些。
  顧原泓念及世子府諸事,又回去找顧瑾了,他不願隱瞞,將今朝同謝聿那等事婉轉地說了,倒叫顧瑾吃了一驚。
  溫熱的水流捧到臉上,顧今朝使勁揉了下臉,來寶在旁看著她,是一臉的擔憂:「小姐,我可還從未見過你這麼哭過,這到底是怎麼了,天大的事情掉下來,也不過是過眼浮雲,什麼都不要放在心上。」
  今朝擦了臉,將手巾扔了水盆裡,走回梳妝台前,這就坐了下來。
  鏡中人雙眼通紅,看了自己半晌,伸手勾著眼皮對著自己做鬼臉,她實在笑不出,長長吁了口氣,來寶在後面瞧見,跟了過來:「小姐這是怎麼了?」
  顧今朝休息了片刻,恢復了點力氣:「沒事,沒有過不去的山海,你去拿筆墨,我要寫一封書信。」
  來寶連忙回身去拿,片刻之後,將筆墨取回。
  今朝一手抓著袖子,提筆寫字。
  她仍舊稱呼周帝為皇帝,回想這十幾年光景,不禁唏噓太多,如今她的命運已是要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最先開始的,便是失去了阿娘,這令她傷心又氣惱。
  這些都不能說,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盡量爭取自由。
  以後,應當怎麼活,應當怎麼過,她必須堅持自己的想法,書信一氣呵成,今朝折好了,當即起身。她將書信密封嚴實,出了後院直奔前堂。
  堂前虛掩著門,顧今朝推門而入,顧瑾夫妻二人正在桌前喝茶,見是她起來了,都看了過來。
  今朝已是打起精神來了,走了舅舅面前,將書信雙手呈了上去。
  叫了兩年的爹,一時還改不過來口了:「勞煩爹爹走一趟,這封書信交到皇上手裡,可能這也是今朝最後任性一回了,請您跟皇上說,這麼多年我是怎麼過來的,都在書信當中,若他真有心疼愛,必當答應我的請求,長公主冊封大典,今朝一定前往。」
  顧瑾接過書信,輕點著頭:「好,那我這就走一趟。」
  說著叮囑原夫人,讓她顧看好家中,匆忙出去了。
  今朝心軟,想起顧容華來,跟著他又出了屋裡:「若是有機會,也對姑姑說一聲,讓她不要再哭,沒什麼好哭的,我好得很。」
  顧瑾嗯了聲,算是應下。
  他才下石階,一個小廝匆忙跑了進來,抬眼看見他了,急急道:「世子在門口,與咱們家大公子打起來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顧瑾回眸瞥著今朝:「人都追到家裡來了,你們之間,可還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
  此時已無需隱瞞,只不過,她也不願多說。
  聽著是謝聿來了,顧今朝轉身就走:「沒有,告訴門口守門的,不許他進門,不見!」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百姓當中興起了傳言,說是長樂公主再次救駕以後,皇帝調查她的身份才得知,她原本就是失落在民間的真公主,皇帝喜極而泣,要冊封她為長公主呢。傳言傳得很快,都暢談開來,為這出巧合的意外感到喜意。
  周帝本來兒女甚少,這麼一來,多了個女兒呢!
  老百姓不懂,但是權臣貴族卻是人心惶惶。
  私下裡四處奔走私論,大周國的長公主還在呢,太子還未登位,哪裡又封什麼長公主,簡直太妄為,當然了,這些話只敢私下裡說。有人說長公主長公主,別有深意,她能長誰都公主,必然是小皇子的,說到此處誰也不敢再論下去了。
  東宮更是惶恐。
  一早起來,太子長跪了後宮當中。
  在遇刺之後,周帝急召他進宮覲見,龍顏大怒,他對東宮私下的小動作並非一無所知,更令他驚的是,這道要冊封長公主的旨意,如若有心,封為公主已是極限,為何要冊封長公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0:20

第三十八章

  歷代以來,只有最寵愛的嫡皇女或者有功之皇姑才能稱為長公主。
  其深意令人不寒而慄。
  緊接著,周帝不再見他。
  當年支持太子的舊臣已經所剩無幾,這也是他近兩年的擔憂,此時他態度越大的謙卑,心底便越是悔恨。
  小皇子這兩日受了涼,周帝傳太醫進了德軒殿之後,一直沒有出來。
  李煜跪在大殿前,劉世春自殿中走出,停了他面前,伸手來扶他:「誒呀我的太子殿下呀,小皇子這會病著正鬧著,您就別跟著添亂了,皇上不想見您必然還是有惱著的事,過了兩天他消消氣就好了,可快起來吧!」
  李煜已是跪了一早上了,當然不肯離開。
  他依舊求見周帝,又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劉世春才出來請他進去,德軒殿本來就是雲貴妃所在,本不該走進,可此時已顧不上那麼多了,進了殿內,早早聽見周帝哄孩子的聲音。
  再往前,殿中一道人影抱著個幼童,走來走去,口中還唸唸有詞的。
  正是周帝抱著小兒子九兒,李煜上前見禮:「父皇。」
  小九兒眼淚汪汪,正伏身在他肩頭,怯生生地看著李煜,周帝回眸:「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父皇?」
  李煜更是惶恐:「父皇何出此言呢,刺客至今毫無下落,東宮已奮力追查了。」
  周帝似不以為意:「查吧,看看東宮能查出什麼來。」
  他還晃著小皇子,一手拍著他,走一步哼一哼,同普通家的男人一個模樣,李煜看著出神,竟有些恍惚。
  不過很快,他便清醒過來:「父皇明察,此事略有蹊蹺,禁衛軍沒能拿下刺客,各大街巷立即封鎖之後,也無下落,想必此人對京中街道甚為熟悉,怎麼偏就這麼巧,父皇才出宮就有刺客了,還有皇妹……」
  他用了皇妹這樣的字眼,周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就在此時小九兒鼻子不通氣又哭了起來,周帝哄了又哄,怎麼也哄不好,雲貴妃就從裡面走了出來,她比之從前豐腴許多,美貌更盛從前。
  李煜看著她,忙是低下了眉眼。
  周帝將兒子交給了顧容華,小傢伙不捨得放手,抓著他的衣袖不叫他走,他再三哄著,耐心十足,叫劉世春帶著太子去往御書房等候。
  劉世春忙是帶著李煜走了,一路上他不停勸慰著太子,只說皇帝這兩日實在是惱怒,眼看著春祭要到了,長公主的冊封大典要在春祭之前完成,朝中還有不少反對的聲音,他一意孤行主意已定。
  李煜不由皺眉,走了御書房門口,劉世春連忙告退,只讓他進。
  平常也不是沒來過,李煜不以為意,大步走進,門口立著兩個侍衛,他走了御書房批示公文的案前,本就是無意間看了一眼,當即愣住了。
  案上擺著一物,眼熟得很。
  幾乎是抖著手將那東西拿了在手裡,他一下跌坐在旁。
  傳國玉璽為何突然出現,又為何絲毫不顧忌他,讓他來御書房,心知不妙,轉身就走,可到了門口立即被人攔了下來。
  顧今朝養了幾日精神,總算恢復了平日生龍活虎,她一早去翰林院繼續修書,可是驚得黃大人不輕,什麼都不讓她做不說,還親自拿了果兒過來。
  沒辦法,她身後多了個跟屁蟲,她不願理會,只想躲著。
  真是走哪跟到哪裡,謝聿這兩日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她,她不見他,也不許他去顧家府上,怎麼去接,也並不來世子府。
  景嵐過府探望兩次,今朝只說無事,提及謝聿了,她不讓說。
  今早起來時候,顧今朝一出府就看見了,世子府的馬車跟了後面,她不理會,一頭扎進了翰林院。就這麼百般無聊在翰林院過了半日,晌午一過,黃大人就催著她走,她一在翰林院大家都不自在,也沒法自在。
  沒辦法,皇帝早有旨意,不許忤逆公主。
  此時對於這公主是失而復得的喜,皇帝的疼愛溢於言表,哪個敢衝撞簡直不要命了,今朝不願為難他們,早早出了翰林院。
  車上車伕抱著馬鞭靠在車廂前面,頭臉上蓋著斗笠,今朝上車,伸手抓著車簾叫了他一聲。
  她進了車廂,車伕才動,他拿著斗笠立即戴了頭頂,露出了他已不年輕的臉來。
  馬車稍一動顛簸,車廂當中,今朝差點坐不穩。
  謝聿一身錦衣,端端坐在裡側,此時微揚著眉,看著她是目光灼灼。
  她冷冷看著他,並不開口。
  車伕已換成了他的人,自然放心,謝聿上下瞥著她:「身子大好了?」
  今朝掀開車簾看了一眼,車伕趕車已往長街世子府去了,她坐回原處,目光在謝聿的腰間一掃而過:「世子現在是越來越沒趣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們現在該是井水不犯河水。」
  他腰間掛著兩個匕首,謝聿目光也沉,未動:「井水不犯河水?虧你說得出。」
  說著,解下了腰間的匕首,身形一動,就欺了她身邊來,他伸手來勾今朝的腰帶,她自然是不從,側身躲開。
  「謝聿!你幹什麼!」
  「過來……」
  再躲就要掉下去了,今朝轉身坐了對面,不想人又追了過來,生生把她逼到車內的角落裡。她不願依從,自然掙扎,不管不顧打了他一通,混亂當中還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謝聿偏著臉,兩個人好半晌都沒動。
  手指印立即在他臉上顯現,顧今朝自己也沒想到,分明輕易就能躲過的,不知他怎麼就沒躲過去,她心中五味雜陳,正是怒目,他回過眸來,低頭將匕首掛了她腰間。
  她後知後覺,伸手來解,才一碰到匕首,立即被他按住了。
  那帶著巴掌印的臉,還對著她,謝聿語氣淡淡的:「氣可以慢慢消,但不可胡來,從今往後你便是大周真正的公主,受人仰慕,少不得有人紅了眼往上撲,你那些情話可不許再往出說。」
  今朝掙扎兩下,沒能抽出手來。
  謝聿抬眸,定定看著她:「你可知道,太子已拿著你的身份做文章了,皇上和貴妃若是因著你身份有什麼閃失,只怕你更難承受,再不動手,恐怕失了先機,你破那些棋局的時候,是不是也知道,當機立斷才能保住勝者之道?」
  顧今朝心中還惱,不願承認:「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現在不想見你,我和你已是昨日事,以後不願相見。」
  他更是欺近了些,氣息就在她臉邊:「你這張嘴說甜言蜜語時,那麼會哄人,傷人時候也很會說話,你不願見我,是因為我捅破了你的夢,還是因為什麼?嗯?」
  今朝不願與他做口舌之爭,別開眼去:「……」
  謝聿不逼她,後退些許:「你不關心朝政,自然是不知,就在剛才,東宮已是出了事,太子在宮中被軟禁起來了,東宮查處出私制的龍袍與假的傳國玉璽,並且,刺殺皇帝的刺客已經被捉拿歸案,據交待都與東宮有關……」
  顧今朝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為什麼?連我都知道,不可能是東宮做的,皇上怎能不知?什麼傳國玉璽,什麼刺客,明明……」
  話未說完,意思已不言而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0:31

第三十九章

  謝聿神色如常,像是閒話家常一樣:「沒有為什麼,他動了不該動的心,皇上一直還不能下定決心,我只不過推了一把,此局天數已定,太子落了。」
  即使謝晉元不說,謝聿也知道,皇上沒有動太子的想法。
  但是,他輕輕一推,局面頓變。
  馬車走到長街盡頭停了下來,今朝知道是到了世子府的門前了,沒有動。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捲進爭鬥當中的,此時還有點雲裡霧裡,九兒才多大,聽謝聿這麼一說,似乎皇位之爭已從現在就開始了。
  為此,難免擔憂。
  停車了,謝聿挨得近了些,他伸手在她衣領上的皺褶輕撫而過,目光溫柔至極:「皇上貴妃現在就在世子府當中,已是等了你一會兒,現在你自己選,是去還是不去。」
  今朝抬眸看著他,已不願再逃避。
  不過,心中的傷還痛著,實在笑不出來,光只瞥著他:「去或不去,沒有分別,謝聿,我仍舊不願同你再續前緣,你是知道的,我走路一向只向前,不會回頭的。」
  一語雙關,她逕自下車。
  謝聿掀開窗簾,能看見她腳步匆匆,進了世子府。
  背影還是那個背影,他手一動,窗簾立即掉落了下去,車廂當中冷風一掃,臉上還有些疼,他故意迎了一迎,不知她消了些許氣惱沒有。
  伸手在臉邊刮過,想到當時她錯愕的臉,指腹便到了唇邊。
  這就笑了。
  廢黜之後,難免會將東宮與刺客聯繫起來,隨著太子被軟禁,在春祭開始之前,冊封大典如期而至,顧今朝與周帝之間,在世子府的周旋下,已是熟悉不少。
  緊接著,太皇太后悄然離世,那個關於先太子的故事變成了個秘密,似乎再無人知曉了。王皇后名在深宮,是卻不在宮內,她與二皇子一處,去了封地。
  皇宮內院放中,妃子寥寥無幾,趕上今年選秀時候,又遣散幾人,顧容華又有了身孕,此時朝中意外的和諧,上下一心,大周突然進入到了鼎盛時期。
  今朝在成為長公主的第一件事,就是離開了京中。
  京中多權貴,女子更願讀書嫁人,她走訪各地以高價徵用女兵女工,也有不少人跟隨而來,因人而異,有些身體好些另編成隊,有些體弱的,征進京中坊間,做繡女。
  發放的銀錢,比男子還要多呢!
  顧今朝就是銀錢多,這麼多年景嵐給她名下置了太多的房契,地契,雖然她嫁了人,如今也認了親生子謝聿,但是這些東西,她無意改變。
  今朝自己在京中開了私房菜,以藥膳為名,也是名揚天下。
  她離開京中,一走就是半年,女兵征到三十多里的營地,已有幾百人,景嵐帶著太醫院門下眾位門生,紮在營地,分批管教。
  從簡單的醫藥管理到草藥分析,其中挑選了將有幾十人,編外特教。
  顧今朝在營地一住就是一個多月,她費心將女兵編成數隊,特意請了林錦堂來當教頭,如今的林家已經有了新夫人,今年年初生了兒子,他還特意叫了今朝回去,老太太總算得償所願,拉著今朝的手,可是唏噓不已。
  唯到此時,今朝才明白過來,當初阿娘選擇放手的心,是怎麼樣的。
  她春時離開了京中,走的這半年也結識了很多的事,直面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更有感悟。從前她是最傷心,看起來好像她多了很多親人,事實上她反而覺得她什麼都沒有了。
  可能是走得遠了,她開始想阿娘,想姑姑。
  重要的不是以什麼形式陪伴,而是真正的陪伴。
  回京來以後,她紮營在京中三十里之外,每日同女兵在一起,日子過得如同流水一樣,恍惚間已又快到十月了。
  她是生在九月的,書信往來當中,周帝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在九月一定回京中住上幾日,她捱著一日又一日的,眼看到了時候了,也沒顧得上。
  一早起來,騎射回來時,天也才亮。
  趙□給她煮了點熱湯,喝下腹中大汗淋漓,這個痛快,當初離京時候,這姑娘就堅定不移地一直跟著她,如今在營地也吃了不少苦。
  出了汗了,今朝坐了帳篷前面納涼,景嵐自對面帳篷走了出來,見她一頭汗,忙拿了手巾來給她擦汗。
  今朝一臉笑意:「阿娘你又教了她什麼了,不知道趙□這湯裡放了什麼東西,喝一口辣的嗓子眼直冒火,一碗下肚我發了一身的汗。」
  趙□在她身後偷笑:「讓你喝你就喝,我看放什麼你都要一口氣嚥下去了。」
  今朝擦著臉,左顧右盼:「這一身的汗,我得找個地方洗個澡。」
  說著要走,景嵐忙是一把拉住了她:「你去哪?今個是你個生辰,你忘了?京中催著你回去,左一趟右一趟的,一大早的,跟為娘回去吧!」
  顧今朝仔細一想,果然是。
  她欣然點頭,尾隨其後。
  宮裡來催的人探頭探腦地張望著,一看今朝果然回來了,喜出望外。
  景嵐讓他先回去送信,這邊又命人備車。
  片刻之後,她與今朝同車,這就上了馬車。
  景嵐在營地忙了一個來月,很是疲乏,不過她真心為今朝高興,眼見著馬車直奔著京中去了,難免想起京中還有一個令人頭疼的兒子。
  謝聿這半年來還算安生,他本來就是周帝放在太子身邊的個人,春天一過稱病南下走了一段時間,沿著今朝的足跡走了一遭,也沒追到人,先她一步回京去了。
  景嵐瞥向今朝的腰側,那裡空空如也,連一個飾品都沒有掛。
  顧今朝一邊拿著水囊喝水,撞見景嵐目光,以為她要喝水,連忙將水囊遞了過去。
  景嵐身形我微動,在她身側又挨緊了些:「今朝,其實你和謝聿從前時候告訴我,我也不會阻攔的,你們沒有血緣關係,我才不在意那些俗世目光,偏叫你們隱忍許久,現在想起來,阿娘還心疼你們兩個。」
  今朝回眸笑笑,不以為意:「都過去了,阿娘,現在我願意叫你娘,是因為我覺得你和從前並無分別,如果你非要站在謝聿那邊待我,那我們可就生分了。」
  景嵐拉過她的手,輕扯了扯:「真的過去了?嗯?就不能再給他一個機會?」
  顧今朝的性子都與她一個模樣,從來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與謝聿是不了了之,當然了,她以為她已經說清楚了,只不過他不同意而已。
  景嵐是真心想撮合,奈何知道今朝脾氣,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好言好語地勸著,可惜顧今朝不願說起謝聿,三言兩語之後閉上眼睛裝睡去了。
  回到京中,馬車先奔了公主府。
  如今顧今朝已有了單獨的公主府,為了區分開來,之前的長公主府上已更名為衛公館,兩座府邸距離不遠,可見周帝多麼疼愛這個得而復失的女兒,此事令人津津樂道。
  馬車一停,今朝當即下車,景嵐挑著車簾,千叮嚀萬囑咐著:「盡快進宮,你父皇等著這一日,可是盼了許久了,你一走就是半年多,好歹親近一下。」
  今朝點頭,表示知道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0:42

第四十章

  她走到門口,看門的小廝一見是她連忙嚷嚷起來,說是公主回來了,來寶在府上聽見動靜,快步跑了出來,偌大的公主府上,奴僕跪了一地。
  顧今朝腳步匆匆,走過他們的面前:「準備一下,我要進宮。」
  來寶連忙站起來,追了過來:「我就知道公主今天一定會回來,已經準備好了。」
  今朝回頭誇了她一句,眉眼彎彎:「我先洗個澡,一身的汗,過半個時辰就命人備車。」
  來寶當即應下,記了心裡。
  回到公主府,竟然也有家的感覺了,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換上新裙,今朝懶得動,全憑來寶打扮,主僕兩個多年默契,如今完全契合。
  來寶知道她不喜歡繁複的髮髻,只簡單梳了高髻,上面單單一個桃花簪,別無他物。
  當初的小仙童也似長大了,她身形高挑,並無小女兒姿態,顧今朝一身白衣,都是少年裝扮,此時再看,英美非常,真個是增一分減一分都俗。
  為了方便行走,改裙為褲,現在京中女兒都喜歡這麼裝扮了,利落瀟灑得很。
  在營地時候,最不方便的事就是洗澡,只能簡單擦洗,這會兒舒舒服服泡了一會兒,去了一身的疲憊,只覺胳膊腿都舒展開了許多。
  乘車直奔宮中,已是日上三竿,劉世春來回都不知道走了多少來回了,見了她急忙上前。
  「公主可回來了,皇上可等得心急,讓老奴來看了又看,宮裡為了公主生辰擺了大宴,快隨老奴前去快隨老奴去吧!」
  「……」
  顧今朝甚為無語,她這個親爹,似乎總是不知道她想要什麼。
  他一直很努力地在對她好,在他眼裡,可能她的生辰普天同慶才好,跟了劉世春身後,她真是無奈:「什麼大宴,都有什麼人來了?」
  劉世春前面帶路,見她問了,腳步就慢了下來:「皇上說要年輕人一起熱鬧熱鬧,京中權貴家的公子一個不落,都請來參加公主壽宴了呢!」
  今朝無語:「……」
  再往前走,她又試探道:「劉總管,我……我父皇近日可念叨我什麼了?」
  叫了那麼多年輕人來,周帝的心思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分明是在為女兒物色駙馬,多少人都生了尚公主的心欣然赴宴。
  如今小皇子年紀還小,長公主的婚事,就是大事。
  當然了,今朝也想到了。
  她這麼一問,劉世春這個八面玲瓏的,當然明白,左右看看這就站住了:「公主心裡明鏡似地,皇上當然是想給公主定一門好姻緣,所以很用心地在挑駙馬。」
  一想便是,今朝輕擺袖,只覺無聊。
  她的婚事,不會受人擺弄。
  不過走了大殿近前了,莫名地又有些心虛,她有一段時間沒有想起的那個人,應當不在殿中吧。
  眼見著劉世春剛要上前,忙是一把拽住了他:「等等。」
  劉世春茫然回頭:「公主怎麼了?」
  今朝想了下:「京中權貴那麼多,可有誰沒來的?」
  劉世春不知所謂,不過也想了下,認真答道:「應該是沒有,都到了。」
  顧今朝不禁皺眉:「世子也來了?」
  全京中只有一個人會被別人叫做世子,劉世春當然知道,點頭之餘,好奇道:「難道市井傳言是真的?公主當真是心悅世子,求而不得憤而離京的?」
  今朝瞪了他一眼:「你聽誰胡說八道的!」
  劉世春不敢再說,忙是低頭,二人走進殿中,宴中人全都安靜了下來。
  顧今朝四下瞥了一眼,只覺眼花繚亂,翩翩公子,真個是目不暇接。
  她立即收回目光,真個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目不斜視,上前給周帝見禮。
  頭疼,大宴上多少人都看著她。
  她被封為長公主,有了一個新的名字:李緋。
  此時看著她的他們,面對的便是長公主李緋,然而今朝不喜歡。
  她私下並不許身邊的人叫那個名字,所以,她還是今朝。
  她還喜歡阿娘為她批的那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愁。
  周帝見了她,很高興,再三問起女兵編隊的事,她一一回了,偌大的殿內,鴉雀無聲。有些人還汗顏,因為當初徵收女兵的時候,沒少給周帝潑冷水。
  顧今朝站在周帝身側,面向宴上。
  一抬頭,芸芸眾生當中,就看見了謝聿。
  他手裡拿著酒盞,仰著眉眼喝酒,淺淺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而過,隨即又轉回身去,不看她了。
  他與別個不同,光只是一身朝服,一片錦衣當中,十分扎眼。
  說起來,顧今朝已經有大半年沒見到他了。
  即便她懂得其中道理,但是她傷過的心,唯有自己知道,不願意和他再有兒女私情,如果可以,她也想輕輕放下了。
  可畢竟是與她有過肌膚之親的男人,她在穆二那受過的傷和疼,全在他那裡得到了治癒,之後再與他分開,她整個人都似被掏空了一樣。
  周帝扶住她的肩頭,往前走了走:「今日是我兒生辰,這麼多人能過來參宴是她的緣分,來,朕將公主交與你們,年輕人麼,還是一起吃吃酒說說話才好。」
  說著他回眸看著今朝,稍微壓低了些聲音說道:「這些人當中,多半權貴,你的婚事馬虎不得,朕想著,如果你不願成婚,先定下婚事也好,但即便這些也想先問過你,你是長公主,是朕最疼愛的女兒,天下最好的兒郎,也嫌不夠,今日就想想,如果願意,父皇定不讓你失望。」
  說著,他再輕移步,推著她坐了主位上面。
  顧今朝抬眼看過去,不由歎氣,先應了一聲,匆匆一瞥,宴會當中不少認識的人,除了昔日同窗,就連秦鳳祤,顧原泓也跟著湊熱鬧來了。
  看見這些人,的確唏噓。
  不過她不敢多看,只偶爾瞥向謝聿,他一盞又一盞光是喝酒,偶爾轉過目光來,臉色冷峻。
  她更是目不斜視,但凡有同她說話的,都三言兩語打發了。
  周帝沒有騙她,京中權貴都來了,回眸細看,穆二也在其中,她知道,周帝是心血來潮,但他這樣的命令,他們也不敢違抗。
  她向來帶著些兒郎的做派,此時見周帝離開,親自拿了酒壺倒酒,將酒盞舉了起來。
  眾人紛紛向她祝賀,她含笑而對,坦然得很。
  平時陌生的人,並未上前來,熟悉一點的都過來道了賀,最熟悉的那幾個人,倒是齊心一樣的,誰也沒過來說話,顧今朝淺酌幾盞,坐了周帝身邊,乖巧得很。
  她言語不多,臉上始終掛著笑意。
  宴上的確不少翩翩公子,不過她沒大細看,都是敷衍,可能是看出她興致不高,最後這個酒宴變成了流水席,今朝無意再留,說是去德軒殿,早早離開了去。
  她不知酒宴上還有多少事,離開大殿,直奔德軒殿。
  顧容華已在殿中等待多時,小皇子又長大不少,看見今朝樂顛顛跑了過來,她當即彎腰張開雙臂,直接將人迎到懷中,直接將他抱了起來。
  小九兒立即摟住了她的脖頸,巴巴地在她臉上親了好幾口:「皇姐怎麼才來看我,你再不來我都快想死你了!」
  今朝笑,單手抱著他,伸手掐他的臉:「有那麼想嗎?多想?」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0:55

第四十一章

  九兒兩手往起一揚,表示很大很大的:「這麼大這麼多的!」
  顧今朝用力將他舉高了,惹得他笑得更歡,容華從殿中走出,也笑得溫柔:「盼星星盼月亮可把姐姐盼回來了,你可陪他玩一會兒吧,順便好好治一治他的小脾氣!」
  今朝笑,將九兒放了下來,姐兩個手拉著手,一起進了內殿。
  容華半年多沒見過她,自然也想念得緊,拉著她問東問西,她認回親娘之後,其實兩個人之間,似乎還沒有之前做姑侄時候親厚了。
  不過還好,容華待她的心還是一樣的。
  提及今朝的婚事了,她比周帝更加委婉一點:「你父皇總是用身世來看一個人,但我不以為然,喜歡一個人呢,不一樣他要有顯赫的家世,兩個人談的來,看著就歡喜,如果你有那樣的人,即可招為駙馬。」
  今朝看著她,歎氣:「能不能讓我再想想,如果真的想招駙馬,一定告訴你們。」
  容華見她這麼說,聽出些話語間的鬆動,喜出望外:「好,其實不一定非得立即成親,先定下來也好,總之你好好考慮,有了消息就立即告訴我們。」
  顧今朝當即應下,她同顧容華說了說路上見聞,陪著坐了一個多時辰,才出了德軒殿。
  此時酒宴剛散,三三兩兩的人從大殿走出,等她出了宮門遇見些個。
  劉世春親自送了她出來,今朝腳步輕快才要上自家馬車,一旁停著許多車馬,她懶得看那些車徽,目光掃過時候,眼尖地看見不遠處穆二一手牽著馬,側立一邊,他一身藍衫,已不知在巷口那邊站了多久了。
  她一眼看過去,他抬眼瞥見,對著她擺了擺手。
  顧今朝輕勾著唇,大步走了過去,二人相見,她依舊是笑:「在這幹什麼?等我?」
  穆二絲毫未避諱,點了點頭:「有一會兒了,今個是你生辰,不知趙□回來了沒有,咱們去你府上吃酒?難得相見。」
  今朝欣然答應,與他並肩:「好啊,這時候她應該也回來了,來公主府吧,平時冷冷清清,來了人才有生氣,我恨不得把這酒宴搬過去。」
  穆二一手牽著馬,腳步緩緩:「皇上有意競選駙馬,名門之間,都有爭鬥,你怕是要被捲入風口浪尖了……」
  顧今朝不以為意,只是笑道:「愛往哪裡卷就往哪裡卷。」
  二人走遠,車馬當中,一輛馬車的窗簾還提腕勾著,謝聿一手勾著窗簾,看著他們的背影目光沉沉,旁邊的男人遮掩不住唇邊的笑意,一傾身將窗簾放了下來。
  謝聿半闔著眼,酒色微醺:「師兄這是何意?」
  秦鳳祤在他身側,光只是瞥著他:「你不是說她惱了你,只要你往她身前站一站,她就不會再惱了的嗎?」
  謝聿回眸,神色淡漠。
  秦鳳祤更是揚眉:「皇上有意為長公主招駙馬了,這是千載難得的機會,師弟若是再不能將她挽回,那就別怪師兄了,國公府還差一個嫡長媳,就算是常住公主府,我也得爭一爭。」
  謝聿不禁冷笑,別開了眼去:「師兄且看著,看看誰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把她搶過去?笑話。」
  他今日煩悶,在酒宴上面喝了不少的酒。
  前面那兩個人越走越是慢了,世子府的馬車跟了他們身後,偶爾會有人將窗簾打開,不過更多時候,還是悄悄跟了她們身後。
  今朝許久未見穆二,先還有些生疏,不過很快,他提起她兒時的窘事,二人似又恢復了從前的親厚,只不過少了許多曖昧。
  一路走回公主府了,趙□果然回來了,三人直奔酒樓,又是一頓吃吃喝喝,各有煩惱。
  中郎府如今已有緩色,可穆二缺金少銀,穆家軍難以恢復往日神像,趙□才回京中就被秦家的二公子纏上了,秦鳳崚可真是一根筋的,實在是不好敷衍。
  今朝煩惱更多,不過她不說,光是喝酒。
  酒過三巡,她拚命將秦鳳崚誇獎了一通,安撫了趙□些許,讓她放心大膽地嫁,緊接著又安撫了穆二,如果兩個人當中,已沒有了那樣的忌諱,她更願幫他。
  藉著酒意,顧今朝大方得緊,承諾撥銀上百萬,非要拉他一把,讓他重振家風。
  她許久沒有喝得這麼暢快,從晌午一直喝到了黑天,到最後都醉倒了,就她還有兩分清明,讓人送了這兩個人回去,她一出酒樓,也上了回府的車馬。
  一路顛簸,一路疾馳。
  她靠了車壁上面,身體有點飄飄然了,偏偏腦子還清醒得很。
  回到公主府,來寶還不知道幹什麼去了,看門的小廝想要扶她,被她一手拂開,今朝藉著酒意,對著天空當中的月亮嘀嘀咕咕說了一通話。
  那小廝跟了她身後,雖聽不真切,但還是聽見了三兩字眼。
  什麼小玉的,他聽得糊塗,忙是差了人去尋來寶。
  片刻功夫,顧今朝就去了後院了,她在這偌大的公主府轉了一轉,最後才回到自己房中,漆黑一片,來寶不知幹什麼屋裡竟然沒有點燈。
  她絆絆磕磕走了桌邊,摸著火石點了燈火,屋裡亮了些,似乎同她走的時候沒有什麼分別。
  解開外衫,隨手扔了一邊。
  到家了,她快步走了床邊,來寶雖然不在,但是幔帳已放下來了。
  顧今朝並未多想,掀開一角就坐了過去。
  甩開鞋子,躺倒,不知是不是錯覺,床上似乎也有酒香。
  這種酒香同她身上的都不大一樣,往床裡滾了一滾,顧今朝胳膊一動,不知摸到了什麼,隨即,像是被燙到一樣又再次坐了起來。她將幔帳掀開了些,藉著外面的燭光,能看見她的床上,躺著一個人,一個很熟悉很熟悉的人。
  他只著中衣,眉宇之間,傾城絕色。
  此時呼吸淺淺,似已睡著了去。
  謝聿一身酒意,呼吸淺淺,似已睡著了。
  原本的幾分醉意,此時已清醒不少。
  顧今朝伸手將幔帳掛了起來,她坐了床邊,藉著燭火靜靜地看著他,他一動不動,不知在她床上躺了多久,也不知道他這麼堂而皇之地來,算什麼。
  她想下,伸手推他:「醒醒,醒醒……」
  謝聿未動,房門偏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今朝下意識回頭,才要將幔帳拽下來給人遮住了,來寶端著水盆已經快步走了進來。
  這姑娘這兩年穩當不少,見是今朝回來了,可鬆了口氣:「公主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可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顧今朝一手撫額,看著她:「他什麼時候來的?」
  來寶將水盆放了一邊,歎了口氣:「世子醉酒了,你和二公子趙小姐走了之後就來了,臉色很不好看,我瞧著太遭罪了,就給他打了點水,簡單洗漱洗漱倒下就睡著了。」
  今朝回眸,眼皮子底下這個人似無察覺。
  她雙手捂著臉揉了一下,又看向來寶:「好吧,那既然醉了為什麼不送去客房,偏讓他在我屋裡。」
  來寶委屈巴巴地看著她:「公主呀,世子一臉怒意來的,誰敢上前啊,跟著他的五叔讓人準備些菜粥的,說世子空腹喝了不少酒,他問了你行蹤,非要等你,我有什麼法子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1:08

第四十二章

  顧今朝當然知道謝聿脾氣,只能退而求其次:「再打點水來吧,我洗把臉也睡了。」
  來寶痛快應下,出去打水。
  今朝站起身來,看見謝聿臉色的確不大好,仔細拿了薄被來給他蓋好。
  她一旁等著,不多一會兒,來寶打了水來,洗漱一番。
  謝聿佔了她的床,她只得讓了,他這脾氣還不知醒過來要鬧到什麼地步,輕易好不敢離開,當即拿了另外一床被褥,鋪了榻上。
  來寶手腳利落,還提醒著她:「今天也就罷了,明個去了宮裡,千萬跟皇上說好,我聽著世子的意思,隻言片語的,好像是說皇上要給你招駙馬?你若是不願意,那就告訴他們,別讓他們擅自做主。」
  今朝手還濕著,伸手在她鼻尖點了下:「知道了,小囉嗦。」
  她擦了手,脫衣倒了外間榻上。
  來寶往裡面指了一指,還有些擔心:「公主這不合適的吧,萬一……」
  顧今朝抓住她手指,將她往外推了一推:「沒有萬一,你快點下去睡吧,我也乏了,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
  來寶見她這般,才兩步一回頭地走了。
  今朝躺倒,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的了,寂靜的夜裡,她似乎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偌大的公主府,真個是,太冷清了。
  如今公主府是她的家,她一個人住得也很快活。
  但是這樣的快活往往隨著日落而孤寂,她本來是幾分酒意此時令她昏昏欲睡,但是腦中還清醒著,抗爭一樣胡思亂想。
  是了,她需要一個溫暖的家。
  需要一個溫暖的人,與她相互取暖,需要這個公主府裡以後住很多很多的人。
  如果有很多孩子的話,那就是一家人了吧!
  迷迷糊糊笑著,沒過多久就閉上了眼睛。
  混沌的腦中,清醒終於被困乏代替,她喝下的那麼多酒當中,好像後勁更大。之後,顧今朝做了一個夢,夢裡她抱住了那個人,睡夢當中他似乎很是氣惱,唇瓣都帶著酒香,想念如同潮水一樣,漲入心肺,呼吸著熟悉的味道,纏著彼此的肢體,唇齒之間,十指之間,糾纏著的所有,都是本能。
  半夢半醒時候,他在她耳邊低語,今朝睜開了眼睛。
  是夢。
  她赫然坐了起來,翻身下榻。
  屋內燭火跳躍,裡屋一點動靜都沒有,拖著鞋快步走了過去,站在床邊,定睛一看,沒有人。
  床上的謝聿已經不在了。
  顧今朝有些發怔,頭疼,伸手撫額,她唇瓣上似還有餘溫,略疼。
  只不過,她轉身要回,才一動,差點撞到人了。
  謝聿就站在她背後,此時四目相對,他長髮披肩,更像是一抹遊魂。
  只不過,這抹遊魂此時目光沉沉:「……」
  今朝頭更疼了,她眼簾一動,連忙往右,隨即被人站在同方向攔住了她。
  她連忙又往左,當然,也被他攔住。
  顧今朝別開眼去,才要再次往右,袖子突然被人抓住了。
  她錯愕回頭,謝聿兩手都抓住了她的一隻袖子,他兩眉略低,眼簾微動,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別氣了,嗯?」
  她向前一步,他便跟了後面又拖住了她。
  今朝這次沒有回頭:「謝聿,我真的很氣很傷心,在那段日子裡,舅舅和舅母一起,你爹娘一起,我雖有了親生爹娘,但是更為生疏,小九兒才同他們是血脈至親,我唯一的阿娘都被你奪走了,我想我真的,真的不能不生氣……」
  身後的人扯著她的袖子,到了她的面前去站住了。
  他依舊還抓著她,目光灼灼:「能讓本世子自薦枕席,怕是除了你也無別個了,你不是說,任何時候,只要我走過你面前,你都會……」
  話未說完,今朝急急回道:「不作數了!那話不作數了!」
  謝聿向前一步,逼得她後退一步:「你看,你分明還記得。」
  說著又是上前,顧今朝連退三四步,到抵到床邊,無路可退。
  他微微傾身,更是來勾她的腰帶:「我不信你一點不想我,」
  這個混物!
  今朝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自己受不住,她一下跌坐床邊,強飛快說道:「謝聿,你別胡來,我警告你別胡來,今天晚上就算發生什麼事,那我也不會改變心意!」
  擲地有聲,表情也十分到位。
  但是,謝聿站直了身體,伸手已是拉開了自己腰帶,他並未脫衣,光是坐了她身邊,氣息就吐在她的臉邊,聲音低沉得令人癡迷。
  「要不要再試試,看看你以後除了本世子,還能不能再沾別人的身?」
  說著,薄唇已到她的唇上。
  如果說那個夢預示了什麼,那可能就是今朝的內心,她不看他的時候,或許還好些,與他共處一室,如何能不想他不念著他。
  他輕易地,就咬住了她的唇瓣。
  唇齒之間,同夢裡一樣,今朝呼吸漸急,她下意識想要推開他去,可此時哪裡還推得開,她心底本就瀟灑,不大在意女子貞潔,身體才被推倒在軟褥上面,人立即抓住了謝聿的衣領。
  他中衣已快不能蔽體,被她一抓一扯,幾近撕裂。
  顧今朝翻身按住了他,已是忘了今夕何年:「我可告訴你,是你自己來的公主府,今天晚上過去了,明個該怎樣怎樣,我阿娘已經讓了你,其他的,別想這麼輕易地,就兩全其美!」
  說著伸手抱住了他,不動還好些,這麼一抱,謝聿哪裡還能放過她了。也不知是誰扯落了幔帳,天雷勾地火也不過如此,漆黑當中,更覺放肆。
  兵法有云: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者有餘。
  一夜疾風暴雨,天快亮了才消停。
  二人都帶著幾分酒意,可天亮了之後謝聿是真睡著了,今朝則清醒過來,她悄然自他懷中坐起,忙胡亂穿了衣裙,下了床來。
  兩條腿酸疼酸疼的,在心裡不由將他暗罵了個夠。
  也不敢叫來寶進來,自己找了新衣穿上,顧今朝匆匆忙忙出了屋裡。
  時間還早,她走下石階,才到院中,來寶已經起來了,正和掃院子的小廝說著話,見了她急忙迎了上來:「公主起來了?那那個……」
  許是心虛,今朝上前一步,一手扶著她肩頭,一手捂上了她的嘴:「哪個?別胡說!」
  來寶見她神色,神色更是複雜。
  她慢慢放手,心裡更心虛了:「不用管他,我也這就走,沒事,沒什麼事的,不用擔心……」
  話未說完,來寶已是指了她的頸間,紅了耳根了。
  今朝後知後覺,伸手在頸間輕撫而過,有那麼兩個地方,一碰就疼,想也知道,他在她身上像是做印記似地,沒幹好事!
  這還出什麼門,至少得先找高領的衣衫遮掩遮掩。
  她稍作冷靜,推了來寶去:「你先讓人給宮裡的劉世春送個口信,就說我同意父皇招親,讓他看著辦。」
  公主府是空曠了點,多住些人才好。
  來寶見她開竅,忙是囑咐人去了,今朝始終不大放心,還想出門躲上一躲,可這院子還未出,匆匆走進一個小廝,說世子府來人了。
  的確,有幾個人匆匆走近。
  何老五走在前面,進門便像她欠了欠身。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1:23

第四十三章

  「公主明察,世子昨晚一夜未歸,王妃擔憂得很,卻不知他人可在公主府上?」
  「並不在……」
  她臉不紅,心不跳,可一句話未到頭,聲音已是越來越小,幾乎聽不見了。
  景嵐在幾人後面現身,很顯然,她也是來找謝聿的。
  「今朝,謝聿一夜未歸,真不在你府上?」
  「……」
  她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真個不知如何回答,可偏在這個時候,房中不知什麼地方摔了地上去,緊接著屋裡人影微動,很快,房門就被人打開了來。
  謝聿穿戴整齊,走了出來。
  可即便他穿得再整齊,也能看見昨日舊褶,這麼一大早上,很顯然,他是在公主府過的夜,還是在她屋裡過的夜,當然了,他並未強出頭說什麼讓她氣的話,只不過尋常說道:「醉酒留了公主府,別無他法。」
  見他撇清了些,顧今朝下意識點頭,口中唸唸有詞,客套一番。
  她的手,始終捂在了頸子上。
  謝聿側立一旁,景嵐目光淺淺,在他和今朝身上一掃而過。
  她不動聲色地叫了今朝過來,母女二人進了房間,合上了房門,誰也不叫上前。
  院子當中,特別的安靜。
  景嵐進門走了桌邊坐下,對著今朝招手:「過來,你也坐下。」
  今朝一手還捂著頸子,想推脫一下,卻不知如何推脫才好了。
  才走了阿娘身前,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用力一扯,那頸子上面的兩塊紅痕立即顯露出來,景嵐銀牙一咬,一手拍在了桌子上面:「顧今朝!之前你不讓問,娘便不再問了,可今個怎麼回事?你和謝聿,不是口口聲聲說你不要他了嗎?還有之前的穆家二小子,你跟我說說,我給你分析分析。」
  今朝洩氣,別開眼去:「還分析什麼呀,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理他了……」
  景嵐並未心急,在旁等著她傾訴。
  片刻之後,顧今朝實在忍不住了,這就伏在了桌子上面,她不知從何說起,想了下,只得從她管穆二叫媳婦兒開始說,一直到……一直到昨天晚上。
  她以為這麼長時間的事,就是在穆二那裡,她都會講很久很久,可事實上,她甚至已經想不起之前的事,很多很多在記憶當中的事,三言兩語就講過去了。
  通通說了一遍,心裡莫名舒服了很多。
  景嵐哪裡知道,今朝早在幾年前就和穆二斷了情,這般聽她娓娓道來,很是唏噓。
  她此生瀟灑,從未為情所困,抬眸間見今朝臉色,不由歎氣:「穆家那二小子其實也還不錯,你那般待他,之後分開,就沒想過再重新來過嗎?」
  今朝坦然搖頭:「沒有,其實分開時我很傷心,但是我能做的都為他做了,可能是因為這個,所以才了無遺憾,反倒是他,總放不下。」
  景嵐嗯了聲:「那謝聿呢?」
  今朝頓時低頭:「我不知道,我也想輕輕放下,但是……」
  景嵐明白過來,沉聲道:「但是你現在被他困住了,是吧?」
  顧今朝甚為苦惱,兩手直揉著臉:「是,我不能看見他,只要他在我眼前,我就生不起氣來,真是……我真是要被自己氣死了!」
  景嵐繼續歎氣:「男女情愛,總有一個人要付出多些,一人要少些,你對穆二掏心掏肺,到了謝聿這裡,自然不願多出。他心中不甘,總有比較,當然嫉妒不滿。但是你們兩個,當初要是告訴我了,早沒有後面這些事了。現在阿娘也為你把把關,你從小這樣,誰待你好,你就多喜歡誰些。說句公道話,謝聿當機立斷,並無過錯,若非說錯,那是他別無選擇,我生了他,但是即便有這樣的愧疚之心,我也當你是自己的女兒說話,你現在定是同他重歸舊好還心有芥蒂,不和好還牽掛,說白了就是放不下,他吃準了你性子,才敢步步緊逼,果斷到公主府自薦枕席,你對他是束手無策,這哪行啊……你這孩子從小心腸就軟,謝聿一看就是行動派,不讓他吃點苦頭,他不知怎麼疼人,你父皇不是說要為你招駙馬嗎?你什麼意見?」
  今朝心中煩亂,只是低頭:「沒什麼意見,要是能給我賜一個好駙馬,說不定我明天就把他忘了!」
  她這話說的是氣話,但景嵐卻是笑了:「情情愛愛說忘就忘,哪有那麼容易呢,你於穆二,是傾其所有,所以分開並無遺憾,能說斷就斷了。但是謝聿既能讓你心軟,說明你還欠他許多,想想再賜你一個別個駙馬,以後你見了謝聿,可有遺憾?」
  當然遺憾,她答應了他那麼多事,卻鮮少有真正做到的。
  今朝沉默不語,景嵐看出她猶豫,拉過她的手去:「不過是心裡還有口惡氣未出,謝聿的確是太過獨斷,你這樣下去不行,是要別他吃得死死地。聽阿娘的,回你爹家住幾天,他總不能賴進顧家,該招駙馬招駙馬,看阿娘怎麼治他!」
  這可是她親娘了,今朝當即動容:「娘……」
  景嵐拍了她的手,讓她放心,安撫了這個,這就往出走,到了院中,謝聿還側立一旁,景嵐走過他的身邊,目光冷厲一掃,一把拉住了他手臂,帶著往出走。
  謝聿:「……」
  一路給人拽出公主府了,二人上車,景嵐一指頭戳在他腦門上面,怒道:「謝聿你真是出息了!今朝性子是軟,但她打定的主意可十頭牛也拽不回來,你為了斷她招駙馬的心,跑到公主府來自薦枕席?嗯?你安得什麼心!」
  謝聿靠在車壁上面,沉默不語。
  景嵐瞪著他,又捶了他肩頭好幾下子:「你想要她回頭,對她好就是,你若比天下人對她都好,若比天下人都喜歡她,那就讓她也更喜歡你一些,別白做這些獨斷的事,讓她傷心。」
  謝聿忙稱是,景嵐見他衣衫模樣就知他幹了什麼好事,此時親兒子不親兒子的,已拋之腦後了,她一心記掛著今朝的委屈,在心中掂量了一掂量,先將謝聿送回世子府,之後進宮面聖去了。
  到了宮裡,她含蓄地提了今朝的婚事,跟周帝說招駙馬一事還需如此如此的,可是坐了好半晌才回來。
  顧今朝在她們母子離開之後,換了高領外衫,火速趕往了顧家,這就住了進去。
  顧瑾不在府上,原夫人半年沒見她了,也很想念,直說著要給她安排家宴,顧原泓這兩日才自營地回來,說起女兵操練情況,都有不同見解。
  白日還好些,到了晚上,今朝躺了顧府當中從前自己的床上,實在睡不著。
  她不知自己為何要躲,躺在榻上看月亮。
  昨夜風雨,昨夜情。
  她睡不著,起來趴了窗上,外面夜風徐徐,寂靜的顧府宅院當中,能看見對面廂房的屋頂上,坐著一人。顧今朝從窗口爬出,跳著抓住屋簷鉤處,一個翻越就踩住了窗稜,爬了房頂上去。
  動作之間,衣衫未亂。
  今朝順著房頂繞了一圈,到了廂房屋頂上。
  顧原泓枕著雙臂,此時已經躺了下來。
  晚風撫過臉龐,顧今朝走了他的身邊,坐了下來:「哥哥躺屋頂幹什麼?」
  顧原泓口中還叼著個草棍,吐出去了,才悠悠坐起。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1:34

第四十四章

  夜空當中,星月甚美,他抱住了雙膝,勾唇便笑:「爹已經得了旨意了,很快我們就要回西北去了,想念家鄉的草原想念那的星空,和這裡的不一樣,你抬頭看看,若不是在屋頂的話,恐怕看不見這麼美的星星。」
  今朝仰著臉,點著頭:「想必草原上看,星星會更多更美。」
  顧原泓笑,撞了她一下肩:「到時候你可以跟我們去,看看大草原,我從小在那長大,實在不習慣京中的日子,終於能回去了,可心中還有點不捨得。」
  今朝也抱住了雙膝,抬眼看著星星:「好啊,如果沒事我一定過去看看。」
  顧原泓笑意漸深,又挨得她近了些,小聲與她低語:「知道嗎?我很快會添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真是……真是驚喜啊!
  今朝忙是抱拳:「恭喜恭喜,看來我爹和你娘相處得不錯。」
  她叫習慣了,還未改口。
  月光之下,顧原泓看著她笑臉,終於明白過來,他於京中還有的那點不捨是什麼了,不過,他想到母親懷中骨肉,一切都似乎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他揚眉便笑,一笑是一發不可收拾:「等你去了草原,你就會知道了,我們草原上的姑娘個個狂野熱辣,京中女子實在沒法相比。」
  今朝笑,問草原是個什麼樣子的。
  顧原泓想了下,說:「就是自由自在的樣子,騎馬疾馳在草原上面,藍天白雲綠草遍地牛羊,還有心愛的姑娘,一起放馬牧羊……」
  真是一個好光景,可今朝卻被世俗所擾。
  說到藍天白雲了,她突然想起了從前說過的什麼仙君,一時間情緒又低落起來,時候不早了,兩個人說了會話,順著梯子下了房頂。
  本就在隔壁院中,今朝繞過園門直接上了石階,準備回房。
  顧原泓送了她一送。
  到了門口,今朝回頭:「哥哥回去吧,今晚上本來是睡不著的,但是聽見哥哥說草原上的事,真心嚮往,應該能睡個好覺了。」
  顧原泓點頭,為她開門:「那以後我們一起去草原,想來也是不錯。」
  那風輕雲高的,的確不錯。
  今朝笑著走進,反手關門。
  只不過才進去片刻,伴隨著她的驚呼聲,不知什麼東西啪嗒掉了地上,摔碎了,顧原泓本來已經要走,聽見動靜大步衝了過來,推門而入。
  桌上擺著水碗,其中一個掉在地上,已經碎了。
  她正彎腰在撿,顧原泓四下看看,不由皺眉:「怎麼了?」
  顧今朝頭也未抬,只是強裝鎮定:「沒事,才看見個大蟲子,可嚇死人了!」
  顧原泓再往前走了幾步,到了裡屋了,屏風後面什麼都沒有,床邊幔帳已是放下來了,他匆忙掃過一眼,轉身走出。
  「什麼蟲子,把你嚇成這樣。」
  「說的是呢,剛才一把摸到,可嚇人了,現在爬走了,哥哥也回去歇下吧!」
  顧原泓當即應下,說次日把來寶叫過來陪她,轉身出了屋裡。
  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門口,顧今朝把碎碗片撿起來放了桌上。
  她大步走了裡間,床邊幔帳已經掀了起來,謝聿坐了床邊臉色陰晴不定的。
  她到了近前,才是惱道:「這是什麼地方,你也忒大膽了!」
  謝聿臉色更沉:「你才大膽,我這還未過去,便又想著下一家了?」
  今朝不明所以,不想理他,拉了他胳膊直讓他走,他非但不走,還大有要留下來意思,反手抓了她手腕,目光灼人。
  「劉總管說,皇上有意賜婚給你。」
  顧今朝瞪大雙眼,沒想到她父皇做事竟這麼快:「賜婚?賜給……」
  話還未說完,他薄唇微動:「不是我。」
  謝聿回到世子府之後,景嵐從宮中回來,將他叫了過去。
  她拉過親兒子,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說看他這般光景,為了他進了宮去,打探了一番周帝口信,誰想到周帝已經有了合適的駙馬人選,並且已經打算給今朝賜婚了。
  問了人選,當然不是他。
  母子兩個分坐桌旁,何老五給倒了茶,誰都沒有動一動。
  謝聿面色更冷,一隻手在桌上扳著,目光定定看著堂口的一株珊瑚,這是他娘自府上帶過來的,說是他爹送她的小玩意。
  這樣的小玩意,都是貢品。
  可見謝晉元每次得了什麼好東西,都要先給景嵐的。
  也正是他待她這般掏心掏肺,所以她才有恃無恐,謝聿從小看到大,尤為感慨。
  從來都是這樣,是以,他更不能讓自己重蹈覆轍。
  眼簾微動,謝聿回眸:「那個人,是誰?」
  景嵐裝聽不懂,在旁眨眼:「哪個人?哪個人是誰?」
  謝聿目光漸沉:「皇上有意給今朝同誰賜婚,娘說不是我,那是誰?」
  景嵐想了下,強忍住笑意,低眸遮住了幾分神色:「是在容華那打探出來的,說是皇上中意秦鳳祤,此事十有八,九沒有兩天就要定下來了。」
  謝聿低眸,嗓音更沉:「國公府還未起勢,便要尚公主了?」
  景嵐點頭,啊了聲:「周帝同今朝一起時候,曾問過她從前事,那秦大人性子同他爹一樣的,謙和有禮,為人溫柔體貼,人模樣也俊秀,如今國公府的確還未全起,但是他前途不可限量。你還別說,今朝嫁了他的話,真是錯不了的。」
  話音才落,謝聿已是皺眉:「謙和有禮,相敬如賓,便是不錯了?」
  景嵐兩手絞著帕子,拿起來擦了下臉,輕咳了聲,才是說道:「什麼叫相敬如賓,依著今朝的性子,她很快就把你忘了,就像穆家那二小子一樣,一樣一樣的,忘了你回頭跟秦大一起。」
  謝聿抬眸:「……」
  景嵐把話拉回來,伸手過去覆了他手腕上按了一按:「兒呀,娘跟你說,今朝性子是軟,但是她從來不喜歡矯情,不喜歡作來作去的,你說說你想和她好,那得對她好,拚命對她好,疼她愛她哄她,讓她日日牽掛著你,那樣才有迴旋的餘地。」
  謝聿:「……」
  景嵐見他似無動於衷,更是添柴加火:「你想想,秦大那般人的,哪個姑娘會不喜歡啊,等今朝喜歡上他了,嘖嘖嘖……那可是甜甜蜜蜜的小日子甜的都掉糖渣渣。人家又溫柔,又謙和,從前待她都那個好,以後他們兩個在一塊,怕也要將今朝寵上天的,其實這樣一想也是不錯……想來今朝也會這麼想的吧,她性子雖然軟,但氣了你了,一時不可能原諒,你若是還有心,那得先過皇帝這關。」
  話未說完,謝聿已是起身。
  天色還早,景嵐故意起身追出去兩步:「你去哪裡?」
  謝聿頭也未回:「出去一趟。」
  人走了之後,景嵐才是歎了口氣,回手拿過茶碗來喝茶。
  手心手背都是肉,顧今朝的脾氣秉性她是知道的,不過心中一口惡氣未散,若是當真不喜歡謝聿了,怕是也不能讓他近身,還是喜歡,只不說而已。
  她太瞭解自己女兒了,說起來今朝和謝聿也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所以如果一開始知道的是她,就沒有後面的這麼多事了,為此還曾埋怨過謝晉元。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1:46

第四十五章

  眼見著謝聿出去了,景嵐忙是叫了何老五過來,讓他看著,是不是去了公主府。
  不多一會兒,謝晉元進了前堂來,趕上何老五回來報信,說世子的確是去了公主府。
  景嵐低頭便笑,擺了手讓他先下去。
  謝晉元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見她模樣,等何老五走了才看向她:「聿兒昨夜未歸,可問清了在什麼地方住的?他雖然到了討媳婦兒的年紀,但可不能任他胡來。」
  景嵐兩根食指在一起對著點了點,眨眼便笑:「別胡亂操心了,他心裡擰著呢,知道昨晚上在哪裡住的嗎?人去公主府了,皇上費勁心思又讓眾位公子陪著今朝過生日,那些個人哪裡能想到,你的好兒子乾脆果斷給自己送公主府去了!」
  謝晉元頓時抬眸:「不是說斷了嗎?今朝把那定情信物都送回來了……」
  景嵐點頭:「斷肯定是斷了,但是你兒子追著人到處跑,現在兩個人有緩和氣了,就是今朝還有口惡氣未出,謝聿不知怎麼疼人這點很不好,他仗著今朝性子軟,真是該教訓他一頓!」
  謝晉元聞言搖頭:「這是什麼話,他從小驕傲,能做到這等地步已屬不易,你可是他親娘,至少多為他想一想才好。」
  景嵐回眸,手邊的茶碗重重一推:「你說的這個話我就不愛聽,若不是沒有骨血關係,那今朝還是我親閨女呢,再說我幫她出了這口氣,她緩過來這口氣了,能同他和好,這不是很好嗎?」
  謝晉元當即撫額:「都是你,從來給今朝灌輸的什麼思想,她跟一般的姑娘不大一樣,還不知我兒要受多少苦,可別叫他再傷心了。」
  景嵐不以為意,白了他一眼:「他是男人,不懂疼媳婦那娶媳婦幹什麼?還指望今朝哄他一輩子啊!」
  謝晉元還待再為兒子辯解兩句,景嵐已然起身。
  她伸手指了一指他,不許他再開口,轉身就走,夫妻兩個因著此事也是不歡而散!
  謝聿是真的來了公主府了,但是今朝不在府上,他問了來寶,得知人在顧家府上,並未在意。
  直接進了今朝的屋子,當自己的一樣,昨天晚上本就沒有睡好,此時剛好倒了她的榻上睡一覺,連等她,可惜謝聿等到睡著,直到黑天人也未回。
  這才反應過來,這是打算住在顧家了。
  他乘車趕過去,悄然無息進了顧家後院,躲進了今朝的閨房當中。
  顧今朝是萬萬沒有想到,謝聿竟然跟了顧家來,她真個是拿他沒辦法,想著阿娘的話,故意冷了臉色,站了一旁去。
  謝聿先還未起身:「怎麼,你特別喜歡草原?什麼時候也同顧原泓這般要好了呢!」
  今朝懶得同他解釋,也沒打算解釋,走了門口打開了房門。
  探頭看了看外面,沒見著人,這才回來,到了謝聿面前:「趁著此時無人,你快點走,要是讓別人看見了,到時候咱們兩個就真是說不清了。」
  謝聿不動,只是抬眸:「什麼時候,咱們兩個能說得清了?」
  顧今朝差點咬到舌頭,她脖頸間那兩塊紅痕處,好似隱隱癢著,看著謝聿更覺無奈:「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了!」
  人才動,謝聿已是拉住她手腕。
  輕輕一扯,直接給人扯了回來。
  四目相對,謝聿手更緊了:「顧今朝,皇上若真將你賜婚給別人,你當如何?」
  顧今朝想了下,正色道:「什麼如何,既然賜婚了,定是很好的一個人,既然是個好人,想必很容易喜歡上的吧……」
  說到後面,聲音已是越來越輕了。
  果然如此,謝聿起身,念及阿娘說的那些話,本來想也對著今朝溫言細語地好好解釋一番,再好好道歉,但是他光說了個對不起,後面那些哄人的話,想了下,說不出口。
  打心底,他並未覺得自己做錯,顧今朝願意放棄他們之間這份情意,只能說明她太重與景嵐之間的母女情。
  此時當著她的面,光只想到自己被她放棄,就已惱怒。
  今朝心也很痛,她看著謝聿,突然不知道自己堅持的是什麼了,他那雙眼睛,直直盯著她,其中多少情意,直到心底。
  她曾經憧憬過,謝小聿同顧今朝的結局,其實不是這樣的。
  謝聿上前一步,光是瞥著她:「我很想你,實在不想說那些掃興的話。」
  按著景嵐說的話,那勢必還有大招在後面,賜婚給別人的這消息應當就是假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日一早便會有人來顧家接她。
  那個人便是用來壓服謝聿的最後法寶。
  望進他的眼裡,今朝終究是歎了口氣:「既然是父皇賜婚,那必當遵從旨意,你若有心,那便同我父皇說去,若他同意將賜婚的人選改成你,那麼我便也嫁了。」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但是在她口中說出,這本來是下台階的一句話,謝聿卻聽出別些個東西來,他伸手牽了她的手,握了手裡輕輕一捏,勾著她的指頭還像從前那樣玩耍。
  「你這是認命了?」
  今朝抬眼,抽出自己手來:「明日一早,我便回營地去,招什麼駙馬,任由你們折騰去。」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可能會有人來接她,或者是秦鳳祤,或者是穆庭宇,她不願由著別人來傷謝聿的心,已改變了主意要去營地練兵。
  給人一路推出了門外去,故意凶巴巴地:「怎麼來的,就怎麼走,你有能耐,就讓父皇賜婚給你!」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謝聿雖不知她心中所想,卻也明白過來。
  顧今朝是要聽從周帝的安排,左右一想,趕緊從後門眼線那出去了,先回世子府到了謝晉元跟前,前言後語都對父親說了一遍。
  謝晉元心疼兒子,自然是多支持他的。
  此夜未過,他支開了景嵐,陪同謝聿,這父子兩個連夜進宮請旨。
  一早起來,晴空萬里。
  因女兵營還有事務需要進宮報備,今朝天一亮就起來了,洗漱一番,穿了新衫。來寶在公主府沒有過來,她習慣了一個人,早早拾掇好了,出了後院。
  本來沒想驚動任何人,可到了前院,原夫人在前院嘔吐,顧瑾同顧原泓一邊一個,才一走過去,都直起了腰。原夫人漱了口,還有些不舒服,對著今朝招手,讓她過去。
  今朝連忙過去扶住了她:「夫人月份大了吧,怎麼還吐啊!」
  原夫人已有四個多月身孕了,她身形高挑,腹部不怎隆起看著和平常沒有什麼不同,她一手撫著胸口,還用力揉著又揉。
  今朝一手扶著她,一手幫她順著氣。
  片刻之後,這口氣才順出去了,原夫人回眸便笑:「還是今朝會順氣,你看看這爺倆,都要把我捶死了!」
  顧今朝頓時被她逗笑,扶著她進了前堂。
  後面跟著那兩個人面面相覷,進了前堂丫鬟們就迎上來了,原夫人不叫顧瑾父子兩個過來,給人都攆走了,拉了今朝同她一起坐了堂前。
  丫鬟們給拿了甜粥過來,原夫人將丫鬟們也都摒退了去。
  她親自端了這碗甜粥,送到今朝面前:「我現在什麼都吃不下,吃什麼吐什麼,你喜歡甜的,給你喝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1:57

第四十六章

  顧今朝連忙推拒:「還是夫人吃吧,多少吃點,我聽人說孕吐可止,不如叫我阿娘過來給夫人您扎兩針,她從前給人扎過,效果還是有的。」
  原夫人搖著頭,笑意淺淺,依舊將甜粥往她手裡塞了塞:「你喝吧,喝了之後,我同你有幾句話要說。」
  今朝只得喝了,她原本喜歡甜的,不過離京之後很少喝了。
  她慢慢喝了,將空碗放了桌上。
  原夫人又親自拿了水遞給她漱口,她慌得忙站了起來,自己接了過去:「夫人身子不適,還是好好歇著吧,我自己來自己來。」
  說著趕緊去漱了口,片刻才回。
  人坐回她身邊來了,原夫人這才握住她手:「說起來,我早就想同你說會兒話,始終沒有什麼機會,其實打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著,這姑娘比我兒子還風流俊秀,真是很喜歡你的。」
  今朝點頭:「看得出來,夫人待我一直很好。」
  原夫人目光淺淺,眸光當中都是笑意:「今天就想跟你說說我自己的事,剛才你說讓你娘來給我扎針,能緩解吞吐,其實真是不必了,我和你娘就是表面說得過去的關係,可能她不怎在意我,但是我很在意她。」
  原夫人從來直白,今朝並未多想,依舊看著她。
  她想了下,繼續道:「因為你爹……哦不,現在你身為公主,理當說是你舅舅,你舅舅很在意她,當初我在草原上救過你舅舅的性命,他也三番五次救過我,說是患難夫妻並不為過。從前他心中有人我知道,可那個人是死的,所以我知道,我沒有機會能贏過她了,沒想到回京之前突然收到了皇帝的昭書,裡面寥寥幾句,說你娘她們姐倆還活著,然後後面你就知道了,我們回來那日,正趕上你娘成親。你舅舅看過她了,回來只說了一句話,他說你娘這個夫君還不錯。」
  今朝不知道她怎麼突然想起和自己說起阿娘的事了,只乖巧在旁聽著。
  原夫人歎了口氣,繼續:「那時候我就想,不管怎麼樣,我不能在那個時候輸了去,你娘是個瀟灑的人,她性子淡薄,但是她是個好人,只不過是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模樣。之所以不想讓她過來,一來是我身懷有孕,你舅舅一直很疼惜著,就這樣遭點罪也好,他會更在意我同孩子,二來是你娘若是治好了孕吐,你舅舅只會更感激她,只怕橫生許多事端。」
  她拉著今朝的手,兩手緊緊握住:「今朝,今個為什麼要同你說這些呢,因為我真心疼你,希望你以後好好的,我同你娘不同,想的也不同,我同你一起生活兩年,把你的脾氣秉性摸透了,你是個好孩子,若真生為男兒,必當是個深情重義的好郎君,但你不是。你和你娘也不一樣,她唯獨放不下你,其餘什麼都能放下,今日你喝了我的甜粥,會不會覺得我是真心待你好?你就是這樣的孩子,你娘從小真心相待,甜粥都不知給你喝了多少,她真心疼你,你愛她也是正常的。但是你想過沒有,人和人是不一樣的,你做不來你娘的事,所以才心裡難受,既然如此,那為何不就做自己想做的去?」
  她繞了一圈,今朝還沒聽明白過來什麼意思:「夫人指的是什麼?」
  原夫人揚眉道:「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若真對世子有意,那為何不將他牢牢抓在手裡?你從來不知哭鼻子,也不知道低頭,偏站在男人的面上看這世間百態幹什麼?疼了就說疼,才有人心疼的啊!」
  顧今朝一臉錯愕,她似乎明白了點:「夫人說的有道理,不過我……世子……這事怎麼好像大家都知道呢?」
  原夫人看著她直歎氣:「你同他鬧得那麼大,有幾個不知道的呢?顧原泓都對我說了,我就想告訴你,低下眼來,傷心就說,委屈就哭這沒什麼,你喜歡就挽留,不要就那麼放手,我若是向你這般豁達,此時早跟你舅舅分道揚鑣了,但是現在你看,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這不是很好的嗎?」
  今朝怔住,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
  原夫人伸手撫住自己腹部,笑意加深了些:「你覺得你傷心,因為別人沒有按著你的心意走,就你同謝聿那個心,捫心自問,你真的盡全力了嗎?分開的時候想一想,真的盡全力了嗎?真的了無遺憾了嗎?今朝,你娘做的事,只能負責她自己,她負責不了你的,你究竟想要什麼,一定好好想想,想到了,輕易別放手,因為我們所謂遺憾,都因錯過。」
  不知怎地,似乎突然間醍醐灌頂,顧今朝心緒難寧。
  她低下眼簾,回想從前。
  從前和穆二時候,青梅竹馬,她想起那些個玩笑時光,不由歎氣。
  是了,所謂遺憾,都因錯過。
  她同謝聿,就在錯過的邊緣,她一口惡氣,因他而傷,但她又生不起氣來,原夫人說得對,她做不來她娘的事,其實做自己就好。
  她娘賭的的是人心,原夫人賭的也是人心。
  心底繞過千山萬水了,突然間福至心靈,想通了。
  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對著原夫人作揖:「多謝夫人提點,今朝明白了。」
  原夫人對著她笑,擺手:「那你去忙吧,我也就一說,這人呢,活在世上總有些事能輕易放下,有些事不能,你不哭一次,怎麼知道哭沒用呢!」
  今朝點頭辭別,她出了前堂,腳步輕快許多。
  讓人趕了車,才到門口,果然有人來接,秦鳳祤是奉命而來,顧今朝上了他的馬車,一起奔著皇宮去了。
  車中人依舊玉樹臨風,就像第一次見他時一樣。
  他脾氣秉性同他爹一樣,其實他當真是個好夫君人選,但是很奇怪,今朝在國公府或不在國公府,都只覺得,他是一個好哥哥,生不出一絲的兒女私情。
  秦鳳祤同她說起鳳崚,也很頭疼。
  秦鳳崚還等著趙□,可趙□始終不願回京,他們兩個人的事情,旁人只能看著,今朝並未多言,她勾著雙唇,抬眼便笑。
  眉宇之間,似同從前一樣,秦鳳祤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怎麼了?有什麼喜事,高興起來了?」
  今朝捧臉,大大方方點著頭:「嗯。」
  秦鳳祤不由失笑,伸手來揉她耳邊碎發,她似有所察覺,往後依靠,躲了過去。
  他頓住,隨即回身坐好:「也是,你都大了,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了。」
  顧今朝偏過臉來,忍住笑意:「大哥說話,越來越我爹了……」
  四目相對,兩個人都笑了。
  才是笑過,走過長街,馬車登時被人攔下來了,聽著外面說話的動靜,當是世子府的人,今朝伸手掀開窗簾一角,果然是世子府的侍衛隊,何老五就站在車邊。
  再往遠處看,謝聿一身錦衣,不知從何處回來,騎馬奔過來的,他行色匆匆,朝服未換,到了馬車旁邊立即下馬詢問。
  秦鳳祤忙是應了一聲,顧今朝側過身去,扭頭對著裡面角落醞釀。
  片刻之後,門簾一掀,謝聿上了馬車。
  秦鳳祤忙是問他要去哪裡,他往車中瞥了一眼,當即坐了今朝身邊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2:09

第四十七章

  看著秦鳳祤,更有怒意:「師兄這是要去哪呢?」
  秦鳳祤依舊淺淺笑意:「近日世子火氣似乎大了些,我們去翰林院,去東宮,去哪裡又與旁人何干呢?」
  謝聿回眸,伸手握住了今朝的胳膊,往自己身邊帶了一帶:「昨天夜裡,已進宮請了婚,雖不知結果,但已向皇上允諾,楚地邊線還待攻破,來年春時便去……」
  這麼一扯之下,今朝已是回了頭。
  她雙眼紅著,眼淚盛滿了眼眶,此時波光微動馬上就要落淚了,驚得他以為自己力大扯痛了人,忙是放了手,轉身過來,頓時慌了。
  顧今朝眼簾一動,淚珠這就滾落了下來 :「謝聿,什麼叫你去宮裡請了婚,你想怎樣就怎樣的嗎?你有沒有想過,我願不願意?」
  才還笑著,轉眼就哭了,秦鳳祤已是怔住了。
  這時候,才說的什麼都不重要了,謝聿直直看著她,想要伸手來扶,被她一把拂開,他再上前來時候,已是手足無措:「別,別哭啊……」
  秦府的馬車,秦鳳祤在旁側目,對面兩隻一個柔聲柔調,輕言細語,一個吸著鼻子,一副傷心模樣。前一刻顧今朝還與他有說有笑,沒想到轉眼之間,她眼眶當中的淚珠就掉落下來了。
  幸好掉了幾顆停住了,不然怕是他都要受不住了。
  馬車行了一路,顧今朝低著眼簾,扁著嘴,委委屈屈,也不抬頭。
  謝聿便坐了她的身邊,低眉順目的,解釋了又解釋,此話說來真不是一般的長,他平時不善於哄人,想著今朝哄人時的模樣,只挨著她坐著,小心翼翼地不知所措。
  顧今朝一共掉了幾滴眼淚,不理他。
  馬車再往前行,就要到了翰林院了,秦鳳祤瞥著這二人神色,掀開窗簾往外看了一眼:「世子先回吧,我同今朝有事要去翰林院一趟。」
  謝聿不走,今朝叫了停車,她先一步下了車去了。
  她人一走,謝聿立即下車,秦鳳祤掀開窗簾,看見他追上了人,此時正扯著今朝的袖子,來回的晃,晃了又晃,還要來抱。
  顧今朝站在街邊,卻是不叫他抱,躲著他:「謝聿,我問你,賜婚怎麼回事?我父皇可答應你的請求了?」
  謝聿坦然看著她:「並未答應,年後再去楚地,攻下來再說。」
  她別開目光,生怕自己脫口而出不許他去,推開他了,硬著心腸不看他:「我有事先走了,你別跟著我。」
  謝聿身形微動,顧今朝立即回眸,伸手指著他。
  她眼睛還有點紅,他當即站住。
  今朝重新上了馬車,頭也未回。
  秦鳳祤一手掀著窗簾,看見她們兩個這般光景,搖了搖頭。
  門簾放下來了,顧今朝自懷中拿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眼睛,整理好最後一絲情緒,端端坐直了身體。謝聿果然沒有跟過來,她些許傾身,悄悄掀開窗簾一角,看見他依舊站在街邊。
  馬車緩緩駛離,秦鳳祤歎著氣:「你這淚水來得也太快了些。」
  顧今朝疊好帕子,頭也不抬:「看見他生氣而已。」
  秦鳳祤並未戳破她,目光淺淺:「昨日景夫人讓人給我送了書信來,讓我來接一接你,雖不知什麼事,但現在多少猜到一些了。」
  今朝點頭,隨他怎麼想:「哥哥不必管我,國公府好才是真的好。」
  他笑了下,隨即點頭:「知道世子府為何助我嗎?」
  顧今朝當然不知道:「為什麼?」
  秦鳳祤薄唇微動,聲音很低:「助我進內閣,我讓謝聿走殺將,不過為了周朝昌榮而已,而他助我一臂之力,卻是為了你。」
  萬萬沒想到,他二人之間,還有這樣的交易。
  想必是早在廢太子時,就有默契了,不然太子如何能那般輕易被軟禁。
  今朝動容,更是唏噓。
  馬車一直行到皇宮外巷,秦鳳祤是真的去了翰林院,顧今朝卻面聖去了,此時早朝未下,她一路進了德軒殿,九兒上早課去了,顧容華才在貴妃榻上歪著。
  讓大腹便便,已是又快生產了。
  顧今朝輕手輕腳地上前,即便是這樣,顧容華還是睜開了眼睛。
  到了她的面前,蹲了下來,一手按在她鳳腹上,今朝抬眼就笑:「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快生了吧!」
  容華點頭,拉過她的手握住:「昨天晚上謝晉元父子進宮來了……」
  話未說完,今朝已明白過來,輕點著頭:「我知道,父皇答應了嗎?」
  顧容華搖著頭:「楚地軍情在即,但是你父皇為此惱怒,他不願被動,你的婚事,是要問過你的,是以並沒有答應,只是敷衍了下。」
  沒想到,就連她的父皇,都知道為她著想了。
  她心中歡喜,眼底都是笑意:「父皇費心了,不過世上懂我的人不多,心中有我的人已是不多了,謝聿既是真心,那就讓父皇應了吧!」
  萬萬沒想到,她竟是願意的。
  顧容華一下坐了起來:「這……這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你同他斷了乾淨嗎?」
  今朝笑,搖頭:「他能容我東奔西走不受束縛的,已是難得,情深意長,不過是當初鬧彆扭,沒緊要的,賜婚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我想了,也還不錯。最重要的是我不想錯過,餘生很長,我還有太多的事要做,如果他注定是我的夫君,那還糾結什麼呢,嫁了他就是。」
  鼓掌聲在身後響起,顧容華當即抬頭,周帝身後跟著劉世春,笑容滿面:「今朝這般通透,為父甚為欣慰,世間事都是變化著的,人這一輩子,總也不知道明個要發生多少事,長久難求,是非難辨,善惡難守,生死難變。我兒今個喜歡他,那就定了他,明個不喜歡了,父皇再為你指了別人就是。」
  「……」
  今朝看著他走進德軒殿,聽他這番話,實在哭笑不得:「既是他求的旨意,那父皇應他就是,我不願他這麼早早知道我的心意,省的他過於驕傲。」
  周帝一口應下,過來同她說起女兵營的事情,片刻之後,小九兒回來了,一家人坐了一起,也是其樂融融。在宮裡坐了一坐,容華不叫她走,一直逗留到了晚上才自行離開。
  回到公主府,趙□已是來了。
  女兵營缺少像趙□這樣的追隨者,也缺少很多教頭,此次回京,正是為了解決這兩個問題,多數女兵都是走投無路拿了銀錢之後就懈怠了。
  女兒家都被世俗養的嬌氣了,她們認命,還有的人直接拿了銀錢來求今朝,想要回家。
  有時候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麼,很無力。
  不過阿娘說的好,女人是被自己壓迫的,要想等她們自己覺醒怕是不易,這樣的開始已屬難得,所以她需要的教頭不僅僅是教些跟頭把式,還要教讀書認字,還要給她們鼓舞和堅定的勇氣。
  畢竟和一些姑娘們相處,都是男人還多有不便。
  今朝讓趙□坐了,來寶給她們兩個倒茶,回京這麼兩日,還是沒有什麼太好的人選,正覺苦惱,外面又有人來了,說是穆家二公子來了,還帶了一個貴客。
  貴客?
  顧今朝連忙起身,她才迎到了出來,穆二已走了門口來。
  二人相見,擊拳。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2:23

第四十八章

  隨即,他錯開一步,將背後的女子露了出來。
  衛敏揚著眉眼,見了今朝也學著他的樣子,對著今朝伸出一拳來:「這是什麼?這樣?」
  二人從前相見,交情淺淺。
  今朝笑,也與她擊打了下,衛公館已不如從前,衛敏看著今朝,也是驕傲:「先說好了,可不是我自己願意去的,這傻木頭說我去合適,那我就去試試,從前母親也說過幾次要行女子兵營,沒想到在你這裡實現了,那衛公館便出一分力吧,我母親每隔幾個月可過去巡視,我也可常駐女兵營。」
  當年的長公主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她們母女能去那當然最好不過,虧穆二想得出請得動,顧今朝當即點頭,伸手迎著她們往裡走。
  穆庭宇也是側身,讓衛敏先走。
  這姑娘白了他一眼,直捶著自己胸口:「說他傻,他真是傻,真是傻……」
  今朝看著她眉眼神色,不由偷笑。
  穆庭宇的確有些木訥,這衛敏與他陰差陽錯的,此時倒有些苗頭了,真不知他心裡怎麼想的,看著這番光景,心裡也難免唏噓。
  再往前走,衛敏回頭:「對了,我來之前,世子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別說,母親不願參合公主的女兵營事宜,是他去了又去,不知許了我們什麼,總之衛公館因著這番機緣,還要感謝公主。但是越不讓我說的事呢,我越想說,別以為是這傻木頭干的什麼好事,他現在……」
  話未說完,又瞪了穆二一眼。
  今朝頓時明白過來,這是怕她與穆二之間又生舊情。
  謝聿不願她知道,想必是怕她厭煩他低頭做小的模樣,既是知道了,又怎能不動容呢。
  衛敏後半截話沒說完,她就接過去了:「知道了,也明白了。」
  兩個都是聰明人,四目相對,便交換了個我懂的眼神。
  才叫來寶去倒茶,前院來了人,說是國公府來人了,秦家兄弟來了,公主府今日是真熱鬧,顧今朝看了趙□一眼,連忙往出走。
  趙□無緣無故紅了臉,隨即直往後堂走,被今朝回頭指了一指,叫住了。
  她也是迎到外面,秦鳳祤帶著秦鳳崚匆匆而來,寒暄兩句,往堂前請了,剛好趙□沒有走掉,給人攔住了來。秦鳳崚並未上前,反倒顯得有些乖巧。
  秦鳳祤親自送了弟弟來,直對著今朝抱拳:「這是為你排憂解難來了,不是說缺教頭嗎?鳳崚文武雙全,把他帶走吧,不然他整日在後院垂頭喪氣的,家裡實在看不過去了。」
  今朝大笑,看向趙□。
  她才拒絕了秦鳳崚讓媒人來求的婚事,這會兒瞧見秦鳳崚低著眼簾,也別開了眼。
  顧今朝拍了下手,心情大好:「各位仗義相助,今朝感激不盡……」
  話音還未落呢,院中有人高聲喊了一嗓子。
  堂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聖旨到!」
  皇帝賜婚世子府,長樂公主接了旨。
  一時間京中百姓津津樂道,因為之前鋪墊了太久了,都覺得公主這是得償所願,竟也沒什麼人注意到她們曾為兄妹的事情了。公主府也沒什麼動靜,今朝一直忙著女兵營的事情,自從衛敏和秦鳳崚去了營地,女兵隊伍越發穩定下來了。
  她接了旨意之後,一直在女兵營,並未回京。
  世子府倒是忙了起來,準備大婚事宜,景嵐親手準備著婚事,謝聿也不在府上,年過他要去楚地,是以也在營地練兵。
  這兩個營地,一南一西,相距甚遠。
  自從賜婚開始,顧今朝都還沒見過謝聿,用景嵐的話說,他可能真的是生怕她不同意婚事去尋他,所以早早走了,想等她氣消了再說。
  好在她也很忙,實在無意理會。
  所以婚事當中,世子府一手操辦,宮中自有人監管。
  婚期定在了十月,十月二十六。
  一日比一日冷了,冬日無戰事,各兵營遣散一部分回家待命,留了些人跟著今朝來到京中,她留了一小隊跟著自己,準備帶回公主府。
  眼看到了十月二十三了,衛敏和秦鳳崚帶隊離開之後,顧今朝送走了最後一批女兵,營地只剩三十多個人了,一早起來,沒有聽見鼓聲,可還是按著平時訓練的時候起來了。
  趙□親自架了火,帶著兩個人在河邊做飯,今朝在帳篷當中寫陳情書,皇帝再三催她回京,她都沒有回去,此時眼看到了婚期,她依舊穩在營中,總得解釋一下。
  想著過去種種,其實早已釋然。
  今朝提起筆來,才開兩個頭,外面有人來報,說是有客到訪。
  她讓進了,穆庭宇大步走進賬內,站住了:「我一個去了西北的人都回京了,你個新娘子怎麼還在營地?」
  顧今朝抬眸就笑,放下筆來:「你這一趟怎麼樣,征了多少人了?」
  穆庭宇歎了口氣,聳肩:「銀錢面前,總能有低頭的人,現在穆家軍已經小有模樣,這還得多謝謝你。」
  她支援了他百萬銀錢,這可不是小數目。
  今朝對他豎起大拇指,朝著他走了過來:「厲害,看來你這一趟沒白走,不必謝我,朝中臣子新老交替,正需要你這樣的勇者。」
  二人走出賬內,外面日頭還未升起,
  天邊捲著朝霞,迎著晨風,二人並肩而行。
  顧今朝才坐了半天,此時抻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使勁伸著自己,她腳步快些,穆二就快些,她動動腿,走得慢了,他就在旁等著她。
  走得遠了些,穆二回頭瞥著她,突然站住了。
  今朝抬眼,笑:「怎麼了?」
  他薄唇微動,再無笑意:「顧今朝,我時常想,如果那個時候我哥哥沒有死,中郎府不需要我去聯婚,咱們兩個會怎麼樣?」
  今朝想了下,那時候窩在心口的甜,似乎毫無雜意。
  她沉默不語,穆二又是歎了口氣:「後來我爭取了,挨了我爹一頓打,退了婚事,可那時候,你頭也不回。」
  對她一點不埋怨,不可能的。
  顧今朝隨手在路邊摘了幾棵小草拿在手裡,她動作很快,一棵纏著一棵:「穆二哥,我現在想起來,那時候也沒想過,我們會是這樣的果,你同我一樣,你守著的是中郎府最後的一點復興希望,守著你爹和你去世的兄長以及阿娘。我也是,那時只能以男兒身份守著阿娘和姑姑,所以我想,所謂有緣無分,就是說的我們吧~」
  怎能不唏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穆二低頭瞥著她手中很快纏成的一隻兔子,轉過身去了:「好一句有緣無分,可我還是不甘心,不甘心,為什麼是他,今朝,你回頭了,你原本已經棄了他的,可你在他這回了頭,我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
  今朝走了他的面前去,拎著手裡的小兔子,對著它吹了口仙氣。
  往前走了:「若非要問為什麼的話,我只是想說,你信不信,哪怕我一生都在女兵營地,一生都不同他生一兒半女,他也能等我,而你不能,中郎府不能等,你也不能等。」
  此話一出,穆二突然明白過來。
  是了,他需要的,是普通家的女兒,為他生兒育女,為他操持家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2:34

第四十九章

  不甘又怎樣,大步上前,追上她了,終究還是嗯了聲:「或許你說的對,是有緣無分。」
  快走了河邊了,遠遠能看見趙□蹲在灶火怕旁添著火,今朝指了一指:「看,現在趙□都變成無所不能了,我都佩服她,心靈手巧,真是愛死個人了!」
  穆二失笑,直跟著她的腳步:「既然這樣,那為何不早點回京操辦婚事,想來你也不能回心轉意,中郎府已備了一份薄禮。」
  顧今朝點著頭,對著他一抱拳:「那就先多謝穆二哥了!」
  她無意再同他說自己的事,只讓他快走,到河邊去找趙□。
  穆二卻看著她手裡的草兔子,慢聲道:「這是顧小朝?不如把它送與我罷,拿回家去,當個念想也是不錯。」
  話未說完,今朝抬起來在眼前晃了晃:「不,這是謝小聿,所以不能給你。」
  她上前一步,在他肩頭狠狠捶了一下子:「別在我這顧念從前了,往前走,走!」
  說著人大步走開,再不等他了。
  到了河邊,趙□見了他們趕緊招呼他們一邊去,結果來了一股沒頭沒腦的風,生火冒出的濃煙被吹得到處都是,誰也沒待消停,只能躲遠了些。
  趙□今個沒發出威來,今朝上前幫忙,結果熏得眼睛都睜不開了,還摔了一下,被柴劃破了衣角。
  平白流了些淚,揉得眼睛通紅。
  趙□趕緊攆了她走,顧今朝手裡的草兔子早被壓扁了,她扯著劃破了的衣角,看了老半天:「早上新穿的呢,昨晚上做了好夢,以為有好事來著。」
  趙□推了她走,一樣紅著眼睛:「趕緊回去換了衣裳吧,大清早的。」
  今朝嗯了聲,這就往回走。
  穆二已是幫著生好了火,看著她們這般模樣直搖著頭:「本來就是來看看今朝的,沒想到到了這變成燒火丫頭了,你們兩個,可得好好感謝感謝我。」
  趙□口中說著謝謝,在旁樂得不行:「這燒火丫頭還真不錯。」
  顧今朝手中扯著那兔子,還試圖把它變得鼓一點:「行了,我回去了,換換衣服,今天這麼好的天氣,一會上山一趟,拜拜佛去。」
  穆二起身,拍著手也大步走了過來:「我也得走了,府中還有很多事。」
  今朝點頭,二人一同轉身:「好,那我送你。」
  從河邊離開,繞過山丘,便是營地,遠遠看著帳前停著車馬,看那架勢,已不知到了多久了。
  顧今朝也看見了,手中的兔子又揉了一揉:「你個小乖乖,一點都不乖,學不會哄人,竟學會幹壞事了,真是太令人討厭了。」
  穆二聽見,直搖著頭。
  再往前去了,今朝回眸看他:「給穆大人問個好,我聽說他一直一個人,想必他待你娘是真心的。」
  穆二笑笑,沒有說話。
  到了帳前,世子府的侍衛隊側立兩旁,一看就知道是誰來了,今朝對穆二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先走:「他這個人有點小心眼,你不見他才好,我送你到營前,你回吧!」
  穆二目光淺淺,伸手讓她先走:「不必送我,你先回帳就是,我自己能走。」
  他還是有點擔心,今朝擰不過他,只得作別。
  她走了帳中,才一掀簾走進,人影頓時欺近,粗布條迎著胸口而上,將她兜個正著,今朝先是未動,眼見著布條在身上纏了一纏,她才反應過來,下意識擰身。
  可此時已晚了一步,謝聿將她抱住老緊,特製的布條纏住了她的雙臂,他竟然將她捆了!
  今朝驚呼出聲:「謝聿,你幹什麼!」
  兩個月沒見,她甚至都還沒看清他的眉眼,頓時天旋地轉被人抱了起來。
  謝聿一身紅衣似火,大力將人舉了起來,這就扛在了肩頭:「能幹什麼,山不就我,只能來就山。」
  說著,不讓她亂動,一手還扶了她腿上。
  他走出帳外,穆二聽見今朝驚呼聲,已是去而復返,不過他才一過來,侍衛隊長劍亮出已將他團團圍住。他臉色冷厲,看著謝聿將今朝扛出帳外,目光在她手中還抓著的那隻兔子上一掃而過,沒有再動。
  顧今朝有點暈,張口將謝聿罵了一通。
  不過他才不以為意,直接將她抱進了車內去,伸手扶穩了她,才叫人趕車。
  今朝靠了他的肩上,掙了他手坐直了,回眸間已是怒目以對:「……」
  不過還未等她先發難,人已先惱:「眼看著你同他越走越遠,幹什麼去了,衣服劃破了,眼睛哭通紅,難不成你還對他念念不忘?還放不下?」
  這可是了,這樣的腔調才像謝聿。
  顧今朝攤開掌心,上面是那只已經看不出模樣的兔子,她兩指夾住了,冷眉相對:「我勸你這就放開我,不然我不知道大婚之前會發生多少事。」
  她耐性漸失,光是盯著他眉眼:「一……」
  二還沒等說出口,他便抓住了活扣,一下扯開了布條:「什麼大婚之前,你這是願意成婚了?」
  束縛一開,今朝手一揚,草兔子立即摔了他懷裡去。
  謝聿接住,拿著兔子又來拉她的手,才一碰到就被她摔開了,他也不氣餒,摔開又過來牽,摔開又來牽,如此三番五次,她到底由著他了,牽了手又得寸進尺,多日想念無處傾訴,咬著她耳朵細細都與她說了。
  今朝不耐,他便抱住了人,可算是抱住了。
  公主府收到了許多賀禮,包括穆二的,他送了一個小木馬,包得嚴嚴實實,顧今朝打開看了看,讓人收了起來。
  謝聿直接將她送了回來,她雖然說是答應了與他成婚,但是依舊不大搭理他,好在他也知道循序漸進,什麼事都要婚後再說。
  婚前不宜見面,今朝在京中也有幾多至交好友,答謝了兩天,到了二十五的這個晚上,才消停下來。
  府中張燈結綵,來寶從早上忙到晚上,宮中來了人,因雲貴妃要親自送女上轎,要在公主府留宿,是以更不敢疏忽。
  到了晚上,雲貴妃果然帶著九兒和小十來了,親自將人迎進府中,趕緊讓人好生去伺候著,安頓好了她們母子,今朝才回到自己房中。
  時候不早了,已經有人送了喜服來,來寶和其他兩個丫鬟攤開了來,鋪了一榻。
  火紅的喜服,上面鳳凰展翅,繡面精美。
  今朝伸手撫過,滿心的歡喜。
  來寶小心翼翼抖著喜服:「公主先穿上看看?」
  屋裡也沒有別人,顧今朝頓時心動:「也好,我先看看什麼樣子。」
  說著解開腰帶,欣然上前,來寶連忙伺候著她沐浴一番,在那屏風後面將喜服從裡穿到外,她小心地在後面拖著喜服後擺,跟著今朝走了鏡前,往裡面看了眼,誒呀一聲。
  今朝回身,笑:「怎麼樣?」
  她才洗過,半干的長髮披在身後,眉眼間都笑意,精緻的容顏被這大紅一襯,顯得她更是英美,來寶紅了臉,在一旁連連點著頭:「好看,好看,真好看。」
  顧今朝再回眸,在鏡子當中看著自己,左右擺動著衣擺。
  兩個人正說著話呢,外面來了人,說是有客到了,今朝穿著喜服不宜走動,問了是誰,說是穆家二公子和趙□一同來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2:46

第五十章

  她笑,忙讓人進來。
  片刻之後,今朝回身坐下,來寶在鏡中給她梳頭,穆庭宇和趙□這就來了。
  一進閨房,趙□讚歎不已:「今朝,你這屋子裡可算有點姑娘模樣了,來來來讓我看看,我今朝要做新娘子了,可是什麼樣子的?」
  顧今朝頓時回頭,她一邊長髮還半遮著臉,來寶剛好攬起,在她頭頂為她束髮。
  趙□怔住,隨即笑道:「明早就要成親了,還束什麼發?」
  今朝在鏡中看見她背後的穆二,不由勾唇:「即便是明個成親,我也要這麼梳,怎麼?這樣不好看嗎?」
  她真是我行我素,趙□赫然失笑:「好看。」
  她看著顧今朝,心中真是五味雜陳。
  穆二上前了來,手裡還提著幾壺酒:「明日就成親了,不如今天晚上一醉方休?」
  來寶才將長髮束緊了,在她背後戳著她,一早喜娘就該過來了,如果這個晚上醉酒,那可不知道會耽誤多少事呢,今朝不以為意,只當不知,卻一口答應了下來。
  來寶急的不行,顧今朝伸手將喜服一攬,向前兩步:「那就去旁邊客房,我們三人從小到大都一直一起,明個開始,都換個活法!」
  趙□點頭,也來了興致,今朝讓來寶去上些酒菜,索性不脫喜服了。
  三人往出走,一起進了隔壁客房,直接坐了外面的桌邊。
  很快,來寶讓人端了些酒菜,本來還想讓今朝趁著晚上閉眼休息一會兒,可她似乎無意歇下,喜服一直穿在身上,扎眼的紅。
  穆二和趙□都看著她,顧今朝提起了袖子,單手捲了起來:「別看我,看我幹什麼?我怕今天晚上陪了你們這頓酒,明天就起不來了,索性穿著了,一直喝到亮天都沒有問題,來吧,我陪你們兩個,一醉方休!」
  很快酒菜上桌,穆二提壺倒酒。
  今朝端坐在旁,趙□跟著拿起了酒盞,三人都笑,一起喝酒。
  顧今朝袖子捲得老高,露出一小截玉臂。
  她興起時,喝酒可沒有量,此時雖然一身喜服,但也遮不住她一身風流,趙□和穆二都各有心思,一起陪著她,三人說起一小的青梅竹馬,總有說不完的話。
  酒過三巡,趙□先敗下陣來,告饒不喝了。
  緊接著片刻之後,今朝一手提著酒壺,也跌坐在地,幸好都鋪著地毯,也不至於摔到。
  趙□大笑,也滑倒在地,靠了牆上。
  穆二獨自在桌邊,看著她們:「你們這一醉方休,也太快了點。」
  今朝靠坐一邊,仰著臉喝酒,一壺酒了,才是抬眸:「我已經醉了,這大好的時光,幹點什麼好呢,肯定是要做點蠢事才好,最好的蠢事就是成親啊,說不定我從此有了個安穩的家。」
  趙□閉上眼睛,笑:「嗯,大好的時光,我們今朝要成婚了呢!」
  穆二一旁飲酒:「以後恐怕再沒有這樣的日子了……」
  三人一起說著話,也不知過了多久,穆二枕著一隻手臂,趴在桌上好像睡著了,趙□也一點動靜都無,眼看著亮天了,今朝也真個閉上了眼睛。
  她不知想起了什麼,都是笑意:「嗯,至此最後一次放縱,日後再不會這樣陪你了。」
  這話也不知是對誰說的,也沒有人回答。
  亮天會有人來叫她,她沉沉睡去,雙手攏在了胸前。
  這一抹紅,是最後的紅。
  趙□睜開眼睛看著她,一抬眼發現穆庭宇也不知什麼時候醒了,冷不防二人目光撞在一起,都似乎明白了什麼。桌上燭火跳躍,公主府燈火通明,兩個都看著今朝,可這個明日就要成親的新娘子,可是真的睡著了。
  她連日疲乏,真是困頓。
  一覺睡到大天亮,被來寶推醒了,還覺得雲裡霧裡,左右看看,早沒了趙□和穆二的身影。來寶見她神色,說他們兩個早就走了,讓她安心出嫁。
  今朝揉著眼睛坐起來,身上的喜服還穿戴整齊。
  喜娘到了,來寶趕緊叫她下床。
  顧今朝抻了個懶腰,快步到了鏡前坐下,很快喜娘到了,公主府喜樂奏響,一下熱鬧了起來。
  雲貴妃親自送嫁,吉時一到,世子府來迎親了,顧今朝蓋著紅蓋頭,閉著眼已經不知又睡著了幾次,她最晚喝酒,還暈暈乎乎。
  不知是哪個誰背了她出去,上了轎子,可算是鬆了口氣。
  這一日過得可極其緩慢,幸虧新娘子比較簡單,等待就好,到了世子府,又等半日,空坐的時候偷偷倒下睡了一覺。
  黃昏一過,拜了天地。
  高堂都在,拜了又拜,顧今朝餓了一天,有點頭昏眼花,跟著謝聿來回拜過了,強堅持下來,心裡將他罵了一通,成婚要這麼麻煩,她暗暗發誓千萬就成這麼一次,可不想再折騰了。
  晚上賓客喧鬧,新郎官攔下了所有要來鬧洞房的人,新房可剩了個安靜,來寶給她拿了些糕點墊了肚子,好歹不那麼餓了,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謝聿在敬酒當中突圍出來,回到了新房。
  他腳步微沉,進門便賞了銀錢,將喜娘和來寶都打發了去。
  今朝聽著他的動靜,未動。
  她坐直了身體,等著他過來掀起蓋頭,可人到了面前,兩手才掀開蓋頭,他氣息便到。
  還帶著幾分酒意,謝聿直接將她撲倒,摔了一起去。
  軟褥上面還有桂圓和小果子,硌在身下很不舒服,紅蓋頭早不知道摔到哪裡去了,今朝下意識推著謝聿,稍用了些許力氣。
  他在她唇上吮了好幾口,才放開她,神色間還有懊惱。
  今朝順勢坐起來,揉著自己硌疼的肩頭,抬眼便惱:「謝聿,你幹什麼!」
  謝聿實在是喝了太多的酒,醉意已深:「我幹什麼?昨日穆小將軍去你公主府一夜未回,他幹什麼去了?從前便是忍了,以後再不能忍,他再來尋你,我便殺了他!」
  真是喝醉了,蓋頭都不是好好掀開的,幸好她不在意:「胡說什麼,他是和趙□一起來的,他們也一起走的,再說哪還有以後,混鬧什麼……」
  耳中聽著他的醉話,轉身收拾起了床上小東西,一顆一顆都撿了乾淨,又回頭來推謝聿:「我也忍你很久了,你真是太小氣了,趕緊起來洗臉……大禮還未成呢……」
  謝聿不起,一身喜服與她的纏絆在了一起,紅得扎眼。
  今朝無法,只得回頭來扶他,可他極其不配合,兩手拉住人了,才要張口叫人,他已是反手抓住她雙臂,一個用力就換了個天上地下。
  她躺了軟枕上面,男人的氣息就在耳邊:「什麼禮還未成,周公之禮?」
  說著星星點點的碎吻從耳廓到唇邊,帶著酒香的悸動,可是使勁糾纏了她,總也不肯放手。他真的是醉了,可她雖然清醒,但也被這酒色迷了眼,也似醉了。
  禮節統統拋之腦後,十指交纏,呼吸沉沉,顧今朝心田當中,一片海色,孤舟在水中翻滾,海浪拍打在寂靜的夜中。
  偶爾他湊上前些,她忘情當中,也親吻他的唇角。
  情到濃處,謝聿忽道:「惟願從此太平,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今朝?」
  那個長髮披盡,勾著他的尾指,也是笑,嗯了一聲。
  「好,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3:07

番外篇一

  永寧二十三年
  公主府已經閒置很久,幾年前長公主今朝同世子大婚之後,更多精力用在了女兵營當中,不僅如此廣發善銀,徵收女工,京中越發的繁華起來,女子多以她為主,一時間進入了一個平行世代。
  起初也被朝中舊臣抨擊,不過周帝一力支持,後來女兵營更是分散開來,進入各個營地,有些負責軍醫,有些負責衣食,更有甚者,同樣上戰場打仗,戰功赫赫。
  以衛敏為首的女子軍,還曾配合穆家軍以少勝多,後來班師回朝受到了周帝的封賞。
  今朝也曾撮合過他們兩個人,可惜的是兩個人誰也沒有同意,衛敏在衛公館養了個面首,穆庭宇早已娶妻,只不過常年在外打仗還沒有個一兒半女。
  秋天一過,楚地平了。
  多年戰事百姓苦不堪言,為昭告天下,周帝賜封地與謝聿,封楚陵王,他多年不回京中,京中百姓已許久未見過他了,哦不,是他和公主。
  顧今朝是天下遍地走,常年不在京中,謝聿是一直在楚地,此番封地也不知夫妻兩人能見幾面,傳聞說公主知己遍天下了,還不知真假。
  原夫人前幾年生了個兒子,顧瑾拖家帶口又去了大西北。
  周帝實在想念女兒,才賜完封地,又一紙詔書,分發兩地,將兩個人都叫了回來,長路漫漫,顧今朝回京時候,已是秋時。
  不過,她還是早了謝聿一步。
  她不在京中時候,依舊是景嵐打理著一切,包括公主府上上下下的,回京先去見了她,說是婆媳,情同母女。景嵐勸她快些進宮,也依言去了。
  從宮中出來,日上三竿。
  秋高氣爽,白雲懶懶。
  今朝回想京中十年,坐了車中,不由輕笑。
  一路趕回公主府,才進門了,院中就已有了吵鬧聲,她手裡還拿著雲貴妃給她的錦盒,快步走進,發現來了客了。兒時的玩伴,十幾年情意,此番見面自然很是激動。
  趙□嫁進國公府三年了,因在營地奔走,鮮少回京。
  如今她大腹便便,已快生產了,秦鳳崚扶著她,正在爭吵。
  事實上是她一個人在吵,她到了公主府,發現今朝不在,還要去世子府尋找,秦鳳崚勸她再等等,她急了,直攆他快走。
  顧今朝上前去了,樂不可支:「這怎麼幾年沒見,你竟被秦二哥慣成這樣脾氣了?」
  趙□回頭,驚喜當中,大步朝她走了過來,秦鳳崚直嘀咕著小心小心,兩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好了,二人相見,今朝把錦盒遞了來寶,也扶著她了。
  說是慣,一點不為過。
  秦鳳祤位居首輔,成親之後翻修了一通國公府。
  秦鳳崚同趙□都被兄嫂寵著,秦湘玉偶爾回娘家姑嫂感情也好,如今日子可謂是蜜心一樣的了。就在自己夫君面前,趙□小脾氣可是多了。
  此時見了今朝,眼睛頓時紅了:「我在京中都沒有個親人了,就一個你,還一個穆二,你們兩個常年不在京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可算盼回了一個,當然心急相見了。」
  今朝趕緊扶了她往屋裡走:「我當然知道你怎麼個心了,放心,今個進宮時,父皇也說了,穆二比我先到的,這會兒估計在家裡跟媳婦卿卿我我呢!」
  趙□才擦了眼睛,這會被她一下逗笑。
  秦鳳崚在旁輕咳,覺得話題不適,才要避開,一回頭已是怔住。
  腳步聲隨即響起,穆二已是出現在了公主府。
  今朝回頭,頓時失笑:「才說到你,你就回來了,你們兩個約好的怎麼?」
  穆庭宇曬黑不少,他手裡還拿著馬鞭,是才路過公主府看見有人了,才進來的,此時看著她們兩個,也將目光落了趙□的肚子上面。
  趙□不由想起他兩人情形,伸手在隆起的肚子上拍了拍,得意道:「看來,你們兩個先成親的,還趕不上我了,我們家這要當老大了,我還是生個閨女吧,等你們兩個生了兒子,那就……」
  話還未說完,今朝已是笑了。
  趙□兩手掐腰:「怎麼?你笑什麼?你看不上我閨女?」
  今朝連忙擺手:「不是不是,那得多少年以後的事情,什麼都說不上的,我笑不是因為你這話嗯……要不,你還是生個兒子吧,你要是生個兒子我還能考慮一下……」
  趙□有點不明所以:「我生個兒子……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
  她這話還沒說完,門口的來寶突然叫了一嗓子,也沒聽個真切說誰回來了,可今朝已經站在這裡了,還能有誰回來了,顧今朝連忙向外走去。
  院中眾人紛紛跟了去,就連趙□走了穆二身邊,也往外走了幾步。
  今朝走出大門,車隊才到。
  果然是謝聿車隊,侍衛隊側立兩旁,前面的馬車裝了不少貨物先行卸了下來,她隨手抽了個馬鞭拿了在手裡,大步走了後面那車旁,啪嗒一鞭子抽在車轅上面,顧今朝揚眉笑道:「呔!哪裡來的俊哥兒,今個走過公主府前,那就是本公主的人了,還不快快現身?」
  她故意學著民曲小調,口音還有點奇怪。
  這是楚地盛行的調子,今朝在那裡別的沒學會,學會唱曲了,她都二十多歲了,可還是兒郎的腔調,趙□走了門口,不由搖頭。
  車簾一掀,長腿先出。
  謝聿一身錦衣,先行下了車來:「才回府上就有客了?」
  今朝見了他,不理會他這問題,還往車上望了望:「我家俊哥兒呢?」
  謝聿回身,伸手來掀車簾。
  本來他下車時候神色還不錯,不過一抬眼就看見穆二站在公主府前,臉色頓變,還好他早不是逞口舌之爭的人了,站了車邊,目光卻探了車廂當中去了:「珺兒,下車了。」
  他這麼一叫,一個小不點從馬車裡鑽了出來。
  她同樣一身錦衣,三四歲的模樣,頭上一邊一個羊角髻,白白淨淨,真是眉眼如畫,精緻的臉上,帶著幾分靈動,目光一轉,看見今朝了,直直向她撲了過來:「誒呀,這次爹沒騙我,阿娘!阿娘真的在!」今朝早前一條手臂受了點傷,還沒好利索,不過她上前一步,還是伸手來接了:「你爹當然沒騙你,阿娘一直等著你呢!」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19-6-1 16:23:20

番外篇二

  小謝珺眉眼彎彎,才要到跟前,被橫攔出來的另外一條手臂抱走了去。
  謝聿單手抱著她,一手在她鼻尖上點了下:「不是告訴你了,你阿娘手臂受了傷,先不能抱你?」
  謝珺雖小,很是懂事:「我知道了,我不讓阿娘抱,讓爹爹抱。」
  今朝走上前來,一臉笑意:「你們是從哪邊回來的,怎麼都是腳前腳後……」
  夫妻兩個說著話,這邊趙□卻是差點驚掉了下巴,她一手扶在公主府大門上面,還不敢相信,口中唸唸有詞地:「不是說分居兩地嗎?不是說忙的總也不能見面嗎?這……這孩子是大婚之後就有了的?怎麼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謝聿抱了女兒上前,眾人紛紛見過,因他懷中抱著的女娃娃實在可愛,穆二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今朝更是笑得眉眼彎彎,上前來直抱拳:「對不住了,趙□你這只能當老二了,我女兒謝珺,已有三歲半了。」
  趙□簡直不敢置信:「壞今朝,你怎麼總是出人意料,這……這孩子長得太好看了,不行,我還是要生兒子,佛主保佑我生個兒子吧!」
  顧今朝頓時失笑,又來扶她,可這會她再要往院裡走,肚子突然疼了起來,嚇得秦鳳崚趕緊將人抱了車上去,也顧不上別的了,趕緊先送了他們夫妻離開。
  怕是要生了,今朝趕緊打發了人去看著些,等他們人走了,穆二才是上前。
  顛簸了一路,孩子累了。
  謝聿抱了女兒走過穆二身邊,甚至還往院中讓了一讓。
  穆二看了兩眼孩子,並未進門。
  他側立一邊,只是說明來意:「衛公館送了信來,說是下個月大婚,不過從前有過芥蒂,中郎府還不願再傷和氣,我想著備份厚禮,到時候托你捎帶一下 ,看著你幾分薄面,應該不至於再難為我們了。」
  衛敏之前中意穆二,不過他早早娶了王家女,夫妻兩人舉案齊眉,也是福氣。
  可衛公館嚥不下這口氣,這幾年沒少找中郎府的茬,今朝見他有意退讓,當然應下了:「好,那我就替你走一遭吧!」
  早就聽說了,衛敏狂妄,比今朝這個公主還要肆意,衛公館藏了個面首,沒想到這麼快竟是要成婚了,顧今朝應了穆二,這便送了他人走。
  再回院中,謝聿父女早進了屋裡了。
  今朝快步上前,才到門前,小謝珺就撲了她腿上:「阿娘!」
  她牽住女兒的手,往裡走,目光一刻也離不開這小不點身上,成婚之後,最開始的打算真個像和穆二說的那樣,她並沒有生兒育女的打算,也沒有這樣的準備。
  但是,謝聿總是輕易地纏住她,很快有了謝珺。
  懷胎十月,她沒有停止過腳步,一直在外奔波,唯有生了之後,才算歇了一歇。
  謝聿與她,總是相隔著千山萬水。
  但是,每一次,都是這樣,她做著自己想做的事,他跨過山海,走過那千山萬水,來到她身邊,多數時間,都是他帶著女兒。
  衛淵早集結了舊部,投了他。
  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將楚地徹底清了,女兒的降生,救了太多人。
  那天晚上他在楚地俘虜了上萬蠻民,本來是想悄悄坑殺掉的,但是幾十里之外突然傳來了今朝生女的消息,他大喜之餘,命人將楚民放回,按著今朝的本意,發放銀錢以德服人。
  邊疆的百姓都知道,自己的親人,因著公主產女,得救一命。
  後來都管謝珺叫珺兒哥,因著口音奇怪,聽起來怪可愛的,今朝說那就叫了小名得了,小名不能與本名一樣,改珺為俊,玩笑一樣的。
  這孩子出生之後,真是福運連連。
  由起初的被動有孕,到真心慶幸,其實沒有多久。
  將謝珺拉到了裡間去,謝聿正要洗手,回頭瞥見她們娘兩個,將女兒叫過去,彎下腰來。
  一路舟車勞頓,他仔細給女兒洗著小手,溫言細語的:「爹給洗小手手,洗白白了,珺兒就趕緊睡一覺吧!」
  謝珺張著十根手指頭,眼簾輕顫:「珺兒不睏。」
  謝聿擁著她,洗好了手,又給她洗了臉:「剛才不還說困了?」
  給孩子擦了手臉,他一低頭,又將女兒抱了起來,快走兩步,直接將她放在了軟褥上面:「脫了鞋,就先躺一會兒吧,躺一會兒,晚點爹帶你去見你祖奶奶。」
  脫下了鞋子,謝珺眨巴著眼睛,還看著他身後:「可我想讓阿娘陪我。」
  今朝才還倚在屏風邊上,看著他們心底添得滿滿的。
  快步上前,她這就坐了床邊,伸手撫過女兒的額頭:「睡吧,阿娘在這陪著你。」
  謝珺不依,非讓她躺下來摟著,她只得脫鞋,到床裡側歪著,將女兒摟了懷裡來。
  真是個想她了,謝珺抓著她衣衫領口,埋首在她懷中,這才閉上了眼睛。
  謝聿還在旁坐著,看著她們兩個目光灼灼:「再回封地,我們就能一起了。」
  這是他一直爭來的,今朝抬眼,伸手輕輕拍著女兒,也是笑了。
  她看著他,他看著她。
  目光糾纏當中,都是滿足。
  有夫,有女,有自己的家,她從前渴盼著的,她都有了。
  那些年少時光,一下過去了。
  其中多少看官,多少過客,有人頓足,有人錯過。
  相繼而來的,還有更多的,更多的日子。
  而那些日子,他們將攜手走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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