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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碧螺 - 《轉職當貴妻 卷一:王府有三寶》《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0:04     標題: 碧螺 - 《轉職當貴妻 卷一:王府有三寶》《全文完》

轉職當貴妻 卷一:王府有三寶》作者:碧螺

說白了,許攸覺得自個兒穿越來的目的就是上演「貓的報恩」唄,
莫名其妙變成一隻小奶貓,本來以為自己沒戲唱,都要嗝屁了,
哪曉得卻被瑞王府小世子救了,從此奉為掌上寶,她哪能不感恩?
更別提小世子待她忒好,只要她眨眨眼裝乖,萬事都會順著她,
就連進宮讀書都非得帶她去見見世面,順帶討太后歡心呢,
只是啊,並非所有人都像小世子一樣呆萌又可愛,
好比那流氓皇帝,發現她聽得懂人話,竟逼她充當警長去查案?!
幸虧她前世是女警,假扮「摩斯貓」這事難不倒她,
加上她收服了齊王府、後宮裡的「飛禽走狗」當手下,
有它們幫忙,嘿嘿,她能屢建奇功也不是什麼怪事,
從此「御貓傳說」不脛而走,皇宮大殿都任她橫著走。
然而風頭太健絕非好事,她的動物跟班們欲爭寵還算小意思,
沒想到這名聲還引來了歹徒覬覦,生生將她給綁架了……
      
女主角:許攸
男主角:趙誠謹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0:16

 【序言 家人,無可取代

  她叫做佳妮,和我的名字很像,是我親自取的,請原諒我用了「她」來取代「牠」,對我來說她是像家人一樣的存在,是我最初的夥伴,終結了我的孤單。

  她有雙大大的圓眼睛,扁鼻子和黃皮膚,毛髮不長但光澤又健康,最喜歡和我去散步。體溫偏高的她和怕冷的我是絕佳組合,這件事從童年時的每張照片都可以證明,無論到哪裡我總是抱著她,眼神與表情同樣溫柔而滿足。

  爸媽不在身邊時,她會用濕潤的鼻頭頂頂我,令我不敢再流淚,以免哭濕了她的身子。多少個夏夜,我都歡迎她在身邊煨熱著我,喜歡和她說話直到睡著,喜歡她把頭枕在我身上的態度那麼理所當然,沒有她在,我睡不好。

  那年暑假我去姑姑家玩了幾天,回家時,爸媽說佳妮不見了。我不在家的時候,向來乖巧的她自己跑了出去,爸媽猜她可能是想念我,所以去找我了。至今多年過去,那傻瓜依然沒找到我,如同我也沒找到能替代她的對象一樣。

  毛小孩是家人,沒有任何家人可以被取代。在《轉職當貴妻》裡,也有對這麼堅貞的主人與寵物。你或許覺得奇怪為何藍海系列有這樣的書,其實是因為那只寵物不單純,她甚至就是女主角許攸。許攸原本是位神勇的小女警,然而穿越後卻成了只靠賣萌裝乖來達成目的的小白貓,要不是被瑞王世子趙誠謹收留,早就一命嗚呼了。因此,為了報答他的恩情,許攸也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在照料這位小男孩,一人一貓奇異的成為了彼此的伴侶,沒人能將他們分開。

  只是離別總是來得突然,為了從賊人手中保護小世子,許攸慘死於刀下。幸好老天待他們不薄,新的故事就從「結束」開始。這一回,趙誠謹不再是個需要人保護的小男孩,許攸也有了孟家姑娘這個新身份,他們之間有了新的可能性,是友情,是親情,當然,還多了愛情。

  《轉職當貴妻》是個溫柔的故事,包裝在詼諧的文字裡,可能是每個捨不得離別的主人所渴望看到的夢幻,如果能以這種方式再續前緣,知道離開的毛小孩過得好,那麼離別也會少痛一點了吧。

  重逢那天可能還遠,但我會耐心等待。我的佳妮有雙大大的圓眼睛,扁鼻子和黃皮膚,毛髮不長但光澤又健康,如果你遇見她,請幫我告訴她,我很想念她。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0:35

第一章

  【第一章 女警變小奶貓】
  翠羽從宣和堂回來,一進門就瞧見三四個小丫鬟湊在院子裡嘰嘰喳喳地聊天,先前在涼亭裡一個人玩葉子牌的世子卻不見了蹤影,頓時急了,臉一板,沉聲問道:「世子爺呢?」
  她是荔園的大丫鬟,又是太后從宮裡特意指派到世子爺身邊的,自然比尋常丫頭要體面威風得多,小丫鬟們都怵她,聞言悄悄朝涼亭方向看了一眼,沒瞧見人,全都嚇得低著腦袋不敢作聲。
  翠羽見狀,越發地生氣,只是這會兒也沒時間教訓她們,狠狠瞪了幾眼後便讓她們散開出去找人,不多時,便有丫鬟過來回話。
  外頭打掃院子的三等丫鬟蘭心低著腦袋,怯怯地道:「翠羽姊姊,奴婢方才瞧見世子爺蹲在梅園的牆腳玩泥巴。」
  瑞親王府的世子爺趙誠謹才五歲,小名兒叫順哥兒,甚是調皮搗蛋,因是瑞親王府的獨苗,最得當今太后的寵愛。一般皇子皇族們但凡滿了五歲就要送去上書房讀書習字,可太后憐惜趙誠謹身子不好,便一直留在王府裡由著他玩,隔三差五又讓瑞王妃將他抱到宮裡去瞧一瞧,讓一眾讀書讀得花了眼的皇子們頗是羨慕。
  趙誠謹年歲雖小,調皮起來卻是連瑞親王都要頭疼的,好幾回想要狠狠管教兒子都被太后給罵了回去。而小世子也是聰明,知道要討太后的歡心,每回進了宮總是皇祖母長皇祖母短地撒嬌,惹得太后對他越發寵愛。
  好在他的脾性並不壞,也不算太驕縱,只是若有人惹了他便會大惱,這時候就連王妃也勸不住。所以,蘭心雖曉得眾人都在找他,卻也不敢貿然地去打擾了他。
  曉得趙誠謹並未出什麼意外,翠羽可算是鬆了一口氣,將先前做錯事的小丫鬟全都喊到院子裡罰站,自己則領了蘭心和另一個叫做雪菲的二等丫鬟一起去了梅園。
  一進梅園的大門,尚未見到人,就聽到了趙誠謹奶聲奶氣的聲音,「喵嗚—— 喵嗚—— 你是不是肚子餓了,餓了就叫一聲—— 」
  「喵嗚—— 」同樣奶聲奶氣的聲音。
  翠羽大驚,這是哪裡來的野貓,若是抓傷了世子爺可要如何是好。心裡一急,趕緊加快了步子衝過去,繞過密密的梅樹,果然瞧見了蹲在地上一身泥巴的趙誠謹,他的面前正站著只小貓兒,歪著腦袋翹著尾巴眼巴巴地瞅著趙誠謹,好似真能聽懂他的話一般。
  這小貓約莫才幾個月,個子小小的,通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小耳朵尖尖的豎著,眼睛又圓又藍,漂亮得不像話,可不知為什麼,長在那張圓臉上,竟有一種說不出來……憨憨的、傻乎乎的喜感。
  王府裡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個畜生?莫不是有人故意弄來的?
  「世子爺—— 」翠羽心中惴惴,又生怕惹惱了趙誠謹,放慢了腳步走到他跟前,柔聲道:「奴婢才去了趟宣和堂,轉身就找不到您了。王妃讓奴婢帶了些消暑的果子,您快回去嘗嘗。」言語間刻意絲毫不提面前的小貓。
  趙誠謹恍若沒聽到她的話一般,從荷包裡摸出個壓扁的綠豆糕,小心翼翼地遞到小貓的嘴邊。翠羽心裡一驚,正待開口勸,卻見小貓兒探過腦袋來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動作十分斯文優雅。
  牠吃了兩口便有些不喜,被毛髮蓋著的圓臉上隱隱有嫌惡的表情,高傲地抬起頭朝趙誠謹瞥了一眼,伸出小爪子在嘴邊抹了抹,罷了,又一改剛剛的傲慢神態,眼巴巴地瞅著趙誠謹「喵嗚—— 」了一聲。
  「你不喜歡?」趙誠謹低頭瞧了一眼手裡只去了角的綠豆糕,聞了聞,扁扁嘴,扔了,回頭問翠羽,「牠都喜歡吃什麼?」
  翠羽皺起眉頭,理所當然地回道:「貓大概都喜歡吃老鼠的—— 」
  她的話尚未說完,小貓兒陡地怪叫了一聲,舞著爪子蹦進了趙誠謹的懷裡,嘴裡發出「喵嗚喵嗚—— 」的聲音,似十分厭惡又害怕。
  「胡說!」趙誠謹把小貓兒抱在懷裡,大眼睛瞪得圓圓的,怒道:「誰要吃那些骯髒東西。七皇叔家的雪球每日都要吃肉,牠定然也是喜歡的。你趕緊去廚房給牠弄碗肉來,唔,還要幾樣果子和酪漿。」
  齊王府上的雪球可是條狗呀,這能跟貓一樣嗎?心裡雖這麼想,翠羽卻是半句反對的話也不敢說,趕緊吩咐了下去,末了,又柔聲細氣地哄趙誠謹回去,「不如讓奴婢幫您抱牠,回頭送到廚房那邊,讓李大娘幫忙養著。」
  雖說這只白貓看起來軟軟的,頗為溫馴,但翠羽心裡頭清楚貓兒可不比狗,最是翻臉無情,剛剛還撒著嬌,說不準一轉眼就要給人撓一爪子,萬一世子爺被牠的爪子給撓了,荔園從上到下的下人都得脫一層皮。
  趙誠謹不理她,自己抱著小貓兒大步流星地往荔園走。小貓兒則鼓著小臉、抬著腦袋窩在他懷裡朝四周打量,表情十分嚴肅,就好像在巡視自己的疆土。
  趙誠謹是瑞王府的獨苗,府裡上上下下都捧著,聽說是荔園要吃食,廚房哪裡敢怠慢,不消一會兒就送了一碟滷牛肉與白切雞過來。這小貓兒也怪,當真喜歡吃肉,如此嬌小的個子居然連吃了好幾塊滷牛肉和半個桃子,吃完了,就搖著尾巴往趙誠謹懷裡蹭,一會兒又舔舔他的手指頭,討好的模樣全無傳說中貓兒的傲慢姿態。
  趙誠謹頓時歡喜起來,給牠起了個名字叫雪團。
  小貓兒「喵嗚喵嗚—— 」地叫了半晌,趙誠謹只當牠喜歡,更是歡喜起來。
  翠羽生怕雪團抓傷了趙誠謹,日後她不好交代,只得親自跑了一趟宣和堂將此事報與王妃。
  王妃聽罷,笑道:「難得順哥兒喜歡,就讓他先養著。不過是只奶貓,怕是爪子都沒長好,不礙事,這孩子忘性大,過了幾日指不定自個兒就把牠給忘了,倒省得跟他鬧,一會兒哭起來又要去宮裡找太后告狀。」
  王妃都這麼說了,翠羽自然不敢再有異議。回了荔園,先把院子裡的大小丫鬟敲打了一陣,爾後又吩咐下去往後要半步不離地跟著世子爺,若是再有今兒的事,立刻打了板子趕出府去。
  眾人皆唯唯諾諾地應了。
  到了晚上,翠羽又頭疼起來,世子爺也不知怎麼就和雪團如此投緣,非要抱了牠上床睡,怎麼勸也不聽,更要命的是雪團居然也跳上床去,怎麼也不肯下來,挑了靠裡頭的位置蹲下,把身子一點點地拱進被子裡蜷成一團,就再也不動了。
  「翠羽姊姊,這可如何是好?」屋裡的小丫鬟們急得跳腳,忍不住向翠羽求救。「是不是去稟告王妃……」
  「罷了。」翠羽揉了揉眉心,無奈地咬牙:「去打熱水來,先給雪團兒洗澡。」看趙誠謹這架式,若是不應了他的意只怕又是一通好鬧,至於王妃那裡,翠羽實在不指望了。
  小丫鬟們聽得翠羽吩咐,趕緊應了,不多時便抬著一桶熱水進了屋。
  雪團原本躲在趙誠謹被窩裡,聽到外頭動靜,從被窩裡探出個小腦袋來,側著耳朵聽了聽,又懷疑地踱到床邊伸長腦袋盯著外頭瞧,瞧見熱水,牠歡快地「喵嗚—— 」了一聲,竟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一骨碌的蹦進水桶。
  只聽得幾聲淒慘的「喵嗚—— 喵嗚—— 」聲響,爾後便是「啪啪—— 」的水聲,一會兒又是「咕嚕咕嚕」的呼叫聲,趙誠謹連鞋子也來不及穿,急急忙忙下床過來一瞧,頓時笑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0:51

第二章

  雪團手短腿短,這一骨碌跳進桶裡頓時就沉了底,使勁地揮著小短腿在划水,可哪裡頂用,淹得「喵嗚—— 喵嗚—— 」直叫,好不狼狽。
  翠羽見雪團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心裡也是好笑,又生怕淹壞了牠,趕緊把牠拽出水面,安撫地摸了摸牠濕淋淋的背,又朝趙誠謹笑道:「世子爺莫要再笑了,我看雪團兒怕是嚇壞了。」
  趙誠謹聽見嚇到了雪團,臉上也顯出擔憂的神情,趕緊上前把雪團從翠羽手裡接過來,摸了摸牠的小腦袋,奶聲奶氣地問:「雪團兒,你還要不要洗澡?」
  小貓咪伸出前爪摀住臉,輕輕地「喵嗚—— 」了一聲,竟似丟臉又十分害羞的樣子。
  不說趙誠謹,就連屋裡伺候的其餘丫鬟也笑了起來,小聲道:「這隻貓兒真真聰明,竟似能聽得懂人話一般。」
  唯有翠羽心思多些,覺得雪團機靈得過了頭,不由得狐疑地多看了牠幾眼。
  她雖沒養過貓,卻也聽過貓兒最怕水,可雪團倒是與眾不同,都淹過一回了依然對桶裡的熱水半點畏懼都沒有,由著趙誠謹兜著身子,四條短腿使勁兒地劃,像是玩樂一般。
  趙誠謹逗弄了雪團一陣,自己身上也濕淋淋的,翠羽生怕他著了涼,趕緊喚雪菲給趙誠謹換衣服,雪團也被抱走,待擦淨身子後才將牠放到床邊。雪團後腿一蹬,逕自跳上了床,理所當然地佔據了半邊床位。
  趙誠謹對這新奇的寵物頗有興趣,晚上又哄著說了好一陣話,直到實在撐不下去了才睡過去。
  眾丫鬟們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雪團乖巧聽話得不得了,安安靜靜地趴在被窩裡一動也不動,不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翠羽在床邊守了一陣,屋裡漸漸安靜下來,只聽見趙誠謹輕輕的鼾聲,一會兒又翻個身,砸砸嘴,嘟嘟囔囔地不知說了些什麼。
  翠羽打了個哈欠,輕手輕腳地起了身,開了個地鋪後躺下,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午夜時分,王府外巷子裡打更的一打梆子,傳出「匡—— 」一聲,更聲遙遙傳入荔園,雪團忽地驚醒,一個激靈就從被子裡鑽了出來。
  入目依舊是雕花的紫檀床,掛著細緻的紗帳,絲毫不憋悶,柔滑的絲被踩在腳下,鼻息間有淡淡的熏香。身畔的小娃兒正睡得香,雪白的小臉上染著一團紅暈,長睫毛覆蓋在眼瞼上,好似一把小扇子。
  不是夢—— 許攸吸了吸鼻子,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揉了揉眼睛。屋裡一片漆黑,她卻還能清晰地看清屋裡的擺設,而身邊睡得正香的小傢伙不停地提醒她一個事實,現在不在C城,這裡也不是二○一四年—— 她甚至不是人類。
  許攸還清楚記得失去知覺前發生的事:作為一個菜鳥實習生,她本來是沒有資格出任務的,只是刑警大隊副隊長是她表哥,所以才沾了光跟出來見見世面,不料她的運氣這麼差,守在車裡頭也能撞到歹徒急急忙忙地從大廈裡逃出來。她一時沒忍住想立個功,開了車就去追,結果那不要命的歹徒竟然引爆了身上的炸彈……
  她的員警生涯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她的遠大志向,鋤強扶弱的夢想,全都破滅了。
  「水……水……」床上的趙誠謹忽然發出夢囈,嚇得許攸趕緊鑽進被子裡。
  地上的翠羽很快醒過來,摸黑倒了茶,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低著嗓子柔聲道:「世子爺,水來了。」說話時,又小心翼翼地扶著趙誠謹半坐起身。
  趙誠謹閉著眼,迷迷糊糊地喝了水,躺下床,翻個身繼續睡下。翠羽仔細給他掖好被子,又輕輕掀開許攸身上的被褥瞧了牠兩眼,許攸把眼睛閉得緊緊的,一副睡得正香的姿態。
  翠羽看了半晌,又把被子蓋上,一言不發地退了回去。
  趙誠謹最是渴睡的年紀,一覺睡到第二日辰時末才醒來,瞇著眼睛迷糊了一陣才忽然想起床上的雪團。他飛快地一扭頭,瞥見被褥上瞪圓了眼睛的小貓兒,立刻歡喜起來。
  伸手在牠的小腦袋瓜上揉了一把,他轉身吩咐道:「羽姊姊你讓廚房給雪團兒燒一碗肉來,牠喜歡吃。」
  翠羽一邊給他穿衣服,一邊無奈地笑道:「世子爺可莫要再喚奴婢姊姊了,若是被旁人聽到,奴婢真是萬死不辭。」
  趙誠謹撇撇嘴,不說話。
  翠羽低頭瞅了一眼正巴著趙誠謹褲腿蕩鞦韆的雪團,頓覺頭疼,又道:「雪團兒還小,大清早吃這麼油膩的東西怕是不好消化,不如喝粥吧。張嬤嬤說廚房今兒熬了肉末粥,也是極鮮美的,若是雪團兒不喜歡,再讓廚房重燒可好。」
  趙誠謹不過才四五歲,又從未養過貓狗,哪裡曉得該給牠吃什麼,聽翠羽這麼一說,又覺得有些道理,低頭看了眼雪團,小聲地問:「雪團兒,你可愛吃肉末粥?」
  許攸趕緊「喵嗚—— 」了一聲,狗腿地扒著趙誠謹的褲腿,使勁地搖著尾巴討好他。
  「咦—— 」趙誠謹咧嘴笑起來,又驚又喜地朝翠羽道:「你看你看,牠聽得懂我說的話。」
  翠羽也不抬頭,仔細地幫他把外衣穿好,笑道:「世子爺養的貓兒自然是最聰明的。」嘴裡這麼說,心裡頭卻是不大信的。
  翠羽伺候著趙誠謹穿衣洗漱,許攸也跳下床,寸步不離地跟在小主人屁股後頭。她很有自知之明,身為一隻貓,若是不能討好這個小娃兒,以後可就有苦頭吃了—— 要真被趕出府去,她恐怕要淪落成流浪貓了,她總不能真的跟一群野貓搶老鼠吃吧。
  她的舉動顯然大大的討好了趙誠謹,小世子連飯也顧不上吃,洗漱完畢就一把將小貓抱了起來,一路抱到外頭的花廳。
  丫鬟們早已擺好了早飯,密密麻麻擺了一桌子,豆沙包、金絲燒賣、豌豆黃並驢打滾各一碟,胭脂米粥、雞湯麵各一碗,另有四樣小菜,白切牛肉、水晶肘子、紅油筍絲和鹽水花生。
  在許攸看來極為豐盛,可趙誠謹瞇起眼睛瞅了一圈,卻是嫌惡地噘起了嘴,不悅道:「全都吃膩了。」
  翠羽自然曉得這小祖宗最是挑食,生怕他今兒又耍脾氣不肯用飯,趕緊柔聲哄道:「世子爺喜歡吃什麼告訴奴婢,趕明兒讓廚房做。今兒先隨便用些,不然回頭肚子餓。」
  趙誠謹不語,低頭朝桌上的小貓兒道:「雪團兒喜歡吃什麼,我拿給你吃。」
  許攸沒作聲,踩著貓步走到雞湯麵碗邊使勁搖尾巴。
  趙誠謹會意,立刻笑道:「原來你喜歡吃麵。」說著話,也不讓丫鬟們幫忙,親自夾了一大筷子的麵條在面前的小碗裡。
  許攸早就餓得發慌了,毫不客氣地張嘴就咬。她到底是半路出家當貓的,沒有兩隻手幫忙,動作不甚嫺熟,才吃了兩口就弄得滿嘴是油,更沾了許多麵湯在鬍鬚上,氣得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十分狼狽,見狀趙誠謹只覺得有意思,睜大了眼睛哈哈直笑。
  翠羽見趙誠謹正在興頭上,趁機哄著他喝了碗粥,又軟磨硬泡地哄著吃了個豆沙包,罷了才讓小丫鬟們過來收拾,她則喚了雪菲一道領著趙誠謹去宣和堂給王妃請安。
  才到宣和堂大門,趙誠謹就大聲喚起來,奶聲奶氣地撒著嬌道:「母妃,母妃—— 我抱了雪團兒來看您。」話未說完,人就猶如箭一般衝進了廳裡。
  許攸生怕自己不慎從他懷裡甩出來,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拽緊趙誠謹胸口的衣服,直到他停下了步子,她才從趙誠謹懷裡探出頭來,好奇地四下打量。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1:06

第三章

  這花廳比先前趙誠謹所在的荔園正屋還要大許多,屋裡一色全是紫檀木的傢俱,西邊靠牆擺著偌大的多寶格,零散地放了些瓷器和珊瑚擺件,東邊則掛著幾幅山水畫,風格極是簡潔素雅,而正北的位置則放了兩張太師椅,兩側又各設了兩個座。
  屋內裡裡外外或坐或站了六七個人,離許攸近些的是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都作婦人打扮,一個穿著鵝黃色襦裙,微微垂著頭,低眉順眼的,另一個則打扮得鮮艷些,穿一身洋紅色對襟錦緞褂子,頭上插了兩支寶藍點翠鈿花,板著個臉,冷若冰霜的樣子瞧著有些不大好接近。
  許攸看過電視,只瞧了幾眼便猜出了這兩人的身份約莫是瑞親王的妾室,夠資格到正妃屋裡請安立規矩的自然不是姬妾或是通房,就不知到底是側妃還是庶妃了。
  屋裡正中央端坐著一位華服麗人,容長臉,丹鳳眼,梳了個秋雲髻,髻上插著千葉攢金的牡丹步搖,垂下絲絲縷縷的金色流蘇,十分端莊華貴。看年歲不過是二十來歲,眉目間卻是一片沉著穩重,真真是大家風度。
  「母妃—— 」
  許攸還在發著呆,趙誠謹已經撲到那麗人懷中,甜甜地喚了聲,又獻寶一般地把許攸舉起來給她瞧,口中道:「母妃您看,這就是雪團兒。您說,是不是比七皇叔家的雪球兒好看多了。」
  瑞王妃一時忍俊不禁,掩嘴道:「我的兒,莫不是我記錯了,你七皇叔家的那只雪球兒竟是隻貓兒嗎?」
  趙誠謹急道:「便是雪團兒變成狗,也要比雪球好看的,而且雪團兒比雪球聰明多了,牠還能聽懂我說話。」他生怕瑞王妃不信,趕緊摸了摸小白貓的腦袋,小聲哄道:「雪團兒,你叫一聲給我母妃聽一聽。」
  許攸馬上很給面子的「喵嗚—— 」一聲,趙誠謹立刻滿意了,仰著小臉得意道:「母妃您看,牠是不是頂聰明的。」
  瑞王妃含笑點頭,「既然是順哥兒養的貓,自然是格外聰明。」說話時,又悄悄朝眾人使了個眼色。
  「可不是,妾身還沒見過這般聰明機靈的貓兒呢,看這毛色和眼睛,不似梁國品種,不知世子爺是從哪裡尋到這麼靈秀的貓兒,真真是羨慕死人了。」接話的是那位瞧著低眉順眼的妾室,聲音溫柔低沉,語調卻是活潑的,讓人一聽便十分喜歡。
  倒是另一位只淡淡地朝許攸瞥了一眼,目中有不屑的神色,始終一言不發。
  餘下的丫鬟們也跟著吹捧了一陣,直把趙誠謹哄得越發得意,上前抱著瑞王妃的脖子撒嬌道:「母妃,回頭我帶著雪團兒去見皇祖母可好?雪團兒這般乖巧,皇祖母見了也定是喜歡的。」
  這來歷不明的貓兒,自己府裡收了就罷了,哪裡敢往宮裡頭送。可瑞王妃不好與趙誠謹明說,只笑著道:「你皇祖母昨兒個著了涼,咳嗽得厲害,碰不得這些貓兒狗兒,過幾日等你皇祖母身子好了再說,可好?」
  因瑞親王府裡只有趙誠謹一株獨苗,太后素來把他當做心肝肉一般疼愛,趙誠謹對他那慈愛又護短的祖母自然也是感情極深。
  一聽太后生了病,他也立刻擔心起來,疾聲問道:「皇祖母如何病了?病得可嚴重?您陪著孩兒一起去宮裡探望皇祖母可好?」
  瑞王妃見他乖巧又孝順,心中極是安慰,撫了撫他的頭髮,柔聲道:「你去跟你父王招呼一聲,一會兒母妃陪著你進宮。」
  趙誠謹點點頭,把手裡的貓兒遞給雪菲,叮囑道:「你幫我看著雪團兒,午間我若是回不來,記得要給牠餵飯,雪團兒喜歡吃肉。」
  眾人聞言俱是忍俊不禁,王妃身邊的蘇嬤嬤笑著道:「奴婢往日只聽說貓兒喜歡吃魚,世子爺養的這只卻是與眾不同。」
  先前那妾室也笑著附和道:「要不怎麼生得如此乖巧漂亮。」
  唯有那身穿洋紅色褂子的妾室始終沉著臉,一言不發。
  離開宣和堂,翠羽領著趙誠謹回荔園換衣服,雪菲則抱著許攸去院子裡曬太陽,兩個妾室也跟著告退回了自己院子,花廳裡只剩瑞王妃和幾個伺候的嬤嬤丫鬟。瑞王妃揮了揮手,只留了蘇嬤嬤和兩個心腹大丫鬟白屏和紅染。
  「那寧心兒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今兒居然還敢穿洋紅色,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見屋裡只剩她們幾個,蘇嬤嬤忍不住抱怨起來,「那洋紅色是她一個庶妃能穿的嗎?娘娘您也不管一管,再這麼放任下去,她怕是要爬到您頭上來了。」
  瑞王妃面色如常地端起手邊清茶喝了一口,不以為然地笑笑道:「嬤嬤莫要惱,她而今肚子裡揣著一個,身子自然矜貴些,先由著她吧,不然回頭她又要跟王爺抱怨說我為難她了。」
  寧庶妃前些日子才診出了喜脈,而今不過兩個多月,雖還未顯懷,可她那孕婦的架式卻是擺得足足的。
  蘇嬤嬤扁嘴道:「奴婢只是為娘娘抱不平。您是什麼身份,那女人又是什麼身份,竟敢在您面前拿大,真氣人。再說了,她也就是個生女兒的命,便是又懷上了又如何,不過是將來多出一份嫁妝。」
  寧庶妃本也是官家出身,其父是南邊興安縣的縣令,先帝南巡的時候,瑞親王隨行,在江南遇到了她。因她身段婀娜,嗓音又甜美便收進了屋裡,本打算大婚後便向太后請封側妃的,結果寧父竟被人告了個貪墨之罪,寧心兒便成了罪官之後,不說側妃,連庶妃也當不成,只能做個沒名分的姬妾。
  因她是最早跟在瑞王身邊的,所以瑞王對她有些情分。她在王府裡熬了近十年,生了三個女兒,直到去年太后才鬆口給了她一個庶妃的名分。偏偏她又是個自命不凡的,仗著府裡五個孩子中有三個是她所出,而今又懷了孕,便有些拿大。
  今日她不知天高地厚的穿上了與正紅色十分接近的洋紅錦緞,只因先前去尼姑庵裡求了簽,那住持言之鑿鑿地說她腹中是個男胎,所以才格外得意來顯擺。
  「讓白屏去竹園說一聲,就說我憐惜她身子重,近日不用過來立規矩了,好好在屋裡安胎,莫要四處亂走動了胎氣。」王妃放下茶杯,慢悠悠地站起身,淡然一笑,「不說她生不出兒子來,便是真生個兒子又能如何?太后那邊能鬆口?」
  蘇嬤嬤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世子爺的地位早已穩固,寧庶妃又是那樣的出身,生多少孩子也出不了頭。相比起來,倒是李園的安庶妃有些機會上位—— 聽說安家的長子今年剛進了翰林院呢。
  【第二章 貓狗大戰】
  瑞王妃領著趙誠謹進了宮,許攸這邊就安靜下來。
  荔園的丫鬟們不少,前不久才被翠羽敲打過,不敢亂走,可小丫鬟們到底年歲小,十分耐不住寂寞,見翠羽不在便一夥人湊到院子裡悄聲細語地說著話。雪菲資歷不深,管不住她們,索性不說話,躲在屋裡做針線。
  許攸在院子裡曬了會兒太陽,滿耳朵都是小丫鬟們嘰嘰喳喳的聲音,睡也睡不安靜,索性起了身,貓著腰四下兜幾圈。貓兒個子小,身手卻極靈活,爪子上探出了尖利的指甲,抵著牆三兩下就上了屋頂。
  天空很藍,一望無垠的純粹,比最美的寶石還要明澈。太陽照在身上,懶洋洋的,讓許攸忍不住一陣一陣地犯困。在屋頂上瞌睡了一陣,不久後又被餓醒了。她現在的小身體吃不了多少東西,消化得卻快,竟是一頓等不得一頓。抬頭看看天,還未到晌午,王府還沒開午飯,許攸想了想,決定去廚房碰碰運氣。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1:19

第四章

  她也不曉得廚房在哪邊,只一古腦地亂走。王府的房子屋頂連著屋頂,省了她上上下下的力氣。走了不多久,鼻間傳來陣陣食物的濃香,許攸心裡一喜—— 倒是蒙對了。
  許攸下了屋頂躲在房樑上觀察廚房裡的動靜,眼看著就要吃午飯了,正是廚房最忙的時候,燒火的,挑菜洗菜的,還有掌勺的,一個個都是滿頭大汗。做好的菜由幫廚的大媽送到隔壁屋裡,擺了滿滿的兩桌。
  許攸站在房樑上仔細瞅了幾眼,看準了裡頭桌子上的燉雞,剛準備往下跳,忽見門口人影一閃,竟鑽進來一個瘦巴巴的小男孩。男孩約莫十歲出頭,穿一身灰色的短襟褂子,洗得發了白,臉色蠟黃蠟黃的,顯得一雙眼睛又黑又大,眸中一片清澈。
  看這打扮應是府裡幹粗活的下人,不知如何進了這裡。
  許攸正琢磨著,那男孩已拿起桌邊的筷子在各個碗裡夾了些魚肉雞塊,迅速地用油紙包了塞進懷裡,收拾好了才欲出門,一抬頭正好瞥見一雙貓眼,一時心虛,嚇得連連後退險些跌倒在地。
  「你—— 」男孩兒是頭一回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膽子小得很,即便只是撞見隻貓,依舊嚇得一臉蒼白,「你莫……莫要叫,我……我也不是……不是偷兒,我娘病、病……病得厲害,我……」
  許攸瞪圓了眼睛盯著他,一眨不眨地看了半晌,貓臉表情十分嚴肅。男孩兒越發心虛,咬著下唇不敢作聲。若果真是個慣竊,這會兒不是轉身逃就是咬牙切齒地罵牠幾句,哪裡會這樣不知所措。
  左右不過是幾樣吃食,且又是一片孝心,許攸也不好為難他,緩緩把圓腦袋轉到一邊去,彷彿根本沒有瞧見一般,男孩見狀愣了一下,又摸了摸胸口的油紙包,一咬牙便轉身去開門。
  還未到門口,聽得外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男孩臉色驟變,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愈加慘白如紙。他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兩步,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屋裡本就不大,又滿滿地擺了幾張大桌子,哪裡還有地方掩藏行跡。倉皇間,大門已被人推開,進來個矮小的中年漢子,滿身的油煙味兒,正是隔壁的廚子老五。
  「好你個小兔崽子,竟敢跑到你五爺地盤來偷吃,看五爺今兒怎麼收拾你。」說話時已捲起了袖子,氣勢洶洶地朝男孩撲過來。
  男孩一來生得瘦小沒什麼力氣,二來本就偷了東西心裡有愧,連躲也不會躲,低著腦袋縮著身子,扎扎實實挨了老五一巴掌,嘴角立刻滲出了血,左邊臉也腫了一大塊。
  到底只是個小孩子,就算真偷了東西也不能這麼打罵。許攸一激動,想也沒想就從屋樑上跳下來,落在老五的肩膀上,然後伸出貓掌狠狠朝他臉上給了一爪子。
  只聽得「哇—— 」的一聲怪叫,許攸心裡一動,飛快地從老五肩頭撤離,又趕緊抱住柱子迅速返回屋樑上,居高臨下地朝老五鄙夷的「喵嗚—— 」了一聲。
  老五氣得渾身發抖,哪裡還顧得上一旁的小男孩,滿屋子裡轉了一圈,在門後尋了個笤帚出來,衝著許攸揮舞了一陣。
  老五生得矮小,便是手裡拿了笤帚依舊構不到屋樑上的許攸,折騰了一陣,又氣又惱,狠狠把笤帚往地上一扔,又吐了口唾沫罵道:「小畜生,給老子等著瞧。」說著話,人已經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屋裡只剩下男孩和許攸兩個,男孩的臉上腫得厲害,原本梳得齊整的頭髮也被老五打亂了,看起來十分狼狽。
  他卻沒有哭,吸著鼻子走到屋樑下,一臉焦急地朝許攸道:「小貓兒你趕緊跑,五爺最是記仇,這會兒怕是去找長棍子了,回頭你要逃也逃不開,若是落在他手裡,怕是連命都要丟的。」
  那個老五一看就是個脾氣暴躁的傢伙,雖說許攸有趙誠謹做靠山,可是一來他如今不在府裡,二來廚房裡的下人們只怕也沒幾個認得她,一會兒真打起來,可沒人幫她的忙。若真被打死在這裡,豈不是太冤枉了。
  許攸能屈能伸,朝那小孩「喵嗚—— 」了一聲,接著飛快地從窗戶跳走,才上了屋頂就瞧見老五拎著一根竹篙從雜物間衝了出來,遠遠地瞥見屋頂上的自己,氣得直跳,一邊大聲喝罵一邊追,許攸冷冷地看他,計算著他手裡竹篙的長度,冷靜地往後退了幾步,不動了。
  她繃著嚴肅的貓臉,舉著右爪隨時戒備,造型有點像招財貓—— 意識到這點後,她又滿頭黑線地放下爪子,儀態萬千地蹲坐在原地,擺了個優雅端莊的姿勢。
  老五使出吃奶的力氣舉著竹篙往屋頂上捅,偏偏總差了那麼一兩分,始終挨不著許攸的邊兒,氣得破口大罵。這時院子裡的下人們都出來看熱鬧,指指點點,說說笑笑,更有人提議說要去搬梯子。
  幫廚的李大娘聽到動靜從屋裡出來,瞅見屋頂上的雪團,一跺腳趕緊衝過來,高聲喝道:「快停下快停下,老五你別亂來,這恐怕是世子爺養的貓,要少了一根毛你都得脫層皮。」
  老五手一抖,腳下一個趔趄,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頓時出了一身冷汗,臉色發白地喃喃道:「不會吧,沒聽說世子爺養了貓啊?」
  李大娘急道:「昨兒下午世子爺身邊的丫鬟來廚房要過牛肉,就說要給貓吃,你那會兒在屋裡打瞌睡,自然不曉得。」
  老五哆哆嗦嗦的從地上爬起來,有些後怕地朝屋頂上的許攸看了一眼,小聲抱怨道:「世子爺的貓怎麼摸到我們廚房來了。」說罷,又不甘地瞪了許攸一眼。
  許攸鼓著臉居高臨下地回瞪他,殺氣騰騰的模樣把老五給嚇了一跳,喃喃道:「果然是主子爺養的貓,脾氣大得很。」一邊說著話,一邊將院子裡圍觀的眾人驅散了。
  許攸探頭探腦地朝廚房瞅了幾眼,沒瞧見那小鬼,心知他應是趁機溜走了,這才放心,抖了抖後腿,飛快地回了荔園。
  翠羽不在,伺候許攸的事便落到雪菲頭上,這小姑娘雖不如翠羽精幹卻也溫柔和善,又生得一張可愛的圓圓臉,許攸很是喜歡,回了屋便衝著她「喵嗚—— 喵嗚—— 」直叫喚,想讓她陪著說說話,偏偏雪菲是個膽小怕事的,還以為哪裡伺候得不妥當,越聽越緊張起來。
  許攸沒轍了,放棄了與雪菲交流的想法,吃過飯後,就無比孤獨地爬上了屋頂繼續睡覺。
  這覺一直睡到趙誠謹回府,睡夢中許攸隱隱聽到小世子的聲音,立刻機警地豎起耳朵,睜眼起身朝四周探看,可她睡得久了,腦子有些迷糊,腳下就跟踩了棉花似的,身子一軟,一骨碌地從屋頂上滾下來。
  吾命休矣——
  許攸發出「喵嗚—— 」的慘叫,一瞬間眼淚都快逼出來了……
  可是,預料中的劇痛卻沒有出現,她的小身體軟軟的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就好像夢裡的鵝絨被一樣溫暖。
  被救了!許攸吁了一口氣,把跳到喉嚨處的小心臟吞回去,小心翼翼地抬起腦袋看向救命恩人,一抬眼便被一雙深邃的眼睛給震到了。
  哎呀媽呀,這也……未免太好看了吧!
  許攸嘴一咧,口水直往外淌,她趕緊把舌頭一卷想把口水收回來,卻還是沒來得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1:32

第五章

  李媽急道:「昨兒下午世子爺身邊的丫鬟來廚房要過牛肉麼,就說要給貓吃,你那會兒在屋裡瞌睡,自然不曉得。」
  五爺哆哆嗦嗦地地上爬起來,有些後怕地朝屋頂上的許攸看了一眼,小聲抱怨道:「世子爺的貓怎麼摸到我們廚房裡來了。」說罷,又不甘地瞪了許攸一眼。許攸鼓著臉居高臨下地回瞪他,殺氣騰騰的模樣倒把五爺給嚇了一跳,喃喃道:「果然是主子爺養的貓,脾氣大的很。」一邊說著話,一邊將院子裡屋圍觀的眾人驅散了。
  許攸探頭探腦地朝廚房瞅了幾眼,沒瞧見那小鬼,心知他應是趁機溜走了,這才放心,抖了抖後退,飛快地回了荔園。
  翠羽不在,伺候許攸的事便落到了雪菲頭上。這小姑娘雖不如翠羽精幹,卻也溫柔和善,又生得一張可愛的圓圓臉,許攸很是喜歡,衝著她「喵嗚——喵嗚——」地直叫喚,想讓她陪著說說話。偏偏雪菲是個膽小怕事的,還以為哪裡伺候得不妥當,越聽越緊張起來。
  許攸沒轍了,放棄了與雪菲交流的意思,吃過飯後,就無比孤獨地爬上了屋頂繼續睡覺。
  這一覺一直睡到趙誠謹回府,睡夢中許攸就隱隱聽到小世子的聲音,立刻機警地豎起耳朵朝四周探看。她睡得久了,腦子有些迷糊,腳下就跟踩了棉花似的,一不留神竟崴了一下,身子一軟,竟一骨碌從屋頂上滾下來。
  吾命休矣——
  許攸發出「嗷唔——」的慘叫,一瞬間眼淚都快逼出來了……
  可是,預料中的劇痛卻沒有出現,她的小身體軟軟地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就好像夢裡的鵝絨被一樣溫暖。
  被人救了!許攸吁了一口氣,把跳到喉嚨處的小心臟吞回去,小心翼翼地抬起腦袋看她的救命恩人,一抬眼,便被一雙深邃的眼睛給震到了。
  哎呀媽呀,這也……未免太好看了吧!
  許攸嘴一咧,口水吧嗒吧嗒地往外淌,她趕緊把舌頭一卷,想把口水收回來,卻還是沒來得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之後的整整一個小時,那個長得很漂亮的齊王就一直在笑話趙誠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總不能笑話一隻毛都沒長齊的小奶貓。
  「我說順哥兒你這是長了雙什麼眼睛,怎麼就養了這麼只蠢貓?還敢恬不知恥地起什麼名字叫雪團兒。我們家的雪球要是笨成這幅德行,我早把它給扔了……」
  其實齊王還覺得那隻貓不僅傻,眼神兒還不大對勁,當然他並沒有說。要是被個美貌少女用如此炙熱又迷醉的眼神盯著看,他或許還會覺得很得意很自豪,可換了是隻貓,這就有點不大對勁了。
  若是這事兒傳出去,他恐怕立刻就要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
  被一隻貓愛慕什麼的……光是想一想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趙誠謹很不高興,他抱著許攸輕輕地順她的毛,鼓鼓的小圓臉上是氣呼呼的神情,「七叔你莫要說雪團的壞話,她聽得懂的。你這麼說她,她要是傷心了怎麼辦?我們家雪團兒可不是你們家那只笨狗。」
  齊王沒好氣地哈哈大笑,一臉鄙夷地指著許攸道:「她不過是隻貓,哪裡聽得懂人話。這種貓兒我見得多了,長得是好看,要說聰明,真真地笑話。貓兒哪有狗聰明,我們家的雪球有靈性,豈是你這只蠢貓能比的。我不管,反正你得改名,被這只蠢貓一弄,連雪字都俗了。要不你就給它改名叫窩絲糖,甜甜膩膩的倒也貼切。」
  許攸趴在趙誠謹的懷裡斜著眼睛看著齊王,圓乎乎的面癱臉上充滿了鄙夷和不屑。雖然這小子長得挺漂亮,可實在幼稚得可笑,非常不符合許攸的審美。
  趙誠謹氣得直跳,指著他道:「你你……你們家的笨狗才要改名!就改名叫……叫……」他到底年歲小,哪裡曉得起名字,一時間急得只想哭。
  叫旺財!許攸弓著背,「喵嗚——」地幫腔,只可惜趙誠謹聽不懂,漲紅著小臉朝四周到處看,最後忽地靈光一閃,指著桌上的杯盞道:「就叫茶壺!你們家那只笨狗長得圓滾滾的,就跟這茶壺一般,就該改名叫茶壺!」
  「噗——」地一聲,齊王一口茶水全噴到了趙誠謹臉上,懷裡的許攸也沒能避開,一人一貓氣鼓鼓地瞪著他,眼睛都紅了。
  翠羽趕緊拿了帕子過來幫趙誠謹擦拭,齊王忍俊不禁地大笑,邊笑還邊斷斷續續地道:「順……順哥兒……你真是太好玩了,你幹嘛跟我們家雪球兒搶名字,乖啊,窩絲糖這名字挺好聽的,不信你問翠羽?」
  翠羽只當沒聽見,趙誠謹氣極了,不理他,扁著嘴委屈道:「我要去找祖母告狀,七叔欺負我,嗚嗚——」
  齊王一點也不急,悶悶地笑,笑罷了又摸摸趙誠謹的小腦袋瓜子道:「還說自己是男子漢,就你這動不動就哭的德行,比人家小娘們兒都不如。你要替你們家這只蠢貓搶名字,明兒七叔領著雪球過來,看它能搶得過!」
  趙誠謹小臉漲得通紅,一臉不服氣地道:「七叔好不講理,你們家那個……茶壺都多大了?那個個子,都快有我高了,我們家雪團兒就這麼一丁點大,怎麼打得過?」
  齊王大笑:「這會兒你倒是想起來我家雪球比雪團大了,她一隻後來的貓兒,年歲又小,憑什麼要逼得我家雪球改名字?你若是怕了,就早早認輸,從此以後就給它改名叫窩絲糖,好聽又好記,省得明兒它要吃虧。」
  趙誠謹哪裡得肯,鼓著小臉始終不應。齊王愈發地覺得好玩兒,一本正經地和她定下來決戰時間,臨走時又故意逗他道:「趁著今兒還有時間,趕緊找你父王幫忙去。你父王的功夫在我們幾兄弟裡頭最高明,你去找他指點指點,窩絲糖一定受益無窮。」說罷了,這才忍住笑走了。
  趙誠謹雖然年歲小,多少還是有些心眼兒的,決計不敢真依了齊王的慫恿尋瑞王爺給許攸指點武功,但他又覺得齊王說的話多少有些道理,琢磨了一番後,便去尋府裡的侍衛統領幫忙。
  瑞王府的侍衛統領姓衛,出身少林寺,性子最是耿直穩重,平日裡行事都一板一眼的,何曾遇到過這種難題,趙誠謹把來意一說,衛統領頓時就傻了眼,睜圓了眼睛盯著許攸看了半晌,似乎有點沒消化他的意思。
  「世……世子爺……」衛統領艱難地問:「你剛剛說什麼?什麼貓啊狗的?貓跟狗打架?」貓跟狗要打架關他嘛事兒啊?
  「你不是府裡頭最厲害的人嗎?」趙誠謹有些生氣了,小臉漲得紅紅的,氣鼓鼓道:「雪團還小,肯定打不過七叔家的那隻大狗,你趕緊想想辦法教教它。」
  衛統領:「……」
  許攸很同情他。
  接下來整整一個下午,被逼無奈的衛統領耐著性子給世子爺和他的貓演示了好幾遍少林寺的大擒拿手法,許攸故作深沉地蹲在一旁一言不發,一直到傍晚時瑞王爺差了下人過來尋衛統領說話,他這才猶如抓到根救命稻草似的逃走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1:44

第六章

  對於第二天的貓狗大戰,許攸倒並不憂心。光是聽這雪球的名字就能猜到齊王府裡那隻狗是什麼模樣,十有八九肥成個圓球,哪有她靈活機變,逮著機會撓它兩爪子還不容易。
  第二日大早,齊王就牽著他家的雪球來了。
  許攸從趙誠謹懷裡探出腦袋瞅了一眼,立刻就傻了。
  尼瑪喲。
  什麼狗屁雪球,起這麼萌的名字,長得那樣彪悍精壯是為那般?許攸顫巍巍地看著比她足足大了好幾倍的大狗,心裡頭直罵娘!
  不過這條笨狗也就是個子大點,腦子應該不大好使,咧著嘴耷拉著舌頭傻乎乎的,眼神呆滯得很,智商自然不能跟許攸相比——起碼她是這麼想的。
  所謂衣冠禽獸,許攸覺得指的就是齊王這樣的人。說老實話,這傢伙真正地長得人模人樣,一雙眼睛尤其勾人,要不然許攸也不至於才一見面就失了態,但這小子心腸實在是壞,跟趙誠謹這麼個小屁孩打賭,居然還叫來了一大群觀眾,什麼瑞親王、王妃,甚至還有幾個許攸沒有見過的半大小鬼。許攸豎起耳朵聽小世子跟他們打招呼,「哥哥」長,「弟弟」短地喚,想來都是各個王府裡的堂兄弟們。
  其實小世子的爹瑞親王許攸也沒見過,不過小世子跟他爹長得挺像,他又與王妃一道兒過來的,許攸一打眼就能猜出來。餘下的幾個小毛頭也都長得挺精神,見了瑞親王還笑瞇瞇地喚三叔。
  瑞親王拿齊王這個弟弟很是沒轍,一見面就沒好氣地罵他,「你多大了,跟個小孩兒較什麼勁,傳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
  齊王臉皮早就練得跟城牆一般厚了,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涎著臉道:「我怕什麼,要是我家這隻狗改名叫茶壺才被人笑話呢。廢話少說,今兒順哥兒若是輸了,三哥回頭得替我跟母后說話,就說我心性不定,不適合早娶,讓她另給劉家姑娘找別人。」
  齊王今年二十二歲了,換了別人家,恐怕家裡頭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偏偏他卻一點也不著急,只說自個兒還沒玩痛快,怎麼也不肯成親,為了這事兒沒少挨聖上和太后的訓斥,以至於最近他都不怎麼敢進宮了。
  瑞親王一點也不上他的當,哼道:「你跟順哥兒愛怎麼玩是你的事,我就看看熱鬧,母后那裡你自己去說。」
  齊王都快哭了,急道:「三哥,我的好三哥,你就幫一幫兄弟唄。你是運氣好,娶到了三嫂這麼賢惠又溫柔的妻子,哪裡曉得我們的苦楚。那個……五哥府裡頭,成親這麼多年了,鬧成什麼樣子,府裡妻妾那麼多個懷孕的,孩子一個都沒保住……」
  「咳咳——」瑞王妃重重地咳了一聲,齊王這才猛地反應過來,這種事兒私底下抱怨幾句也就罷了,怎好當著眾人的面胡咧咧——這院子裡可還有小孩子在呢。
  不過瑞王爺心裡頭卻甚是舒坦的,雖說他也只有趙誠謹一個兒子,但閨女卻不少,足見王妃賢惠大度。一念至此,他忍不住朝身側的瑞王妃看了一眼,瑞王妃似乎心有靈犀,也朝他看過來,二人目光一交接,會心一笑。
  這會兒許攸沒心情探究他們幾位的心思,她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隻大狗,生怕它突然狂性大發衝過來咬她。這麼大的狗,嘴一張就能把她整個人——不,整個貓一口吞了……就算小世子在身邊撐腰,許攸還是覺得很可怕啊。
  「哎呀,你們家窩絲糖不會嚇得站都站不穩了吧。」齊王摸了摸下巴,一臉得意地問,嘖嘖地搖頭,「順哥兒你可想清楚了,真要比啊,一會兒輸了可不准哭鼻子。其實窩絲糖這名氣挺好聽的,跟你們家這只蠢——這隻貓多般配。」
  許攸也覺得窩絲糖這名字挺好的,一聽這名字就是個甜妞,多好。那個什麼雪球、雪團還是留給那只兇猛的大狗吧!茶壺那個名字也太難聽了!
  小世子氣鼓鼓地把許攸放到地上,一邊給她順毛一邊小聲地哄她,「雪團兒,別怕,記住昨兒衛統領教你的法子。要是贏了,我讓廚房給你燒兔子肉吃!」
  兔子肉……
  也不曉得這會兒有沒有辣椒,如果不放辣椒的話,兔子肉的味兒還挺重的,不好吃……許攸發散性地想。
  說話的這會兒,院子裡又來了人,竟是昨兒見過的那個穿洋紅色錦緞的那個庶妃。她今兒依舊穿著洋紅色,只是換了個花紋,衣服還掐了腰,顯出纖細的腰身。與昨兒冷若冰霜不同的是,她臉上寫滿了柔情蜜意,眼睛一閃一閃的,十分嫵媚。
  她不急不忙地進了院,裊裊婷婷地朝瑞親王作了個萬福,又朝瑞王妃喚了聲「姐姐」,聲音既甜又軟,簡直酥到了骨子裡。
  瑞王妃斜著眼睛瞥了她一眼,沒說話,齊王似笑非笑地朝朝瑞親王看,眸中難掩嘲弄。
  瑞親王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把臉一沉,冷冷地朝寧庶妃訓斥道:「你好好地不在竹園養胎,到處亂竄什麼。這裡又是貓又是狗的,若一不留意衝撞到了,你還要抱怨說王妃管束不利。趕緊回去!」
  寧庶妃萬萬沒想到瑞親王竟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她沒臉,頓時委屈得紅了眼圈,還待再解釋,瑞親王已經不悅地轉過臉去。瑞王妃朝身側的嬤嬤使了個眼色,那嬤嬤立刻會意,招呼著兩個婆子扶著寧庶妃出了院子。
  這都是大人的事兒,趙誠謹年紀尚幼還不甚明白,院子裡的幾個少年也只當沒瞧見,笑嘻嘻地招呼齊王把雪球的繩子解開。
  說時遲那時快,許攸忽地一躍而起,蹬地跳到那隻大狗的背上,四隻爪子牢牢地拽住它身上的毛,痛得大狗立刻發出哀鳴。齊王大驚,急道:「還沒開始呢——」話剛說完,就瞧見許攸揮起爪子在雪球臉上狠狠抽了幾巴掌,雪球頓時就被抽懵了,就地繞了好幾個圈,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許攸卻還不肯下來,爪子緊緊地抓住狗背上的毛,兩隻後腿用力地在原地蹬。
  「駕——」她嘴裡喊,但發出來的卻是一聲囂張而得意地喵嗚聲。
  這笨狗打小就養在齊王府裡,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著,何曾吃過這種虧,立刻委屈得不行,眼淚都快出來了,跳起身來一路小跑奔到齊王身前哀怨地嗷嗷直叫,分明還想讓齊王替它撐腰。
  這一場貓狗大戰來得有點太快,或者說大戰這個詞還有些誇張,確切地說,是一邊倒的欺凌——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勝負已分!
  其實真正論起來武力值,許攸這只幾個月大的奶貓完全不是茶壺的對手,但打架這種事兒,本來拼的就不是武力值,還有腦子。那只笨狗明顯就是只寵物,渾身上下一點野性都沒有,撒嬌賣乖興許是一把好手,打起架來卻是個門外漢。所以許攸當機立斷地佔據先機,先聲奪狗地掌握了主動權,幾爪子就奠定了她的江湖地位。
  她一點一不怕把這隻狗給打壞了,一來身後有小世子撐腰,二來她爪子上的指甲並不算鋒利,就算那幾爪子扇嚴實了,茶壺最多也就是受點皮外傷,但許攸相信,這笨狗吃過這一次虧,以後見了她絕對老實!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1:54

第七章

  許攸在短短的幾秒鐘內迅速使用心理學、社會學和公關學相關知識分析決策,並實現了大逆轉,在剛剛勝利的時候,她還覺得有些高興,可一想到自己竟然淪落到跟一隻狗耍心機的程度又覺得很悲哀。
  人生真是了無樂趣啊!
  趙誠謹絲毫體會不到許攸憂傷又糾結的心情,他高呼一聲,趕在齊王有所反應前衝上去將許攸抱在懷裡歡樂地連轉了幾個圈,罷了才騰出一隻手來指著齊王身後的雪球高聲笑道:「輸了,七叔輸了!」
  齊王這才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很沒面子地低頭朝那面前咬著他褲腳求著他撐腰作主的笨狗瞪了一眼,哭笑不得地搖了搖腦袋,爾後又沒好氣地伸手在趙誠謹後腦勺上敲了一記,高聲道:「輸了就輸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話雖這麼說,他臉上的表情還是很不甘。
  若是輸給旁人也就罷了,偏偏卻是趙誠謹這奶娃娃,齊王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家這隻狗長得高大精壯,平日在府裡頭耀武揚威,怎麼著也應該有些本事,怎麼就輸在了一隻看起來傻乎乎,甚至還色迷迷的小奶貓手裡?這也太蹊蹺了!
  趙誠謹卻沒有這麼多心思,歡歡喜喜地抱著許攸去向瑞親王邀功,先是把許攸狠誇了一通,罷了又免不了提及衛統領,一臉敬仰地誇道:「虧得昨兒下午尋了衛統領幫忙,他教了雪團一招大擒拿手,可厲害了……」
  瑞王府的侍衛統領竟然這麼有本事,連貓兒都能教!院中諸人聞言俱是一片好奇之色,就連瑞親王都忍不住感興趣了,追問道:「衛統領怎麼教的?」
  「啊?」趙誠謹似乎沒想到瑞親王還會追問,愣了一下,旋即才道:「就是,打了幾遍拳……唔,衛統領厲害著呢。」若是不厲害,怎麼能這麼快就把雪團兒教成高手,茶壺那只笨狗在它手底下才走了一招就被扇跑了。
  瑞親王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瑞王妃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朝趙誠謹招了招手,把許攸接過去順了順毛,笑著道:「看不出這小傢伙個子小小的,竟還有幾分本事,方纔那幾巴掌扇得可真威風!」
  「三嫂——」齊王忍不住插話道:「我還在這裡喘氣兒呢。」當著他的面說這隻貓逞威風是不是不大給面子啊。
  瑞王妃愈發地笑得高興,「早和你說了別跟順哥兒鬧,你偏不聽。這麼大的人了,非要跟個孩子似的。這回丟了臉,可高興了。就該跟太后娘娘說給你定一門親事,也好收一收心。」
  齊王頓時色變,連連告饒道:「饒了我吧,三嫂。今兒是我弟弟我做得不妥,不該拉著順哥兒打賭。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計較。」罷了,他又咬牙切齒恨恨地瞪著趙誠謹懷裡的小奶貓,又氣又不解地道:「這小奶貓才多大,竟然還會耍詐!這要不是它搞突襲,雪球斷然不至於輸。」
  這小奶貓簡直就跟妖精似的!他心裡頭這麼想,但沒說。妖精這種事兒可不能亂說,一不留神,便要被蓋上妖言惑眾的帽子,便是身為王爺也要謹慎。
  「誰是雪球?那是茶壺!茶壺!」趙誠謹指著蹲在牆角吃肉乾的笨狗大聲道:「我就說它會輸!」說罷,又轉過頭來得意地向瑞親王邀功,「父王,您看這個名字是不是特別適合七叔家的笨狗。」
  瑞親王還沒回話,一旁的齊王涼颼颼地插言道:「我覺得順哥兒年紀不小,可該進學了。這麼聰明的孩子整天在家裡頭玩,可不是浪費。你看看你這幾個堂兄,誰不是打從四歲起就進上書房讀書?」
  趙誠謹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手指微微發抖地指著齊王,「七叔你好陰險!」
  瑞親王瞇起眼睛不悅地瞪他,訓斥道:「怎麼跟你七叔說話的?」
  趙誠謹扁著嘴,一臉委屈地道:「七叔輸不起,他太壞了。」不過是贏了個名字,他竟然陰險地要把他送進宮去讀書,這也太可怕了。上書房哪裡是人待的地方,無論是炎炎夏日還是苦寒隆冬,天不亮就得趕到,若是讀得不好,還得挨板子,幾位太傅又凶又惡,連太子哥哥都照打不誤,自然不會對他客氣。
  一想到這裡,趙誠謹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一轉身抱住瑞王妃的腿,紅著眼睛委屈地求道:「娘,孩兒不去讀書。」
  「胡鬧!」不待瑞王妃說話,瑞親王已經怒了,板著臉呵斥道:「都多大的人了,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你七叔讓你進學也是為你好,整天就曉得玩兒,招貓鬥狗,日後能有什麼出息……」
  他巴拉巴拉地一通臭罵,趙誠謹倒還沒什麼,一旁的齊王臉色卻越來越尷尬。
  招貓鬥狗什麼的,這分明就是在教訓他?
  瑞親王劈頭蓋臉地把兒子罵了一通後,心情甚好,一轉頭,才發現四周眾人臉色各異。齊王沉著臉朝他瞪圓了眼睛,瑞王妃別過頭去跟嬤嬤說話,幾個侄子低著腦袋假裝沒聽見他在說什麼,趙誠謹則抱著雪團慢悠悠地給它順毛……
  瑞親王生氣地遁了。
  趙誠謹進學的事兒就先擱置了下來,瑞親王心裡頭清楚得很,這事兒沒有太后點頭,他在府裡頭喊破了喉嚨也沒用。他不是沒想過跟太后講道理,可老人家年歲一大了,性子便愈發地固執,一旦認定了就怎麼也說不通,瑞親王拐彎抹角地在太后跟前試探過兩回,被太后罵了回來,遂暫時死了這個心。
  趙誠謹這才放心。
  自從許攸把雪團的名字保住後,趙誠謹愈發地覺得她聰明通靈性,只恨不得每時每刻抱著她,出入相隨。至於茶壺那只笨狗,齊王一生氣,就把它留在了瑞親王府,瑞王妃心善,尋了個會養狗的下人仔細看著,雖比不得先前在齊王府那般尊崇,但也不至於淪落到成為流浪狗的地步。但自此以後,茶壺便對許攸有了些懼意,每每瞧見她,大老遠便要跑開,隔著山重水遠的距離遙遙地看她,目光中寫滿了哀怨。
  事實上,許攸對茶壺已經沒有了剛見面時的排斥,這個大傢伙雖然塊頭大,但性子卻很溫和,甚至有些憨厚老實,特別喜歡跟人一起玩兒,一不留神就高興起來了,一高興就滿園子撒歡,尾巴搖來晃去地討好人,那副諂媚的模樣讓許攸不忍直視。
  有一次,他甚至還眼巴巴地把不知什麼時候藏起來的肉骨頭叼到許攸面前,搖著大尾巴獻寶似的討好她……
  許攸:「……」
  果然是二逼青年歡樂多!
  到後來,連趙誠謹都有點喜歡茶壺了,「這個傢伙黏人得很。」他如是說,但眼神已經不似以前那般嫌惡,也不會指著它大聲罵「笨狗」,高興的時候還會隨手扔一個玩具,茶壺樂顛顛地跑去撿回來,然後一邊搖尾巴,一邊歪著腦袋咧著嘴朝趙誠謹討好地笑。
  這樣的姿態許攸可擺不出來,大多數時候,她都高高在上地蹲在房樑上俯視全府,只有當趙誠謹叫她的名字時,她才會慢條斯理地「瞄——」一聲,爾後不急不慢地沿著高高低低的櫃子、多寶格子,一階一階地跳進趙誠謹的懷裡。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2:06

第八章

  不過她最近長了些肉,又渾身長毛,看起來有向圓球轉化的趨勢,就連跳躍的動作也做得有些不到位,好幾次跳到最後已經是連滾帶爬了。許攸很為自己將來的體型感到擔憂。
  雖然沒有進學,但趙誠謹已經開始認字了,瑞王妃親自教的,手把手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教他認,啟蒙讀書是永恆的《三字經》,趙誠謹每天要在萱寧堂學習一個時辰。這個時候許攸就會跳上屋頂滿園子瞎逛。
  她大概已經摸清了瑞親王府的佈局,前院是瑞親王接待客人的地方,西側有幾個院子空著,東邊則是府裡護衛們的住所,後院的正院是萱寧堂,後頭緊跟著是趙誠謹住的荔園,荔園東側是府裡幾位小姐的閨房,西側則是梅園、竹園和李園。萱寧堂以東有一片池塘,四周栽種著各式樹木花草,夏日裡綠樹成蔭,芳草萋萋,很是涼爽。
  眼看著入了夏,天氣日復一日地熱起來,許攸便喜歡往林子裡鑽。這片林子裡種的多是花樹,但雖年歲久了,生得枝繁葉茂,其中間雜地栽了幾株老樟樹,蔭蔭的樹葉展開,猶如一把綠色的大傘。許攸最喜歡爬到樹上,以一種睥睨天下的姿態俯瞰身下經過的每一個生物。
  她看了一會兒就有些瞌睡,於是把身子一蜷,縮進密密的枝椏間,睡了。
  林子裡有風吃過,樹葉相互摩挲發出沙沙的好聽的聲響,偶爾有鳥飛來飛去,啾啾地叫,甚至還有一隻傻乎乎的青雀跳到了許攸面前,尾巴一搖,扇到了許攸敏感的鬍子,她眼睛驀地一睜,那只傻鳥嚇得一聲慘叫,撲騰一下撲扇著翅膀飛遠了。
  附近有人聲,悄聲細語的,彷彿壓著嗓子,聲音裡還隱隱透著一股子戒備和謹慎。許攸扯了扯耳朵,好奇心一點點地升起,於是乾脆不睡了,弓起背,貓著腰,邁著輕巧的步子跳到對面的樹上。
  雖然胖了許多,但許攸的貓步依舊輕盈,又藏在茂密的枝椏間,樹下的人自然沒發現。便是發現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沒有誰會把一隻貓當回事。她緩緩跳到那兩人頭頂的樹枝上,豎起耳朵聽她們說話。
  「……你怕什麼,便是出了事,有誰會猜到是你下的手?」其中一個穿著醬紫色比肩的婆子道。
  另一個年歲輕些的應是個丫鬟,聞言依舊有些猶豫,欲言又止。那個嬤嬤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道:「青雲姑娘而今出息了,卻是忘了舊主,你也不想想當初我們主子出手幫你一把,你這會兒恐怕早已屍骨無存。而今不過是讓你幫個小忙,你就推三阻四的,只怕心裡頭早已沒了我們主子。」說罷,冷哼一聲便要轉身離去。
  「等等——」那個名喚青雲的丫鬟臉上露出愧疚不安的神色,咬咬牙,喚住了那個嬤嬤。
  那婆子眼睛裡得意神色一閃而過,面上很快又恢復了正常,苦口婆心地朝青雲勸道:「我就曉得你是個知恩圖報的,主子待你素來不薄,而今不過是讓你辦件小事,又不是什麼殺人放火,你怕什麼。」一邊說著,又一邊把藏在袖子裡的小香包塞進了青雲手裡,拍了拍她的手背,勾了勾嘴角,飛快地出了林子。
  青雲咬著唇,盯著手裡的香包看了半晌,終於還是把它塞進懷裡,低著頭走了。
  這算什麼?
  竟然被她親眼看到了傳說中的後宅陰私?那個逼著青雲下黑手的嬤嬤是誰的人?小香包裡藏著什麼……許攸腦子裡迅速湧現出一大堆問題,然後,她抖了抖毛,飛快地跳下樹,撒腿就朝青雲追了過去。
  許攸本以為青雲是哪個主子身邊的貼身丫鬟,跟著她一路去了偏院,才發現她原來是伺候花木的,因認了府裡的老花匠做師傅,故在一眾粗使下人裡頭還算有些體面。
  青雲慌裡慌張地回了自己屋,把那小香包藏在床板下頭,爾後整了整衣衫,裝作若無其事地出了門。等她走後,許攸這才從房樑上跳下來,湊到青雲的床邊嗅了嗅,記下了那獨特的,淡淡的香味,爾後才從窗戶跳出屋。
  自從變成貓以後,許攸就發現自己的嗅覺靈敏了許多,但似乎又跟人有些不一樣,那些氣味傳進貓鼻子跟傳進人鼻子的感覺不同,所以許攸根本沒法辨認出這小香包裡到底裝的是什麼——當然,就算她現在是人類也不一定能聞出來。
  回到荔園的時候趙誠謹已經回來了,苦著臉垂頭喪氣地坐在太師椅上直哼哼。他年紀太小,個子不夠高,兩條腿半懸在空中一晃一晃,可愛得很。茶壺埋著腦袋很認真地舔他的腳,偶爾會咬到他的褲腳邊,大尾巴搖來搖去,十分慇勤。
  趙誠謹被茶壺這麼一哄,臉色終於好看了些,伸出手給它順毛。茶壺愈發地高興起來,尾巴也愈發地搖得厲害。
  許攸有作為人的尊嚴,實在學不來茶壺這一套,再說她跟趙誠謹的關係也不需這般討好他。她進屋後「瞄——」了一聲,立刻把趙誠謹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爾後一蹬腿就跳上了他的膝蓋,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蹲下,瞪圓了眼睛狠狠盯著茶壺。
  茶壺頓時勢弱,「嗷唔——」一聲,那聲音自高而低,最後漸漸消失在它的喉嚨裡,伸出舌頭想再去舔趙誠謹的手指頭,小世子卻把手探到了許攸的頭頂,開始了每天都要來的撓癢癢遊戲。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相當舒服的姿勢,小世子的手指彷彿帶著魔力,許攸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情緒,仰著腦袋享受地瞇起眼睛,懶洋洋地發出「喵嗚——」的囈語。
  「讀書一點都不好玩,」趙誠謹抱著許攸,眼皮都耷拉下來了,聲音沉甸甸的,「娘親說,以後進了學,還要更辛苦。若是學得不好,每天都要挨板子。」說罷,他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小圓臉上寫滿了嚴肅,用一種羨慕的眼神看著許攸道:「如果我是一隻貓就好了。」
  許攸沒好氣地白了這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孩兒一眼,伸出爪子撓他的衣服,直到把他胸口揉成一團醃菜這才罷手。
  下午趙誠謹休息,睡過午覺後又抱著許攸去花園裡玩。正在池塘邊的涼亭裡坐著,忽瞅見幾個小姑娘往這邊來了。
  「哎呀——」趙誠謹有些頭疼地皺起眉頭,一彎腰,忽地縮到了石桌下,口中喃喃道:「她們怎麼來了?」說話時,為難地咬了咬唇,伸手把蹲在桌上看熱鬧的許攸抱了下來,悄悄地往涼亭外逃。
  許攸認出來人中領頭的是小世子的姐姐,王府嫡出的大小姐嫣然,至於剩下的幾個,除了兩個丫鬟還算眼熟外,別的卻是一個也不認得。
  「順哥兒——」趙嫣然眼睛尖,立刻就發現了正欲逃走的趙誠謹,遠遠地高聲喚他的名字。趙誠謹只當沒聽到,低著腦袋迅速鑽進路邊的灌木叢裡,飛快地遁進林子裡。
  「順哥兒……」
  趙嫣然的聲音漸漸消失在林子外,趙誠謹這才鬆了一口氣,一手抱著許攸,一手拍了拍身上的枯枝敗葉,小聲道:「險些被她們逮了個正著。我才不要跟那些丫頭片子們一起玩呢,動不動就哭,討厭死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2:18

第九章

  見許攸沒反應,趙誠謹又小聲警告道:「以後見了她們躲遠點兒,知道嗎?尤其是我那兩個表姐,凶得很,若是見了你,定要拽你的尾巴玩兒。」
  熊孩子拽尾巴什麼的,最討厭了!
  不過,這是不是小世子在故意嚇唬她呢?小姑娘們總是要斯文許多,許攸記得以前她家隔壁鄰居就養了一隻短毛,鄰居家的小姑娘每天領著那隻貓在小區裡散步,特別有愛。當然,熊孩子也有就是了,什麼拽尾巴呀,扔石頭啊。以前她還只是旁觀,實在看不過去了才去攔一攔,現在想起來,對於貓來說,熊孩子真討厭。
  趙誠謹生怕許攸被幾個表姐逮著,抱著它躲在林子裡不出去。許攸心情好,難得地哄著小世子一起玩兒,利索地爬到樹上,撓一把碧綠碧綠的樹葉子,衝著樹下的小孩兒灑下來……
  貌似有些幼稚?
  玩得累了,趙誠謹又抱著它躲在樹蔭立下睡覺。他年紀小,自幼都是丫鬟婆子伺候著的,一點生活常識也沒有,也不管樹下的草地乾淨不乾淨,一骨碌就躺下了。許攸老老實實地蹲在他身邊,圈起身子正準備睡覺,眼睛忽地捉摸到一個小小的黑色東西一晃而過。
  虱子!
  許攸只覺得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些個磨人的小妖精!
  她伸出爪子「啪——」地一聲把那只虱子拍得稀巴爛,跳起身張口咬住趙誠謹的衣袖就往林子外拖。
  這虱子是它身上的,還是趙誠謹身上的?其實根本不用想,許攸也知道,小世子每天都收拾得乾淨體面,就算在草堆裡打幾個滾也長不了虱子,那玩意兒鐵定是她身上的。一想到這個許攸噁心得渾身直哆嗦。
  趙誠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虱子,自然不曉得這些小妖精們的厲害,被許攸拉回荔園時還是一片茫然。
  下午趙誠謹是偷偷溜出門的,翠羽正為了尋不見他記得滿頭大汗,而今見他自己回來了,終是鬆了一口氣,狠狠地剜了園子裡其他的小丫鬟一眼,加快步子迎上去,略帶一絲責備地道:「世子爺,您日後可不能偷偷溜出去了,怎麼著也得帶上幾個人伺候……」
  許攸根本沒心情搭理她,飛快地衝進屋,四下張望,終於找到了平日裡洗澡用的浴盆,腳一蹬蹦了進去,不動了。
  翠羽的臉上露出狐疑不解的神情,想了想,小聲問:「世子爺,雪團這是要作甚?」
  趙誠謹茫然地搖頭,「我也不曉得,原本在林子裡玩兒得好好的,雪團忽然就跳了起來,啪啪啪朝四周使勁兒抽,爾後就拽著我往回走。」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上前來拉許攸的前爪,許攸悶悶地把他的手拍開,尾巴在浴盆裡抽了幾下,巴巴地看著翠羽。
  雪菲輕手輕腳地湊上前來,小心翼翼地道:「翠羽姐姐,雪團是不是想洗澡了?」
  「不是每天晚上才洗澡麼?」翠羽不解地小聲喃喃。她雖是侍女,但進宮之前卻也出身小福之家,進宮後又被太后瞧中一直在安寧宮伺候,何曾見過虱子,根本就不會往這個方向想,倒是雪菲原本在家的時候養過貓貓狗狗,多少猜到些緣由,「是不是雪團在草叢裡沾了虱子?」
  翠羽頓時抽了一口冷氣,慌忙吩咐丫鬟們去打熱水,伺候世子洗澡。
  趙誠謹迅速被扒光了衣服扔進浴桶裡,許攸則在他旁邊矮浴盆中泡澡。也許是因為她在外頭逗留的時間不算長,在浴盆裡游了幾圈也不見再有虱子。翠羽見狀,一顆心總算落回了實處,但還是不放心地悄聲問趙誠謹,「世子爺可有哪裡癢癢?」
  趙誠謹搖頭,把下巴擱在浴桶邊上,眨巴著大眼睛看著許攸,小聲問:「什麼是虱子?我從來沒有見過,好想看一看啊。」
  翠羽嚇了一跳,趕緊道:「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世子爺以後見了千萬離遠點。萬一沾上了那玩意兒,可不得消停,癢起來皮都要抓破的。」說話時,又忍不住朝許攸看了一眼,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
  許攸心裡有些警惕,如果翠羽把今兒的事加油添醋去瑞王妃面前告狀,瑞王妃不會一聲令下把她扔出府吧?雖然有時候她會覺得一直在王府裡待著有些無聊,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想去做流浪貓啊。
  她睜大眼睛一臉警惕的瞪著翠羽,小圓臉上殺氣騰騰。翠羽冷不防地一抬頭,正好跟她圓溜溜的眼睛對上,嚇得手一抖,腳下一滑,「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翠羽姐姐——」
  一堆丫鬟花容失色,慌忙上前來扶,趙誠謹也半張著嘴睜大眼,下巴從桶壁上挪開,腦袋探出來,一臉關切地問:「翠羽姐姐你沒事吧?」
  翠羽其實摔得並不重,只是心中大受震撼,根本不敢正眼看許攸,扶著雪菲的胳膊站穩了,咬著牙小聲回道:「奴婢沒事,世子爺不必掛心。」說罷,又掙扎著上前來給趙誠謹洗澡。
  趙誠謹小孩兒心性,很快就把才纔的事忘在了腦後,嘻嘻哈哈地與許攸玩鬧起來。不過這個小孩雖然調皮,卻很有分寸,可不像那些熊孩子們亂來,既不會揪她的尾巴,也不會撒她滿頭滿臉的水。
  他今兒本沒出什麼汗,身上並不髒,很快便洗得乾乾淨淨,翠羽正欲給他穿衣,趙誠謹忽然臉色一變,猛地從浴桶裡站起身,急道:「快,快,尿尿——」
  許攸頓時囧了,這小鬼一點性別意識都沒有,光裸著身體急得直跳,小雞雞在許攸面前甩來甩去,實在是——不甚雅觀。也許是她表情有異,翠羽立刻就意識到不對勁了,她本就對許攸有些戒備,而今見她鼓著臉瞪著趙誠謹的小弟弟,只當她要下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猶如閃電一般衝到趙誠謹面前將他攔住,高聲吩咐道:「快,快把世子爺抱開。」
  雪菲被她「雷霆」般動作給嚇到了,怔怔地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愣,罷了才傻乎乎地問:「翠羽姐姐,怎麼了?」
  四周安安靜靜的,一點異樣也沒有,雪菲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翠羽會忽然間這般激動?
  翠羽死死地盯著許攸的臉,依舊一臉戒備。許攸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想法,頓時啼笑皆非,想了想,伸出小爪子在浴盆裡拍了拍水,嬌滴滴地「喵嗚——」一聲。
  翠羽身後的趙誠謹忽地大叫起來,聲音裡透著一股子無可奈何的絕望。眾人齊齊回過頭,原來這小傢伙終於憋不出,尿了。
  自從那天當著眾人的面尿在浴桶裡之後,趙誠謹就有些不自在,整天都把小臉繃得緊緊的,連話都不怎麼跟丫鬟們說了。瑞王妃心中詫異,便喚了翠羽仔細詢問。翠羽不敢瞞她,只得一五一十地說給她聽,還未說完,瑞王妃已被逗得哈哈大笑。
  「順哥兒……尿在桶裡了?」瑞王妃抱著肚子幸災樂禍地笑了半天,好半晌才漸漸緩過來,臉上卻依舊忍俊不禁,「也沒多大的事兒嘛,就……就為了這事兒,所以他連話都不說了?哎喲喂,我們家順哥兒長大了,居然曉得害臊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2:28

第十章

  她一邊笑,一邊吩咐道:「也是,順哥兒這都五歲了,可不好像以前那樣。回頭讓柳管事挑幾個沉穩伶俐的小子過來,給他找幾個書僮伺候著。要不然,等過了年順哥兒進學,到時候又急急忙忙地一團糟。」
  一旁的蘇嬤嬤立刻應下,翠羽想了想,又忍不住小聲提醒道:「娘娘,那雪團還留著?」
  「怎麼?」瑞王妃笑容一斂,沉聲問:「它做什麼了?」
  翠羽低下頭,小聲道:「奴婢只是擔心那貓兒沒輕沒重的傷了世子爺,它今兒能惹來虱子,可不曉得明兒能惹來什麼麻煩。奴婢們雖貼身伺候著,可難保什麼時候有差池,萬一世子爺被它傷著了,抑或是因著它的緣故有什麼差池,便只是被蟲子咬一口,奴婢們也玩死難辭其咎。」
  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翠羽心裡頭對那隻貓總有些忌憚,每每瞧著它,都有一種像是對著陌生人的感覺。畜生到底是畜生,若是太聰明了,反而異樣,要不怎麼說反常即為妖呢?當那隻貓冷冷地盯著她看的時候,翠羽就覺得它像是只妖物。
  瑞王妃不以為然地揮揮手,道:「無妨無妨,不過是只小奶貓,若真弄得興師動眾的,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順哥兒又不是瓷器做的,男孩子要養得皮實些,不必弄得那般矜貴。他既然喜歡就讓他養著,若真弄了滿身的虱子,他自個兒吃了虧就曉得厲害。我若這麼不講道理非要把那隻貓兒給弄走,依著順哥兒的性子,只怕愈發地要跟我鬧得不可開交。且先由著他,他若是膩了,不肖我說,自己就先丟開了。」
  既然瑞王妃都這麼說了,翠羽哪裡還敢再多嘴,只得把心中的無奈全都壓下,緩緩退了下去。
  再說許攸這邊,她可一點也不曉得翠羽給她上眼藥失敗的事兒,每日下午她都要陪著趙誠謹在府裡頭到處轉悠。自從那日許攸惹了虱子後,丫鬟們便再也不敢放他們倆單獨出去,每日寸步不離地跟著,這讓許攸很不習慣。
  無論是作為人,還是作為貓,許攸都嚮往自由,她甚至想要跳出王府去四周走一走,看一看。這個時代的人們到底是怎樣生活,這個古老的城市又是一番怎樣美妙的景致。
  許攸從趙誠謹的懷裡跳出來,蹬地一下上了樹,藉著鋒利的指甲飛快地攀上高高的樹枝。這棵樟樹生得高大,枝葉繁茂猶如一把大傘,有許多枝椏從牆頭探出,伸進巷子裡,許攸沿著樹枝跳上圍牆,睜大眼睛打量著外頭的世界。
  這是一條安靜的巷子,巷子兩側都是高高的圍牆,地上鋪著人字紋的鋪地,水磨的青石板路乾淨而光滑,路上沒有人,只有微微的風聲,毒辣的日頭也照不進巷子,這一路都陰涼而乾爽。
  遠處的巷子裡隱隱傳來嘈雜聲,終於使得這裡帶上了些許煙火氣,許攸忽然有一種要跳下圍牆衝出巷子的衝動,她微微一抬腳,身後傳來趙誠謹緊張的聲音。
  「雪團兒!」他高聲喊,彷彿猜到了她的心思,聲音裡有急躁不安的情緒,「你下來,快下來!」
  許攸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緩緩轉過身去,歪著腦袋看了看他。小孩子稚嫩的臉上盛滿了驚慌,眼睛一瞬間就紅了,伸長了胳膊朝她探過來,高聲道:「上面危險,你快下來!」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抖了抖毛,一甩尾巴跳進了趙誠謹的懷裡。
  到底還是鼓不起勇氣啊!
  「以後可不准再這樣了。」趙誠謹緊緊抱著許攸快步往荔園走,嘴裡囉囉嗦嗦地叮囑道:「圍牆那麼高,掉下去了會摔斷腿!你以後不要亂走,外頭大,很容易迷路,要是你出去了找不回來怎麼辦?而且,還有壞人,拍花子,嗯,抓貓,反正壞得很。你要是被抓走了,以後可就見不著我了……」他偷偷聽過府裡的丫鬟們聊天,知道有拍花子的壞人,還有專門抓小孩賣的,覺得很是可怕,遂拿來嚇唬許攸,希望她以後能老老實實的。
  許攸一動也不動地蹲在他懷裡,繃著圓臉很嚴肅的樣子。
  趙誠謹在府裡頭跟著瑞王妃讀了幾天書,宮裡的太后便得了信,召他進宮去說話。趙誠謹想帶許攸一起,被瑞王妃又給攔了。
  「為什麼不能帶雪團兒?」趙誠謹一臉的不高興,「連翠羽都能一起去,為什麼不能帶雪團?它可乖了,一點都不淘氣。」
  瑞王妃耐著性子勸他,「要進宮就不能帶雪團,宮裡頭規矩多,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雪團哪裡會喜歡。」
  「萬一它喜歡呢?」趙誠謹還是不肯放棄,堅持道:「宮裡頭那麼大,我想帶雪團看看麼。它整天被關在家裡頭,悶都要悶死了。娘親娘親,你就答應孩兒吧。」
  「順哥兒!」瑞王妃的臉一沉,表情變得很嚴肅,「雪團是隻貓,不懂事也就罷了,你也要這麼不懂事麼?宮裡頭貴人多,雪團又聽不懂人話,萬一不小心衝撞了誰,便是母親也保不住它。你難道想讓雪團死?」
  死這個字眼對趙誠謹來說有些陌生,他自幼被如珠似寶地捧在手心裡長大,何曾見過這人世間的陰暗。王府裡經常會莫名其妙地少一些人,他偶爾也會聽小丫鬟們說起誰誰死了,可這些事跟他沒有一點關係,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現在猛地聽瑞王妃說起這個詞,趙誠謹一時有些愣神。
  「死了……就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嗎?」他想了好一陣,才緩緩問。
  瑞王妃沉著臉道:「永遠都見不到了。它會被埋在泥地下,再也不能陪你玩兒。」
  趙誠謹瑟縮了一下,低頭看看圈坐在桌上瞇縫著眼睛的許攸,不安地伸手在她背上撫了撫,彷彿要確定她就在身邊,「那……還是把雪團留在家裡吧。」
  他小聲道,說罷,眼圈兒一紅,小嘴一撇,淚眼朦朧地看著瑞王妃,可憐兮兮地哽咽道:「娘親,我害怕。」
  「怕什麼?」瑞王妃毫不客氣地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這麼大孩子了,還動不動哭鼻子,丟人不丟人。」
  趙誠謹一點也不覺得丟人,他一伸胳膊把瑞王妃抱住,淚眼婆娑地道:「我不要雪團死。」
  瑞王妃好氣又好笑,努力地繃了一會兒臉,終於還是破了功,溫柔地拍了拍兒子的後背,壓低了嗓音道:「雪團不會死,它會好好的一直陪著你。」
  「真的?」趙誠謹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但好歹忍住了沒讓它掉下來。
  「不信你問它。」
  於是趙誠謹鬆開手,轉過身微微蹲下,讓自己和許攸在同一水平線,嚴肅而認真地問:「雪團,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對吧?」
  許攸抬起右爪,小心翼翼地把鋒利的指甲收起來,輕輕地在他嫩嫩的臉頰上碰了一下。
  軟軟的,很舒服。
  趙誠謹的眼睛頓時亮起來,嘴巴半張著,爾後高興地跳起身,歡樂地大聲道:「娘親,娘親,雪團兒能聽懂我說話,它答應我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2:39

第十一章

  有那麼一瞬間,許攸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一種叫做感動的情緒迅速蔓延,她現在的腦瓜子很小,所以裝不了太多的心事,但她很肯定,自己被這個叫做趙誠謹的小孩感動了。她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甚至在這麼多天以來,許攸一直都抱著哄小孩的心情,可是現在,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她想跟自己說,其實小孩子的心最多變,尤其是像趙誠謹這樣嬌生慣養的世子爺,他們身邊太多討好的人或事,或許過不了幾天,有了新鮮的玩物,他就會把這只叫做雪團的貓兒忘記得乾乾淨淨,可是,他現在的笑容卻是真誠而發自內心的,他果真只因為一隻貓的承諾而歡欣喜悅。
  因為不能許攸進宮,趙誠謹難免鬱鬱,抱著許攸回了屋,與她仔細說起宮裡的事。「出了巷子往西走,不到一刻鐘就到了皇宮東門,進了宮,有一條特別長的走廊……」
  趙誠謹雖然年紀小,但口齒伶俐、思維清晰,許攸覺得他要是進了學,一定是上書房裡最聰明的小孩。他說完了皇宮裡的佈局,又開始說宮裡頭的各種事兒,什麼太子哥哥前不久不小心掉進河裡啦,什麼太后祖母身邊有個叫玉澹的姐姐會剪漂亮的窗花啦……
  許攸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第二日大早,瑞王妃便領著趙誠謹出了府,許攸一路把他送出門,爾後跳上圍牆,看著他乘坐的馬車漸漸消失在巷子盡頭,然後,她哧溜一下接著牆邊的大槐樹跳下來,邁開步子去廚房找東西吃。
  她在王府裡的時間久了些,府裡的下人都曉得世子爺養了只白貓,遠遠地瞧見她,偷偷指指點點,並不敢趕。
  已經過了早飯時間,廚房裡沒什麼吃食,只有早上剩下的幾個包子和小菜,許攸看了幾眼,沒興趣,遂又上了屋頂。她還記得上次偷菜被五爺撞上的那個小男孩,不曉得他後來有沒有挨打,那個壞脾氣的五爺今兒倒是沒在。
  許攸在廚房院子裡轉了一圈,然後又沿著屋頂摸進了青雲所住的院子。
  花木房這邊人少,除了青雲之外只有兩個粗使的僕役,還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花匠,許攸推測他是花木房的負責人,因為無論是青雲還是那兩個僕役在他面前都很是恭敬。
  許攸現在是一隻貓,所以無論去哪裡,別人都不會在意,便是見著了,也只是生出「咦,這裡居然有一隻貓」的疑惑,卻不會懷疑它能聽懂什麼。更何況,雪團兒是世子爺的寵物,府裡頭可沒人敢對她不敬。
  「這貓長得真好看。」有個婆子小聲恭維,「真不愧是世子爺養的貓。」
  另一個婆子嗤笑道:「這種貓也就長得好看,連老鼠都捉不了,養了就是費糧食。」說罷,又一臉鄙夷地朝許攸瞥了一眼,很是瞧不起的模樣。
  許攸沒跟她計較,事實上,她的確不會捉老鼠。雖然她的爪子很鋒利,腳步又輕巧,甚至跑起來速度相當快,可是,捉老鼠這種事也太可怕了,許攸一想到灰老鼠那猥瑣又骯髒的樣子就渾身起雞皮疙瘩,更不用說還親自用爪子抓死它們。
  「這種貓可貴了,你便是想養也養不起。聽說西市那邊一隻藍眼睛的貓要賣上百兩銀子呢。」
  「真的假的?」那婆子眨了眨眼睛朝許攸看過來,眼睛裡帶著一絲驚疑和貪婪。
  許攸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就好像自己是一隻貨物似的,於是她扯了扯尾巴,一轉身,從花木房裡跳了出來。
  許攸還記得那天在林子有個婆子強塞了個香包給青雲的事,於是決定去青雲屋裡看一看那只香包是否還藏在她床板底下。她大搖大擺地出了花木房,依著記憶中的路線慢悠悠地踱到了下人們所住的院子。
  青雲那個房間住了四個人,因是白天,都不在屋裡。大門緊閉著,窗戶卻半開著,應是敞開了透氣的,許攸便藉著這扇窗戶順利的爬進了屋。
  這屋裡的陳設跟許攸上次來是一樣的,不大的房間裡擺了四張小床,床頭各有一個櫃子,櫃子上有零零散散的女孩子們的東西。許攸沒興趣仔細查看,逕直走到青雲床前,後腿一蹬便跳了上去。
  床上的被褥不厚,許攸飛快地掀起了一方被角,湊近了床板仔細聞。
  記憶中的那種奇異香味已經不見了!是青雲把香包丟了,還是已經用了?或者是過了這幾日,香味漸漸淡了?許攸小心翼翼地跳到床板邊,抬起兩條前腿,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想把床板掀開。
  床板紋絲不動。
  這細胳膊細腿兒果然不頂事!許攸有些抑鬱,一屁股坐下,氣鼓鼓地使勁兒用尾巴敲擊床板。敲了一會兒也沒想出什麼法子來,倒是聽到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和交談的聲響,彷彿就朝這邊過來的,許攸心裡一突,趕緊扒拉著爪子把被褥鋪回原地,一蹬腿,跳到了隔壁小床上,腿一彎,身體蜷縮成一個球狀,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
  她剛剛做好準備動作,門就開了,進來兩個穿青色長裙的丫鬟。立刻便有人注意到了床上的雪團,發出驚訝的聲音,「呀——這是什麼?」
  「……是隻貓。」青雲道:「它怎麼進來的?」
  「怎麼睡我床上,髒死了。」那個丫鬟氣呼呼地開罵,隨手從門後抓了掃帚就要打過來,「死貓,看我怎麼收拾你。」
  「別啊!」青雲到底有些見識,慌忙攔道:「這恐怕是世子爺的貓。」
  那丫鬟嚇得一哆嗦,險些沒摔倒,結結巴巴地道:「世……世子爺的貓?」她重重地吁了一口氣,趕緊把掃帚放到一邊,後怕地道:「竟是世子爺養的貓,嚇死我了,幸好有你在,不然,我若是把世子爺的貓弄傷了,還不得被崔嬤嬤打死。」
  「你這冒冒失失的性子得改一改了,動不動就胡來,也不動腦子想想,這貓兒白白淨淨,身上一點灰塵也沒有,怎麼會是野貓?」青雲走上前去輕輕地給許攸順毛,許攸趁機假裝醒來,瞇著眼睛朝她們兩個仔細打量。
  青雲是她見過的,另一個丫鬟則眼生得很,有一張圓圓臉,眼睛和鼻子也都是圓圓的,就是皮膚有點黑,瞧著有些土氣,沒有青雲那麼清秀白淨。
  那個圓臉丫鬟是個單純性子,知道許攸是世子養的寵物後,立刻就變了態度,慇勤地從荷包裡掏了一顆糖豆出來送到許攸面前,小聲討好道:「貓兒,你吃不吃糖?這個可甜了!」一邊說著,還一邊舔了舔嘴巴,似乎想到了糖豆的滋味。
  許攸沒動,眨巴著眼睛看她。一來這顆小糖豆還入不了她的眼,二來,這小姑娘似乎還挺捨不得,所以還是不要浪費了。於是,她伸出爪子把那顆糖豆推開,爾後收回爪子,端端正正地蹲好。
  「哎呀,它不要呢。」圓臉丫鬟一臉失望地道。
  「興許貓不喜歡吃甜的。」青雲小聲安慰她,「貓又不是狗,它們可挑剔呢。」說話時她的目光在自己床上掃了一眼,瞥見微皺的床單,心中頓時一沉,臉色也立刻變了。
  那圓臉丫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許攸身上,並未察覺,但許攸卻瞅見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2:52

第十二章

  「屋裡是不是有人來過?」青雲小聲喃喃。
  圓臉丫鬟茫然地搖頭,「不知道,是不是青霞回來過?她在廚房幫忙,總閒著。哎呀我不跟你說了——」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差事,狠狠一拍腦袋,迅速從自己床頭的櫃子裡翻出兩股絲線,朝青雲揮揮手,「崔嬤嬤還等著我呢,一會兒又該罵了。」說罷,心急火燎地跑了。
  青雲沉著臉在屋裡仔細察看了一番,沒再發現有什麼異樣,想了想,還是抱著許攸出了門。只是出門時,她特意從頭上拔了根頭髮小心翼翼地塞在門縫裡,爾後才離開。
  許攸便順勢跟著她一起去了花木房,先前那兩個婆子還在,瞅見青雲抱著隻貓兒進來,俱一臉稀奇地湊過來看熱鬧。
  「這貓兒不怕人吶。」其中一個麻臉婆子道,眼神閃爍,目光游離,許攸認出她就是先前那個眼神不正派的婆子,心裡頭存了些戒備,冷冷地看她,湛藍的圓眼睛裡一派幽深冷厲,看得那婆子心裡頭發寒,不自然地轉過臉去,小聲與另一個婆子道:「真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愛養貓,那眼神邪乎乎,嚇死人了。」
  「只怕是你心裡頭有鬼吧,我看世子爺這隻貓漂亮的很。」
  許攸沒興趣搭理她們,一伸腿從青雲懷裡跳下來,圍著花木房仔細溜躂。
  青雲不過是個伺候花木的丫鬟,便是要向哪個主子下陰手,也唯有通過這些花木盆栽。啊呀——她腳步一頓,忽地想起前兩日荔園新搬進來的幾叢盆栽,園子裡的幾個小丫鬟還悄悄議論說這回就屬荔園的幾盆茶花開得最好。
  許攸來不及細想,轉身就朝荔園奔過去了。
  趙誠謹進宮只帶了翠羽一個丫鬟,餘下的下人都留在府裡頭。荔園這邊,依舊是雪菲看園子。她性子軟和,園子裡的丫鬟們都不怕她,趁著翠羽不在,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窩在一起聊天。
  見許攸回來,那些丫鬟們也沒在意,朝她瞥了一眼又繼續說話去了。許攸飛快地進了趙誠謹的臥室,找到新送過來的那幾盆茶花,扒拉開花盆裡的泥土仔仔細細地嗅了一遍,終究沒找出什麼問題來。
  到底還是沒有人膽敢朝趙誠謹下手!許攸這才略略鬆了一口氣。既然不是衝著趙誠謹來的,許攸便放下心來,只是難免有些好奇,左右閒著無事,索性便去府裡找一找,看那香包究竟被送到了何處。
  她又飛快地去瑞王妃所在的萱寧堂查看了一番,確定無恙後,又去了梅園看府裡的幾位小姐。不想才進梅園大門便被幾個小丫鬟瞅見了,一邊指著她尖叫,一邊飛奔著去向二小姐趙安然告狀。
  二小姐趙安然是寧庶妃所出,比世子大三歲,她雖是庶出,但因長得像瑞王爺,性子又活潑外向,頗得瑞王寵愛,比兩個庶妹又多了些體面。只是無論如何受寵,到底比不過瑞王妃所出的世子與大小姐,隔三差五進宮給太后請安的事就完全沒有她的份兒,為了這,趙安然一直忿忿。
  趙安然本能地排斥一切與世子和大小姐嫣然有關的事物,一聽說世子的貓來了梅園,立刻就惱了,當即恨恨地吩咐下人道:「吵什麼吵,不過是個畜生,趕緊給我打出去,打死了最好。」一邊說著話,一邊怒氣沖沖地起身衝出房,厲聲指揮著下人去拿竹篙打貓。
  許攸聽得懂人話,一見不好,趕緊撒腿就逃,順著牆一路爬到屋頂,一溜煙地跳走了。
  現在的小姑娘怎麼這麼生猛,一見面就喊打喊殺,以後長大了還得了?許攸好不容易從梅園逃出來,只覺得兩腿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氣。
  因為有了被「追殺」的經驗,她再去李園的時候就謹慎了許多,先在屋頂上觀察了敵情,見寧庶妃與丫鬟坐在院子裡曬太陽,想了想,便沒下去。連女兒都已經這般厲害了,更何況她這個當媽的,許攸一點也不懷疑趙安然小姑娘對瑞王妃及其子女的排斥來自於寧庶妃的言傳身教。
  既然小世子跟瑞王妃都沒事兒,許攸決定就不再管閒事兒了,要不然,還真有可能出師未捷身先死。為了點好奇心把自己性命搭上,那就太不划算了。
  話說,她當初的滿腦子匡扶正義、鋤強扶弱的正義感都去哪裡了?難道變成了貓,心境也會變化呢?
  中午小廚房做了新鮮的鱖魚,清蒸的,上頭撒了新鮮的蔥花,許攸吃得很滿意。吃過飯後,她在院子裡溜躂了兩圈消消食,爾後又去花園的小林子裡準備睡午覺。
  林子裡靠圍牆的那棵槐樹就長在巷子邊,窩在那上頭,一眼可攬盡整個巷子,若是王府的馬車回來,她也能第一個發現。
  將將把身體蜷好,許攸就聽見附近傳來抽抽噎噎的哭泣聲,聲音很低,稚嫩,像個孩子。許攸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她最看不得小孩子受委屈,更不用說哭了。於是立刻起身順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尋去,走不多遠,她便眼尖裡瞅見了躲在樹背後偷偷抹眼淚的小男孩。
  喲,竟然是個熟人!
  這不是那天她在廚房遇到過的偷東西吃的小鬼頭,難不成又被五爺打了?
  許攸先蹲在樹上透過密密的枝葉仔細觀察,那小男孩依舊穿著上回見面時的那身舊衣服,但身上揉得皺皺巴巴的,後背還沾了許多土,全不似上次看到的那般整潔乾淨。小孩兒生得也端正,雖不如趙誠謹漂亮好看,但還稱得上眉目清秀,只可惜左臉小臉腫得老高,上頭還有幾道通紅的印子,似乎是被人扇了耳光。
  這……這都是什麼人,這麼小的孩子也下得了手!許攸覺得又氣憤又心疼,哧溜一下滑下樹跳到小男孩面前,有些擔心地朝他叫了一聲。
  小孩彷彿沒想到忽然會有一隻貓跳出來,嚇了一跳,待認出許攸,立刻高興起來,紅腫的小臉上有了神采,滿眶的眼淚立刻逼了回去,睫毛上卻難免掛了兩滴晶瑩的淚珠兒,顯得格外可憐,「喵喵,是你呀。」
  喵喵——
  許攸頓時有些消化不良,雪團這個文藝兮兮的名字就已經夠讓她不適應的了,現在居然還來個「喵喵」,這還不如窩絲糖呢。
  小男孩聽不到許攸的心聲,繼續「喵喵」長,「喵喵」短地叫她,許攸死了心,跳到他身上,把鋒利的爪子縮回來,用粉紅色的軟墊子去摸他紅腫的小臉。
  很痛吧!明明比小世子大不了多少,明明也是個可愛的小孩,卻過得如此艱難。
  「喵喵,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小男孩一邊給許攸順毛一邊小聲問:「我聽說林子裡有蛇,還有會抓貓的老鷹,你怕不怕……」
  不會吧!許攸立刻瞪圓了眼睛,她的眼睛本來就是圓溜溜的,忽然做驚恐狀,愈發地顯得憨態可掬。小男孩一下笑出了聲,旋即又生怕許攸生氣,趕緊摀住嘴強忍著,小臉憋得通紅,嘴裡還小聲安慰道:「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他說罷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許攸,大眼睛黑漆漆的,「喵喵你能聽懂我說話?」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3:01

第十三章

  許攸搖著尾巴在他胳膊上輕輕敲了一下,她其實還想朝他點點頭,可是又覺得似乎顯得太妖異了,這小傢伙不會嚇得把她一扔,然後驚慌失措地跑去告狀說她是個妖怪吧。
  「真……真能聽懂啊。」小男孩的眼睛瞪得跟許攸一樣圓,目瞪口呆,樣子很是可愛。許攸忍不住想伸手在他小臉上捏一把,但終究還是沒動手。小孩臉上的傷可不輕呢。
  對於突然發現的這個新大陸,小男孩既激動又緊張,他還有些不敢置信,於是又試探了幾回,比如「喵喵你要是能聽懂就叫一聲。」「那你再搖一下尾巴」等諸如此類,許攸耐著性子陪著他玩。在小孩子面前,她總是比較有耐心。
  一晃悠就到了下午,小男孩,不,許攸現在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沈嶸,沈嶸得回去做事了。他現在在廚房幫忙,因為年歲小,做不來別的事,只幫著燒燒火,擇擇菜,現在還沒有月錢。
  「等我再大些,就去求許管事放我去莊子裡做活兒,那邊每個月有兩百文月錢,多攢幾個月能給母親請個好大夫看病。」沈嶸一臉認真地掰著手指頭算道:「我在府裡頭吃住都不花錢,攢上小半年就夠了。」
  「喵喵,我回去了,明兒再過來看你。」沈嶸咧著嘴朝她笑,使勁兒地揮手,爾後急急忙忙地出了林子。
  許攸心裡頭酸酸的,看著他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花園偏門口,想了想,又悄悄跟了過去。
  雖然天色還沒暗下來,但廚房已經開始忙碌了。李媽正在屋裡擇青菜,瞧見沈嶸進來,悄悄朝他招了招手。沈嶸會意,趕緊踱過來,低低地喚了一聲「李媽媽。」
  「你臉上是老五打的?」李媽的丈夫是瑞王爺的車伕,所以在下人裡頭還算是有些體面。她心腸軟,見沈嶸年紀小被人欺負,便總站出來幫他說話,廚房裡的下人見李媽護著他,看她的面子,便待沈嶸和氣了些,唯有老五仗著自己是寧庶妃的遠房親戚不賣李媽的帳,時不時地衝著沈嶸呵斥責罵,更有時候還要動手。所以,李媽一見沈嶸臉上的傷便曉得是老五動的手。
  沈嶸有些不自在地低下頭,沒說話。李媽見狀,愈發地覺得他可憐,道了聲「你等下」,爾後起身去了屋裡。過了一會兒,她手裡頭拿了只白色的小瓷瓶出來塞給沈嶸,道:「這是上回你洪叔摔傷了王爺給的金瘡藥,還有些沒擦完,你拿回去用。」
  沈嶸慌忙推辭,「這……這可不成,這個……貴貴得很。」
  李媽故意板著臉沉聲道:「說了給你就給你,別推。不過是瓶藥,我藏著它做什麼,難道還盼著下回受傷?」
  沈嶸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話,遲疑了半晌,終於還是把藥瓶收進了懷裡,陳懇地向李媽道了謝。李媽笑笑,小聲叮囑道:「你以後放機靈點,躲著他走。」
  「他……他總叫我。」沈嶸小聲喃喃,臉上泛起為難又害怕的神色。
  「以後他再叫你做什麼,你就說我找你幫忙做事,忙著呢。」李媽小聲地教他,「老五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你要是厲害起來,他也不敢惹你。」話雖這麼說,李媽心裡頭卻很清楚,沈嶸年紀小,在府裡頭無依無靠的,便是再怎麼強硬起來,也只是個花架子,老五怎麼會把他放在眼裡,「反正,你小心點。」她又叮囑了一句。
  果然是那個混賬老東西!
  許攸蹲在屋樑上,把李媽和沈嶸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很是忿忿。她有心想去替沈嶸出氣,可思來想去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如果她還是個人,還可以偷偷把那混賬老東西套了麻袋狠揍一通,可現在,別說打人,她連個麻袋都舉不起來。
  要不,趁著那老東西不注意,跳過去在他臉上惱一爪子?可萬一失手被擒……恐怕她小命兒都難保吧。雖然她有趙誠謹撐腰,可她總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跟在他身邊,總有落單的時候,那個老五,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輩,許攸一點也不懷疑他會偷偷下殺手。
  許攸回荔園的路上就一直琢磨著這個事兒,想得腦袋都大了一圈。
  其實她有很多法子來收拾老五,甚至把他趕出府去也不算難,畢竟,沒有誰會提防一隻貓——這給了她太多可以栽贓陷害的機會。只是,對許攸來說,她的心裡頭還有一桿秤,雖然老五壞,許攸恨不得劈頭蓋腦地把他狠揍一頓,但也僅限於此。
  一直到吃了晚飯,瑞王妃和兩個孩子都沒回來,瑞王爺也沒回府,這在王府還是頭一回。府裡的下人們開始議論紛紛,許攸也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是不是宮裡頭出了什麼事了?」
  「是呀,眼看著天都黑了,宮門快落鎖了吧……」
  荔園的小丫鬟們湊到一起小聲說話,連雪菲都有些緊張,沒再躲在屋裡繡花,而是出來打聽消息。
  會有什麼事呢?宮裡頭有太后在呢!許攸不斷地安慰自己,瑞王爺跟當今皇帝是嫡親的兄弟倆,又有太后護著,一定沒事兒!可她心裡頭還是難免不安,她在屋裡兜來兜去地走,尾巴壓得低低的,耳朵豎起來,小心翼翼地聽著外頭丫鬟們議論的聲音。
  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趙誠謹他們還是沒有回府。許管事下了令封了院子不讓下人亂走,府裡頭的氣壓頓時就低下來。
  「……聽說世子爺在宮裡出了事……」
  許攸耳朵一抖,飛快地從半開的窗戶衝出去,圓溜溜的眼睛瞪著躲在假山後說話的兩個人。一個是許管事,另一個黑沉著臉的是瑞王妃身邊的蘇嬤嬤。
  蘇嬤嬤臉色立刻就變了,身子微微發抖,聲音也顫巍巍的,「世……世子爺……怎麼了?」
  許管事輕輕搖頭,苦著臉道:「我也不曉得,只聽說宮裡頭火急火燎地請了劉御醫進宮,之後便再沒有消息了。」
  所以……這話的意思是,劉御醫進宮是去給趙誠謹看病的?他大清早出門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怎麼忽然就……
  許攸頓時有一種天都要塌下來的感覺,那個小子臨走前還樂呵呵地跟她說話,還一臉嚴肅地跟她承諾說下回一定要帶她進宮,怎麼忽然就……病了?電視裡頭總演戲說皇宮裡頭處處殺機,稍不留意便是粉身碎骨,趙誠謹是不是也著了別人的道兒?
  他……還能回來嗎?
  那個總眨巴著眼睛愛裝小大人的男孩還能回來嗎?
  許攸的心沉甸甸的,她在屋裡發了一會兒呆後決定去宮裡頭找他,她得去看看那個護了她這麼久的小孩,那個整天笑瞇瞇的可愛的小鬼,如果他真的出了什麼事,她總要見他最後一面。
  她一做了決定,立刻便付諸於實施。
  京城裡一過戍時就宵禁,街上沒有人,四週一片寂靜。因是月中,月亮圓得好似一塊大燒餅,照得整個京城都沐浴在淡淡的清輝中,許攸撒開腿一路狂奔。
  她有些高估了自己的體力,才跑了十來分鐘就有些喘不上氣,前腿一軟,咕嚕一下倒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3:11

第十四章

  自從跟著趙誠謹混了以後,許攸每天吃香喝辣,沒多久就長成現在膀肥腰圓的模樣,本來行動就不算特別利索,這一摔把她整個人都給摔懵了,足足在地上坐了半分鐘才緩過神來,甩了甩腦袋抖了抖毛,好不容易爬起身,忽聽到頭頂一陣破風聲。
  危險!
  大概貓對危險總有一種本能的警惕,所以許攸立刻就察覺到不對勁,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滾,險險地避開了頭頂上方襲來的利爪。
  她就勢在地上滾了幾圈,猛地一揮爪子,抓下來幾根羽毛。頭頂的大鳥一聲怪叫,撲扇著翅膀躲到了高處。
  危險並未就此解除。許攸弓起背,警惕地瞪著半空中盤旋不走的大鳥。
  是老鷹嗎?
  應該不是!不然,這會兒哪裡還有她命在。
  那隻大鳥吃了虧依舊不肯走,在許攸頭頂上方飛來飛去,綠豆眼狠狠地盯著她,隨時準備找機會報仇。
  她居然淪落到連一隻鳥也能欺負的地步了!許攸覺得腦門上的青筋在跳,雖然那些玩意兒全都藏在厚厚的貓毛裡。她既無奈,又頭疼,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悲哀。如果這隻大鳥一直不肯走,難道她就這麼跟它耗一晚上?這也太……
  許攸還在暗自感慨著,忽然又聽到遠處一聲清亮的嘯聲,她的臉色頓時就變了——當然,如果能透過密密的貓毛看清她的臉色的話。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隻鳥她都對付不了,居然還來一隻,簡直就是不給她活路!許攸當機立斷,撒開蹄子轉身就逃……
  跑!快跑!
  前方左轉!
  爬樹!
  跳!
  啊——被撓了一爪子!
  許攸猶如一隻驚慌失措、毫無頭緒的耗子,在京城的各個巷子裡亂竄。頭頂的兩隻大鳥彷彿故意逗著她玩兒,一會兒前後夾擊,一會兒又故意放她一馬,許攸覺得她就算能逃得過這兩隻壞鳥的攻擊,恐怕最後也得累死在路上。
  不行,她還得進宮去看小世子呢。
  許攸一邊狂奔一邊抒情地想……「砰——」地一下。她一時不察竟撞到了牆上,腦袋頓時就暈了,天上的大鳥趁機撲過來,許攸「嗷唔——」地一聲怪叫,就地一滾……
  咦——
  居然沒有被大鳥的爪子撓到?許攸睜開眼,好奇地朝四周看——真是老天爺保佑,她竟然滾進了一隻狗洞裡!
  這隻狗洞本就不大,加上許久沒有被狗狗鑽過,四周堆了厚厚的土,洞口愈發地小了,剛剛好夠她鑽進來,而洞的另一側竟赫然是一片茂密繁盛的灌木,密密地將出口擋住,那兩隻大鳥撲稜著翅膀圍觀了半晌,終究沒尋著路徑鑽進來。
  許攸不敢再探看外頭的情況,只豎起耳朵仔細聽,侯了半晌,不見外頭有動靜,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半個腦袋。
  幸運的是,那兩隻要命的大鳥終於走了。
  與此同時問題也來了——她現在究竟在哪裡呢?
  許攸在黑夜中足足遊蕩了一個晚上,直到天色漸明才終於摸到了皇宮城牆腳。事實上,就連她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找到了地兒。
  可是,等到她朝四週一打量,立刻就鬱悶地默默罵了一聲「靠!」
  她也說不清這城牆到底有多高,反正一抬頭看不見邊,更要命的是,圍牆四週一片荒蕪,不說樹,連個灌木叢也沒有。單靠她這幾隻爪子想攀上城牆,簡直是白日做夢!更何況,她奔波了一整晚,這會兒早已又累又餓,只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方倒下來呼呼大睡。
  這麼貿貿然地跑出來果然太衝動了麼?如果她還是個人,百分之百不會做出這麼衝動的事,可見變成貓以後這腦袋就有些不大夠用,而且一不留神就精分了。
  以前她總罵別人是精分的腦殘,現在輪到她親身體驗了。
  可是,她真的很擔心那個小孩啊。雖然就算找到了趙誠謹也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心裡卻有一種不管怎麼樣也要陪在身邊的念頭。雖然那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可卻是許攸來到這個世界後感受到的第一抹陽光。
  她守在城門口糾結著,思來想去要怎麼混進宮,然後,就瞧見那宮門開了。
  這個時候許攸真正感受到作為一隻貓的好處了,比如她可以很輕鬆地潛在馬車車底,勾住車盤,順順利利地溜進宮而不會被人發現。
  進了宮,許攸沒急著下來,攀著車壁跳上馬車,鑽進一大叢綠油油的大蒜裡頭躲著,透過大蒜葉子中縫隙朝四周打量。這幾輛馬車裝的是新鮮果蔬,只在進宮門的時候仔細檢查過,爾後便徑直運往御膳房。
  許攸肚子餓得厲害,決定先去那邊兒弄點東西先把肚子填飽。
  馬車一進御膳房院子的大門,她就趕緊偷偷溜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上了房梁。
  御膳房裡忙得熱火朝天,十幾個膀大腰圓的廚子揮汗如雨地在炒菜,幫廚的徒弟足足有好幾十人,餘下燒火的、擇菜的、洗碗的……數不勝數。
  許攸變成貓後第一天就遇到了趙誠謹,一點罪沒受過,每天吃喝拉撒就有人伺候,就算偶爾做一回樑上君子,王府裡的下人們也都不敢作聲,以至於此項業務相當生疏,要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弄點吃食實在比登天還難。
  好在許攸很有自知之明,耐著性子守在屋樑上並不動手,等了老半天,終於等到做完了早飯,廚房裡消停了些,她才悄悄摸到灶台上,叼了幾根炸小魚。
  本以為御廚的手藝有多好,待吃到嘴了才曉得原來不過是名氣大,就這炸小魚的水準,遠不如瑞王府的大廚。許攸一邊吃一邊腹誹,等吃完了,又跳下屋樑尋了水缸洗了洗爪子和嘴巴。
  弄完了這些正打算走,她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她進宮的時候走的不是先前趙誠謹跟他說起過的東門,所以現在基本處於迷茫狀態,十有八九一會兒又得迷路。萬一到時候又迷得暈頭轉向,餓得飢腸轆轆,可要咋辦?
  於是,許攸未雨綢繆地從盤子裡叼了幾根小炸魚上梁,又從牆角尋了個還算乾淨的細麻繩,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幾根小魚捆上,爾後叼在嘴裡爬上了屋頂。
  許攸極目四顧,四週一片金黃,琉璃瓦的屋頂層層疊疊,一重高過一重,根本望不到邊。究竟哪裡才是太后的寢宮呢?
  趙誠謹沒跟她提過御膳房的位置,當然,更大的可能是連他也不清楚。許攸找不準方向,想了想,決定先去找皇帝的寢宮。皇帝住的地兒尋到了,太后的寢宮還遠嗎?
  許攸朝四周觀察了半晌,確定遠處東面的建築最高,遂撒開蹄子朝那個方向奔去。
  她原計劃一路沿著屋頂走的,可走了一段才發現自己有些想當然了。宮裡頭的房子並不是如她所料那般連綿不絕的,她走了一段前面就沒路了,沒奈何,只得從牆頭跳下來,壓低了身體,沿著鬱鬱蔥蔥的小灌木一路潛行。
  這地方建得挺漂亮,有亭台樓閣、綠樹繁花,還有潺潺溪流繞著花園蜿蜒而過,十分富有情趣。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御花園了!許攸一邊跑一邊心癢癢地朝四周張望,同時暗暗感歎封建帝王們驕奢淫逸的生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3:22

第十五章

  她正陷入無邊的想像中,沒留意前方路口急匆匆地衝過來一個人。
  「砰——」地一聲響,一人一貓撞到了一起。所幸許攸個子小,身體靈活,一見不對勁立刻就地一滾,雖然狼狽,卻沒吃多大的虧,抖了抖毛,甩掉身上的灰塵和落葉,一點也沒傷著,就連嘴裡叼的小魚也沒掉半根。
  倒是跟她撞到一起的那個少年人一時沒剎住腳摔了個狗啃泥,抱著腿痛得「嗷嗷」直叫。也不知為什麼,他還不敢大聲,壓著嗓子低低地痛呼,委屈得不得了。
  「你你你……」少年人約莫只有十一二歲,儼然還是個小初中生,模樣生得挺好看,白淨文秀,放現代一準兒是個小校草。小初中生穿著淡藍色繡花長袍,腰間還裹著根漂亮的嵌玉腰帶,右邊胳膊上纏著白布,像是受過不輕的傷,這會兒又摔了一跤跌到了腿,痛得眼淚都出來了,偏偏絆倒他的還是隻貓,他連責罵的話也不知道衝著誰去。
  「這是誰養的貓啊?」小初中生眼含著熱淚控訴道:「不知道宮裡頭不能亂跑嗎?摔死老子了!」他呲牙咧嘴地扶著屁股想站起身,才一動,立刻痛得嗷嗷直叫,眼淚都快出來了。
  到底是撞了人,許攸心裡頭有些過意不去,生怕這小鬼給摔壞了,想了想,還是湊上前來仔細觀察他的傷勢。
  小初中生似乎有些意外,一時間竟忘了痛,狐疑地瞪著許攸小聲喃喃道:「喲,居然還不逃?膽子挺大啊。」他說話的時候不住地打量著許攸,黑眼睛亮晶晶的,那股子機靈勁兒跟趙誠謹特別像。
  「啊哈——」小初中生終於看清了叼在許攸嘴裡的小魚,立刻叫出聲來,「你你你……居然……偷東西!這是從哪裡偷來的,哎喲還繫著蝴蝶結!」他話一說完又覺得自己挺傻的,這隻貓雖然有些髒,但長得好看,身上毛光滑柔順,顯然是經常有人打理的,這樣的貓自然有人伺候著,怎麼會淪落到偷吃的地步。更何況,那麻繩捆著的小魚分明是有人繫好了給它的——總不至於它偷了自己系的吧!還系成個蝴蝶結!
  許攸見這小鬼雖然還坐在地上不肯起來,但還能說能笑,甚至臉上還能擺出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心知他沒有大礙,遂放下心來,轉身欲走。
  「等等,你等一下,哎,小貓兒——」小初中生在後頭扯著嗓子喊,使勁兒朝她招手,「喵嗚,喵嗚,快過來。」
  許攸沒動,歪著腦袋看他,有些警惕。事實表明,她的警惕心還不夠,換了其他貓,一見著這種中二少年保管掉頭就跑,有多遠躲多遠,但許攸到底沒有做貓的經驗,也沒吃過虧,所以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地邁著小步子走近了。
  這小鬼叫她幹啥呢?許攸正在琢磨,一不留神,那小子的魔爪就伸過來了,一把拽住了她的尾巴把她往面前拉。
  這個不講道義的臭小子!許攸氣極了,原地蹦起來,揮起爪子狠狠地往他臉上抽了一記,瞬間把這小鬼給打懵了。
  其實許攸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她又不傻,這小鬼能在皇宮裡亂跑就能說明他的身份非比尋常,即便不是皇帝的兒子,恐怕也是他侄子外甥,反正無論是誰家的她都惹不起,所以下手的時候很謹慎地收了指甲,只用肉墊子抽,故不曾劃破皮,更不曾弄出什麼血痕來。
  中二少年挨了打,難得地沒有惱羞成怒,只一臉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瞪著許攸,做夢似的看著她。許攸卻怕他報復,飛快地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梨樹,鼓著臉居高臨下地鄙視他。
  「你下來,趕緊的,要不然,回頭有你好看。」中二少年呲牙咧嘴地揮著拳頭威脅道,見許攸依舊端坐樹梢不動分毫,他又故意沉下臉來,用一種陰森可怕的語調緩緩道:「你有沒有發現宮裡頭很少有貓?那些貓兒都去了哪裡了呢?不知道吧,我告訴你啊……它們都被人吃掉了哦,哈哈,哈哈……」
  厚道地說,這中二少年其實演技挺好,臉沉下來的時候還真有點陰森可怕的味道,尤其是一雙眼睛幽黑幽黑的,看著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待冷笑起來,愈發地毛骨悚然。換了是別的貓兒,恐怕早就被嚇得屁滾尿流了,但許攸可是做過警察的人,膽子自然比尋常貓兒要大許多,怎麼會被這小屁孩給嚇唬到,瞪著圓眼睛冷冷地看著他,那鄙夷的眼神讓中二少年簡直要發狂。
  「沒意思!」中二少年氣呼呼地起了身,拍拍屁股準備走人,忽聽到不遠處隱隱傳來叫喚聲,「……殿下……太子殿下……」
  樹上的許攸頓時抖了一抖,這不著調的小鬼居然是當朝太子,老天爺——大梁朝前途堪憂!
  就在許攸擔心著大梁朝的將來時,小太子已經貓著腰躲進了一株碩大的茶花樹下。那茶花樹生得枝繁葉茂,雖然不高,卻足足有近四平,小太子躲在裡頭外面一點也看不出來。
  就這會兒功夫,那幾個小太監已經找了過來,一邊小聲地喚著「太子殿下」,一邊四下張望。
  許攸立刻就樂了,哧溜一下從梨樹上滑下來,摸進茶花樹底下。
  小太子冷不丁地一眼瞅見她,先是一愣,旋即立刻防備起來,瞪大眼睛盯著她,惡狠狠地小聲道:「你想幹什麼?」哎喲這小模樣就跟許攸要強了他似的。
  許攸肚子都快笑痛了,特別溫柔地伸出爪子在他臉上摸了摸,然後,又摸了摸……
  「阿嚏——」一聲響,小太子一身狼狽地從茶樹底下滾出來,一邊拍著身上的泥,一邊氣急敗壞地朝太監們大喊,「簡直是混蛋!大逆不道!把這只壞貓給我拽出來!」
  太監們不明所以,一擁而上,把茶樹底下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太子爺口中大逆不道的壞貓……
  翠羽端著已經涼透了的午飯從偏殿出來,一出門便沒了力氣,兩腿發軟地坐在台階上發呆。殿外灑掃的宮人們見了,愈發地連大氣也不敢出。
  從昨日瑞王府小世子被御花園的假山石砸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整天,整個安平宮,甚至整個皇宮都籠罩在凝重的氣氛中。關於瑞王府世子受傷的經過,宮裡頭一直噤聲不語,但這並不妨礙有些流言在在悄無聲息地默默流傳。
  「瑞王爺與王妃還是不肯吃東西麼?」不知什麼時候,安平宮的管事劉嬤嬤踱到了翠羽身邊,輕輕歎了口氣,小聲問翠羽。
  翠羽慌忙起身朝劉嬤嬤行了一禮,爾後才無可奈何地回道:「王爺與王妃已經一整天不吃不喝了,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世子爺……世子爺……」她喉頭一硬,所有的聲音都被哽住,根本發不出聲,眼眶一紅,眼角頓時有淚珠滑落。
  昨兒進宮時都還好好的,能說能笑精神得不得了的孩子,一轉眼就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甚至還說不準能不能醒來。瑞王府就這麼一根獨苗,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翠羽連想都不敢想。
  劉嬤嬤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歎了口氣,道:「太后也急得今兒一天沒怎麼進食,方纔還非要過來看小世子,被我攔了。劉御醫早上來過,他怎麼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4:22

第十六章

  「說是傷到了頭,不好診斷,不定什麼時候能醒。」翠羽抹了把眼淚,哽咽著回道。劉御醫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片肅然,欲言又止,顯然世子的病情比他所說的還要嚴重,瑞王妃當即險些暈了過去,之後便一直守在世子身邊寸步不離。
  劉嬤嬤沉默了半晌,想了想,終究還是沒進屋,道:「我回去跟太后說一聲。」說罷轉身欲走,才邁開步子,忽聽得安平宮門口一陣喧鬧聲,劉嬤嬤頓時就惱了,把臉一沉,怒道:「誰在門口喧嘩,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打從昨兒世子爺受傷起,安平宮裡就一直安安靜靜的,哪有人敢在這個時候鬧事?翠羽皺起眉頭朝前方看了看,立刻便有守門的小太監煞白著一張臉過來回話,哆哆嗦嗦地朝劉嬤嬤道:「回……回嬤嬤的話,宮門口不知從何處來了只白貓,非要衝進來,小的們趕都趕不走,又怕是宮裡哪位貴人養的寵物,不敢亂來。」
  也不知怎麼的,一聽是隻貓,翠羽的腦子裡竟立刻浮現出雪團的樣子來,旋即又覺得自己定是暈了頭,雖說瑞王府離皇宮不算遠,但無論如何一隻貓兒也尋不到這裡來,更何況,雪團連王府大門都沒出過……
  她心裡這般想著,眼睛卻越睜越大,死死地盯著牆頭飛奔而來的白色身影,渾身顫抖地指著那裡,難以遏制地發出一聲驚呼,「……啊……」
  翠羽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指著許攸「啊啊——」地怪叫,偏生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守門的小太監愈發地嚇得面無人色,兩腿一軟跪在地上,「砰砰——」地連叩了幾個響頭,哭著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嬤嬤請恕罪,小的這就招呼宮人們過來趕它走……」
  「雪……雪團……」翠羽終於喊了出來,心情又複雜又詭異,同時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隱隱的期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一隻貓產生這種期待的情緒,但是,這個低沉而憂傷的時候,這隻貓的到來無疑給了她一種奇妙的安慰。
  她拽著劉嬤嬤的衣袖,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又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道:「嬤嬤,這……這是我們世子爺養的貓,雪團兒。」
  劉嬤嬤半張著嘴,也是一臉消化不良的表情。
  許攸見翠羽認出她來,心中稍定,但依舊站得遠遠的,抬起頭朝翠羽叫了一聲「喵嗚——」,罷了又緩緩朝前走了兩步,爾後又抬頭看她和劉嬤嬤,小心翼翼地試探。
  劉嬤嬤到底沉穩些,許攸估計她心裡頭一定有一千頭草泥馬狂奔,但面上卻已漸漸鎮定下來,眉頭微蹙,犀利的目光在許攸身上緩緩掃過。
  許攸半步不退,睜大眼和她直視,罷了又朝屋裡看了一眼,目帶關切。
  劉嬤嬤覺得自己一定是看錯了,抑或是昨兒晚上沒睡好所以產生了錯覺,她竟從一隻貓的眼睛裡看到了焦慮、不安甚至關心的眼神……
  劉嬤嬤揉了揉太陽穴,決定忘記剛剛的幻覺,她朝翠羽吩咐道:「你進去跟王爺說一聲。」
  翠羽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猶豫,回頭朝許攸看了一眼,見她依舊瞪大了眼睛盯著自己,不由得又瑟縮一下,低下頭輕手輕腳地進了屋。
  「順哥兒……的……貓?」瑞王爺有些發懵,他覺得要麼是他的耳朵出了問題,要麼就是腦袋哪根筋搭錯了線,他居然聽到了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腦子裡一片漿糊,無論如何也沒法把兒子的貓跟現在的情況聯繫起來,「你說,順哥兒的貓怎麼了?」
  翠羽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回道:「它……它找過來了,就在門口。」
  瑞王爺半張著的嘴忘了收回來,倒是瑞王妃先反應過來了,只是震驚太過說不出話。夫妻倆你看我,我看你,癡愣了半晌,忽地齊齊發問:「順哥兒帶他的貓兒進過宮?」
  二人話一說出口,又齊齊地愣了。翠羽小聲道:「並……並不曾……」,她的聲音就跟蚊子嗡嗡似的,但瑞王爺與王妃都聽得真切,二人臉上愈發地精彩紛呈,以至於暫時忘記了心酸和悲傷。
  既是如此,這貓兒就來得有些詭異了!
  往壞了說,就是妖異,邪門兒,但往好了想,卻是有靈氣。這個時候,瑞王爺和王妃自然都希望是好兆頭。二人相互對視一眼,俱看出了對方的心思,瑞王爺咳了一聲,鎮定下心神,這才朝翠羽吩咐道:「讓它……那個,進來。」
  翠羽如蒙大赦,趕緊小碎步退了出去,出門朝劉嬤嬤說了。還不待她招手,許攸已經邁開步子朝屋裡沖了。
  這貓兒——能聽懂人話?
  劉嬤嬤心裡頭一突,趕緊甩了甩腦袋,想了想,一咬牙,邁開步子跟了進去。
  許攸一溜煙地衝進屋,繞過屏風進到內室,一眼就瞅見瑞王爺與王妃端坐在床邊,二人齊齊地看著她,臉上表情很是複雜。許攸卻沒有心情跟他們倆寒暄,瞟了他二人一眼後,飛快地衝上前,一蹬腿跳上了床。
  趙誠謹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平日裡亮晶晶的眼睛現在閉得緊緊的,額頭上裹了厚厚的白布,更襯得那一張小臉面無人色。許攸的心一瞬間就被刺得生痛,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瞇起來,難過得想哭。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個小孩會無力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趙誠謹總是活潑而生氣的,永遠都是神采飛揚的樣子,雖然有些淘氣,可終究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許攸以為如果她一直都是隻貓,他就會一直陪著她。
  可是現在他卻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醒。
  喂,趙誠謹!許攸輕輕地喚了他一聲,發出悲傷的「喵嗚——」,聽得一旁的瑞王妃淚如泉湧,捂著臉嗚嗚地開哭。瑞王爺心裡頭也難過得很,閉上眼睛輕輕拍打瑞王妃的肩膀努力地安慰她。
  你醒來啊!許攸伸出爪子,軟軟地肉墊子在他臉上輕輕地拍,一如平常他們倆玩樂時一般。
  劉嬤嬤卻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場景,生怕許攸收不住爪子傷著了趙誠謹,心驚膽顫地連連往前探看,結果這一看之下,頓時就驚呆了,瞠目結舌地指著床上道:「動……動了,世子爺動了!」
  眾人頓時為之一振,許攸也驚得往後退了兩步,旋即又伸手,不,伸爪子在趙誠謹臉上拍了拍,嘴裡「喵嗚喵嗚——」地直叫。
  「雪團兒——」趙誠謹緩緩睜開眼,有些迷糊地小聲喃喃,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你怎麼起這麼早?」
  「我的兒啊——」瑞王妃猛地撲上前抱住趙誠謹,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瑞王爺生怕她動作太大傷到了兒子,趕緊將她扶住,柔聲勸慰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別哭,順哥兒這不是好了麼?」說罷,他又回頭朝劉嬤嬤吩咐道:「趕緊去跟太后和陛下稟告,再去請劉御醫過來。」
  劉嬤嬤這才如夢初醒,茫然地應了聲是,做夢一般地飄走了。
  趙誠謹一醒轉,整個安平宮的氣氛頓時為之一鬆,太后得了信,立刻去菩薩跟前燒了一炷香,跪在佛前虔誠地念了半天的經。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4:32

第十七章

  待太后起了身,劉嬤嬤一面上前將她扶起,一面吞吞吐吐地把那隻貓兒的事說給她聽。太后聞言,頓時大訝,不敢置信地問:「果真是那隻貓兒一來,順哥兒就醒了?」
  「可不是,奴婢親眼瞧見的。」劉嬤嬤只覺得跟做夢似的,現在都還有些沒緩過勁來,「那隻貓大老遠地從瑞王府過來的,奴婢聽王府的下人說,它從來就沒出過府,原本是世子爺不知從哪裡撿回來的,世子爺喜歡,非要養著,還每日裡同吃同睡親密得很。先前還一直念叨著要帶它來給太后您請安,瑞王妃怕它衝撞了人,這才攔著。不想世子爺一傷,它竟親自尋進了宮,連王爺跟王妃當時都嚇住了。奴婢瞧著,那隻貓兒恐怕不是凡物,哪有尋常貓兒這般聰明的。它一進屋,跳上世子爺的床,伸出爪子在世子爺臉上摸了摸,世子爺立刻就動了……」
  不止是太后這邊,關於瑞王世子那只帶著許多奇幻色彩的貓兒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皇宮,東宮自然也很快得了消息。
  「順哥兒醒來了!」小太子立刻從床上跳起來,一邊招呼著太監給他換衣服,一邊往外衝。
  「太子爺,奴才求求您了,你就回床上躺著吧,一會兒皇后娘娘曉得您又出去了,非得要了奴才們的小命兒不可。」東宮的太監們都快急哭了,跪了一溜,齊齊地堵在門口不讓他出去。
  小太子氣得直跺腳,怒道:「順哥兒是為了救我才傷的,我要去看看他怎麼了?先前他傷得人事不省的時候不讓我去,說是去了也沒用,現在好不容易他醒來了,還是不讓我去,這是什麼道理。」
  太監哪裡敢說那是因為這二位受傷的事兒實在蹊蹺,事情還沒查出來,如何敢再讓他在宮裡亂走,偏又勸不住他,只得趕緊使了人去永安宮給皇后送信。
  許攸很快被帶下去洗澡。
  翠羽一反之前警惕戒備的態度,對許攸簡直稱得上是畢恭畢敬,安平宮的宮女看著她的眼神也是敬畏有加的,這讓許攸不禁天馬行空地幻想著是不是真的擁有一雙「上帝之手」。
  坐在熱氣騰騰的澡盆裡,她的思維就像脫韁的野馬一般肆意奔騰……
  奔騰著,奔騰著,她就睡著了。
  她一刻不閒地跑了一整晚加一個上午,小小的身體早已耗盡了力氣,加上擔驚受怕以及剛剛的異想天開,小小的腦子也不夠用了,被這熱氣騰騰的水一蒸,哪裡還挺得住。
  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早晨,瑞王爺和瑞王妃領著趙嫣然暫時回了府,趙誠謹還在宮裡頭待著,據說是太后不肯放他走,放下話來要留他在宮裡頭住兩個月。
  相比起之前,許攸的待遇有了極大的提高。雖然以前她每天晚上都睡在趙誠謹的被窩裡,但一直都「名不正言不順」,單純是靠著趙誠謹死皮賴臉拼來的待遇,而現在卻是太后金口玉言吩咐下來的,誰敢說個不字?
  小孩子就是恢復得快,第二天趙誠謹就已經生龍活虎看不出半點傷痛的痕跡。他一直嚷嚷著要下床走動,太后不肯,宮女們說盡了好話才把他堵在床上。翠羽給他做了個毛茸茸的小刷子,他便用它做逗貓棒,意興盎然地引著許攸在床上跳來跳去。
  許攸覺得這種行為實在太幼稚,心裡鄙夷著,可身體卻根本不受控制,那逗貓棒在面前一晃悠,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跟著那玩意兒轉過來,轉過去,最後還會伸爪子去撓——這簡直太丟臉了有沒有!。
  她的心裡有一千匹草泥馬在肆意狂奔!這種黑歷史絕對絕對不能被人知道!
  瑞王妃中午又進宮了,才一進安平宮就被太后召了過去,仔仔細細地詢問起許攸的事。
  「……是順哥兒撿回來的,兒媳見他喜歡,那貓兒瞧著又乖巧,便沒攔著,不想她竟是個有靈性的。兒媳回府去問過,這雪團兒前一天入夜前便不見了蹤影,府裡的下人還以為它走失了,滿園子尋了許久,想來那會兒它就出了府,卻不曉得到底是怎麼尋到宮裡來的?」
  太后雙手合什,一臉虔誠地道了聲「阿彌陀佛」,罷了又道:「這都是佛祖保佑呢,我們順哥兒福大命大,老天爺特意派了這只神貓來保佑他。」
  瑞王妃亦連連應和。
  許攸雖不曉得太后跟瑞王妃這會兒在說什麼,但她心裡頭卻清楚如果不是正趕上趙誠謹出了事兒,她十有八九要被當做妖物處理掉,也是金手指開得大,這才成了「有靈性的神貓」,一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暗自慶幸了一番。
  下午太子帶著一大堆點心過來看趙誠謹,一邊哄著他說話一邊偷偷地打量許攸,還忍不住問:「聽說順哥兒這隻貓神得很,要不借給我玩兩天。」
  翠羽的臉色立刻就變了,許攸瞇著眼睛白了他一眼,沒理他。趙誠謹把嘴一撇,毫不客氣地拒絕道:「不行!」
  「小氣鬼!」太子倒是沒糾纏不休,不甘心地伸手想要過來拽許攸的尾巴,許攸未卜先知,沒等他的爪子碰到,一用力狠狠地抽了他一尾巴。雖然不痛,但已經夠這小鬼受的了,他氣得跳起身,指著許攸說不出話來,趙誠謹挺高興,咧著嘴哈哈大笑。
  第二天太子果然領了一隻貓過來,個頭比許攸還要大些,也是渾身白毛,被梳理得柔順漂亮,脖子上還繫著個土豪金鏈子,一進屋就跳到床邊的櫃子上,擺了個姿勢坐好,冷冷地斜睨著許攸,整個一酷帥狂霸拽的造型。
  只可惜許攸根本就不吃它這一套,連眼神兒都欠奉,只瞇起眼睛瞥了太子一眼,爾後繼續窩在趙誠謹的懷裡讓他撓下巴。
  只要是貓兒都喜歡撓下巴,舒服得不得了。
  那隻貓吃了憋,有點不高興,眼神愈發地寒意凜凜。太子翹著腿在一旁準備看好戲,趙誠謹遲鈍得根本沒發現屋裡的凝重氣氛,唯有翠羽急得冷汗直流,悄悄地朝一旁的小宮女使眼色,讓她去太后那裡搬救兵,偏偏那小宮女是個棒槌,根本就看不懂她的意思,擠眉弄眼地折騰了半天,依舊一動也不動。
  大貓被許攸無情的忽視弄得很沒面子,站起身,弓起背,嘴裡發出唬人的嗚嗚聲。
  要打起來了,要打起來了!
  太子略覺興奮,翠羽後背的衣服全都被冷汗浸濕,許攸依舊閉著眼睛享受按摩,趙誠謹有些狐疑地抬頭朝大貓看了一眼,問太子道:「太子哥哥,你的貓兒怎麼了?他是發瘋了嗎?」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表情相當地認真,顯然心裡頭是真的這麼想的。太子聞言只覺得一口血堵在喉嚨眼,連咳都咳不出來了。
  許攸懶洋洋地起了身,跳下床去桌上喝水。那只被人忽視和譏諷的大貓忽地一蹬腿,猶如閃電一般朝許攸襲來。
  「啪——」地一聲響,許攸微微一側身,驚險無比地躲過了它的襲擊,那隻大貓卻一時躲避不及,狠狠地撞到了桌上的水盂,匡當一下,整盆水全倒到了它身上,弄得渾身透濕。更要命的是,那只汝窯出產的天青色水盂猶如喝醉了酒的美人踉踉蹌蹌地打了幾個圈,終於認命地從桌上掉了下來,頓時香消玉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4:42

第十八章

  翠羽都快哭了,太子見狀不好,趕緊撤退,腳底抹油立刻不見了人影。那隻大貓原本還想尋主人撒嬌哭訴一番,在桌上抖了半天沒人理它,終於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走了。
  對於太子這種中二少年,許攸談不上好惡,十幾歲少年人總難免有點叛逆心思,所以許攸決定大度地原諒他。趙誠謹則有一種大獲全勝的喜悅和興奮,太后和瑞王妃過來看他的時候,他就無比興奮地把今天貓貓大戰的事說給她們聽,一點也沒有告狀的自覺。
  然後,太子就悲催了。
  許攸聽說太子殿下被太后下令禁足,不背完書不准出來。
  「這麼多——」安平宮的小宮女用手比劃道:「堆了這麼高呢,東宮的二得子說太子恐怕得背到下個月。」
  許攸對此深表同情。
  與太子的悲催相對的是許攸的受寵,她得了太后賞賜的貓牌。相比起太子那隻大貓的土豪金項圈,太后的審美水平明顯要高多了,那是一隻碧綠通透的小玉珮,雕成一隻貓頭,栩栩如生,小玉珮用白色的細皮繩繫著,項圈的大小剛剛合適。許攸戴好後照了照鏡子,覺得自己頓時就高端了。
  這貓牌的反面刻了字,小篆體,許攸實在不認得,但翠羽說憑著這玩意兒她就算在皇宮裡橫著走也沒人敢管。許攸立刻就有種去皇帝寢宮一日游的衝動。
  接下來幾日,安平宮特別熱鬧,宮裡的妃嬪並宮外的命婦,一個接著一個地來探望瑞王府世子,而作為瑞王府吉祥物的許攸少不得要抱出來給各位欣賞展示,這讓她煩不勝煩,逮了個空兒,趁著宮人們不注意,偷偷地溜了。
  相比起上一次的步步為營,這一次許攸的心情就十分輕鬆了。
  難得進一次宮,就算不能參觀皇帝寢宮,好歹也要去東西六宮去圍觀後宮的美人們。雖說本朝沒出什麼寵冠後宮的絕色美人,但能送進皇宮的,怎麼著也差不了吧。
  果然,她很快就在御花園裡瞅見了四五個宮妃打扮的年輕女人坐在涼亭裡打機鋒。
  許攸剛開始還挺有情緒,躲在草叢後偷聽了一會兒便覺得意興索然。偌大的後宮住著一大群如饑似渴的年輕女人,偏偏這宮裡頭只有皇帝一個正常男人,這比例——就連許攸都替皇帝陛下捏了一把汗,這種群獸環伺的感覺也許並沒有種馬小說裡的男主人公所描寫的那麼爽。
  許攸沿著御花園往北走,走不多遠便上了房頂,爾後跳進了個院子。院子並不大,攏共約莫有十幾間房,修葺得倒是整潔雅致,院子裡有幾棵說不出名字的樹,烏蓬蓬地長得極好,樹下擺了張石桌並幾個石凳子,打掃得乾淨,卻沒有人。
  許攸挺喜歡這個院子,索性便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四周走了一圈,發現正屋的門半開半攏,想了想,便進去了。
  現在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這間房裡卻甚是涼爽,屋裡的四個角落都擺著冰盆,可勁兒地往外冒冷氣,舒服極了。
  這是誰的院子?
  很久以前,許攸很有現代優越感地認為古人的日子很不好過,就比如夏天,沒有空調和電扇,就算是皇帝,到了夏天還不是熱得沒地兒躲。直到她真正見識了這些達官貴人們的奢侈行為,才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可笑。就這屋裡,可比開空調舒服多了。
  許攸在瑞王府待得久了,多少有些見識,認出這房裡的傢俱全是一水兒的檀木所製,價值連城,多寶格子裡雖只擺了零零星星幾樣東西,但每一樣都是難得的寶貝。
  不會是摸到皇帝住的地方了吧?她搖頭晃腦地想,她脖子上這個貓牌在皇帝面前還管用不管用呢?許攸心裡頭只打鼓,萬一皇帝陛下雷霆一怒要了她的小命,許攸可不敢保證她會不會魂飛魄散。就算還能再穿一次,萬一步了那傳說中五星上將的後塵變成了一頭豬,那還不如死了乾脆!
  她這麼一琢磨,就有點緊張了,正欲原路返回,才走到門邊,忽聽到外頭已經有人走到了門邊,許攸大驚,慌不擇路地連連後退,腦袋一暈,就滾進了前頭蒙著黃色錦緞的書桌底……
  許攸剛剛藏好,那門就開了,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屋。其中一個徑直往屋裡走,最後踱到許攸藏身的書桌邊坐了下來。
  「陛下——」一個陰柔的聲音低低地道,爾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彷彿是在翻書。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果然是皇帝老子。許攸小心翼翼地往角落裡靠,祈禱著這位皇帝陛下不要在這裡待太久。
  但是這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她越是這麼想,這皇帝陛下就越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似乎在批閱奏章?身邊伺候的太監一直沒出聲,連呼吸聲都淺淺的,屋裡只有皇帝翻看奏章時發出的窸窣聲。
  也許她可以從底下溜出去不被皇帝發現呢?她這屋裡頭似乎只有一個伺候的太監,可是——傳說中的大內侍衛武藝超群,而且,能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是不是也如傳說中一樣擁有深不可測的武功?
  於是她又慫了,老老實實地繼續守在書桌底欣賞皇帝的龍腳。
  龍腳穿上鞋子後跟普通人的腳沒有什麼不同,許攸本來還以為皇帝從裡到外、從頭到腳通通地一身土豪金,等親眼見了才曉得原來他也可以穿黑色鞋子和石青色長袍,鞋子大概有四十二碼,皇帝的個子應該也不矮,根據他親兄弟瑞王爺的長相來看,他應該長得也不差……
  許攸抒情地胡思亂想,想著想著,最後趴在地上睡著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皇帝陛下的龍腳依舊在原處,但屋裡明顯多了幾個壓抑的呼吸聲,許攸豎起耳朵正欲仔細聽一聽,「滾——」上方的皇帝忽然一聲大吼,「啪——」地一聲響,把奏折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爾後便是猶如暴風驟雨一般的怒吼,辟里啪啦地開始罵人……
  下頭的大臣們立刻跪成了一片。
  這皇帝的聲音聽起來倒是年輕得很,並非許攸所猜測的中年大叔,也許是個熟男?這皇帝陛下發起火來還蠻有氣勢的嘛,罵起人來不帶髒字,偏偏讓人聽著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恨不得自殺以謝天下。
  皇帝酣暢淋漓地發洩了一通,還是沒讓人走,又向一個叫「敏直」的官員問起河南的災情……皇帝陛下坐了一會兒,彷彿腿上有些癢癢,有些不自在地悄悄用腳蹭了蹭,他腳一抬,險些碰到許攸的腦袋,嚇得她趕緊往後退了一步,不想這一步退得有些狠了,身後猛覺一空,尾巴就從書桌底滑了出去,從那金黃錦緞的桌布下探出毛茸茸的一截兒來。
  那正屏氣凝神地回話的官員目光忽地掃到這東西,嚇了一跳,傻乎乎地看向書桌底。聲音便停了。
  皇帝不悅地朝他瞪了一眼,「敏直」渾身一凜,趕緊整了整思緒繼續往下說,眼睛的餘光卻不由自主地朝那書桌底下掃,瞅見那截兒毛尾巴收了進去,方才鬆了一口氣。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4:53

第十九章

  許攸完全不知道這屋裡的氣氛只因她那截兒尾巴變故叢生,她現在所有的心思都在皇帝的龍腳上。她有點懷疑這皇帝陛下是不是穿得太多把腿上捂出痱子來了,兩隻腳交替著蹭來蹭去,幅度還越來越大,許攸小心翼翼地左閃右避,最後四條腿終於失去了和諧,哧溜一下就從書桌底下滾了出來。
  屋裡陡然一靜,許攸與這位「敏直」對上了眼兒。
  客觀地說這是個挺英俊的年輕人,眉清目秀一臉正氣,就是看起來有點緊張,額頭上都滲出汗來了,匯成一縷往下滴。
  下首站著的其他幾個官員也都傻了眼,目光飛快地在許攸身上飄了一下,又生怕被皇帝發現,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裝模作樣,屏氣凝神。
  敏直悄悄擦了擦汗,努力地讓自己忽視來自書桌下方那奇異的眼神,乾巴巴地繼續回答皇帝的詢問,只是到底心不在焉,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
  屋裡的氣氛有些怪,皇帝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犀利的目光朝眾人一掃,下頭的敏直連腿都開始打哆嗦。
  「怎麼回事?」皇帝問,聲音有些沉,比罵人的時候還要氣勢強大些。
  敏直一骨碌就跪下了,許攸知道這傢伙馬上就要招供,撒腿就逃,不想衝到門邊才發現這門竟給關嚴實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扒拉了半天也沒能把它弄開一條縫。
  失策啊!
  既然無路可逃,那就只有勇敢面對。真的勇士敢於面對慘淡的人生,真的貓也如此。許攸儀態萬千地轉過身,尾巴壓得低低的,揮起右爪朝皇帝招了招手,很客氣地招呼了一聲,「喵嗚——」
  皇帝都被她給氣笑了,他身後的那個太監臉色刷白,一骨碌跪在地上,「啪啪——」地叩了幾個頭,那聲音聽得許攸都有點替他痛。
  那太監看起來年紀還不大,二十出頭,生得白淨斯文,若不是身穿一身內侍衣裝,乍一看還看不出是個太監。他一邊叩頭一邊顫聲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皇帝笑起來,但臉色還是有些冷,那笑容甚至比陰沉的臉更可怕,帶著些說不清楚的寒意,看得許攸心裡拔涼拔涼的。當皇帝的人到底不一樣,這氣勢比瑞王爺要強大威嚴多了,壓迫得許攸「喵」了一聲就不敢「喵」第二聲。
  她審時度勢地繼續站在門口,又老實又規矩的樣子,圓眼睛慢慢地眨,簡直無辜極了。
  屋裡的幾個官員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也不敢看許攸,全都低著腦袋看腳尖,好像能看出什麼花來。
  「這是誰養的貓?」皇帝問,聲音還挺清朗,聽不出什麼情緒,「怎麼會來了御書房?」
  那貌美太監臉色依舊慘白,但回起話來卻還伶俐,「回陛下的話,奴才也沒見過。不過倒是聽說瑞親王世子養的貓依稀就是這模樣,太后娘娘昨兒還賜了貓牌。」說話時,他又悄悄抬頭朝許攸看了一眼,瞥見她脖子上掛著的碧玉貓牌,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
  皇帝臉上的笑這才真誠了許多,眉目舒展,這麼一看,小太子倒是跟他長得有七八成像了。
  「是那隻貓啊,」他道:「竟跑到朕腳底下睡覺來了,膽子倒不小,真是不怕死的小東西。」他話說得凶,語氣倒是和緩,看著許攸的眼神兒也帶了些溫柔的意思,但許攸卻覺得有點兒——蛋疼(如果她有蛋的話)。
  「送去安平宮。」皇帝揮了揮手,道,眉頭微微皺了皺,想起瑞王世子受傷的事兒。雖說傷的是瑞王世子,但皇帝一點也不懷疑那是衝著自己兒子來的。連太子都敢下手,這些人的膽子也越來越大了。
  想到此處,皇帝的臉上頓時一片陰霾。屋裡的幾位官員被他這陰晴不定的臉色弄得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的,連大氣兒也不敢出,比屋裡的貓還老實。
  美貌太監抱著許攸出了門,又出了院子,外頭守著的侍衛俱睜大了眼,問:「劉公公這是從哪裡抱來的貓兒?」
  劉公公冷冷地看他,目光中不乏凶狠之意,怒道:「你們一個個不仔細守著門,由著這畜生進了御書房,而今倒來問我怎麼了。若不是陛下心慈,你們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侍衛們聞言俱是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施禮道:「劉公公莫要惱,都是我們的不是,竟還害得公公落了埋怨。還請公公大人大量莫要往心裡去。」一邊說著,又一邊悄悄往他手裡塞了一張銀票。
  劉公公卻不肯收,歎了口氣,把懷裡的許攸兜起來道:「我還得送這祖宗去安平宮,諸位大人好自為之吧。」
  他這話一說,侍衛們便曉得今兒一通板子跑不掉了,一個個垂頭喪氣,若不是曉得這白貓是太后宮裡的,恐怕這會兒許攸就要性命不保。
  許攸自己也覺得挺不好意思,老實說,她真沒想過要給他們添麻煩,本意只是出來兜兩圈,在皇宮裡頭長一長見識,哪裡曉得就會這麼巧一腳就踩進了皇帝御書房,還被當場逮了個正著。
  若是這是侍衛們挨了板子,那是不是意味著美貌的劉公公就可以倖免於難呢?要真如此就好了,那些侍衛們好歹都是習武出身,練得一身鼓鼓的腱子肉,便是挨上幾板子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可假若那板子打在這美貌又纖瘦的劉公公身上,可就不得了了——皇帝陛下應該不會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吧。
  劉公公抱著許攸一路到安平宮的時候,宮裡頭的宮女們正急著找貓呢,見劉公公抱著貓回來,頓時舒了一口氣,慌忙上前來接,又道:「這小祖宗還真是有面子,竟勞煩劉公公親自送它回來。「
  劉公公淺淺地笑,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讓一群宮女險些沒暈過去,「我又算得了什麼,這位可是連御書房都去過的,盤在陛下的龍腳邊睡了一下午,睡得迷迷糊糊了從書桌底下滾出來,好膽沒把我給嚇死。」
  「它……它……」
  許攸鼓著一張嚴肅的臉朝諸位大驚小怪的宮女們掃了一眼,心裡想,有什麼了不起的,那雙龍腳也沒比誰家的好看,她完全忘了被皇帝逮個正著時自己嚇得落荒而逃的行徑了。
  聽說自家的貓兒闖下這麼大的禍,瑞王妃尷尬的臉都紅了,倒是太后還反過來安慰她道:「無妨,不過是隻貓兒,能有什麼?陛下真要怪,也該去罵那些侍衛們。雪團兒一隻貓,哪裡曉得什麼地方該去,什麼地方不該去。」
  瑞王妃道:「宮裡到底比不得外頭,雪團兒又不懂事,兒媳實在擔心它又闖出什麼禍來。不如還是把它帶回王府吧。」
  太后卻不同意,搖頭道:「這雪團兒可是順哥兒的寶貝,你把它帶走了,順哥兒能肯?再說了,這貓兒有靈性,先前不曉得路的時候還能摸過來,而今都尋著道兒了,它還能老老實實地待在王府裡頭?」
  瑞王妃其實是想尋借口把兒子接出宮去的,雖說宮裡有太后護著,可哪有放在自己身邊好。宮裡幾位娘娘鬥得正厲害,連太子都敢有人下手,她如何放心把獨子扔在宮裡。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5:05

第二十章

  太后見她臉色一變再變,如何不曉得她的心思,遂撫著胸口紅著眼圈歎道:「我這一大把年紀,也不曉得活到幾時,說不準哪天就沒了,只想著能多看順哥兒幾眼,省得走的時候也不安心……」一邊說就一邊紅了眼圈。
  她都說到這地步了,瑞王妃哪裡還敢提帶兒子出宮的事兒,慌忙請罪,又是哄又是勸,才終於把太后勸得心情平復了些。
  至於趙誠謹這邊,因半天沒見著許攸,早已生氣了,見許攸跳上他的床,他還噘著嘴故意把腦袋扭到一邊去不理她,彆扭的小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許攸翹起尾巴跳到他腿上,仰著小腦袋朝他「喵嗚——」了一聲,諂媚地討好他。小傢伙卻不理,梗著脖子朝翠羽吩咐道:「翠羽姐姐,我要吃滷肉干。」
  「世子爺,太醫說您現在得吃得清淡些,這些滷肉——」翠羽話說到一半,瞅見趙誠謹亮晶晶的眼睛,頓時悟了,強忍住笑,應了聲是,轉身去外頭吩咐宮女到御膳房要滷肉干。
  不一會兒,宮女們便端了一大托盤滷肉過來,還有各式各樣的調味醬,零零碎碎地擺了一大桌子。許攸立刻就覺得肚子餓了。
  這小鬼頭居然把她給看透了!
  許攸努力地讓自己不要扭頭去看那桌上擺得滿滿的吃食,扒拉著兩隻爪子往趙誠謹身上爬。趙誠謹沒動,於是她順竿兒上,順勢把腦袋往他懷裡蹭。這小鬼到底道行淺,哪裡敵得過許攸這麼恬不知恥的討好賣乖,不一會兒就消了氣,耐不住癢癢咯咯地笑,最後索性抱了許攸起來,親自給她喂。
  「……下回你可不能偷偷溜出去了,知道嗎?」趙誠謹一臉嚴肅地朝許攸叮囑道:「外面有老鷹,還有會吃貓的壞傢伙,」
  「……」
  請問世子爺,你說的吃貓的壞傢伙是皇帝陛下嗎?
  到了晚上,那個吃貓的壞傢伙賞了不少東西下來,大多是給趙誠謹的,栩栩如生的玉兔,象牙雕成的觀音像,白玉九連環,零零碎碎地擺了一大桌。趙誠謹卻只注意到其中幾個顏色鮮艷的布老虎和毛茸茸的小玩具,歡呼一聲,撲上去抓了一隻布老虎過來哄許攸玩兒。
  一般情況下,如果這些玩意兒不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的話,許攸是很有自制力的。但是,一旦開始晃了,她就有點控制不住,剛開始還只是眼珠子跟著轉來轉去,接著連腦瓜子都開始左右搖擺,最後——她「喵嗚——」一聲叫,猛地撲上前,狠狠地將那只布偶撲倒在地……
  趙誠謹歡樂地哈哈直笑,許攸氣憤地把那只布偶甩到一邊去,受傷地嚎了一聲,把腦袋鑽進絲被裡,再也不肯出來。
  太丟人了!
  一直到晚上吃夜宵的時候許攸才活過來。
  安平宮的食物味道不錯,比上回許攸從御膳房偷來的小魚味道好了不知多少倍,但比瑞王府還是差上那麼一丁點,說白了,其實是她有點想回去。許攸覺得,其實趙誠謹也是想回去的,但是他並不說,跟個沒事人照舊玩得開心,他還懂事地去陪著太后說話。
  許攸很確定瑞王妃並沒有叮囑過他什麼,可見是他自己的主意,這讓許攸覺得有些心疼。雖然這小傢伙平日總擺出一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模樣,其實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啊。
  她越想越覺得這小孩可愛死了,忍不住跳到桌上去捏他的臉,等到伸出爪子,才無奈地發現這肉呼呼的軟墊子根本沒法做出「捏」的這個動作,於是只得輕輕地拍了拍小孩嫩嫩的臉,真是討厭死了。
  到第二天,趙誠謹已經被允許下床在院子裡走動了。
  他原本想抱著許攸,翠羽和宮女們都把當做豆腐做的,哪裡得肯,非要搶著幫他抱貓。許攸索性就跳下地來自己走。
  她覺得自己需要一些鍛煉,不然,照這麼光吃不動地發展下去,那個,體型實在是堪憂。什麼笨重得幾乎不能動的加菲貓造型啊,許攸絕對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在自己身上——聽說貓咪太胖了還容易生病呢!
  於是,當皇帝來安平宮給太后請安的時候,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個小人並一隻胖乎乎的白貓並排在安平宮的院子裡散步的場景。
  「皇伯——」趙誠謹眼睛尖,最先瞅見來人,立刻歡樂地一路小跑奔過來,到距離皇帝還有兩步遠的地方緩下步子,正欲行禮,皇帝卻當先一把將他抱了起來,一臉慈愛地道:「順哥兒這是大好了?」
  「早好了!」趙誠謹噘著嘴有些不高興,「皇祖母攔著不讓我出門,今兒才能在院子裡走,都悶壞了。皇伯,我能去找太子哥哥玩兒麼?」
  皇帝抱著他往正殿裡走,一邊走一邊笑道:「你太子哥哥平日裡要去上書房讀書,恐怕沒空陪你玩兒,要不,你陪著他去讀書?」
  趙誠謹小臉頓時變色,慌忙搖頭,「還是不要了,我……我有雪團兒陪我玩挺好的。」說話時,還悄悄地想往下滑,偏皇帝不鬆手,故意看著他笑,直笑得這小傢伙心裡頭七上八下的。
  「你養的這隻貓……還挺好。」皇帝看了許攸一眼,許攸心裡一寒,小心翼翼地蹲在遠處並不往前湊,面癱臉緊緊地繃著,眼神兒飄忽不定,不經意地朝皇帝偷瞥一眼,見皇帝朝她看過來,又趕緊把目光挪開,那表情彷彿特別地鎮定。
  昨兒在御書房的時候皇帝就覺得這隻貓有些特別,這會兒見著,那種怪異的感覺愈發強烈。他也不急著去給太后請安了,把趙誠謹放下來,順勢蹲下身子朝許攸招了招手,道:「過來。」他說話的時候臉上甚至帶了笑,可許攸且覺得自己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那大概就是看到一隻兇猛的老虎朝著你笑的感覺:過來,過來,再不過來就把你吃掉。
  許攸頓時覺得小世子真相了,他怎麼就知道皇帝陛下就是吃貓的壞傢伙!
  雖然被泰山壓頂,但許攸還是沒動。作為有靈性的,聰明的寵物,怎麼可能被人隨便招一下就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她現在只是一隻貓,可不認得面前這隻大老虎是皇帝!
  見她不動,劉公公身上汗都出來了,偷瞄了皇帝一眼,見他臉上還掛著笑,頓時兩腿發軟,咬了咬牙,到底壯著膽子湊過來,小聲解釋道:「陛下,這貓不比狗,素來戒心重,若不是養得久,連主人也不認的。」
  皇帝笑著「哦「了一聲,表情歡樂極了。劉公公滲了一背的汗。
  趙誠謹也蹲到皇帝身邊,朝許攸勾了勾手指頭,笑瞇瞇地招呼她,「雪團兒,過來啊。」
  許攸立刻顛顛兒地就奔了過去。
  皇帝笑起來,「原來是喜歡小孩兒。」
  趙誠謹一臉得意,把許攸抱在懷裡,咧著嘴朝皇帝直樂,「雪團兒就跟我親,別人都不要。」
  「是麼,」皇帝臉上的笑容終於溫和了些,看起來不像先前那麼可怕了,「這貓跟順哥兒有緣分,可真是難得。」
  趙誠謹傻乎乎地笑。
  皇帝領著劉公公去給太后請安,趙誠謹沒跟過去,抱著許攸繼續在院子裡轉悠。許攸還是緊張,渾身肌肉都繃著,直到皇帝走了,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5:14

第二十一章

  皇帝這種生物真的很可怕。
  接下來的好幾天,許攸老實了許多,再不敢仗著太后給的貓牌在皇宮裡頭橫著走了。不過,這種日子也只持續了幾天而已,要知道,貓的記性一向不太好,這種壞毛病甚至嚴重地影響了許攸——起碼她是這麼認為的。
  趙誠謹身體早就好了,放肆地在宮裡頭淘氣,太后也不再攔著他,只派了一大堆宮人寸步不離地跟著後頭幫他擦屁股。沒過幾天,他又收服了兩個還沒進學的六皇子和七皇子,三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在宮裡橫行無忌,讓諸位宮人大為頭疼。
  有同齡的孩子陪著玩兒,趙誠謹自是無需再時時刻刻地抱著許攸到處跑,許攸也趁機出來放風,除了皇帝的寢宮和書房之外,她哪裡都敢去,當然,最愛的還是美女如雲的東西六宮。
  許攸在半個月裡認識了很多人,還聽說了許多八卦,比如說披香宮裡的路貴人與伍美人表面上是好姐妹,暗地裡恨對方恨得要死,比如說玉堂殿的何貴人一直在偷偷吃些奇怪的東西,比如說皇后宮裡的那個叫杜鵑的女官似乎對齊王有點意思……
  自從進了八月,天氣卻愈發地炎熱氣啦,毒辣的日頭就跟掉下來了似的,燒得整個京城都要著火了。所幸安平宮外就有個花園,園子裡還有個不大不小的湖,湖裡種了一大片荷花,荷葉碧綠連天,荷花亭亭玉立,美不勝收,就連皇帝也偶爾會來湖心的涼亭坐坐。自然的,宮裡的妃嬪們也都紛紛往湖邊走。
  許攸閒著沒事兒,便常蹲在湖邊的花叢裡看熱鬧。
  諸位美人使出各種解數明爭暗鬥,向皇帝投懷送抱的劇情不要太跌宕起伏哦,英俊(老實說,確實長得還不錯)又冷酷的皇帝陛下一邊享受一邊冷眼旁觀什麼的,簡直就是一出虐心又刺激的年度重磅大戲啊!
  當然,前提是,皇帝陛下沒有發現她。
  正心神蕩漾地跟美人眉來眼去,忽然一扭頭,瞥見一張面癱的貓臉什麼的——皇帝陛下不愧是皇帝,臉上居然半點變化也沒有,倒是那位美人順著他的目光朝許攸瞅過來,嚇得一聲驚呼,頓時花容失色,順勢就躲進了皇帝懷裡。
  這演得就有點過了吧!許攸一邊悄悄挪動步子往花叢裡躲,一邊暗暗吐槽,她好歹也是花容月貌的萌貓一隻,尤其是最近將養得好,愈發地體態豐盈、毛色柔亮,任誰見了都要誇一句可愛。
  看不出來這小美人年紀雖小,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恐怕連皇帝也比不上啊!
  就在許攸的大半個身子都已經進了花叢就剩一個圓腦袋還沒來得及躲時,皇帝陛下朝她勾了勾手指頭。
  八嘎,不是在叫她吧!許攸心中吶喊,身形一頓,不敢動了。
  「陛下——」小美人在皇帝懷裡蹭了一陣,不見皇帝有反應,終於忍不住嬌滴滴地喚了他一聲。皇帝很不收斂地白了她一眼,不帶一絲感情地道:「退下」,小美人被他的眼神兒給嚇到了,屁都不敢放一個,拎著裙子一溜煙地跑遠了。
  原來還是挺有眼力的嘛。
  「過來——」皇帝又說,眼睛半瞇著,神情彷彿很閒適,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子說不上來的壓迫感。
  許攸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剛剛皇帝朝她勾手指頭的時候,她就不該停下。這很容易給皇帝一種她能看懂他的意思的信號,以至於到現在她竟猶豫不決,不知道到底是該撒腿就逃呢,還是乖乖地聽話上前去給皇帝陛下請安問罪。
  她猶豫不決、止步不前的這會兒,皇帝又開口了,聲音裡帶著笑意,卻比剛開始面無表情的時候還要可怕,「怎麼,還要朕親自過去接?真以為有太后撐腰就不得了,連朕都不放在眼裡?這宮裡頭死個人都不是什麼事兒,更何況是隻貓。」
  這卑鄙無恥的老流氓居然威脅她!這樣的人居然還能當皇帝!許攸頓時對這個翻臉無情的世界感到絕望。與此同時,她的膝蓋也軟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就從花叢裡拔了出來,撒開腿,一溜小跑地奔到皇帝面前,仰著圓臉朝他諂媚地叫。
  她想,她應該保持作為人的最後一絲尊嚴,所以,雖然態度諂媚,好歹忍住了沒去蹭皇帝的褲腳,更不曾寡廉鮮恥地求抱抱——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萬一皇帝陛下突然翻臉,她還能趕在他動手之前折身逃竄。
  「哎喲,還真聽懂了!」皇帝有些驚訝,然後又笑起來,這回的笑聲真正地發自內心,歡樂極了。
  尼瑪!居然被他給騙了!
  真是臭不要臉!
  許攸氣得臉都紅了,只可惜臉上表情被一大片毛茸茸的貓毛擋得嚴實,所以在外人看來,她依舊鼓著一張面癱的臉。她心裡頭有個小人在偷偷地慫恿她撲上前狠狠地給這個臭不要臉的老流氓一爪子,但好歹腦子裡還存著最後一絲清明,終於忍住了沒出手。
  「你叫什麼來著?」皇帝皺起眉頭想了一陣,修長的手指在許攸的眉心輕輕地蹭了蹭。許攸瞇著眼睛,忍住了沒跟他玩。
  「雪……雪團兒?」皇帝終於想了起來,手指伸到許攸的下巴上輕輕地給他撓癢癢。看不出來這臭流氓還挺會逗貓,動作還挺熟練的,許攸一邊閉著眼睛享受一邊想(這該死的貓的本能!)。
  許攸舒服得尾巴都翹起來了,但心裡還是有些警惕,眼睛一瞇一瞇,時不時地朝皇帝瞅一眼。他到底想幹嘛呢?想要證明她聽得懂人話?其實貓貓狗狗能聽得懂人話的可不少,但凡是寵物貓狗,多少有些智商,成年金毛都能抵得上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呢。
  或者說,他有什麼陰謀?
  不過,就算有陰謀,也沒必要跟一隻貓過不去吧。皇帝的腦回路真是跟一般人不一樣。
  「雪團啊,」皇帝一邊給許攸撓下巴一邊慢悠悠地問:「你知道暗地裡下手害了太子和瑞王世子的幕後黑手是誰嗎?」
  靠!許攸一個激靈差點站起身,所幸她被皇帝伺候得舒服了,身體有點遲鈍,反應也有點慢,所以等她想明白的時候四條腿還沒開始使勁兒,但肌肉已經明顯緊繃,於是她假裝抖了抖毛,瞇了瞇眼睛,繼續蹲在皇帝的膝蓋上作享受狀。
  這個老流氓干哈忽然問這個問題?難不成他真把她當神仙?閉上眼睛,掐指一算就能上知五百年來下知五百年?尾巴一指還能斷吉凶?這老流氓看起來不像這麼沒腦子的人啊!
  皇帝等了半天不見她有反應,手裡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把許攸從他膝蓋上提起來放到石桌上,勾著嘴角看著她笑。許攸老老實實地坐好,姿勢端正得簡直可以印進教科書。
  「哎,年紀大了,這腦子就越來越不管用了,朕居然會對著一隻貓說這些東西。」皇帝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揉了揉眼角,爾後又伸手捏了捏許攸的後頸。許攸頓覺自己好像砧板上的一塊上好五花肉,皇帝陛下正用打量食物的眼神微笑地看著她,目光炙熱如烤爐,燒得許攸渾身的油脂在滋啦啦作響。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5:25

第二十二章

  他是打算殺貓滅口嗎?許攸心裡暗暗猜測,她想往後退幾步,趁著皇帝不注意拔腿就逃,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這全是徒勞。她小小的一隻貓,就算最近吃的好體積變大,但靠著她這渾圓豐盈的體型絕對鬥不過這隻老流氓。
  連齊王都會武藝呢,瑞王爺還是高手,皇帝豈能是個文弱書生?文弱書生能有那樣壓迫的、能殺死人的眼神?退一萬步說,就算皇帝本身不濟,可人家一句話就能把整個皇宮翻過來,許攸可沒覺得自己能從他手裡頭討到好處。
  於是她又打消了逃走的念頭,眼巴巴的,用一種無比哀怨和懇求的眼神看著皇帝陛下,再不行,她就只能恬不知恥地去蹭他的褲腳了……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貓生啊!
  「要不這樣?」皇帝用一種溫和的,商量性的語氣跟她說話,臉上帶著笑,那笑容可惡極了,「你要是現在不知道,就去各個宮裡頭查看。反正你只是一隻貓,旁人不會提防。若是打探到了消息,便到御書房裡去尋朕,屆時朕定有重賞,如何?」
  要是查不出來呢?許攸心裡腹誹,這皇帝一定是腦殼被驢給踢了,他居然派一隻貓來查案,他是今天早晨起來忘記吃藥了嗎?
  「你答應不?」皇帝無視許攸鄙夷的眼神,繼續追問。許攸舉起右爪朝他揮了揮,皇帝一愣,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了什麼,緩緩伸出手,唔,跟毛茸茸的貓爪子輕輕地擊了一掌。
  他媽的,皇帝內心在咆哮:本來只是閒著無聊想試一試,沒想到還真是一隻妖貓!
  許攸身心俱疲地回了安平宮,趙誠謹早已在四處找她了,瞧見她無精打采地從屋頂上跳下來,歡快地衝上前大聲道:「雪團兒,你看這是什麼?」他獻寶似的把藏在背後的手伸到許攸面前,肉呼呼的掌心赫然躺著兩顆新鮮荔枝。
  「給你吃啊!」趙誠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燦爛得簡直閃瞎眼,他一邊說話一邊親自給許攸剝荔枝皮,爾後又慇勤地送到她嘴邊。
  真是個好孩子啊!雖然最近他跟老六、老七走得近,以至於有些疏忽了她,可是,這個孩子還是最可愛的,許攸淚流滿面地心裡想,只可惜,她的憂傷不是兩顆荔枝能治癒得了的。
  雖然壓力有點大,但許攸並不想在趙誠謹面前表現出來,她努力地忘記皇帝那張陰險又可怕的俊臉,陪著趙誠謹玩了一會兒遊戲。
  趙誠謹發明了一種新遊戲,就是讓許攸拽住他的衣袖打鞦韆。雖然這個遊戲有點幼稚,但是——好吧,她就當健身鍛煉臂力好了。身手練好了,說不定日後還能幫著她逃命呢?
  明天先從誰宮裡頭查起呢?苦逼的御貓絞盡腦汁地想,當初讀警校果然是明智的選擇,這不,就算變成一隻貓也還得靠這個專業吃飯呢!
  白貓警長萬歲!
  許攸很有職業道德,雖然這個活兒是被逼無奈接下來的,可一旦接了,就得把活兒幹好,更何況,這犯罪分子還是導致趙誠謹險些昏迷不醒的真兇。就算不為皇帝那隻老流氓,只為了給小世子出口氣,她也得把那人給揪出來。
  整整一晚上她都在琢磨著這個事兒。
  依著皇帝的意思,來人是衝著太子來的,那有動機的人可就不少了,後宮裡頭但凡是有兒子的都有可能,另外還得考慮皇帝和皇后的死敵——保不準是他們夫妻倆得罪死了什麼人,才給太子引來了殺身之禍。
  但無論如何,有能力在宮裡頭暗下黑手卻連皇帝都找不到線索的人不多,大不了她每天蹲守一一排除。可是,她總不能一直待在宮裡頭,她是跟著趙誠謹來的,小傢伙這會兒是被太后扣著才暫時待在宮裡,可太后總不能一直扣著他,他一走,許攸就得回王府——這麼說起來的話,其實皇帝陛下也根本沒有非要賴著破案的意思吧,要不然,怎麼連嫌疑犯是誰也不肯交個底?
  她想啊想,越想越睡不著覺。身邊的趙誠謹倒是睡得香,小傢伙白天玩得累著了,一倒床上就睡得呼呼的,許攸在被窩裡翻來滾去也沒能把他給吵醒,她甚至還聽見這小鬼細細的鼾聲——以前都從來沒聽到過呢。
  許攸在被窩裡滾了兩圈,趙誠謹忽地一顫,嚇得許攸一個激靈就不敢動了。
  驚醒他了?許攸心裡想,有些後悔。雖說小孩子睡得沉,但也禁不住她這麼折騰。於是她沒再動,默默地祈禱趙誠謹只是睡夢中無意的一個翻身,但是,她的祈禱顯然沒有湊效,小傢伙居然猛地坐起身了。
  許攸跟他睡一個被窩這麼久,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
  出什麼事了嗎?許攸趕緊從被子裡拱出腦袋,睜圓了眼睛關切地看著他。
  趙誠謹怕黑,所以屋裡總隔著屏風點一盞燈,並不算多亮,但許攸仍能看清他的臉色。趙誠謹的臉上有一種古怪而複雜的神色,有些茫然,有些不自在。
  「喵嗚——」許攸輕輕地叫了一聲,上前去蹭了蹭他的腰,趙誠謹卻慌慌張張地往後退了退,罷了又停下來,一臉愁苦地看著她,很不好意思地小聲道:「雪團,怎麼辦?我好像尿床了。」
  神馬?
  尿床了!許攸都快笑噴了,但顧慮到小世子脆弱而纖細的心,她很努力地沒表現出來,繃著臉拱到他身上蹭了蹭,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他,爾後才跳下床去尋翠羽幫忙。
  翠羽也睡在這間屋裡,在屏風外頭的小矮榻上,因離得遠些,自然不如許攸這麼警醒。許攸跳上她的榻輕輕推了推她的胳膊,翠羽立刻就睜開了眼,一臉驚詫地看著許攸,壓低了聲音問:「雪團兒,怎麼了?」
  許攸不說話,逕直跳下榻往屋裡走。翠羽立刻就領會,趕緊穿上鞋子跟過來。床上的趙誠謹在假寐,裹了薄薄的絲被滾到床裡頭背對著翠羽,外頭一大片地兒全空著。翠羽是伺候他多年的老人了,見狀趕緊伸手在床上摸了一把,立刻就明白了。
  翠羽手腳利索,不消兩分鐘就換了新床單,期間趙誠謹一直假裝呼呼大睡,直到許攸重新上了床鑽進被窩,他才緩緩地伸手在她背上順了順毛,壓著嗓子喃喃地叫了一聲「雪團兒」,那聲音熱乎乎的,帶著小男孩身上乾淨又清爽的味道,許攸仔細聞了聞,彷彿是梅花香型的胰子味兒。
  不用客氣!許攸心裡道。
  之後一人一貓都睡得很好,直到第二日早晨一齊醒來。
  這天氣還是有些熱,趙誠謹又年幼愛出汗,又抱著毛茸茸的貓睡了一晚上,早晨起來的時候後背都濕透了,有兩縷頭髮黏在額頭上,亂糟糟的,卻襯得那一張臉愈發地白淨,瞳仁很黑,鼻樑高挺,小臉上的弧度還很圓潤,但已經依稀可以看出他日後的英俊了——這好看的小模樣,將來還不曉得要禍害多少小姑娘!
  翠羽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表情一如尋常,只是吩咐宮人抬了一大桶熱水進屋,說是世子熱出了一身汗要洗個澡,許攸也順勢跳進桶裡游了一圈泳,弄得一身毛全都耷拉下來,一瞬間就瘦了幾個圈,看起來幾乎有點苗條的樣子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5:35

第二十三章

  吃過早飯,還有更好的消息等著她。太后那裡終於鬆了口,趙誠謹可以回府了!
  所以說,她可以不再受皇帝威脅,可以不用再管皇宮裡頭的這些糙心事兒,可以跟著小世子回府愛幹嘛幹嘛了!
  哎喲喂,這可真是太好了!
  雖然許攸有成為福爾摩斯貓的雄心壯志,可前提是最好不給皇帝幹活兒。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如果許攸是個人,她還能想想什麼前途的事兒,可現在——難不成還盼著那皇帝陛下給她賞一筐小魚乾麼?
  所以,她非常高興而且愉悅地就跟著趙誠謹回王府了。她還真想念瑞王府呢,王府廚師炸小魚比皇宮裡的御廚做得還好,還有滿院繁花的荔園,甚至還有二逼狗狗茶壺……
  才剛剛回府,茶壺那只笨狗就跟子彈似的嗖地一下射了出來,撲到趙誠謹腳邊就開始咬他的褲腿,見趙誠謹只是哈哈地笑並不生氣,這傢伙便開始得寸進尺地舔他的手,一會兒還恨不得舔到他臉上去。
  許攸從趙誠謹的懷裡跳出來,利索地攀到他的肩膀上,一臉嫌惡地俯視著這只笨狗,那鄙夷又不屑的眼神實在太明顯,就連荔園的丫鬟們都察覺了,紛紛掩著嘴偷笑。
  許攸卻很嚴肅,她心裡想,聽說狗崽子還吃便便,這蠢狗該有多髒,他還舔小世子的手……她實在忍不住了,居高臨下,毫不客氣地賞了茶壺一爪子,雖然沒用力,但架勢可嚇人,茶壺被她扇得腦袋一甩,委屈地哼唧了一聲,老實了。
  「這雪團兒還真是霸道,才回來就欺負人……」荔園裡有小丫鬟悄悄地埋怨。這一個來月茶壺每天在院子裡撒嬌賣乖,跟荔園的丫鬟們熟絡得不得了,小丫鬟們自然更喜歡它。而今見它才一個照面就被許攸欺負了,自然有些忿忿。
  雪菲趕緊拽了她一把,朝她使了個眼色,小丫鬟立刻就住嘴了。雖說許攸進宮「救主」的事兒並沒有傳開,但府裡頭誰不曉得那隻貓兒是世子爺的心頭肉,就連王爺王妃都縱著,她們這些小丫鬟哪裡敢惹。
  茶壺是個不長記性的蠢貨,智商低得簡直讓人發指,進院子的時候剛剛才挨了許攸一爪子,才走了幾步路,它就忘了被欺凌的歷史了。也不曉得從哪裡叼來一隻花花綠綠的、不知被它黏糊糊的口水浸透過多少次,又被曬乾過多少次的布偶,巴巴地送到許攸面前,睜著一雙清澈而無辜的圓眼睛一臉期待地看著她,尾巴都快搖斷了。
  對著這麼個蠢貨,許攸居然生出一絲可笑而荒唐的愧疚心思,她覺得自己的世界觀都快崩塌了,她到底要用一種什麼樣的精神來面對這只智商奇低、敵我不分的笨狗呢?
  這回就連趙誠謹都忍不住幫茶壺說話了,他蹲下身體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腦袋,眼睛笑得彎成兩道月牙,「雪團兒去跟茶壺玩兒吧。」
  茶壺這回彷彿聽懂了,嘴一咧,舌頭耷拉出來,露出天真的傻兮兮的笑容。
  許攸無奈,木著臉朝茶壺瞪了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伸出左爪勾住那只布偶狠狠往遠處一甩……
  茶壺立刻轉過身去,撒開蹄子就朝那布偶追,很快又叼著那玩意兒回來了,把布偶往許攸面前一放,咧開嘴,搖著尾巴求表揚。
  「……」敢情以為她陪著它玩兒!許攸已經徹徹底底地被這只笨狗給打敗了!果然,非同一個物種是沒有辦法交流的。
  許攸忍住了朝茶壺那張傻兮兮的臉上扇一巴掌的衝動,紆尊降貴地陪著它玩了一會兒弱智遊戲,然後就爬到櫃子頂上不動了——趙誠謹過來喚她她也不肯下來。
  相比起進宮前,許攸在王府裡的地位有了微妙的變化。首先是王府裡的各位主人以及翠羽對她的態度有了極大的改觀,大概就是普通寵物和有著特殊意義的吉祥物的差別。
  但很明顯,荔園裡的小丫鬟們對茶壺這只笨狗要喜歡得多,她們甚至恨不能理解小世子的心思,茶壺整天搖著尾巴撒嬌賣乖多麼可愛,而那隻眼睛長在頭頂上,整天端著架子做清高孤傲狀的貓——也就是樣子長得好看點,性格方面真是一無是處啊!
  許攸能理解她們,但並不打算妥協,她才不會去討好那些小黃毛丫頭呢。
  離開了王府近一個月,府裡頭發生了許多事,其中最震撼的就是那個懷孕的寧庶妃流產了,聽到這個消息後,許攸立刻就想到了青雲偷藏的那只香包。
  這兩件事有關係嗎?福爾摩斯貓面無表情地蹲在屋樑上非常嚴肅地思考這個問題。
  許攸有點閒不住,尤其是知道寧庶妃流產的事情後,她就開始思來想去想把這個案子給弄明白了。
  要不怎麼說好奇心害死貓呢,許攸覺得她以前挺謹慎的,自從變成貓以後就格外不知輕重,這可真是非常要不得。
  她一邊批評自己,一邊精分地邁著貓步偷偷潛到了寧庶妃的院子裡。
  青雲的那只荷包跟寧庶妃流產有沒有關係,許攸不得而知,如果真是她害的,那幕後黑手又是誰呢?
  在外人看來,興許王妃嫌疑最大,但許攸卻完全不覺的是她。她在王府裡住得久了,多少能看出府中諸人的性格來,瑞王妃看起來溫和好說話,甚至還很平易近人,但骨子裡卻是極高傲的一個人,她心裡頭何曾把瑞王爺身邊的姬妾們當回事。
  那樣高高在上的瑞王妃,壓根兒就把那些女人們當做玩意兒,弄死她們只怕還嫌棄髒了自己的手。
  但寧庶妃顯然不這麼想,聽說這個腦子不大好使的女人一落了胎就哭著喊著尋瑞王爺告狀,非說是瑞王妃害她。瑞王爺原本見她剛流了產心中生出些許憐惜,見她瘋瘋癲癲地亂咬人,氣得大發雷霆,轉身就走了。
  瑞王府雖大,但上了玉牒的妾室卻只有寧庶妃與安庶妃兩個,瑞王妃又素來大度,並不在吃住方面苛刻她們,故這二位各分了個獨立的小院子,寧庶妃便住在東面的李園。這園子雖不大,卻也精巧,院門口種了幾株李子樹,早過了花期,只餘一片鬱鬱蔥蔥的枝葉。
  許攸小心翼翼地潛進正屋,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中藥味兒,以及嘶啞而嗚咽的哭泣聲。
  是寧庶妃!許攸立刻停下腳步,想了想,飛快地攀上屋樑,輕手輕腳地往裡頭走。
  隔著輕煙朦朧的紗帳,許攸看見了許久不見的寧庶妃,只一眼就險些嚇得從屋樑上掉下來。才多久不見,這女人竟似忽然間老了十歲,原本白皙潤澤的臉幾乎凹了下去,蒼白得彷彿刷了一層白油漆,兩隻眼睛暗沉無光,渾濁得猶如暮氣沉沉的老人。
  上回見她時,她還依仗著肚子裡的孩子在王妃面前耀武揚威,雖說瞧著有些眼氣,但許攸卻不能昧著良心說她不好看。那樣嫵媚張揚的女人,怎麼忽然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主子您莫要再哭了,再這麼哭下去眼睛可受不住。」有丫鬟柔聲細氣地勸她,但寧庶妃卻彷彿沒聽到似的,依舊嗚嗚咽咽,嘴裡還喃喃地咒罵著,眉目間一片戾氣,彷彿已經魔障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5:47

第二十四章

  許攸覺得有些怪異。古代的女人生產本就不易,難產死人的事也常見不鮮,何況是流產,寧庶妃就算沒經歷過,好歹也常聽說過,而且她已接連生了三個女兒,就算這一胎不慎落了,也不至於如此悲憤欲絕,甚至還信口攀折以至於惹惱瑞王爺到失寵的地步——真不曉得這麼多年她是怎麼受寵的?難不成瑞王爺就喜歡這種沒怎麼腦袋的女人?
  她越想越覺得怪異,蹲在屋樑上方朝下頭俯瞰了一圈,很快發現了屋裡的幾盆山茶花。那些盆栽就放在正屋窗口的矮櫃上,攏共有四五盆。山茶花花期長,這會兒依舊開得鮮艷熱烈,許是許攸心裡頭存了疑,總覺得那幾盆花艷麗得十分妖異。
  寧庶妃喋喋不休地在床上邊哭邊罵,先是瑞王爺無情無義,然後是瑞王妃陰險毒辣,再然後就是趙誠謹那個「賤種」怎麼還不去死……許攸聽得都生氣了!她覺得她幹嘛要去管這不知好歹的臭娘們的閒事,由著她被人害死了才好呢!
  她氣呼呼地衝了出去,在屋頂上吹了一會兒涼風,想了想,又還是溜進屋裡去了。
  雖說這嘴賤的臭娘們兒挺討人嫌,但她來追究這事兒也不全為了寧庶妃,許攸隱約覺得,這事兒還沒完。
  這府裡頭人口簡單,既然不是瑞王妃下的手,還能有誰?許攸的腦子裡浮現出安庶妃那張低眉順眼的臉來。
  她進府也有許多年了,卻一直不曾有子嗣,也正因為這一點,所以府裡眾人才沒懷疑上她吧。就連許攸也覺得奇怪,如果那幕後指使人真是安庶妃,她為什麼要等到寧庶妃接連生了三個女兒,拖到現在才動手?
  這兩位之間是不是有什麼旁人不知道的仇怨?
  許攸趁著旁人不注意悄悄跳下屋樑,跳至那幾盆山茶花旁邊,扒拉著花盆裡的泥土仔細嗅了嗅,果然嗅到了隱隱約約的熟悉的香味。青雲果然把那只香包裡的東西埋在這裡頭了。
  許攸覺得她在寧庶妃這邊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了,遂打道回荔園。這會兒已經到了飯點了,再不回去,趙誠謹準得打發了荔園所有小丫鬟滿王府地到處尋她。
  果然,她才將將進屋,就聽到外頭趙誠謹大呼小叫衝進門的聲音。這孩子最近開始跟著衛統領學武,從早到晚都呈現出精力旺盛到過剩的狀態,茶壺早就已經熱情洋溢地迎出去了,一邊歡樂得嗷嗷直叫,一邊繞著趙誠謹蹦來蹦去,大尾巴搖得跟手機調成了震動似的。
  「排雲掌——」趙誠謹一聲大喝,隔空朝茶壺拍了一掌,茶壺完全摸不著頭腦,愈發地歡樂,哈喇子淌下來朝趙誠謹身上撲,甚至還伸出舌頭往他臉上舔,看得許攸一陣惡寒。
  關鍵時刻,翠羽總算衝了出來,一手將茶壺推開,一手將趙誠謹解救出來,皺著眉頭朝屋簷下看熱鬧的幾個丫鬟呵斥道:「一個個愣在那裡發什麼癡,還不快趕緊過來幫忙。」
  有個小丫鬟笑嘻嘻地道:「翠羽姐姐,茶壺只是跟世子爺鬧著玩,它素來有分寸的。」
  翠羽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丫鬟臉上的笑便再也掛不住,臉一沉,趕緊過來幫忙把茶壺拉開。
  趙誠謹並不理會丫鬟們之間的暗潮洶湧,笑哈哈地朝門口的許攸奔了過來,手裡又作了個突襲的動作,繼續大喝,「排雲掌!」
  許攸眼珠子一翻,直挺挺地往後一倒,兩隻後腿還誇張地彈了幾下,終於軟趴趴地死了。
  丫鬟們大驚失色,趙誠謹也愣住了,一邊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一邊慌忙奔上前,嘴裡急切又焦躁地大呼道:「雪團兒,雪團兒你沒事吧。」
  許攸面無表情地從地上爬起來,扯了扯尾巴,抖了抖耳朵,又甩了甩身上的毛,慢條斯理地朝趙誠謹「喵嗚——」了一聲。
  這小鬼真是沒見過世面,她好不容易一時興起陪著他玩一把裝死的遊戲,他居然還沒堪破,看這小臉嚇得慘白的……好吧,其實她心裡頭還挺得意的。
  「啊?」趙誠謹眨巴著眼睛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過了好幾秒,才忽地捧腹大笑起來,彎腰把許攸抱在懷裡,歡樂地道:「雪團兒你可真是太聰明了!我們再來一次吧!」
  然後,接下來的一刻鐘裡,許攸就耐著性子陪著他玩了數不清多少次裝死的遊戲。這小鬼居然每次都能被他逗得笑得前仰後翻,笑完了又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臉期待地看著她道:「我們再來一次吧……」
  許攸:「……」
  更要命的是,晚上趙誠謹還把她抱去給瑞王爺、瑞王妃表演,直把這夫妻倆笑得都快岔氣了。
  臨告辭時,瑞王爺忽然想到了什麼,輕描淡寫地朝趙誠謹道:「順哥兒收拾收拾,過兩天去上書房進學了。」
  「啊?」趙誠謹臉色大變,聲音裡甚至帶上了哭腔,「父王,您說什麼?」
  瑞王妃面露不忍之色,但還是硬著心腸道:「順哥兒你過年就六歲了,怎麼好一直留在家裡頭瘋玩。你父王在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都會作詩了。」
  「孩兒不想進宮嘛。」趙誠謹撒開腿撲倒瑞王妃懷裡,眼淚嘩啦淌下來,鼻子都紅了,那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實在招人疼,「娘,孩兒不想進宮,孩兒就跟著您讀書寫字。那個……《百家姓》孩兒都已經會背會寫了,明兒就學《千字文》,我不想進宮……」
  瑞王爺把臉一沉,怒道:「你還哭!多大的孩子了動不動哭哭啼啼,哪裡像男孩子。再這麼下去都要被你母親給寵壞了。」
  瑞王妃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好歹忍住了沒在兒子面前給他落面子,柔聲細氣地朝趙誠謹道:「順哥兒乖,你不過是去上書房讀書,又不是從此以後住在宮裡了。每日不過半天,中午便能回來,你皇伯父還說,你若是不習慣,且先帶著雪團兒一起去也行。」
  「真的可以帶著雪團兒一起進宮麼?」趙誠謹立刻期待地抬起頭,眼淚在眼眶裡打了幾下轉,終於沒再往下落。
  原來在這裡等著呢!許攸大驚,她就說麼,皇帝那個臭流氓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把她放出宮!
  許攸激憤了一會兒,很快便無奈地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事實上,從走出皇宮起她就沒有真正踏實安心過,到現在反而豁然了——就好像樓上終於落下了第二隻拖鞋後長吁一口氣的感覺。
  她仔細計算著自己的時間,上午陪著趙誠謹進宮查案,下午在瑞王府查案——白貓警長真是日理萬機!
  許攸一會兒半會兒也沒想出怎麼把那山茶花盆裡埋著毒藥的事兒揭露出來,這王府裡頭最信她的就是趙誠謹,可她卻不想把這個半大的孩子捲進後宅陰私中來。至於瑞王妃——恐怕就算寧庶妃病死了,她那麼驕傲的人恐怕也不會願意進李園半步。
  她甩了甩腦袋,把小腦瓜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拋開,陪著趙誠謹玩了一會兒,中午小傢伙午睡時,她又溜了出去。
  她想去看看沈嶸,這一個多月不見,也不曉得他有沒有再挨老五的打。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5:57

第二十五章

  已經過了午飯時間,廚房裡沒什麼人,沈嶸穿著件半長的單衣在灶下忙著收拾。相比起上一回見面,他似乎又瘦了些,眼睛顯得更大更黑,臉色蒼白,甚至透著淡淡的營養不良的青色,胳膊細細的,彷彿輕輕一折就能掰斷。
  許攸最看不得小孩子受苦了,一見他這模樣,心裡頭就怪酸的,剛想喵嗚一聲朝他打了招呼,廚房門忽地吱呀一聲被推開,沈嶸彷彿一隻受驚的兔子渾身一顫,原本就蒼白的臉色一瞬間愈發地煞白如紙。
  「嶸哥兒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進來的是廚房的李媽媽,她一邊問一邊關切地伸手探了探沈嶸的額頭,柔聲道:「是不是最近累著了,要不你回去歇歇,這裡交給嬸子。」
  沈嶸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但還是蒼白,兩隻眼睛黑得□人,平靜的臉彷彿深沉的大海,不知壓抑了多少狂風海嘯。許攸直覺這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以至於整個人像一柄磨得鋒利的劍,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出了鞘要傷人。
  沈嶸有一會兒沒說話,沉默了半晌,重重地用抹布擦了擦手,吞了口唾沫,小聲道:「謝謝李媽媽,我……我家裡有點事兒……」他目光晦澀,不安地朝李媽媽看了一眼,又迅速躲開,低著腦袋,頭也不回地鑽了出去。
  許攸覺得不大對勁,趕緊從屋樑上跳下來飛快地追了過去。
  沈嶸出了廚房便徑直往王府後門方向走,臉色依舊陰沉得可怕,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濃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的霧霾中,彷彿隨時都要爆發的火山。
  這孩子怎麼了?這一個多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把這個先前那個單純膽小彷彿白紙一般的孩子逼成了現在這幅模樣?
  沈嶸並沒有出府,將將走到後門附近,路邊的假山堆裡伸出一隻毛乎乎的手臂忽地把他拽住,有個流里流氣的聲音道:「小兔子崽子想逃到哪裡去?」
  是老五!
  許攸警覺地豎起耳朵,弓起背,前爪下意識地在青石板上磨了磨,尾巴壓得低低的,隨時準備出手。
  沈嶸被他一拽,痛得眼淚都出來了,但臉上卻還是一副陰沉嚇人的表情,手腳並用地與老五廝打,但他到底年紀小,哪裡是老五的對手,三兩下便被老五鉗制住再也動不得半分。
  老五一臉淫邪地盯著沈嶸,一隻手鉗住他的兩隻胳膊,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在沈嶸的小臉上摸了幾把,一會兒又滑到了他的臀上,惡狠狠地道:「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五爺這是看得起你,再這麼不識抬舉,看我怎麼……」
  他的話還未說完,耳畔忽地一陣厲風襲過,爾後右邊臉上一陣陣刺痛,老五立刻摀住臉嗷嗷大叫起來。
  許攸一擊得逞便不戀戰,朝沈嶸喵了兩聲,沈嶸會意,立刻趁機擺脫老五的鉗制逃了出來,飛快地往後門方向跑。許攸也緊緊跟在他身後一路飛奔,不一會兒便到了後門旁沈嶸的住所,他把門狠狠一關,又手忙腳亂地拴上門,這才重重地吁了一口氣,渾身一軟癱坐在地上。
  許攸小心翼翼地踱上前伸出爪子輕輕地在他腿上拍了拍,睜大眼睛關切地看著他。沈嶸忽地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很用力,許攸的整個身體全都埋在他單薄的胸口幾乎不能動,她無力地蹬了蹬腿想要下來,但旋即卻聽到一陣痛苦而壓抑地嚎哭……
  沈嶸在哭,他整個人都在發抖,胸腔發出悶悶的聲響,彷彿把所有壓抑和痛苦的情緒全都宣洩了出來。
  這個孩子,到底遭遇了什麼?
  許攸甚至不敢去想。她記得沈嶸還有個重病在床的母親,可是現在屋裡卻空蕩蕩沒有旁人,一點生氣也沒有。
  是過世了嗎?明明上一次沈嶸還一臉期待地身後說等他再長大些,就能尋個好些的差事掙些月錢給母親看病,可現在,他還這麼小,他甚至還沒到可以保護自己的年紀,許攸不敢想像這麼多天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老五……不能留了!
  許攸陪了沈嶸一會兒,待他看起來終於恢復了鎮定,這才拍了拍他的小臉從窗戶口跳了出去。她得把老五趕出府去,一刻都不能耽擱。
  老五住的院子離後門不遠,是府裡有些體面的下人們住的地兒,自然比沈嶸所在的那個院子要寬敞許多,李媽媽也住在這院子的東廂,這會兒正一邊跟個婆子聊天一邊納鞋底。許攸小心翼翼地從屋樑上走,仔細著不讓旁人瞧見。
  老五光了膀子正在午睡,這會兒睡得正沉,低低地打著呼嚕。臉上被許攸撓出來的傷口見了血,有三道口子,可惜並不深,已經上了藥,傷口依舊猙獰。許攸冷冷地看著,只恨不得在他喉嚨上再劃幾道口子。
  也許她應該把指甲再磨得鋒利一些,下回再遇到這樣的人渣就能狠狠給他點顏色看。
  許攸弓著背,壓低了尾巴,輕手輕腳地從屋樑上跳下來。
  這間屋子並不大,放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靠北邊的牆擺著一個大櫃子。衣櫃沒有上鎖,許攸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走到櫃子邊,後腿用力一蹬,利索地跳上了那櫃子的把手,輕輕一勾,衣櫃門便開了。
  櫃子裡亂糟糟地放著許多衣服,沒有整理過,甚至有些沒有洗,散發著難聞的酸餿味兒。這也忒難聞了,她想伸手摀住鼻子,結果發現這個動作對貓來說有點困難,那奇妙的味道還是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這可真是沒轍!她剛剛準備從櫃子裡退出來,忽聽得床上的老五翻了個身,嚇得她的心臟險些挺直了跳動,身體也僵住,隨即下意識地往那包亂糟糟的醃菜一般的衣服裡頭鑽。
  她耐著性子在那堆醃菜裡頭蹲守了有一刻鐘,沒聽到屋裡還有其他的聲響,這才確定方才老五並沒有醒來。
  果然不是做壞事的料,這膽子小的簡直丟了貓的臉。
  但是這一通罪並不算白受了,醃菜裡頭藏了個小匣子,黑色的木頭做的,上頭雕了許多花花草草,並沒有上鎖。許攸小心翼翼地把匣子打開,裡頭赫然裝著許多財物,十兩一個的元寶有兩個,還有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一隻紫檀木的筆筒,以及幾個玉鐲子——天曉得這些女人的玩意兒他是從哪裡弄來的。
  許攸本想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地全弄走好讓他破財,但仔細一想這未免也太便宜了他,遂將脖子上太后賞賜的貓牌摘了下來放進匣子裡,爾後又把匣子放回原處,最後還仔仔細細地用衣服將匣子蓋起來。
  老五依舊睡得沉,他翻了個身,沒受傷的左臉露在上頭,許攸磨了磨爪子,跳上床。
  但她並沒有急著動手,想了想,又跳了下去,就地打了幾個滾,又跑到牆角生了綠苔的地方蹭了蹭,弄得一身白毛髒兮兮的,看起來十分狼狽了,這才復又跳上床,對準這傢伙的左臉,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狠狠撓了一爪子。
  老五立刻被痛醒,睜開眼睛瞅見許攸,頓時氣炸了肺,新仇舊恨一擁而上,翻身下床從,隨手從床頭拿了個雞毛撣子就追了過來,一邊追一邊惡狠狠地大罵道:「這不想活了死貓死畜生,看老子不活剝了你的皮。別以為有個小鬼撐腰就了不起,得罪了五爺,照樣要你的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6:09

第二十六章

  許攸扯開嗓子大聲嚎,那聲音就跟半夜裡突兀的小孩兒嚎哭似的,又難聽又慎得慌,院子裡的下人們齊齊地打了個哆嗦,李媽媽等人立刻就從屋裡出來了。
  「什麼東西在叫?」李媽媽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臉探究地從老五半開的窗口往裡瞧。話剛落音,一個白色的影子「嗖——」地下從裡頭竄出來,一邊發出淒厲的慘叫,一邊倉惶地四處逃竄。
  旋即,那房門陡地被人拉開,老五揮著雞毛撣子怒氣沖沖地從屋裡追出來,嘴裡不乾不淨地衝著許攸大罵。
  許攸哪裡會理他,只卯足了勁兒地慘叫,故意在眾人面前兜了一圈,讓她們看清自己身上的狼狽狀,爾後才抖了抖毛,惡狠狠地朝老五瞪了一眼,飛快地爬上屋頂去荔園找趙誠謹告狀去了。
  許攸雖然從來沒有向趙誠謹告過狀,甚至連撒嬌也極少,但是,作為貓咪,這似乎是一種本能——就算不懂,一旁還有茶壺這個免費的教練在。
  一進荔園大門,許攸就高聲嚎起來,她還從來沒有在荔園這樣嚎過,聲音難聽得就像硬指甲劃過玻璃門,慎得人心裡頭發慌。荔園的小丫鬟們全都給嚇出來了,茶壺站在屋簷底下一臉驚恐地看著她,這個膽小鬼甚至還悄悄往後退了幾步。
  趙誠謹光著腳從屋裡衝出來,嗖地一下衝到許攸面前一把將她抱在懷裡,瞧見她這一身狼狽,眼眶立刻就紅了,聲音裡也帶上了哭腔,「雪……雪團兒,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太醫,快宣太醫——」
  翠羽也慌忙圍過來,瞅見許攸這可憐兮兮的模樣,頓時就傻了,深吸了一口冷氣,訝道:「這……這是誰幹的?」王府裡頭誰不曉得雪團是世子爺的貓,只差把它供起來了,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打它?
  「雪團的貓牌不見了。」有眼尖的丫鬟立刻發現了不對勁,趕緊提醒道。翠羽又驚又詫,她直覺有些不大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咬著唇一臉狐疑地盯著滿身狼狽的許攸仔細打量。
  許攸並不看她,一邊哼哼唧唧地直叫喚,一邊低著腦袋使勁兒往趙誠謹懷裡蹭,一副被嚇壞了的倉惶模樣。
  趙誠謹小臉微沉,也顧不上換衣服穿鞋,抱著許攸就朝萱寧堂奔去尋瑞王妃告狀。
  進了萱寧堂,才發現瑞王爺也在,趙誠謹眼眶裡原本含著的一包眼淚硬是給逼了回去,聲音也強自堅強起來,扁著嘴,委委屈屈地向瑞王爺告狀道:「父王父王,有人欺負雪團兒,把它打成這樣,還搶了皇祖母賜給它的貓牌。」他一邊說著話,一邊輕輕地把許攸放到瑞王爺手邊的茶几上,許攸抖了抖毛,睜著一雙碧藍的眼睛委委屈屈地朝瑞王爺看了一眼,哼哼唧唧地訴苦。
  瑞王爺和瑞王妃相互對視了一眼,俱是有些詫異。瑞王妃朝一旁的蘇嬤嬤使了個眼神,蘇嬤嬤會意,趕緊上前道:「奴婢這就去打聽看看,若是府裡頭真有人對雪團不軌,奴婢定要將此人揪出來。」說罷,才低頭退了下去。
  趙誠謹又道:「父王,雪團兒受了傷,父王趕緊喚個太醫來府裡給它看看吧。你看,雪團兒都不說話了。」
  許攸聞言,立刻忍住了哼唧,耷拉著腦袋作出一副蔫蔫的模樣,精分的速度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瑞王爺見她這幅蔫頭耷腦的樣子也覺得可憐,遂朝瑞王妃道:「讓許管事去仁壽堂請孟大夫過來,太醫那裡還是莫要驚動了。」到底只是一隻貓,一點子小毛病就把太醫給折騰來,傳出去實在不大好。
  蘇嬤嬤出門轉了一圈,一會兒便過來回話,說是尋到了兇手,應是廚房的老五。瑞王爺微訝,詫道:「他莫非不曉得雪團是順哥兒的貓,如何敢下毒手?「
  蘇嬤嬤道:「奴婢問過廚房的李媽,說是早跟老五提醒過,但老五一向不喜雪團,前不久就鬧過一回,尋了竹篙非要打貓,還是被廚房的人給攔了。今兒也不曉得他用了什麼法子把雪團哄進了屋,李媽她們聽到動靜的時候就瞧見雪團一身狼狽地從老五房裡逃出來。」
  「那貓牌可曾搜到了?」瑞王妃又問。
  蘇嬤嬤遲疑了一會兒,有些不自然地朝瑞王爺看了一眼,旋即才低聲回道:「那老五是寧庶妃遠房表親,並非府裡的下人,在門口攔著不讓奴婢進。沒有王爺王妃的口信奴婢也不敢亂來,遂讓李媽在院子裡看著不讓他出門。」
  瑞王妃斜睨了瑞王爺一眼,沒再說話。瑞王爺的臉色立刻就沉下來了,眸光一暗,冷冷道:「你讓許管事帶幾個護衛過去給我仔細搜,本王倒想看看他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蘇嬤嬤低聲應下,匆匆地退去。
  趙誠謹只當沒聽到他們對話,黏黏膩膩地挪到瑞王妃身邊坐下,一邊小心翼翼地給許攸順毛,一邊紅著眼眶巴巴地問瑞王妃道:「母親,雪團兒會不會有事啊?它看起來一點精神也沒有,是不是傷得厲害?」
  瑞王妃伸手在許攸的鼻子上摸了摸,笑著勸慰他道:「雪團兒素來機靈,怎麼會被壞人傷到?我看她身上並無傷痕,也沒見血,十有八九隻是被嚇著了。回頭好生歇幾日,將養一陣就好了。順哥兒莫要擔心啊。」
  趙誠謹嘟著小嘴,滿臉的擔憂,「我就是有些擔心它。娘親你是沒聽見,它方才在院子裡叫得可憐極了,雪團來府裡頭這麼久,我從來沒聽它這麼叫過,它一定是嚇壞了。」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摸摸它,可又生怕傷到了哪裡,於是小手又懸在了空中,過了一會兒,又悄悄收了回來。
  廚房這邊,許管事很快便領了府裡的幾個護衛過來,不由分說就將老五給扣住了。老五又氣又急,仰著一張血糊糊的猙獰的面孔朝許管事大吼,喝道:「老東西,你憑什麼搜老子的屋,別以為你們是王妃的人就有什麼了不起!老子可不是你們府裡的奴才……」
  他喋喋不休地在一旁怒罵,許管事始終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於己無關的模樣。
  老五那房間本就不大,那些護衛們三下五除二就把這房子翻了個底朝天,很快便尋著了他藏在櫃子裡的木匣子,打開一看,立刻就有數了。
  護衛將匣子遞給許管事,許管事伸手接過,打開蓋子隨手翻了翻,眸中厲色一閃,從匣子裡拿起那枚貓牌朝老五冷冷道:「好大的狗膽,竟敢偷盜太后御賜的玉珮,真以為有人撐腰就能橫行無忌了,也不睜眼這裡是什麼地方。」說罷,他又從袖子裡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仔仔細細地將那貓牌擦拭了一遍,好似那上頭沾了什麼髒得見不得人的東西。
  而老五早已驚得忘記了說話,他半張著嘴癡癡愣愣地盯著許管事手裡的貓牌看得直了眼,過啦老半天才猛地大叫起來,「沒有,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是誰陷害老子,是誰?」他這個時候才終於有些害怕了,雖說他不是王府裡的下人,但也曉得偷盜御賜之物的罪名,便是寧庶妃親自出面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他,更何況,最近寧庶妃還失了寵……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6:18

第二十七章

  老五一邊厲聲辯解,一邊想往許管事面前衝,只是王府裡的護衛個個都是高手,單憑他一身蠻力又哪裡掙扎得動。
  「貓,那隻貓——」老五腦子裡忽地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旋即立刻高呼起來,一時間連嗓子都喊破了,「是那隻貓,那隻貓!妖孽,妖孽啊……」他還欲大喊,許管事皺著眉頭朝一旁的李媽使了個眼色,李媽會意,趕緊回屋找了塊抹布狠狠塞進老五的嘴裡。
  「就沒見過這樣的人,居然想把罪名推到一隻貓頭上,腦袋被驢踢了吧。」院子裡的下人悄聲低語。
  「可不是,老早就瞧他不順眼了。」
  「活該!」
  許管事覺得今天這事兒辦得甚是乾淨利索,心中難掩得意,面上卻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神色,與蘇嬤嬤一前一後回了萱寧堂,便將事情的經過一一報與瑞王爺聽,罷了又將擦拭過的貓牌遞送了上去。
  瑞王爺的臉冷得幾乎可以刮下霜來,瑞王妃只當沒瞧見,歡歡喜喜地接了那貓牌還給趙誠謹,又笑著哄道:「順哥兒你替雪團戴上。」
  趙誠謹接了,托在手裡掂了掂,卻不動,眨巴著黑眼睛一臉擔憂地朝瑞王妃道:「娘親,這貓牌重得很,雪團兒掛在脖子上會不會疼?它傷還沒好呢。」
  哪裡就真的傷到了?瑞王妃低頭打量圈成圓球狀的雪團,鼻頭濕潤,藍眼睛清澈閃亮,身上半點傷痕也不見,兩隻前爪隱隱有些血腥味兒,卻不見傷口,與其說被人欺負,倒不如說是欺負了別人。這小東西能從瑞王府摸到宮裡頭去,都是成了精的,怎麼可能輕易吃虧!
  當然瑞王妃還是堅定不移地站在了兒子這一邊,她朝瑞王爺看了一眼,柔聲細氣地問:「到底是庶妃的表兄,總不能真的送到衙門去。王爺您看——」
  瑞王爺的臉色愈發難看,冷冷道:「打了板子給我扔出去!狗東西,養不熟的白眼狼。」他越想越生氣,又扭過頭來朝瑞王妃吩咐道:「你以後也多費點心,別太好說話,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
  瑞王妃笑容一斂,佯怒道:「王爺說這話虧心不虧心,那可是庶妃的娘家人,不過是求個差事,寧庶妃都親自來萱寧堂說了,妾身還能說什麼?再說了,我又哪裡曉得寧庶妃的表兄竟是這種人。她是什麼性子您還不曉得?若是妾身不肯,她豈不是要去王爺您面前說。上回開小廚房的事便是如此!不過話又說回來,虧得有王爺開口給她設了小廚房,這幾個月她都在自己院裡頭吃的,就這樣妾身還被潑了一身的髒水,若不然,我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寧庶妃打從懷了這一胎就鬧著要開小廚房,瑞王妃先是故意為難,寧庶妃便立刻告到了瑞王爺面前去,雖說瑞王爺後來鬆了口,卻也在他落了個蠻橫不講理的印象,到後來她落了胎,瑞王爺本就不悅,不想她竟還把罪過推到瑞王妃頭上,非嚷嚷說瑞王妃害她。瑞王爺見她不知輕重、不分好歹,這才惱了她,而今被瑞王妃這麼一提,他愈發地尷尬又愧疚,聲音也綿軟沒了底氣,小聲道:「這後院的事以後你作主就是,我……便不過問了。」
  瑞王妃見好就收,朝他挑眉笑了笑,沒說話。
  沈嶸一進廚房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屋裡氣氛有些凝重,大家都壓低了嗓門在竊竊私語,時不時地發出唏噓感歎。沈嶸怯怯地朝大廚房裡掃了一眼,沒瞅見老五,稍稍鬆了一口氣,低著頭,輕手輕腳地踱到隔壁屋裡給李媽幫忙。
  李媽見了他,臉上立刻露出歡喜又神秘的笑容,朝他招了招手,小聲道:「嶸哥兒來了,快過來,我有事兒跟你說。」
  沈嶸趕緊湊過來,蹲下身體幫她擇菜。
  「你洪叔說王妃要給世子爺挑幾個貼身伺候的書僮,你不是也認得字,我跟崔嬤嬤提了,回頭也讓你過去試試。你生得乖巧,人又伶俐,一定能被世子爺看上,日後跟著世子爺,可就有了大前程。」李媽壓低了聲音彷彿生怕被旁人聽見,眼睛裡放著光,彷彿他已經成了世子爺身邊的書僮。
  沈嶸先是一愣,旋即被這巨大的好消息震撼得連話也不知道說了,發了半天怔,才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我……我……多謝媽媽幫我說好話,我……可是……」他是王府裡的家生子,自然曉得能跟著世子爺是多好的差事,但是這樣的好事能輪得到他頭上?沈嶸心裡頭一點底也沒有。
  「你放心吧,」李媽媽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道:「我在崔嬤嬤面前給你說了不少好話,崔嬤嬤也答應了會在一旁幫襯。回頭見了世子爺,你放機靈些。對了,世子爺最寵他那隻貓,你見了面就多誇誇那隻貓,世子爺一高興,還不就挑了你。」
  「是那只白貓嗎?」沈嶸眼睛一亮,心裡有些小小的激動。
  「可不是,」李媽媽道:「咱們王府裡頭也就那一隻,聽說是只神貓呢!」她頓了頓,臉上又露出鄙夷的神色,小聲罵道:「老五真是吃了豹子膽,世子爺的貓居然也敢打主意,平日裡偷雞摸狗也就罷了,而今還偷到世子爺的貓頭上去了。那可是太后御賜的貓牌,他也不怕燙手!活該被趕出去!」
  沈嶸都已經傻了。他覺得他的腦子有些不夠用,裡頭裝滿了漿糊,被棍子一攪全都亂了套,完全沒有辦法思考。
  那只漂亮的白貓……沈嶸想起他坐在地上默默哭泣時那只粉紅色的溫柔的小爪子,它輕輕地拍打他的胳膊和手背,既溫柔又慈悲。他中午才將將在老五手裡頭吃了虧,下午老五就出了事……
  沈嶸不敢繼續想下去了,但胸口卻有暖流蜿蜒而上,迅速流淌開。
  萱寧堂裡,大夫已經過來給許攸看過。許攸生怕露餡,一直裝病,耷拉著腦袋蔫蔫的,不叫也不動,懶洋洋地縮在趙誠謹的懷裡撒足了嬌。趙誠謹偏偏就吃她這一套,深覺自己是個可以被貓咪依靠的男子漢,寸步不離地抱著日益圓潤的許攸,好幾次翠羽想插手幫忙他都不肯。
  「我抱得動!」他小臉繃得緊緊的,有一種堅持的凜然。
  許攸有些內疚,她把腦袋擱在趙誠謹的胳膊上討好地蹭了蹭,心裡想,她是不是該減肥了。
  老五被逐出王府的事對瑞王爺夫婦和趙誠謹來說只是扔進池中的小石頭,泛起一絲漣漪後迅速又恢復了平靜,但對某些人來說卻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第二日大早,沈嶸便從櫃子裡挑了身最乾淨整潔的衣服換上,又仔細把頭髮梳好,身上臉上都洗得乾乾淨淨,讓自己看起來清爽利索。不一會兒,崔嬤嬤便叫了人過來喚他。
  因是給世子爺挑侍從,故都是七八歲的男孩子,加上沈嶸一共有八個。崔嬤嬤先給大家訓了話,又仔細教了半天的規矩,待吃了午飯後把領著人去荔園。
  到了荔園門口,崔嬤嬤並不急著進門,待院子裡的小丫鬟通報過後才領著一群半大的小孩子進了院。趙誠謹將將用了午飯,正笑瞇瞇地與許攸並排在院子裡散步消食,瞥見崔嬤嬤進院,立刻端起了架子,換上一張嚴肅而認真的臉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6:35

第二十八章

  翠羽搬了把太師椅放在院子中央,趙誠謹繃著小臉端坐在上頭,看起來十分肅穆——如果忽略掉他膝蓋上那只毛茸茸的,同樣板著臉作嚴肅狀的白貓的話。
  「都說說吧,」他作出一副老成持重的姿態道:「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會做些什麼?」也不曉得是誰教的。
  崔嬤嬤朝那群半大少年點了點頭,便立刻有人上前答話,「回世子爺的話,小的名叫寶成,今年八歲……」
  「小的……」
  「……小的略識得幾個字,打小愛養貓養狗。」
  沈嶸眉頭一跳,心知這位定是受人指點過的。果然,趙誠謹聞言眼睛閃了閃,目光在沈嶸身側那少年身上掃了一眼,似乎有些上了心。
  待輪到沈嶸,他深吸了一口氣,才將將走上前準備說話,趙誠謹膝蓋上的貓兒忽地站了起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藍色大眼睛盯著他看,乖巧地「喵嗚——」了一聲。
  趙誠謹一愣,伸手摸了摸許攸的腦袋,微微低頭小聲問:「雪團兒,怎麼了?」
  許攸又軟軟地叫了一聲,爾後又索性從他膝蓋上跳了下來,扭著屁股踱到沈嶸面前探著腦袋在他褲腳邊蹭了蹭。
  這態度未免也太好了吧!趙誠謹有些吃醋,酸溜溜地問:「雪團兒喜歡他?」
  許攸又「喵嗚——」了一聲算是回答,她敏感地察覺到趙誠謹這脆弱的小心心,趕緊又快步回來跳回他身上,討好地用腦袋蹭他的手。趙誠謹這才高興了,故作嚴肅地咳了兩聲,板著臉問沈嶸:「你叫什麼?」
  「沈嶸,」沈嶸悄悄朝許攸瞟了一眼,飛快地又低下頭,「小的叫沈嶸。」
  「你會養貓嗎?」
  沈嶸遲疑了一下,老老實實地搖頭,「回世子爺的話,小的沒養過貓。」
  崔嬤嬤眼角直跳,忍不住朝他瞥了一眼,暗暗搖頭。不想趙誠謹卻笑出聲來,「哈,還沒見過你這麼老實的。」嘴裡這麼埋汰人,卻又揮揮手朝崔嬤嬤道:「就要他了,剩下的嬤嬤替我挑吧。」
  瑞王妃說了讓挑四個,但崔嬤嬤心裡頭清楚,真正能跟在世子爺身邊的只有一兩個,顯見這沈嶸陰錯陽差入了世子爺的眼,至於剩下的,崔嬤嬤卻也不敢亂來,笑笑著上前道:「既是將來要陪著世子爺讀書的,多少得認得字,不如就挑幾個識字的。」
  趙誠謹笑道:「都隨你。」想了想,又指著其中一個看起來壯實憨厚的小男孩道:「你叫猛子?會打架嗎?」
  猛子縮了縮脖子,不知道該怎麼回,想了想,還是甕聲甕氣地老實回道:「會!」
  趙誠謹咧嘴,「我就說麼,長這麼壯實,要是不會打架豈不是浪費了。」
  崔嬤嬤心裡頭立刻就有了數。
  果然,最後定下來的四個人裡頭除了沈嶸之外就有猛子一個,另外還有那個說會養貓的名叫白鵬的少年和一個名叫張旺的老實孩子。許攸盯著白鵬看了幾眼,總覺得有些面善,搖頭晃腦地想了半天,總算想起來了——他跟瑞王妃身邊那個叫白屏的丫鬟有五分相似,十有八九是她弟弟——難怪連崔嬤嬤也暗中幫襯著。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都挺忙。
  趙誠謹馬上就要進學,新來的侍從們要去學規矩,許攸則在李園和梅園附近蹲守,希望能找到些許蛛絲馬跡尋找到暗中害人的幕後黑手。可是,幾天下來,她卻是半點進展也沒有。
  當然這也早在許攸的意料之中,雖然人們不會防備一隻貓,但同樣的,她也沒有辦法用人的辦法來破案,什麼旁敲側擊,什麼步步緊逼,她連話都沒法說,怎麼去問案?沒有哪個腦殘犯了事還整天掛在嘴上的!
  難怪古人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貓與人也同樣不可兼得!
  不過許攸並不特別著急,好像自從她變成貓以後就多少帶上了一些貓的習性,傲慢,架子大,看誰都不放在眼裡,甚至有些涼薄,大部分時候都不太明顯,但也有不大能控制自己的時候。就好比這事兒,要是換了她以前的性格,遇著這種事,一定急得直跳,恨不得立刻能把兇手拽出來才好,可現在,只要這事兒跟趙誠謹沒關係,她就一點正義感都沒了。
  讓許攸覺得有意思的是,小世子的姐姐,瑞王府的大小姐趙嫣然也一時興起纏著瑞王妃給買了隻貓回來,許攸好奇地溜去她院子裡看過,那是只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小奶貓,身上有紅黃色的斑,有點像電視裡的加菲,個子雖然小,卻長得一張大圓臉和可憐兮兮的小眼神,看得人心都融化了。
  那可真是一隻漂亮的小傢伙,就連許攸都不得不承認,比她現在這圓潤豐盈的樣子要好看多了,但趙誠謹卻不這麼認為。
  「沒有雪團聰明,也不如它伶俐。」吃晚飯的時候,趙誠謹朝瑞王妃道:「姐姐屋裡那只就是個……唔,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還取個名字叫杏仁糕,一聽就傻透了。雪團兒可是神貓!」
  趙嫣然也不跟他生氣,興致勃勃地拉著瑞王妃說話,「……要做個漂亮的褂子,我挑了上次娘親給的那匹紅色的蘇緞……」
  「大熱天還給做衣服,傻不傻啊?」被母親和姐姐遺忘的小孩忍不住插嘴來刷存在感,被趙嫣然狠狠瞪了一眼,立刻就老實了。
  「娘,我還要個貓牌。」趙嫣然纏著瑞王妃哼哼唧唧地撒嬌。
  趙誠謹眼睛一亮,也跟著摻和道:「我也要一個。」
  「雪團不是都有了麼?」趙嫣然嘟著嘴不悅地瞪他,「盡會跟我爭。」
  趙誠謹道:「那個是皇祖母賜的,太過貴重,可不敢再給它戴了。娘親給它做個木頭的吧,要做得好看。」
  瑞王妃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遂應道:「行了行了,回頭我讓許管事去庫房裡找兩塊沉香木雕成貓牌,也省得日後再被人盯上。」雖說沉香木也價值連城,可到底識貨的人不多,戴出去不似那玉質貓牌扎眼。
  對於沉香木這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玩意兒許攸不止一次地聽說過,念大學的時候還傻乎乎地在首飾店裡買過所謂的印尼進口沉香手鏈,因為價格不算貴,所以沒多久就不知道被她扔到哪個犄角旮旯裡去了。
  等到她見了自己的沉香木新貓牌,許攸這才意識到自己以前買的實在是不能再假的假貨。新的貓牌雖然比不得前頭那個閃亮,但絕對低調奢華有內涵,反正許攸是挺喜歡,一收到就歡歡喜喜地讓趙誠謹給自己戴上了,還臭美了半天,一會兒又有些後悔,她堂堂的大人類,戴著一貓牌臭什麼美,太丟人了!
  接下來一整天許攸都處於這種精神分裂的狀態,一會兒摸摸她的新貓牌,一會兒又氣呼呼地想要剁爪子,表情多變得讓翠羽幾乎以為她又發了病,特意叮囑院子裡的小丫鬟們仔細盯著。
  趙誠謹的讀書生活很快開始,大清早天還沒亮,被窩裡睡得正香的一人一貓就被翠羽給叫醒了。趙誠謹不肯起身,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許攸也跟著一起滾,哼哼唧唧地不肯動。
  最後還是瑞王妃親自過來才把這小娃兒從床上拎起來,盯著他洗漱,又用了早飯,然後親自把他和許攸扔進了馬車裡。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6:46

第二十九章

  沈嶸也跟著,他跟前幾日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臉色好看了許多,不復先前的煞白,臉頰上甚至還隱隱帶著些紅暈。但讓許攸覺得變化更大的是他整個人的氣質,彷彿只是一夜之間,沈嶸身上的氣息就柔和了下來,深藏在眼睛裡的陰霾已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寧謐的溫和,彷彿整個人都籠在一層溫柔的晨光中。
  許攸眨了眨眼睛朝他看,沈嶸抿著嘴悄悄朝她笑,嘴角微彎,一瞬間就有了這個年紀的少年人特有的調皮和機靈勁兒。趙誠謹原本還迷迷瞪瞪的,一見他們一人一貓「眉來眼去」立刻就醒了,趕緊把許攸抱過來,一臉防備地朝沈嶸看了一眼,繃著小臉想說句什麼話,不知道怎麼的又沒說。
  沈嶸不大會討好他,只小心翼翼地守在一旁,乖巧又聽話的模樣。
  馬車很快到了宮門口,守門的侍衛驗過牌子便放了行,又過了兩重宮門,沈嶸便被攔下了,趙誠謹也下了馬車,邁著兩條小短腿兒往上書房走,懷裡還抱著許攸。本以為侍衛會把貓也攔下,不想他們只是斜斜地朝許攸掃了一眼,然後就該幹嘛幹嘛去了。
  皇帝那隻大老虎果然事先給大內侍衛們打過預防針,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怎麼跟他們說的?神貓大人要查案,閒雜人等皆退避三舍?
  許攸抒情地想了半天,還使勁兒地樂,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皇帝陛下根本就不需要找什麼借口,就他那張高深莫測的棺材臉一板,哪個不要命的還敢多嘴問一句?
  上書房裡都是一群小蘿蔔頭,最大的一個也才十四五歲,許攸聽趙誠謹喚他「淼大哥」,她的第一直覺就是這少年命中缺水。
  小蘿蔔頭裡的領頭羊是中二少年太子殿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上書房的緣故,他今天看起來要老實多了,只在瞅見許攸的一瞬間抽了抽眼角,爾後又趁著旁人不注意朝她做了個鬼臉,似乎想把它嚇到。
  這種小伎倆許攸簡直不屑理睬,她以為,身為那隻大老虎的嫡親兒子,未來的大梁朝皇帝,太子殿下就算學不來他老子的霸氣側漏,好歹也得整點端肅雍容的氣質出來,端著個中二少年的樣子像怎麼回事啊!
  許攸一邊默默吐槽,一邊轉過身體用屁股鄙夷地對著那個傻小子。
  「順哥兒,這就是你的貓,我能不能摸摸它?」七皇子睜著一雙黑幽幽的大眼睛興致勃勃地趴到趙誠謹桌上,一臉期待地問,小胖手悄悄伸出來在許攸的頭頂做了個撫摩的動作,卻並不靠近。
  趙誠謹跟他關係一向不錯,聞言遂大方地道:「行,不過你得輕點。」說罷,他又一本正經地朝許攸道:「雪團,這是老七,你跟他打個招呼吧。」好像許攸真能聽懂他似的。
  不過許攸決定給這個小傢伙一點面子,遂從善如流地伸出爪子朝七皇子揮了揮,七皇子立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半張著嘴,喃喃道:「它真的跟我打招呼!順哥兒,它能聽得懂人話?」
  「那當然!」趙誠謹得意地仰著小腦袋,眼睛完成了兩道月牙,「也不看看是誰的貓。我家的雪團可不是一般的貓,它是……」它可是神貓!不過趙誠謹到底沒說出口,雖然瑞王府有只神貓救主的事早已傳遍了整個皇宮,但瑞王妃還是再三叮囑他要小心行事,不然會害得雪團被人盯上,於是趙誠謹臨了又改了口,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家雪團有靈性。」
  七皇子好奇地握了握許攸的爪子,軟軟的,沒有指甲,很舒服。許攸對小孩子一向很有耐心,尤其是這種有一雙清澈大眼睛的漂亮小孩,於是她很好脾氣地抬頭朝他嗲嗲地「喵嗚」了一聲,又把腦袋探過去蹭了蹭他的手,七皇子愈發地激動,甚至有些手忙腳亂,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許攸,一會兒一臉艷羨地朝趙誠謹道:「順哥兒,它可真乖。」
  太子遠遠地哼了一聲,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朝這邊瞟,嘴裡還很討人嫌地道:「老七你真是沒見過世面,不過是隻貓,你想要多少我都能弄給你。」
  「真的嗎?」七皇子頓時就當了真,閃閃發亮的眼睛立刻就奔著太子去了,聲音甚至有些激動,「我……我就想要只跟雪團一樣的。」
  太子哪裡曉得他竟然會當真,頓時有種挖了個坑把自己給埋了的感覺,又尷尬又鬱悶。要這能弄到這妖精一般的貓,自然是他自己先要了,哪裡輪得到老七。可是,大話才剛剛說出口,立刻就反悔是不是太打自己嘴巴了。
  關鍵時刻,太傅過來救場了。太子趕緊正襟危坐作出一副好好學生的樣子來,七皇子本就膽子不大,立刻就噤聲不語,倒是趙誠謹初來乍到反應有些遲鈍,睜大眼睛盯著那鬚髮皆白的老太傅看了半晌,才猛地想起桌上還有隻貓,趕緊把許攸往桌子底下藏。
  老太傅並非許攸所猜測的那種頑固保守的老學究,並沒有因為這個立刻動怒,只淡然地朝許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趙誠謹,直到把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出了一身的冷汗這才作罷,沉著臉清了清嗓子,道:「上課吧。」
  許攸對讀書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她此行進宮可是有著更加艱巨而光榮的任務的,一想到這個她竟然有些小激動——難道她的骨子裡竟然有點抖M的傾向,被皇帝陛下威脅了一通居然還覺得有點興奮,這可真是不大好。
  抖M的貓咪扭著屁股出了上書房,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趙誠謹一臉焦急和擔憂的眼神。
  其實她腦子裡沒有什麼計劃,畢竟這宮裡頭到底是什麼情況她一無所知,而且也不是三五兩內就能弄清楚的。皇帝膝下兒子不少,份位高的妃嬪也有四五個,就靠她一個人,怎麼查?
  其實皇帝那老流氓根本就是拿她開涮的吧!許攸忽然有一種終於戳破了真相的沮喪感。
  於是她索性上了屋頂,尋了個陰涼的地方睡覺去了。哼,貓咪就是這樣的精分!
  不過這一覺睡得一點也不好,她才將將迷迷糊糊地入了夢鄉,就聽到附近奇奇怪怪的說話聲,那聲音怪異得就好像嗓子被人捏住了似的,撓心撓肺地難受得很。
  還說是皇宮,連瑞王府都不如,就這奇怪的嗓門怎麼能留在宮裡?許攸一邊腹誹,一邊抖了抖毛氣呼呼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趴到屋簷邊上朝下面看……
  「小賤種!」那個詭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嗓門還挺高,居然還罵人,氣得許攸肺都快炸了,扯著嗓子大嚎了一聲。屋簷下的那個聲音立刻就停下來,歇了兩秒,忽然又「嘎嘎,嘎嘎——」地亂叫起來,赫然是一直花裡胡哨的鸚鵡。
  討厭的鳥!
  許攸哧溜一下沿著立柱滑下屋頂,爾後利索地一勾爪子跳上了屋簷下的坊,睜著一雙圓溜溜的、泛著冷光的藍眼睛狠狠瞪著那只綠帽鸚鵡,低低地吼,「嗷唔——」
  真是新仇舊恨一擁而上啊!上一回她被那兩隻怪鳥追殺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現在又遇到這麼個對她惡語相向的臭鸚鵡,雖然不是同一批,可誰讓它們都是禽類呢,小心眼兒的貓咪才不會管那麼多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6:59

第三十章

  那只鸚鵡在宮裡頭待得久了,也多少會看人眼色,被許攸這麼一瞪,立刻就有些緊張,只可惜它的腳上戴著鏈子根本飛不走,只得哆哆嗦嗦地往後退了退,扯著鵝公嗓大聲地求救,「救命啊,救命啊,小爺要死啦……」
  許攸:「……」
  這種肅殺的氣氛一瞬間就被破壞掉了,許攸表示很無力,面對著這麼一隻二缺鸚鵡,她發現自己一點報仇的心思都沒了。
  二缺鸚鵡顯然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脫離了危險,繼續不要命地扯著嗓子大吼大叫,「嗚呼哀哉,吾命休矣,啊啊——」這破落嗓子實在是——太難聽了,簡直就是一級噪音污染,許攸特別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想著要去養鸚鵡,樣子不漂亮,聲音又難聽,除了會說幾句人話沒有半點優點。
  她才不承認自己是嫉妒這蠢貨會說人話呢!
  「嗷唔——」許攸惡狠狠地瞪它,舉起爪子在坊上磨了磨,卻並沒有衝上去給那只蠢鸚鵡拔毛。蠢鸚鵡這會兒有點明白了,滴溜溜的綠豆眼轉了轉,忽然又往後退了兩步,故作嬌羞地道:「小娘子……」
  任誰也沒法想像一隻破鑼嗓子的鸚鵡嬌滴滴說話的樣子!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許攸此時此刻的心情,她覺得自己喉嚨裡堵了一口血,噴也噴不出,咽也嚥不下,簡直能活活把自己給憋死。
  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才能養出這種鸚鵡來,能活在宮裡頭簡直就是奇葩了!
  許攸決定不跟這種蠢貨鬥氣——跟它置氣簡直就是把自己的智商拉到跟它一樣的地步,這是一種錯誤。
  「嚎什麼嚎,再嚎回頭扒光了毛把你給烤了。」屋裡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門一開,從裡頭走出來一個約莫四十出頭中年馬臉太監,滿臉不耐煩地朝那二缺鸚鵡罵道,忽地瞅見坊上的許攸,愣了一下,小聲喃喃道:「哪裡來的貓?」
  這馬臉太監在宮裡頭待了幾十年了,多少有些眼力,一眼就瞧出許攸脖子上的貓牌並非凡品,所以對她並不敢亂來,只是那只鸚鵡他卻是沒有顧忌的,扯著嗓子朝它喝道:「我看你這扁毛畜生是不想活了吧,從早到晚的嚎,還以為這裡是長樂宮呢。」
  長樂宮?許攸有些傻眼,那不是皇后的寢宮嗎?皇后那樣高貴賢惠、大方端莊的人怎麼會養出這種怪物來?
  不過,看這二缺現在的遭遇,十有八九是被皇后娘娘厭棄趕了出來。對此許攸表示很能理解,想一想吧,萬一哪天皇帝陛下去了長樂宮,才進宮門就被一隻鸚鵡調戲地叫聲一聲「小娘子」,光是想一想這個場面就覺得不寒而慄。
  二缺鸚鵡被威脅後立刻就老實了,不安地瑟縮了兩下,蹲在鳥架子上再不敢作聲。馬臉太監見狀,朝它啐了一口,不悅地關門進了屋。
  許攸決定不再跟這只二缺鸚鵡浪費時間,遂起身抖了抖毛,滑下柱子準備去別處逛。走了幾步,後頭傳來壓抑又委屈的「咕咕」聲,她一時心軟,扭過頭朝那二缺瞥了一眼,那只蠢鳥依舊老老實實地蹲在遠處,滴溜溜的綠豆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看,那身影看起來居然還顯得很是蕭瑟、孤單又落寞……
  她居然會覺得這只二缺有點可憐!許攸使勁兒地甩了甩腦袋,今天一定是睡得太多所以腦子暈乎了。
  許是因為方纔那太監提及了長樂宮,所以許攸出了院門就下意識地往長樂宮方向走,結果才將將走到御花園就瞧見皇后了。
  許攸在宮裡頭待了有一個多月,對後宮妃嬪多少有些瞭解,知道皇后是皇帝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由先帝賜的婚,她比皇帝還要大一歲,相貌也不算特別出眾,但頗受皇帝敬重。一來自是因為她是先帝賜婚,二來則是因為她誕下了太子和九皇子兩個兒子的緣故。
  太子是嫡長子,自幼就由皇帝陛下親自教養,皇后反而見得少,母子二人並不算多親密,倒是這將將兩歲的九皇子是皇后的心肝寶貝兒,被她當眼珠子一般疼著,許攸在宮裡頭那一個多月就沒少見她領著小兒子在御花園轉悠。
  「貓……貓貓……」九皇子雖然年紀小,眼神兒卻好,大老遠就瞅見了她,咧開嘴踉踉蹌蹌地朝許攸奔過來。許攸慌忙尋了棵大樹爬上去,甚至躲進了茂密繁盛的枝葉間。
  好吧,其實她不大願意跟這麼大的小孩打交道。雖然她喜歡小孩,但前提是那小孩必須要乖巧聽話又懂事,像九皇子這麼兩三歲大的小孩最可怕了,許攸以前看過的心理學的書裡說兩三歲是小朋友人生中的第一個叛逆期,特別不講道理,而且下手還沒個輕沒重。更重要的是,萬一這小鬼弄痛了她,她連撓一爪子的膽子都沒有……
  於是她很丟臉地卸甲而逃,躲在鬱鬱蔥蔥的枝葉間打死也不肯冒頭。
  九皇子在樹下「貓貓」長「貓貓」地叫喚了一陣,最後竟然嚎啕大哭起來,皇后原本在不遠處的涼亭坐著,聽到這邊的動靜立刻就起了身,旋即便有她身邊伺候的宮女高聲喝問:「怎麼了,殿下怎麼哭起來了?」
  九皇子的嬤嬤慌忙把他抱起來,一旁有小太監低聲回道:「殿下吵著要貓,奴才四處找了半晌,實在沒瞅見哪裡有貓。」
  「貓貓,貓貓——」九皇子哭得一抽一抽,圓圓的小臉被淚珠兒衝出一條痕跡來,看著怪可憐的。許攸硬著心腸忍住了沒看他,也沒動,一直等到皇后抱著九皇子走遠了,她這才慢悠悠地從樹上滑下來。
  捨身成仁什麼的鬼話,她才沒有這麼高的覺悟呢。貓咪就是涼薄!
  趙誠謹他們得在上書房待一個上午,到午時才能出宮。許攸抬頭看了看天,還早得很,於是又扭著屁股去別處玩兒去了。
  御書房她是不敢再去,但宮裡頭好玩兒的地方多了去了,小孩子也大多養得乖巧懂事,更沒有嚇人的大鳥,只要注意避著九皇子,就一點也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她隨心所欲地在宮裡頭亂走,走累了,就跳下屋頂隨便找個房間摸進去,然後搜索屋裡的食物,大部分時候都無功而返,但偶爾語氣好,遇著那個妃嬪主子的房間,便能翻到些小零食,瓜果蜜餞,應有盡有。
  雖說宮裡頭不是所有人都認識她,但也不敢隨意朝她喝喝斥斥,主要還是因為許攸的態度太囂張,在人家地盤上還一副理所當然、橫行無忌的模樣,見了人也不怕,抬頭淡淡地瞥一眼,繼續該幹嘛幹嘛,就跟自己家似的。
  誰家能養出這麼膽大包天還不要臉的貓來?宮人們都是人精,行事也多謹慎,立刻就被她給唬住了,不僅不敢呵斥,還巴巴地拿了點心過來討好她。
  許攸在四周轉悠了一圈,突發奇想決定去御馬監看看熱鬧。她對馬匹有一種天然的喜愛,這大概源於小學時在公園裡騎馬拍照的歷史,大學時去內蒙古旅遊還興致勃勃地騎過一段,被馴馬師狠狠地誇獎過,以至於內心極度膨大,自以為是騎馬天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8:28

第三十一章

  但是馬匹這麼精貴的東西一般的富豪都玩不起,更不用說許攸家這樣的普通老百姓,就算再喜歡,充其量也不過是偶爾週末去公園裡解解悶。但是皇宮裡頭可不一樣,許攸聽說每年送進京的貢馬就有好幾千匹,而且個個都膘肥體壯,威風凜凜。如果她也能弄一匹馬騎一騎,這小日子不要太好過了。
  一想到這裡,許攸愈發地心癢癢,撒開蹄子就朝御馬監方向奔去。
  御馬監雖在皇城內,但離宮城卻不近,出了宮門往北走,約莫跑了有快一個小時才到了地兒。相比起莊嚴肅穆到有些沉重的皇宮,御馬監這邊要清新舒適多了,極目望去是一大片空曠的馬場,遠處有山,層巒疊嶂,鬱鬱蔥蔥,近處是一大片低矮而整齊的馬棚,空氣中隱隱有奇妙的味道,青草的氣息和馬糞味兒糾纏在一起,極致的銷魂。
  馬場裡人不多,太監們牽了馬在裡頭小跑,許攸睜大眼睛看著場中那一匹匹高大彪壯的馬兒,饞得口水都快出來了,兩隻眼睛根本不夠用,一會兒看看這匹,一會兒看看那匹,恨不得把整個馬場都搬到瑞王府去。
  當然,夢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等到許攸輕手輕腳地摸到一匹漂亮高大的棗紅色馬兒腳下時,終於意識到問題了。
  尼瑪她上不去啊!
  棗紅大馬身材相當好,個子高,體格健,毛皮油光發亮,屬於馬中的戰鬥馬,但是,這大傢伙看起來脾氣不大好,態度比貓還要傲慢,從許攸躡手躡腳地摸過來起就一直鄙夷地盯著她看,那眼神兒冷冷的,看得她心裡頭直發涼,總覺得這隻大傢伙隨時可能給她一蹄子。
  許攸很為難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體型,再研究了一會兒這匹大馬的釘著馬蹄的蹄子,一顆心拔涼拔涼。沒有人撐腰的情況下,她的戰鬥力就是個渣,搞搞突襲嚇唬嚇唬老五那種人也就罷了,要真幹起架來,人家大馬一根尾巴就能把她給抽暈過去。
  到底該怎麼辦呢?
  也許應該暫時放棄,等明兒把太子拖過來幫忙?
  可是,她大老遠地跑過來,只看了幾眼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是不是有點,太沒面子了?
  她可是連皇帝陛下都點過讚的貓咪啊!
  許攸的內心正在經歷猶豫和掙扎的時候,棗紅大馬忽然噴了個響鼻,不耐煩地甩了甩尾巴,許攸大驚,立刻就抱頭鼠竄,心中一急,腳下就有些不大穩當,踢到地上的土塊,「砰——」地一下就摔在了地上,接連打了好幾個滾,腦袋都給滾暈乎了,這才搖搖晃晃地撐著四條小斷腿兒站了起來。
  她抖了抖毛,把身上的灰塵和草葉子甩掉,小心翼翼地盯著那匹棗紅大馬,生怕它一生氣再給自己一蹄子,但與此同時依舊賊心不死,慢悠悠地繞著棗紅大馬打轉,一邊假裝自己在看風景,一邊時不時地朝大馬瞟一眼,尋找時機想順著它的大腿往上爬。
  棗紅大馬剛開始還挺警惕,犀利而漂亮的眼睛一直盯著許攸,瞪了一會兒,它大概覺得這隻小東西不敢再肆意妄為了,終於不耐煩地把目光挪開,眨了眨眼睛,開始打盹兒。
  等的就是這個時候——說時遲那時快,許攸後腿一蹬,猶如利箭出鞘,閃電一般朝棗紅大馬的大腿衝去,兩隻前爪勾住馬大腿上的短短的毛,用力地往上竄,一骨碌上了馬背,拽緊了棗紅馬的鬃毛。
  她有點高估了自己的爪子,同時錯誤地估計了棗紅馬的彪悍程度,這個壞脾氣的傢伙不能忍受任何侵犯,更何況,許攸還沒輕沒重地勾掉了它幾根鬃毛。
  「嘶——」地一聲馬鳴,棗紅馬氣鼓鼓地直蹬腿兒,一邊打響鼻一邊使勁兒地想把許攸給甩下來,動作又粗魯又凶悍。
  這要是被它甩到地上,再踩上一腳,她就能直接去跟孟婆對話了。她一點也不想英年早逝,雖然現在只是一隻貓,但這小日子過得還算滋潤,總比魂飛魄散強太多,就算能確保她再穿一次,能保證下次不穿成一頭豬,或是一隻朝生暮死的蟲子?
  一想到這個許攸就渾身不好了,手裡愈發地用勁兒,恨不得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只撓得那匹棗紅馬氣得直跳,爾後索性撒開蹄子滿場子狂奔起來。
  馬場裡頓時就起了騷動,立刻有不明狀況的馬兒跟著棗紅馬一起奔跑,橫衝直撞,嚇得御馬監的差役們面無人色。
  「驚馬了,驚馬了——」
  許攸聽到有人扯著嗓子高聲喊,但很快的,那些聲音便被更多的嘈雜和叫嚷蓋過,更可怕的是她耳畔的呼呼風聲。她死死地拽緊棗紅馬長長的鬃毛,像一隻失去了方向的風箏,一會兒甩到這邊,一會兒甩到那邊,隨時都有葬身馬蹄的危險。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在馬背上被甩了多久,彷彿每一秒都跟一年那麼長,她甚至很鎮定,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兩隻前爪,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上面。這是她貓生中最驚險最刺激的一天,簡直是好玩死了。
  「嗷唔——」她忍不住大聲吼起來,把這段時間自己的所有負面情緒全都吼出去,嗓子都快喊啞了,那聲音也極其怪異,怪異到許攸甚至感覺身下的棗紅馬抖了一抖……
  棗紅馬在馬場裡跑了許久,直到許攸猛覺她身後一沉,有個人跳了上來,穩穩地坐在馬背上,堅定有力的大手握住韁繩狠狠一勒,棗紅馬頓時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叫,抬起前蹄跳了幾下,終於停了下來。
  危險已過,許攸僵著脖子緩緩轉過身來想看一看她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誰,抬頭一看,喲,居然是認識的!
  這位姓魏,是皇帝身邊的侍衛之一,許攸偶爾會在宮裡遠遠地瞧見他,離得最近一次是她摸進御書房害得他們被皇帝打了板子那一回,因為這魏侍衛看起來比別的侍衛都要老成嚴肅,長得特別的憂國憂民,在一眾年輕俊朗的侍衛中顯得比較特殊,所以許攸才格外有印象。
  「魏……魏爺……」一群太監氣喘吁吁地奔過來,朝魏侍衛打千行禮,又謝道:「虧得今兒有魏爺您在,要不然,這馬要真鬧起來恐怕事情就大了。魏爺您這是救了我們的命啊。」
  領頭那個太監的臉變得飛快,將將還滿臉陳懇地朝魏侍衛道謝,旋即立刻就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朝許攸喝罵,「不要命的小畜生,這是你該來的地方嗎,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不僅狗能仗人勢,貓咪也一樣。
  見有熟人在,許攸就一點也不怕他了,她緊繃著一張面癱臉冷冷看著那太監,眼神兒相當肅穆。太監被她這眼神兒看得心裡直發毛,一瞬間竟不敢說話。倒是魏侍衛先解了圍,板著臉低聲道:「這是瑞王府的貓。」
  他言簡意賅,並沒有添油加醋地說這隻貓有多寶貝,但那些太監們可不傻,雖然當差的地方離皇宮遠了些,但心裡頭都明鏡似的。若是尋常寵物,沒道理皇帝身邊的侍衛會一眼認出來,恐怕這個搗蛋的小祖宗不僅僅是瑞王府的一隻普通貓這麼簡單,說不準在皇帝面前都有兩份體面,要不然,一向寡言少語的魏侍衛能耐著性子替它說話?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8:38

第三十二章

  既然是瑞王府的貓,這些太監們可就不敢再罵罵咧咧了,賠笑了兩聲,涎著臉完全罔顧事實地誇道:「真是只好貓。」
  許攸覺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魏侍衛繃著臉,翻身下馬,看這樣子像是要走。他要是就這麼走了,誰來幫她策馬?許攸大急,恬不知恥地蹦進他懷裡,兩隻爪子緊緊拽住他胸口的衣服怎麼也不肯松。
  魏侍衛:「……」
  諸位太監紛紛低頭假裝沒看見。
  魏侍衛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甚至連想都沒想過。他是知道自己長相的,往好了說是穩重肅穆,直接點那就是長得老成嚴肅,看著不討喜,一般人都覺得有點距離,以至於他的婚事都不甚順利,相看的人一見了他便心裡頭直打鼓,說他不像女方的夫婿,倒像是嚴父,就連貓貓狗狗平時都避著他走,好似他是什麼嚇死人的瘟神一般。
  像今天這麼「投懷送抱」的還是頭一岔,尤其這撲上來的還是一隻又軟又漂亮的白貓。魏侍衛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手腳都不會動了,傻乎乎地愣了半晌,直到許攸使勁兒地在他胸口又扒拉了兩下,他這才緩緩地,小心翼翼地用胳膊把這隻貓環起來。
  「喵嗚——」許攸嗲聲嗲氣地朝他撒嬌。其實之前她一點也沒想到魏侍衛會心軟,畢竟這個魁梧高大的大傢伙看起來不大好說話,但是,他這一稍稍一動,許攸就立刻察覺到了,別看這魏侍衛表面嚴肅又古板,其實還是個很溫柔的人嘛。
  「干……幹嘛?」魏侍衛的臉都紅了,有點小小的激動,他小心翼翼地用掌心蹭了蹭許攸的腦袋,唔,很柔軟。
  許攸又開始「喵嗚」,一雙圓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匹棗紅馬,一會兒又滿懷期待地朝魏侍衛看過來。
  魏侍衛覺得一定是今天的太陽太大了曬得他有點發暈,要不然他怎麼會覺得這隻貓想騎馬?這未免也太詭異了!
  許攸又叫了一聲,見魏侍衛還是一副便秘的表情,索性掙脫他的懷抱跳到了馬背上,然後用尾巴輕輕地甩,一下,兩下,圓眼睛則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魏侍衛看,滿懷期待的。
  它真是想騎馬!
  魏侍衛夢遊似的走近了,發了一會兒愣,舔了舔乾枯的嘴唇,朝一旁的太監吩咐道:「去……去取一副馬鞍過來套上。」
  太監們忍著笑取了馬鞍過來,將將把馬鞍套好,就聽到遠處叫喚的聲音,「……老魏,老魏,怎麼還不走?你幹嘛呢?」
  許攸立刻緊張起來,抬著頭小心翼翼地盯著魏侍衛看。都這時候了,他不會被人給喚走吧?
  魏侍衛並沒有動,沉默了幾秒鐘後翻身上了馬,然後才朝來人道:「你且先回去,我帶著它溜兩圈再走。」
  「他?哪個他?」年輕侍衛走近了,總算瞅見了端坐在馬背上的白色貓咪,眼睛都瞪圓了,「這不是……」那只害得他們全都挨了頓板子的貓麼?
  許攸扭頭朝他掃了一眼,又立刻把腦袋轉了過去,伸出軟墊子輕輕拍了拍魏侍衛的手背,有些著急地催他,「喵嗚喵嗚——」
  魏侍衛匪夷所思地居然覺得自己聽懂了,於是雙腿一夾馬腹,輕抖韁繩,棗紅馬便得兒得兒地跑開了。
  駕!許攸高興極了。
  年輕侍衛目送著這個奇怪的組合漸行漸遠,依舊覺得自己在做夢,迷迷瞪瞪地一路飄回了福寧宮,進宮門時還被門檻給拌了一下,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符侍衛你這是怎麼了?」劉公公正好從殿裡出來,一出院子就瞧見這一出,不由得又驚又詫,一邊問這話一邊趕緊上前來扶他一把。
  符侍衛有些不好意思,漲得臉都紅了,飛快地站好,尷尬地解釋道:「我那個,一路都在想別的事兒……」一邊說著,一邊想起老魏板著臉跟一隻貓一起端坐馬上的樣子,又忍不住笑起來,捂著肚子道:「哎喲笑得我肚子痛。」
  劉公公也笑,「符侍衛遇著什麼好笑的事兒了,說出來讓我也跟著樂一樂?」
  符侍衛一點替老魏遮掩的意思也沒有,甚至還添油加醋地把魏侍衛領著貓騎馬的事兒說給劉公公聽,「……哎喲劉公公您是沒瞧見,老魏那張臉,平時繃得多緊吶,就跟我們欠他銀子沒還似的,今兒對著那隻貓,那眼神兒溫柔得簡直讓人心裡頭發毛,忒可怕了……」
  劉公公的臉上抽了抽,又問:「你可看清楚了,是瑞王府那隻貓?」
  「沒錯的,那隻貓我們都認得。」他們這一群侍衛都因為它挨過板子,哪裡會不記得那小傢伙。
  劉公公笑了笑,拍拍符侍衛的肩膀,走了。
  他決定回去添油加醋地說給皇帝陛下聽。
  許攸完全不知道自己「翹班」出去玩兒的事情已經被人告到皇帝那裡去了,她樂此不彼地纏著魏侍衛繞著馬場跑了好幾圈,剛開始還有些膽小,躲在魏侍衛的懷裡只探個圓腦袋出來,後來發現這棗紅馬在魏侍衛的操控下乖得不行,就壯著膽子跳到馬鞍上,睜大眼睛感受這策馬飛揚的暢快。
  騎馬什麼的,可真是太痛快了!
  一不留神兒,就玩得有些晚了,等魏侍衛親自將她送到上書房的時候,那屋裡就剩下趙誠謹孤零零的一個人。他托著腮百無聊賴地看著天花,眼睛時不時地朝門外瞥一眼,似乎他早猜到許攸出去玩兒,所以並不算太著急。
  魏侍衛剛進院子,趙誠謹立刻就瞅見了他懷裡的許攸,蹦起身衝了出來,小圓臉上掛滿了笑,大眼睛彎彎的,高興道:「雪團你回來啦!」
  許攸「喵嗚——」了一聲,逕直跳進他懷裡,還把腦袋埋在他胸口蹭了蹭。這是她很喜歡的動作,每次一見著趙誠謹就會不由自主地過去蹭他。當然,別的貓還有舔毛舔手指頭的絕技,這活兒她就幹不來了。
  別看趙誠謹彷彿是個被寵壞了的大少爺,其實還是很懂事的,他禮數周到地朝魏侍衛道了謝,還小心翼翼地問起許攸的去向。
  魏侍衛臉上忽地一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頭,板正嚴肅的臉一瞬間溫和了許多,喃喃回道:「我在御馬監看到它,帶著它繞著馬場走了幾圈……」他說到最後聲音都低得幾不可聞了,蚊子似的嗡,然後僵硬地朝趙誠謹笑笑,一扭頭飛快地跑了。
  待他走遠,趙誠謹才眨了眨眼睛低下頭來看許攸,一臉敬佩地道:「雪團好厲害,連魏侍衛都喜歡你呢。」沒想到魏侍衛看起來凶巴巴的,原來也是很溫柔的人啊。
  「雪團喜歡騎馬?」回王府的路上,趙誠謹絮絮叨叨地跟她說話,「等明年我過生辰的時候問父王要一匹,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騎馬,好不好?」
  咦!許攸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弓起身站起身,有些小激動地扒拉住趙誠謹的衣袖,興奮地叫了幾聲。一人一貓樂呵呵地說著話,完全沒注意到馬車裡的沈嶸臉色非常古怪,先是瞠目結舌,過了很久才慢慢緩過來,但依舊是有些消化不良的樣子。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8:49

第三十三章

  之前老五被趕出府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大對勁了,現在更是如此,這隻貓一點也不像貓,反而像人。難怪府裡人都說它有靈性,果然非同尋常,沈嶸一邊打量著雪團,一邊悄悄想,如果是人的話,那也是個很善良很溫柔的人呢。
  許攸本以為趙誠謹回了王府要向王妃大肆抱怨順上書房的艱辛,再順便撒個嬌,嘟著小嘴巴求點什麼東西的,沒想到他居然很快就適應了這種生活,甚至偶爾還會高興地炫耀自己總被太傅表揚——這讓許攸愈發地覺得這個孩子不僅懂事,還有著超強的適應能力。
  當然,這也許只是因為趙誠謹是她喜歡的小孩,所以在她看來,他真是太棒了!
  相比起趙誠謹的甘之如飴,許攸反而覺得很不自在,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似乎有人在跟蹤她。可是,會有誰去跟蹤一隻貓呢?如果是在宮外,她還可以理解為有人想逮了她去賣,可在皇宮裡頭,她這點身價怎麼會被人看在眼裡。
  難不成……是皇帝?
  一想到這里許攸就有點發毛,尤其是最近這幾天她光顧著玩兒沒幹過正事兒,這也就罷了,偏偏她還把人皇帝陛下身邊的侍衛都給哄著去玩兒了,十有八九這事兒被哪個大嘴巴子捅到了皇帝面前去,要不,他怎麼會忽然想起來要找人監視她?
  許攸不敢再玩了,她蹲在屋頂上想了半天,決定老老實實地去辦案。
  她先去太子和趙誠謹受傷的御花園北側察看了半晌,雖說這事已經過去了許久,皇帝也派人不知搜過了多少回,留下線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還是覺得應該去現場看一看。
  太子和趙誠謹是被突然墜落的假山石砸傷的,當時兩個小傢伙正在石堆裡玩鬧,根本沒留意上方的動靜,還是趙誠謹耳朵尖聽到些聲響才猛地將太子推開才救了他一命,若不然,被那塊大石頭給砸個正著,太子這會兒還有沒有命都難說。
  許攸在學校裡學過痕跡學,一上手便看出問題了,假山頂落石處的摩擦痕跡方向各異,這大石頭果然不是意外掉下來的。
  御花園北側相對僻靜,平日裡來這裡遊玩的人並不多,所以就算有人來這裡動手腳恐怕也沒有人注意到,要不然,這案子怎麼會拖到現在依舊沒有半點線索,
  許攸從假山上跳下來,仔細觀察地上的痕跡。案發前一日下過雨,之後這一個來月便大多是晴日,便是偶爾有雨也只淅淅瀝瀝猶如牛毛一般。草地上依舊殘留著當時的腳印,但許攸已經無法考證到底哪一些是兇手的,哪一些又是宮中侍衛留下的。
  但地上的一片滑痕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條長長的痕跡,許攸斷定這印跡應該就產生於案發那兩日,因地面濕滑,所以才摔了一跤——不對,那人並不曾跌倒在地,否則地上一定還會有一個深深的屁股蹲兒。
  可是,腳上滑了這麼遠,他到底是怎樣穩住身體的呢?
  許攸直覺這是那個兇手留下的痕跡,至於原因——宮裡的侍衛們行事一向謹慎,能被皇帝派來偵破此案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誰會這般毛毛躁躁才一到現場就摔一跤?當然這更不可能是太子或趙誠謹留下的,那兩個少年人都未長成,腳哪有這麼寬大。
  唯獨那個兇手,作案時心慌意亂,興許還是大半夜月黑風高時,不慎滑一跤再正常不過。
  從這個地方一腳滑下去卻沒有跌倒的話,那則有可能是扶住了什麼東西。許攸的眼睛一點點上移,最後落到了前方皺巴巴全是窟窿的假山上。這個高度摔過去,下意識地手一伸,於是順勢扶住了假山,所以才沒跌倒吧。
  許攸遂邁開步子踱到假山堆前仔細查看,假山上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甚至連一點油皮也沒有,這也很正常,畢竟案發到現在已經有太長時間了,風吹日曬的,有什麼東西都給磨沒了。
  但許攸並沒有洩氣,案發現場要是這麼容易就能找出線索來,皇帝陛下就不會這麼頭疼了。假山外頭沒有,那裡頭呢?她腦子裡有靈光一閃而過,眼睛一亮,立刻興奮起來,扒拉著四條短腿就往假山的窟窿裡鑽。
  假山最講究的就是瘦、皺、漏、透四個字,御花園的這片假山石全都從太湖湖底挖來,又經過匠人的妙手堆石才有了現在這樣的精緻景色。但這到處都是窟窿的假山對查案來說卻是個大難題,那些侍衛們頂多也就在表面上做一做功夫,他們總不能把這堆石頭給砸了吧。
  於是,許攸耐著性子一個窟窿接著一個,窟窿裡往裡鑽。所幸貓的骨架柔軟,所以就算她最近體重增加,身材變形,也還能勉強鑽進洞。
  她折騰了足足有近一個小時,弄得渾身上下沒有一塊乾淨地方了,才終於找到了一些讓她興奮不已的東西。沒錯,就是一些。在靠近地面約莫四五十公分的窟窿裡頭,赫然躺著十來顆細細碎碎的小佛珠,許攸叼了一顆出來,扒拉著看了半天,認出是黃花梨木。
  她果然很有天賦嘛!許攸得意洋洋地想,才第一天就查到了這麼重要的線索,抵得上他們一個侍衛連了!她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翹班去玩的事兒已經被皇帝發現這個事實了。
  許攸叼著小佛珠朝御書房一通狂奔,一掃頭一次跟皇帝陛下見面時的惶恐和緊張,此時的心情相當興奮。她猶如閃電一般衝進了御書房的院門,守門的侍衛大驚失色,慌忙追過來阻攔,但已是來不及,趕緊扯著嗓子大聲喝道:「快,快把它攔住。」
  所幸書房門外就有侍衛守著,聽到聲音立刻警惕起來,將將往前走了幾步,瞅見許攸,不由得微微一愣,訝道:「小貓兒,你怎麼又來了?」
  守在門外的正是許攸的熟人魏侍衛,他一見到許攸,整個人身上的氣質就變了,剛剛還是硬朗彪悍的大侍衛,立刻就變成了個溫柔治癒系的萌大叔。
  許攸立刻就老實了,鑒於這位萌大叔跟她有一起騎馬的交情,許攸很給面子地停在了門外,把嘴裡的佛珠放到面前用小爪子勾住,蹲下身子,尾巴捲起來,睜著一雙湛藍的圓眼睛乖乖地朝他「喵嗚」。
  魏侍衛感覺自己好像能聽懂她的話,猶豫了一下,小聲問:「你……你想進去?」
  許攸勾起尾巴又「喵嗚」了一聲。
  魏侍衛為難地撓了撓腦袋,「陛下在處理政事,徐大人他們都在呢。」說話時,門口的侍衛已經追了過來,這回可算看清許攸了,「哈」了一聲,道:「是這隻貓?不是陛下讓老許跟著的嗎?」
  許攸立刻滿頭黑線,果然不是她多心,跟蹤她的人真的是皇帝陛下派來的。
  可是,她用小爪子來來回回地扒拉著面前的佛珠並不肯走,魏侍衛侯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投降了,蹲下身子伸手在她腦袋上蹭了蹭,柔聲道:「行了,我這就去給你通報。」
  「貓?」皇帝眉頭一挑,臉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微妙,先是有些意外,旋即又勾起了嘴角,一副早該如此的神情。這隻小貓崽子最近每天都出去瘋玩兒麼,而今總算良心發現回來查案了?皇帝陛下一點也沒覺得是自己暗中派人監視威逼的效果。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8:59

第三十四章

  下首的幾個大臣假裝沒聽到他們說話,低著頭看著腳尖,但都不約而同地豎起了耳朵。
  皇帝抬眸朝屋裡諸位環視一周,揮揮手朝劉公公道:「把它領到隔壁偏殿候著。」劉公公立刻應下,將將要走,皇帝忽又叫住他,不自然地輕咳了兩聲,將桌上的一碟核桃糕遞給他,道:「賞給它的。」
  嘖嘖!這受寵的勁兒看得諸位大臣都眼紅了。不說他們這些文武百官,便是宮裡的妃嬪也難得有讓皇帝陛下這麼上心的,虧得是隻貓兒,要換了是個人,得多招人嫉恨!
  劉公公倒是淡定,接了那糕點便輕手輕腳地出了門,朝魏侍衛笑笑道:「陛下正忙著,讓我領它去偏殿暫歇,魏侍衛一起?」
  魏侍衛點點頭,蹲下身體將許攸抱在懷裡,一路送至偏殿。
  劉公公是皇帝陛下貼身伺候的太監,自是知道陛下對這隻貓兒的態度格外不同尋常,雖不知究竟是何原因,但他能在皇帝身邊伺候這麼多年,自是人精,便是心中有疑惑,面上也不露半分,客客氣氣地將魏侍衛和許攸引至偏殿,又將那碟核桃糕讓到地上,笑道:「這隻貓兒還真是天大的福氣竟能入了萬歲爺的眼,我這還是頭一回見萬歲爺賞吃食給貓兒呢。」
  許攸朝他白了一眼,並不急吼吼地開吃,反而跳到桌上,擺了個姿態坐好,用爪子拍了拍桌面,示意劉公公把那碟核桃糕端上來。
  劉公公愣了一下,沒明白她的意思。倒是魏侍衛立刻就反應過來了,趕緊彎腰將地上的核桃糕端上桌遞到許攸面前。
  劉公公頓時就覺得有些不好了。
  皇帝陛下的口糧果然非比尋常,雖只是一碟小糕點,但卻能看出御膳房大師傅們的良苦用心。核桃壓成黃豆大小,糕點做成梅花狀,齊齊整整地擺了一小碟,散發著淡淡的桂花香,讓人一看就很有食慾。
  雖說許攸最近有點顧忌自己的體重,但美食當前自制力就跑到九霄雲外去了。只吃一小塊,一小塊就好了——她這麼告訴自己,然後,舔了舔舌頭在核桃糕上輕輕地咬了小口,再然後……等到皇帝陛下招她進屋的時候,許攸就有點走不動了。
  不過這回她堅決沒讓魏侍衛抱,邁著四條小短腿兒一溜小跑,進御書房的時候被門檻擋了一下,腿上一個趔趄就徑直滾了下來,爾後接連打了好幾個滾,迷迷瞪瞪地滾到皇帝陛下的書桌前,嘴裡叼著的佛珠也掉了出來,一路溜到皇帝腳邊。
  劉公公趕緊上前去撿了,用帕子仔細擦了擦,這才遞給皇帝。
  皇帝似乎有些疑惑,接過那佛珠看了半晌,眉頭依舊緊鎖。許攸也不管還有劉公公和魏侍衛在,麻利地爬到皇帝面前的書桌上,用爪子去勾他的衣袖,勾住了就使勁兒往外拖。皇帝這會兒總算明白了,「讓朕跟著你呢?」
  許攸立刻喵嗚了一聲,順著桌子往下溜,扭著屁股率先走在最前頭。皇帝忍俊不禁笑了幾聲,起身跟上。劉公公朝魏侍衛使了個眼色,魏侍衛有些茫然,但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一群人加上一隻貓浩浩蕩蕩地朝御花園進發,越往那出事的假山方向走,皇帝的臉色就越是凝重。他大概能猜到許攸領他來的目的了,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期待。讓一隻貓去查案,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估計也就他能做得出來,皇帝陛下打小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但就算如此,其實當初他的心裡頭也是沒有底的。
  竟然真的被一隻貓查出線索來?反正這事兒不能傳出去!
  許攸一路趾高氣揚,到了案發現場,她很是得意地用尾巴指了指那只發現佛珠的窟窿,然後就站在一旁不動了,抬著腦袋看著皇帝,一副驕傲得意的神情。但她很快發現皇帝的眼神兒有點不對勁,那目光熱切得讓許攸心裡頭發毛,於是她抖了抖毛,小心翼翼地躲到一邊去了。
  「把這假山給推了。」皇帝淡淡地朝諸位侍衛吩咐了一聲,侍衛聞言,紛紛上前,轟隆幾聲,那堆從太湖石便轟然倒下。魏侍衛上前去仔細翻了翻,很快就從碎石中找到了十幾個顆佛珠。
  許攸偷偷打量皇帝的臉色,發現他從頭到尾都一直緊繃著面皮,並沒有什麼變化,就連劉公公將那些佛珠用帕子包好了送到他面前,他也只是斜睨了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爾後目光忽地朝許攸一瞟,一人一貓的視線正好對了個正著,許攸被他一嚇,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兒,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嗝,還把自己嚇得像只蝦子似的彈了起來。
  劉公公嘴角直抽搐,好不容易忍住了沒笑,魏侍衛一臉同情地看著她,始作俑者的皇帝陛下臉色卻好看了許多,朝許攸招了招手,低低地道:「過來。」
  許攸沒動,眨巴著眼睛猶豫不決。劉公公低著腦袋假裝在碎石中尋找證物,魏侍衛時不時地朝皇帝偷看一眼,見他面色和悅,心中稍定。
  皇帝見許攸沒動,竟親自走了過來,三兩步踱到她身前,蹲下身子一伸胳膊就把許攸給拽起來了,往懷裡一塞,扭頭便走,口中又吩咐道:「去把這個人給朕找出來!」
  他們到底要怎麼去找人,這些事兒都跟許攸沒什麼關係了,她現在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一片僵硬,緊張地蹲在皇帝懷裡連大氣都不敢出。瞄呀個咪的,這個皇帝大叔到底想幹嘛,忽然這麼溫柔真的很嚇人啊!
  皇帝抱著許攸回了御書房,一路上都沒說話。劉公公低著腦袋亦步亦趨地緊隨其後,到門口時候,皇帝忽然開口道:「你在外頭候著。」
  劉公公心裡頭一緊,腳步立刻停下,恭聲應了聲,待皇帝進屋,他還體貼地將房門仔細關好。
  偌大的書房只剩皇帝跟許攸兩個,屋裡很安靜,秋日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照在蘇州瓷土鋪就的地板上,彷彿籠著一層柔光。院子外頭有啾啾的鳥鳴,一聲又一聲,一會兒離得近了,甚至還能聽到它們撲扇的翅膀的聲響。
  皇帝摸著下巴看許攸,英俊的臉上全是糾結,他似乎在猶豫到底該用什麼樣的態度跟她說話。許攸也不動,老老實實地蹲坐在他書桌上,一臉無辜地看他,心裡頭卻有一千匹草泥馬在狂奔。
  早曉得這皇帝這麼難伺候,她就該一直裝死,每天去御馬監騎馬多好玩兒,她是腦袋被驢踢了才會去給這個流氓大叔辦事,一點獎勵沒有不說,還要被帶回來審問。
  「貓,」皇帝伸出手在她腦袋上蹭了蹭,道:「朕知道你聽得懂人話,所以別給朕裝蒜。一會兒我問一句,你就答一句,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懂了嗎?」
  懂你妹!許攸心中怒罵,卻又不得不在強權下低頭,委委屈屈地點了點頭,這模樣愈發地像人了。
  「見過兇手嗎?」他問。
  許攸趕緊搖頭,她要真曉得兇手是誰,還敢跟這位膩膩歪歪地玩這種欲擒故縱的遊戲,早勾著他的衣袖去逮人了。
  「你是不是妖怪?」他又問,眼神忽然之間變得很犀利。
  許攸大驚失色,慌忙搖頭,但心裡頭又不免胡思亂想,要是皇帝問她是不是人,她該怎麼回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9:10

第三十五章

  皇帝嗤笑,「不是妖怪,誰信呢?哪有貓這麼聰明的。你就老實承認吧,就算你真是妖怪真也不殺你。」
  尼瑪的,這老流氓的話能相信才是見了鬼了!這些當皇帝的都不是好東西,臭流氓!
  皇帝見她抵死不認,倒也沒再逼迫,甚至還難得地笑了笑,手指頭在她下巴上輕輕地撓,問:「前幾天是不是去御馬監玩了?」
  許攸猜到他肯定是曉得了,遂老老實實地點頭,不想皇帝又問:「玩兒得都忘了自己差事了吧,要不是朕派了人去跟蹤嚇著了你,是不是都沒想著去查案?」
  許攸立刻就不動了,猶豫了一陣,躲著皇帝的眼神兒老實地點了點頭。落到了這個老流氓的手裡,她可真是一點反抗的精神也沒有,徹徹底底地被收服了。
  皇帝見她點頭,臉色竟愈發地和藹可親,眸中甚至還帶上了微微的笑意,慈祥地給她順了順毛,小聲誇道:「真是一隻好貓。」話音剛落,他忽地又繼續追問道:「你心裡頭是不是在偷偷罵朕呢?」
  許攸點頭——猛地反應過來,慌忙搖頭,驚恐的、大力的,恨不得把脖子都給搖斷了。
  老狐狸真是不好對付啊!
  皇帝倒也沒生氣,「哈哈」大笑起來,拉起許攸的爪子輕輕拍了拍,道:「行了,你立下大功,朕自然有賞,一會兒就讓人把東西送去王府。」說罷,又朗聲喚人,外頭的劉公公聽到聲響,這才推門進屋,低著頭踱到皇帝身邊問:「陛下有何吩咐。」
  「把它送到上書房去。」說罷,他又想了想,叮囑道:「去跟老魏他們說一聲,今兒的事不准往外傳,若是有誰敢在外頭亂嚼舌根子,朕定不輕饒。」他說到最後時,面上已然帶上了森森寒意。
  劉公公的後背立刻就濕透了。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劉公公親自將許攸送到上書房,別的不說,單是這一份體面已經讓人驚訝感歎了,更何況,當天下午,源源不斷的賞賜又送到了瑞王府,名義上說是給小世子的,但瑞王妃只掃了一眼那賞賜的單子,立刻就驚得站了起來。
  不一會兒,瑞王爺也被請進了萱寧堂,夫妻倆對著那單子看了半晌,大眼瞪小眼,俱是傻了。
  「可曾問過順哥兒宮裡頭發生了什麼事?」瑞王爺揉了揉太陽穴,低聲問。
  瑞王妃苦著臉回道:「早問過了,順哥兒哪裡曉得,一進宮便去了上書房讀書,臨出宮時劉公公才把雪團送回去。妾身也去打探過,卻是半點消息也沒有,顯見是陛下下令封了口。」雖說她早就知道那隻貓不是凡物,可忽然間來這麼一下子,實在是讓人心裡頭很沒底。
  瑞王爺到底是男人,心胸開闊些,琢磨著萬歲爺應是好心,便釋然了,遂又反過來勸慰瑞王妃道:「許是那隻貓入了陛下的青眼,也是難得。既然陛下是藉著順哥兒的名義賞的,我們就當做不知道,日後待那隻貓客氣些就是。」
  瑞王妃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只得應下。
  至於荔園這邊,院子裡伺候的丫鬟們又被狠狠敲打過,這回過來傳話的是王妃身邊的蘇嬤嬤,目光凌厲,言辭威懾,話不多卻簡明扼要,只冷冷地朝眾人掃了一眼,道:「若是被我曉得有誰敢對世子爺的貓不恭敬,就給我趕緊收拾東西滾出府去……」
  除了翠羽和雪菲面色還算正常外,其餘的丫鬟們嚇得噤若寒蟬,面如白紙,連大氣兒都不敢出。自此以後,荔園的氣氛為之一肅。
  然後許攸就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地位又得到了進一步的提高,甚至有時候茶壺傻乎乎地朝她衝過來要求一起玩還會被小丫鬟們拽走,唯恐茶壺沒輕沒重地傷了她。
  至於皇宮裡,許攸悄悄去打聽過最近的八卦事兒,依稀聽說有兩個貴人因重病被移出了宮,那院裡的下人全都換了個乾淨,至於去了哪裡,就不足為外人道也。許攸依稀覺得單憑兩個貴人實在掀不起那樣的風浪來,這事兒十有八九還有幕後黑手,但她並沒有繼續追查下去。
  就連皇帝陛下也都到此為止,她要是不懂得見好就收,簡直就是自掘墳墓!
  一晃又過了兩個月,天氣忽然就冷了下來,北風呼嘯了兩天後,竟然就下起了大雪。
  上書房依舊沒停課,無論是皇帝的兒子還是諸位王爺的小崽子們都得冒著嚴寒大學去讀書。現在沈嶸已經能跟著進宮伺候了,把趙誠謹送進上書房後,他就院子外的一間偏殿裡候著,跟他一起的還有其他王府的下人,混得久了,便慢慢熟了。
  偏殿裡雖比不得上書房那般溫暖如春,但也燒了炭盆,備著點心和熱茶。天氣太冷,許攸不願再往外頭跑,又不好跟著趙誠謹待在上書房招惹得那些小孩兒不能安心讀書,遂乾脆跟著沈嶸在這間屋裡睡覺。也正因著這個緣故,這屋裡伺候的太監對沈嶸格外客氣。
  沈嶸是個好學上進的好孩子,別的下人都湊在一堆聊天說話,他則一個人坐在角落的火盆邊看書,許攸則團成一個球躺在他身邊睡覺,沈嶸時不時地伸手在她腦袋上摸一摸,帶著溫柔的討好的意味。
  就這麼睡了一覺,許攸迷迷糊糊聽到門外有說話的聲音,遂半瞇起眼睛茫然地朝四周張望。那聲音她聽著有點熟,應是見過的人,正在絞盡腦汁地想著,房門便開了,進來倆中年太監,許攸立刻就認出其中那個馬臉太監來——不就是上回養鸚鵡的哪個?
  馬臉太監正在跟同伴抱怨自己的差事不好做,那些貓貓狗狗又臭又不好伺候,巴拉巴拉的,另一個太監則笑道:「這宮裡頭哪有什麼易做的活兒,老李你要是能養出一隻那樣的貓來,保不齊哪天就被陛下看中了呢。」他說話時用下巴朝許攸的方向點了點,,馬臉太監朝她看過來,臉上愈發地愁雲慘霧,黯然搖頭道:「真要有這麼聰明的貓也輪不到我來養。」
  許攸慢吞吞地站起身,伸長前爪很舒展地伸了個懶腰,搖了搖腦袋,抖抖毛,決定去看看那只二缺鸚鵡。
  時間過得太久,若不是今兒忽然遇著了這馬臉太監,許攸只怕早就把那只二缺鸚鵡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現在一想起來,她估摸著那傢伙可能不會過得太好。就是宮人們犯了錯從皇后宮裡貶黜來都不好過,更何況一隻嘴賤的鸚鵡——那傢伙不會就已經掛了吧!
  她起身往外走,沈嶸一愣,趕緊把書往懷裡一收追過來,小聲問:「雪團你要去哪裡?外頭冷,別亂走。」
  許攸不理他,逕直往門外走。沈嶸便不攔了,安安靜靜地跟在他身後,甚至還主動給她開門。
  大門開了一道縫兒,外頭的寒氣猶如利刃一般刺進來,許攸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只覺得身上的熱氣在一秒鐘之內全都消失無蹤。她跺了跺腳,一咬牙,拱著腦袋就出來了,沈嶸想也沒想也跟了上去。
  雪還沒停,許攸只能避在屋簷下走,沈嶸跟了一段路,似乎有些擔心她凍著,忍不住快步追上前道:「雪團,要不還是我抱你吧,多冷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9:20

第三十六章

  說的也有道理,許攸從善如流地停下步子,由著沈嶸將他抱在懷裡。沈嶸在瑞王府過得還不錯,身為世子爺貼身伺候的書僮,他的伙食比別的小廝要好上許多,冬衣也厚實,這才幾個月的工夫,他的臉色就好看了許多,身上也著了些肉,不復先前那瘦骨嶙峋的模樣。
  不知道是因為下大雪的緣故,還是因為沈嶸的懷裡抱著許攸,反正他這一路過去竟是暢通無阻,連個上前過來詢問的人都沒有。就這樣順順利利地到了上次遇著那二缺鸚鵡的院子,但那只蠢鳥並不在屋簷下。
  不過這也並不奇怪,這樣滴水成冰的季節,它要真掛在屋簷下,一個晚上就能凍成冰棍。於是她又跳下地,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去推門。沈嶸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但還是寸步不離地跟著。
  許攸終於在西廂的一間大屋子裡找到了那只二缺鸚鵡。這屋裡沒人,卻裝了足足有二三十隻鳥,鸚鵡、八哥、畫眉,還有一些許攸根本叫不出名字來的,二缺鸚鵡在這群鳥裡頭一點也不起眼,它垂頭喪氣地躲在角落裡,樣子看起來很狼狽,身上的羽毛似乎掉了不少,顏色也暗淡無光,精神狀態差極了。
  禽鳥跟貓簡直就是天敵,許攸一進屋,那些鳥兒們立刻就高度警惕,全都睜著滴溜溜的小眼睛朝她怒目而視,見許攸往裡走,它們下意識地使勁兒往後挪,但因拴著鏈子走不開,挪了幾步,復又緊張地朝她看過來,喉嚨裡發出壓抑恐嚇的「咕咕」聲。
  沈嶸有些不安,蹲下身體小聲地朝許攸道:「雪團兒,你……你特意跑這裡來,想……想幹嘛?」難不成它在這些鳥兒手裡頭吃過虧,這會兒跑過來報仇想要拔了它們的毛?那他到底是幫忙還是……袖手旁觀呢?
  許攸伸出爪子在他手背上安慰似的拍了拍,然後踱到二缺鸚鵡下方抬起頭朝它打了聲招呼,「喵嗚——」
  二缺鸚鵡眨了眨眼睛,仰著腦袋一臉嚴肅地盯著許攸看,居然還擺出一副高貴冷艷的姿態來。許攸都被它給氣笑了,沿著柱子一骨碌爬到屋樑上,揮著爪子朝它的鳥架子撓了一爪,二缺鸚鵡立刻嚇得嗷嗷大叫起來,嘴裡還不要命地喊著「吾命休矣——」
  沈嶸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趕緊奔到門口把大門給守住,豎起耳朵貼在門後仔細聽外頭的動靜。好在這大冬天的管事的太監們都躲在屋裡取暖,這屋裡的聲響並沒有驚動外頭,沈嶸這才稍稍放下心,待他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轉過身時,立刻被面前的場景給嚇得直了眼。
  剛剛還鎖在鳥架上的鸚鵡居然撲扇著翅膀飛到了他面前,爪子一伸,站到了沈嶸的肩膀上,嘴裡居然還說著人話,「小鬼快跑,小鬼快跑!」
  沈嶸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被炸開了,太陽穴上彷彿有無數根針在扎,這還不算,地上的許攸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他的心情,大搖大擺地上前去開了門,然後又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彷彿幹這種偷雞摸狗事兒的根本就不是它。
  沈嶸睜大眼睛看著那一貓一鳥扭著屁股龍行虎步地走在雪地裡,雪團也就罷了,平時見多了它的神奇,所以沈嶸倒也沒有太大的震驚,可這只鸚鵡又是憑什麼這麼囂張狂傲!它就不怕一會兒被人逮了回去燉湯?
  不管沈嶸心裡怎樣咆哮,他還是老老實實地跟在許攸身後飛快地逃了出來,一邊跑還一邊做賊心虛地朝四周張望,生怕被人逮個正著。就這麼一路提心吊膽地回了上書房,總算沒出什麼蛾子,但沈嶸卻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一進屋就兩腿發軟地坐在了地上。
  屋裡的人齊齊朝他們看過來,許攸無視他們的目光,淡定地回到自己原本睡覺的地方擺了個霸氣側漏的姿勢坐下。
  二缺鸚鵡也撲扇著翅膀落到她身邊,小腦袋朝四周東張西望,見大傢伙兒都看著它,它還很得意地說了句「平身」。
  沈嶸:「……」
  在沈嶸惴惴不安的等待中,趙誠謹下學了,許攸一馬當先地迎上去,在距離他約莫五十公分的地方猛地一蹬腿跳到趙誠謹身上。那只二缺鸚鵡竟然也十分有眼力見,撲扇著翅膀緊隨其後,親親熱熱地攀上了趙誠謹的肩膀,還恬不知恥地把腦袋往他脖子裡蹭。
  趙誠謹哆嗦了幾下,好歹沒把這只熱情得過了頭的蠢鳥扔下地,呲牙咧嘴地道:「你輕……輕點,輕點……」他到底年紀小,身形尚且瘦弱,這二缺鸚鵡雖然最近瘦了一些,到底底子在哪裡,往趙誠謹肩膀上一站,他就有點撐不住。
  許攸聞言,趕緊順著他的衣服往上爬了兩步,揮起爪子毫不客氣地朝二缺鸚鵡扇了一巴掌。二缺鸚鵡立刻發出一聲誇張的尖叫,嘴裡罵了一句「混蛋」,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從趙誠謹的肩膀上飛了下來,停在他面前不遠處,滴溜溜的小眼睛不懷好意地瞪著許攸,又是委屈又是憤懣的模樣。
  這個不要臉的傢伙還沒站穩腳跟就想跟她爭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許攸瞪圓了眼睛惡狠狠地盯著它,在趙誠謹的懷裡站直了身體,弓起背,炸毛朝它呲牙咧嘴地吼了幾聲。二缺鸚鵡立刻就慫了,悄悄往後退了兩步,嘴裡發出意味不明的「咕咕」聲。
  沈嶸滿頭大汗地追過來,朝趙誠謹行過禮,這才小聲把這二缺鸚鵡的來歷說給趙誠謹聽,罷了又擔心地道:「世子爺,一會兒不會有人追過來問罪吧。」
  趙誠謹混不在意地揮揮手,嫩著嗓子道:「無妨,不過是隻鳥,既然雪團喜歡就帶回去,我去跟皇祖母說一聲就是。對了——」他低頭朝地上那只低眉順眼故作乖巧可人狀的二缺鸚鵡看了兩眼,小聲問沈嶸,「它叫什麼?」
  「寶貝,寶貝。」二缺鸚鵡一抖一抖地蹦到趙誠謹面前嘎嘎叫,表情十分歡欣。
  「你叫寶貝啊?」趙誠謹有些意外,旋即高興地笑起來,小圓臉上一臉燦爛,「原來鸚鵡這麼聰明能聽懂我說話。」他好奇地朝二缺鸚鵡招了招手,鸚鵡大喜,立刻撲稜著翅膀想飛到他懷裡來,才將將靠近趙誠謹,許攸忽地發難,衝著它的翅膀根兒給了一腳,勾掉了幾根羽毛,二缺鸚鵡一聲慘叫,「砰——」地一聲摔在地上,就地打了幾個滾,不動了。
  它居然還裝死!
  許攸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她簡直就是被驢踢了腦殼才會覺得這只賤鳥可憐把它給弄出來,這種不要臉的賤人就該把它們狠狠地踩到腳底下!難怪皇后娘娘那麼好脾氣的人也受不了它,她也受不了啊,
  許攸呈怒目金剛狀狠狠瞪著那只賤鳥,趙誠謹反而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示意沈嶸把賤鳥拉起來,道:「寶貝這名字太膩了,要不以後就叫它小綠吧。阿嶸你看著它莫要讓它亂飛。」
  確定自己的地位沒有受到任何威脅,許攸終於放心了,仰著腦袋朝已經認命地窩在沈嶸懷裡的賤鳥哼了一聲,賤鳥垂頭喪氣地不作聲,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了幾圈,再看向許攸的時候就又變得諂媚而討好了,嘴裡還恬不知恥地說著話:「萬事大吉,吉祥如意,一帆風順……」直把趙誠謹逗得哈哈大笑。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9:32

第三十七章

  外頭的動靜把上書房裡的太子都給引來了,他把腦袋探出朝外看了幾眼,瞅見了那只賤鳥不由得一愣,旋即便急了,高聲阻攔道:「順哥兒你等一等,且等一下!」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撒開腿往外奔,一直奔到趙誠謹面前,指著賤鳥問:「順哥兒你從哪裡把這只蠢貨給找出來了?不會是想把它帶回王府吧?那可萬萬不成!」
  「怎麼了?」趙誠謹眨巴著黑眼睛問:「是雪團兒帶它回來的。難道小綠是太子哥哥的?」太子跑過來的時候賤鳥已經支楞著翅膀把腦袋給埋起來了,這幅做賊心虛的姿態連趙誠謹都看出有些不對勁。
  「不是!」太子立刻否認道,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小聲道:「這個蠢貨它……它亂說話,還罵人。你若是把它弄回府,它沒輕沒重地衝著皇叔罵起來,回頭挨罰的人還不是你!」
  「罵人?」趙誠謹不敢置信地朝那只賤鳥看了一眼,訝道:「它怎麼會罵人?誰會教它這些?」
  「我哪裡曉得是誰教的,」太子氣呼呼地道,沒好氣地伸手撥弄了一下賤鳥的腦袋,甕聲甕氣地喝道:「蠢貨,你罵一句給順哥兒聽聽。」
  許攸:「……」太子殿下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賤鳥繼續躲在沈嶸懷裡裝死,不管太子怎麼撥弄它都不肯動,更不肯作聲。
  趙誠謹見狀,反而笑起來,黑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小聲道:「它原本是太子哥哥宮裡的麼?」
  「不是,」太子皺著眉頭一臉無奈,「原本是我母后宮裡的。它長得好看,嘴巴又甜,所以母后才挑了它去。不想這蠢貨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怪腔怪調,胡說八道很是氣人,時不時地還喜歡唱一段曲兒,要多難聽有多難聽。虧得被母后早早發現送了回去,要不,若是縱著它在父皇面前胡言亂語,還不曉得要闖出多大的禍來。」
  趙誠謹聞言反而愈發地好奇起來,小聲追問:「它都說什麼了?」
  太子臉上的五官都快皺到一起去了,十分不自在地道:「我好心好意地提醒你,你不信就算了,回頭把皇叔給氣到了,反正吃虧的也不是我。」說罷,氣呼呼地掉頭就走。走了幾步,他又一跺腳轉過身來重新踱到趙誠謹跟前,仰著下巴朝他懷裡的許攸點了點,道:「你把雪團借我玩幾天可好?」
  趙誠謹驚得立刻往後退了幾步,把懷裡的許攸抱得緊緊的,嚴正以待地瞪著太子,堅決地推辭道:「不行。」他似乎又覺得自己的態度有點太僵硬,於是又努力地擠了擠臉,讓自己看起來有笑容,「雪團特別黏我,一天也離不了,是不是,雪團?」他說罷又摸了摸許攸的耳朵,示意她配合。許攸立刻乖巧地「喵嗚」了一聲,還黏黏糊糊地伸出腦袋往他手心裡蹭。
  太子鼓著臉瞪著他們,氣咻咻地走了。
  等他走遠,賤鳥這才悄悄抬起頭來,探頭探腦地朝四周看,確定太子不在了,終於又活了過來。但是很明顯,相比起之前的賤樣,它已經收斂了很多,裝模作樣的甚至有點安靜乖巧的意思,可憐巴巴地瞅著趙誠謹,小眼睛都快紅了。
  沈嶸也是個心腸軟的,立刻就被這賤鳥哄住了,忍不住小聲地替它求情,「世子爺,要不,我們還是把它帶回去吧。小綠既是被皇后娘娘趕出來的,恐怕這皇宮裡也沒人敢再要它。若是留下來,也沒什麼好日子過。我們帶了它回府,大不了把它關在荔園不讓出去,便是它胡亂說話也不打緊。」
  許攸雖然覺得這只二缺鸚鵡挺賤的,但賤得並不讓人討厭,甚至還挺有喜劇細胞的,她實在硬不起心腸看著這只蠢鳥去送死。於是,她勾了勾趙誠謹的衣袖,低低地「喵嗚」了一聲,帶著些哀求的意思。
  趙誠謹故意板著臉不說話,繃了幾秒鐘就不行了,「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故作大方地朝沈嶸一揮手,仰著小臉得意道:「那就帶它回去吧。」
  於是,瑞王府又多了一隻聒噪的賤鳥。
  當然,賤鳥剛進府的時候還是比較老實的,這傢伙挺會看人眼色,還曉得捧高踩低,拍起馬屁來簡直讓人不忍直視。但是荔園的那些小丫鬟們還挺吃它那一套,對它的喜愛之情簡直快要蓋過了茶壺,以至於過了沒多久,這只賤鳥居然就開始偷偷欺負茶壺了。
  茶壺一直以來就是只沒什麼心機的笨狗,先前剛來瑞王府時就沒心沒肺地纏著許攸玩兒,總被她調戲也不生氣。賤鳥來荔園後,它很快就發現許攸的地位不可挑戰,於是就熄了跟她鬥的心思,轉而把目標對準了茶壺。茶壺那只笨狗傻乎乎的,被賤鳥咬了幾次耳朵才意識到這個新來的傢伙沒那麼好相處,之後再見賤鳥時就躲得遠遠的了,再後來,它就跟大小姐趙嫣然養的那只名叫「杏仁糕」的貓咪玩到一起去了。
  到臘月中旬,上書房終於停了課,趙誠謹也閒了下來,雖然每天依舊要練習寫大字,可相比起之前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讀書要自在多了。
  京城的冬天很冷,不下雪的時候也極少有太陽,風從早到晚地刮得嗚嗚直叫,光是聽著就讓人覺得渾身發寒。於是許攸每天都窩在屋裡不出門,一天裡頭倒有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就這麼養了一個多月,到了第二年開春的時候,她駭然驚覺自己的身材已經完全走形了!
  這可真是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春天剛到,許攸就開始了她的減肥生涯。
  上午趙誠謹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許攸就撒開腿在皇宮裡跑步。宮人們多認得她,並不敢管,但會忍不住指指點點,許攸很不自在,索性就爬到屋頂上去了。
  剛開始一段時間她很不能適應,跑了不到半個小時就上氣不接下氣,四腳朝天地躺在屋頂上停屍,回府的路上就一直趴在趙誠謹懷裡睡覺,嚇得他還以為許攸病了。就這麼連續跑了十來天,減肥的效果雖然還不算太明顯,但體質已經有了很大的提高,甚至手腳都靈活了許多,打群架都可以不用去找幫手了。
  但是,春暖花開也並不一定都是好事,三月起,天氣漸暖,群芳吐蕊,萬物復甦的同時,小動物們也開始不安分起來了。
  許攸半夜被一陣撓心撓肺的嘶叫聲驚醒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她當然知道那聲音是什麼,自從進了春天,整個京城都籠罩在濃烈得讓人之心的荷爾蒙當中,於是從早到晚她都能聽到各種各樣層出不窮的發/情叫/春的聲音——這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她唯一用來安慰自己的就是幸好她並不曾受到這個的影響,如果……
  她簡直不敢想下去……
  第二天早晨起來精神萎靡的不止她一個,二缺鸚鵡也同樣瞇著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模樣,倒是茶壺出乎意料地精神奕奕,這讓許攸難免往歪處想了。她還能說是因為骨子裡頭是個人,所以尚能自控,那茶壺呢?
  莫非——這傢伙其實早就已經太監了!
  吃早飯的時候,許攸的心裡頭就一直在琢磨著這個事兒,要不要……唔,去偷看一下?
  這是不是有點太猥瑣了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09:48

第三十八章

  一直到出門她都沒找到機會來一睹真相,結果上馬車時茶壺又追了出來,黏黏膩膩地去咬趙誠謹的褲腿,沈嶸攤著手在一旁發笑,許攸眼珠子一轉,猛地衝上去拍了它一巴掌,力道並不大,茶壺還以為她跟它鬧著玩兒,歡歡喜喜地就地打滾,翻來滾去……許攸終於確定,這傢伙果然是個太監!
  然後,她就一臉淡然地進宮去了。
  不知道是因為鍛煉健身還是因為沒有睡好的緣故,反正許攸覺得自己最近瘦了不少,為此她覺得很是欣慰。
  上午她在皇宮裡兜了兩圈,又在御花園遇著了九皇子。他比上一次看起來大了許多,走起路來已經十分穩當了,說話也不復先前的結結巴巴,大老遠瞅見許攸,就高興地指著她大喊,「嬤嬤,有貓!」
  許攸這次沒立刻跑開,遠遠地站在原地警惕地看著他,一會兒又朝他身邊伺候的宮人們瞥一眼。那些嬤嬤宮女們見了她頓時臉色大變,慌忙奔上前來將九皇子抱住,疾聲道:「殿下您別過去,小心貓兒要撓人,那貓爪子可利了。」
  九皇子不悅,拚命地想要掙開那嬤嬤的束縛,小臉漲得通紅。偏那嬤嬤卻是認死理不肯鬆手,一邊用力將他抱住還一邊想要再勸說,九皇子大怒,「哇啦——」開哭,場面頓時失控……
  許攸見他哭得傷心,有些心軟,於是貓著腰輕手輕腳地往前走了幾步想要冒險陪他玩一玩,不料那嬤嬤見她走近愈發地警惕防備起來,把臉一板,嫌惡地朝她踢了一腳,罵道:「死貓,滾遠點。」
  許攸:「……」
  她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平時無往而不利的神貓今天居然被嫌棄了?這可是她變成貓以後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難道今天日子不好?這個老婆子實在太討厭了!
  嬤嬤抱著哭哭啼啼的九皇子飛快地跑遠了,餘下伺候的宮人們也多緊隨其後,許攸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默默地回了上書房。
  她這回沒走屋頂,垂頭喪氣地沿著走廊慢悠悠地往上書房方向踱,將將走到院子門口,院門忽地開了,從裡頭走出一個人來。
  許攸一抬頭,那人則一低頭,目光對視,俱是一愣。
  居然是御前行走徐敏直大人!那個總愛臉紅,長得挺斯文秀氣的年輕小伙子,居然又見面了!
  許攸對這位敏直大人頗有好感,於是停下步子朝他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喵嗚」。徐敏直的臉居然又紅了,有些不自然地朝四周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這才慢慢蹲下身體,一臉好奇地伸手在她的腦袋上撫了撫,小聲問:「小貓兒,你怎麼獨自在這裡?」
  難不成她身邊還得找個人伺候著?許攸心裡暗笑,伸出爪子朝他揮了揮準備告辭進院,徐敏直卻以為她要和他玩,眼睛頓時就亮了,歡歡喜喜地把手伸過來捏了你她的爪子,小聲問:「小貓兒,你要不要去我那邊玩兒?有好吃的哦!」
  徐大人你這算是誘拐貓咪嗎?許攸斜著眼睛看他,徐敏直愈發地高興,本來就有些發紅的臉更加紅了。他見許攸沒有反應,只當她答應,一伸手將她抱在懷裡,大踏步地走了。
  許攸看看天,還不到趙誠謹下學的時候,於是便沒掙扎,由著他抱著自己往前朝方向走。她進宮這麼久並不大往前朝跑,這裡是朝廷重地,許多衙門都設於此,氣氛比後宮要肅穆凝重得多。雖然皇帝陛下看起來似乎對她很寬容,但許攸卻不敢去挑戰他的底限,作為一隻能聽懂人話的貓,在朝廷重地隨意走動實在不大妥當。
  不過,若是徐大人非要把她抱過去,她就不好推辭了,對吧。
  徐敏直辦公的地方是皇城東邊的一個小院子,地方雖不大,但收拾得極為雅致,院子裡種了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甚至還砌了個小小的石桌並四個石凳。院子附近卻守備森嚴,許攸朝四周看了一圈,居然發現了好幾撥侍衛,顯見這裡是個機要重地。
  徐敏直雖然一時興起把許攸帶了過來,到門口時卻不敢大大咧咧地抱著她進院,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她塞進衣服袖子裡,拱著手,做賊似的低著腦袋,似乎以為這樣人家就察覺不到他帶了隻貓進屋。
  「敏直啊——」剛進屋,忽地有人喚叫他的名字,徐敏直嚇得一哆嗦,許攸腳上一滑,險些沒從他袖子裡掉出來,趕緊伸出指甲拽緊了徐敏直的衣袖,這才險險穩住了身體,但下半部分卻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先是掉出一截兒毛茸茸尾巴,一會兒又是半截屁股……
  「盧……盧大人……」徐敏直立刻渾身僵硬,哆哆嗦嗦地朝頂頭上司行了個禮,口不擇言地道:「您……您還在啊。」
  盧大人捋了捋下頜的花白鬍子,朝他好脾氣地笑笑,揶揄道:「我若是不健在,你這會兒看到的不就是鬼了。」
  徐敏直都快哭了,結結巴巴地慌忙回道:「下……下官……並無此意……盧大人……」
  「出來了!」盧大人忽然打斷他的話道,徐敏直一愣,沒反應過來。盧大人遂指了指他的袖子,徐敏直膽戰心驚地低頭看,這才瞅見了袖子口慢慢滑出來的半個貓屁股,臉上精彩紛呈。
  就這說話的工夫,許攸終於挺不住了,一骨碌從徐敏直的袖子裡滾了出來,「噗通」一下落在地上,就地打了幾個滾,這才站起身,抖了抖毛,扯了扯耳朵,朝屋裡的盧大人和徐敏直看了兩眼,乖巧地發出一聲「喵嗚——」。
  徐敏直低著腦袋不敢看盧大人,想要解釋兩句,偏偏腦子裡一團漿糊,嘴裡也發不出聲。索性便歇了這心思,一臉頹廢地低頭準備挨訓。不想等了好一會兒,也不沒聽到盧大人的喝斥聲,悄悄抬頭一看,老大人居然已經端著蓋碗回了自己座位,而那只白貓則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甚至還順著書桌腿兒一溜攀上了桌面。
  這位還真是……膽大包天!
  「敏直啊——」盧大人悠著嗓子朝他喚,「早上不是讓你擬一封治水的折子麼,寫好了沒?一會兒陛下估計得召見。」
  「啊……啊,快……快好了。」徐敏直這才如夢初醒,再一次朝許攸看了一眼,慢吞吞地回了自己座位,把上午擬了一半的折子打開繼續往下寫。
  他做事素來認真,一旦投入進去便似老僧入定,許攸盤在桌上等了半天也不見徐大人給他送點心來,終於有些按捺不住,緩緩起了身,貓著腰,輕手輕腳地朝他走過來。她才將將動了兩步,那位盧大人忽然抬眼朝她瞥了一眼,許攸遲疑了一下,沒動,睜著一雙圓溜溜的藍眼睛看他,過了一會兒,才悄悄走了一小步。
  盧大人這回沒反應,於是她又多走了兩步,停下,回頭看他。見盧大人終究沒出聲呵斥,許攸的膽子愈發地大了,索性直了身體,大搖大擺地朝徐敏直走了過去。
  「喵嗚——」許攸極輕地叫了一聲,想要提醒徐敏直幫他拿吃的。但徐敏直卻彷彿沒聽到似的,繼續埋頭寫折子,一點反應也沒有。
  「喵嗚——」她又叫了一聲,徐敏直依舊如故。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0:02

第三十九章

  許攸這回可真是急了,索性邁開步子就朝他衝了過來,不想一隻腳踩到了硯台裡,沾了滿腳牙子的墨汁,爾後又穩穩地在徐敏直面前的折子上留下了幾個蕩漾的梅花腳印。
  「盧大人,徐大人,陛下召見——」門外傳來宮人尖利而陰柔的聲音。
  徐敏直頓時就傻了。
  「臣罪該萬死——」徐敏直低著腦袋接連叩了幾個頭,額頭上立刻就紅了一大塊,原本梳得整齊的束髮也微微有些松,一縷碎發從髮鬢散落垂在眼角,愈發地顯得他慌亂狼狽。
  皇帝瞥了他一眼,眉頭微蹙,朝端坐下手微沉著臉的盧大人問:「他做什麼了?」
  盧大人尷尬地揉了揉眼角,斟酌著不知該怎麼回話。許攸悄悄從門外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小心翼翼地朝皇帝看了一眼,圓眼睛眨了眨,又不安地舔了舔嘴唇,極小聲地叫了一聲「喵嗚——」
  盧大人的臉色頓時就微妙了。
  皇帝彷彿猜到了什麼,面色微霽,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抬起頭高聲朝許攸問:「雪團,你又做了什麼壞事?」
  這話說得——好像她經常做什麼殺人放火見不得人的勾當似的!她明明是屢立奇功好不好!這個老流氓真是不好伺候。雖然心裡頭這麼罵著,但她還是不情不願地扭著屁股進了屋,她決不能讓徐大人替她背黑鍋,於是又往前走了一截兒,停在距離皇帝約一米半的地方,仰著腦袋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皇帝終於確定她真幹壞事兒了,要不然絕不會這麼老實,忍住笑吩咐道:「把它抱上來,朕倒想看看她到底做什麼了?」
  劉公公應了聲是,依言將許攸抱到書桌上。許攸偷偷打量皇帝的神色,見他雖然努力板著臉,但眼睛裡卻隱隱盛著笑,心中稍定,甩了甩尾巴走到他左手邊用爪子去翻他的奏折。翻了兩下,很快就找出了徐敏直的那本,於是用爪子將它蹭了出來,推到皇帝面前。
  皇帝狐疑地接過,又朝跪在地上不肯抬頭的徐敏直掃了一眼,緩緩地打開了折子,然後,一朵梅花印,兩朵梅花印……
  皇帝很淡定地將奏折蓋上,然後面無表情盯著面前的許攸看。許攸時心虛得不敢和他對視,低著腦袋,一副早已知錯請求原諒的可憐姿態。皇帝都被她給氣笑了,伸手在她脖子上方揪了一把,嚇得許攸把腦袋一甩,像只受驚蝦猛地跳起來,爾後又穩穩地落在書桌上,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皇帝陛下,緊張又警惕。
  「把它送去上書房。」皇帝吩咐道,又朝她揮了揮手,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劉公公立刻應下,上前伸手抱了許攸在懷,緩緩地退出門。
  大門尚未關嚴實,許攸就聽到皇帝陛下在裡頭大聲呵斥徐敏直的聲音——幸好只是罵幾句,要真挨了板子,她可就真是要愧疚死了。
  劉公公再一次親自將她送回上書房,這面子大得,簡直連上書房裡幾位小皇子都忍不住側目了。太子索性徑直開口問劉公公,「怎麼又是你送它過來?雪團跑父皇那裡幹嘛去了?」
  劉公公笑道:「陛下認得這是世子爺的貓,遂吩咐奴才把它送過來。」
  太子笑,也沒多問,反折回去朝許攸做了個鬼臉,呲牙道:「小鬼頭,本事倒挺大,還會哄我父皇。他連我那幾個堂兄弟只怕都認不齊呢,偏偏記得你這隻貓。」說罷了,又探到趙誠謹耳邊小聲叮囑道:「順哥兒你可得把它看緊些,它這麼受寵,連我都吃味,不曉得招了多少人嫉恨,小心有人暗地裡使壞。」
  趙誠謹頓時就被嚇到了,一雙眼睛瞪得溜圓,不由自主地緊了緊懷抱,許攸被他弄得有些喘不上氣,鼓著眼睛發出艱難的「嗷嗷」聲,趙誠謹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鬆開手,一臉擔心地摸了摸她的腦瓜子,小聲問:「雪團,我弄疼你了嗎?」
  太子無心的一句恐嚇把趙誠謹嚇得不輕,第二天便死活不肯再帶許攸進宮。瑞王妃一時半活兒也說不通他,便讓許攸暫時留在府裡,又再三叮囑沈嶸好生照看,趙誠謹這才滿意了。
  上午該去做什麼呢?起床後,許攸就一直有點不在狀態,茶壺涎著臉過來陪她玩她也不理,二缺鸚鵡在頭頂撕心裂肺地招惹她她也沒反應,這二位索性玩到一起去了。茶壺那笨狗早忘了二缺鸚鵡啄它耳朵的事了。
  許攸趴在屋頂上睡了一覺,迷迷糊糊間被飛到屋頂上的幾隻灰麻雀給吵醒了,索性伸了個懶腰起了身,趕了一會兒麻雀伸展一番手腳後,這才搖搖擺擺地四處晃蕩。
  她決定再去看看那個寧庶妃,這麼久不見,也不知道她的身體好些了沒,脾氣是不是還一如既往地那麼臭?不想才將將走了幾步,忽瞥見下方有兩個人說說笑笑地從院子裡穿行而過,許攸原本只是隨意看一眼,不想竟被她瞅見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頓時驚得險些從屋頂上掉下來。
  竟然是當初那個逼著青雲下毒的嬤嬤!
  許攸在王府裡找了她半年都不見人影,這傢伙到底藏到哪裡去了!
  於是許攸再也顧不上什麼寧庶妃了,她眼睛整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盯緊了那個嬤嬤,悄無聲息地跟在她們一行人身後。
  許攸之前就一直懷疑這嬤嬤是安庶妃的人,這會兒終於被證實了,她們一行果然進了安庶妃的李園。進得院門後,便立刻有小丫鬟朝四周察看打量,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許攸想都沒想,一骨碌就竄上了圍牆。
  安庶妃的房門和窗戶都關得嚴實,許攸沒法兒進,便只得繼續她的老把戲上了屋頂,把耳朵緊貼在瓦上聽壁腳。
  「燕嬤嬤您總算來了,」安庶妃的聲音,「這些天你一直沒進府,我還一直擔心著,生怕你家裡頭出什麼事了?你快幫我看看我現在身子可大好了?」
  咦?許攸不由得一愣,這個嬤嬤是個大夫?安庶妃身體抱恙?她為什麼不讓王妃去請太醫,反而讓個嬤嬤診脈?聽安庶妃話裡的意思,燕嬤嬤並不是瑞王府的人?這也就說得通了,難怪許攸找了她半年都沒找著人呢。
  「大少爺讓老奴去了一趟并州,所以才有這一個來月沒過來。庶妃娘娘可曾將老奴給您開的藥吃完了?」
  「到這個月底就完了。」安庶妃的聲音隱隱透著些緊張,許攸愈發地疑惑。
  屋裡安靜了一會兒,半晌後,傳來那燕嬤嬤欣慰的聲音,「庶妃娘娘將養得不錯,您這身子已經基本痊癒,一會兒老奴再開個養身的方子,您且照著這個方子吃上兩個月,保管您到時候懷個大胖小子。」
  「阿彌陀佛。」許攸覺得她好像聽到了安庶妃鬆了一口氣的聲音。她到底怎麼了?或者說,曾經怎麼了?
  她正琢磨著,安庶妃就已經給她解惑了,「……那個該死的賤人,若不是當初她害我,我豈能到現在還沒能生個一男半女,幸好有燕嬤嬤在,這才發現了真相,要不然,我這輩子就這麼生生地毀了。那個賤人倒是一個接著一個的生,可偏偏老天爺開眼,她生了這麼多個,就是生不出兒子來,還得讓王府多備幾份嫁妝。以後她一個都生不出來了,我看她要怎麼辦!」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0:11

第四十章

  所以說,這其實就是一出復仇的大戲?
  雖說安庶妃對未出世的嬰兒下手的手段太卑劣,但是,既然是狗咬狗,許攸便決定不管了,白貓警長大人可忙著呢!
  就算她想插手,人家寧庶妃也根本不領情,簡直把她當階級敵人,大老遠瞧著就喊打喊殺,許攸一點也不想自討沒趣。
  她回到荔園的時候,二缺鸚鵡又跟茶壺打起來了。打架這種事兒茶壺挺吃虧,它雖然長得大個子,可實在有點不夠靈活,怎麼敵得過那只賤鳥身經百戰。許攸甚至覺得那只賤鳥被皇后趕出宮可不僅僅是因為嘴巴不乾淨,說不準她還欺負人呢。
  賤鳥雖然腳上戴著鏈子,但還能上兩米遠,逮著機會往茶壺身上啄一口,得手後立刻飛上屋簷,茶壺拿它一點辦法都沒有,氣得「汪汪——」直叫,還因此被園子裡的小丫鬟給罵了兩句,委屈得眼眶都紅了。
  許攸實在看不慣,貓著腰悄無聲息地摸上了屋簷,揮起爪子狠狠給了那只賤鳥一傢伙,打掉了它幾根羽毛,它一聲慘叫後就立刻老實了。院子裡沒有人敢管許攸,賤鳥早就發現了這一點,所以它從來不敢跟許攸對著來,大多數時候都極盡巴結之能事。
  於是,過了一會兒,這厚臉皮的傢伙就湊過來了,神神秘秘地道:「雪團雪團,我新學了一曲兒唱給你聽。」
  許攸還沒反應過來呢,就聽到一個任何詞語都難以形容的鵝公嗓在耳畔轟炸,「……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殘桓,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這哪裡能叫曲兒,簡直就是個轟炸機,沒有一個音在調子上,比現代民間說唱藝人的風格還要變態。
  這聲音本來就已經夠奇葩的了,更可怕的是,二缺鸚鵡還不知從哪裡學來一副黯然銷魂的怨婦姿態,那低垂的小腦袋,那委屈又落寞的小眼神,簡直了——它就是影后啊!
  屋簷下一個曬太陽的小丫鬟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許攸只覺得太陽穴上的青筋直突突,只恨不得一爪子把這只賤鳥給扇下地去。
  二缺鸚鵡迷上唱曲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它也不去欺負茶壺了,每天早晨吃完早飯就定時定點開唱,從幽怨的深閨怨婦到活潑的懷春少女,再到滿腹才華的年輕書生,它都能隨心所欲地在一秒鐘之內迅速變換角色,速度之快讓許攸歎為觀止。
  這些曲子都是它從王府新來的戲班子裡學來的,因五月裡王爺要做壽,王妃便請了個戲班子來府裡排戲。二缺鸚鵡趁著每天兩個小時放風的機會飛到西偏院裡偷學成才,回到荔園便立刻表演給眾人看。
  剛開始,荔園的小丫鬟總被它哄得大笑不止,紛紛誇它唱得好。這傢伙自鳴得意,愈加一發不可收拾。小丫鬟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時已經太遲了,無論她們怎麼苦口婆心地想要勸說二缺鸚鵡放棄這個興趣愛好它都始終不予理會,在唱曲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從此再不回頭。
  許攸覺得,其實這只賤鳥並不是沒有半點分寸的,它從來不在趙誠謹面前唱,更不用說王爺和王妃在的場合了——那個時候它比誰都乖巧老實,連「杏仁糕」都比不過它。
  許攸被它吵得在荔園裡實在待不下去,每天吃過早飯便溜出院子尋個地方睡懶覺。有時候她一時興起會去找杏仁糕玩,那個小傢伙長得挺可愛,性格也溫柔和善,但有一個壞習慣讓許攸很受不了——這小傢伙特別喜歡幫她舔毛,甚至,有時候還會……舔菊……
  許攸雖然沒有潔癖,可是,依舊受不了這種重口味啊。
  孤獨的,找不到玩伴的貓咪忽然有一種想要走出王府,去看一看外面世界的衝動。
  她很快就等到了機會。
  齊王又來瑞王府刷存在感了,他跟瑞王爺在書房裡嘀嘀咕咕地說了半天的話,快到中午的時候才起身告辭。許攸早就悄悄潛伏在了他的馬車裡。
  馬車走了有十幾分鐘,許攸才悄悄從齊王座位下鑽出來,毛茸茸的腦袋碰到了齊王的腳,嚇得他一個激靈險些沒從車裡跳出去,待看清是許攸,他又立刻瞪圓了眼,不敢置信地道:「窩絲糖?你怎麼來我馬車上了?」
  許攸不說話,只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瞪著他看。
  齊王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蹲下身體忽地伸手將她舉到自己面前,用一種嚴肅而威脅的語氣道:「你偷跑出來的?想去哪裡?要做什麼?」
  這蠢貨,難道還能指望她說話嗎?許攸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喵都懶得喵一聲。齊王「噗嗤——」一下笑出聲,把她放到他身邊坐下,輕輕蹭了蹭她的腦瓜子,小聲道:「算你識相,知道跟著本王走。今兒本王就帶你出去見一見世面,省得成天窩在王府裡頭都窩傻了。」
  喂,說誰傻呢?許攸不悅地朝他「嗷嗚——」了一聲,連貓咪鄙夷輕蔑的眼神兒都看不出來,還敢說別人傻,自己才是個大蠢蛋!
  「喲,還不承認吶。不是我說,你這隻貓是走了狗屎運才被順哥兒給收了,要是流落在外頭,活不過幾天就得餓死……」
  「嗷嗚——」
  「膽子不小啊你,還敢跟本王吵架!」
  「嗷嗚——」
  許攸恨死了不能說話的自己,她要是能穿越到一隻鸚鵡的身上也不至於這麼憋屈啊。
  這一路就在齊王跟她的爭吵中過去了,不知不覺就上了正街,外頭的聲音也愈發地嘈雜熱鬧,許攸再也沒有心思跟齊王吵架了,她好奇地趴到馬車的窗口,掀開一道車簾眼巴巴地往外看。
  大街上還真是熱鬧,道路兩側店舖林立,行人如織,男女老少穿梭而過,耳畔是各種各樣的聲音,鋪子裡的夥計扯著嗓子招呼生意,不懂事的小童哭鬧著要買糖人,老乞丐捧著破了許多缺口的碗朝路人哀求施捨……
  許攸看得正發著呆,馬車忽然停了,齊王故意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哼道:「就說你這隻貓沒見識,還敢跟本王吵。下來吧,我帶你去春風得意樓見一見世面。」
  春風得意樓?什麼東西?難道是——青樓!
  齊王殿下,您帶著一隻貓去逛青樓真的大丈夫?
  等下了馬車進了春風得意樓的大門,許攸才意識到自己腦補過度了,這個名字牛B轟轟的地方居然跟「春」一點關係都沒有,它居然就是個純粹的吃飯的地兒,它對得起這個讓人遐想連篇的名字嗎!
  沒有看到她預料中的青樓美人,許攸鼓著小臉有點不高興,但齊王殿下一點也沒看出她的心思,他渾然不顧眾人驚疑交加的神色,抱著許攸一路暢通無阻地上了二樓雅間,爾後把她往桌上一放,擺出一副土豪的做派,拍著胸脯道:「說,想吃些什麼,本王請客。」
  這店裡的夥計也是見過大世面的,雖覺古怪,臉上卻不顯露半分,陪著笑慇勤地招呼這兩位奇怪的客人,哧溜一口氣念了一長串菜名,許攸表示還沒反應過來。
  齊王倒也沒真指望她去點菜,張口便點了七八樣菜並一個湯,還要了一壺酒,罷了又回頭朝許攸挑眉笑,「貓兒,你喝酒不?」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0:20

第四十一章

  許攸的眼睛一瞬間就亮了,齊王見狀,心裡忽然隱隱生出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酒一上桌,許攸就抱著酒壺不肯撒手,齊王好說歹說,費盡了力氣也沒能把酒壺從她爪子裡搶出來。他一氣之下索性就不管了,讓店小二另送了一壺酒來,一邊自斟自飲,一邊冷眼旁觀地看熱鬧——他非要看看這只貪杯的傻貓醉酒的蠢樣!他還從來沒有見過貓兒撒酒瘋呢!
  事實證明,最蠢的還是齊王殿下。
  許攸喝到第三口的時候還是很有可能不會醉的,這個時代的酒度數不高,喝起來一點也不刺喉,甚至有點甜甜的,於是她又忍不住多喝了幾口。
  喝到半壺的時候許攸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她跳下桌子爬到牆角的大盆栽裡,在齊王殿下不敢置信的注視下,毫無顧忌地放了一泡貓尿……
  然後,她又趾高氣揚地回到桌上喝完了剩下的半壺酒,再然後,許攸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傍晚時分,瑞王府上下找貓快要找瘋了的時候,齊王殿下陰沉著臉把許攸送回了瑞王府,據王府守門的侍衛描述說,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齊王殿下的臉色那麼難看過,黑得簡直可以滴出墨來,就像已經點燃隨時可能爆炸的炮竹,讓人連多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趙誠謹原本氣呼呼地想要跟齊王理論一番,被齊王殿下冷颼颼的目光掃了一眼,立刻就偃旗息鼓,抱著許攸灰溜溜地逃了。
  到吃晚飯時,整個瑞王府的人都曉得世子爺的貓把齊王殿下給得罪了,至於她到底做了什麼,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後來成為了王府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有人說貓兒在齊王殿下臉上撓了一爪子,沒瞧見那天齊王殿下過來的時候臉上一片通紅麼,也有人說其實是傷到了齊王殿下的命根子,要不然怎麼他一直拖著不肯成親,還有人說……
  這些事情許攸通通都不知情,她一直昏睡到第二日早晨才醒來,睜開眼睛時腦袋還痛得要命,迷迷瞪瞪地起了身,四條腿卻像麵條一樣軟,走了兩步就「啪——」地一聲倒下了。
  「喵喵嗚——」她啞著嗓子可憐兮兮地叫了一聲,卻沒人進來,於是她又叫了一聲,還是沒有動靜。
  這就有點奇怪了!荔園裡外攏共有十來個下人,居然沒有人聽到她這麼可憐嘶啞的求救聲?難道趁著趙誠謹不在都去偷懶了?
  她正義憤填膺地想像著,屏風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趙誠謹鼓著小臉很不高興地走了進來,翠羽緊隨其後,手裡端著個餐盤,上頭放著幾樣小菜並一碗白粥。沈嶸在最後,他悄悄朝許攸擠了擠眼睛,臉上露出擔憂的神情。
  趙誠謹今天居然沒去讀書?是上書房放假了,還是……
  許攸一瞬間就忽然明白趙誠謹生氣的緣由了,她有點愧疚,很不安,也顧不上吃東西了,費力地爬到趙誠謹懷裡用爪子輕輕地拍他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討好他。
  這個小孩是全世界最好的主人,可是,她卻不是一隻好貓。
  「壞貓咪!」趙誠謹很小聲地罵了一句,但立刻又住嘴了,臉上露出懊悔的神情,終於忍不住伸手在許攸腦袋上摸了摸,柔聲道:「雪團你真不乖,居然跟著皇叔偷偷跑出去,還敢喝酒。真是一隻淘氣的貓!」
  他雖然有點生氣,可是卻連句重話都說不來,就這麼不痛不癢地教育了許攸幾句,便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許攸心中有愧,決定要好好地討好他,於是一整天都黏黏糊糊地纏著趙誠謹寸步不離。二缺鸚鵡都嫉妒死了,站在鳥架上扯著嗓子罵她不害臊,見她連頭也不抬,又氣得聒噪地罵道「雪團是只壞貓!」
  許攸依舊不理它。
  「啊,對了!」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的時候,趙誠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低下頭好奇地問許攸,「雪團你做什麼了,把七皇叔氣得要命。」
  咦?
  許攸繃著面癱臉努力地回憶,她做了什麼?她喝了一大壺酒,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然後,彷彿遇著一位美貌的良家少年,肆意輕薄了一番……
  如此說來,她能安然無恙地活著回來,說明齊王殿下真是擁有大海一般開闊的胸襟啊!
  之後的很多天,許攸都十分心虛,她生怕齊王殿下來找她算賬。後來仔細一想,又明白了。其實最想殺人滅口的說不定還是齊王殿下呢,畢竟,被一隻貓 什麼的,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她聽王府裡的小丫鬟們嚼舌頭說那天齊王的衣裳都給撕破了——原來她喝醉了酒居然這麼生猛!
  又過了一陣,王府裡風平浪靜,許攸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覺得自己的心有點野,尤其是自從上回跟著齊王出去過一趟之後,她的一顆心就像長了翅膀一般飛出去之後就再也回不來。
  可是,她卻不敢再偷偷往外溜。趙誠謹會生氣——光是這一個理由就已經夠了。
  她更不好意思去找齊王玩兒,雖然齊王殿下寬宏大量地原諒了她的冒失和無恥,可許攸還要臉皮呢,輕薄良家少年什麼的,就跟臭流氓 良家婦女一個德行,不能被原諒!
  於是許攸一門心思地想要慫恿著茶壺跟她一起出府。如果同時失蹤的是一貓一狗,府裡的人是不是就沒那麼擔心了呢?
  至於二缺鸚鵡,許攸壓根兒就沒考慮過它,那只賤鳥嘴巴太討厭了,簡直就是個聒噪的長舌婦,成天都豎著耳朵聽壁腳,罷了還活靈活現地學著人家說話,現在荔園的小丫鬟們都不敢私底下議論旁人的是非了!
  一轉眼就到了五月初,瑞王妃的生日快到了。二缺鸚鵡格外興奮,它最近又新學了一段曲兒,自以為唱得十分婉轉動人,有一天實在沒忍住,趁著放風的機會飛到瑞王妃面前獻媚去了,一首曲子唱下來,效果十分震撼,瑞王妃手裡的茶杯掉在地上她都沒驚醒,瑞王爺甚至掩面而逃。到了瑞王爺生辰那一日,他聽說戲班子要獻藝,嚇得險些落荒而逃。
  二缺鸚鵡一戰成名,就連皇帝陛下都聽說了它的大名,有一回還特意向瑞王問起,弄得瑞王爺哭笑不得。
  到了五月中旬,許攸終於等到了機會能光明正大地出府了。
  這一次是因為趙誠謹的六歲生日,瑞王爺果如他所願賜了他一匹小馬做禮物,趙誠謹欣喜不已,第二日便領著一貓一狗一隻鸚鵡,以及一群侍衛,浩浩蕩蕩地出城去跑馬了。
  說跑馬實在是有點誇張了,趙誠謹連馬背都還上不去呢,侍衛們不敢讓他亂來,只將他抱上馬背後由下人牽了馬兒小步小步地走。
  趙誠謹卻很興奮,眼睛亮亮的,他難得出城,看見什麼都覺得新鮮,連說話的聲音也高了不少。
  「雪團你看,那是湖。這個湖可真大,比皇宮御花園的湖還大呢!湖裡有一大片荷花,還有船!我們過去看看……」於是,興奮的小世子完全把騎馬的事兒拋在了腦後。他像是見到了什麼了不起的稀罕物,飛一般地奔過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0:29

第四十二章

  許攸倒也沒覺得有多失望,她比較對高大彪悍的大馬感興趣,感受那風馳電掣的速度 什麼的最痛快了,至於那溫溫順順的小母馬,她表示一點興趣也沒有。聽說有船,許攸也跟著興奮起來,撒開蹄子飛快地跟了過去。
  二缺鸚鵡一馬當先搶在趙誠謹之前飛上了船,茶壺緊隨其後,許攸故意拖拖拉拉,於是,趙誠謹親自抱了她上船。沈嶸偷偷地抿嘴笑,朝許攸眨了眨眼。
  二缺鸚鵡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這個蠢貨,就憑它那核桃大的小腦瓜子也敢跟她比爭寵,簡直就是炮灰命!還不如學學人家茶壺,雖然笨了點,卻難得憨厚老實,這才是真正的一隻寵物該有的樣子嘛。許攸傲嬌地想。
  侍衛划著小船慢悠悠地 碧綠連天的蓮葉間,四週一片靜謐,只聽見船槳在湖水間撥動的聲響和遠處啾啾的鳥鳴。極目望去,眼前一片綠意,蓬勃的生命力在一點點地延伸,錯落參差的蓮葉偶爾會探上船舷,趙誠謹信手折了一朵蓮葉倒蓋在許攸的腦袋上,卻將她整個身子都蒙在了裡頭。
  討厭的小鬼!許攸從荷葉底下鑽出個腦袋,瞪圓了眼睛氣鼓鼓地朝趙誠謹怒目而視,趙誠謹卻笑起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歡樂極了。
  「噫吁戲——」二缺鸚鵡忽然開口,鵝公般刺耳的聲音立刻打破了四周的寧靜,許攸頓時滿頭黑線。
  自從這只賤鳥唱曲兒把瑞王爺夫婦二人給嚇退後,它就沒了唱曲的勁頭了,然後改行開始學吟詩,剛開始它還只是跟著王府裡幾個愛吟詩作賦的酸腐幕僚學幾句,雖然嗓子難聽些,但好歹也能語出成句,言辭達意,可過了沒多久,這傢伙就不知天高地厚地開始自己編了。
  然後,每一天從早到晚,荔園上下都能拜讀到賤鳥的大作,各種矯揉造作,各種言辭不通,簡直匪夷所思,不堪入耳。
  關鍵時候,沈嶸出手了!他毫不客氣地舉起了手裡的船槳朝賤鳥咳了兩聲,賤鳥的聲音立刻就低下來了,「嗚呼哀哉……」然後,就再也聽不到了。
  四周終於安靜下來,趙誠謹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這裡真好看,是不是?」船在湖上瞟了有半個小時,趙誠謹悄聲朝沈嶸道:「比皇宮裡頭還要好看。」
  沈嶸小聲道:「不止這邊景致好,湖的東岸還有一大片花田,是京城連雲花房的地,有一回我從那邊經過,只見一大片海棠花海,灼灼其華,美不勝收。」
  「真的?那現在開花了嗎?」趙誠謹興奮地問。
  「海棠早謝了,不過這會兒有茉莉,花雖不大,香味卻沁人。」
  萱寧堂就種了不少茉莉,一到夏天便開得極好,清幽的香味能飄滿整個瑞王府。不過趙誠謹對此並不特別感興趣,隨口問了幾句後便作罷了,招呼著侍衛繞著小湖轉了一圈,直到許攸肚子餓了,扒拉到趙誠謹裡的懷裡「喵喵」地撒嬌,他這才讓侍衛划船上岸。
  隨侍的丫鬟們都守在岸上等著,見他們回來,翠羽總算鬆了一口氣,趕緊招呼雪菲和一眾小丫鬟們把出門前準備好的吃食熱一熱。大碗小碟一溜排開,足足擺了有十幾樣,把許攸這沒見過世面的土鱉立刻就鎮住了!
  吃飯的時候二缺鸚鵡又被打擊了一回,因為三隻寵物裡頭只有許攸能享受到跟趙誠謹同坐同吃的待遇,茶壺和它都被小丫鬟們拉到一邊吃小灶。茶壺反正早就已經習慣了,搖著尾巴吃得樂呵呵的,二缺鸚鵡滿臉悲憤,啄一口小米就忍不住嚎一聲,那悲嗆落魄的樣子讓眾人都無語凝噎。
  許攸心裡想,也虧得這賤鳥只是只鸚鵡,換了是個人,用這種拙劣的手段來爭寵,早就不知道被收拾成什麼樣子了。它現在還能嚎一嚎,逗大夥兒笑一笑,就該心滿意足了!許攸可沒意識到作為人類跟一隻鳥爭寵是多麼沒下限的事情。
  趙誠謹倒是挺鎮定的,有的時候這個小孩的臉上會露出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成熟和淡然,二缺鸚鵡鬧成這樣,他也沒被逗得哈哈大笑,就側過頭去看了它兩眼,勾了勾嘴角,轉過身,夾了一筷子魚肚皮放在許攸面前的小碟子裡,道:「雪團,吃魚。」
  許攸高興極了!
  趙誠謹難得能出一趟城,一顆心都快飛出來了,恨不得能一直留在外頭瘋玩才好,翠羽催了好多次,他才終於悻悻地登上了回城的馬車。
  「下次……唔,我叫上太子哥哥,還有七皇叔,還有父王,我們一起去祁雲的莊子裡住,我聽娘親說那裡有溫泉……」回城的路上,趙誠謹抱著許攸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沈嶸在一旁時不時地搭一句。兩個小傢伙都玩得有些累了,說著說著就開始打瞌睡,小腦瓜子一點一點,最後索性歪在了座位上。
  許攸本來沒什麼睡意,見他們二人瞌睡得熱鬧,終於也被傳染,打了幾個大大的哈欠後,在趙誠謹的膝蓋上盤成一個糰子,睡著了。
  本以為會一路睡到王府,沒想到半路上竟然出了點意外。因為他們動身得晚,快到城門口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擦黑,眼看著城門就要關了,趕車的侍衛遂加快了鞭子,可勁兒地往裡趕,不想竟與同樣一隊加速進城的人馬給衝撞了。
  所幸今兒趙誠謹出門所乘的馬車是太后所賜,宮中特製,外表雖平淡無奇,實則結實舒適,再加上那馬車的侍衛技術高明,故在衝撞中大獲全勝,他們的馬車只稍稍震了幾下並無大礙,對方的馬車卻徑直撞上了城牆,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響。
  茶壺的動作最快,一骨碌就從馬車裡鑽了出去,甩著尾巴看熱鬧。城門口有幾隻流浪狗,遠遠地瞅見了茶壺,眼睛一亮,屁顛屁顛地奔過來討好地朝它搖尾巴。茶壺這個憨厚的好孩子一點也不嫌棄人家,立刻就跟這幾隻流浪狗玩到一起去了。
  許攸也扒拉開車簾跳到馬車外的座位上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二缺鸚鵡的動作比她還快,飛出馬車停在車頂上,扯著嗓子使勁兒地嚎,「死人了,死人了……」這唯恐天下不亂的賤樣,簡直讓人想要抽它一爪子!
  她正鼓著臉朝二缺鸚鵡怒目而視,趙誠謹忽然從馬車裡伸出一隻手把她拽了進去,一張稚嫩的小臉變得很嚴肅,小聲朝許攸道:「別出去,讓劉侍衛處理就好。」
  許攸瞇了瞇眼睛,有點明白了。
  身為當今聖上的嫡親兄弟,瑞王爺的身份決定了他沒有辦法太低調,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全都被人盯著,那些御史們只恨不得用放大鏡來找出他一絲一毫瑕疵來。作為瑞王府的世子,不說而今城門未關,便是關了,那守城的侍衛也不敢不放他們進城。但侍衛們為何要卯足了勁兒地趕到前頭,不就是為了避免抬出瑞王府的名號來麼?
  所以,趙誠謹才不肯露面,只讓侍衛出面解決問題。
  二缺鸚鵡見趙誠謹沒有出來,連許攸都進了馬車,小眼睛滴溜了幾下,又跳了回來,挨著趙誠謹站了。
  外頭鬧了一陣,許攸甚至聽到對方呵斥責罵的聲響,但過了一會兒,又安靜下來。幾分鐘後,馬車又動了,侍衛招呼著茶壺歸隊,茶壺這才戀戀不捨地回了馬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0:39

第四十三章

  一上車,它又熱情地 二缺鸚鵡,被那只狠心的賤鳥啄了一口,可憐的茶壺委屈極了,又調轉腦袋可憐巴巴地瞅著許攸。許攸實在見不得它那可憐兮兮的小眼神兒,於是安慰性地伸出爪子朝它拍了拍,茶壺的眼睛立刻就亮了,熱情洋溢地撲過來跟許攸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如果許攸知道後來發生的噩夢一般的事情就源於這這一時的心軟,她是絕對不會讓茶壺那只蠢貨上馬車的!
  那只笨狗!蠢貨!挨千刀的臭狗!害得她剃!光!了!毛!
  許攸發現不對勁是在好幾天之後,剛開始只是身上有點癢,她以為是在城外招了小蟲子沒放在心上,只在每天晚上泡澡時多泡了一會兒,果然揪出了兩隻虱子。本以為此事就此完結,不想過了兩天,她身上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她意識到自己身體出了問題之後就再也不肯上趙誠謹的床了,死死地趴在牆角從來沒有睡過一次的貓窩怎麼也不肯出來,也不肯讓他抱,趙誠謹不明就裡,急得眼淚都掉了出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直把荔園一眾丫鬟嚇得不輕,慌忙去尋瑞王妃搬救兵。
  瑞王妃匆匆趕到的時候,趙誠謹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上淚痕滿面,許攸卻趴在窩裡一動也不動,睜著一雙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趙誠謹,眼神兒很關切,但只要趙誠謹稍稍靠近她,她立刻就緊張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嘴裡還發出「嗚嗚」地低吼,態度相當堅決。
  「出什麼事了?」瑞王妃牽著趙誠謹站起身,從懷裡掏出絲帕溫柔地給他擦乾了眼淚,溫柔地問:「順哥兒是不是跟雪團吵架了?」
  「我沒有——」趙誠謹委屈極了,豆大的眼淚又脫眶而出,抽抽噎噎地回道:「我……我一回來,雪團就……就不理我了。嗚嗚……雪團不理我了……」他眼淚婆娑地看著許攸,越哭越傷心,最後索性「哇——」地一聲埋進了瑞王妃懷裡。
  許攸看著他這模樣心裡頭也難過得厲害,眼睛一直發酸,好歹忍住了沒掉眼淚。
  傻乎乎的茶壺使勁兒地往屋裡鑽,還黏到趙誠謹身邊想撒個嬌,尚未近身,許攸就猶如閃電一般從窩裡衝了出來,揮起爪子毫不留情地給了茶壺一爪,茶壺一聲慘叫,立刻就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教訓完茶壺,許攸沒有一如既往地跳進趙誠謹懷裡求 ,而是掉頭躲進貓窩裡繼續堅守陣地,身體盤成一團,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趙誠謹,目光中盛滿了擔憂。
  瑞王妃總算看出些問題來了,皺起眉頭問翠羽,「雪團最近可有哪裡不對勁?它身體可好?」
  翠羽仔細想了想,低聲回道:「雪團這兩日吃得少,精神也不好。」
  「雪團在掉毛,」雪菲在一旁很小聲地插話,「茶壺的毛也掉得厲害,肚皮上都脫了一塊。」
  瑞王妃隱隱猜到了原因,趕緊牽著趙誠謹出了房間,又吩咐下人去請大夫。不多時,翠羽便匆匆地領著個中年大夫進了荔園,許攸見狀,不消她招呼,立刻就從窩裡跳了出來,乖巧地蹲到大夫面前。
  這大夫平日裡是給人看病的,只稍稍懂些獸醫,好在許攸身上的皮膚病並不少見,大夫看了兩眼便立刻能確定病症,低聲朝瑞王妃道:「王妃放心,這並不是什麼大毛病,許是跟外頭的貓貓狗狗一起玩鬧過才惹上,且先把它們身上的毛剃掉,老夫開個方子煮水泡幾日便好了。」
  剃……剃毛!
  許攸立刻炸毛,弓起背,呲著牙朝那大夫發出威脅的低吼:不要命的臭王八蛋!誰敢剃她的毛,她就要給他好看!
  可那大夫卻絲毫不理會她的威脅,反而好脾氣地咧嘴朝她笑笑,許攸氣得不行,揮起爪子想把他那張笑瞇瞇的臉給撕了,結果還沒跳起身,就被翠羽給抱住了。
  「好貓兒乖乖的啊,聽話,我們去把毛剃了,回頭我給你做兩身漂亮衣裳。」翠羽耐著性子哄她。茶壺尚不知自己的狗毛危在旦夕,傻兮兮地湊過來看熱鬧。許攸一看到它心裡頭就火冒三丈,越想越氣,掙開翠羽的手就朝它撲過來,兩隻爪子左右開弓,直把茶壺扇得「嗷嗷」直叫。
  端坐在上首的瑞王妃都快看不下去了,掩著嘴小聲道:「這雪團真夠厲害的。」
  雪菲小聲解釋道:「王妃您有所不知,雪團身上的病十有八九是茶壺帶給它的。上回出城,奴婢瞧見茶壺跟外頭的幾隻癩皮狗在一起玩,恐怕這病就是那會兒染上的。」
  「這就難怪了。」瑞王妃哭笑不得,說罷又沒好氣地瞥了茶壺一眼,見它滿臉委屈,可憐巴巴地趴在地上不敢看人,心裡的氣又立刻消了,搖頭道:「這只笨狗,真是……難怪雪團要揍它,真是該打!」
  她又輕輕拍了拍趙誠謹的後腦勺,小聲勸慰道:「順哥兒你都聽到了,雪團哪裡是不要你,它生了病,怕傳給你才不肯讓你抱,它可聰明了。」
  趙誠謹的眼淚這才收了回去,眼巴巴地看著許攸,小聲地道:「我不怕。」想了想,他又仰著腦袋一臉緊張地問:「娘,雪團不會死吧。」
  「呸呸,瞎說什麼呢。」瑞王妃輕輕拍他的臉,佯怒道:「雪團聽了你這話該傷心了。」
  趙誠謹急得立刻就要衝過去跟許攸說話,被瑞王妃拉住,道:「順哥兒乖,等雪團病好些了你再陪著它一起玩。貓兒都愛美,一會兒剃了毛,樣子不好看,她一定不願意被你看到。」
  「我又不嫌棄它。」趙誠謹小聲喃喃,但終於還是安靜下來了,眼睜睜地看著許攸和茶壺被翠羽抱走,過了好一會兒,才瞧見小丫鬟們抱著個裝滿了貓毛和狗毛的筐子出來。
  許攸很憂傷,她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這身貓毛對自己這麼重要,直到真正被剃光了,才忽然有一種連衣服都沒穿的羞恥感。
  沒錯,就是羞恥,這種羞恥感沒辦法用語言來形容。就在這種無法言語的悲傷中,許攸想起了一句裝逼小清新的句子——我的憂傷逆流成何……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吧。
  她再也不出門了,躲在貓窩裡一動也不動,大多數時候都用兩隻爪子掩耳盜鈴地把眼睛蒙起來,她簡直不忍直視自己這個光禿禿的身體。
  茶壺那個蠢貨一點不自在也沒有,它居然還光著身子搖著光禿禿的尾巴跑到趙誠謹面前撒嬌,連二缺鸚鵡都看不下去了,呲著牙不停地打寒顫,扯著破嗓子使勁兒地罵它不要臉,不過這欺軟怕硬的傢伙也只敢衝著茶壺耍狠,在許攸面前不曉得多老實。
  許攸的抑鬱和頹廢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就連皇宮裡的諸位大人物也聽到了動靜,紛紛派人來表示關心,皇帝陛下不好親自出面,但太后宮人親自登門的時候卻特意提到了他,說是裡頭有兩套衣服是陛下親自挑的。
  瑞王妃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幾下,待來人回了宮,她才特特地將宮人所說的皇帝陛下親自挑選的衣服從那一大堆賞賜物件中挑了出來,想了想,親自送去荔園。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0:54

第四十四章

  許攸一如既往地躲在貓窩裡,趙誠謹就坐在她窩邊,翠羽將他的書桌移到牆角,他每寫幾個字便要低頭看許攸一眼,她大半個身子都躲在貓窩裡,只露出一個沒剃毛的毛茸茸的腦袋,半瞇著眼睛在打盹,見她一切安好,趙誠謹這才抬起頭來繼續自己手裡的功課。
  「雪團還是不肯出來嗎?」進了屋,瑞王妃關心地問,她總覺得這隻貓聰明有些邪門兒,剛開始心裡頭不是沒有芥蒂的,可後來發生的事情多了,瑞王妃便釋然了,甚至還多了些真心實意的關心。
  趙誠謹小心翼翼地收了筆,起身回道:「雪團怕羞,這幾天都不肯出來,吃飯都躲在裡頭只伸個脖子。娘,它身上的毛要多久才能長出來?」
  瑞王妃也沒有經驗,皺眉想了想,小聲安慰道:「不著急,興許再過個十天半月就能長好了。」她蹲□子朝許攸招了招手,溫溫柔柔地朝她說話,「雪團別躲在窩裡了,出來走走,看看你身上都長肉了,再這麼下去都要成圓球啦。」
  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身為王妃,有這麼埋汰貓的嗎!許攸鼓著臉氣咻咻地瞪她,面癱臉都有了表情,脖子從貓窩裡探出來,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縮了回去。這種涼颼颼的沒有任何東西包裹的感覺太可怕的,一點安全感也沒有,就跟沒穿褲子上街似的,許攸實在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
  趙誠謹也小聲地勸她,「雪團不怕,都是家裡人,沒有人會笑話你。快出來吧。」
  他越是這樣好言好語,許攸就越是矯情,她故意嬌滴滴地「嚶嚶」了兩聲,扭著屁股往窩裡挪,爾後又睜著一雙無辜又可憐的大眼睛巴巴地看著趙誠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要是換了個人在她面前這麼做作矯情,許攸一定想也不想一巴掌扇過去了,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幹出這種沒臉沒皮的事,衝著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子撒嬌什麼的,真是太不要臉了!
  瑞王妃把小衣服拿到她面前,小聲哄道:「雪團不要擔心,陛下賜了衣服給你。你出來換上,比你身上的毛還要好看呢。」
  皇帝陛下還管這事兒?
  許攸表示有點不信,但她的眼睛卻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面前鮮艷明亮小衣服上,別的不說,款式也太難看了,一點創意都沒有,皇帝陛下的品味堪憂啊。
  雖然腹誹不已,可許攸還是老老實實地從窩裡爬出來了。
  她覺得她不是一隻合格的貓,人家別的貓咪一個個都清高自傲,唯我獨尊,輪到她頭上,成天被那隻老流氓嚇得戰戰兢兢。什麼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全都是屁話,換了你在皇帝陛下面前說個「不」字試試?
  許攸本來還想扒拉著小世子的衣袖撒個嬌,一聽說皇帝陛下賜了衣服過來,就不敢再裝模作樣了。
  真是惡貓自有惡人磨!
  許攸被逼無奈地換了衣服,感覺居然好多了,身上再也沒有那種涼颼颼的不安全的緊張感。唯一讓她覺得不滿意的是她換上衣服後的樣子有點——奇怪!
  許攸對自己的定位是格調高雅、氣質超群、霸氣側漏的女王貓,可是換上皇帝陛下給她挑的新衣後,立刻就變成了一隻軟妹子,還是個體重有點超標的圓臉蘿莉貓,彷彿一開口就要嗲聲嗲氣地撒個嬌。
  這讓她渾身都不自在,雖然她也常常不要臉地在趙誠謹面前玩這一套,但在茶壺和二缺鸚鵡面前,她一向都是個威猛霸氣的女漢子。
  茶壺也得了兩身衣服,喜滋滋地樂得滿院跑,把院子裡幾隻落腳的麻雀趕得到處亂飛。二缺鸚鵡高冷地站在鳥架上一臉輕蔑地看它,小聲地鄙視道:「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換身衣服也能樂成這蠢樣。」
  人茶壺壓根兒就不鳥它,當然,更大的可能是茶壺根本就弄不明白它在說什麼。
  許攸終於克服了心理障礙從屋裡走了出來,抬頭看一看久違的藍天,愈發地對茶壺恨得要命。她猶如一隻幽靈般悄無聲息地走到茶壺面前,在一眾丫鬟們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以抽陀螺的狠勁兒左右開弓把茶壺狠抽了一遍,茶壺似乎知道自己犯了錯,挨了打也不亂叫,只垂頭喪氣地發出壓抑的「嗚嗚」聲,反倒是許攸見它這可憐兮兮的小模樣有些心軟,自己停了手。
  二缺鸚鵡早被她狂暴的氣勢給震住了,不僅不敢作聲,連大氣兒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身體藏在柱子後頭,假裝自己不存在。
  許攸痛快地發 一通後,總算暢快了,伸了伸腿兒,抖了抖毛,決定出去走走。剛剛挨過打的茶壺也不知為什麼,在原地遠遠地看了她一會兒後,忽又抬腿一溜兒小跑跟了過去,嘴裡還發出低低的親熱的囈語。
  二缺鸚鵡從柱子後探出腦袋來,以一種無比震驚無法理解的眼神目送著她們一貓一狗飛快地出了荔園,然後,極小聲地罵了一句「他媽的」。
  對於茶壺的主動示好,許攸沒往外推,於是一出院門她就騎到了茶壺的背上,雄赳赳氣昂昂地指揮著它滿王府亂跑。
  茶壺的行走習慣跟許攸有點不一樣,她總是高來高往,喜歡悄悄地躲在屋頂上聽壁腳,行事不怎麼光明正大。茶壺則不一樣,它就這麼莽撞而單純地在王府裡亂跑,傻兮兮地樂,見了誰都湊過去打招呼,尾巴使勁兒地搖,基本上屬於沒心沒肺光顧著樂的那種傻狗,甚至傻到許攸覺得自己之前的一通暴揍有點過分的地步。
  茶壺馱著許攸在王府裡逛了一圈,經過小花園的時候瞅見了一個眼生的面孔,許攸有些好奇地多看了幾眼。那個年輕的男人感官非常敏銳,立刻就察覺到她的視線,眉目一轉也朝她看過來。
  茶壺親切地朝那人「汪——」了一聲,許攸一向高冷,除了在皇帝陛下面前喜歡裝乖巧,一般都不怎麼搭理人,所以繼續鼓著一張圓臉看他,眼睛微微瞇起來,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更加銳利。
  年輕男人忽地瞅見這麼個奇怪的組合頓時愣住,旋即又忍俊不禁地笑起來,朝許攸和茶壺揮了揮手。
  是府裡的客人嗎?長得挺好看,衣著也光鮮,應是官宦貴族出身,許攸心裡想,她目送著那個年輕人漸漸消失在園子盡頭。那是個非常活潑愛笑的年輕人,臨走時還使勁兒地回頭朝她們看,偷偷地做鬼臉,前頭引路的下人始終保持著謙卑得體的笑容,假裝沒有看到。
  要不要跟過去看看呢?許攸心癢癢的,伸出爪子拍了拍茶壺的脖子,茶壺會意,撒開腿就追了過去。
  她們很快就到了亦清苑,這裡平時沒住人,但瑞王爺偶爾會過來坐一坐,有時候府裡來了客人也在這裡接待。所以,剛才那個年輕人果然是王府的貴客?
  一貓一狗順利地進了院子,門口的侍衛猶豫了一下,終於沒敢攔。
  如果只是一條狗也就罷了,但那只白貓卻是不一般的。府裡的侍衛們比荔園那些小丫鬟的消息要靈通多了,雖然宮裡頭一直壓著消息不讓外傳,但他們依舊聽說過她的一些故事,這位可是連御書房都能進出自如的,他們如何敢得罪?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1:09

第四十五章

  許攸騎著茶壺往裡走,很快就在一叢竹林後的涼亭裡瞅見了瑞王爺和剛剛那個年輕人,二人一邊喝茶一邊說著話,年輕人看起來很隨意,一邊說著還一邊笑起來,瑞王爺也微微勾起嘴角,涼亭裡的氛圍十分和諧。
  許攸從茶壺背上跳下來,貓著腰,輕手輕腳地往裡走,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因是逆風,只隱隱約約傳來些隻言片語,「……舅舅……皇祖母……壽辰……」
  啊,這個年輕人是瑞王爺的親外甥——晉陽長公主的兒子盧雲!
  許攸聽瑞王妃說起過,晉陽長公主是太后的大女兒,比皇帝陛下還要大兩歲,嫁的是永安盧家的嫡長子,進門後接連生了三個兒子,嫡長子便是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盧雲。
  盧雲大老遠地從永安來京城所為何事?莫不是想藉著太后娘娘壽辰之機大出風頭然後某個差事?他今年多大了?十八,十九?也不知成親了沒?許攸躲在密密的竹林裡,胡思亂想。
  許攸聽他們說話的語氣,盧雲彷彿才華橫溢,尤擅音律,所以打算新作首曲子給太后賀壽,而瑞王爺為了幫他的忙,特特地請了全京城最有名的琴師進府,二人說了半天,商量的就是這個事兒。
  說起音律,許攸還蠻感興趣的,她小時候淘氣,家裡人不願意帶她,索性就把她丟到少年宮學藝術,鋼琴、舞蹈都練過,雖說沒什麼成就,但好歹還能彈兩首曲子跳個舞,退一萬步說,多少具有一些欣賞水平。
  於是她決定留在亦清苑看熱鬧,順便鑒賞一下盧雲的藝術水準。
  瑞王爺走後,盧雲就留在了亦清苑跟那些琴師們說話,時不時地還坐到古琴前彈幾下。
  許攸大搖大擺地進了屋,瞇著眼睛打量他們,茶壺傻乎乎地緊隨其後,東張西望,左顧右盼,一副沒見過世面的蠢樣。
  琴師們全都朝她們倆看過來,眼神兒有點古怪。許攸和茶壺都穿著衣裳,上好的布料,上頭還繡著花,一看就曉得她二位是府裡貴人養的寵物,所以琴師們雖然覺得怪異,卻並不敢出聲呵斥。
  盧雲笑瞇瞇地朝許攸招手,「小貓兒,過來。」
  許攸沒動,在距離他約莫有兩米的地方蹲下,鼓著一張圓臉半瞇著眼睛審視地看他。茶壺見她不動,將將邁開的步子又停了下來,嘴裡發出意味不明的「嗚嗚」聲,老老實實地在她身邊蹲了。
  「還挺機警。」盧雲笑,起身緩緩踱到許攸面前,彎腰蹲□體,試探性地伸手往許攸的腦袋上輕 了撫。她身上穿著衣服,只剩下一個圓溜溜的腦袋上還長著毛,鬍子長長的,一根一根精神抖擻,看起來有點可愛的滑稽。
  盧雲見她沒拒絕,又給她撓下巴。唔,這……真是太舒服了,果然是個懂事的少年人,許攸閉上眼睛一邊享受一邊想。
  「嗷嗚嗷嗚——」一旁的茶壺見盧雲不理它,終於忍不住出聲提醒,於是盧雲又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茶壺的腦袋。
  許攸由著盧雲哄了一會兒,然後舒展身體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環顧一周,瞅見矮几上放著的幾樣樂器,頓時來了興趣,遂邁開步子,步履優雅地跳上矮几,挑挑揀揀,從裡頭翻出一隻竹簫,把嘴巴抵到簫口使勁兒吹。
  她以前跟著人家學過笛子,勉強能吹幾首簡單的曲子,自以為這簫也難不倒她,可是,誰能告訴她貓咪為什麼要長個豁嘴!!!
  她氣咻咻地把那只竹簫往地上一扔,茶壺立刻屁顛屁顛地奔過去把竹簫接住,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兩隻爪子兜住竹簫開始咬,不一會兒,那只竹簫上便全是它的口水和牙印……
  屋裡眾人全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許攸對吹奏樂器沒轍,便把目光放到了盧雲彈過的那把古琴身上,那眼神兒一轉,屋裡的琴師立刻就緊張起來,慌忙朝盧雲道:「小……小侯爺,這……這琴可是九霄環珮,萬一被貓給抓壞——」
  他的話還未說完,許攸已經揮起爪子在琴弦上抹了一把,溫勁的琴音陡然響起,盤在地上的茶壺陡地嚇了一大跳,像只受驚的青蝦似的彈得老高,發了瘋似的繞著屋裡跑了好幾圈,確定四周並無異樣了,這才心驚膽顫地慢慢停下來,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傻乎乎地看著許攸。
  盧雲頓時大樂。
  很快,盧雲就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一貓一狗搗搗蛋也就罷了,下午的時候,亦清苑又來了只鸚鵡,它聒噪而認真地唱了足足有兩個時辰的戲,盧雲覺得那個可怕的聲音就像個大錘子在他太陽穴上一下又一下地敲,敲得他恨不得乾脆暈過去才好。
  這還不算,到了第二天,又多了只黏人的貓,那個叫做「杏仁糕」的小傢伙簡直就是個牛皮糖,不管他走到哪裡,它都堅定不移地抱著他的褲腿不放鬆——這真的是一隻貓而不是狗?
  更可怕的是,第二天下午,趙嫣然領著趙誠謹並一大群伺候的丫鬟小廝也過來了,亦清苑簡直就成了熱鬧非凡的菜市場。盧雲欲哭無淚!
  最後還是瑞王妃聽到消息後趕了過來,把趙嫣然姐弟並一群下人和動物招呼出了亦清苑。趙嫣然挺不高興,咬著唇小聲跟趙誠謹咬耳朵,「雲表哥真小氣,不過是去看看熱鬧,還非得把我們弄走。幾個樂師彈彈琴,有什麼大不了的,照我說,那些樂師彈得還不如雪團好呢。」
  趙誠謹眼睛立刻亮起來,高興地附和道:「姐姐也覺得雪團彈得好?要不我去跟娘親說給雪團請個老師教它彈琴?杏仁糕要不要學?」
  趙嫣然本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竟然會當真,「哈哈」地乾笑了兩聲,趕緊把話題岔開,誰曉得趙誠謹一提起他的貓就滔滔不絕,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把雪團誇得她都聽不下去了。
  「其實杏仁糕也很聰明。」趙嫣然忍不住插話道:「它特別乖,一點都不淘氣,也不到處亂跑,還喜歡纏著我。雪團你總纏著你嗎?」
  趙誠謹聲音一滯,皺了皺眉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道:「雪團是貓又不是狗,只有狗才喜歡纏著人呢。茶壺就總喜歡纏著我。」可雪團從來不會,大多數時候她都不大搭理人,整個荔園上下,她只對他和沈嶸客氣些,「雪團晚上一定跟我睡!」他提高了聲音道,臉上帶著些許得意。
  趙嫣然嫌惡地「咦——」了一聲,一臉古怪地看他,「順哥兒你真噁心,怎麼跟隻貓睡一起。雪團兒沒有窩嗎?你就不怕沾上它身上的虱子?」
  「雪團才不會!」趙誠謹都有些惱了,氣鼓鼓地疾聲道:「雪團特別愛乾淨,它每天都洗澡,才沒有虱子。」
  「它要是沒長虱子,能把身上的毛都給剃光了?」趙嫣然反唇相譏,「不是虱子,那又是什麼?哎呀——」她佯作驚嚇地摀住嘴,一臉惶恐,「不會是染上了什麼了不得的病吧?真嚇人,順哥兒你可得小心,若是把你也染了上了,豈不是得把你的頭髮也剃光!」
  趙誠謹氣得眼睛都紅了,他也不跟趙嫣然吵,忽然蹲□子氣咻咻地把許攸抱起來,再也不看她,登登登地跑遠了。茶壺和二缺鸚鵡見狀,也趕緊追了過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1:22

第四十六章

  「姐姐真討厭。」回去的路上,趙誠謹不高興地嘟著嘴朝許攸抱怨,「那個杏仁糕笨死了,比茶壺還傻,黏 糊地總喜歡趴在人身上,姐姐還好意思拿它跟你比……」一邊說,他還一邊回頭朝茶壺看了一眼,被他鄙視的茶壺咧著嘴樂呵呵地使勁兒搖尾巴。
  二缺鸚鵡嘴裡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一步不離地緊隨其後。它現在已經認清楚了形勢,只要許攸在場,一般情況下都不回不自量力地過來爭寵——它得提防著這只兇猛的女貓漢子揍鳥。
  回了荔園,趙誠謹越想越生氣,他把門關了,把翠羽和丫鬟們都關在門外,自己領著一貓一狗並一隻鸚鵡在房間裡氣咻咻地走來走去,最後一跺腳,咬著牙恨恨地道:「非要讓姐姐看看雪團你的本事不可。」
  許攸眨了眨眼睛有些無辜,其實趙嫣然怎麼看她一點都不重要啦,小朋友你真的不需要這麼生氣的。
  「一會兒我去娘親說我要學彈琴,雪團你就跟著我一起學,等皇祖母壽辰我們一起獻藝,把雲表哥的風頭全搶了!你說好不好?」趙誠謹握著拳頭越想越覺得興奮,兩隻眼睛亮晶晶的,許攸幾乎不敢直視。
  好什麼好?簡直糟透了!居然讓一隻貓彈琴獻藝,也只有趙誠謹這樣的小鬼才想得出來。她的風頭已經夠盛了,再這麼下去,別人一定把她當妖怪!還不如讓二缺鸚鵡去呢,它一定愛死了這種大出風頭的活兒。
  果然,二缺鸚鵡眨巴著眼睛小心翼翼地飛到趙誠謹面前,撲扇著翅膀想提醒趙誠謹它的存在。可趙誠謹的心思完全不在它身上,他朝許攸伸出手,一臉期待地等著她把爪子伸過來,許攸傲嬌地別過臉去不看他,想了想,索性轉過身去,用屁股對著他來表示自己的不滿。
  「你不願意啊?」趙誠謹失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重重地歎了口氣。二缺鸚鵡實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蹦到他面前,撲扇著翅膀道:「小綠願意,小綠願意。」
  許攸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都快忘了這只賤鳥的名字叫小綠了。
  趙誠謹一臉糾結地看著二缺鸚鵡,鸚鵡有點小緊張,屏氣凝神地看著他,一反常態地顯得又安靜又乖巧。只可惜趙誠謹根本就不吃它這一套,伸手在它的小腦瓜上抹了兩把,為難地搖頭道:「小綠,那個……你……我說了你可別生氣啊……」
  基本上,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就表示已經沒戲了,只可惜二缺鸚鵡到底不是人,智商雖然也有,可到底不瞭解人類思維的迂迴和曲折,還是沒太明白趙誠謹的意思,繼續睜著一雙小眼睛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我覺得吧,」趙誠謹有點不好意思,「你的嗓子還是有點不是太好。」唱起歌來太嚇人了!皇祖母會被她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的!
  二缺鸚鵡發了好一會兒愣才終於消化了他這句話,幾乎是一瞬間就蔫了,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走到牆角,用翅膀把腦袋埋起來,留個大屁股露在外頭,可見這傢伙真的被打擊到了,要不然,依著它那孔雀般的性格,怎麼會做出這種沒有形象的事。
  二缺鸚鵡的沮喪狀態並沒有持續很久,吃過晚飯它又開始精神奕奕地禍害人了,扯著嗓子在院子裡吟詩,還自編自唱,一副High到不行的姿態,但許攸總覺得它有點自暴自棄。
  晚上洗過澡,擦乾了身體,許攸終於又爬上了趙誠謹的床。她歡樂地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又鑽進被子裡,從裡頭鑽到外頭,從頭鑽到尾,瘋得有點剎不住車。茶壺搖著尾巴一臉羨慕地看著她,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扒拉著腿也想往床上跳,被許攸一個眼神兒瞪過來,立刻就給嚇退了。
  這可是她的地盤,誰也不准來侵佔!
  若是那狗崽來了,迎接它的有貓爪!
  第二天上書房放假,趙誠謹帶著一群動物去萱寧堂給瑞王妃請安,進了屋,這才發現安庶妃也在。安庶妃依舊是一副溫良恭順的模樣,嘴巴很甜,總會說些漂亮話兒恭維人,但許攸卻敏感地察覺到她有些不大對勁,她和茶壺走近的時候,安庶妃的臉上有不安的神色一閃而過。
  瑞王妃今天的精神也不大好,彷彿沒睡醒的樣子,趙誠謹纏著她說要學彈琴,瑞王妃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柔聲問:「你怎麼想起一出是一出,不是每日都去上書房讀書麼,也不嫌累得慌?」
  趙誠謹道:「不累,反正下午也沒事兒。」他沒提給太后賀壽的事兒,瑞王妃自然也沒往別處想,她若是知道了非得打消趙誠謹的念頭不可——叫一隻貓給太后娘娘獻藝,一聽就覺得不靠譜,萬一演砸了,還不曉得那群閒著沒事兒干整天挑人刺的御史要說些什麼呢。
  許攸的心思不在瑞王妃母子身上,她故意悄悄地往安庶妃身邊挪了幾步,茶壺也跟著往她這個方向走,安庶妃頓時緊張起來,許攸清楚地看見她手裡的帕子都揪成了一團,然後,兩隻手不由自主地放到小腹上……
  許攸立刻就明白了。
  但她又有些不能理解,安庶妃既然懷孕了,為什麼要這麼藏著掖著,難道她還害怕瑞王妃朝她下手?還是說,她在等著一個最好的機會來宣佈此事?後奼女人的心思她一點也不懂,但許攸卻很壞心地想要揭穿。
  她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女人,雖然知道她向寧庶妃下手是為了報仇,可是,手段實在有夠卑劣,衝著未出世的小孩子動手什麼的實在太歹毒了。
  她壞心眼兒地繼續往安庶妃身邊挪,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時不時地朝安庶妃的肚子上瞟一眼,一副蠢蠢欲動想要跳上去的神情。安庶妃被她看得心驚膽顫的,越來越覺得這隻貓邪門,臉上也微微變色。
  她正欲起身告退,瑞王妃忽然朝她開口道:「你臉色難看得很,可是身體不舒服?」說罷,她不待安庶妃回話,就已朝一旁伺候的蘇嬤嬤吩咐道:「快去請大夫給庶妃看看。」說罷,又一臉關切地朝安庶妃道:「你呀,就是太不小心了,身體不舒服也不去請大夫看看,萬一有什麼不對勁,豈不是小病拖成大病,日後王爺曉得了,還不得埋怨我說我看顧不周?有什麼事都來跟我說……」
  安庶妃臉色微變,但卻不敢再多話。
  許攸忽然覺得自己簡直弱爆了!
  她剛剛還沾沾自喜地以為自己多麼的明察秋毫,見微知著,現在看來,瑞王妃才是真正的大波斯,人家恐怕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安庶妃的那點小心思,堵得她根本沒有後路可以退。
  蘇嬤嬤腿腳快,不一會兒的工夫便領著上回給許攸看病的那個大夫進了屋,跟他們一道兒進來的還是瑞王爺,一邊往屋裡走一關切地朝瑞王妃問:「怎麼又請了大夫過來,哪裡不舒服?」
  瑞王妃輕聲回道:「我見安庶妃臉色不大好,遂讓蘇嬤嬤請大夫過來幫她看看。王爺怎麼過來了?」
  瑞王爺「哦」了一聲,朝安庶妃看了一眼,又朝那大夫點了點頭。
  趙誠謹脆著嗓子給瑞王爺請安,瑞王爺臉上立刻帶了笑,招招手將他叫到身邊考究他最近的功課。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1:35

第四十七章

  那大夫戰戰兢兢地給安庶妃把了脈,眉頭一挑,臉上立刻露出喜色,起身朝瑞王爺賀喜道:「恭喜王爺,庶妃娘娘是喜脈。」
  瑞王爺先是微訝,不由自主地瑞王妃看了一眼,見她面上並無異色,心中稍安,這才擠出笑容來。
  蘇嬤嬤低聲朝瑞王妃道:「王妃這兩日也有些不舒服,不如也請大夫看看。」
  瑞王爺聞言立刻緊張起來,慌忙朝瑞王妃問:「你身子不舒服?怎麼也不早些和我說?快快去請太醫!」
  瑞王妃笑道:「屋裡就有大夫,何必興師動眾去請什麼太醫。我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最近有些嗜睡,怎麼也睡不醒,沒什麼精神。興許是最近天氣不好給鬧的。」
  瑞王爺急道:「你這性子也真是的,只顧著旁人,對自己卻半點也不上心。」一邊說著話,又一邊招呼著大夫給瑞王妃把脈。
  「這……這這……」那大夫把完脈,結結巴巴地都快說不出話來了,瑞王爺愈發地焦急,高聲問:「這什麼?王妃究竟怎麼了?」
  大夫「砰——」一聲跪下地,高聲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也是……也是喜脈!」
  許攸瞅見安庶妃的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
  自從王妃被診出了喜脈,整個瑞王府都喜氣洋洋。
  太后也高興得不得了,賞賜跟不要錢似的往王府裡送,還特意送了個嬤嬤過來伺候瑞王妃。瑞王爺也格外緊張,除了每日早晨上朝辦差,其餘的時間他都恨不得陪在瑞王妃身邊,一雙眼睛簡直黏在瑞王妃身上,生怕她有半點閃失。
  就連趙嫣然和趙誠謹姐弟倆也彷彿一夜之間懂事了許多,趙嫣然眉飛色舞地向趙誠謹描述他剛出生時的樣子,「……又小又軟,臉上皺巴巴的,像只小耗子,醜死了。手指頭這麼細,還總喜歡翹著,嘖嘖……」
  趙誠謹表示一點也不信,他噘著嘴反駁道:「娘親說我小時候可好看了。」
  「小時候都難看,沒有好看的。」趙嫣然哼道:「我親眼見過,你也好,小三小四也好,剛生下來的時候都醜得要命。」
  趙誠謹不說話了,他有點不高興,對於自己居然也曾經丑過這個事實表示不能接受。趙嫣然見狀,愈發地想要逗一逗他,於是添油加醋地說起他嬰兒時多麼醜,多麼傻,一天要尿十次床……
  趙誠謹一生氣,抱著許攸就跑了。
  他跑到萱寧堂想找瑞王妃告狀,進了門,才發現瑞王妃在屋裡打葉子牌,瑞王爺也在,煞有其事地佔了個位子陪打。他哪裡玩過這個,技術不行,根本不是瑞王妃的對手,趙誠謹尋過來的時候,瑞王爺輸得灰頭土臉了。
  「父王。」趙誠謹一臉好奇地盯著瑞王爺看,他還從來沒有見過瑞王爺這個樣子,威嚴的父親忽然變得這麼平易近人,這種感覺有點奇怪,所以他忍不住又多看了瑞王爺幾眼。
  瑞王爺抹了把臉,斜著眼睛朝趙誠謹瞥了一眼,趙誠謹立刻就把腦袋別開了,挪到瑞王妃身邊小聲地問:「娘親,小弟弟生下來也會很醜嗎?」
  「什麼?」
  「姐姐說我小時候特別丑,小三小四也丑,所有的小孩小時候都丑。」趙誠謹一本正經地告狀。
  瑞王爺忍俊不禁地笑起來,指著趙誠謹「哈哈」地笑,「小時候?你現在才多大。不過嫣兒說得也沒錯,你剛生下來那會兒是挺難看的,渾身皺巴巴的像個小耗子,我都不敢抱。」
  瑞王妃沒好氣地白了瑞王爺一眼,嗔怪地責備道:「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她本就生得美,而今有了身孕愈發地神采飛揚,眉目流轉,美得不可方物,許攸作為一隻貓都覺得有點扛不住,更何況是瑞王爺。他的眼神兒當時就有點發直,直眉瞪眼地盯著瑞王妃看,直到瑞王妃實在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他才猛地回過神來,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一臉慈愛地朝趙誠謹道:「都多久的事兒了,順哥兒不必放在心上。」
  這意思還是果然很醜過麼?
  趙誠謹失望極了,不高興地抱著許攸起身告辭,人將將走到門口,赫然跟個急匆匆進屋的下人撞了個正著,許攸嚇了一大跳,慌忙從趙誠謹的懷裡跳下地,弓著背,很不高興地朝來人低吼。
  「你怎麼走路的?」蘇嬤嬤有些生氣地朝那丫鬟喝罵,那小丫鬟慌慌張張地一骨碌跪在地上,顫著嗓子回道:「王……王爺,庶妃見紅了。」
  瑞王爺愣了一下,沒動。倒是瑞王妃先反應過來,疾聲問:「可去請了大夫?」她見那丫鬟支支吾吾地不敢回話,心中便有了數,一面吩咐下人去請太醫,一面好言請太后送來的胡嬤嬤去李園幫忙瞧瞧。
  待她安排好所有的事,回頭一看,卻見瑞王爺還皺著眉頭坐在原地,不由得挑眉責備道:「王爺怎麼還坐著?您趕緊去李園啊。」
  瑞王沒說話,只是笑笑,看著她的時候眉目溫柔,待起了身出了門,臉上便帶上了一些不耐煩,擰著眉頭一路疾行。
  倒也不怪他多想,兩個女人同時有孕,瑞王妃的年紀還大兩歲,卻跟沒事兒人似的,該做什麼做什麼,爽朗痛快,絲毫不矯情,安庶妃卻三天兩頭地找出各種理由把他叫過去,一會兒這裡不舒服,一會兒那裡又不痛快,話裡話外總抱怨說太后和瑞王爺只看重王妃的孩子,她也不仔細想想,一個嫡,一個庶,豈是一樣的。
  一直走到了李園門口,瑞王才終於把那張不耐煩的神色收斂起來,揉了揉眉心,進了院。
  許攸愈發地覺得瑞王妃手段高明,但同時心裡又隱隱生出些難言的失落感,她甚至很慶幸自己變成了一隻貓,所以她的生活才能這樣簡單而純粹,如果穿成一個古代女子,她幾乎不敢想像自己要怎麼活下去。
  她矯情而認真地想像了一下千金小姐們的生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於是決定不要庸人自擾,遂伸了伸胳膊和腿,把日漸肥碩的身體舒展了一遍後,爬到趙誠謹懷裡睡覺去了。
  又過了幾天,許攸身上的毛終於長了一些出來,她迫不及待地就把那身和她的氣質一點也不符合的小衣裳給扒了。
  新長出來的貓毛特別白而且蓬鬆,看起來毛乎乎的,許攸覺得她的視覺體重瞬間就提高了一倍。
  不過許攸最近可沒有減肥的心思——趙誠謹罔顧她的意願,非逼著她學彈琴,還在瑞王爺面前拍著 說一定能教會她,許攸為了這個都快愁死了。更要命的是,這事兒還不知怎麼給傳了出去,不止盧雲過來看熱鬧,就連齊王也屁顛屁顛地來了王府,非要讓許攸給他表演一番。
  自從上次輕薄了齊王殿下後,許攸就一直有點心虛,再見面時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都不敢看他,低著腦袋目光躲閃,實在躲不過去了,索性舉起爪子摀住眼睛。盧雲都看出問題來了,小聲地問齊王,「小舅舅,這隻貓是不是挺怕你的?」
  齊王高深莫測地笑,「你覺得呢?」
  趙誠謹湊到盧雲耳邊小聲道:「上回七皇叔偷偷帶著雪團出府把她給灌醉了,雪團回來足足睡了一整天,所以才會怕他。」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1:47

第四十八章

  「你瞎說什麼?」齊王不悅地道:「誰灌它了?明明就是這只笨貓自己饞酒喝,我搶都搶不回來。你是沒瞧見它那醉樣,簡直不堪入目!它不敢看我就是因為它……它……」齊王終於還是沒好意思說出自己被一隻貓輕薄的歷史來,氣呼呼地瞪著許攸,恨得咬牙切齒。
  許攸索性把腦袋都埋進趙誠謹懷裡了。
  說話的這會兒,趙嫣然也抱了杏仁糕過來,那只黏人的小貓一進屋就邁著小步子挪到許攸身邊,用小爪子輕輕地勾她的腦袋,親切地「喵嗚,喵嗚」,許攸有些不耐煩地想拍開它的爪子,杏仁糕卻以為她陪著它玩,愈發地高興,甚至抬起了兩個爪子把大半個身體都往許攸身上搭過來。
  要是換了茶壺,許攸保準毫不客氣地一爪子扇過去了,可對著這個乖巧又黏人的貓夥伴,她又有些下不去手。
  杏仁糕長得嬌小玲瓏,叫起來聲音嬌滴滴的,一見面就喜歡在許攸身上蹭來蹭去, 糊的讓她很是頭疼。
  「喵嗚——」杏仁糕一邊小聲叫喚,一邊湊過來要幫許攸舔毛,許攸頓覺身上的肌肉都緊張起來了,一抖腿兒就逃了出去。
  茶壺不在院子裡,二缺鸚鵡躲在鳥架子上犯瞌睡,許攸找不到夥計陪她玩兒,又不願意回屋被杏仁糕舔來 ,索性便又上了屋頂摸到李園去看安庶妃。
  她總覺得那個女人不安分,不定什麼時候又會搞出些什麼事來。
  去李園的路上,許攸居然在小花園裡遇到了寧庶妃。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個女人了,自從她流產後,寧庶妃忽然就沉寂了下去,就連元旦都沒露過面。王府裡的下人們都說她病得厲害,傷了元氣,許攸先前還不怎麼信,而今這麼一看,結結實實地被嚇了一跳。
  何止是傷了元氣這麼簡單,寧庶妃像丟了魂似的,整個人都不大對勁,眼神恍惚,表情呆滯,那樣子有點像電視裡頭的吸毒人員。
  許攸的腦子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忽然就明白了。她本以為安庶妃把寧庶妃弄到流產就完結了,現在看來,她真是有點低估了那個女人的狠辣程度。她決定趁著寧庶妃不在的時候再去梅園探一探,十有八九,她那屋裡頭還存著不少害人的東西。
  寧庶妃一失寵,梅園便冷清下來,院子裡的下人們也都懈怠了,許攸一路進院沒有遇到半點阻礙。
  房門關著,她用力推了半天沒推開,只得從窗戶口翻進去。
  屋裡沒有人,空氣悶悶的全是中藥的味道,不大好聞。房間裡的陳設跟上次她來的時候一樣,但不知怎麼的,現在看著卻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頹廢和壓抑感。床上罩著半新不舊的帷帳,明明是鮮亮的胭脂色,卻隱隱透著一股沉悶的味道。
  窗台下依舊是長長的案幾,上頭擺著一排盆栽,先前的茶花早已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五盆茉莉,還有幾盆說不出名字的植物。許攸湊到花盆裡,扒拉開花泥嗅了嗅,果然裡頭有異味,看來安庶妃也只有這一條路子,要不,怎麼過了這麼長時間也不見換一換。
  她想了想,決定給寧庶妃提個醒兒,遂用力地把一隻靠邊的花盆推了下去。茉莉花「砰——」地一聲砸在地上,花盆碎成兩半,黑色的淤泥撒了一地,許攸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傑作,抖了抖毛,走了。
  到太陽快下山時,在府裡逛了好幾圈的許攸才終於往荔園走。結果半路上又遇著了齊王殿下,盧雲跟他走一起,兩個人小聲說著話,一會兒還低低地笑。齊王殿下一抬頭,瞅見了她,臉上神情有些微妙,想了想,朝她擠了擠眼睛,小聲地道:「窩絲糖,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兒?」
  他的聲音好聽極了,又低又有磁性,像一根弦在許攸的心裡輕輕地拉,帶著誘拐的味道。
  許攸就再也走不動了。
  美男什麼的,真是讓貓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啊。
  可是,齊王殿下,您不怕再被貓咪輕薄嗎?
  毫無自制力的貓咪就這麼發軟地上了齊王殿下的馬車,盧雲到底是個老實孩子,有些不安地問:「小舅舅,我們就這麼把雪團抱了出來,一會兒順哥兒找不到,該不會哭鼻子吧。」
  齊王無所謂地揮揮手,「怕什麼,我們光明正大地抱著貓出來的,那些侍衛又不是沒長眼睛,還能不曉得窩絲糖是跟我們走了。不過是帶這只蠢貓出去見見世面,它本來就不怎麼聰明,整天窩在王府裡頭,豈不是越關越笨。我可都是為了它好!」
  明明都精得像只妖怪了,居然還要被嫌棄蠢笨,你倒是有本事再找只比它更聰明的貓來!盧雲心中暗暗嘀咕,卻不敢說,滿懷心事地跟著他上了馬車。
  等馬車顛顛兒地走了一段路,許攸才終於漸漸從齊王殿下美色的蠱惑中清醒過來,「哇唔——」一聲驚叫,彈著腿兒就想往下跳,結果還沒起身就被齊王殿下拽住了肥尾巴,用力一拖,毫不客氣地把她拖了回來,哼道:「這會兒倒想到跑了?怎麼著,難不成還怕我把你給吃了。」
  啊呸!許攸心裡暗暗地想,既然他都不怕被貓咪吃豆腐,她還擔心個屁,今天她就豁出去了,非得把這個不怕死的傢伙的衣服都給撕了不可。她雄赳赳氣昂昂地跳到齊王身上,把大屁股用力地壓,長尾巴一甩一甩,險些掃到他的臉,齊王立刻露出一副嫌惡表情,卻偏偏沒有動手把她掀下去。
  對於這種口是心非的長輩,盧雲還是決定不評論為好。
  馬車一路往前走,足足走了有半個多小時才停,一路上齊王殿下跟盧雲聊得很是投機,卻不跟許攸說話。許攸端著架子,擺出一副高冷孤傲的姿態也不去搭理他們,盧雲覺得這氣氛實在太詭異了。
  好不容易馬車停下來,盧雲逃似的跳下車,終於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齊王沒動,斜著眼睛看許攸,許攸卻不看他,慢條斯理地從車廂裡出來,仰著腦袋朝盧云「嗷唔——」了一聲,揚了揚下巴,示意他伸手來接。
  盧雲渾身一抖,悄悄地朝她身後看,見齊王殿下繃著臉出來了,趕緊把腦袋扭到一邊去,竟然絲毫不顧許攸的吩咐,飛一般地跑了。
  這個沒有眼力的小混蛋,許攸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
  她跳下馬車,大搖大擺地往裡走,齊王似笑非笑地跟在她身後,盧雲時不時地回頭看他們倆一眼,表情十分糾結。
  這一次齊王殿下領她們吃飯的地方在一個小巷子深處,並不熱鬧,巷子裡甚至沒什麼人,但路口附近卻停了好幾輛馬車,也都安安靜靜地守在那裡。
  天色尚未完全暗下來,許攸好奇地朝四周打量,忽聽得「吱呀——」一聲響,她身後不遠有個院子的小門開了,從裡頭探出個圓圓的小腦瓜來,是個三歲出頭的小姑娘,圓圓臉,大眼睛,皮膚雪白,頭髮卻烏油油的,一左一右梳著兩個可愛的包包頭,眨巴著黑寶石一般的眼睛好奇地看著許攸,嘴裡「咦——」了一聲。
  於是許攸轉過身去看她,翹起尾巴甩了甩。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1:59

第四十九章

  人與人之間,不,人與貓之間的感覺很奇怪,一般情況下,許攸不大愛搭理這麼大小的小孩,因為她們總是有點不知輕重,而且喜歡拽她的尾巴,揪她的鬍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在這個小姑娘身上卻感受不到絲毫威脅和彆扭,反而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彷彿她們之間有什麼關聯似的。
  很奇怪,她想,於是停下腳步,一臉好奇地歪著腦袋看她。
  小姑娘的眼睛瞪得更遠了,激動得捂著小臉扯著嫩嗓子使勁兒地朝屋裡喊,「阿爹,有貓,有貓。」
  「貓什麼貓,你不就是小貓嗎?」屋裡有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笑呵呵的,一會兒,也從門後探出個腦袋來,那是個挺英武的年輕人,五官端正,算不上多英俊,但卻有一種堅定沉穩的氣質。他瞅見許攸,愣了一下,低聲喃喃道:「喲,是真貓。」他朝許攸笑著揮了揮手,許攸瞇了瞇眼睛,朝他低低地「喵嗚——」了一聲,態度也很客氣。
  齊王殿下略帶狐疑地朝她看,眉頭微蹙。
  年輕爸爸朝許攸點了點頭,然後抱著小姑娘進了屋。
  「……等我們回了雲州,阿爹再給小雪買只真貓……」
  那個小姑娘的名字叫小雪?小雪跟雪團只差一個字嘛,許攸一邊想,一邊糾結地跟著齊王進了那院子。人生中會有各種各樣的相遇,貓生中也是一樣,許攸本以為這只是一場普通而尋常的一面之緣,卻不曾想,在將來的某一天,她們還會再次遇見,甚至還有更多的,無法割捨的羈絆……
  這院子的大門極不起眼,但進了裡頭才發現別有洞天,入門處赫然是一個小花園,園子裡有高大的不知種了多少年的老樟樹,綠蔭蔭地遮蔽了整個院子,使得這裡一瞬間就有了古舊而深厚的文化氣息。。
  已是盛夏,這院子裡卻很涼快,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那些遮天蔽日的老樟樹,另一方面則是由於院子裡有一池好水。這水也不知從何處引來,在院子裡圈成半月的形狀,水上砌了橋,橋上有六隻大理石雕成的小獅子,形態各異,栩栩如生。
  許攸就算再沒見識,也猜到此間的主人絕非尋常,雖然不明白他為何要將這院子設在這樣偏僻的巷子裡。
  齊王一如既往自作主張地點了菜,然後想了想,又不懷好意地要了兩壺酒,回頭故意朝許攸道:「貓兒,你想不想喝酒?」
  所以這傢伙是個被 狂嗎?上一次被輕薄的還不夠,今天還想再來一次!可是,當著別人的面來這一套,口味真的不嫌太重嗎?
  店小二很快上了酒菜,齊王殿下淨了手,嘴角含笑地把一隻酒壺放到許攸面前。盧雲頓時睜大了眼,不安地 舔嘴唇,有些不自然地小聲勸道:「舅……小舅舅……這個……不大好吧。這貓……恐怕不能喝酒。」萬一把這隻小祖宗喝出什麼三長兩短來,他還不得被趙誠謹哭死,雖說他沒領教過那個小外甥的哭功,可是,好歹也聽說過,據說相當地了得!
  「你那是什麼膽子!」齊王殿下一臉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別瞧不起貓啊,人家酒量可不小,一會兒你看了就知道了。」
  許攸注意到他看著盧雲的時候臉上有不懷好意的笑,只要是齊王殿下的熟人,立刻就能猜到這傢伙想使壞,只可惜盧雲是個老實孩子,怎麼也猜不到這個做長輩的會算計自己,所以還傻兮兮地替許攸操心。
  明明知道她喝多了會撒酒瘋會輕薄良家少年,他還特意叫她出來喝酒,還對著盧雲露出那種壞壞的笑容——許攸可不傻,立刻就猜到原因了。這個傢伙自己在她手裡吃過虧,偏偏又不好朝一隻貓撒氣,所以,索性把別人拖下水,這樣他的心裡頭就會平衡一些。
  齊王殿下果然是個變態!
  她才不會讓他得逞呢!像盧雲這樣好看又老實的少年郎是需要好好愛護的,絕對不能輕薄和 ,這回給他們脆弱的心靈帶來傷害!
  「喝呀喝呀——」齊王殿下笑瞇瞇地朝許攸勸酒,許攸故作高深地低頭,對準酒壺口 一小口。齊王殿下這才滿意了,轉過頭去又去勸盧雲的酒。
  許攸趁他不注意,悄悄把壺裡的酒往桌子底下倒。
  桌子底下鋪著從大食運來的羊毛毯,厚實又豐盈,酒水灑在上頭,不仔細根本看不出來。
  許攸做得很小心,動作也隱蔽,那倆人完全沒發現,當然,他們也根本不會往這個方面想。雖然齊王殿下知道這隻貓有點古怪,可是,假裝喝酒卻偷偷把酒倒掉這種高難度的活兒就連人都不一定幹得來,更何況是貓!
  於是,她很快就喝光了一壺酒,有些不耐煩地把酒壺撥到齊王面前,又伸出爪子撥了撥他的,裡頭傳來輕輕的水聲。女王貓陛下頓作鄙夷之色,扭著脖子斜著眼睛看他,那輕蔑又鄙視的眼神連盧雲都覺得有點受不住,更何況齊王殿下。
  他一激動,仰起脖子就把剩下的小半壺酒一口氣喝乾了,而後氣吞山河地一拍桌子,高聲喝道:「小二,上酒!」
  許攸如法炮製,又哄著齊王殿下喝了兩壺,到最後,不說齊王殿下已經醉了九分,就連她自己,都有些喝高了。就算只是做一做樣子,那也是一口又一口的酒下了肚,作為一隻貓,她到底還是拼不過人的。
  「小舅舅,你沒事吧。」盧雲一臉擔心地看著齊王,見他迷迷瞪瞪地應了一聲,身體晃悠了幾下,好險沒倒在地上。盧雲趕緊伸手去扶,不想才站起身,腳卻踢到了桌子腿,頓時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
  「嗷——」盧雲痛呼一聲,揉了揉膝蓋剛欲起身,忽然瞥見羊毛毯上一大片深色的水跡。
  盧云:「……」
  他愣了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來,他甚至根本不敢朝那個方向想。過了足足有一分鐘,他才傻乎乎地摸到桌子底下,伸手在那片水漬上摸了一把,然後拿到鼻子下聞,又足足嗅了一分鐘時間,他才像個提線木偶似的愣愣地從桌子底下爬出來,直眉楞眼地看著許攸。
  被發現了!
  許攸喝的有點多了,腦子就不大清醒,她甚至忘記了要愛護老實孩子的初衷。她抬起腦袋,揚著下巴看他,壞壞地朝盧雲眨了眨眼,毫不掩飾的得意和狡猾。
  盧雲翻了個白眼,然後就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真是……不經嚇啊!
  她本來以為這孩子膽子挺大呢,她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氣氛不是很融洽嗎。許攸迷迷瞪瞪地想,腦子裡正暈乎著,隔壁房間裡隱隱傳來絲竹之聲,彷彿有人在彈唱,歌聲也是悠揚婉轉,讓貓忍不住生出要跳舞的衝動……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我們來做運動!
  許攸抬起兩隻爪子,單靠兩條後腿支撐,跳大神似的在齊王殿下的後背上蹦來蹦去,爪子像抽風一般在半空中狂舞,跳到興奮的時候,還忍不住扯著嗓子「嗷唔——」地大嚎起來。。
  「匡當——」
  徐敏直手裡的茶杯將將送到嘴邊,耳畔忽隱隱聽到奇怪的聲響,那刺耳的聲音夾雜在悅耳婉轉的琴音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他心裡一顫,手一抖,茶杯就滑了下來,砸落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2:09

第五十章

  上首的皇帝陛下斜了他一眼,徐敏直立刻察覺到後背上滲出了一層冷汗。他覺得自己特別倒霉,平日裡每天都好端端地窩在家裡頭不出門,今兒突發其想出來走一圈,居然要死不死地遇著了微服出宮的皇帝陛下和太子,還被帶到了這奇奇怪怪的鬼地方,好不容易把一顆慌亂狂跳的心壓下來,結果還被不知從哪裡傳來的奇怪聲音給嚇得失了態……
  他現在是應該立刻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向皇帝陛下請罪,表示以後絕不再犯呢,還是應該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繼續……
  「嗷唔——」
  隔壁傳來的奇怪聲音再一次打斷了他的思維,徐敏直渾身一抖,這回連動都不敢動了。太子也有些坐不住,屁股在座位上扭來扭去,壓低了嗓門輕聲問一旁的魏侍衛,「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魏侍衛沉著臉,面無表情地否認道:「沒有」。話剛說完,隔壁房間又是一聲大嚎,比之前那幾聲還要 。
  太子決定不跟他說話了,他涎著臉湊到皇帝身邊,小聲地問:「阿爹,您有沒有聽到狗叫?」
  皇帝沒理他,皺著眉頭朝魏侍衛吩咐道:「你去問問隔壁是誰?怎麼吃個飯還帶著狗?」這個小飯莊是皇帝的親叔叔莊親王開的,這位王爺是個實實在在的饕餮之徒,對於朝堂政事沒有半點興趣,就喜歡研究吃的,後來索性還尋了個隱蔽的地方開了這麼個小飯莊,每天只開三桌,尋常人根本進不來。便是有些身份能進來的,也不敢大刺刺地帶條狗進院。皇帝覺得,他大概能猜到隔壁這位到底是何方神聖了。
  店裡的夥計很快過來回話,弓著腰小心翼翼地道:「是齊王殿下和一位眼生的少爺,小的聽到那位少爺喚齊王殿下舅舅,還帶了只渾身雪白的貓,殿下說那隻貓有靈性,不會亂跑惹事,小的也不敢攔。」
  太子驚得瞪圓了眼,「七叔把順哥兒的雪團偷出來了?」這也太狡猾了,早知道能偷出來,他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趙誠謹借,折了面子不說,順哥兒還根本不答應。
  皇帝陛下臉上抽了抽,揉了揉太陽穴,沉聲道:「剛才那聲音是雪團嚎的?」難怪這麼的——與眾不同,嚎得也太難聽了,就跟狗叫似的。
  魏侍衛低著腦袋沒吭聲,表情有點僵硬。徐敏直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眼皮兒使勁兒地往隔壁瞄,似乎想透過那層厚厚的牆壁看清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好端端的,那只乖巧可愛的貓兒怎麼會嚎成這樣?難不成齊王殿下欺負它了?
  「爹——」太子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眨巴著眼睛小聲朝皇帝陛下道:「我們過去瞧瞧,看七叔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雪團鬧得這麼厲害,不會是七叔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吧,回頭若是被順哥兒曉得了,還不得哭死。」
  老七欺負那隻貓?皇帝陛下心中冷哼,你們一個個真是太天真了!
  他從善如流地起了身,一臉高深莫測地朝魏侍衛點點頭,道:「別作聲,我們過去瞧瞧。」
  太子的眼睛立刻亮起來,魏侍衛依舊面無表情,徐敏直一會兒皺皺眉頭,一會兒又摸摸下巴,表情糾結極了。待眾人出了門,屋裡的兩位琴師這才鬆了一口氣,其中一個年輕些的琴師小聲問:「洪叔,這位是老幾?卻是從未見過,樣子也忒嚇人了。」
  老年長者手中依舊不停,沉著臉回道:「這不是我們該打聽的事兒。」
  年輕人不敢作聲了,頓了一會兒,又忍不住道:「人都不在了,您還彈呢?」
  「人家叫停了嗎?」長者冷冷道:「人就在隔壁,還沒走遠呢。」
  年輕人怔住,想了想,趕緊隨著長者的節奏跟了下去。
  人為什麼要喝酒呢?因為酒能醉人,一喝醉,就會讓人把所有不高興的事全都發 來。那些無奈和憤懣,那些壓抑已久的痛苦,那些深藏在心底的不安和惶恐,都在她這唱唱跳跳中傾瀉而出。
  雖然這麼久以來她一直表現得很歡脫,又樂觀又向上,可是,不管是誰,好好的從人變成了動物,都會覺得尷尬而難過,許攸也是一樣,有很多個夜晚她會忽然驚醒,在靜謐的黑暗中她會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從前,可每一次都是失望。
  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許攸抖著胳膊在在原地跳踢踏舞,聽到聲音,忽地一聲大叫跳過身來想嚇唬人,藍眼睛一瞪,傻了。
  誰能告訴她這是什麼情況?為什麼會來這麼多人?中間這位美貌又有氣質的大叔是誰,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眼熟?還有一旁的小正太也很清秀漂亮嘛,那個小兔子一樣的年輕人為什麼要用那種驚訝的眼神看著她,還有站在最後頭的那個強壯的大叔看起來很呆萌……
  她一臉好奇地看著眾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把舉得高高的兩個爪子收回來,端端正正地蹲好,還仔細地把尾巴盤下來,乖巧地朝大家叫了一聲「喵嗚——」。
  她站了幾秒鐘,忽然意識到自己還踩在齊王殿下的臉上,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趕緊從他臉上跳下來,保持著原來的標準姿勢蹲坐在桌子上,歪著腦袋看著大家,又可愛又乖巧。
  美貌大叔的臉色很奇怪,眉頭微蹙,緊閉著嘴,也不像生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許攸把沉重的腦袋搖了搖,卻怎麼也想不起這位大叔怎麼稱呼。美貌大叔氣場強大,這讓許攸有點犯怵,當然,這種犯怵的心思只是一閃而過,她今天腦子有點暈乎,有點遲鈍,完全沒有了平日裡機靈勁兒。
  喝醉了酒的貓傻乎乎地朝美貌大叔「喵嗚——」了一聲,邁開步子風情萬種地朝他走過去,眼看著就要撲進大叔懷裡了,太子殿下忽然衝了出來,一馬當先地把她抱在懷裡,憤慨地道:「七叔太過分了,居然哄雪團喝酒!」
  皇帝陛下臉上肌肉抽了抽,一臉擔憂地看著單純的太子,半天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揉了太陽穴朝魏侍衛吩咐道:「把老七弄醒。」
  徐敏直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地上還有一個。」說話時,他已踱到盧雲身邊扶著他翻了個身,皇帝這才看清了他的臉,哭笑不得地道:「怎麼雲哥兒也跟著老七出來了。」這不是添亂嗎!
  徐敏直仔細查看了盧雲一番,沒看出有什麼異樣,只當他醉了酒,遂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盧雲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魏侍衛從外頭弄了盆涼水進屋,用帕子浸濕了覆到齊王臉上,齊王一個激靈睜開了眼,迷迷瞪瞪地盯著魏侍衛看了半晌,似乎想弄明白他到底是怎麼出現的。
  徐敏直見狀,也趕緊學著魏侍衛的法子想把盧雲弄醒,不想這濕帕子在他身上根本起不了作用,魏侍衛皺了皺眉頭,將齊王放到一邊,轉過身來在盧雲的人中穴掐了一把,盧雲頓時發出一聲痛呼,口中大喊了一聲「妖怪——」,醒來了。
  「妖……妖……」盧雲恍恍惚惚地低聲喃喃,眼角忽地瞥見了皇帝,那聲音立刻又吞回了肚子,慌忙朝陛下行禮。皇帝揮揮手將他攔住,耐著性子問:「老七叫你出來的?怎麼喝了這麼多,誰灌那隻貓喝的酒?」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2:17

第五十一章

  盧雲理了理頭緒,小心翼翼地回道:「是……是貓自己要喝的。」他心裡頭糾結極了,不知道該不該把那隻貓是妖怪的事說給皇帝聽。正所謂君子不語亂力鬼神,如果說了,皇帝舅舅會聽嗎?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在胡說八道?可是如果不說,那只妖怪會不會做出什麼更要命的事?它會不會害人呢……
  「喵嗚——」許攸抱著太子的頸項使勁兒往他脖子裡拱,毛茸茸的身體全都癱在他的胸口,腦袋在他 的小臉上噌,一會兒又覺得不大夠,索性伸出舌頭 幾口。
  她平時從來不幹這種事兒,作為大人類,是絕對不能跟別的貓貓狗狗一樣動不動就舔來 的。可是,她現在喝得高了,自制力嚴重退化,就有點控制不住這個身體了。她艱難地蹬著後腿往太子身上爬了幾步,抱住小正太的臉一個勁兒地猛親,熱情得讓太子都有點招架不住。
  太子雖然也養過寵物,東宮裡甚至還有條黏人的狗,但最多也就咬咬他的褲腳,或是舔舔手指頭,像這樣被吃豆腐還是頭一回。太子被她這熱乎乎、 膩的 嚇了一大跳,手一抖,就把許攸扔到了皇帝陛□上。
  許攸壓根兒就沒意識到已經換了人——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發現了這個問題,那個迷糊遲鈍的腦子也根本不會對此有任何反應,美貌大叔比小正太更加有魅力呢!所以,她想也沒想,抱著面前英俊的臉,熱情洋溢地一通猛親……
  太子瞪圓了雙眼,徐敏直趕緊摀住臉,魏侍衛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齊王醉醺醺地瞇著眼睛看著被 的皇帝陛下,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指著他得意地大吼:「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徐敏直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
  皇帝陛下,微臣真的什麼也沒看見!
  齊王到底還沒有醉到喪失理智的地步,他狂笑了幾聲後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面前被貓非禮的可不是他那好脾氣的老實外甥,而是喜怒不形於色的皇帝大哥,而他,剛剛居然還膽大包天地朝皇帝陛下幸災樂禍地大吼——齊王頓時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啊,頭好痛!」齊王捂著腦袋痛苦地呻吟,「好痛好痛,我喝醉了,喝醉了……」他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用力地往地上倒去,魏侍衛見狀趕緊伸手去扶,結果硬是沒扶著,眼睜睜地看著齊王掙脫他的胳膊,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看得眼睛都直了,盧雲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的小舅舅,心中頓時生出一種被拋棄的錯覺。齊王殿下未免也太卑鄙了!
  皇帝冷冷地看了地上打死都不肯起來的齊王一眼,只覺得額頭上青筋直跳,胸口掛著的貓兒還不知死活地往他懷裡一個勁兒地蹭,爪子不安分地摸來摸去,一會兒又抱著他的臉一通狂舔……
  魏侍衛有些擔心,他生怕皇帝陛下一怒之下將這只醉貓甩出去——皇帝陛下的武藝他是知道的,甚至不比某些侍衛差,真要發起火來,兩根手指頭就能把它給捏死。一會兒若是皇帝陛下要它的命,他要不要衝出來攔一攔呢?
  魏侍衛糾結得腸子都快揪成一團了。
  「別亂動。」皇帝沉著嗓子朝許攸低吼了一聲,許攸置若罔聞,兩隻爪子愈發地不安分,甚至還伸進了他的中衣裡頭。眼看著衣服都快扒拉開了,皇帝終於忍無可忍,繃著臉伸手把她提了起來,伸直了胳膊遠遠地看她。
  許攸吃豆腐吃得正痛快,忽然被人拉開,頓時就不高興了,鼓著圓臉瞪著皇帝,揮舞著四肢朝他嗷嗷直叫。
  「陛……陛下……」魏侍衛鼓起勇氣想替貓咪說說情,才剛一開口,皇帝陛下就一臉淡定把手裡的貓咪塞進了他懷裡,道:「把它送回瑞王府。」說罷,又有些不自然地甩了甩手,故作不悅地抱怨道:「怎麼會有這麼黏人的貓。」
  魏侍衛終於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許攸的小腦瓜,低聲叮囑道:「貓兒你安靜點。」
  「嗷唔——」許攸不高興地瞪他,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
  魏侍衛:「……」
  皇帝陛下終於沒忍住,嘴角勾了一勾,爾後又飛快地板起臉,朝一臉惶恐的盧雲瞪過去,猶如狂風暴雨一般地臭罵起來,「你都多大的人了,做事還這麼沒節制。老七是什麼性子你還不曉得,跟誰學不好,非要跟著他?喝得醉醺醺的像什麼樣子……」
  他劈頭蓋臉地把盧雲罵了一通,直罵得盧雲恨不得抱著他的腿痛哭流涕地懺悔,只是一想到屋裡還有比他小幾歲的太子在,又有些幹不出來。
  被罵得狠了,盧雲又覺得有些委屈,他可真沒喝多少,仔細算起來,他說不定還沒麼隻貓喝得多,可偏偏挨罵的卻是他,那只造反的妖貓一點事兒沒有,盧雲覺得這個世界簡直已經顛倒黑白了。
  他對這個無情的世界感到很絕望!
  晚上魏侍衛親自將許攸送回王府,回到荔園的時候,趙誠謹還睜著眼睛躺床上沒睡著,聽說她回來了,連鞋子也不穿,光著腳就衝了出來,見她又是一身酒氣,氣得直跳,一句話沒說,轉身又衝回床上去了。
  許攸的腦袋還沉得厲害,四條腿都飄飄忽忽的,走路根本就不在一條直線上。翠羽招呼著雪菲和幾個小丫鬟幫她洗了澡,又給她擦乾了身體,然後將她抱到床邊。
  趙誠謹氣呼呼地背對著她,蒙著腦袋不作聲。翠羽有些猶豫,不知道是該把許攸放回她的窩裡,還是讓她 。正糾結著,許攸已經自己跳上了床,用爪子勾著絲被想往裡頭鑽。趙誠謹察覺到了,不僅不放她進被窩,反而用力地把被子裹得更緊,嚴嚴實實的像只大粽子。
  「喵嗚,喵嗚——」許攸討好地在他耳邊叫喚,伸出肉墊子在他腦袋上方輕輕地拍,那可憐巴巴的樣子就連翠羽和雪菲看著都有點心軟。偏偏趙誠謹這回是鐵了心要跟她生氣,就當作沒聽到,他甚至還把耳朵都給堵上了。
  「翠羽姐,怎麼辦?」雪菲小聲問。
  翠羽抿嘴笑笑,搖搖頭,拉著雪菲出了裡屋。
  「喵嗚——」許攸的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但她知道自己一定闖了禍,還惹惱了趙誠謹,就連那麼好脾氣的他都生氣了,她一定做了天大的壞事。她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對,於是便不再涎著臉鑽他的被窩了,老老實實地把自己團成一個糰子縮在床角不敢再動。
  趙誠謹耐著性子等了一陣,不見她再上前撒嬌,有些意外,想了一會兒,終於沒忍住,悄悄把被子拉開了一條縫,眨巴著眼睛看她。見她可憐兮兮地躲在床角一動也不動,趙誠謹心裡又有些難過,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悄悄伸出胳膊把她給拽進了被窩。
  咦——許攸睜大眼睛看著趙誠謹,他已經把眼睛閉上了,很用力,小臉也板著,還在生氣。許攸朝他挪了幾步,停下來看他,然後又挪幾步,直到挪到她習慣的位置,這才停下來,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然後扒拉在他身上不動了。
  「……壞貓……」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隱約聽到趙誠謹揪著她的耳朵小聲地罵了她一句。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2:36

第五十二章

  這一覺她睡得昏天暗地,醒來的時候趙誠謹早就已經上學去了。她迷迷瞪瞪地從被窩裡鑽出個腦袋來,瞇著眼睛朝四周看,軟軟地「喵嗚」了兩聲。雪菲就在外間候著,聽到她的聲音,立刻進屋來,笑著招呼道:「雪團你醒啦?」
  許攸呲牙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從被窩裡鑽出來,抖了抖毛,又甩了甩尾巴,然後才從床上跳下來。雪菲進屋時端了熱水,她就著盆裡的水漱了口,又抹了把臉,然後又把爪子放到一旁的帕子上擦乾。
  與此同時,在上書房讀書的趙誠謹逮著個空兒把太子給堵住了,拽著他一臉不悅地質問道:「昨天晚上是不是你灌雪團喝的酒?要不然為什麼是魏侍衛送它回家?太子哥哥你也太過分了,雪團還那麼小,怎麼能喝酒呢?你知不知道——」
  他質問的話還沒說完,太子就已經急得跳起來了,打斷他的話道:「不是我!跟我沒關係!是七叔,七叔哄它喝的酒。不信你去問雲表哥,昨兒雲表哥也在,他也喝醉了。再說了,雪團她又沒怎麼樣,我昨天才……才……」
  他終於沒好意思說自己被貓咪親了又親的事兒,畢竟,這並不是一件多光彩的事,更要命的是,昨兒被那隻貓輕薄的還有他父皇,這要是傳出去,大傢伙兒還不得笑掉大牙。
  仔細想想,他父皇才真正地是個心胸寬廣的皇帝,就連他都有一種想要殺人滅口的衝動,可他父皇卻一直都鎮定極了,就連臉色都沒怎麼變,還一臉淡定地指揮著魏侍衛把雪團送回瑞王府。
  不過齊王居然膽敢指著他父皇幸災樂禍就有點過分了——太子估計接下來一段時間他的日子可能不會太好過。
  「雲表哥也在?」趙誠謹有些意外,盧雲可不是齊王那種不穩重的人,他怎麼也不攔著點兒。
  太子朝四周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又湊到趙誠謹耳邊神神秘秘地道:「雲表哥昨天晚上好像看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真的嗎?」趙誠謹立刻瞪圓了眼,一臉的不敢置信,「他……他看到什麼了?」
  「不知道。」太子摸了摸下巴輕輕搖頭,「我又沒瞧見,就聽他說什麼妖怪,妖怪。後來我再問,他又說自己喝多了酒胡言亂語。不過我看他臉色不大對勁,不像是胡說,興許真瞧見了什麼。要不,回頭你去尋他問問?」
  趙誠謹有些害怕,不安地吞了吞口水,小聲道:「我……我才不去呢。」好端端的,幹嘛去追問這些東西,聽得怪嚇人的。
  可是到了中午,他剛一回府,兩條腿就不由自主地往亦清苑方向去了。
  他進屋的時候盧雲正把好不容易從箱子裡翻出來的佛珠往胳膊上戴,這竄佛珠是他臨出門前母親晉陽公主給的,說是請高僧開過光,能驅魔辟邪保佑平安,盧雲之前一直沒把它當回事兒,隨手往箱子裡一塞就沒再管它,一直到昨兒晚上見到了「妖物」,這才猛地想起它來,於是立刻翻箱倒櫃,終於把它給找了出來。
  「雲表哥你在做什麼?」趙誠謹站在門口一臉好奇地看著他,脆著嗓子問。
  盧雲心一顫,手一抖,佛珠便掉了下來,落在地板上,發出一聲輕響。
  趙誠謹想也沒想就蹲□子幫他把佛珠撿了起來,「給你。」
  盧雲壓下心裡的不安伸手接過,咬咬牙,小聲問:「順哥兒你……沒有覺得……不大對勁嗎?」難道全府上下沒有一個人覺得那隻貓有蹊蹺嗎?
  趙誠謹頓時睜大了眼睛,小圓臉上寫滿了興奮和激動,「啊,太子哥哥和我說雲表哥你看到了不乾淨的東西,是真的嗎?雲表哥你看到什麼了?所以才要戴佛珠辟邪麼?那個妖怪長什麼樣?可怕不可怕……」
  盧雲看著他單純而清澈的眼睛,忽然又說不出話來了。他猶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道:「那個……個頭挺肥,一身白毛,耳朵是尖的,眼睛又大又圓……」
  「好……好可怕……」趙誠謹想像了一下那個妖怪的樣子,忍不住輕輕打了個哆嗦,想了想,又一臉關切地叮囑道:「雲表哥你要小心,晚上不要到處亂走,小心不要被妖怪抓走了。」他一邊說,還一邊拍了拍盧雲的肩膀,像個小大人似的。
  盧雲都快憋死了。
  可是,他又有點替趙誠謹擔心,他整天跟那隻貓妖在一起,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呢?
  盧雲很是糾結,他咬著牙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把佛珠從手腕上褪了下來, 趙誠謹的手裡,小聲道:「還是順哥兒戴著吧。」
  趙誠謹一愣,旋即笑起來,搖頭道:「我有的,」他咧著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就連雪團都有,它戴的那隻貓牌也是皇祖母讓高僧開過光的!」
  盧云:「……」
  連皇祖母請來的高僧都已經鎮不住它了麼!
  許攸對於那天醉酒後發生的事已經記得不大清楚了, 良家少年這種事,做過一次之後,就沒有了心理壓力,所以她對於非禮齊王這件小事根本沒往心裡去,直到幾天後偶然從趙誠謹口中聽說原來那天晚上皇帝陛下和太子也在……
  皇帝陛下……太子……
  許攸頓覺天翻地覆的一陣眩暈,整個貓都不好了。
  太子也就罷了,那小鬼頭一點威脅也沒有,可是皇帝陛下——許攸光是想一想就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喝醉的時候也對皇帝陛下伸出了魔爪嗎?她不敢往下想了,使勁兒地甩腦袋,想把這個可怕的念頭從腦袋裡甩出去,可是根本不管用!
  接下來的好幾天她都惴惴不安,都不出去遛彎了,蹲在荔園的屋樑上作高深莫測的思考狀,瞇著眼睛隨時盯著院子裡來來往往的人,只待一個不對勁就準備開溜。
  等了幾天,王府內外風平浪靜,許攸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草木皆兵。就算皇帝陛下那天就在現場,可依著他那霸氣側漏的氣勢,說不定她根本就沒敢朝他下手!嗯,一定是這樣的——許攸堅定地想。
  她一想通,立刻就來了精神,站起身抖了抖毛,甩了甩尾巴,邁著優雅的步子從屋樑上慢慢跳下來,然後……去了亦清苑。
  還沒進院子,遠遠地就聽到亦清苑裡傳來的幽幽琴音,許攸沒急著進門,站在院子門口安安靜靜地聽了半晌。院子外有下人從旁經過,瞅見許攸一臉嚴肅地蹲在亦清苑門口,不由得小聲議論道:「喲,這隻貓還坐這裡聽曲子呢?活像它真能聽懂似的。」
  許攸慢吞吞地歪過腦袋白了她一眼,那小丫鬟被她那鄙夷的眼神兒看得心裡頭一陣發虛,慌忙跑開了。王府裡的下人都曉得世子爺養了只非比尋常的貓,可到底怎麼非比尋常,大家卻是一無所知,也有下人暗地裡嘀咕說便是再怎麼聰明也不過是隻畜生,又能聰明到哪裡去,等到真正遇著了,常常會被嚇一跳。
  曲罷音停,許攸回味了一會兒,這才邁著優雅的步子進了亦清苑。盧雲低著頭一臉認真地在調整曲譜,小臉緊緊地繃著,難得一見的嚴肅。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2:50

第五十三章

  許攸緩步踱到門口,沒急著進屋,仰著圓腦袋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她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先「喵嗚——」一聲,以免突然出現在盧雲面前把他給嚇到。還沒想出個結果來,盧雲心靈感應似的忽然抬起頭,四隻眼睛赫然對上,盧雲眼睛立刻就瞪得溜圓。
  「喵嗚——」許攸熱情地朝他打招呼,還高興地甩了甩尾巴。
  盧雲大叫一聲,猛地跳了起來,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幾步,絆倒了身後的椅子,「砰——」地一聲摔倒在地上,然後,他彷彿察覺不到疼痛似的飛快地爬起身,慌慌張張地從後門跑了……
  這是怎麼回事?許攸繃著圓臉站在門口沒反應過來,盧雲怎麼了?為什麼會是這種見到妖怪的反應?這個可憐的孩子到底遭遇了什麼?
  許攸滿腹狐疑地回了荔園,等走回屋裡才隱隱想明白了什麼,心情忽然有點沉重。趙誠謹還沒回來,雪菲拿了一小碟糕點端到她面前,許攸沒什麼胃口,聞了聞,沒吃。
  雪菲有些擔心,輕輕撓了撓她的下巴,一臉擔憂地問:「雪團你怎麼了?怎麼不吃?不合胃口嗎?」她拿了一小塊核桃糕放鼻子下方聞了半天,又輕 了一小口,「和平時是一個味兒呀。」
  許攸也不作聲,四肢舒展地趴在桌上,把自己貼成一個餅。雪菲摸了摸她的鼻子,又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她除了情緒有些低落外並無什麼大問題,這才鬆了一口氣,撫了撫她的背,小聲道:「雪團要是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記得說哦。」
  許攸低低地「嗷唔」,然後,把下巴也擱在了桌子上,徹徹底底地攤成了一個煎餅。
  趙誠謹進門的時候,第一眼瞧見的就是她這頹廢又沮喪的模樣。「雪團你怎麼了?」小傢伙關心地輕輕拍她的背,又摸了摸她的尖耳朵,關心地問:「不高興嗎?」
  許攸也不作聲,探過腦袋在他掌心蹭了蹭。想了想,終於慢吞吞地站起身,扒拉到趙誠謹的懷裡,抱著他的脖子親了兩口。這會兒她一點也不用擔心什麼 不 的問題,想親就親,順哥兒才不會介意呢。
  趙誠謹被許攸表現出來的溫情逗得「咯咯」直笑,抱著她在院子裡散步。鸚鵡從柱子後頭探出腦袋來,小眼睛滴溜溜地轉,想了想,撲扇著翅膀飛了下來,停在花叢邊瞌睡的茶壺身上,粗著嗓子嬌滴滴地朝趙誠謹叫了聲「順哥兒」。
  茶壺被它弄醒了,睜著迷茫的眼睛朝四周看了幾眼,甩了甩腦袋站起身,搖著尾巴踱到趙誠謹面前小聲地嗚嗚叫。
  趙誠謹「嗯」了一聲算是回應,繼續低著頭一臉溫柔地跟許攸說話。
  院子裡又傳來幾聲貓叫,趙誠謹一愣,有些狐疑地朝荔園門口看去,卻沒有看到意料中的杏仁糕。王府裡除了雪團和杏仁糕,難道還有別的貓?
  「喵嗚——」
  又是一聲貓叫,趙誠謹愈發地迷糊了,他茫然四顧,輕輕地拍了拍懷裡的許攸,輕聲問:「雪團,雪團,你有沒有聽到貓叫?是不是有別的貓咪在王府迷路了?」
  許攸機警地豎了豎耳朵,從趙誠謹懷裡探出腦袋來朝四周看了一圈,忽地跳下地揮起爪子就朝二缺鸚鵡扇過去。貓咪心情不爽的時候就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她最近已經不大對茶壺動手了,但是那只賤鳥,許攸依舊照打不誤。
  二缺鸚鵡早就時刻警惕著,一見不對勁,慌忙撤退,一邊撲扇翅膀往屋簷上飛,一邊扯著嗓子哀嚎,「喵嗚,救命啊,喵嗚——」
  趙誠謹對這只鸚鵡都已經無語了。
  雖說二缺鸚鵡比較賤,但這個小插曲卻讓許攸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不少。她為什麼要因為盧雲的想法而不高興呢?相比起盧雲來說,明明趙誠謹要重要多了,她何必因為盧雲的事弄得自己情緒低落,以至於讓順哥兒擔心,真是太傻了。
  想通這一點後,許攸立刻就活過來了。她舒展著腿腳滿園子亂跑,把二缺鸚鵡追得「嘎嘎」直叫,一急之下甚至忘了學貓叫。茶壺也是人來瘋,見她玩得高興,也撒開腿跟在她身後追,一會兒又難得聰明地配合她一起對二缺鸚鵡前後圍堵,鸚鵡氣得要命,居然張口開始罵髒話,「小賤人」「小蹄子」「麻痺」……
  翠羽和一眾丫鬟大驚失色,慌忙撲上前把二缺鸚鵡逮住,一手捂著它的嘴,一手拽緊它的兩條腿,急急忙忙地要把它給叉出去。
  茶壺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停下歡快的腳步,一臉茫然地看著她們,一會兒又好奇地朝許攸看過來。趙誠謹也愣住,有點沒反應過來,倒是許攸有些急,雖然二缺鸚鵡嘴巴挺賤,但罪不至死,翠羽她們不會情急之下把它人道主義毀滅了吧。
  一念至此,許攸趕緊撲上前去將翠羽她們攔住,一邊發出急切的「喵嗚」聲,一邊抱著翠羽的腿怎麼也不肯放。
  趙誠謹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了,趕緊出聲道:「放手放手,把小綠放開。」
  翠羽雖有些猶豫,卻不敢抗命,依言鬆開手,二缺鸚鵡死裡逃生,再不敢胡亂吭聲,睜著一雙綠豆眼怯怯地朝翠羽看了一眼,又飛到地上用翅膀輕輕拍了拍許攸的背以示感謝——這傢伙還是頭一回這麼客氣!
  「世子爺,小綠這張嘴實在不妥。」翠羽小聲勸道:「再這麼下去,它遲早得惹禍。」
  趙誠謹揮揮手,無所謂道:「它平時都在荔園,不打緊,日後你們多看著些就是。雪團喜歡它,就且養著吧,又費不了多少糧食。再說了,它還是我特特地從宮裡帶回來的,若是沒了,哪天皇祖母問起也不好回話。」
  翠羽見他態度堅決,便不敢再多說。
  二缺鸚鵡僥倖逃過一死,立刻就老實了,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跟在許攸身後,再不敢跟她爭寵,那頹廢又可憐的小模樣看得許攸又氣又好笑。不過她相信,過不了幾天,這個二缺保管就能忘了今天命懸一線的事兒,恢復成平時那又賤又聒噪的性格,可是,並不討厭,不是嗎。
  許攸貓仗人勢地暫時收服了二缺鸚鵡,在荔園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趾高氣揚地繞著院子巡迴她的領地。走了一圈,還覺得荔園不夠大,於是又沿著圍牆一路往西,開始繞著王府巡視。
  作為王府最受寵的動物,許攸就算橫著走也沒有人敢攔,更不用說只是在圍牆上巡視。但有些時候,也會遇到一些意外狀況,就比如現在,在她前方不到三米遠的地方,出現了一隻體格健壯、眼神凌厲、霸氣側漏的三花貓。
  許攸敏感地弓起背,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呲著牙朝它一陣低吼!
  想打架嗎?
  貓咪有一種天生的能察覺危險的直覺,尤其是當發現自己可能打不過時,就會炸毛,弓起背低吼來威脅對方,其實就是心裡頭很沒有底。
  許攸現在就是這樣,她看著對面那隻貓彪悍精瘦的體型,心裡立刻就虛了,但在自己的地盤裡,她決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慫樣兒,不然,瑞王府的霸主地位就會被推翻,就算有趙誠謹撐腰,可在諸位小夥伴心目中的地位勢必一落千丈。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3:02

第五十四章

  所以說,這是一場為了尊嚴的戰爭!
  許攸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越走越近的三花貓,兩隻爪子蓄勢待發,只待它稍有不對勁就要動手。說時遲那時快,她眼前一花,爪子還沒來得及揮起來,那隻大貓就已經跳到了她面前,許攸只覺得腦袋一重,眼前一黑,整個身體就沒有了重心,嘩地從圍牆上掉了下來……
  靠!她伸出指甲死死地勾住圍牆粗糙的牆體,拚命地劃拉了幾下,終於還是無法挽回下墜的趨勢,悲哀地「嗷唔——」了一聲,認命地沿著圍牆滑了下來,一屁股坐在 的泥土上。
  圍牆上的三花貓面無表情地蹲坐在上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臉的鄙夷與不屑, 舔爪子,大搖大擺地走了。
  她都沒看清那只三花貓怎麼出招的,就這麼出師未捷身先死了,許攸覺得既悲哀又憋屈,可是,她再低頭看一眼自己愈見肥碩的身軀,又覺得這個結果再正常不過。要是她把那只彪悍的三花貓打敗了才叫天理不容呢。
  下一次,一定要叫上王府裡的小夥伴一起打群架!
  許攸挨了打,再也沒有了巡視領地的想法——萬一再遇著那隻貓,人家可不會再這麼手下留情了,下一次說不定就要見血呢!
  但是她心裡頭到底不痛快,一想到自己堂堂大人類居然連隻貓都打不過,就實在憋屈得慌,氣鼓鼓地繞著王府走了兩圈,最後決定把之前跑步鍛煉的習慣給撿起來。不管是人還是貓,總得有點上進心不是,就連趙誠謹都每天去上書房讀書,她怎麼能就這麼渾渾噩噩、不思進取呢?她以前不是還想過要成為一位苗條美人的嗎?
  一旦下了決心,許攸就開始付諸於實施了,當天晚上她就減了一半的飯量,然後,荔園的丫鬟們立刻就嚇到了,慌慌張張地去向王妃稟告。
  「不吃東西?」瑞王妃皺起眉頭有些擔心。她月份漸漸大了,肚子也顯了起來,身上也多了些豐盈,看起來倒比先前更有女人味了。
  翠羽趕緊回道:「倒也不是不吃,就是吃得少。平日每晚都要用整整一小碗魚湯飯,今兒只吃了小半碗就停了,怎麼哄也不肯再吃。」她想了想,又補充道:「雪團白天不知去了哪裡,回來的時候一身都是泥,精神也不大好。」
  瑞王妃掩嘴而笑,「不會是出去打架了吧,定是輸了,心裡頭憋得火呢,連飯都不想吃。」她倒是一語中的,笑著揮揮手,一臉淡然地道:「貓貓狗狗都跟小孩子似的,愛耍小性子,倒也不必往心裡去。且先留意看著,說不準明兒就自己好了。若實在好不了,再去請大夫過來瞧瞧也不遲。」
  既是瑞王妃發了話,翠羽自是應下,鬆了口氣,回了荔園。
  天黑前,許攸又一個人繞著王府跑了兩圈,一回到荔園就倒在地上不動了。
  趙誠謹拿了個毛茸茸的逗貓棒過來在她面前揮來揮去,許攸攤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兩個眼珠子追著逗貓棒轉來轉去,那滑稽的樣子看得趙誠謹哈哈大笑。
  晚上睡覺前,趙誠謹趴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許攸聊天,說起上書房發生的種種事情,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就提到了齊王殿下,有些疑惑地道:「七叔過兩天要出京了呢?皇伯父派他去河南治水,我居然不知道七叔還會治水,他可真厲害……」
  單純的小孩顯然還不能理解成人世界的險惡,對將要去治水的齊王殿下表現出極為難得的崇拜,他可不知道這個時候的齊王殿下都快哭了,恨不得衝進宮去抱著皇帝陛下的大腿哭訴哀求。
  治水那可是真正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這真要在河堤上住上一年半載,可不得老上十歲。許攸幾乎立刻可以確定齊王殿下一定是得罪皇帝了!
  得罪皇帝……什麼的,許攸忽然想到什麼,身上汗都快出來了。
  要說得罪皇帝,恐怕整個京城也沒有誰比她做的事還要更膽大妄為的了,就連皇后娘娘恐怕也不敢對皇帝 ,偏偏卻載在了一隻貓的手裡,皇帝陛下能忍住這口氣嗎?他會不會秋後算賬呢?他又會怎麼跟她算賬呢?
  許攸的心又開始惴惴不安。
  半夜裡她忽然醒來了,是給餓醒的,胃裡頭彷彿有個爪子在使勁兒地撓,揪過來揪過去,難受得很。剛開始她還一動不動地趴在被窩裡想要熬過去,但很快她就發現這根本就不可能,每一分鐘都像受刑似的。
  於是她又索性從床上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鑽出被窩,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桌上有水壺,卻沒有吃的,翠羽和雪菲都是能幹又仔細的丫鬟,把屋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為了避免吸引耗子和蟑螂,屋裡就連糕點屑都沒有留下來。許攸憂鬱地在屋裡轉了一圈,灌了兩口水,確定去廚房找吃的。
  窗外月光如洩,照得四下一片通透。許攸踩著月色一路狂奔,不一會兒便到了廚房門口。她不是頭一回來廚房了,對這裡的陳設瞭如指掌,很快就從櫥櫃裡找到了一條幾乎沒有動過的紅燒魚,飛快地吃了半條,直到肚子圓滾滾了,這才抹了把嘴從廚房裡出來。
  她吃得有點撐,跑不動,遂慢吞吞地往荔園方向走。
  四週一片寂靜,只隱隱聽到遠處的蟬鳴,還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狗叫聲,空氣中有茉莉花的香味,彷彿要滲進毛孔裡,舒服極了。許攸慢悠悠地走著,走了一段路,忽地停下來,警惕地豎起耳朵。
  她彷彿聽到了什麼聲音,極輕微,彷彿是腳步,走幾步,又停下來,小心翼翼的。
  許攸立刻緊張起來,她悄悄往後退了幾步,把身體隱藏在一叢花木中,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前方。
  一會兒,又是輕輕的簌簌聲響,有個小小的黑影子猥瑣而警惕地從某個黑暗的角落裡鑽出來,小腦袋,綠豆眼,細細長長的尾巴——駭然是一隻老鼠。
  許攸憋著的一股氣在一秒鐘之內就散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挫敗感。她現在居然淪落到跟一隻老鼠鬥智鬥勇的地步了麼?她生氣極了,猛地從花叢中跳出來朝那隻老鼠撲過去,她要把所有的怒火全都發 來。
  那隻老鼠卻還有些本事,居然在許攸的爪子撓到它的腦袋之前就反應了過來,折身就逃,動作快得跟一溜煙似的,許攸硬是沒抓到。她生氣極了,也不管現在是什麼時候,氣咻咻地怒吼了一聲,撒開四條腿就朝那隻老鼠追了過去。
  她非得把這壞東西開膛破肚不可!
  但是,作為一隻體重超標而且體力透支的貓咪,有時候真的會力不從心,尤其是對於從來沒有抓過老鼠的許攸來說。雖然今天她已經開始了自己的健身生涯,可是,這滿身的肥膘怎麼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半天時間裡消失無蹤。許攸才追著那只狡猾的老鼠跑了不到十分鐘就有些力不從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再也動不了半分。
  真是人善被人欺,貓善被鼠欺,許攸坐在地上一邊喘氣一邊發誓,總有一天,她要把王府裡的老鼠們趕盡殺絕!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3:13

第五十五章

  她歇了一會兒,終於緩了過來,吸了吸鼻子準備回荔園,忽然覺得鼻息間隱隱有些異味,在濃郁的茉莉花香中有一絲半縷淡淡的血腥味兒。王府裡有人受傷了?身為王府百曉生,她居然不知道!
  許攸決定去一探究竟。
  她朝四周看了看,發現自己竟然在亦清苑。這裡是客居,院子裡只有盧雲一個客人,上午的時候許攸還來見過他,並未察覺到他有受傷的跡象。那麼,會是誰呢?會不會是有壞人利用盧雲單純善良,說服他躲在王府裡養傷呢?
  許攸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輕手輕腳地邁著步子,循著那血腥味傳來的方向緩緩踱過去。很快的,她就找到了那味道的來源,是院子後面的西廂房,因窗戶半開著,所以那血腥味兒才傳了出來。
  許攸豎起耳朵聽了聽,屋裡只有一個人的呼吸聲,有些沉重,甚至有時候像拉風箱一樣嗤嗤地響,看來這人傷得不輕。於是許攸的膽子就大了些,扒拉著窗口哧溜一下就鑽了進去。
  床上的那個人睡得很沉,許攸跳 他也沒有一點反應,緊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這是個略嫌滄桑的中年男人,說是中年,其實也就三十出頭,用許攸的審美來看長得很不錯,五官深邃而粗獷,身體健壯,胸口和肩膀都受了傷,裹著厚厚的紗布,隱隱有血從裡頭滲出來,散發出淡淡的血腥味。
  傷口處理得粗糙,看得出來並非專業人士所為,所以許攸立刻判斷他並非王府的客人,十有八九是盧雲偷偷收留的。可是,盧雲為什麼要收留他?這個人是不是江洋大盜?他會不會威脅到王府中人的安全呢?
  許攸在王府裡待久了,就把自己當成了王府的一份子,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份子,她甚至已經漸漸丟掉了骨子裡的正義感,一門心思只想著怎麼保護王府裡的人,尤其是趙誠謹。
  所以,她決定去告狀!
  趙誠謹肯定是不行的,許攸絕對不允許自己把他至於任何危險的境地,至於瑞王妃,也不是一個好的人選。雖然許攸對瑞王妃的評價非常高,覺得她真是一個聰明又通透的女人,可是,對於這種事,還是不要勞煩她出面為好——她現在還懷著身孕呢。
  那麼,真的要去找瑞王爺嗎?
  雖然瑞王爺看起來沒有皇帝陛下那麼可怕,可是,到底是一個媽生的,許攸一點也不懷疑其實瑞王爺是一隻沉睡的老虎。
  許攸蹲在小花園的圍牆上正猶豫不決著,就瞅見瑞王爺跟衛統領一邊說話一邊朝他走過來了。
  她想也沒想就衝了過去,橫刀立馬地站在路中央,繃著一張嚴肅的臉,抬起一隻爪子掌心朝外向瑞王爺做了個停步的手勢。
  瑞王爺明顯一愣,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擰著眉頭看著面前一臉嚴肅的貓,硬是忘了怎麼說話。
  很好!許攸滿意極了,動了動爪子朝瑞王爺做了個招手的動作,然後轉過身,慢條斯理地走在了前頭。她走了幾步,不見瑞王爺他們跟上,遂又停下步子,扭過頭朝他們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煩地「喵嗚」了一聲,甩了甩尾巴,示意他們跟上。
  「它……好像是叫我們跟過去?」衛統領小聲地提醒道,瑞王爺艱難地嚥了口口水,小聲道:「我看出來了。」
  這操蛋的貓到底想幹嘛?
  許攸領著瑞王爺和衛統領慢吞吞地進了亦清苑。盧雲不在,院子裡只有幾個伺候的下人,陡然見瑞王爺親自上門,俱是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上前來迎。
  瑞王爺懶得理他們,揮揮手讓他們都散了,自己則緊跟著許攸的腳步去了西廂房。他將將走到門口,立刻察覺到屋裡的不對勁,朝衛統領使了個眼色,衛統領會意,握住腰間的長刀,當先一步推門進屋,朝屋裡環視了一周,瞅見床上的傷者,頓時一愣。
  「……王爺,是昌平小侯。」
  瑞王爺一愣,趕緊進屋。許攸邁開步子也追了進去。
  什麼侯?那個受傷的男人居然是個侯爺?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許攸好奇極了,她爬到桌子上,選好了一個極佳的位置蹲好,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們,一副好聽八卦的姿態。
  瑞王爺正欲開口詢問,忽瞥見她這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兩聲,朝衛統領吩咐道:「把這隻貓抱出去。」
  喂!幹什麼,過河拆橋啊!許攸立刻就炸毛了,弓起背氣呼呼地朝瑞王爺怒吼,衛統領剛一靠近,她就揮起抓起狠狠扇過去,只可惜她連一隻三花貓都打不過,怎麼可能是衛統領的對手,還沒出招就被他團成一團,抱到外頭去了。
  「貓兒乖乖的去別處玩啦。」衛統領一路將她抱出了院子,這才將她放下地,還挺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小聲哄道。
  乖你個頭!許攸氣得要命,更鬱悶的是,她拿這兩位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在原地跳腳,「嗷唔嗷唔——」地大叫,衛統領笑瞇瞇地朝她揮揮手,走了。
  真是滿肚子的火沒處發洩!
  她氣咻咻地繞著王府跑了幾圈,直到連抬爪子的力氣都沒了,這才一屁股倒在地上喘粗氣。茶壺見她倒在地上,屁顛屁顛地奔過來,一邊小聲地嗚嗚,一邊熱情地過來舔她。許攸這回沒粗暴地把它推開,她忽然覺得,相比起人來,還是她的動物小夥伴們可愛多了。
  她騎在茶壺身上回了荔園,倒頭就睡,醒來的時候趙誠謹已經回來了。於是她又爬到趙誠謹身上去撒了一會兒嬌,以慰藉她被瑞王爺傷害的小心靈。趙誠謹樂呵呵地笑,抱著她坐下,一邊給她撓下巴,一邊小聲地跟她聊天,「明天七叔就要出京了,我去送他,雪團你去不去?」
  「喵嗚——」許攸輕輕應了一聲。她用了很長的時間終於依稀想起了那天在飯莊發生的事,對於齊王殿下被皇帝貶出京這個結果,許攸表示有些內疚,雖說這事的直接起因是齊王的嘴巴太賤,可如果不是她,齊王也不至於說出那種「大逆不道」的話來,所以,許攸覺得,她還是很有必要送一送齊王殿下的。
  結果呢,她好心好意地去送別,齊王殿下一見了她還氣得直跳,眼淚都快下來了,最後還抱著她滿腹委屈地哭訴,「皇兄好不講道理,幹壞事的貓好端端的不見他罰,偏就欺負我這樣的老實人。這年頭,做人還不如做隻貓……」
  眾人:「……」
  回府的路上,趙誠謹一臉好奇地問許攸,「雪團,你做什麼壞事了,為什麼七叔要那麼說你?」
  許攸瞇了瞇眼睛,伸出爪子爬到趙誠謹脖子上,抱著他的臉啃了兩口。趙誠謹高興得直笑,一樂呵,就沒再問下去了。許攸都表現得這麼明顯了,他居然壓根兒就這個方面想,到底是個單純孩子,不過,也許是他根本就不敢朝這個方向想。
  接下來的好些天,許攸都老老實實地在王府裡鍛煉,茶壺見她跑得歡,也屁顛屁顛地跟著一起。二缺鸚鵡比較懶,只站在屋樑上,偶爾扯著嗓子朝她們喊兩聲。它最近老實了許多,不唱戲了,也不吟詩了,荔園忽然變得很安靜,許攸甚至覺得有點不習慣。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3:23

第五十六章

  每天上午,許攸都會猥瑣地藏在瑞王府西側靠牆的花叢裡,瞪著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圍牆上方等候那只三花貓從那裡經過。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許攸練過了幾天之後,發現要在短時間內提高武力值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她養尊處優了這麼久,養得兩隻爪子都是粉紅色,指甲也是白中帶著透明,嫩得幾乎能掐 來。而那只凶巴巴的三花貓呢,一看就霸氣側漏,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女王氣勢,許攸覺得自己跟它一比,簡直就是遜斃了。
  可是,大仇不能不不報。既然不能靠自己,那就只能率領著小夥伴們打群架了!作為一隻貓,以多欺少什麼的也不會多麼丟人,對吧。
  但是,能爬牆的杏仁糕除了黏 膩地撒撒嬌,一點戰鬥力都沒有,二缺鸚鵡是別想指望,那個傢伙欺軟怕硬,只要見了那只三花貓,保管立刻逃得遠遠的,估計連幫她們搖旗吶喊都不肯幹。
  也就是說,她就只能靠茶壺了。
  關於茶壺的戰鬥力,許攸有點不確定,雖然它長了個大塊頭,看起來的確有幾分氣勢,可是這傢伙實在太憨厚善良了,身體裡沒有一丁點戰鬥的基因,就連她都能把它壓制住,到時候跟那只三花貓一對上,豈不就是挨打一條路。
  許攸越想心裡頭就越是沒底,可是,她又絕對不肯放棄報仇的念頭,於是每天都蹲守在三花貓畢竟的圍牆邊觀察它的行蹤,準備智取。
  作為大人類,她實在沒必要跟一隻貓講什麼正大光明,尤其是在實力遠遠不如對方的情況下。用腦子才是最聰明的做法啊親!
  她策劃籌備了半個月,期間太后娘娘的壽誕都沒顧上。不過盧雲倒是大出風頭,皇帝陛下狠狠誇了他一通,據說後頭又賜了個宅子,還讓他跟著瑞王爺辦差。倒是趙誠謹對許攸不肯在太后壽宴上彈琴獻藝的事情耿耿於懷,接連說了她兩個晚上。
  許攸也覺得有點小羞愧,於是晚上睡覺前她去院子裡折了朵開得正好的茶花,叼在嘴裡送給趙誠謹,他立刻就高興了,笑得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歡天喜地地朝翠羽炫耀,「翠羽你看,是雪團送我的花。它可真乖!」
  看吧,小孩子就是好哄。
  第二天大早,許攸就抱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準備好的套索去了西側圍牆腳,這奇特的行走姿勢引得路上許多下人紛紛回頭,笑嘻嘻地指指點點。沒見過兩條腿走路的貓咪嗎——真是沒見識!
  茶壺也搖著尾巴跟著,它雖然不知道許攸在忙些什麼,但總喜歡跟著,咧著嘴傻笑,憨厚得不得了。許攸現在對它可好了,再也不欺負它——好吧,雖然有時候她喜歡騎狗,但是茶壺自己也喜歡啊。
  許攸叼著套索爬上圍牆,小心翼翼地放好了,又把繩子一路牽到草叢裡,然後蹲在裡頭不動了。茶壺見她不動,也乖乖地在她身邊趴著,伸長了舌頭好奇地朝四周打量。
  她們等了老半天也不見那只三花貓的蹤影,茶壺終於有些坐不住了,弓了弓腿想要起身,才做了個動作就被許攸給按住了。她鼓著臉一臉嚴肅地看著它,爪子搭在它的腿上,雖然沒出聲,但意思很明顯。老實的茶壺「嗚嗚」了兩聲,終於還是又趴了下來,下巴擱在地上,索性把眼睛都給閉上了。
  荔園裡,趙誠謹和沈嶸一前一後地進了院,翠羽趕緊迎上來,有些意外地問:「世子爺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今兒不上學麼?」
  沈嶸回道:「陛下招了幾位太傅議事,所以課就停了。」他朝院子裡掃了一眼,沒瞧見許攸出來迎接,不由得小聲問:「雪團出去了?」
  「大早上就抱著一大堆東西出去了。」翠羽回道。荔園的人都已經習慣了那隻貓的不同尋常,便是她做出再怎麼驚世駭俗的動作,大傢伙兒都已經見怪不怪了。所以,翠羽在回話的時候表情非常淡定,就像是在說雪團吃飯了,雪團睡覺了一樣正常。
  倒是趙誠謹微微一愣,擰著眉頭不解地問:「她抱著什麼東西?幹什麼去了?」聽起來似乎是很好玩的事,為什麼不告訴他呢?
  翠羽想了想,道:「彷彿是些繩子,奴婢前幾天瞧見她從外頭抱進來的,這幾日一直在折騰,奴婢想過去幫忙她還不讓,根本不讓奴婢近身。」
  走廊裡的雪菲小聲插話道:「奴婢連著好幾日在西院那棵大柿子樹下見著它,躲在底下的花叢裡一動也不動,不知在幹什麼。」
  趙誠謹立刻來了興趣,折身就朝院子跑,又招呼沈嶸道:「我們一起過去看看。」
  他們倆將將走到圍牆邊就聽到不遠處「砰——」地一聲輕響,循聲望去,只見一隻三花貓怒吼著從圍牆上掉了下來,趙誠謹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眼前又有白色豐盈的身影猶如閃點一般從花叢中衝了出來,撲到那只三花貓身上一通猛揍……
  旋即茶壺也跟了過來,傻乎乎地在一旁看了兩眼,被許攸「嗷唔」了一聲,也奔上前去用牙齒幫忙。
  那只三花貓雖然被繩索套住,但依舊彪悍異常,揮著尖利的爪子發瘋似的往許攸身上抓。許攸躲閃不及,挨了兩下,愈發地氣得直跳,「嗷唔嗷唔」地指揮著茶壺反擊。
  茶壺見許攸吃了憋,居然立刻爆發了,「汪——」地一聲大叫,猛地撲上前去把三花貓按在地上張嘴就給了它一口,那兇猛的氣勢就連許攸都看傻了。
  面前這條霸氣側漏的狗狗真的是茶壺嗎?
  趁著她發愣的機會,三花貓終於掙脫了套索,倉惶逃竄,一溜煙就上了牆,爾後迅速消失在圍牆的另一邊。
  趙誠謹和沈嶸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們倆,有那麼一會兒,兩個人都沒說話。
  許攸這才發現了他們,歡呼一聲就朝趙誠謹撲了上來,順著他的褲腿十分熟練地爬到他身上。趙誠謹下意識地將她抱住,想了想,又朝茶壺招呼了一聲,道:「我們回去。」
  茶壺搖了搖尾巴,歡快地跟在他身後,沈嶸卻悄悄留在了後頭,仔細將許攸留在地上的繩索收拾乾淨,通通拿到廚房 了炤裡。
  趙誠謹抱著許攸回了荔園,沈嶸原本還擔心他會興奮地向大夥兒宣揚此事,但是他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就連瑞王妃那裡都半點口風沒漏。
  而對於許攸而言,這一次的開戰不僅是報了她被打的大仇,更重要的是,她忽然意識到原來茶壺是真正的戰士。這個傢伙平時除了搖尾巴和撒嬌之外沒看出有什麼別的本事,沒想到居然還深藏不露,而且,那麼長的時間裡居然還由著她欺負——一想到這一點許攸就覺得有點內疚和不自在。
  她跟茶壺很快就成了最好的小夥伴,她再也不欺負它了,除了偶爾還騎在它背上衝鋒,其餘的時候都待它特別和善,甚至睡午覺的時候還會躺在它身上。二缺鸚鵡對此深表懷疑,它滴溜著小眼睛躲在柱子後頭偷偷觀察她們倆,又疑惑又不解。
  這個膽小鬼當然不能理解曾經一起戰鬥過的感情。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3:36

第五十七章

  自從那只三花貓落荒而逃後,許攸又恢復了每天上圍牆巡視的習慣,茶壺現在也喜歡跟著,它在圍牆下方追著跑。許攸從廚房拿了些燻肉,讓翠羽用牛皮紙包起來帶到圍牆上,自己卻不吃,走一段路就扔一塊給茶壺,茶壺就更加離不開她了……
  意外是在三天之後的一個早上發生的。
  這一天大早,許攸送走趙誠謹後,一如既往地領著茶壺去遛彎,她爬上圍牆,茶壺搖著尾巴在底下跟著。
  狗狗總是很容易被別的東西吸引注意力,也許是身邊飛過的一隻蝴蝶,也許是不知從哪裡傳出的窸窣聲響,茶壺每走幾步就會出點小狀況,要麼是忽然跳到一邊追蟲子去了,要麼就是彷彿發現了什麼似的撒開爪子使勁兒刨地,一會兒,什麼都沒發現,又甩甩尾巴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剛開始許攸很不耐煩,過了幾日就慢慢習慣了,她總不能指望一條狗能有像她一樣的智商吧。她一邊想著,一邊蹲在圍牆上探著腦袋觀察底下茶壺的動靜,沒留神,頭上忽地一暗,有什麼東西蓋住了她的身體,狠狠一拽,許攸就從圍牆上掉了下來。
  她淒厲地發出一聲哀鳴,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她腦袋上狠狠砸了一下,再然後,許攸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圍牆的另一側,茶壺驚恐地抬起頭朝圍牆上「汪——」了幾聲,不見回應,它又趕緊朝圍牆方向撲過來,嗷嗷地大吼……
  不尋常的犬吠聲很快將府裡的下人吸引了過來,有人慌忙去叫荔園叫人,待翠羽過來發現許攸不見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刻鐘。
  「雪團不見了?」瑞王妃得到消息時已近中午,聞言頓時有些急,「府裡都找過了?齊王——」她猛地想起齊王早已出了京,立刻又頓住,想了想,又問:「今兒府裡可曾來人?」
  翠羽一臉焦急地回道:「奴婢招呼著荔園的下人們將王府找了個遍也不見雪團蹤影。雪菲說雪團每日都與茶壺一起繞著王府散步,早上茶壺忽然叫得厲害,奴婢匆匆趕過去,只見它一直衝著圍牆叫,死都不肯走。方才奴婢又爬到圍牆上去看過,上頭有幾道刮痕,像是雪團留下來的。」
  瑞王妃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頓時湧起一陣怒意,「是有人把它抓走了。」這裡可是瑞王府,京城裡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到王府來偷貓。
  翠羽煞白著小臉,眼淚都快急出來了,顫聲道:「奴婢聽說,外頭專門有人偷了貓出去賣的,長得好看的就能賣個好價錢,若是不好看賣不出去,便要殺了賣肉……」
  瑞王妃臉色微變,深吸了一口氣朝一旁的蘇嬤嬤吩咐道:「叫許管事拿了王府的帖子去京兆尹衙門,他們人多,道上又熟,讓他們幫忙總好比我們這樣摸頭不知腦的。一會兒順哥兒回來……」她有些為難地揉了揉太陽穴,擔心地道:「把他直接帶到萱寧堂來。」
  趙誠謹回來若是曉得貓丟了,還不曉得要哭成什麼樣。
  整個京城都在忙著找貓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許攸已經被帶出了城。
  她頭上挨了一傢伙,腦袋一直痛得厲害,昏昏沉沉的,連站也站不起來。當然,現在她根本沒法站。她被個大麻袋套著,悶悶地喘不上氣,耳畔有「得兒得兒」的馬蹄聲,身上一顛一顛的。
  居然被人給陰了!許攸一時間有些想不明白,她到底得罪了誰,以至於有人膽敢到瑞王府來抓貓。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氣惱,自己到底是太懈怠了,才打跑了一隻貓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在圍牆上溜躂了幾天,居然沒有察覺到有人在打她的主意——她可不信是有人臨時起意。
  這人抓了她到底想幹嘛呢?如果只是想要她的命,大可不必冒著危險把她運這麼遠。那麼,是想賣了她?她上回還聽花木房的婆子說,像她這樣的貓外頭價格還不便宜。
  她暈乎了一會兒,頭還是痛得厲害,索性什麼也不想了,閉著眼睛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馬終於停了,她被人粗暴地摔在了地上,又拖行了一陣,這才停下來。
  四周很安靜,甚至能聽到風捲過空曠的平地發出的嗚嗚聲,許攸猜測已經出了城。她沒動,假裝依舊昏迷不醒,耳朵卻豎起來仔細偷聽。很快便有粗重的腳步聲傳來,她身邊的那個人啞著嗓子叫了一聲「五哥。」
  老五?許攸頓時一個激靈,嚇得身上汗都出來了。如果真是那個老五,她今兒可就真沒法善了了。老五能放過他?
  「弄來了?」老五沙啞的聲音響起,許攸的一顆心頓時跌入谷底。他奶奶的腿兒,這傢伙報復心還真強,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他居然還能殺個回馬槍,還真能忍啊。他還自己不出面,雇了別人去,得手後立刻出城,就算瑞王府把京城掀個底兒朝天,恐怕也找不到他頭上。
  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看,老五這混賬東西居然也長腦子了。或者說,其實是有人替他出主意?
  那個抓許攸出城的中年男人一邊解開麻袋,一邊討好地朝老五道:「五哥您看是不是哪只?挨了俺一錘子,這會兒恐怕早就死得透透了,您看好了,回頭俺再把她埋了,省得這東西礙了您的眼。」
  許攸立刻裝死,一動不動地趴在麻袋底,由著老五不耐煩地踢了她一腳。
  老五嫌惡地朝麻袋裡看了兩眼,把眼睛挪到一邊去,低聲咒罵道:「該死的畜生。」一邊罵,又一邊朝麻袋裡的許攸踢了幾腳,見她始終一動不動,這才罷手,不耐煩地朝那中年男人道:「弄走弄走,埋什麼埋,找條河扔了就是。」
  中年男人賠笑著應下,爾後又把麻袋扛上肩頭,朝老五道了別,匆匆地走了。
  真要把她扔水裡?許攸有點急,她雖然會游泳,可到底受了傷,體力也有限,如果這人連著麻袋一起扔,她可不敢保證自己能活著逃出來。
  男人扛著麻袋不急不慢地走了有十幾分鐘,一直走到河邊的一處小木屋才停下來,許攸隱隱聽到河水流動的聲響,心急如焚。她正琢磨著是不是趁著他放下麻袋的機會猛地衝出去,那男人卻忽然開口說話了,「老嚴,老嚴!」
  屋裡有人低低地應了一聲,很快的就有人迎出來,問:「又有什麼好貨?」
  男人笑,把麻袋扛進屋,開了一道縫給老嚴看,「你瞧瞧這貓怎麼樣?嘖嘖,這毛色,這體型,可不是尋常貓。」
  老嚴「喲——」了一句,伸手把許攸從麻袋裡抱出來,「還挺沉!你這是從哪裡弄來的?」
  「這你就別管了。」男人得意地笑,「你替我尋個門路把它賣了,我給你分兩成。」
  「三七開。」老嚴毫不客氣地講價,「這貓可不好賣,大了,能買得起這種貓的都要小奶貓,自幼調教著才不傷主。你這隻貓長得是好看,就是個頭太大,哎喲,這怕不是有快十斤,都吃什麼長這麼肥……」
  吃什麼,吃飯!許攸生氣極了,她知道自己性命無憂,立刻就不老實起來,揮起爪子毫不客氣地朝那老嚴撓去。老嚴卻警惕得很,一反手就拽住了她的兩隻肥爪子,略顯意外地看著她,「這肥貓還挺狡猾。」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3:46

第五十八章

  肥你奶奶的腿兒!許攸呲牙咧嘴地朝他怒吼,後腿使勁兒地往他身上蹬,偏偏不管用。那個中年男人趕緊進屋找了根麻繩出來,三下五除二就把許攸給綁了個嚴實,四條腿都給綁了,一動也不能動。
  她果然還是太衝動了。
  老嚴「呵呵」地笑,在許攸的腦袋上拍了拍,「這貓看起來傻乎乎的,沒想到性子挺烈,還聰明。便是賣不掉,回頭自己養著也成。」
  她才不要跟著這麼個邋遢猥瑣的老男人呢,她只喜歡軟萌可愛的小正太!
  中年男人微微色變,低聲叮囑道:「老嚴,這隻貓,可千萬別讓五哥瞧見了。」
  老嚴一挑眉,猜到了什麼,「怎麼,這是他讓你抓的?」
  中年男人點頭道:「他以前在王府裡當差,十有八九是被什麼人給暗算了,卻把氣撒在一隻貓頭上,說得神乎其神,好像這隻貓是個妖怪。誰信他!不過是看在銀子的面子上順便進一趟城。」
  「桿子你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去王府裡偷貓,不要命了你!」老嚴頓時色變,下意識地想把許攸往外推。
  桿子急道:「不過是個畜生,有什麼打緊的。再說我們又不在城裡,那王府裡的人能找到這裡來?老五原本是要它的命呢,我見這貓長得好才留了下來,老嚴你若是不幫忙,我就去找戚老爺子。這一隻貓少說也得賣上十兩銀子,他一轉手就能拿三兩,還能不幹。」
  老嚴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還是把五花大綁的許攸拽了過來,低聲道:「行了,這貓就交給我,回頭賣了我再拿錢給你。」
  桿子見他應下,這才滿意,咧嘴笑笑,又跟老嚴聊了幾句天,這才告辭離去。
  等他走後,老嚴搬了把椅子坐在許攸面前盯著她看,眼神很複雜。
  許攸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被迅速賣走,她有些急,瞪大了眼睛一臉哀求地看著老嚴,嘴裡「喵嗚喵嗚——」地叫。如果她能說話,一定耐著性子跟他談條件,只要他肯送她回王府,做什麼都成。
  老嚴歎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在她背上撫了撫,低聲道:「我可不敢把你送回去,回頭給你找個好主人啊。」說罷,才緩緩起身走了出去,又卡嚓一聲把大門給鎖了。
  老嚴一出門,許攸就嘗試著想要掙開身上的繩索,可很快的她就發現這根本不管用,她渾身上下唯一能用得到的地方就只有一張嘴,想要靠它把繩子咬斷——這幾乎不可能。就算她逃出去了,萬一路上又遇著老五,那才叫倒霉呢。
  也許她應該敬候機會,等老嚴帶她出門時再作打算。
  可是,這裡是什麼地方呢?她睜大了眼睛朝四周打量,這房子挺小,東西倒多,屋裡除了床上是空的,其餘的地方幾乎都堆得高高的,只留了極小的一條道兒供進出。大門緊閉著,落了鎖,窗戶也都關得嚴實,那個老嚴還真把她當做階級敵人一般防著。
  有必要嗎?她其實只是一直無害的肥貓。
  到傍晚時分老嚴才回來,許攸都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再也沒有了造反的精神,可憐巴巴地朝他叫了兩聲,老嚴斜睨了她一眼,從隔壁廚房裡拿了個饅頭過來,還掰成兩半,一半自己叼在嘴裡,另一半則用個缺了口的瓷碗盛了放到許攸嘴邊。
  看不出來這個男人還挺講究,許攸本來以為他會隨手把饅頭扔在地上,然後她不得不 熱淚把髒兮兮的沾了許多灰塵的饅頭一口一口地嚥下去——好吧,電視看多了,總喜歡腦補。
  她慢吞吞地吃了半個饅頭,肚子裡總算舒服了,然後又開始朝老嚴哼哼唧唧,想哄著他把她身上的繩子給解了。老嚴根本不理她,蹲在板凳上慢條斯理地喝了一盅茶,又給她面前的小碗倒了兩口,砸吧了幾下舌頭,道:「你就別想別的了,還盼著我把繩子替你給解了?我又不傻!回頭被你撓兩爪子多不划算。」
  許攸沒轍了,氣鼓鼓地把碗裡的茶水舔乾淨,罷了又抬頭看他。
  老嚴繼續說話,也說不清他是自言自語,還是真以為許攸能聽懂,就這麼絮絮叨叨的不停嘴,「……你呀算運氣好,投了個好胎,長得漂亮,要換了別的貓,哪裡還有命在,這會兒早就扒皮下鍋了。這世道就是這樣,長得好看就佔便宜。人是這樣,連貓貓狗狗都這樣。我跟你說,你呀就認命了,別想著以前的主人,我給你新找的那家就挺好的,是個做官的,去了保管過好日子,吃香喝辣的比我都痛快。可你得老實點,別一見著人家就伸爪子撓人,人可沒我這麼好脾氣,真弄傷了,保管立馬廢了你……」
  許攸眨了眨眼睛,也不掙扎了。其實她能感受到老嚴的善意,相比起老五和之前那個叫做桿子的中年男人來說,老嚴是盼著她能過上好日子的,所以還會特意去幫她找個好主人。可是,她一點也不想要新的主人,她只想回瑞王府,回到趙誠謹身邊。
  他應該已經知道自己不見的事了吧,這會兒還不曉得哭成什麼樣子呢,沒有她的陪伴,晚上他能睡得著嗎。許攸有些憂傷地「嗚嗚」了兩聲,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這一回,她的憂傷真正地逆流成何了……
  天黑後,老嚴居然解了她身上的五花大綁,只在她脖子上繫了一根柔軟而堅韌的繩子。「喲,這貓牌——」老嚴瞇起眼睛盯著許攸脖子上那枚沉香木貓牌看了半晌,表情愈發地複雜,猶豫了半晌,咬咬牙,終於還是沒扣下來,壓著嗓子道:「小東西,這玩意兒爺就不收了,將來有沒有人找到你,就看你的命了。」說罷,他還小心翼翼地把那貓牌往許攸脖子裡塞了塞,想用她的長毛將東西擋住。
  好吧,這個傢伙,還算是個好人。
  老嚴這回沒把許攸往麻袋裡塞,只把繩子的另一頭繫在了自己胳膊上,然後,從院子後頭牽了頭毛驢出來,一人一貓騎在毛驢身上出了門。
  鄉下的路挺黑,所幸月光極好,星輝湛湛,那毛驢走得極穩。老嚴似乎難得有個伴兒,嘴巴碎得不行,根本就不想停,一路嘮嘮叨叨過去,聽得許攸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不過,她倒是聽話地沒有再試著逃跑。
  許攸心裡頭清楚,就算換了是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鄉下地方,她都沒那麼容易找回王府去,更何況現在還是只沒法說話的貓。
  毛驢走了大概有一個多多小時,才終於到了個驛站。驛站屋簷下掛著燈籠,門口還有侍衛守著,顯見今兒住在這裡的人地位不低。
  老嚴沒走正門,趕著毛驢從後頭繞了過去,敲敲門,很快就有人出來接應,探出半個腦袋朝外頭看,見是老嚴,那小吏模樣的男人立刻笑了,招呼道:「快進來,剛燙好的酒,你也來一杯。」一邊說著話,一邊把門拉開。
  老嚴笑,舉了舉懷裡抱著的許攸,小聲道:「我今兒有正事來著。早先不是跟秦府的管事說要送隻貓過來嘛,就是它了。」
  「喲,這貓挺肥啊。」那小吏看了許攸一眼,立刻發出一聲驚呼。許攸很不悅地白了他一眼,看什麼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3:56

第五十九章

  小吏一點也沒領會許攸眼神的含意,還總回頭看她,忍俊不禁地笑。許攸氣鼓鼓地把臉扭過去。
  老嚴進了屋,陪著小吏說了會兒話,那個什麼管事就來了。那管事打扮得個教書先生似的,臉上總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在老嚴和小吏面前有些倨傲,見了許攸,還皺皺眉頭,有些看不上,搖頭道:「這也太大了吧,怕是不好養。」
  老嚴賠笑道:「是大了點,不過這貓好養,又聰明,您看這毛色,這品種,就算是京城裡也難找。退一步說,就算秦管事您真去買只小奶貓,那才麻煩呢,那小東西精貴得很,一不留意就病了死了,豈不是更麻煩。」
  秦管事到底沒養過貓,被他這麼一說也覺得有些道理,想了想,方道:「這樣,我先帶它給少爺瞧瞧,他若是看得上,價錢自然好商量。他若是不喜歡,這——」
  「那我就把它帶回去。」老嚴很乾脆地回道。秦管事這才滿意了。
  最後還是老嚴親自把許攸送到那位秦少爺屋裡的,他到底擔心許攸會撒潑,萬一真把那什麼少爺給撓一爪子,他可負不起責。
  「大少爺您看它這毛色,這爪子……」老嚴抓起許攸的爪子朝榻上打著哈欠的少年人揮了揮,少年人迷迷瞪瞪地瞥了許攸一眼,漫不經心地道:「是隻貓啊,唔,行,要了吧。」他忽地想到什麼,一本正經地朝許攸問:「它會算數嗎?」
  老嚴頓時噎住。
  少年人撅嘴有些瞧不起,「安之表哥家的狗都會算數的,那才叫聰明。這隻貓胖乎乎的,一看就笨死了。」
  你妹啊,誰笨了!算個數而已,她要真露一手保管嚇死你!
  雖然被吐槽了,但是這位大少爺還是作主要了她,老嚴高興極了,顛兒顛兒地抱著許攸謝了又謝,待出了門,又仔細叮囑她不要亂來,好像他就猜到了她會亂來似的。
  不過,考慮到老嚴對她還不錯,為了避免秦家追究他的責任,許攸暫時不準備逃跑,當然,更重要的是,這個秦家應是官宦人家,住的是驛站,門口還有侍衛守著,官職顯然不低,既然都是一個系統的,就索性坐著他們家的馬車一起回京,也省得她再麻煩。
  這麼一想,許攸就淡定了,晚上居然還睡得挺好。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老嚴早就已經不在了,陪在許攸身邊的是個憨頭憨腦的少年人,老實巴交的樣子,卻喜歡笑,對人很和善,這讓許攸立刻就想起了茶壺。她想念王府裡的一切。
  吃了早飯上了馬車,顛了幾下,許攸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半夢半醒間,她彷彿已經回到了瑞王府,趙誠謹兩隻眼睛哭得像桃子似的,飛奔著衝出來一把將她抱在懷裡,許攸也抽抽泣泣地哭,哼哼唧唧地撒著嬌。
  「這貓在幹嘛?」一個聲音忽然響起,然後,有個手指頭在她腦門上點了點。許攸生氣地甩了甩腦袋,鼓著臉瞪他,秦家大少爺反而笑起來,有些意外地道:「這貓脾氣不小啊。居然還敢瞪小爺我。」
  「大少爺,貓都這樣的,它長的就是雙圓眼睛,看誰都一樣。」老實少年在一旁打圓場,又伸手在許攸背上撫了撫,小聲道:「大少爺您這麼摸摸看,貓兒都喜歡人這麼摸它。等跟它熟了,它就能爬到人身上來。」
  秦大少爺呲著牙嫌惡地哼了一聲,道:「往人身上爬,那多髒。這貓身上不會有虱子吧,它洗過澡沒?」
  「它乾淨著呢。您看它的毛,一看就是有人仔細打理過的。咦——」老實少年終於發現了許攸脖子上的貓牌,有些好奇地湊近了看,「大少爺,它有貓牌,上頭還寫著字呢。您看看,這是什麼字?」
  「雪……雪團?」秦大少爺伸手掂了掂貓牌,臉上露出狐疑的神情,「這是沉香木的……」不僅是沉香木,而且品質還極佳,便是尋常富貴人家也不一定買得到。
  「雪團?這名字怎麼聽著有點耳熟。」老實少年皺著眉頭道,許攸的眼睛忽地一亮。
  居然聽過本女王貓的名號?那可真是太好了!趕緊把她送回王府,大大地有賞!
  「啊——」老實少年忽地提高了聲音,「好像上回聽齊王殿下提起過。」
  「是他的貓!」秦大少爺立刻就變臉了,表情愈發地嫌惡,不悅地瞪著許攸道:「難怪這麼討厭。把它給我弄遠點,看到它就想起趙穆安。」
  趙穆安是齊王殿下的名字,這個秦大少爺居然跟他有仇?
  這回可真是上錯馬車了!
  更可怕的還在後頭,中午停下來用飯的時候,許攸聽見幾個下人嘰嘰喳喳地在說話,「……什麼時候才能到滎陽啊?」「還得兩天吧,聽說還得坐船呢。」
  滎陽?什麼滎陽?難道他們居然不是回京城,而是出京的嗎!!!
  你妹的她坐錯車了!
  許攸後腿一蹬就想往外逃,被那老實少年一把抱住,輕聲細語地哄,「貓兒乖啊,別亂跑,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跑丟了找都沒處找。」一邊說著話,他又一邊把她給拴上,從桌上拿了一塊紅燒魚送到她嘴邊,「吃吧,吃吧,吃飽了我們還要上路。」
  她現在的悲傷不是一塊紅燒魚能治癒的,許攸 熱淚一邊吃著魚一邊傷心欲絕……
  也許,也許她應該跟著秦家去滎陽,這個秦家大少爺再怎麼跟齊王有過節,也不至於跟她一隻貓過不去,對吧,對吧。
  現在齊王殿下就在河南,只要見了他,一切就好了。許攸回到馬車上的時候憂傷地想,一邊抽泣,一邊沉沉地睡了過去。
  瑞王府裡,趙誠謹已經哭了一整天,他也不去上書房讀書了,坐在房間的窗台前默默地掉眼淚,一雙眼睛腫得像桃子,小模樣可憐極了,簡直讓見者流淚。
  京兆尹衙門的差役們翻遍了整個京城也沒搜到貓咪的蹤影,他們也不是沒想過借茶壺來幫忙,可是根本沒用,起初在巷子裡,茶壺還能清晰地辨認出雪團留下的味道,可一上了大街,被四面八方的各種味道一衝擊,茶壺就暈了頭,根本找不到方向。
  貓咪就這樣忽然消失了,沒有一絲徵兆。
  荔園里許攸所有的東西都好好地留在原處,她睡過幾次的貓窩,喜歡撥來撥去的逗貓棒,還有五顏六色的漂亮小衣服……翠羽看得挺傷心想過來收,被趙誠謹生氣地攔了,他也不說話,嘴巴閉得緊緊的,安安靜靜地掉眼淚。
  瑞王妃看得實在心疼,便讓趙嫣然領著杏仁糕去荔園走動。可是,就連一向喜歡黏人的杏仁糕都不敢上前要趙誠謹抱,茶壺和二缺鸚鵡也安靜極了,不聲不響地躲在牆角,有時候茶壺還會傷心地抱著雪團的玩具「嗚嗚」幾聲,似乎也在想念她。
  雖然許攸並不知道王府裡的情況,但是她也在深切地思念著她所有的朋友。
  在路上慢悠悠地走了六七天,秦家的隊伍才終於到了滎陽城。許攸已經知道這家的主人秦大少爺的父親秦二老爺是去滎陽任職的,至於做的是什麼官兒,她倒沒留意。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4:06

第六十章

  秦二老爺雖然年紀大了,但五官依舊俊朗,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只是臉上表情總是很嚴肅,眉頭永遠都擰著,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嚴厲。不過許攸一點也不怕他,她連皇帝陛下的膝蓋都趴過,自然就不把這位官老爺放眼裡。
  讓她意外的是,原來這個秦家居然是太子的母舅家,秦家二老爺是皇后娘娘的堂兄,難怪秦大少爺提起齊王殿下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原來是仗著皇后和太子的勢。
  不過,等到了滎陽,他會去通知齊王殿下嗎?
  秦家很快安置了下來,秦大少爺對許攸興趣不大,只偶爾會讓那個老實少年抱著過去瞧兩眼,雞蛋裡頭挑骨頭說幾句她的壞話,大多數時候都是那個老實少年在一旁陪著,許攸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叫二牛。
  許攸一點也不老實,到了滎陽的新宅院後,府裡的下人都很忙,二牛也有許多差事,所以並不能從早到晚地看著她,許攸便趁機偷偷摸出去四處溜躂。府裡的下人大多知道秦大少爺養了一隻貓,所以見了她也並不意外,當然,他們更不會把她放在心上,誰會注意一隻貓呢?
  相比起瑞王府來,秦家的新府邸並不算大,但東側的小院景色卻不錯,那裡有幾棵茂密蔥鬱的柿子樹,綠蔭蔭地遮了半個院子,讓許攸想起瑞王府來。她常去的圍牆邊就種著這樣的幾棵柿子樹,秋天的時候,密密的果實掛了一樹,光是看著就讓人心情愉悅。
  許攸大多數時候都蹲在屋頂靠柿子樹的地方打盹,有時候會聽到院子裡客人進出的聲音,她就探出腦袋來瞄兩眼認認人,遇著長得好看的就「喵嗚——」兩聲,引得下頭的客人抬起頭來看她。
  這小院子是秦二老爺的書房,平時看得挺嚴,不怎麼有人過來。這天中午的時候秦二老爺在寫信,許攸趴在屋簷上盯著看了半晌,都是寫給京城的,好幾封都堆在案頭,碼了厚厚的一疊。
  許攸心裡一動,她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秦二老爺一出院子,她就立刻悄悄潛進了書房。秦二老爺似乎對旁人都不怎麼信任,書房裡連個伺候的下人也沒有,桌上有些亂,幾張宣紙胡亂地放在一旁,硯台上也沒清理乾淨,剩了半池子的墨汁。
  這可真是天助我也!
  許攸沒動宣紙,從抽屜裡翻出一個沒用過的信封,伸出爪子在墨汁裡蘸了蘸,爾後在信封的背面重重地蓋了個章,畫了一朵漂亮的梅花。依著趙誠謹的聰明勁兒,他要是見著這封信,定能想到是她寄過去的。
  至於信函上的收信人,許攸可沒異想天開地用她這兩隻肉墊抓住毛筆寫出字來。剛開始她還想著是不是從府裡偷塊臘肉去賄賂巷子口替人寫信的秀才,請他幫忙填上瑞王爺的名字,可一琢磨就立刻打消了念頭。世人大多愚鈍,可不是誰都像皇帝陛下那樣能透過這張貓皮認出她神貓的本質,她要真這麼幹,等待她的結果十有八九就是被當做妖怪燒死,她可不想冒這個險。
  於是,她從書架上隨便找了本書,翻開來一頁一頁地尋找「瑞王府」這幾個字,翻了半天,居然還真被她給找齊了,然後,她又伸出尖細的指甲把那幾個字從書上摳下來。
  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把那幾張歪歪斜斜的小紙片粘在了信封上,仔細看了看,確定準確無誤了,這才把那封信 了秦二老爺寫好的那疊信中。她原本還想去廚房扒幾根雞毛黏在上頭來表示此信的重要性,後來仔細一想,還是作罷了——且不說現在雞毛信流不流行,秦二老爺又不是瞎子,忽地瞅見那根後現代主義的雞毛,還能不發現異常?她就別想指望能糊弄著把信送去京城了。
  不過許攸倒也不害怕被秦二老爺發現什麼,就算那封信被他挑出來了,他也不曉得到底是誰搞的鬼,一般人誰能把這種事跟一隻貓聯繫上——只有皇帝陛下那個老流氓才會這麼幹!
  這麼一想,許攸忽然又有點想念那個老流氓了。雖然那個傢伙看起來很嚴肅又很狡猾,可是卻從來沒有欺負過她,其實他骨子裡也是個溫柔的人啊。
  她做完所有的事,把書還回書架,又仔細把桌面恢復成原樣,直到確定沒有任何紕漏了,這才爬上屋頂。
  傍晚時分,秦二老爺匆匆將桌上的一沓信交由下人送回京,許攸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算一算時間,如果順利的話,三五天瑞王府就能知道她的下落,過不了十天,可愛的小世子一定會踏著五彩祥雲來接她回京……
  她就在這樣美妙的幻想中睡著了。
  信送走之後,許攸的心情就放鬆起來,閒著沒事兒還會在院子撲麻雀玩兒。但大多數時候,她都蹲在東小院的屋頂上打盹。秦二老爺挺忙,東小院的客人絡繹不絕,有時候他們會在書房裡議事,聲音並不大,但許攸的耳朵實在好使,竟能聽得七七八八,只是這些政事與她無關,所以並不往心裡去。
  這天下午,她睡得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似乎又聽到書房裡有人說話,什麼「黃河」「治水」「賑災銀兩……」
  齊王殿下不就是來河南治水來了?許攸一個激靈就醒了,豎起耳朵想聽他們在議論些什麼,可底下的人卻似乎專門跟她作對,偏偏就噤聲不語,屋裡有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過了一會兒,便聽到有人告辭的聲音。
  許攸趕緊起身從屋頂上探出腦袋來,想看一看底下的人究竟是誰?他會認得齊王殿下嗎?她一著急,身體就探得有點狠,一不留神就從屋頂上翻了下來,好在她手腳靈便,慌忙撈住一棵樹枝穩住了身體,緩了兩下才從上頭滾下來,有些狼狽,卻並沒傷著。
  屋簷下的中年男人有些意外,擰著眉頭看了她一眼,倒也沒往心裡去,轉身便走了。
  這個人的身上……有齊王殿下的味道!許攸說不出是驚還是喜,她幾乎沒怎麼猶豫,撒開蹄子就跟在了那人身後。
  他是齊王殿下的下屬嗎?要不然身上怎麼會有齊王的味道,齊王殿下一向眼高於頂,什麼時候跟屬下這麼親密了?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那個官員出門後便上了頂藏藍色的不起眼的小轎,許攸悄悄地跟在他後頭。要是換了在京城,她保管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隨意出門,可是今天,就連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幾乎連想都沒有想就跟了出來。
  就算被那個官員發現了,反正,他也會送她回來的吧。
  藏藍色的轎子一路疾行,走不多遠便岔進了一條幽深狹窄的巷子裡,然後七彎八拐的,終於停到了一扇陳舊破敗的木門口。
  齊王殿下難道住在這裡?許攸心裡猜測著,也許這個人並不是來見齊王的,說不準在這偏遠的小院子裡養了個外室呢?也許是為了別的什麼事?齊王殿下那麼挑剔又不好伺候,許攸可不覺得他能在這種地方安之如怡。
  轎子一停,許攸就飛快地攀上牆頭縮成一小團不讓他們瞧見。那中年官員警惕地朝四周查看了一番後,這才上前去敲門。很快便有人來迎,沉著嗓子問了兩句話,立刻將門打開,恭敬地招呼了一聲「劉大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4:23

第六十一章

  劉大人進了院子,許攸也飛快地跟進去。她心裡頭有一種奇怪的預感,只是說不上來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種感覺愈發地強烈,許攸也就愈發地小心謹慎起來。
  劉大人冷著臉朝那門房問道:「他還是不肯說嗎?」
  「一直不說,屬下也不敢用刑。」
  「怕什麼,」劉大人冷哼一聲,眼睛裡有殘忍的光一閃而過,「大不了魚死網破,那賬本若是洩漏出去,我們一個也逃不了。都是命,他的命就比我們值錢了?」
  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這個劉大人……聽起來,彷彿不是個好人,難道,被囚禁在這裡的那個大人物竟然是齊王殿下!
  許攸驚得險些沒從樹枝上掉下來,居然敢綁架齊王,這些人不要命了!
  她惶恐不安的時候,劉大人已經進了西廂的一個房間,不一會兒,裡頭便傳出悶悶的痛呼和呻吟,雖然隔著一堵牆,但許攸卻幾乎能百分之百的確定,裡頭那個被揍得跟豬頭一樣的傢伙就是齊王殿下!
  許攸有些擔心,但她好歹忍住了沒直接進屋,耐著性子躲在樹枝間等了有近二十分鐘,才終於瞧見那個劉大人沉著一張臉出來了,臉色很不好看,顯然沒有從齊王殿下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沒想到齊王殿下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居然還是個硬骨頭,許攸決定以後再也不瞧不起他了。
  關押齊王殿下的門又給鎖了,許攸一時也進不去,想了想,索性上了屋頂。等那個壞人走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把屋頂上的瓦一塊塊掀開,然後,小心翼翼地探出個腦袋朝裡頭看。
  五花大綁的齊王聽到聲響也有些意外地抬起頭來,一人一貓的眼神正正好對上,許攸就瞧見齊王殿下像只蝦子似的從地上彈起來,一雙眼睛瞪得溜圓,雖然嘴巴被帕子捂著,但透過眼神和誇張的面部肌肉,許攸分明看出了他內心的無比震驚——
  總結起來,大概就是三個字:親娘啊!
  他是在做夢吧!是在做夢吧!齊王殿下目瞪口呆地看著屋頂上方那張陌生而熟悉的胖臉,雪白的貓毛,溜圓而湛藍的眼睛,還有那緊緊繃著的,故作不屑的小表情,無一不表明那是他熟悉的貓。
  可是,齊王殿下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它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順哥兒的寵物貓,為什麼會出現在他被綁架的屋頂?難道,它是來救他的!
  齊王一邊洶湧澎湃地激動著,另一邊又有個小小的,理智的聲音在跟他說話,貓能靠得住,豬都能上樹。他淪落到今天到底是因為什麼?還不是這隻貓給害的!就憑它那肥短的四肢,還是專會吃人豆腐的小嘴巴,能把他給救出去?
  除非它身後跟著人!
  難道是瑞王爺知道他被人綁架,親自帶人來救他了嗎?所以說,這隻貓只是來打前陣,真正的救兵還在後頭!齊王覺得自己好像想明白了,然後他就放了心,把盈眶的熱淚逼了回去,朝上方的許攸點了點頭。
  許攸一愣,她沒想到齊王殿下還挺具有革命的樂觀主義者精神,都這種地步了,還能這麼淡定,真是跟他平常的樣子一點也不像。
  大白天的,院子裡還有人守著,許攸可不敢貿貿然地下手施救。她輕輕地朝齊王殿下「喵嗚」了一聲,縮回腦袋,仔細將瓦蓋好,爾後又將這院子四周的地形察看了一番,尋找最佳的逃跑線路。
  與此同時的京城,那封蓋著梅花掌印的求救信已經送進了瑞王府,安安靜靜地躺在瑞王爺書房的案几上。書房伺候的小童好奇地拿起信仔細看了幾眼,有些狐疑地小聲嘀咕,「這誰送來的,字都不會寫……」
  桌上剛剛收拾好,瑞王爺就抱著趙誠謹進屋了。瑞王爺平時並不讓兒子進書房,可最近這些天,趙誠謹的情緒特別低落,自從丟了貓以後,就沒再見他笑過,起初幾天還一直偷偷抹眼淚,現在雖然不哭了,可還是不怎麼愛說話,人也瘦了,圓圓的包子臉忽然就削瘦下去,看得瑞王爺很是心疼。
  「順哥兒不是說想來書房找書看麼?書架在那邊,順哥兒想要什麼書就自己去找,若是拿不到就讓父王幫你,好不好。」瑞王爺一臉慈愛地摸了摸趙誠謹的後腦勺,溫柔地道。
  趙誠謹的情緒依舊不怎麼高,低低地應了一聲,就在一旁站了,並不動。瑞王爺見他這模樣心裡頭愈發不好受,頓了頓,又耐著性子哄道:「順哥兒幫父王讀信可好?不過,就是不知道你認不認得那麼多字。」
  趙誠謹抿著嘴巴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又輕輕點點頭,走到書桌邊。瑞王爺心中稍定,示意屋裡伺候的書僮將案上的那疊信遞給趙誠謹。
  趙誠謹雖說上學的時間不長,但他實在聰明,小小年紀倒認得數上千個字了,讀起信來啃啃巴巴,卻也能聽懂大體的意思。他很快就讀了兩封信,瑞王爺很高興地表揚他,趙誠謹的臉色總算好了一些,一直籠罩在眉宇間的悲傷微微消散。
  下一封——呃,伺候的書僮微微一頓,猶豫著是不是該把這封奇怪的信先收起來。正猶豫著,趙誠謹的手已經伸了過來,書僮慌忙拆開信封,卻發現裡頭空空如也。
  「咦?」書僮愈發意外,「是空的,」他道,抬頭朝瑞王爺看了一眼。
  瑞王爺並不在意,揮揮手道:「別管了,看下一封。」
  趙誠謹卻不聲不響地將信封拿了過去,書僮小聲朝他解釋,「許是有人惡作劇,世子爺不必放在心上。」
  趙誠謹卻像沒聽到他的話似的,兩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幾張貼在信封上的毛毛躁躁的小紙片,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又把信封翻了過來。他的目光剛剛瞥見那朵可愛的梅花腳印,身體就已跳了起來,激動得「啊啊——」地大叫起來。
  「怎麼了?」瑞王爺大驚,慌忙丟下手裡的筆奔上前將趙誠謹抱在懷裡,「順哥兒沒事了,沒事了,父王在呢。」
  趙誠謹重重地呼了一口氣,通紅的小臉緩緩沉下來,他終於能說出話來了,「雪……雪團……」他眼睛裡閃爍著奇異而驚喜的光,指著信封上的梅花腳印激動地朝瑞王爺道:「父王,是雪團來的信。」
  瑞王爺:「……」
  「你看這裡,」趙誠謹看出了瑞王爺臉上的無奈,趕緊指給他看,「這是雪團的腳印,我認得。我畫畫的時候,雪團總喜歡把它的腳印印在畫上,父王不信,就讓翠羽把我的畫拿過來對比,一比就知道了。」
  他的表情特別認真,這一瞬間,臉上就有了平日裡的光彩,瑞王爺發現自己根本沒法拒絕,他硬著頭皮朝書僮點點頭,書僮會意,趕緊去了荔園。
  趙誠謹一旦確定這封信是許攸送來的,越看就越覺得自己想得有道理,「父王你看,雪團它不會寫字,所以才貼了這些小紙片在上頭,它一定是用指甲摳的,所以才毛毛躁躁,父王你說是不是?」
  瑞王爺扶著額頭不知道該怎麼回,雖然趙誠謹現在很興奮,可是,一旦希望破裂,他也許會更加的絕望和難過,於是瑞王爺咬了咬牙,小聲地提醒兒子,「順哥兒,雪團她……好像不識字吧。」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4:35

第六十二章

  「可是,我們王府門口不就掛著瑞王府三個字的匾額嗎?」趙誠謹眨巴著眼睛道:「雪團每天從門口經過,見得多了,所以就記得了。」他一臉的理所當然,「雪團很聰明的,它是全天下最聰明的貓。」
  瑞王爺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過了約莫一刻鐘,書僮終於回來了,瑞王妃與蘇嬤嬤也跟著,才一進屋,瑞王妃便緊張地問:「雪團有消息了?竹安說得不清不楚的,我索性就親自過來問問。」
  瑞王爺為難地苦笑,搖頭道:「今兒收到封信,順哥兒說是雪團寫的。」
  瑞王妃立刻明白他剛剛為什麼笑得這麼艱難了。
  趙誠謹卻渾不覺瑞王夫妻倆的擔憂,他急匆匆地把書僮竹安手裡的畫搶過來,飛快地展開,又將信封上的梅花腳印仔細比對,罷了又高興地大聲喊起來,「父王父王,你來看,就是雪團的腳印,半分不差。」
  瑞王爺與瑞王妃相互對視一眼,俱看到了對方眼睛裡的意外和驚奇。瑞王爺這回沒說話了,從善如流地走到書桌邊,將畫上的腳印和信封上的腳印仔細地比對,然後,他就傻了。
  「果真是雪團?」瑞王妃見他這神色,哪裡還猜不出來,一時間說不出心中到底是驚喜還是驚訝。所幸這夫妻二人都是心胸豁達開明之人,即便是見了這般離奇之事也能迅速沉下心來,瑞王爺只愣了半晌便恢復了常態,正色朝竹安吩咐道:「讓衛統領速去追查此信的由來。」想了想,又催促道:「要快!」
  王府裡還真是養了一隻……神貓,瑞王爺默默地想。
  齊王殿下懷著美妙的心情一直默默等待著瑞王爺領著人馬從天而降地將他解救出來,可是,他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瑞王爺依舊沒有來。這個時候,齊王殿下終於覺得不對勁了。
  他是知道瑞王爺的性格的,但凡是曉得他被囚禁在此地,瑞王爺保準立刻就會過來救人,怎麼著也不至於老半天都按兵不動。那麼,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那隻貓是單兵作戰,沒有後援。
  齊王殿下都快哭了,他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一隻貓身上,光是想一想就覺得不靠譜,可問題是,現在的他,除了這隻貓以外,還真的沒有別的指望。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那只肥貓真能像它的小主人誇讚的那樣無所不能。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齊王豎起耳朵聽外頭的聲音。那個守衛應該已經去睡了,院子裡半點動靜也沒有,不知從哪裡傳來啾啾的鳥鳴,隱隱約約的,聽得並不真切。齊王睡不著,他睜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頭頂,期望著屋頂上方的瓦能再一次掀開,然後探出一張*的胖臉來。
  他正傷心地期盼著,門口忽地傳來輕微的咯吱聲,齊王一愣,迅速地轉過頭去看,藉著淡淡的月色,他分明瞧見那扇門緩緩地開了,雪團肥碩的身體從門後跳出來,壓著嗓子輕輕地朝他「喵嗚」了一聲。
  齊王殿下頓時熱淚盈眶。
  他滿懷期盼地看著門後,可是,再也沒有人出現。所以說,果然是這位孤膽英雄獨自一貓地上門來救他?齊王殿下在極度失望的同時,心裡又隱隱有些感動。
  許攸這半天可不是瞎忙,她在齊王殿下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把從隔壁院子裡借來的剪刀叼到齊王身後,用兩隻爪子艱難抱住剪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剪斷了繩子……
  走啊!
  許攸有些不耐煩地朝齊王「喵嗚」了一聲,齊王殿下如夢初醒,這才緩過神來,有些迷茫地抹了把臉,跟在許攸身後飛快地出了門。
  外頭挺黑,許攸健步如飛,齊王也緊隨其後,一邊貓著腰小心翼翼地走,一邊擔心地朝四周東張西望,生怕驚動屋裡的守衛。他越是這麼緊張,反而越是容易出錯,竟沒留意腳下的台階,「砰——」地一聲摔了一跤。
  屋裡的守衛立刻驚醒,高聲喝問:「是誰?」
  齊王大驚,慌慌張張地爬起身就跑,那守衛趕緊點了燈就往外衝,奔到門口一拉門——
  「啊——」齊王不敢置信地摀住嘴……
  門鎖住了!
  是貓干的!這個傢伙居然會鎖門!
  齊王先是一驚,可仔細一想到它今天晚上的英勇表現,又覺得貓咪鎖門似乎也不是一件什麼了不起的事了。
  一人一貓在巷子裡狂奔。這條巷子歪七扭八的,齊王有點暈方向,好在有許攸帶路才不至於迷路,眼看著就要出了巷子,許攸忽地停住腳,折身朝東面的圍牆攀上去,哧溜一下就衝到了圍牆上方,爾後蹲下身體,揮起爪子朝齊王招了招手。
  這……是讓他也跟著翻牆的意思嗎?齊王沒有猶豫多久,事實上,他現在對許攸言聽計從,所以也顧不上牆後那戶人家會不會把他當做小偷扭送去衙門了,一挽袖子就爬了上來。許攸誇獎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率先沿著圍牆滑了下去。
  齊王也緊隨其後進了院子,躡手躡腳地往裡走。
  院子裡很安靜,這個時辰應該都已睡熟了,齊王努力地讓自己狂亂的心平靜下來,爭取不要再給這隻貓添亂,腳下也盡可能地小心,不發出任何聲音。
  但貓咪卻走得很瀟灑,它幾乎是無所忌諱,撒開腿就朝院子裡跑,奔到門口,又回過頭朝齊王「喵嗚喵嗚」地叫。齊王生怕它把屋裡的人吵醒,急得臉色都變了,但還是硬著頭皮跟了過去,藉著淡淡的月色仔細一看,頓時樂了。
  這房門居然鎖著!所以說,這家根本沒人,貓咪早探過路了才把他帶過來!
  齊王這回沒有再一驚一乍了,任誰經歷了這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後,再面對這些都會覺得只是小菜一碟。齊王殿下蹲□體摸了摸許攸的耳朵,情真意切地誇了一句,「好貓咪!」,然後,他就把門給卸了。
  這個房子有段時間沒住人了,空氣中有股霉味兒,屋裡黑,齊王也看不清這房間裡的陳設,只得瞇著眼睛瞎摸索,摸了半天,終於摸到了一張床,床上空空的並沒有被褥,但齊王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已是九月裡,微微有些涼,齊王躺了沒幾秒就覺得有點冷,想了想,朝許攸「喵嗚」了一聲,許攸猶豫了一下,還是跳到了他身邊。於是齊王殿下伸出胳膊把毛茸茸的肥貓咪抱在懷裡,總算暖和了,不一會兒,竟傳來輕輕的鼾聲……
  剛剛還被人追得屁滾尿流,轉過頭閉上眼睛就能睡著,許攸真不知齊王殿下到底是鎮定冷靜呢,還是沒心沒肺——想也覺得第二種可能性更大。
  院子外頭隱隱傳來人聲,還有沉重的腳步聲,齊王忽地睜開眼睛警惕起來,身體陡然緊繃,兩隻手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貓咪,下意識地輕撫她背上的毛。很快的,外面的聲音漸漸遠去,齊王的身體漸漸放鬆,幾秒鐘之後,他又睡著了。
  「……好貓咪……」睡夢中,齊王殿下翻了個身,喃喃自語。
  結果,第二天早上一起床,他就翻臉了。
  「……你讓我穿這個……」齊王惡狠狠地盯著床頭的衣服,氣得要命,小白臉漲得通紅,簡直都要惡向膽邊生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6-14 00:14:45

第六十三章

  許攸繃著臉看他,面無表情,勾起漂亮的紅裙子往他面前甩,態度非常堅決。
  這個傢伙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危險嗎?人家既然敢綁架他,就根本不畏懼他的身份,就算是王爺又怎麼樣,強龍不壓地頭蛇,要真再落在那些人的手裡,他就死路一條。許攸可沒覺得自己真的那麼神通廣大能再救他一回。
  齊王不換裝,許攸根本就不讓他出門,早上她溜出去在隔壁人家「借」了兩個饅頭,自己吃了半個,給了齊王一個半,他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一點也沒嫌棄,三兩口就把饅頭啃完了,罷了還問:「雪團,有沒有水?」
  許攸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還真當自己是吃軟飯的小白臉了!跟著一隻貓咪吃軟飯,這麼沒出息的男人還真是絕無僅有,居然還是個王爺!要是皇帝陛下看到他這大兄弟墮落成這樣,不曉得多痛心。
  吃過了早飯許攸又繼續跟齊王磨,她有點生氣,為了「借」這幾件衣服費了多少力氣齊王知道嗎?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她還不能在附近「借」,還不能只借一家,她甚至還得考慮顏色的搭配,才能保證不讓齊王殿下傳出去之後被人笑話成土包子,她有多努力他知道嗎!
  也許是許攸的怨念太強大,表情太嚴肅,齊王殿下終於還是扛不住妥協了,他委委屈屈地抱起那幾件花裡胡哨的衣服,為了避免自己的身體被貓咪猥褻,還特意把她趕了出來,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終於扭扭捏捏地從屋裡走了出來。
  喲——這美人兒美得……還真有點禍國殃民的氣質。
  許攸歪著腦袋東看看,西看看,總覺得還有點不夠,想了想,終於找到關鍵了,於是哧溜一下爬到齊王殿下的肩膀上,一伸爪子,把他頭頂的玉冠給抓掉了。黑髮如瀑,傾瀉而下,齊王殿下頓時化身為傾國傾城的美艷少女,簡直不可方物。
  這樣走出去不行啊!雖然那些壞人估計認不出他來,可就這張臉,一上街保準被那什麼地痞流氓小混混給纏上,說不定還要被哪個好色的紈褲子弟給看上了,哭著喊著非要娶她做第幾房小妾……
  「怎麼?還不行啊!」齊王殿下生氣了,惡形惡狀地瞪著許攸,粗著嗓子朝她吼。許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攀上圍牆,又消失了。
  院子裡只剩他一個人,明明只是走了一隻貓而已,可是,齊王卻覺得怪難過的,他有點擔心是不是剛才自己的態度有點惡劣,所以把貓咪給氣走了。人家貓咪不遠千里從京城趕過來救他,結果他還朝人家惡言惡語,果然是有些過分麼……
  齊王殿下蹲坐在屋簷下的台階上正自我檢討著,許攸終於回來了。她這回可是費了牛勁兒,跑了好幾戶人家才找到了一頂帷帽,也不管這顏色好看不好看,質地是否附和齊王殿下的身份了,趕緊就把它給叼了回來。
  「喵嗚——」許攸把帷帽放在地上,仰起腦袋朝齊王叫了一聲。她一個上午跑來跑去幾乎沒有停下來過,這會兒已經累得不行,喵嗚起來都有氣無力的。齊王只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發酸,一會兒,竟有熱燙的液體淌了出來。
  他媽的,真沒用!齊王抹了把臉,有些不自在,貓咪來救他的時候都沒哭,這會兒居然掉眼淚了。真是……沒用!
  齊王把頭髮理了理,撿起帷帽戴上,爾後蹲□體把許攸抱在懷裡,輕輕拍拍她的腦袋,準備出門。待走到門口,他伸手一拉,門不動,於是皺起眉頭又加了把力,大門依舊紋絲不動。
  許攸沒好氣地朝他翻了個白眼,這個傢伙,難道忘了昨天晚上他們是翻牆進來的嗎?
  於是,如果這個時候有人從巷子裡經過,就可以見到一位絕色佳人一手拎著裙子,一手抱著隻貓,無比艱難和狼狽地……從圍牆上跳了下來。
  絕色佳人落了地,扯著裙子狠狠拍了拍,把掉在地上的帷帽拿起戴上,整了整衣冠,這才龍行虎步地往街上走。
  滎陽城一如平日地熱鬧,街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齊王透過帷帽的紗帳警惕地朝四周觀察,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今兒街上的衙役比平時要多,氣氛也更凝重。他有些緊張,手上一會兒就沁出了汗,許攸明顯察覺到他的一樣,用爪子輕輕拍他的手背,無聲地安慰。
  齊王也拍拍她的爪子,深吸一口氣,朝自己原本住的府邸走去。他從京城出來的時候帶了十來個侍衛,本以為安全理應無憂,不想自從追查到一本賬簿後,身邊就開始意外頻發,他一不留神就著了道兒,被人給綁了去。若不是許攸意外出現,齊王一點也不懷疑那些歹徒敢要他的命。
  他抱著貓不急不慢地在路上走,雖然戴著帷帽,但這與眾不同的氣勢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人悄悄在他身後指指點點,許攸耳朵尖,聽到有人在罵他「狐媚子」,她頓時就囧了,同時也暗暗慶幸齊王殿下的耳朵不如她這麼靈便,要不然,那個暴躁的傢伙保準要衝上前去跟人打一架。
  一人一貓走了有半個多小時,才終於到了齊王原本住的宅邸。許攸估計他是想找回他的侍衛,可是,齊王只朝那個方向瞟了一眼,立刻就抱著許攸急急忙忙地走開了。許攸爬上他的肩頭往後看,只見那宅邸的大門周圍零零散散地站了不少人,有假裝貨郎擺攤賣東西的,也有裝乞丐的。裝得一點也不像,難怪齊王都能看出來。
  「貓咪,我們去哪裡呢?」齊王抱著許攸一直走到河邊才停下,找了個乾淨的橋墩一屁股坐下,歎了口氣,幽幽地問:「要不,我們還是回京城吧。」
  橋上有微風,小風一吹,河邊的楊柳樹沙沙作響,竟無端地整出些蕭瑟孤獨的氣氛來。
  許攸乖巧地「喵嗚」了一聲,回京城自然是好的,反正滎陽距離京城也不遠,齊王雇個馬車走快些,幾天的工夫就能到。早早地回去,也省得趙誠謹擔心。
  齊王很快就覺得回京是個好主意,雖然治河的事他還沒整出頭緒,但見那些歹徒對那本賬簿如此緊張,顯見那是個關鍵玩意兒。幸好當初他藏得隱蔽,那些人就算翻遍了整個宅邸也找不出來。倒不如早些回京找皇帝告狀,讓他另派個能人來處理此事。
  「可是——」齊王撓了撓後腦勺,有些為難,「我好像沒有錢。」
  納尼!
  你一個堂堂的齊王殿下居然沒有錢,沒有錢你跟一隻貓咪說什麼,難道還指望貓咪賺錢養家嗎?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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