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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郁禮 - 《多福格格 卷三》《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0:23     標題: 郁禮 - 《多福格格 卷三》《全文完》

多福格格 卷三  作者:郁禮

皇子福晉裡人人都羨慕寧楚克,說她命好福多,
九貝勒本來是不求上進的紈褲阿哥,誰知娶了她後宅僅一人就算了,
又說她生男生女無所謂,就算生閨女,爺也要寵得她將來當女世子!
噗,嫂嫂們眼紅啥,先別說這個牛就是她頂著胤□的身子吹的,
這樣就覺得她有福氣,不知道更讚的是她家爺還能幫她生孩子呢,
誰叫他嘴欠,說啥生孩子就像解大手,
得,老天爺就讓他懷、讓他生、讓他痛,
女兒生了他還出了個奇葩主意,要喝絕子湯以後兩人都不用再受苦,
兩人身體換回來後他去秋獼,為救四阿哥被猛獸一爪拍得房事無礙但後繼無人,
他心願達成不說,皇帝和四阿哥為此愧疚不已,從此當他最堅定的靠山,
不過娘家那頭的事有點煩,先是庶姊為攀高枝寧當妾,氣壞她爹娘,
再來堂姊搬空娘家銀子,還搞出一出假孕沖喜,樂死了老太太,
宮裡阿哥們也不省心,老八和老十四被她家爺成天告御狀也剛好而已,
她只是想出宮建府過自己的舒心小日子,可這些討人厭的怎麼老是不消停……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0:33

第一章

  【第三十七章 各府搶太醫】
  年後這陣子,胤□的情況稍有好轉,除去一月間天寒地凍冷得厲害,另幾樣孕期反應都有緩和,至二月,天氣逐漸轉暖,暖和了七、八日,八旗兒郎有不少都換上薄衫騎馬出遊,胤□也準備解了披風褪去襖子,沒想到遇上倒春寒。
  初九那晚,氣溫一夜驟降,幸而因為主子懷孕,裡外伺候的奴才都很仔細,哪怕天氣轉好,也只是熄了炭盆並將八斤重的厚被子換成了五斤重。
  又趕上懷著孩子,體溫比正常時候稍高,夜裡入睡時胤□偶爾會掀被子,每回他剛放進點兒涼氣,寧楚克就把人往懷裡一扣,又順手將被子一提,這動作她都做成習慣了,哪怕胤□脾氣壞又任性,這一冬沒吹到風也沒著過涼,有時他悶得心煩意亂想咬人,寧楚克就伸出胳膊給他咬,隨他磨牙。
  太醫說過,懷胎滿三個月就挺穩當了,注意一些要行房也是可以。
  寧楚克見過她額娘覺羅氏吃苦,哪敢隨便折騰?縱使已經三個多月,每天還是對胤□千叮嚀萬囑咐,夜裡睡覺也格外當心,想著身上有點發汗都沒關係,萬萬不敢叫胤□凍著,風寒可是能要人命的,一著涼勢必得喝藥,懷著孩子又不敢隨便喝藥,這就麻煩了。
  胤□煩躁起來總嫌寧楚克囉嗦,心想哪怕換了個大老爺們的身子,骨子裡還是個婆娘,就愛嘮叨。
  降溫這晚,他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小心駛得萬年船。
  入夜之前他還說呢,不讓他換薄被,還要擠上床來一塊兒睡,你不嫌熱?他這麼咕噥了幾句,寧楚克只當沒聽見,胤□近來犯懶,也沒費勁去攆人,只是在心裡念叨說心靜自然涼,迷迷糊糊就睡著了,當晚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同,晨起時發現寧楚克已經出門了,被子妥妥帖帖蓋在他身上,房裡又點上了炭盆。
  胤□掀開被角坐了起來,竹玉立刻伺候他穿上襖子,又套上一條厚實的棉褲。
  竹玉那性子本來就挺穩,進宮這半年越發守規矩,主子不問她鮮少開口,這會兒她倒是多說了兩句,「昨兒個福晉說想換薄衫,爺不許,夜裡就降溫了,今年趕上倒春寒,不知還要冷多久,襖子一時半刻還脫不下來哩。」
  她有些慶幸,幸好爺在這些方面格外固執,沒由著福晉的性子來。
  至於胤□,也顧不得梳洗,看差不多穿戴整齊了就往外間走,一路來到屋簷下。
  竹玉真沒瞎說,今日一出房門,呼吸都帶著濕冷之意,內院栽種的長青樹葉片也是濕漉漉的,地上應是起過霜,這會兒還沒乾透,他又抬頭看了一眼被院子框起來方方正正的天,天色陰沉,不見暖陽。
  他多站一會兒,竹玉就回屋拿上披風,胤□倒是沒接,他轉身回裡間去,一邊走一邊問道:「昨夜幾時降的溫?三更前後我起夜都沒察覺。」
  竹玉想了想,回道:「昨晚是桂香當差,奴婢歇得早,具體也不清楚,興許就是三更之後,五更天時已經很冷很冷了。」
  正好桂香端著湯盅進來,順口接了一句,「是三更之後冷起來的,福晉還蓋著厚被子,身邊又有爺這個天然暖爐,沒察覺實屬正常。看您睡得那麼香,奴婢就沒進來問話,聽曹嬤嬤的直接點了炭盆。」
  湯羹還燙著,被桂香放在桌上,想著等梳洗過後再用正好。
  近來福晉晨起很省時間,只要不見客,她既不描眉也不上胭脂水粉,只是簡單梳個兩把頭再配幾樣首飾,這活兒她們都做熟手了,費不了多少工夫。
  等到週身上下都收拾妥當,胤□坐在繡墩上享用早膳,她用到一半就看曹嬤嬤邁過門檻進來,進來之後先是例行問了幾句,接著就講起這宮裡頭的新鮮事。
  「福晉您有所不知,今兒個一早直郡王府、誠郡王府、四貝勒府、八貝勒府的奴才在太醫院撞了個正著,太醫院夜夜有人當班不假,但那還是不夠使喚,早先王庶妃已經請走了一位,當時就只剩兩位太醫可用,四方為了爭搶險些打起來。」
  胤□來了興致,將湯碗都放下了,讓曹嬤嬤仔細說。
  聽曹嬤嬤講完,他可算把前因後果弄明白了。
  冬日裡各家還算仔細,如今開了春,加上京中已經晴了七、八日,上至主子下至奴才都難免疏忽,昨夜驟然轉冷,一下病倒了不少人。
  「別看請太醫的就這幾家,染上風寒的其實遠遠不止,都想到當班的太醫就那兩個,怕讓自個兒請去耽誤了宮中貴人從而惹禍上身,好些人都是直接去不當班的太醫們府上敲門,呈上厚禮請人走一趟,還有人去醫館的……」
  嬤嬤還在做鋪墊,胤□就擺擺手,「說重點,老大老三老四老八府上都是怎麼個情況?」
  「幾家的奴才在太醫院倒是說了,直郡王府是弘昱阿哥,昨晚著涼燒起來了;誠郡王府是怎麼個情況老奴沒仔細問,四貝勒府是新進門的烏雅氏染上風寒病倒了;至於八貝勒府麼……」曹嬤嬤說著一個停頓,抬眼去看胤□的臉色。
  感覺到曹嬤嬤的遲疑,胤□拿調羹在湯碗裡攪了攪,漫不經心地問:「八貝勒府怎麼了?」
  「是薩伊堪格格,她房裡伺候的丫鬟不知怎的睡過去了,晨起一看,格格燒糊塗了,又因為四八兩府病的是妾室,太醫緊著郡王府去了,兩府的奴才急匆匆折去醫館,好不容易才請回大夫,大夫看過之後直搖頭,說格格懷著一個多月身孕,本來三個月前就危險,這麼一病,孩子篤定保不住了。」
  胤□就懂了,嬤嬤是怕寧楚克和薩伊堪姊妹情深。
  屁個姊妹情深!
  無論他這個冒牌貨或者寧楚克本尊,對薩伊堪都沒多少好感,要形容的話就是從前有點小摩擦,不過到底是親眷,她不折騰誰也不會去動她,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配著這段,胤□又喝了半碗湯,心想難怪酒樓食肆總有說書的,聽著故事真開胃啊。
  他吃飽喝足稍微歇了一會兒,之後換了雙鞋底耐滑的鞋,出去轉了一圈。
  再回來,消息就更多了。
  宮裡頭還好,也就是十六阿哥胤祿受了涼,發現之後嬤嬤就拿薑片替他擦了後背,沒多久太醫就來了。太醫院每年要看那麼多風寒,藥方都是現成的,也就是考慮到阿哥尚且年幼,用藥上講究個溫和。
  四府在太醫院大打出手的時候,胤祿這邊已經準備煎藥了。
  宮裡頭是沒鬧起來,但皇城根下可熱鬧了,四更天,就有好幾戶燈火通明,五更天,幾府已經亂成一鍋粥了,直郡王府以及誠郡王府主要是為阿哥在忙活,弘昱和弘晴都有些不爽利,因為他倆均是嫡出,並且是老大和老三唯一的嫡子,哪怕只是有點發熱,全府上下都很重視,郡王爺及福晉催著底下奴才拿名帖請太醫。
  這兩家情況其實不嚴重,仗著生病的是嫡出的阿哥將太醫搶了去,四八兩府急匆匆來,空手而歸,哪怕改去醫館請了大夫,病情也已經耽誤了。
  烏雅氏好像只是普通的風寒,府上人人自危是因為生病的是德妃娘家侄女,就怕永和宮藉機生事。
  尤其福晉,從接到底下傳話,她臉色就不怎麼好,躊躇著要不要親自過去瞧瞧,最後讓跟前的大丫鬟勸住了。
  「風寒可是會傳染的,福晉哪怕不顧惜自己,也為阿哥想想。」
  弘暉這時還很小,人就養在烏喇那拉氏的院子裡,假使她染上風寒,弘暉恐怕也躲不掉。
  風寒說來是小病,可也是能要人命的,成年人感染風寒不治過世的都不少,弘暉那麼小,有個萬一她不得哭瞎?
  弘暉啊,那就是烏喇那拉氏的命根子,可說是她如今最大的期盼和指望。
  這麼一想,還是別去裝什麼賢慧大度,至於額娘那邊,左右就是說上幾句,自打她嫁給胤禛,挨的數落還少了?每回想到爺、想到永和宮的德妃娘娘,烏喇那拉氏心裡就不是滋味,尤其聽說老九如何如何會疼人,將福晉當心頭肉、掌中寶,同樣是皇子福晉,她實在為自己不值。
  自家爺同老九真不像兄弟,他這心是冷的,有段時間疼李氏,不過李氏恃寵而驕了,該打壓絕不手軟,對她這個福晉的確愛重,這個愛卻不似男女之愛。
  烏喇那拉氏覺得自己還沒燃燒過,就過渡到不慍不火過日子的階段。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0:45

第二章

  妾室給她這個福晉上眼藥,爺幫她,可要是她和永和宮之間起了矛盾,爺聽永和宮的。
  想想爺是既冷靜又理智並且很有原則,他這麼有原則好是好,但做女人的遇上這麼個相公就苦逼了。
  像老九那樣多好。
  福晉想怎麼都成,福晉說啥都是對的,福晉幹壞事他幫忙放風,福晉捅了樓子他幫忙善後……別人說他沒出息只會圍著個女人打轉,但站在女人的立場,滿京城裡有能耐的爺們多了去,會疼人的就那幾個,會疼人才稀罕。
  烏喇那拉氏也就是偶爾會羨慕一下,她沒想過四爺有一天變成胤□那樣,要真變成那樣,就不是四爺了。
  初九這日,四貝勒府還算風平浪靜,隔壁八貝勒府就精彩了。
  前一晚,胤祀說要去薩伊堪那裡,他是有話要談,結果被福晉絆住了,想著要說的也不是多要緊的事,晚一天無妨,胤祀就打消了念頭,當晚歇在正院了。
  本來妻妾間互相截人再平常不過,尤其是在八貝勒府,福晉霸道,每個月都要占胤祀二十天,誰知這晚卻出了岔子。
  薩伊堪固執,聽說胤祀要來就仔細打扮了一番,從傍晚候到深夜,哪怕底下奴才都勸,她也不死心。
  起先在院子裡等,天黑之後她就進了房裡,坐在桌邊,坐著坐著順勢趴下睡著了。
  薩伊堪是半夜凍醒的,凍醒之後叫了丫鬟一聲,丫鬟就在旁邊,但也困得睡過去了,這才驚醒,發覺主子不對勁,先把人扶上床去,跟著就使喚人去通報爺。
  在正院一番耽擱,請太醫又是一番延誤,等大夫上門,薩伊堪已經不好了。
  胤祀有公務在身,吩咐讓人請太醫就出了門,他想著忙完事情回來再去看看薩伊堪,這時還真沒覺得有多嚴重。
  也就是一個上午,府上奴才急匆匆找到他,說薩伊堪格格懷上了,沒等他高興,那奴才又說可昨夜染上風寒,這胎恐怕保不住,還說聽房裡伺候的丫鬟講,她聽說爺會過去,就一直等,等著等著趴在桌上睡著了。
  一般說來,聽說自己的女人懷孕,爺們都會默認是兒子,兒子不嫌多,胤祀膝下不論兒女都沒有,這胎本來能給他爭回些許臉面,至少證明他行,結果就因為他臨時被福晉絆住腳,失了薩伊堪的約,孩子就這樣沒了。
  胤祀忍不住想,要是昨晚歇在薩伊堪房裡呢,她還會遇到這種事?
  可人生沒那麼多假如。
  薩伊堪意識都不清楚,等她知道這事是在兩天以後,那時孩子已經掉了。因為這件事,她在心裡恨上了福晉,看到胤祀也滿心複雜。
  胤祀心裡也有個疙瘩,總是想福晉知不知道?這事在她的意料之中嗎?
  這要是偶然,那說明他沒兒女緣?
  這要是算計,那說明在他心裡有點魯莽也很率真的福晉,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毒婦?
  不管哪一種,對胤祀來說都是打擊。
  鬧成這樣,本以為皇上會動怒,結果沒有。
  康熙早年也折了好些個兒子,這種事擱在他面前不算什麼,一定要說兩句,只能說老八拎不清,他福晉也不會管家,倒是惠妃,等親孫子弘昱無大礙以後,就同胤禔提了一嘴,讓他說說老八。
  甭管怎麼說,老八是養在延禧宮的,惠妃不想管他,不管又不行。
  本來應該是惠妃給八福晉訓話,可她就是不想見八福晉,看了就頭疼。想到胤禔是做大哥的,與胤祀雖然差了些歲數,至少是同輩,互相之間更能理解,胤禔說的話他總能聽進去。
  胤禔是孝子,額娘交代下來,他轉身就辦好了。
  只是能說的都說了,有沒有效果那就只有天知道。
  天知道並沒有什麼用……
  胤祀非但沒反省什麼,反而想起那日四府奴才在太醫院搶人的事。
  弘昱和弘晴根本就不嚴重,就因為老大老三是郡王,太醫就去了他們府上,這才延誤了薩伊堪的治療時機,等大夫上門,薩伊堪都不清醒了,雖然大夫也說剛懷孕就染上風寒,這種情況多半都保不住,可胤祀一聽,多半保不住的意思是還有機會保住……要是太醫來得及時,過幾個月他可能就有兒子了。
  這人偏激起來沒法說,他要鑽死胡同旁人也拽不住。
  所幸胤祀還記得自己向來是溫文爾雅的性子,他狀似虛心的聽完了胤禔一席話,跟著歎口氣說:「大哥不用擔心我,我想得開,齊佳氏在這節骨眼染上風寒,也是緣分沒到。」
  他這麼說,反而將胤禔氣得不輕。
  他是個直腸子、暴脾氣,神煩老八這樣。
  明明在意得很,非要裝成雲淡風輕的樣子,除了哄騙自己還能哄誰呢?誰都不是瞎子,能看不出?
  總之外頭是一家比一家精彩,胤□聽著胃口都好了不少,寧楚克看他如此熱衷於兄弟們的笑話,也很無奈,只得勸說關上門樂一樂就算了,出去千萬要穩住,不許胡言亂語。
  又說什麼肚子裡還揣著蛋呢,你積點德。
  胤□還在樂呵,聽到這話就黑了臉。
  他如今最怕聽到的幾個字就是「你積點德」,他正因為沒好好積德才淪落至此,這肚子才三、四個月大,照太醫的說法,正常情況怎麼也得九個多月才能生。
  最近呢,胤□感覺小腹稍微鼓起來一點,腰腹大腿這些位置比起懷孕之前長了點肉,寧楚克倒是沒多大感覺,她想的是懷孕辛苦,好生補補是應該的,雙身子的人不多吃點怎麼頂得住?
  惦記這茬的還是胤□,他想了想,就這麼放縱下去,滿十個月寧楚克不得變成肥豬一頭?
  要是生完就換回來,那他坑的不就是自己?損害的不正是自己的利益?
  如花似玉的福晉啊,絕不能砸在手裡了!
  針對他這方面的擔心,太醫也進行了開解,說福晉這已經算是瘦的,誰家孕婦不長肉呢,吃那麼多要是不長那還吃啥?
  胤□聽太醫說了一長串,反問道:「這麼長下去,生完還能瘦回來?」
  「能,怎麼不能?」
  胤□又問:「那不是還有一路胖下去到死也沒瘦下來的,你怎麼說?」
  太醫:「……」
  攤上你們兩口子,我也是要折壽。
  怎麼說?管住嘴,邁開腿,生完說瘦就瘦,怎麼會長成肥婆?
  太醫心好累,他還在斟酌著措詞,又聽胤□道——
  「算了,我明白了,總歸要先把小討債鬼生下來,生下來再說。」
  假如要是真有個萬一,那他就費點心,等換回去之後每天晚上大戰個三五回,那麼大的運動量總歸能瘦下來。既然是他養出來的肉,由他親自減下去,不用寧楚克費心。
  胤□都快被自己感動了,心想老子真是個好男人,提著燈籠也難找的好男人。
  另一頭,宜妃正在同其餘三妃閒談。
  惠妃問說:「有沒有請林太醫去看,林太醫怎麼說?」
  這林太醫就是那個很會從娘胎裡斷男女的,惠妃提起這茬,就是想探宜妃的口風。
  宜妃應道:「看什麼看呢?生男生女不都是一樣的,本宮就是心疼老九,只要是老九的種,無論是阿哥或者格格我都稀罕。」
  聽到這裡,惠妃就忍不住嘴欠了,「從前伊爾根覺羅氏生下頭胎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等第二第三第四胎下來,就沒法這麼想了,宜妃妹妹你長點心吧。」
  她還拿自己舉了例,聽起來誠意滿滿,宜妃頓時黑了臉,這是咒誰呢?
  誰不知道直郡王是得了四個嫡女之後才有嫡子的,他福晉為了生這個兒子把命都搭進去了,前頭好些年,惠妃就是個笑話,多少人拿大四喜刺過她,現在惠妃都能反過來刺別人了。
  有那麼一瞬間,宜妃臉色很差,跟著她又調整過來,還是那話,「別說大四喜,哪怕是五朵金花,只要是胤□的,本宮都當心肝寶貝來疼。」
  三妃:「……」
  好了,不用再說了,都聽懂了,宜妃這脾氣,竟然沒當場翻臉,也沒陰陽怪氣頂回去,這說明什麼?
  說明林太醫去看過了,是閨女,一定是閨女,她沒底氣啊!
  想到這兒,三妃神清氣爽,她們都盼著寧楚克能超越前頭的伊爾根覺羅氏成就五朵金花的奇蹟,只要想到幾個月後胤□就要迎來第一個大胖閨女,三人都沒繼續嘴賤拿話去刺宜妃,還順著她的話說,閨女挺好的,閨女是額娘的小棉襖,雖然老九福晉這胎生在夏天,用不著穿棉襖,先備上留到冬天慢慢穿也是可以的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0:55

第三章

  聊盡興了,三人打道回府,等走出翊坤宮她們就齊刷刷地勾起嘴角。
  如今滿京城都在追捧胤□,又說同八福晉比起來,九福晉雖然也是妒婦,好歹能生,瑕不掩瑜。
  三妃本來還在想,寧楚克這胎要是個兒子,她們還得變著法子使點絆子讓宜妃不痛快。
  既然是閨女,只盼著寧楚克能好生養胎,平平安安生下來,等生下來之後看看老九是什麼臉色,宜妃又是什麼做派,是不是像他們說的真當心肝寶貝來疼?
  也就是一轉身,九福晉懷了個閨女的事就在私底下傳開了,宮裡上上下下翹首以盼,恨不得時光飛逝轉眼就來到六個月之後,他們等著看笑話,期待大胖閨女的出生。
  【第三十八章 閨女當兒子養】
  懷胎三、四個月這段時間應說是整個孕期最輕鬆的一段時間了,雖說當時也沒覺得有多舒坦,直至第五個月,胤□明顯感覺到腹圍快速增長,本來只是微微凸起的肚皮,像是進了蒸籠,每隔幾日又鼓起來一些,替他裁製夏衫的針線嬤嬤用軟尺量過,是月他腹圍長了一寸有餘,這個勢頭並沒有減緩,第六個月也一樣,第七個月還是一樣。
  攬鏡自照時,裡頭映出的還是一張嬌美如花的臉,因為補湯不斷的關係,比起從前她臉上多了點肉,瞧著越發白嫩,要說吹彈可破也不誇張。
  鏡中美人氣色好極了,又因為已為人婦且懷胎數月,她平添兩分韻致,任誰看了都轉不開眼。
  趕上旬休,寧楚克就愛哄胤□出門,牽著他到附近去轉轉,在宮裡頭難免會遇上人,但凡見過九阿哥九福晉攜手並行的,回身就忍不住感歎連連。
  福晉瞧著是豐腴了些,這樣更像是名門望族養出來的金玉美人。
  不愧是正房,比起那些妖妖嬈嬈的妾室上檯面太多了。
  那雙手是爺們就想牽住不鬆開,那張臉能日日相對真是幾世修來的福緣。
  「看過貝勒爺和福晉相處的樣子,我真信了宜妃娘娘說的,她甭管生男生女這地位都沒得動搖,生出個閨女,那也是貝勒爺的掌上明珠。」
  「在宮裡這麼些年,真沒見過比九貝勒更疼福晉的。」
  「齊佳氏命真好……」
  「可不是麼?挺著這麼大的肚子竟然不見爺們偷吃!上頭撥來伺候的全叫他打發去燒火了,來一個還嫌不夠,兩個正好輪班。」
  說到最後,她們也只能在心裡感慨一句——同人不同命啊。
  胤□也覺得他將肚皮裡的小討債鬼養得很好,他堂堂皇子幹啥不行?懷起孕來都比別家婦人靠譜!就是這麼優秀!
  想到這兒,他抬眼去瞄寧楚克,叫寧楚克逮了個正著。
  「心肝怎麼了?累了不想走了是不是?」說著她就看向在旁邊蹦蹦跳跳的喜寶,讓喜寶趕緊飛回去,催軟轎來。
  喜寶到寧楚克手裡真是比親孫子還聽話,跟在後頭的錢方偷瞄牠一眼,心想這鳥也是古怪,前頭同爺好,福晉進門牠就叛變了改同福晉好,沒過兩個月牠又改了回去……
  爺任性,福晉任性,他倆養出來的鳥更任性,倒是半路搶來的那只肥貓乖巧,雖然有一說懷著孩子不應養寵物,不過阿哥所裡的這三隻都很乖覺,喜寶黏著爺,肥貓平常懶得很,哪怕精神頭好的時候也就是跟著喜寶打轉,牠們對重點保護的孕婦從來是愛理不理。
  喜寶近來學壞了,時常聞著肉味兒摸去御膳房,在御膳房偷啃新鮮瓜果,至於那只越來越胖的貓,牠出去一趟就能吃好多肉!吃肉便長肉,渾身都是肉!
  前次那肥貓從樹上跳下來,中間在小太監肩頭借了個力,就那一下,對人家小太監造成了老長時間的心理陰影,簡直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胖!
  同牠們比起來,最安分的就是被取名叫九哥的烏龜,牠能一整天都待在一個地方,甚至好幾天不挪窩,也就是聽到有人招呼牠,才會慢吞吞探出個頭來。
  前次十爺過來,人未至,聲先到,只聽他一聲「九哥」,那只王八就慢吞吞探出個頭,用比喜寶更小的王八眼直勾勾盯著剛進院子的老十。
  錢方伺候了爺好些年,就這兩年最精彩,爺和福晉的生活就像唱大戲似的。
  他在後頭胡思亂想,胤□也沒好哪兒去,走在前頭瞎琢磨。
  寧楚克是很體貼,不過要是沒對調多好,他篤定比寧楚克更會疼人。
  胤□近來總感覺自己就像那只胖得走不動路的肥貓,活到今天從來沒有這麼辛苦過,他都快想不起從前打馬從長街過的樣子了。如今一身笨重,別說起身走動,光坐著就不舒服,躺下也不輕鬆。
  眼瞧著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胤□是有些感動,他作為親爹,見證了小討債鬼每一個成長階段,只不過動動手腳或者翻身都有感覺,他多少也明白為什麼會有「慈母多敗兒」這一說,做額娘的哪能不疼兒子?懷胎十月太辛苦了,那可是豁出去命才生下來的娃。
  五、六個月的時間已經讓他受了足夠多的罪,多到讓胤□不停反思自己,早先總覺得自己是大孝子,他隔三差五就去翊坤宮噓寒問暖,對額娘十分關心。
  經歷過這些再一回首,發現自己就是個混帳,從小到大叫額娘擔心過多少回?
  打小去翊坤宮的次數是不少,但有一半的時候都是有事相求或者闖了禍去裝乖扮巧,哄得額娘幫忙收拾善後。
  他玩得高興時都想不起額娘,身為兒子對親娘純粹的關心太少。
  人家都說翊坤宮的宜妃娘娘得寵並且作風強悍,很不好惹,胤□也是這麼想的,他比哪個兄弟膽子都大,不時闖禍,不怕惹怒皇阿瑪,一來是他沒肖想過那個位置,他有恃無恐,二來就是有個位列四妃,很是得寵的額娘。他心裡十分有底氣,甭管鬧成啥樣,額娘總能幫忙收拾妥帖,額娘總有法子護著自己……
  早先總覺得自己能耐,別人都怕他,都不敢惹他,這會兒胤□真恨不得反手往臉上抽一巴掌。
  以世俗的眼光來看,他是個廢物。
  是個廢物不說,還是個只會闖禍的混帳傢伙。
  勉強稱得上是好相公,卻沒做個好人,更沒做個好兒子。
  做不做好人無所謂,自己是什麼德行有多少能耐,他心裡門兒清,雖然是沒兄弟們那麼本事,好歹也在上書房學了十年,才學本事是有的,要說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他也有長處,他想法多並且腦子靈活,回頭多去幾個衙門磨礪磨礪,總能找到發揮長才的地方。
  聖人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又有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太子也不敢說方方面面都強過其他兄弟,胤□堅信自己有優點,只是還沒被發現罷了。
  懷孕這幾個月,受的罪多了,給他反省以及思考人生的時間也跟著多了,胤□還是會歎氣、總抱怨,後悔早先嘴上不積德,同時也苦中作樂萌生出一些積極的念頭。
  想著天老爺的安排總有寓意,讓他遭這麼大罪不僅是要告訴他婦人不可小覷,也是為了修正他那些錯誤的想法,讓他知道生個孩子要受多大罪,孩子貴精不貴多,生下來就要好好教養。
  又叫他知道為人母終其一生要在子女身上付出多少心血,為人妻要為爺們操勞多少,哪怕身無長才,對朝廷做不了多大貢獻,至少也得做個好父親、好兒子以及好相公。
  胤□的覺悟算是很了不起了,至少擱在這個時代是挺罕見的。
  天老爺的確沒白忙活,這段離奇的經歷讓他注定會青史留名,數百年後在康熙第九子胤□之後一定會有很長一串備註,頭一條就是婦女運動先驅。
  哪怕他做的事情並沒有跳出階級局限,至少引燃了一簇火苗,他興起了一股愛妻潮流,他敢指名道姓抨擊那些陳世美、負心漢,別人把女性視作生育工具的時候,他看到了廣大女性同胞的價值,相夫教子將子女培育成才是對朝廷的貢獻,除此之外,她們在許多方面都不輸給男人,能做的並不只是丫鬟奴婢……
  這些都是後話,目前胤□還挺著個大肚子在經受磨難,五、六個月的時候,他還有時間思考人生,到懷胎七、八個月,他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怎麼讓自己舒服一點,並且保證小討債鬼能平安出生這兩件事上了。
  他的動作變得笨拙,每一次出門都很艱難,天氣越來越熱,卻不敢用太多冰,怕生病怕著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1:06

第四章

  感覺熱,身上笨重,躺下就不舒服,夜裡難以入睡,時常抽筋,腰圍的增長從來沒有停止過,肚子裡好像塞了個大西瓜,又圓又滾。
  以前有丁點不舒坦他就四處嚷嚷,這會兒真難受起來,反而不見他說什麼。
  他想著婦人們都要走這一遭,宮裡的娘娘挺著個天大的肚子還能爭寵,她們都能忍耐,八尺男兒怎麼不能?總不能讓這點坎坷打倒,總不能輸給她們。
  這麼一想,胤□老實按照太醫說的,讓他吃什麼就吃,讓他走動哪怕再不願意,也會起身轉兩圈。
  寧楚克那頭事情依然不少,作為皇子可是有許多人情往來,兄弟生辰要去吃酒,誰家添丁要去看看,還有日常請客等等,她時常遇到拿話刺人的,也有勾心鬥角拿人當槍使的,還有各式各樣的攀比,寧楚克就是有能耐四兩撥千斤地應付過去。
  有兄弟嘴欠,問她真請林太醫看過了?真是閨女?
  寧楚克還回說:「沒看過,我猜是閨女,我想要閨女。」
  兄弟幾個齊刷刷一瞪眼,他們眼中都寫著「你瘋了」?
  寧楚克又道:「這不是為了皇阿瑪著想,我再養出個行事作風與我毫無二致的兒子,皇阿瑪受得了不?」
  「總得要傳宗接代,兒子遲早得生。」
  「我閨女就不能傳宗接代了?要真是閨女,等我再熬些年要是好命封了王,一定進宮請立女世子,讓她招女婿上門!」
  寧楚克彷彿沒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驚人的話,看她端著酒盅細品,旁邊幾人真拿不準這是打定主意了還是在說笑,不禁面面相覷。
  老大先開口,他一拍桌面笑道:「那真巴不得你明天就封王,哥哥我等著看你進宮去請命!」
  老三就沒笑出來,虎著臉斥道:「哪怕是說笑也過了,女人頂門戶,這種事聽都沒聽過。」
  「這不就聽說了,九哥你別理三哥,弟弟我支持你,生什麼兒子?這胎就要閨女。生閨女!等封王!請立世子!」老十一邊拍著寧楚克的肩膀,一邊豪情萬丈的喊話。
  邊上老十三已經喝了兩壺,有些醉意,跟著點頭說:「這想法好,這麼搞一出,回頭篤定青史留名。」
  胤禛瞥他一眼,「十三弟你喝多了,想青史留名就為朝廷做點正事。」
  寧楚克聽到這個句式就怕,她伸手摀住雙耳,道:「四哥快別說了,你就把罵我的重擔留給皇阿瑪,你今兒個罵完了,回頭我去請命,皇阿瑪怎麼能罵得新鮮?」
  胤禛:「……」
  第一次被兄弟活生生噎住,這倒是新鮮。
  胤禛想了想,不管老九是不是認真的,皇阿瑪總不會由他胡搞瞎搞,那自己的確是可以省點唾沫星子。
  寧楚克也就是隨口一講,想著等孩子生下來,沒準又要換回去,她說了也作不得數。
  結果呢,萬萬沒想到夫妻兩人想一處去了。
  懷到八個月之後,胤□經常感覺到一陣一陣的腰酸腰痛,碩大的肚子對他而言是很沉重的負擔,他做什麼都需要有人伺候,出門要寧楚克扶著,寧楚克不在,嬤嬤便搭把手。每天蹲下去解手也變得非常艱難,好在他心思活泛,既然蹲著費勁,便將恭桶墊高一些,這樣也能相對舒服的坐下來……種種困難促使胤□求新求變,為了讓他舒服一點,夫妻兩人動了不少腦筋,寧楚克也挪出大量的時間陪伴胤□。
  等到碩大的肚子開始規律性的一收一縮,太醫表示沒幾日或許就要生了,這時產房已經佈置好,接生嬤嬤也已就位。
  胤□猜想老天爺是鐵了心讓他來生,一方面他想到就陣陣發虛,連著幾日都提心吊膽;另一方面又覺得他好歹是大老爺們,篤定比福晉能忍耐能吃苦,他來受這個罪,總比聽寧楚克喊痛來得強。
  哪怕嘴上不願意服輸,胤□對寧楚克是上了心的,愛不愛他不知道,也沒經驗,只知道以前寧楚克放污血痛得厲害,他明明一身輕鬆,心裡卻是揪著的,半點沒有交換回來的慶幸,他比痛得厲害的本人還緊張,那幾日就跟沒頭蒼蠅似的亂竄。
  寧楚克放個污血他都那樣了,要是讓她來懷胎十月,胤□覺得自己怕是要消瘦不少。
  一個身上疼,一個心裡疼。
  怎麼都疼。
  不如讓寧楚克舒坦一些,這罪他來受了。
  胤□是這麼鼓勵自己的,他覺得這麼激發之後能多一點勇氣,同時還沒忘記拿前頭瞎說那套來安慰自己。
  沒錯,生孩子就跟解大手一樣,沒那麼恐怖。
  他可是皇上的兒子,是滿洲巴圖魯,頂天立地的好兒郎,不就是生孩子嗎?咬咬牙就過去了。
  這麼想著,七月十九日午後,胤□剛喝完湯,想到軟榻上去靠一會兒,他才站起身,就感覺肚子裡墜得厲害,底下似有涓涓細流。
  太醫說過幾點即將臨盆的徵兆,胤□全都背下來了,這會兒全都對上,他趕緊撐在桌面上,轉頭看向曹嬤嬤,「我好像要生了。」
  曹嬤嬤先是一愣,接著吩咐竹玉、桂香扶主子進產房,又是吩咐人去請接生嬤嬤又是燒熱水的,都安排下去了才想起要通報爺,她正在吩咐,就聽見產房裡隱忍的聲音。
  「等生下來再去通報,聽到沒有?」
  懷胎這幾個月,胤□已經知道以前岳母生舒爾哈齊的時候給寧楚克留下過陰影,怕她太早過來擔驚受怕,又怕她不管不顧闖進來。
  受苦受累的時候有人陪著是好,可胤□畢竟是大老爺們,接生嬤嬤不知道他是九阿哥還好,寧楚克是知道的,正因為她什麼都知道,胤□反而不想讓她看見自己一身狼狽的樣子。
  這也可以說是最後的堅持。
  胤□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知道會痛,尤其頭胎一定很痛,再加上這個娃養得好,份量輕不了,生起來沒那麼容易。
  只是哪怕做好了心理準備,真正經歷過才知道,那點準備根本不夠。
  從感覺要生到真正開始生,這中間就陣痛了滿長一段時間,憋著勁兒用力到孩子生出來,這也不是一眨眼的事,胤□痛得喊不出聲,經此一遭他才真正知道放污血和生孩子之間的差距,真是天差地遠,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疼更受罪了。
  有多疼呢?疼到人找不到一個確切的形容詞來詮釋。
  雖然感覺是一場酷刑,但因為有個小小生命即將在疼痛中降生,這個過程就變得神聖起來,哪怕痛到撕心裂肺,痛到恍惚了,他還在用力,還在堅持。
  孩子從產道中擠出來的時候,恍惚中胤□想了很多事。
  想起那些混帳做派,想起以前對婦人家輕慢的態度,想起這九個月來吃的苦以及同寧楚克一起勾勒的未來……紛亂的思緒最後彙集成兩點——
  無論這胎是男是女,他都不想看寧楚克受同樣的罪。
  再有就是,往後定要讓額娘過好日子,不叫她操心。
  七月十九的晚上,九貝勒胤□迎來了他人生中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孩子,誠如寧楚克所願,是個重達七斤的大胖閨女。
  曹嬤嬤聽從福晉的安排,破水之後並沒有立刻派人去通知爺,是寧楚克心慌氣短,總覺得有事情將要發生,提前從衙門出來了,回來就發現阿哥所裡亂成一團,跟著就聽說福晉要生了。
  她當時就想進產房去,被曹嬤嬤攔住,最後是胤□迷迷糊糊聽到外頭鬧騰的聲音,隔著房門說了——
  「你就在外頭等,別進來。」
  就是這兩句話,讓寧楚克在外頭候了三個多時辰,終於伴隨著一陣撕心裂肺的喊聲,孩子生了出來。
  很痛,那一定很痛,過程倒還算順利。
  接生嬤嬤緊接著出來報喜,她看起來十分忐忑,看她那樣寧楚克就明白了,是個閨女。
  接生嬤嬤說是很壯實的大胖閨女,看得出來在娘胎裡養得很好。
  「我福晉呢?可還好?」
  嬤嬤回說母女均安,福晉脫力睡過去了。
  胤□撐不住睡過去之前,心裡挺美的,想著雖然轟轟烈烈痛了一場,可等醒了又能恢復成男兒身,他盼這天盼了大半年。
  怎知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胤□一覺睡到第二天清晨,醒來時感覺身上像是被馬蹄踩過,稍微動一下就疼。
  他伸出手來一看,還是寧楚克的身體!
  他沒回去!
  他一動,房裡伺候的丫鬟聽到動靜立刻湊過來,「福晉醒了!福晉您餓不餓?可想用點什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1:18

第五章

  胤□讓丫鬟去準備,之後才想起來問:「我生的是男是女?爺人呢?」
  後一個問題挺好回答,那時等丫鬟將產房收拾乾淨後,爺過來陪了一會兒,想著一時半刻人也醒不來,就想著去書房把後頭幾天的事一併處理了,挪出時間來多陪陪福晉。
  不過這第一個問題嘛,竹玉、桂香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只得說:「是格格,福晉您別難過,阿哥會有的,俗話說先開花後結果,下一胎定是阿哥。」
  胤□皺了皺眉。
  早先他也希望一舉得男,往後就不用再受罪了。
  但經過昨兒個痛不欲生的四個時辰,他改了主意,甭管這胎是男是女,他都不打算再要了,他和寧楚克誰也別受這個罪,閨女當兒子養,往後一樣能頂門戶。
  為表決心,胤□打算一換回去就給自己下包猛藥,先把生路斷了。
  不是有個詞叫破釜沉舟?
  男人是要對自己狠一點!左右我中了藥,我不能生了,我就一個閨女不要別人家過繼來的,你說吧讓不讓我閨女襲爵?讓不讓我閨女繼承家業?
  胤□搞了這麼大一個計畫,準備逼死親爹。
  左右他之前發誓也就是說要讓額娘以及福晉過好日子,沒說要善待皇阿瑪。
  皇阿瑪就是天字一號花心蘿蔔,生了這麼多兒子沒養好,那麼多女人給他生兒子也沒見他善待過,睡完就拋到腦後。
  這種渣男,折騰起來根本問心無愧。
  【第三十九章 奇葩主意】
  九福晉進產房苦熬四個時辰,豁出去命最後生下個七斤重大胖閨女的消息已經在宮中傳開了,三妃聽說以後笑了個夠本,一邊笑還琢磨著趕明兒個見了宜妃,非得好好恭喜她,她早先不是說孫女也照樣疼,如今算是求仁得仁,喜事一樁。
  因為知道胤□對別人提不起性趣,在宜妃心裡,寧楚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姑且不說交換過後寧楚克就頂著胤□的身份給她做過心理鋪墊,哪怕沒那出,宜妃也想過,老九福晉開懷早應該挺能生的,這胎是格格也不打緊,日子還長著,接著生唄。
  這麼想,她對這個孫女心無厭惡,非但如此還反過來擔心起兒媳婦,怕老九福晉因為頭胎沒生出兒子心中惶恐。
  為了撫慰她,宜妃在接到喜報之後立刻發下賞賜,先是給來傳話的小太監賞了金錁子,又讓王嬤嬤親自走了一趟,送了好些東西往阿哥所去,也沒忘記讓她告訴老九福晉,生完千萬好生調養,這會兒天熱,坐月子是不好受,咬牙忍忍,還吩咐好生照看著格格,剛生下來身子骨弱,別往外抱,過個把月再帶來翊坤宮給她瞧瞧,這不著急……
  王嬤嬤說了一大堆,將話傳到了,才問起九福晉這邊的情況,問太醫怎麼說,又看了小格格一眼。
  這一看之下,不得了了,才剛出生的奶娃娃就已經能看出漂亮的輪廓,有這樣的好底子,長大以後篤定跟她額娘一樣是個美人,她真沒辜負自己的出身,阿瑪額娘都好看,說不定能青出於藍勝於藍。
  「小格格模樣真真是俊!回頭娘娘見了,不知道多稀罕!」
  曹嬤嬤就在一旁,她是翊坤宮出來的人,同王嬤嬤是老熟人了,一聽這話就笑道:「老姊姊可得同娘娘學上一學,小格格底子是真好,長大了八旗俊傑怕是能踏破咱們府上的門檻。」
  早先,裡外伺候的都是心有惴惴,做奴才的要想有出息就得跟對主子,福晉進門就是榮寵不斷,起點很高,要是折在這兒豈不讓人吐血?
  王嬤嬤一來,再聽她說的這些話,就知道娘娘很重視福晉,哪怕頭胎是格格也沒有任何不滿。
  這就好,這就好啊。
  懸著的心放下來以後,那些有幸見過小格格的人就閒聊起來。
  說小格格長得俊真不是恭維,宮裡頭最不缺新生兒,像這種生下來就能看出長大之後定是個美人的著實很少。
  當然也有「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情況,有些幼時玉雪可愛,誰見了都說是美人胚子,結果長開之後也就是個胚子,到死都沒美起來,不過她們相信小格格絕不是那樣的,宜妃娘娘就是經年不衰的美人,九爺更是男生女相,福晉就不說了,出閣之前她芳名便傳遍了京城,姑且不提那性子,至少這臉美得毫無爭議,有這樣的阿瑪額娘,小格格能平庸了?
  跟著她們就想到十數年後八旗男兒競相求娶的盛景,長得美,招人疼,格格的未來好著呢。
  閒聊幾句的工夫,兩位嬤嬤也已談完,王嬤嬤準備回翊坤宮覆命了,臨走之前叮囑了幾句,「你記得,娘娘最疼貝勒爺,很看重福晉,也喜歡小格格。頭一胎生了閨女,可能是要聽些閒話,咱們堵不住別人的嘴,卻能裝聾不去聽,任別人說啥都別放在心上。你約束好底下的奴才,別和其他宮裡的起爭執,讓人唱獨角戲去,對方說得沒勁了,自然會閉嘴。」
  曹嬤嬤進宮多少年了,這道理自然不是說給她聽的,這是在提醒那些小太監、小宮女。
  看大夥兒都聽進去了,王嬤嬤這才出了院子,帶著人原路返回。
  待她走後,才有個小太監笑道:「咱們是不會出去惹事,就怕有人眼瞎非要撞刀口……」
  話說了一半,大夥兒都聽懂了,跟著嘿嘿一陣笑。
  就怕有傻子忍不住當著爺的面胡說八道。
  他們做奴才的受了氣是白受,換做是爺,能灌副藥把人毒啞了,既然管不住嘴,以後就別說話了。
  王嬤嬤剛走,寧楚克就趕著忙完手邊的活兒從書房出來,她先吩咐錢方將額娘送來的東西登記入庫,接著去了胤□坐月子那屋裡。
  胤□人醒著,靠坐在床頭走神呢,聽到腳步聲扭頭看了一眼,接著就看到依然頂著他那副皮囊的寧楚克。
  寧楚克一眼便知他有話說,擺手讓房裡伺候的人退下,等人退下去後,她先去小床邊看了一眼,閨女正握著小拳頭睡得噴香,那乖巧可人的模樣叫她滿心喜愛,後知後覺想到這是胤□拚老命生下來的,是他們血脈的延續以及白首之約、紅葉之盟的證明。
  寧楚克想抱一抱她,又怕把睡得噴香的小姑娘吵醒了,更擔心自己下手沒輕沒重讓她不舒服,這麼想著,她又把手收了回來,多看了一眼,接著退到大床邊坐下。
  「辛苦爺了,頭胎就是這麼個小胖墩,一定很不好生。」她說著就把手搭在胤□的手背上,握了握,「昨兒個我在產房外站了那麼一會兒就感覺手腳冰涼,哪怕你從頭到尾都沒怎麼喊痛,還是怕死了。」
  胤□順手掐她一把,掐出個紅印子來才想起那是自己的身體,跟著就洩氣了。
  「是啊,爺在產房裡頭也感覺死過一回,你說說,天老爺怎麼就那麼疼你呢?十月懷胎的罪讓爺受了,分娩時的痛也讓爺替了,爺睡過去之前還在感謝額娘只叫我男生女相,沒真給我個女兒身,並且發誓說這種罪絕不要再受第二次。你聽到沒,我有女萬事足,往後再不生了。」
  這兩口子說起來挺像的,主意都大,都很任性。
  寧楚克沒同胤□打個招呼就能收拾了劉氏、郎氏並且打發周氏去燒火,還能淡定自若的糊弄一眾皇子,並且在御前攬過一堆事,很多事發生的時候胤□這本尊壓根不知道,回頭才聽說。
  所幸什麼鍋配什麼蓋,寧楚克是這樣,胤□也沒好到哪兒去,天老爺讓他經歷了別家爺們想都不敢想的事,逼得他多出一堆人生感悟,進而從個什麼都不想只顧自己爽的霸道爺們,變成了能為額娘、福晉著想的霸道爺們……本質還是霸道的。
  昨天痛得要命的時候,他慶幸這罪自己受了,沒叫寧楚克吃苦。
  現在痛過了,他又任性起來。
  是,我捨不得你吃苦,看你遭罪我心疼,但寶貝兒我也不想再來一次,所以咱們乾脆一點,永絕後患唄!
  胤□想過,這世上就有那種奇葩,像過世的大福晉,一條命豁出去也要兒子,不怕連續懷胎虧空身體,寧肯死在產房裡頭也要生個兒子,萬一寧楚克也是這種人呢?
  他翻來覆去地琢磨,想著別家婆娘死活要生兒子,那是因為誰也不能保證能永遠得寵,得生個兒子後半生才有依靠,兒子能頂門戶,閨女養大了是別人家的。
  這個問題也好解決,一來她不會有失寵那天,二來沒兒子就讓閨女做靠山,閨女頂門戶,那不就得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1:30

第六章

  胤□同寧楚克相處那麼久,明白她不是能困在後院這一方天地裡的賢妻良母,也明白她雖然能打,其實滿嬌氣的,對懷孕生孩子這種事也有恐懼……將方方面面都想過之後,胤□覺得在這個問題上能與寧楚克達成共識。
  假如萬一要是她瘋了,非要多幾個……
  這種可能性胤□拒絕去想。
  偏他又怕好的不靈壞的靈,索性就挑明說了。
  聽了他的話,寧楚克還愣了愣,想到先前同幾位皇子開玩笑說生閨女也不怕,了不起等以後封王了請皇阿瑪立女世子,叫她襲爵,看兄弟幾個嚇得不輕,她還半開玩笑說:「前有花木蘭從軍,後有穆桂英掛帥,女狀元、女夫子也不是沒有,女世子就把你們驚住了?」
  她就是這麼一說,等這胎生下來她跟胤□交換回去,該怎樣不還是得怎樣,她做回九福晉後,請命這種事哪由得了她做主?
  這會兒聽胤□說不生了,寧楚克猛地想起那日的說笑話,她心裡有兩分波瀾,沒明著擺到臉上,還皺著眉頭說:「額娘說,嫁做人婦就得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只一個閨女哪行?總不能讓爺斷了香火。」
  說著她還咕噥道:「過繼來的我可不想要,不然我忍一忍,替爺生一個?你痛過了,我也痛一回,這樣公平。」
  聽到這話,胤□就知道有戲。
  他先瞥了寧楚克一眼,叫她別頂著大老爺們的模樣嘟嘴撒嬌,看了辣眼睛,又道:「誰說一定要過繼?這麼小看咱們閨女,咱們閨女若跟福晉你一樣,何愁頂不起門戶?」
  說這話時,胤□滿心促狹,只差沒明說你到底哪裡像個依附相公兒子過日子的內宅婦人了?你和老子對調之後都沒人看出來!閨女像你這樣,她不襲爵真埋沒了人才。
  要不是到歲數必須選秀,嫁人這一項都不在寧楚克的人生規劃裡,更別說懷孕生孩子。
  她這會兒心跳都加快了些,又問:「我手把手教出來的閨女像我是一定的,她往後一定能耐,只可惜皇家沒有女世子、女親王這一說。」
  胤□聽罷,笑了。
  「你就知道一定沒有?」不等她回答又道:「人人都覺得宮裡是天底下規矩最大的地方,這麼說沒錯,同時,那也是天底下最不講規矩的地方,任何事情都是咱們皇阿瑪說了算,規矩就是他定的,他老人家開的先河還少了?聽說太皇太后身故之前,時常同皇阿瑪置氣,總勸說要遵循舊制,皇阿瑪聽話了沒有?」
  寧楚克畢竟生在大臣家中,她這眼界同胤□比,總歸是有差距。
  聽了這話,她問道:「這真能行?」
  她平素很有想法,也不甘心女人只能困在後院裡頭,但是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小了,自己最多只能做到不妄自菲薄,盡可能讓自己瀟灑一些,要動搖別人根本不可能。
  就像娘家,額娘樂意寵她慣她,放任她的同時也會要求她經營形象名聲,為什麼要經營名聲?不就是要嫁個好人,嫁個好人後生下嫡子,這件事在所有的女人看來就是使命。
  聽胤□說讓閨女頂門戶,寧楚克發自內心的期待,但這個事,真的難。
  她想著是爽快,可皇阿瑪又沒瘋,能點頭?
  偏胤□就告訴她,能行,就看有多大決心,夠不夠狠。
  「以前那些朝代,除去太子之外,諸王成年以後就要去封地待著,無詔不得回京,這樣藩王容易圈養私兵,威脅皇權,所以說,本朝一改舊制,將皇子通通拘在京中,沒皇帝許可不得隨意出京,等於說,頂著個親王頭銜食俸祿領米糧,可威脅不了朝廷,咱們閨女要襲爵不是不可能,左右就是有爵位無官身的。」
  說到這裡,胤□抬了抬下巴,讓她端水來。
  寧楚克聽得正精彩,突然停了,見胤□說得口乾要喝水,她趕緊沖了杯溫蜂蜜水來遞他手上。
  見胤□喝了兩口,她道:「照這麼說是有可能,可皇阿瑪也不傻,看咱們頭胎生了閨女就准你開這種先河?」
  「不是頭胎,咱們統共只得一個閨女,你說皇阿瑪准不准?」
  寧楚克沒完全理解胤□的意思。
  也不能怪她,正常人都想不到給自己下藥這種事情。
  她滿是困惑地問道:「為了讓閨女襲爵,私下服用避子湯,皇阿瑪知道只會動怒吧?難道你打算告訴他老人家七斤是你生的,你怕再讓我懷孕,後頭還要吃苦頭所以不想要了?」
  「出什麼瞎主意呢……」胤□翻個白眼。
  「這也不是,那也不對,你倒是直說啊,急死人了!」
  胤□鼓起勇氣,將自己的打算說了,「我準備給自己下毒,永絕後患!」
  寧楚克驚呆了,胤□還在說呢。
  「左右每旬都有太醫來請平安脈,爺出了這麼大事他敢瞞著?篤定要告訴皇阿瑪,皇阿瑪總不會想到爺自個兒下毒絕自個兒的嗣,咱們倆是絕無嫌疑的。假如福晉不能生,上頭沒準還會打其他主意,爺不能生,他能怎麼著?」
  「過繼啊,讓其他兄弟過繼一個來?」
  「你傻不傻?到時候爺因為斷子絕孫,性情大變,誰敢給我送兒子,我就敢打破誰的頭,皇阿瑪還得心疼我。主動權在我手裡,過繼也得我鬆口,我偏不鬆口,就要咱們七斤!皇阿瑪能眼睜睜看著他親兒子鬱鬱而終,英年早逝?」
  寧楚克覺得,皇帝兒子那麼多,死一個問題還真不大。
  不過,假如兒子是因為絕嗣鬱鬱而終,皇帝心裡篤定難受,到時候還真有可能開這個先例。左右只給爵位不許官身,讓七斤招婿上門,生了兒子再繼承胤□這一支,這樣肯定會引發爭議,但也有操作空間。
  在這個事情上,胤□贏一手,贏在敢自己給自己下毒,還要讓親爹以為他被害了轉而心疼他。
  為了這個十月懷胎、親自生下來的閨女,他夠狠!
  假如對調一下,皇阿瑪像她爹崇禮那樣,寧楚克一定攔著,親爹這麼疼你,你這麼搞他,太不是人了。不過他爹是皇上,他不折騰親爹,親爹也會反過來折騰親兒子,這麼想想,寧楚克就不勸了,只是問他想清楚沒有,別事到臨頭後悔,又問他萬一這麼幹了,最後還是不成怎麼辦?
  「皇阿瑪會不會讓咱們閨女襲爵我沒把握,但有一點,我是七斤她爹,我要讓她繼承家業誰攔得住?了不起就讓爵位斷在我這兒,沒爵位咱們閨女照樣當家,我回頭就給她積攢家業,不領朝廷的米糧也能讓她痛快過一生。」
  皇家沒聽說有女子襲爵,但是女戶在民間自古就有,能騙個爵位是最好,騙不到就讓她做女家主唄,她不是女世子不是女親王,難道堂兄弟們就不認這個人了?
  寧楚克聽完真的很意外,沒想到才過了一夜,他就想了這麼多。
  瞧他這樣真不是在開玩笑,他是鐵了心了,進一步如何,退一步又如何都想過了。
  寧楚克頷首,「我是你福晉,總歸是支持你的,需要作戲我陪你作戲,別的不妨事,只是額娘那頭,就怕她受不住刺激。」
  才醒悟過來準備當個大孝子的胤□,自然也想過這一茬。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七斤的洗三禮額娘總歸不會錯過,屆時我同額娘聊兩句。」
  他倆如今是對調的狀態,胤□現在是九福晉寧楚克,他以這個身份見宜妃,還要說服對方,猜也猜到要怎麼說服了。
  「你準備將咱們倆這情況告訴額娘?告訴她七斤是你生的,你不想再生,還準備把這閨女寵上天去?」照寧楚克看來,宜妃娘娘是天底下最疼胤□的人,只要胤□過得去心裡那道坎,告訴額娘不妨事,以後要是再有個什麼狀況,還能幫著掩護,「可你早先不是寧死也不想讓人知道?」
  胤□揉揉太陽穴,是啊,從八尺男兒變成個女人,這種事他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別人知道,傳出去丟人還是其次,就怕有心人拿這點對付他。
  當然額娘不算在「別人」之列,胤□本來瞞著也有不想讓她擔心的考量,前一次交換的時候,誰也不敢保證能換回來,也不好說什麼時候換回來,他心裡沒譜,說給額娘聽了她不得天天記掛、日日操心?假如操心之後有好結果倒也罷了,這種事盡人事都沒用,主要是聽天命,所以沒必要說的。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1:41

第七章

  如今不同了,他把這事告訴額娘,並且要添油加醋地說,說是因為小看了女人,對不起十月懷胎辛苦生下自己並且為他謀劃至今的額娘,這是天老爺給他的教訓。
  胤□堅信,對於不爭帝位的他而言,兒子不是必須的,這一點額娘篤定想得通。
  甚至於說額娘會直接把孫子的問題拋到腦後,關心起他這個不同尋常的狀況來。
  再讓福晉懷孕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又要吃苦受罪。
  對額娘來說,兒子和孫子當然是兒子重要,他親自生下來的七斤,憑什麼比不上別家阿哥?
  七斤當然能頂門戶!她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她和別家阿哥沒有區別!
  胤□堅信額娘會心疼他,給自己下藥這個事,他們最親密的三個人一定能達成共識,然後一起唱大戲糊弄皇阿瑪。
  這些細節寧楚克沒問,她在關心胤□一通之後就為七斤準備洗三禮去了。既然只得這麼個獨苗苗,洗三滿月百日抓週一個也不能少,都要好好操持。
  寧楚克在忙活的時候,胤□又開始思考起人生來,坐月子這段時間除了胡思亂想,他還真幹不了什麼事。
  他先思考了怎麼才能取信於額娘,打好腹稿又猜想老天爺是什麼用意,都生完了怎麼還沒換回去?
  難道說還得把吃起來這身肉減回去才能變回自己?還是因為剛生完身上又酸又軟又疼,天老爺是要他挨過這段時期?
  要是這樣真造了孽了。
  胤□正想著,忽地感覺一對乳兒有些發熱,沒一會兒就脹得難受起來,他熟門熟路揉一把,這觸感渾然不似先前的綿軟,摸起來硬邦邦的,堅挺得很。
  這又是見了什麼鬼啊!
  他起先沒反應過來,痛著痛著冷不防想到吃奶這回事……這該不會是漲奶了吧?
  在經歷過蹲下解手、每月按時放污血、懷孕、分娩等等一系列問題之後,他現在漲奶了?
  難怪生完孩子也沒換回去,敢情是還沒完呢!
  寧楚克叫胤□那一席話炸懵了,的確,她和別家貴女從來就不同,她的所作所為擱別人眼裡總是離經叛道的,她能折騰,卻沒想到胤□比她更能折騰,從房裡出去的時候,她心裡還在想,以前總覺得胤□氣概不足,真遇上大事,躊躇的反倒是自己,他倒格外有想法,聽起來方方面面都想好了,告訴自己這些雖然有商量的意思,其實那表述更傾向於遊說外加洗腦。
  對於能不能生、生幾個、生兒生女,寧楚克偏向於無所謂。
  她不是以孩子為生活重心、母愛氾濫的類型,雖然也喜歡小孩,喜歡的是別人家收拾乾淨、不吵不鬧的那種,遇見了逗一逗就好,親生的難說能不能養好。
  因為老早就知道自己不正常,又沒有變回正常的念頭,聽胤□說往後不要了,心裡還在想呢,這樣也好,只得七斤一個,她至少能把全部的關愛放在女兒身上,多幾個孩子分來分去,恐怕每個都分不了多少。
  要是叫旁觀者來看,寧楚克最大的問題就是她把自己放在了孩兒爹的位置上,這年頭,孩兒爹見到孩子的時間就是少,也就是得閒時逗一逗,等六、七歲開了蒙,隔三差五抽考他一次,其餘時間都是當娘的看著孩子。
  及至走出門並且走遠了,她才稍稍清醒一些,想起來方才忘了問,宮裡頭真有只斷子絕孫、旁的渾不影響的藥?這計畫真的沒問題?也忘了問胤□感覺如何,緩過來沒有,不過他都能胡思亂想這麼多,應是無大礙了。
  藥的事也可延緩兩日,等他同額娘談過再說。
  額娘經的事多,看得總歸比他們這種方才大婚的愣頭青遠,同額娘聊幾句,比他們兩人私下胡亂商量靠譜許多。
  只要想到有額娘把關掌舵,寧楚克不由得就放下心來,她召來曹嬤嬤問了幾句,吩咐底下照太醫說的為胤□準備羹湯,又叮囑她多注意奶娘。
  這胎是閨女,獨一個的閨女,倒不用擔心被人加害,雖然她和胤□看重七斤,擱外人眼裡七斤就是個一副嫁妝送出門的小丫頭片子,就說宮裡頭好了,早年阿哥一打打的沒,公主只要過了臨盆這一遭,順利生出來了,基本上都能養活,遠嫁和親死在外頭的更多,平常這些小病小痛太醫都能應付,對女人來說,最大的鬼門關是生孩子這遭。
  皇帝原配皇后赫捨裡氏是生完太子沒的。
  直郡王胤禔的原配福晉也是生下弘昱沒的。
  死在產房裡的妾室通房更不知凡幾,有的真是難產血崩,更多的是叫人用藥害了。
  這胎要是個兒子,危險程度會迅猛攀升,不過因為七斤是小姑娘,外來的傷害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寧楚克是怕奶娘吃錯東西,怕她們不夠講究,再來七斤身子壯實不假,到底還小,這陣子是該小心一些。
  【第四十章 跟額娘說真相】
  生在七月坐月子苦不堪言,對孩兒倒是挺好,冷不著。
  這些事都是胤□懷著孩子這幾個月,寧楚克跟太醫以及曹嬤嬤一點點瞭解到的,因為選秀之前大半年她就和胤□調換了,沒接受過這方面的教育,不過因為舒爾哈齊出生的時候她將近十歲,當時的事還有點印象,所以還算有點常識。
  七斤的洗三禮辦得很好,雖然是格格,到底是嫡出,又是九皇子頭一個孩兒,該到的人都到了。
  寧楚克遺憾的是因為洗三禮辦在阿哥所,就沒給她娘家送帖,只報了個信說已經生了,母女均安。洗三滿月她娘家那頭估計都不會來人,滿月之後要是能搬出宮去,百日就能好好聊聊,假如過了這年再搬,那就只能趕上抓周了。
  能趕上抓周也好,比起前三個,抓周才是真正的大場面,篤定熱鬧得很。
  洗三這日,寧楚克依然頂著胤□的身份在前院行走,招呼前來觀禮的兄弟。
  兄弟裡頭,有半數是鼓勵,都說既然她進門就懷上了,這胎生了閨女又何妨?繼續努力唄!也有人忍不住嘴欠,變著法同他說恭喜——
  「恭喜九哥得償所願!」
  「九哥你不是就想要閨女,九嫂當真給添了個丫頭片子,你高興不?」
  「瞧瞧,這都高興成啥樣了!你前次還說生了閨女回頭就要請皇阿瑪立女世子,咱們兄弟等著呢……」等著你被皇阿瑪揍個屁股開花!
  寧楚克看一眼嘴欠的老十四,聽他說夠了方道:「十四弟你先前不是虧了腎水?可大好了?太醫怎麼說的?」說著不等他應聲,又拍拍他的肩頭,「這可是關乎香火傳承的大事,千萬注意調養,房事要節制。」
  老十蹺著腿兒坐在旁邊,聽到這話樂了,他先前已經娶了蒙古福晉進門,夫妻挺合拍的,辦起事來也的確有滋有味,一開始有段時間挺熱衷的,夜夜都要折騰一回,可那也沒折騰到虧腎水的地步。「十四弟倒是開了個先河,哥哥們誰不是嬌妻美妾在懷,也沒搞成你這樣,你怎麼就讓兩個宮女搞虧了身子?」
  聊到這兒,氣氛就不太好了,老十四的眼神很是陰鬱,這時候胤祀站出來打了個哈哈,「今兒個是小侄女的洗三禮,說這些做什麼?」
  「九弟真是,咱們來了好一會兒,也不把小侄女抱出來瞧瞧。」
  「聽說生來就是個胖丫頭,身子骨結實得很,是不是真的?」
  寧楚克笑咪咪應說:「生下來有七斤出頭,取的乳名就叫七斤,瞧著肥嘟嘟的,胳膊腿兒好似藕節。」
  一直沒開口的四貝勒胤禛插了句嘴,「九弟妹養得好,頭幾個月我府上李氏也生了一個,生來只得四斤多,養了一段時間才胖起來。」
  聊得好好的,老十四又忍不住嘴欠了。
  「懷著兒子都得提心吊膽,是丫頭片子才能放寬心進補,這道理四哥你不明白?」說著他還小聲嘟囔一句,「丫頭片子養得再好有什麼用?」
  寧楚克想到今兒個還有大事,無心與十四糾纏,日子長著,帳記下來往後慢慢算。
  倒是老十,聽了這句就火冒三丈,隨後拍案而起,「老十四你是存心來觸九哥楣頭?再胡說八道我今兒個非得揍你!」
  十四作為德妃的心肝,脾氣從來不小,叫人指著鼻子喊話他能忍?
  「要動手就別怪兄弟我拳腳無情。」
  旁邊的人瞬間扶額。完了,十四弟這把火點得好,他這麼說何愁打不起來?
  老十原就是個豬腦子,禁不起撩撥。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1:53

第八章

  兩人說著就要出去比劃,剛好喜寶出去溜躂了一圈回來,牠一眼瞧見寧楚克,先過來親熱一番,跟著就喊住準備動手的老十,「十弟你幹啥呢?來,跟八哥來!八哥有話告訴你!」
  胤?還真順口回了一句,「八哥你等等,我先揍他一頓。」
  這鳥對著寧楚克以外的其他人都沒什麼耐性,牠黑豆小眼一斜,滿是嫌棄地道:「本來就不聰明你還打他,打傻了算誰的?走走走,跟八哥走!讓你跟八哥走你還杵這兒幹啥?」
  寧楚克瞥了喜寶一眼,總覺得牠和老十之間有秘密往來,不過也有可能是兩個傻子之間的惺惺相惜。
  他倆真是好交情,一人一鳥也能稱兄道弟,偏老十還是那個弟。
  外頭這麼熱鬧,裡頭也差不多,這天宜妃的確親自來了,她去關心了兒媳婦一番,要走時沒想到讓兒媳婦叫住。
  「晚些時候等賓客散了,額娘您留一會兒,我有幾句話說。」
  她們婆媳之間相處得好,聽到這話宜妃是有些意外,不過還是很快應了。
  她還在想寧楚克要說什麼,說胤□還是七斤,或者是後宅的事情,還是碰上了什麼棘手的問題想請她幫著拿主意?
  等到洗三禮結束,賓客們都誇七斤生得俊,天生美人胚子,有誇她身子骨結實,打娘胎裡養得真好,又有人說,福晉果然不能挑那種病歪歪的,當娘的身體好子女生下來才健康……面對這些或真誠或敷衍的恭維,寧楚克一律笑咪咪應了,把人全送走之後,她喝一口茶穩了穩心,問曹嬤嬤七斤怎麼樣,得答覆說格格興許是累著了,這會兒已經睡著了,睡得噴香。
  她於是放下心來,交代曹嬤嬤看好女兒,自個兒往內院去了。
  一進內院就發現胤□坐月子那屋關著門,王嬤嬤在台階下立著,太監宮女退得老遠,誰也不敢靠近。
  寧楚克猜到胤□正在同額娘交底,她心裡有些忐忑,想湊過去聽一耳朵,又覺得她在跟前杵著反倒會讓胤□難以啟齒,有些話,他們母子獨處才好說。
  於是寧楚克轉身進了書房,想寫幾篇字來熬時間,鋪上紙研好墨又不知道該寫什麼,她心思已經飛到胤□那頭去了,就想知道額娘聽罷是個什麼反應,受不受得住這刺激。
  講句真心話,宜妃當真受了不少驚嚇,聽前兩句她感覺兒媳婦腦子壞了,不然就是在說笑。
  又多幾句,她表情凝重起來。
  聽他講了不少,都是寧楚克絕無可能知道的,他說得特別仔細,甚至能複述出當時當事的情形。
  宜妃就問:「這真不是在說笑?不是同胤□串通起來哄我?」
  胤□歎氣道:「額娘您真沒半點懷疑?那回隨八哥去過清泉寺之後,您沒覺得兒子變了?」
  有些事,不點破還真想不到那裡,哪怕她早察覺出有許多反常,總是自己幫著圓過去,就有好幾次,宜妃心想胤□就是時常會犯病,瘋起來哪能和平時一樣呢?
  胤□又下了一味猛藥,說去年選秀,要真是寧楚克,她膽子再大也不敢那麼折騰!
  她哪敢在宮裡頭毆打皇子?她哪敢把同屋的秀女當奴才秧子,完全無視別人的抗議?
  「當時就是兒子我!老八帶著老十四想刨我牆角,結果刨到本人身上。早先寧楚克就說八哥不好,我怎樣都不信,那會兒才看穿他的真面目,當時氣壞了,先發制人踹了老十四的子孫根。」
  越聽宜妃越感覺頭疼,她堅強地挺住,問道:「那洞房花燭夜是怎麼過的?你們倆一直顛倒著?你怎不早說啊!你早說額娘能叫你吃這麼多苦?額娘能往你這頭塞人?」
  想想兒子可能吃過的苦,宜妃這麼堅強一人,都忍不住要抹眼淚了。
  胤□趕緊遞帕子過去,「哭什麼,別人想有這麼離奇的經歷還沒那個命趕上!依我看,老天爺就是看我不孝順額娘、不尊重女子才給我上了一課,是吃了不少苦頭,每回難受得很了兒子就想到額娘您這麼些年都是這樣過來的,我這一年半載的算什麼?我是該好好反省,等換回去了就做個好人。」
  本來宜妃只不過紅了眼眶,聽了這話淚珠子啪答啪答就落下來。
  「我的兒啊,額娘寧願你不懂事,也不想叫你承受這些。」至於換回來這事,照胤□的說法這都快兩年了,還有可能換回來?
  看出額娘想岔了,胤□就說他大婚那會兒換回來過一回,不信她可以回想一番,第二日一早敬茶他是不是滿心激動,一副終於見到親人的表情,之後那一段時間都是他,到診出喜脈時又交換了。
  宜妃不笨,立刻聽懂了胤□的意思,同時她心裡許多疑惑也得到解決,難怪這兩人婚前非卿不娶、非君不嫁,遇到那種事,也是無奈之舉。倒是寧楚克……她生錯性別了吧,她真能耐,干的大事不少啊。
  胤□還在說:「我覺得我福晉大有來頭,前頭我抽一鞭子讓她翻了馬車,跟著我就到提督府體驗了一把做女人的滋味。我替她學規矩,替她選秀,替她面對內宅爭鬥,托她的福,真讓我看清了不少美名在外的貴女私底下是什麼德行。
  「我替她嫁給自己,婚後倒是享了幾天福,懷孕之後又換過來了……明擺著老天爺捨不得我福晉吃丁點苦頭,不信您想想,她冒充兒子的那段時間是不是見天折騰,可每回都能有驚無險地揭過,鬧翻了天皇阿瑪也沒把她怎麼著。那時遇上大事,她就讓喜寶飛出宮來給我送信,我好幾回都嚇得不輕,覺得要糟,結果呢,她從來沒糟過,還把我送到了貝勒爺的位置上。」
  想到兒子吃了那麼多苦頭,宜妃本來想遷怒兒媳,可聽他這麼說,她心裡一驚。
  好像真是這樣,照胤□的說法,寧楚克長這麼大,活到嫁人生女都沒吃過丁點苦頭,遇到危險能轉危為安,遇到災難能化難成祥。
  這福分還不夠大?
  她心疼兒子,對那邊享福的寧楚克難免會有怨氣,但聽到這話也不敢埋怨了,生怕又害了胤□。
  「你真是個傻子,這種事,你怎麼不早說?」
  胤□歎一口氣,「原想著您知道也不過是乾著急,這種事,咱做啥都沒用,總歸得聽天由命,再有就是知道的人多了,怕洩露出去,兒子變成啥樣額娘都心疼我,這我從不懷疑,可兄弟們呢?皇阿瑪呢?能不猜忌?」
  「你換回來也沒同額娘說一聲……」
  「都換回來了,還說它幹什麼,您聽了能不難過?」胤□也挺無奈,「兒當時沒想到還會再換一次,以為是老天爺千里姻緣一線牽,變著法子給我和寧楚克拉紅線。後頭的事,真的是萬萬沒想到。」
  宜妃知道寧楚克在娘家是很得寵的,頭一回交換,胤□哪怕顛覆了認知,遭遇了許多困難,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她真正自責的是自己太過遲鈍,哪怕察覺出不對也就是幫著圓場,沒想到竟是這麼回事,等於說,她悠閒過日子等孫兒降生的時候,胤□經歷了十月懷胎的所有難受,並且過了一趟鬼門關,生下了七斤重的大胖閨女。
  原先宜妃對孫女也就是不嫌棄的程度,談不上很喜歡,但這會兒只要想到這是胤□懷的胤□生的胤□吃了那麼多苦頭……她這心一揪一揪的疼,又是在心裡發誓,一定叫七斤過得比誰都好,想要什麼都有,同時後怕不已。
  生過孩子才知道那種滋味,那真是要豁出去命才能盼來血脈的延續和傳承。
  對宜妃來說,兒媳婦和孫子之間,是孫子重要,兒媳哪怕在產房裡有個萬一,她難過歸難過,還能給胤□娶一房繼室,但要是孫子必須從胤□肚子裡出來,她寧願不要這個孫子,不願意胤□吃那種苦,還不只是吃苦,她沒法子眼睜睜看心肝寶貝在產房裡頭爭命。
  後知後覺的,宜妃很慶幸七斤是女娃,因為她是女娃,從懷孕到臨盆胤□幾乎沒有遭遇迫害。
  延禧宮、鍾粹宮、永和宮那三位都巴望著老九這邊生閨女,多生幾個才好,好看笑話。
  這時候,宜妃徹底將什麼血脈傳承拋到了腦後,她拽住胤□的手,問:「那這回啥時候能換回去?往後還會不會交換了?」
  「兒猜想遇上生大病、遭難、懷孕這些要吃苦頭的事情就得我來,我福晉是生來享福的,老天爺捨不得叫她受罪。」這話半真半假,這麼說主要是為了後面他想說的話做鋪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2:05

第九章

  這個鋪墊非常成功,宜妃就問道:「那老天爺就捨得叫我兒子受罪?祂這心腸也太黑了!先前你福晉對我說,你只對她有感覺,換了其他人不行是不是真的?是假的吧?事急從權敷衍我?」
  胤□都懵了,他沒想到自家婆娘還同額娘聊過這個。
  等等,她是怎麼發現的?
  「是真的,兒早年在劉氏、郎氏身上試過了,立不起來。」
  「……換其他人呢?」
  「都不行,只能是寧楚克,我兄弟只認寧楚克。」
  宜妃本來想說,你以後就別碰你福晉了,就算碰,也別讓她懷上,生孩子比什麼病痛都可怕,婦人家過不去這道坎死在產房裡的太多太多,不碰福晉,咱們可以抬兩房側室,讓側室生兒子,便沒有這些顧慮。
  結果她聽到了這番答覆,心裡有些掙扎,不過很快,她就拿定主意了。
  「老九啊,你聽額娘說,這回再換回去,咱們好好護著你福晉,別叫她磕著碰著,你往後也多注意,別讓她再懷上。額娘可以不要孫子,但不能折了兒子,你要是缺兒子延續血脈,額娘催你五嫂多生兩個,過繼一個來。」
  胤□眼眶也紅了,淚眼汪汪地瞅著他親娘,「兒在產房裡頭疼得要死要活的時候,腦子裡就只有兩件事,第一要孝順額娘,再不像從前那麼混帳;第二等我挺過來,非得給自己灌一帖藥,我不想生,只想永絕後患。」
  聽他這麼說,宜妃一把掐上去,「這年頭想生兒子不容易,不想生還不容易,灌什麼藥?絕嗣藥是那麼好喝的?」
  「左右我有七斤就成,我也不想要五哥的兒子,只想讓七斤繼承家業。」
  宜妃心想那基本上不可能,跟著她就猜到了胤□的心思,畢竟是母子,她猜想胤□是想玩一招苦肉計,好叫皇上心疼,而後由著他、慣著他……
  可皇上怎麼想誰能猜得透呢?
  胤□說不生,她丁點意見也沒有,要喝藥……這又不是補身體的藥,怎能隨便喝呢?
  這麼說並不是怕七斤有個萬一,胤□喝了藥就絕了後路,以後想生都沒有,還是那話,知道這事以後,她半點不想讓寧楚克再懷上,假如兒子為了生孫子出點什麼事,這孫子她疼不了,只恨不得孫子沒來這世上。
  就算七斤真有個萬一,隨時可以過繼,左右這年頭看族譜認爹,斷傳承沒可能,不贊同灌藥也就是不相信那藥喝完只是絕嗣沒其他妨礙。
  「老九啊,你顧著自個兒的身體就行,別的交給額娘,額娘替你想法子,七斤才出生,還小,這些事不用著急。」
  宜妃想著,不用拿他自己去威脅皇上,皇上真正心疼的唯有太子,別的兒子搞這種事就是笑話,要想給七斤掙個未來有很多種方式,比如耐心等等,等皇上垂垂老矣皇子們爭鬥起來,博個從龍之功也可。
  她加上胤□,加上胤□福晉娘家,總歸有點份量,能做的事不少。
  這也是下下策,宜妃心裡有幾個念頭,沒說出來,她這會兒不想去為剛出生三天的七斤考慮,考慮那些太早了,為老九想想才是真的。
  老九啊,她擱在心尖尖上疼的兒子,竟然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七月十九那天,在產房裡要是有個萬一,他們母子倆就是天人永隔。
  宜妃這會兒手上冰涼冰涼的,心裡也冷,她想想就怕,早年她生老五老九的時候,宮裡危機四伏都沒這麼怕過。
  「老九啊,你聽額娘一回,別擅作主張。」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額娘擔心成這樣,胤□哪敢不應?
  當下他應了,然有個詞叫造化弄人,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
  母子兩人聊了有個把時辰,中間被打斷了兩回,一回是寧楚克吩咐給胤□燉的湯好了,奴才趁熱送來,另一回就是給七斤換尿布。
  等聊得差不多了,宜妃又去看了七斤,只要想到這孫女是胤□懷的、胤□生的,她就沒法不喜歡。
  本來,小格格模樣就俊,現在看她,擱宜妃眼裡就跟天上的小仙童一樣,她坐上軟轎時還說呢,「前頭聽嬤嬤說老九這閨女模樣好,本宮信了,卻沒想到是這樣好。」
  王嬤嬤趕緊恭維道:「那可不!貝勒爺那相貌在皇子裡頭也是一等一的,福晉更不用說,他兩人成婚,生阿哥必定俊逸非凡,生格格自當貌若天仙。」
  這話聽著是挺舒心的,舒心之餘,宜妃就回憶起過去種種來。從前年冬天上清泉寺起,仔細想想寧楚克冒充的胤□的確露出過許多馬腳,都讓她扯各種由頭圓過去了,又因為她自信滿滿的態度,竟然沒有任何人懷疑。
  說來也容易懂,同胤□最為親密的唯有兩人,一是她這個做額娘的,二是老十,他倆都被糊弄過去了,別人自不用提,再加上胤□原就是瘋起來啥事都幹得出的,許多不對勁全用這點解釋過去了。
  如今想來,寧楚克當真能耐,猛地從閨閣挪到宮廷這個戰場都能穩得住,明明沒學過四書五經,還能淡定從容的去上書房,還有一開始那些彆扭的言行舉止……宜妃失笑。
  只能說她阿瑪額娘對不起她,給她生錯了性別,假使她是男兒身,那才是蛟龍入海,怕是能成就一番大事。
  這兩年,寧楚克給胤□找了不少事,同時也幫他解決了許多麻煩。
  要不是前年那一出,老九恐怕還同老八攪和在一起,看他從前糊弄老九干的那些事,宜妃就知道這廝簡單不了,恐怕是有大抱負的,跟他站同一邊遲早身陷泥淖。
  爺們總喜歡說道理,女人家就不同,經常憑感覺做事,胤□說寧楚克乍一過來就感覺胤祀不是個好東西,任他怎麼說,都不與胤祀多做接觸,那時胤□深感無奈,還想著等交換回來了要好好與八哥修補關係,結果沒等到交換回來的那天就出了挖牆腳的事。
  只能說是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這兩年,有得有失。
  當日,宜妃總在琢磨這些,她腦子裡塞得滿滿的,到半夜都睡不著,倒是阿哥所這頭,胤□狠狠鬆了口氣,心想往後再遇上事,至少不用瞎編說法去糊弄額娘。
  洗三過後,日子又平順起來,寧楚克每日都會去陪胤□聊聊,宜妃也變著法子送東西過來,對正在受苦的胤□十分關心。
  這些關心並不能抵消他吃的苦、受的罪,起先因為漲奶他想了很多法子,實在沒辦法了就將屋裡伺候的通通轟出去,抱了七斤來想親自餵她,這樣雖然緩解了漲奶的難受,但閨女過於壯實,吃奶賊有勁,餵她真不輕鬆,又因為寧楚克底子好,懷胎十月養得也好,以至於生完奶水十分充足,這也加重了他受的罪。
  漲奶是其一,還有坐月子的種種規矩,哪怕在全年最熱這一季臨盆,嬤嬤還怕他見風,輕易不讓他下床,更別說沐浴……胤□起先讓別的事情分了心,等其他問題都解決了,他就鬧起來。
  起先屈從了一日,之後他就不幹了,非要下地來活動,不說每天沐浴,至少隔一日要洗上一回。
  富貴人家生完休養四、五十天的也有,胤□滿打滿算擱床上待了五、六日,之後就逐漸恢復到正常情況,寧楚克因為不懂這些,一貫是順著胤□,怎麼舒服怎麼來,倒是曹嬤嬤,特地給翊坤宮傳了話,宜妃知道大熱天坐月子難受,她沒敢強拘著,而是請了太醫來切脈,問太醫提前下地有多大妨礙?
  太醫來得正好,不僅讓胤□糊弄著幫襯了他幾句,並且還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胤□鼓起勇氣問說怎麼會有這麼多奶水,怎樣才能給它斷了,太醫拿了他的膳食單子掃過一遍,恍然大悟。
  這單子裡頭有好幾道羹湯,是挺滋補的,同時也有催奶之效,他斟酌過後應說:「福晉所求之事,喝幾帖藥就能解決,但是臣不推薦,最好是改一改膳食單子,循序漸進的來。」
  身體是寧楚克的,如今胤□用著總得替她愛惜,為這種事喝藥傷身,道理他懂。
  慢慢來是要吃一段時間的苦頭,可臨盆之痛他都忍過來了,再忍忍總能熬出頭。
  他放寬心地過了幾日,感覺差不多已經從懷孕生孩子的陰影裡走出來,夫妻兩人再次同房,那一晚平平順順,晨起發現,他回來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2:16

第十章

  宜妃知道寧楚克在娘家那頭是很得寵的,頭一回交換胤□哪怕顛覆了認知,遭遇了許多困難,日子應該不是太難過。她真正自責的是自己太過遲鈍,哪怕察覺出不對也就是幫著圓場,沒想到是這麼回事。等於說她悠閒過日子等孫兒降生的時候,胤□經歷了十月懷胎所有的難受,並且還過了一趟鬼門關,生下了七斤重的大胖閨女。
  原先宜妃對孫女也就是不嫌棄的程度,談不上很喜歡,但只要想到這是胤□養的胤□生的胤□吃了那麼多苦頭……她這心一揪一揪的疼,又是在心裡發誓一定叫七斤過得比誰都好想要什麼都有,同時後怕不已。
  生過孩子才知道那種滋味,那真是要豁出去命才能盼來血脈的延續和傳承。
  對宜妃來說,兒媳婦和孫子之間,是孫子重要,兒媳哪怕在產房裡有個萬一,她難過歸難過,還能給胤□娶一房繼室。但要是孫子必須從胤□肚子裡出來,她寧願不要這個孫子,不願意胤□吃那種苦,還不只是吃苦,她沒法子眼睜睜看心肝寶貝在產房裡頭爭命。
  後知後覺的,宜妃很慶幸七斤是女娃,因為她是女娃,從懷上到臨盆胤□幾乎沒有遭遇迫害。
  延禧宮鍾粹宮永和宮那三位都巴望著他生閨女,多生幾個才好,好看笑話。
  這時候,宜妃徹底將什麼血脈傳承拋到了腦後,她拽住胤□的手,問:「那這回啥時候能換回去?往後還會不會交換了?」
  「兒猜想遇上生大病、遭難、懷孕這些要吃苦頭的事情我就得過來,我福晉是生來享福的,天老爺捨不得叫她受罪。」這話半真半假吧,這麼說主要是為了後面他想說的話做鋪墊。
  這個鋪墊非常成功,宜妃就問說:「那天老爺就捨得叫我兒子受罪?他這心腸也太黑了!先前你福晉對我說,你只對她有感覺,換了其他人不行是不是真的?是假的吧?事急從權敷衍我?」
  胤□都懵了,他沒想到自家婆娘還同額娘聊過這個。
  等等,她是怎麼發現的?
  「是真的,兒早年在劉氏郎氏身上試過了,立不起來。」
  「……換其他人呢?」
  「都不行,只能是寧楚克,我兄弟只認寧楚克。」
  宜妃本來想說,你以後就別碰你福晉了,就算碰,也別讓她懷上,生孩子比什麼病痛都可怕,婦人家過不去這道坎死在產房裡的太多太多。不碰福晉,咱們可以抬兩房側室,讓側室生兒子總沒有這些顧慮。
  結果她聽到了這番答覆,宜妃心裡有些掙扎,不過很快,她就拿定主意了。
  「老九啊,你聽額娘說,這回再換回去咱們好好護著你福晉,別叫她磕著碰著,你往後也多注意,別讓她再懷上。額娘可以不要孫子,但不能折了兒子,你要是缺兒子延續血脈額娘催你五嫂多生兩個,叫她過繼一個來。」
  胤□眼眶也紅了,淚眼汪汪瞅著他親娘:「兒在產房裡頭疼得要死要活的時候腦子裡就只有兩件事,第一要孝順額娘,再不像從前那麼混賬;第二等我挺過來非得給自己灌一包藥,我不想生,只想永絕後患。」
  聽他這麼說,宜妃一把掐上去:「這年頭想生兒子不容易,不想生還不容易?灌什麼藥?絕嗣藥是那麼好喝的?」
  「左右我有七斤就成,我也不想要五哥的兒子,只想讓七斤繼承家業。」
  宜妃心想那基本沒可能,跟著她就猜到了胤□的心思,畢竟是母子,她猜想胤□是想玩一招苦肉計,好叫皇上心疼,而後由著他慣著他……
  可皇上怎麼想誰能猜得透呢?
  胤□說不生她丁點意見也沒有,要喝藥……這又不是補身體的藥,咋能隨便喝呢?
  這麼說並不是怕七斤有個萬一胤□喝了藥就絕了後路以後想生都沒有。還是那話,知道這事以後,她半點不想讓寧楚克再懷,假如兒子為了生孫子出點什麼事,這孫子她疼不了,只恨不得孫子沒來世上。
  就算七斤真有個萬一隨時可以過繼,左右這年頭看族譜認爹,斷傳承沒可能,不贊同灌藥也就是不相信那藥喝完只是絕嗣沒其他妨礙。
  「老九啊,你顧著自個兒的身體就行,別的交給額娘,額娘替你想法子,七斤才出生,還小,這些事不用著急。」宜妃想著,不用拿自己去威脅皇上,皇上真正心疼的唯有太子,別的兒子搞這種事就是笑話。要想給七斤掙個未來有很多種方式,比如耐心等等,等皇上垂垂老矣皇子們爭鬥起來,博個從龍之功也可。
  她加上胤□,加上胤□福晉娘家,總歸有點份量,能做的事不少。
  這也是下下策,宜妃心裡有幾個念頭,沒擱這兒說,她這會兒不想去為剛出生三天的七斤考慮,考慮那些太早了,為老九想想才是真的。
  老九啊,她擱在心尖尖上疼的老九,竟然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
  七月十九那天,在產房裡要是有個萬一,他們娘倆就是天人永隔。
  宜妃這會兒手上冰涼冰涼的,心裡也冷,她想想就怕,早年她生老五老九的時候宮裡危機四伏都沒這麼怕過。
  「老九啊,你聽額娘一回,別擅作主張。」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
  額娘擔心成這樣,胤□哪敢不應?
  當下他應了,然有個詞叫造化弄人,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
  母子二人聊了得有個把時辰,中間被打斷了兩回,一回是寧楚克吩咐給胤□燉的湯好了,底下奴才趁熱送來;二回就是給七斤換尿布。
  等聊得差不多了,宜妃又去看了七斤,只要想到這孫女是胤□懷的胤□生的,她就沒法不喜歡。
  本來,小格格模樣就俊,再帶一層濾鏡看她,擱宜妃眼裡就跟天上的小仙童一樣。她坐上軟轎還說呢:「前頭聽嬤嬤說老九這閨女模樣好,本宮信了,卻沒想到是這樣好。」
  王嬤嬤趕緊恭維說:「那可不!貝勒爺那相貌在皇子裡頭也是一等一的,福晉更不用說……他二人結合在一起,生阿哥必定俊逸非凡,生格格自當貌若天仙。」
  這話聽著是挺舒心,舒心之餘,宜妃就回憶起過去種種來。從前年冬天上清泉寺起,仔細想想寧楚克冒充的胤□的確露出過許多馬腳,都讓她扯各種由頭圓過去了,又因為她自信滿滿的態度,竟然沒有任何人懷疑。
  說來也容易懂,同胤□最為親密的唯有二人,一是她這個做額娘的,二是胤哦,他倆都被糊弄過去了別人自不用提。再加上胤□原就是時常犯病的那種,瘋起來啥事都幹得出,許多不對勁全用這點解釋過去了。
  如今想來,寧楚克當真能耐,猛地從閨閣挪到宮廷這個戰場都能穩得住,明明沒學過四書五經還能淡定從容的去上書房,還有一開始那些彆扭的言行舉止……宜妃失笑。
  只能說她阿瑪額娘對不起她,給她生錯了性別,假使她是男兒身,那才是蛟龍入海,怕是能成就一番大事。
  這兩年,寧楚克給胤□找了不少事,同時也幫他解決了許多麻煩。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4:37

第十一章

  要不是前年那一出,老九恐怕還同老八攪和在一起,看他從前忽悠老九干的那些事宜妃就知道這廝簡單不了,恐怕是有大抱負的,跟他站邊遲早身陷泥淖。
  爺們總喜歡說道理,女人家就不同,經常憑感覺做事,胤□說寧楚克乍一過來就感覺胤祀不是個好東西,任他怎麼說,都不同胤祀多做接觸,那時胤□深感無奈,還想著等交換回來了要好好同八哥修補關係,結果沒等到交換回來的那天,就出了挖牆腳的事。
  只能說是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這兩年,有得有失。
  當日,宜妃總在琢磨這些,她腦子裡塞得滿滿的,到半夜都睡不著,倒是阿哥所這頭,胤□狠狠鬆了口氣,心想往後再遇上事至少不用瞎編說法去忽悠額娘。
  洗三過後,日子又平順起來,寧楚克每日都要去那屋陪胤□聊聊,宜妃也變著法送東西過來,對正在受苦的胤□十分關心。
  這些關心並不能抵消他吃的苦受的罪,起先因為漲奶他想了很多法子,實在沒辦法了就將屋裡伺候的統統轟出去,抱了七斤來想親自餵她,這樣雖然緩解了漲奶的難受,但閨女過於壯實,吃奶賊有勁,餵她真不輕鬆。又因為寧楚克底子好,懷胎十月養得也好,以至於生完奶水十分充足,這也加重了他受的罪。
  漲奶是其一,還有坐月子的種種規矩,哪怕在全年最熱這一季臨盆,嬤嬤還怕他見風,又輕易不讓下床,更別說沐浴……胤□起先讓別的事情分了心,等其他問題都解決了,他就鬧起來。
  起先屈從了一日,之後他就不幹了,非要下地來活動,不說每天沐浴,至少隔一日要洗上一回。
  富貴人家生完修養四五十天的也有,胤□滿打滿算擱床上待了五六日,之後就逐漸恢復到正常情況,寧楚克因為不懂這些,一貫是順著胤□,怎麼舒服怎麼來。倒是曹嬤嬤,特地給翊坤宮傳了話,宜妃知道大熱天坐月子難受,她沒敢強拘著,而是請了太醫來切脈,問太醫提前下地有多大妨礙。
  太醫來得正好,不僅讓胤□忽悠著幫襯了他幾句,並且還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胤□鼓起勇氣問說咋的會有這麼多奶水,咋樣才能給它斷了。太醫拿了他的膳食膽子,掃過一遍,而後恍然大悟。
  這單子裡頭有好幾道湯羹,是挺滋補,同時也有催奶之效,他斟酌過後應說:「福晉所求之事,喝幾副藥就能解決,但是臣不推薦。頂好是改一改膳食單子,循序漸進的來。」
  身體是寧楚克的,如今胤□用著總得替她愛惜,為這種事喝藥傷身,道理他懂。
  慢慢來是要吃一段時間的苦頭,可臨盆之痛他都忍過來了,再忍忍總能熬出頭。
  他放平心態過了幾日,感覺基本已經從懷孕生孩子的陰影裡走出來,夫妻二人再次同房,那一晚平平順順,晨起發現,他回來了!
  他終於又一次回來了,回到自己的身體裡面,胤□一度因為男生女相而苦惱,幼時還厭煩過自己過於精巧的長相,如今看來卻親切無比,寧楚克聽到身邊有動靜,咕噥著問這是什麼時辰,剛咕噥完她就不敢置信的睜開眼,她朝身邊一看,就看見神清氣爽的胤□。
  「福晉昨個兒說什麼來著?再有幾日皇阿瑪要去木蘭行圍?」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寧楚克本來還驚訝呢,聽到這話就癟癟嘴,委屈上了。
  是啊,從康熙二十多年起,幾乎年年秋天都要行圍,主要是給八旗勇士一個演習的機會,順便呢也給皇室子弟一個消遣的空間。總悶在京中實在無聊,騎一騎馬,打一打獵,活動活動筋骨挺好。也看看兒子們過去這一年有沒有荒廢騎射。
  皇帝出京,總歸要留太子監國,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父子互相之間還是有猜疑的,哪怕感情再深,後手總歸要留,今年康熙點了老五老八留京協助太子,同時特別關照了能夠動搖京城局勢的幾位重臣,其中之一就是寧楚克她阿瑪崇禮。
  將幾個關鍵人物安排好以後,康熙才回過頭來看兒子們。
  除去老四恨不得日夜埋首戶部,其他兒子都挺願意隨行,能不能去還是得看康熙的意思。
  康熙生怕老四為戶部大小事務過勞死,首當其衝點了他的名,到老九這邊他沒直接吩咐下去,反而問說:「你不是最疼你福晉,你福晉方才替你生完七斤你就要出遠門?」
  寧楚克也覺得胤□生完她就撒手不管有過河拆橋之嫌,說難聽點就是渣男做派。
  她就是捨不得這次出去浪的機會。
  嫁了人之後,要出門比從前更難,她又說不好何時會同胤□換回去,更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既如此,咋捨得放棄?
  寧楚克有一身好武藝,並且喜歡騎射,她心癢得很。因為想去,就變著法找說法來給自己洗腦。先告訴自己說胤□身子骨好著呢,看他連坐月子都省了;又說胤□那就是阿哥所裡的地頭蛇,留他一人也出不了事;再說現在額娘也知道前因後果了,一定會多多照拂;並且,就現在這樣她出去躲躲說不准還自在些,能方便胤□餵奶;最重要的是,雖然說圍獵年年有,天知道明年後年大後年又有什麼狀況,有機會就要把握住,別等錯過了再來後悔……
  胡思亂想了一通,她還找了個冠冕堂皇的說法,說自己都喜當爹了,當爹的總歸要給閨女做個好榜樣,叫閨女知道她阿瑪多了不得!她這回準備得相當充分,一定能獵到最大的綵頭,力壓老大成為今年秋獮的魁首。
  「我計劃獵幾張虎皮回來,給皇阿瑪額娘和我福晉分一分,也往七斤的搖籃裡鋪上一張,叫她舒舒服服過冬。」
  康熙:……
  你說啥?
  你說你是這麼計劃的?還準備獵幾大張虎皮?
  你當猛虎跟□子野狼一樣不值錢?
  像猛虎這樣的,一片山林時常只得一對,一公一母,你還指望它成群?
  它要是當真成群了,去一隊人也是送菜。
  再想想胤□那蹩腳的騎射,連福晉都打不過的水平,康熙覺得自己也挺傻,還準備和他解釋猛虎是山林一霸是獨居的這個事情。
  解釋什麼呢?
  他能有那麼好命遇上虎?
  遇上了並且情況不利的時候總歸有侍衛去填虎口,他騎馬就跑出不了事。
  圍獵時總是這樣的,總有人幫著背箭筒,也有人等著抬獵物。
  寧楚克費了些口舌,總歸把事情攬下來了,頭一晚她還在說呢,讓胤□安心在阿哥所裡等著,等她滿載而歸。因為胤□的表情過於怨念,寧楚克嘴上跟抹了蜜似的,甜言蜜語不要錢就為哄他。好不容易他倆說好了,睡了一夜,起來就是這種狀況,胤□第一反應是欣慰,他可算熬過來了,回到了自個兒的身體裡面。緊接著就是幸災樂禍,寧楚克昨晚是怎麼忽悠他的,他照樣忽悠了回去。
  「爺雖然沒福晉那麼能耐,總能給你獵幾張狼皮狐狸皮,你就安心養好身體,好生照看七斤。」
  「你別說,從前爺真沒覺得行圍有多大意思,在房裡悶一段時間再有這種機會就感覺真好,總算能活動活動筋骨了。」胤□說著,就把寧楚克往自個兒懷裡攬,滿心感動道,「還是福晉心疼我。」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4:47

第十二章

  這……是報應吧。
  還說老天爺心疼她,捨不得她受苦受累,恕寧楚克沒覺察出來,她覺得照這個套路就是誰嘴賤誰倒霉。
  胤□說生孩子宛若解大手,然後他就「解了個手」。
  寧楚克昨個兒邊洗白自己邊當了渣男,結果一覺醒來她就為胤□做了嫁衣。
  現在好了,她在宮裡和七斤相依為命,胤□隨皇阿瑪圍獵去,偏她還不能抗議不能鬧騰,她一張嘴胤□就照搬那些原話,昨個兒她怎麼說的,今兒個全都還回來了。
  寧楚克將頭埋在胤□肩上,一臉的委屈巴巴,胤□一低頭就從側邊看到她那小可憐模樣,心裡在憋笑,還裝出感動不已的模樣,他捧起寧楚克白皙滑嫩的臉頰,心想生完七斤是長了點肉,手感比從前還好些。
  他有些蠢蠢欲動,又有些心猿意馬,好在關鍵時刻想起來還有正事,就一本正經說:「好了,別這麼委屈,我知道你稀罕爺,一天見不著爺就難受,把這可憐模樣收一收,這還不是你給爺攬的事麼?照往常的經驗,想來去不了多長時間,忍忍我就回來了。把身子骨養好了,等爺回京來好好疼你。」
  演得是很像,可眼神是不會騙人的,寧楚克相信自己沒看錯,他心裡在偷笑。
  只要想到自己費那麼大勁結果給胤□鋪了路,她就懊惱不已,惱他得了便宜還賣乖,氣得狠了一口就咬在胤□肩膀上,光咬上去也不能洩憤,還順便磨了磨牙。
  經歷過生娃那種痛,叫她咬一口算得了什麼?胤□滿臉縱容,他那眼神叫寧楚克心裡毛毛的,總覺得爺變異了,他不正常,他那眼神充滿了寬容和慈愛,活似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見了鬼的孩子!!!
  事已至此,再怎麼折騰都沒用,寧楚克洩氣一般鬆了口,她連懶覺也不想睡了,慢吞吞下了地,招呼一聲叫竹玉進來。先問七斤怎樣,醒了沒有?昨晚鬧沒鬧騰?聽說閨女叫奶嬤嬤帶著睡得十分安穩,這才點點頭:「打水來,洗漱更衣。」
  胤□慢一步下地,也不要人伺候,三兩下就穿好衣裳,穿好之後才跟著坐去圓桌邊上,等著洗漱完畢喝口早茶用些點心。
  看寧楚克心裡還在惦記圍獵那茬,胤□伸手在她氣鼓鼓的臉頰上戳了戳。
  「不逗你了,爺悶了那麼長時間,總歸要出去透口氣。福晉忍忍,等七斤大一些,南巡北巡有的是機會。」
  寧楚克握住他戳來的食指:「你說的?你沒哄我?」
  「我何時哄騙過你?眼下閨女還小,福晉多上心。」
  也是,安胎的是胤□,生下七斤的也是他,養孩子寧楚克總得要出力,不能事事推給自家爺們。
  那可是親閨女呢。
  看她點頭應了,胤□又說:「爺今兒個往翊坤宮去一趟,同額娘打個招呼好叫她安心。」
  胤□說話的時候寧楚克就托著頭看過來,總覺得爺看起來和先前不大一樣,應說很不一樣。他做他自己的時候看起來格外有擔當,很叫人信服,明明頭年才大婚,這還年輕呢。
  不止她感覺異樣,胤□心裡頭也起了波瀾。
  交換那幾個月,他天天都要照鏡子,看著那張臉真沒多大觸動,一換回來就不對勁了,寧楚克目不轉睛盯著他瞧的樣子讓胤□心裡火熱,讓她多看一會兒都要衝動起來。
  氣氛相當曖昧,眼看就要水到渠成發生點什麼,他臨門停了腳。
  閉眼深呼吸一口,想想七斤才半個月大,寧楚克身子骨虧著,這就動手動腳他豈不是太禽獸了?
  前頭還立誓說要做個好相公!忍!必須得忍!
  胤□念了好幾句色即是空,可算緩過來了,結果一睜開眼又對上寧楚克好奇的天真的表情,那殺傷力簡直巨大,他兄弟一下就站了起來。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前次懷孕交換的時候,寧楚克乍一過去就擼上了,現在輪到胤□。這節骨眼上他不敢真刀真槍的幹,稍微紓解還是可以的。胤□就著寧楚克白嫩軟滑的小手爽了一把,爽完替她擦了擦,又牽著她到銅盆邊洗了洗,洗乾淨才催竹玉換一盆水來。
  胤□覺得這兩年他變化真大,大到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要是從前,虧本買賣他篤定不做,這回呢,他受了快一年的罪,今兒個才換回來,就這麼一下就感覺挺好,挺值的,沒白吃那個苦。
  心裡胡思亂想著,他又換了條褲子,之後還抱著寧楚克用了早茶以及點心。
  餵她的時候胤□老在想,這樣多好,這樣才是對的,先前身份顛倒的時候他倆每天相處都可以總結為兩個字:滑稽。
  今兒個一換回來彆扭就沒了,感覺就對了。
  晚些時候,宜妃也從胤□口中聽說他們換回來的事,她也跟著鬆了口氣。之後又提醒胤□別亂來,甭管有什麼念頭先壓著,不用著急。七斤還小呢,她等得起。
  胤□答應了,說一定不會擅作主張,做什麼之前先與額娘商量。
  宜妃這才真正放下心。
  臭小子雖然不著調,卻是個言出必行的,只要答應了就會努力去做到。
  又兩日,胤□跟著聖駕往木蘭圍場去了。為更好的照看七斤,防止一切意外,宜妃並寧楚克雙雙留在京中。寧楚克前頭浪成習慣了,換回來還有些不適應。但凡是漲奶或者為肉肉的肚子苦惱的時候,她就不自覺想到胤□,想想胤□前頭多辛苦,他都熬過來了,這點輕微的不適算得了什麼?
  這樣果真有用,她用很短的時間找回了感覺,重新接過了皇子福晉的擔子。
  總的說來,京中還挺安穩,後宮裡頭也就是小打小鬧,沒出什麼大事,大部隊出京之後的第八天,太子接到了傳回京中的書信,其中一封是御筆寫給他的,又有一封指名交給宜妃。
  太子有些好奇,想起皇阿瑪慣常惦記郭絡羅氏,甭管南巡北巡只要沒帶她,都會寫信回來,有時還會附贈一些在當地看到的稀罕玩意兒。
  這麼想,他就擺擺手,使人送進宮去親自交到宜妃手中。
  宜妃原本也當是皇上偶然想起她,寫信來問候順便講一講圍場趣事,結果不盡然。
  一開頭她還有閒心喝茶,看到中間猛的站起身,臉色煞白,手邊的茶碗打翻了也顧不得。
  皇上說,圍場那邊出了點亂子,幾個皇子說是比騎射,就背上弓箭騎著馬帶了幾個人出發了,老四運氣不好,撞見了大傢伙,胤□正好在附近,立刻趕去幫忙。偏偏他倆在兄弟之中騎射算中下等,遇上這種事難免不夠自信,跟著那幾個奴才也慌了神,就有人手抖放偏了箭,胤□餘光瞥見伸手拽了胤禛一把,顧上這頭就顧不上那頭,他腹上挨了兩爪子。
  康熙大致講了講經過,盡量輕鬆的帶過胤□受傷這事,讓宜妃不要擔心。他寫信這會兒已經脫離危險,傷口也上了藥纏上了。又說他們跟著就回京,回頭仔細將養,保證連傷疤都不會留。
  說是這麼說,宜妃怎麼能放心?想也知道老九篤定是看兄弟身陷危難沒臉自個兒走人才被迫去幫忙,結果就倒霉遇上這種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4:57

第十三章

  宜妃先前十分感動,覺得那些痛也沒白受,老九成熟了很多。
  眼下卻巴不得他自私一點,做什麼捨己救人?
  他對老四伸援手的時候咋沒想想宮裡的親娘?還有福晉寧楚克以及剛剛出生的七斤?他有個萬一,那可怎麼辦呢?
  都說人各有命,老四要是命不該絕總能轉危為安,哪用得著他去幫忙?
  宜妃連信紙都拿不穩,看到中間差點厥過去,直到康熙說已經安全了,沒事的,她才安心些許。可還是怕,這天還熱著一個鬧不好傷口就會潰爛,跟著人還要燒起來,問題一串兒一串兒的,哪裡就只是皮外傷的問題?
  宜妃就是乾著急,在屋裡來回踱步,走了好幾圈才想起來要不要給寧楚克報個信。
  想想還是別說了,別讓她跟著心慌意亂,她還要照看七斤。
  眼下只盼皇上趕緊回京,趕緊把老九帶回來。
  老九啊,那是她的命根子!
  當時的情況的確比宜妃預想的嚴重多了,那傷口很是猙獰,索性有太醫隨行,趕緊清洗了傷口上了藥,處理傷口的時候也沒忘記吩咐底下煎藥來,一大碗藥湯灌下去他的情況雖然沒有明顯好轉,也沒繼續惡化下去。
  老四在那屋守到他度過危險,實在撐不住了才讓其他兄弟勸回去瞇了一會兒。
  胤□有些發熱,太醫處理得當很快又退下來。康熙問說情況如何,太醫滿是遲疑,回說傷口遲早能好,比起這個,他受傷的部位比較微妙,太靠近命根子,往後有沒有影響難說。
  康熙給宜妃寫信的時候避重就輕,寫他傷著腹部,其實更準確的說法是擦著命根子……趕上天氣熱,出去行獵本來就容易流汗,大家穿的都不多,那點布料根本不頂事。
  康熙在給宜妃的傳書裡說這就回京,讓耐心等著,其實回來這一路還是用了點時間。期間,康熙數次請太醫入皇帳,這般行徑讓人忍不住胡思亂想。
  那大傢伙的確厲害,打死之後都廢了老大力氣才抬回來,聽說老九挨了它兩爪子,那不就是皮外傷?別說挨兩爪子,哪怕缺胳膊斷腿兒也不致命,這種傷只能好生處理仔細將養,有什麼值得商談?
  疑惑不是一兩個人有,多數人也就是悶著好奇,也有人私下嘀咕兩句,唯獨老四,作為被救下的一方,他心裡十分愧疚,覺得是自己招來的事,反而叫九弟傷得如此嚴重。
  當時的情況,胤□是能躲開的,他掛記著兄弟,沒顧得上自己。
  從胤□被送回營地,老四每天都要守他好一陣子,得空就去看看,向太醫詢問傷情……他時常想起當時的情形,也會想起老九平素的做派。他是有些不著調,時常叫皇阿瑪大為惱火,心卻不壞。他又是瀟灑一日算一日的個性,對朝事並不上心,也看不出有多大的野心和抱負,就是愛玩愛享樂一些……
  早先覺得,他並不是沒有天分,樣樣事情都做不好委實有些不爭氣。又覺得胤□寵福晉太過,有些不講規矩。
  沒說什麼是因為輪不到自己來說,又不是一個額娘生的,打小也沒玩在一起,他沒立場找上門去討人嫌。甭管怎麼說上頭還有皇阿瑪,皇阿瑪都不管他,做兄弟的能怎麼著?
  胤禛這個人,看似沉穩,其實性子比較偏激,他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的典型。
  先前看老九一身毛病,經此一事,再讓他說,胤□也沒什麼不好,心思正,平素也挺有分寸,就缺了點鴻鵠之志……可個人有個人的追求和活法,這無妨。
  胤□怎麼都想不到,自他負傷以來,形象一日比一日光輝,在老四心裡已經不能更積極正面了。
  因為擔心他的傷情,老四反覆請教隨行的太醫,太醫支支吾吾說不明白,再追問下去他就往康熙身上推:「皇上下了令,不讓臣宣揚九貝勒傷情,四貝勒要想知道就問皇上去吧。」
  胤禛當真去求見康熙,到御前乾脆點明正題:「九弟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請皇阿瑪告知兒臣。」
  對別人,康熙有所保留,老四問起來,他歎口氣,接著就照實說了。
  「老九這傷,說輕則輕,說重則重。」
  只這麼說,胤禛沒聽明白,康熙就點了兩句:「外傷養些時候便無大礙,就怕傷在那處,有礙子嗣。」
  「您是說九弟他……」
  話到嘴邊,胤禛說不出口,康熙心情沉重的點點頭:「太醫說有那個趨勢,這事朕只說給你聽,聽過不得外傳。」
  這次的事讓康熙深感無力,哪怕是人間帝王,總歸有辦不成的事,也有懊惱以及沮喪的時候,早先他是嫌老九煩人,可那就是隨口抱怨一聲,要說起來,胤□品行挺好的,也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看看這次的事,他和老四不算親厚,關鍵時刻卻能伸出援手……他沒白讀四書。
  多好的孩子,卻有絕嗣的風險,偏偏這種病症不是說治就能治的,太醫也沒主意,建議先把重點放在皮外傷,等回京再請太醫院上下會診。
  但凡太醫院這麼推脫,就代表丁點把握也沒有,類似的話康熙聽過不止一次了,他心裡有數。這要是風寒感冒骨折脫臼之類,還能威脅說有個萬一提頭來見,他這種情況,康熙沒給太醫太大壓力,怕適得其反,就放了話說,第一別往外胡說八道,第二多翻翻前人留下的醫書,看看疑難雜症篇有沒有提到這種情況,盡全力治療。
  能做的都做了,康熙每每想起胤□的遭遇,心裡都惱恨不已,恨自己本事不夠。
  趕上胤禛來問,他將情況道明以後,歎一口氣:「老四啊,胤□這傷是為你受的,你要好好記著,不要忘了。」
  忘……
  這怎麼忘得了?
  終其一生都忘不了。
  哪怕捨身救人的是個奴才,你都能記他好些時候,給補償,給賞賜,往後對他寬容以待。胤□可不是四貝勒府的奴才 ,他是胤禛的兄弟,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他二人誰也不比誰高貴,他們是平等的。再加上往常感情不厚,胤□完全可以掉頭就走,替他搬個救兵來就已經仁至義盡了,他以身犯險,這對胤禛觸動很深。
  這幾日,胤禛胡思亂想了很多,他想過假如反過來自己能不能做到這種程度?假如當時在旁邊的不是老九,是其他兄弟甚至於老十四又如何?
  他不確定,不敢說,不能保證自己遇上別人一定能獲救。
  正是因此,他對胤□的感激很多很多。
  老四也就在問責或者訓斥別人的時候能多說幾句,你讓他跟抹了蜜似的,一張嘴就是甜言蜜語花式表心意太為難人。譬如此刻,他從驚詫到不敢相信到滿心沉重到內疚自責到最後重重點頭——
  往後有他一口飯吃,就不會叫九弟餓著;有他一日舒坦日子,就不會叫老九吃苦受罪。
  老九要是真絕了嗣要從同輩兄弟膝下過繼一個,他也絕不推脫。
  胤禛嘴上沒說,心裡想了很多。康熙知他品性,明白他不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就不再多說,擺擺手讓他退出去。
  老九要是真傷了那處,往後都不能生,康熙還不知道該怎麼同崇禮交代,怎麼才能安撫那一家子。老九福晉過門還沒一年,她如花的年紀就連指望和盼頭都沒了,往後只能守著胖閨女過日子……這太殘酷。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5:07

第十四章

  如果說崇禮那頭他還能以權勢身份壓下不滿,給他們許諾以及補償,胤□又怎麼說?讓他知道自己沒去勢就成了活太監,他那麼要強的人怎麼受得了?他不得性情大變?天知道會幹出什麼事來!
  思及此,康熙心情越發沉重,想著老九那頭還是先瞞著,至少等那兩道猙獰的傷口養好再說。縱使傷好了,也得想個妥善的說辭,得叫他知道沒兒子不是大事,他看上哪個想過繼還不簡單?
  說來也好笑得很。
  對著老八等人,康熙從來是說子嗣的重要,說你福晉不能生就抬側室進門,再來幾房妾室。
  有生之年還能聽他說「不就是沒兒子多大回事」,這也夠稀奇了。
  這時候,不多的幾個知情者想的都是瞞,能瞞一時是一時,覺得叫老九太早知道篤定會出大事,要告訴他這回事都感覺難以啟齒。康熙還在琢磨怎樣才能最大限度降低絕嗣對老九的影響,怎樣才能讓他少聽點閒話,他一定想不到,胤□求的就是這個結果,天老爺難得這麼疼他,順了他的意!
  等幾個月後,胤□聽說自己因為捨己救人斷了香火傳承,他當真氣得不輕。
  遇上這種好事你倒是早說呢!
  你早說我就開席面慶祝了,至於日日犯愁?
  不過這是後話,眼下他沒想那麼多,就覺得煩,四哥真煩。胤□摸著良心說,他當時並不是義無反顧衝上前去幫忙,他有猶豫,雖然猶豫的時間不算長。他想著那傢伙雖然厲害,他們這邊也不差,至少人多,假如真的掉頭就走指不定就要惹禍上身,老四心眼小啊……權衡之後,他迎上去了,至於拽老四那一把也就是順手,他當時的確顧頭不顧尾沒注意避讓,胤□將這次受的罪歸因為樂極生悲。
  每一次,只要他得瑟起來,總會劫難上身,想來這次也是天老爺的作弄。他還反省了自己,覺得從前習武太不走心,假如遇上這事的是寧楚克,全身而退也有可能。
  胤□沒因為身負重傷就遷怒老四,說白了,去幫忙是自己的選擇,受傷是能耐不夠,怨不得別人。
  這傷叫別人受著痛都痛死了,換做是生過孩子的胤□,感覺也就那樣。
  要說一點兒不疼是假話,說疼得要命不想活了也是騙人的。
  簡言之,這次的事在胤□看來是天老爺給他上了一課,他沒太把這點疼痛放在心上,男子漢不怕掛綵,也不怕留疤。他心裡想的是回去怎麼過額娘那關,他真怕額娘水漫金山。至於寧楚克,同樣是練家子的,這點皮外傷她聽在耳中恐怕眼也不會眨。
  胤□忙著想對策安撫他娘,就遇上老四有事沒事到面前打轉,問他有沒有好點,叫他好好養傷,多謝他仗義援手,還檢討說從前錯看他冤枉他了……說這些的時候,老四的面部表情並沒有太大變化,還是那張看了就讓人胃疼的棺材臉,眼神之中是暗藏有情緒,不過胤□真沒那個勇氣和他對視,兩個大老爺們深情凝望算個什麼事兒呢?
  先前他還忍著,拖了兩天發現情況沒有半點好轉,胤□終於忍不住了。
  「四哥你聽我說,這傷口看著是猙獰了些,其實不咋的疼。我這燒也退了,藥都換了幾回,情況早穩定下來四哥你不用擱這兒耽擱時間,忙戶部的事情去吧,讓我清清靜靜修養幾天回頭又能騎馬射箭了。」
  看老四還是那樣,胤□不怕浪費唾沫星子又說:「掏心窩子講,當時那個情況,第一咱們甭管怎麼說都是兄弟我不能丟下你自己走,第二我估摸著也不是多要命的情況,這才湊上前去了。其實弟弟我沒那麼高尚,假如情況更嚴重一些,我篤定轉身就跑,最多替你搬個救兵……俗話說得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福晉我閨女還在宮裡頭等著,我哪能折在這兒呢?你說是不是?」
  胤□說了一大堆,就一個主旨:咱跟從前一樣行不行?你別這樣怪嚇人的!
  他倆這番互動正好應了兩句詩: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
  胤禛感動極了,他單方面對老九改觀,暗下決心往後定要報答九弟,九弟闖了禍要幫他善後,九弟遇上麻煩要替他解決……哪怕胤□拋出那兩大段也沒叫他改了念頭。是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換個人遇上危險跑得比兔子還快,兄弟之中,他唯獨覺得老十三可能留下來與他共患難,沒想到老九也是個心胸寬廣情深義重的。
  他那麼說定是想叫自己少些愧疚,九弟心好,但是嘴毒,這點兄弟們早有領教。
  得虧胤□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要是知道自己一個紈褲子弟叫老四洗白成了人間真善美皇室好兄弟,他恐怕要體會一把便秘的感覺。
  所以說傻人有傻福,這當口,胤□還不知道他一次無心的援手給自己換回了什麼。他一如既往的嫌棄老四,他這個樣子,老四心裡觸動更深。
  假如胤□在援手之後立刻同他親近起來,他恐怕還會多想;偏偏就是這個態度,太實在,太真誠的,這就是老九!老九他就是這種人!就是這麼直白不做作!
  胤禛留下話讓他有困難就說,想要什麼也說,之後果真去處理戶部事物去了。不過他每天還是會關心胤□的情況,會過問傷口癒合的進度,有沒有因為天氣引發潰爛等等。
  這日,他同太醫例行商談了幾句,聽說九弟外傷好得挺快,並沒有潰爛或者流膿的情況。但是呢,問題朝著他們先前擔心的方向去了,就目前的觀察,哪怕不至於影響房事,影響子嗣傳承幾乎是可以預見的。他個人醫術不精,沒太好的辦法。
  這次的談話相當沉重,胤禛怕自己臉色太差讓胤□覺察出什麼,沒趕著去看他,轉身往另一頭走,走了十來步就撞上老十四。
  說起這次圍獵,後頭尚未大婚的皇子就來了一個老十四,十三原本是要來的,也就是七斤的洗三禮過後,庶妃章佳氏過了趟鬼門關,當時差點就不行了,最後險險挺了過來。哪怕挺過來了,情況依然不容樂觀。
  康熙自然不會為區區一個庶妃打亂原定的計劃,他還是帶著人出了京,老十三留了下來,留在京中侍奉他額娘。
  到圍場之後,胤禛也好幾次掛念京中,他同老十三之間就像老九老十,關係親厚。老十三的額娘是包衣出身,到現在也就是個庶妃,她不得寵,在宮裡日子很不輕鬆。要不是有胤祥在眼前晃蕩,皇阿瑪都很難想起這個人來……眼看著十三逐漸長大了,跟著就能娶妻生子,就能領差遣為皇阿瑪分憂為他額娘爭臉面,這當口,章佳氏撐不住了。
  哪怕鬼門關已過,提及章佳氏的病情太醫還是搖頭。這次撐過去了,天知道下一次能不能過,難說她能挺到何時。
  這道理不用說十三也懂,所以他才捨不得離京,就怕留下永生的遺憾。
  十三沒來,十四樂顛顛來了,胤禛已經好幾次為他的事同德妃起衝突,他心冷得差不多,深感額娘偏心,也不想再管這個親兄弟。老十四喜歡聽奉承話就讓他聽去,等栽了跟頭總該知道誰是好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5:17

第十五章

  結果,悔悟那天沒等到,倒是等來一籮筐的風涼話,等來他陰陽怪氣的嘲諷。
  「沒看出來,四哥跟老九如此親厚,你親兄弟與他水火不容結果你站他那一邊,你莫不是忘了他從前是怎麼羞辱我的?你說叫額娘知道該怎麼想呢?」
  胤禛看他一眼,有要接著往前走。
  老十四伸手拽了一把:「四哥你真這麼天真?說不准那大傢伙就是他設計引來的,說不準這背後就有什麼陰謀!你心甘情願跳了這個坑,還準備對那條毒蛇掏心掏肺?」
  胤禛一把甩開老十四的手,全程不發一語,走得乾乾脆脆。
  是非黑白他會用眼睛看,用心感受,用不著旁人置喙。
  老十四已經養歪了,就額娘那麼寵著,她那種放任不管的姿態基本沒可能掰回來。只他那麼傻,把口蜜腹劍的當好人,把好心當做驢肝肺。
  這個親兄弟胤禛不想管,他管不了也管不起,老十四的事兒頂好不去沾手,省得吃力不討好,盡心盡力反遭怨懟。
  十四在親哥這邊吃了癟,一個氣不順還去了胤□那頭。
  「九哥你那麼能耐,怎麼去救個人還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
  「看看這道傷的位置,再往下一點,咱們皇室就要出個太監!」
  他陰陽怪氣了兩句,想起這種時候說得太難聽不好,正想說兩句寬慰的話,就感覺不對勁,老九咋的看著他身後呢?回身一看,就見著御前第一紅人梁九功,看他轉身,梁九功不慌不亂,給兩位阿哥請安,接著往前走了幾步:「皇上使雜家走這一趟,問九阿哥今日如何?」
  「昨個兒就讓你告訴皇阿瑪,我好得很,就是嘴裡淡出個鳥來,我要吃肉!」
  這次行圍,老十也有來,出事那天他騎著馬一起走的,中間追獵物去同胤□分散了,等他盡了興回來就聽說九哥負傷的事,雖然緊張了一下,彼時沒太擔心。
  獵這場是一時興起不假,九哥身邊好歹跟了兩個人,除非遇上精心安排的圍殺,要出事哪有那麼容易?至於圍殺,那也不會找他去,找老二才是正經的。
  然後他就聽說那傢伙真的猛,四貝勒險些栽大跟頭,得虧運氣好遇上九貝勒在附近,九貝勒又是個心善的。
  聽著這句,老十隻感覺還沒睡醒。
  他九哥是個心善的?
  這是哪來的錯覺?
  再往後,又聽人說:「不過九貝勒傷得真是重,我看到一眼,腹上鮮血淋漓……」聽到這兒,老十再也不能保持輕鬆的姿態,他臉色一變,搶著問說:「我九哥人在哪兒?現在情況如何?」
  都不用轉身就猜到來人是誰,閒吹牛的兩人正要戰戰兢兢給十阿哥行禮,老十不耐煩的擺擺手:「磨嘰個什麼勁兒?問你話聽到沒有。」
  「是,是,九貝勒在他自個兒的帳子裡,太醫已經看過了,您不用擔心。」
  老十顧不上那麼多,急急吼吼趕去,那時傷口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太醫替他上了藥,又仔細包紮了一番,正準備去催催湯藥,老四在帳中守著,看他準備往榻上撲,就把人攔住:「傷已經處理過了,十弟你看看可以,有問題咱們出去說。」
  這會兒胤哦還覺得老四人不錯,九哥受了傷他這麼擔心,沒看出來倒是個面冷心熱的。
  後來他才知道自己方才沒把話聽全,九哥是為了搭救老四才攤上這種事……胤哦心裡有點看法,不過人家態度這麼好,不吃不睡守著九哥,守到退熱才回去歇了一會兒,把話說得太難聽就過分了。胤哦只得告訴自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老天要你倒霉,避也避不過。
  思來想去他最終的結論是:九哥造孽太多。
  等胤□醒來,看他用過藥,胤哦就忍不住了,他跟和尚唸經似的念了好大一通:「九哥你說你,你當時就該跟著弟弟我,咱不過分開那麼一小會兒你就把自己搞成這樣。俗話說得好,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就老四那樣還能出得了事?從來只有他讓別人出事,戶部上下都要給他逼死了!」
  看胤□瞇了瞇眼,老十一個哆嗦,趕緊改口:「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你說你傷成這樣等回了京城我要怎麼同喜寶交代?出發前一日,喜寶特地叮囑我說,讓我好生照應你,豎著出去也得豎著回來別磕著碰著叫九嫂傷心,還說讓我盯緊點,別出來圍獵皮子沒打到反而讓狐狸精把你勾走了!……我答應得好好的,結果就出了這種紕漏,回去它不得追著我說個三里地?你不為了自己,也為兄弟我想想,你還不瞭解你家那扁毛畜生?」
  真別提那扁毛畜生,提起來胤□就頭疼。
  他和寧楚克每一次交換,哪怕能瞞過所有人也瞞不過那鳥,它就跟長著火眼金睛似的。
  甭管他頂著哪副皮囊,從來就沒在喜寶那頭感受過春風拂面的溫暖,他感受到的是不重樣的殘酷。
  當他是九阿哥的時候,喜寶隔三岔五找他叨逼一回,說你別學外頭那些,別當陳世美負心漢。後來懷孕那段時間,它抽空就遠遠蹲在窗台上,說什麼你多吃點,你怎麼又坐下了快出來走走,你多穿一件,美人兒讓我提醒你多注意些,臭脾氣改改……胤□神煩它,煩死它了,在喜寶的問題上,他特別能理解胤祀的心情,他作主子的都是這待遇,站在對立面的老八那必須是霜刀刮面,擱三伏天也能讓你宛若置身於數九寒冬。
  胤□到底穩住了,沒失態,趕上底下人熬了白粥送來,就在帳門外,聽到這段驚呆了。
  喜寶的大名宮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是九貝勒爺從外頭帶進宮的鴝鵒,極通人性,宮裡的主子們都很寵它。
  哪怕再通人性,那也是個鳥,鳥還知道叮囑人了?成精了吧?
  這年頭,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活得真不如主子跟前的寵物,九貝勒還不止養著一隻鳥,另有一貓一龜,三個小畜生活得比人還有滋有味。
  不過這念頭也就在心裡打了個轉,趁十阿哥說完一個段落,那奴才趕緊出聲:「奴才給貝勒爺送白粥來。」
  聽到裡頭吩咐說「進來」,才低垂著頭將盛著白粥的盅子端進去。
  甭管是受傷或者生病都要吃點清淡的,這已經是常識了,胤□一開始沒說啥,在連吃了兩三天以後,他不幹了。起先是同梁九功抗議,發現那頭走不通,又不願意勉強自己去同最有原則的四哥商量,他斟酌之後,就忽悠起老十來。非說嘴裡沒味兒,要吃肉,吃肉才能治百病。
  胤哦說要去問問太醫,他就反問說:「咱們是不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兄弟要吃口肉你就這麼摳?」
  要溜嘴皮子,三個胤哦加一塊兒也趕不上他,於是胤哦就被忽悠去了,一去半天,左等右等肉沒等來,野怪胤□命不好,那烤肉送到半路上叫老四撞見了,肉被沒收還是其次,老十還挨了一頓說,他蔫耷耷回到胤□養傷那處,坐在榻邊張嘴第一句就是:
  「九哥你答應我,哪怕四哥倒貼上來咱也不和他玩!我真是怕了他,你說他管我幹啥?我都娶了福晉眼看就要出宮建府為皇阿瑪排憂解難,他倒是折騰老十四去啊!」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5:27

第十六章

  前頭提到喜寶,胤□牙酸,這會兒提到四哥,他又蛋疼。
  心說哪壺不開你提哪壺,你才是個棒槌。
  從這天到回京胤□也沒吃上香噴噴的燒肉烤肉,他倒是有幸喝了兩口肉湯,也清淡得很,入口很沒有滋味。胤□一邊琢磨過了這麼些天傷口應該沒那麼駭人,回頭不至於嚇著福晉,又想著回來好,至少能擺脫皇阿瑪以及四哥的聯手封鎖,吃一口好的。
  就在胤□的殷切期盼之下,康熙率隊浩浩蕩蕩回到京城,這一回來,胤□的傷情自然就摀不住了。
  宜妃早先使人問過太子,皇上到底哪天返京,到那一日,她就收拾得妥妥帖帖到宮門內候著,別宮聽說宜妃這麼積極,也不甘落後,晚一步過來還說呢:「宜妃妹妹消息靈通,還知道皇上哪天回來。」
  這明擺著是譏諷她這歲數還爭寵,爭什麼爭呢?
  四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根深蒂固,早早候在這兒也不能改變什麼,至於皇上心裡念的篤定是新進宮來那些美人。四妃年輕時的確不輸他們,可是歲月不饒人。
  宜妃等在這裡是想第一時間看看胤□的傷情,看過她才能放心。同時她也知道,這事兒因為出在木蘭圍場,知情者甚少,宮裡這些慣會拈酸吃醋的想多也情有可原。
  她沒空置氣也懶得解釋,只是耐心等著,又等了一會兒,阿哥所那邊九福晉十福晉也過來了。
  見著兒媳婦過來,宜妃趕緊免她行禮,問:「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辰,你怎麼也來湊熱鬧?七斤呢?托給誰了?」
  寧楚克撒嬌說:「七斤讓曹嬤嬤看著,額娘放心。算算我們爺出京都有半旬,這些時日我心裡有些打鼓,夜裡也睡不安穩,聽說今兒能到,就想過來候著,您就別趕兒媳了。」
  寧楚克一派大方,倒叫人高看一眼,含蓄也是美,爽利一些倒是更好往來……這位九福晉就真夠爽利的。
  「她都這麼說,宜妃妹妹就別計較了,人家大婚才一年,正黏糊著,驟然分開這麼長時間難免心中想念。」
  「可不是麼?老九有多疼他福晉別說宮裡頭,皇城根下也是人盡皆知。」
  「老大還說呢,說胤□前頭告訴兄弟幾個,他福晉要是沒生出兒子,就同皇上請命讓閨女襲爵,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大胡說八道誆我。」
  惠妃這麼一說,四下嘩然。
  嬪位上的幾個哪怕不敢多舌,也面面相覷,臉上都寫著「是不是真的?」「還有這種事?」「老九這膽子真夠大的,鬧出這種笑話皇上不得狠狠收拾他?」……
  一眾妃嬪臉上什麼表情都有,最穩得住反倒是宜妃並寧楚克。
  前者掛心胤□的傷情,壓根聽不進這些酸言酸語。後者就是傳出這話的禍頭子,她當初隨口一說,後來才知道胤□也是一個想法,他還摩拳擦掌在為此努力。在這件事情上,寧楚克的想法同宜妃比較相似,準備先等幾年,等七斤長大一些看看,看她是個什麼性子再來打算,這才多大?到嫁人還要十幾年?十幾年能生出許多變數,很難提前謀劃的。心裡有成算,她也沒想跟人解釋什麼,就老老實實跟在宜妃身邊,婆媳二人旁若無人閒聊起來,說說這幾日阿哥所的情況,再講講七斤。
  「原先想取個乳名喊著,再慢慢挑個好名字,結果爺跟著就出京了,今兒個回來我的同他說說這茬。」
  宜妃勸說不用著急,等些時候沒準皇上會給賜名。
  「皇阿瑪日理萬機忙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惦記這茬?」
  「反正你別著急,胤□出去半旬恐怕吃了不少苦頭,你多體貼他,給他補補。」
  這話聽在別人耳中是當婆婆的無所謂孫女一心撲在兒子身上,還有人想著宜妃早先說老九福晉生男生女她一樣疼,這話果然不真。想也是,哪有人當真心疼丫頭片子呢?
  寧楚克也覺得不對勁,總感覺今兒這趟走對了,指不定皇阿瑪那頭就出了什麼事。想到這裡,她閉上嘴不再多說,一行人又等了個把時辰,就聽見有馬蹄以及車輪滾動的聲音,還有太監吆喝讓開宮門,御駕回京了。
  看這麼多妃嬪候在宮門內等他,康熙心裡高興,這眼神一落到宜妃以及寧楚克身上,喜意就去了一半,康熙趕緊吩咐人去攙扶老九,攙扶的意思就是能下地,宜妃稍稍鬆了口氣,正想說兩句中聽的關心皇上,就看見讓老十以及錢方攙扶著瘦了一圈的胤□,他瞧著很沒有精神,臉色也有些蒼白。
  看兒子成了這樣,宜妃感覺一陣暈眩,險些站不穩。
  從小到大,胤□沒吃過這種苦頭。雖然想也知道生孩子的時候恐怕更狼狽,至少她沒親眼看見,悉知詳情的時候已經時過境遷了。這回不同,這回給她的衝擊是猛烈的,哪怕事先做了心理建設,她心裡還是慌,慌亂極了。寧楚克先快手扶了額娘一把,這才直愣愣看著胤□,嘴裡念叨說:「出京時好好的,怎麼傷成這樣回來?這是怎麼回事啊?」
  康熙猜到宜妃怕刺激老九福晉,恐怕沒同她說,就歎口氣。倒是跟在胤□旁邊老四,聽見這話眼神中就流露出兩分愧疚,跟著站出來說:「這事怪我,是我托大,九弟捨身救我才帶了傷,對不住九弟妹。」
  人家態度這麼好,不依不饒就過了,寧楚克心裡還是不好受,嘴上說:「既然是救四哥才受的傷,那也算英勇的證明,這下沒白挨。」
  宜妃也點點頭:「軟轎呢?抬軟轎來,送胤□回去歇著,多情幾個太醫給他瞧瞧。」
  看底下人行動起來,宜妃才對胤禛說:「四阿哥不用自責,本宮是心疼兒子,寧楚克是心疼相公,可咱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老九這回做得很對,他要是眼睜睜看著兄長遇險轉身跑了,那才叫咱抬不起頭。」
  康熙看出宜妃在逞強,明明擔心死了,非要硬撐著。他心中失笑,嘴上附和說:「宜妃說得在理,不怕受傷,就怕虧了良心,老九做得很好,他平時不著調,遇上事沒給朕丟人。」又勸老四別太放在心上,該翻頁就早點翻過,實在放不下往後多照應兄弟就是。
  幾人在宮門口上演了一出溫情戲,站在後頭那些妃嬪才明白,宜妃今兒個反常原是為此,她恐怕早就得到信了,又有些後悔先前口不擇言,不過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老九為救老四傷了,於情於理德妃都該站出來說點什麼。
  她正要開口,宜妃朝康熙屈了個膝,跟上軟轎就去了,寧楚克比她還快一步去了,一小隊人眨眼就走出一段距離,他們利索的做派將德妃將要出口的話硬生生給憋了回去,只得臨時改口問老四是怎麼回事,怎麼將老九連累成這樣的?
  這一日,胤□受傷的事傳遍了整個宮中,就連達官貴人府上也有耳聞。
  太子忙著同康熙稟報這半旬的大小事務,他沒親自過去探望,不過慰問品沒少送。其他兄弟抽得開身的都親自走了一趟,尤其老五,聽說九弟身負重傷他急壞了。得知變成這樣是為了營救老四,胤祺這個親兄長難免有些遷怒。
  從前四、五兩位互相沒什麼成見,這之後,胤祺想到胤禛就氣。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5:37

第十七章

  三腳貓功夫你折騰啥?折騰就折騰吧,做什麼擱九弟旁邊折騰去呢?這不是拖累人麼!
  他倒是比胤□有分寸,心裡好氣哦,面上還能保持微笑,又盤算著怎麼才能不動聲色的坑老四一把,出口惡氣。
  有人擔心,就有人樂得看他倒霉,老十四回頭就同老八說起,說回來這一路皇阿瑪日日都要召見太醫,胤□這傷篤定不簡單。老八心裡怎麼想無人得知,他嘴上勸了兩句,勸十四口風緊些,這些話別讓有心人聽見。
  「除了對你,我還能對誰說?八哥你別跟四哥似的天天說教,煩都煩死了,我還能不知道咱們皇阿瑪?皇阿瑪最愛看兄友弟恭。」
  嘴上這麼說,他心裡有些忐忑,不確定那天梁九功有沒有多嘴。
  想來是沒有,否則皇阿瑪早該訓斥他了,不會這麼長時間都沒點動靜。這才對嘛,這才是御前第一紅人做事的風格,該裝聾就得裝聾,該裝瞎就得裝瞎,大總管的位置才坐得穩當。
  這回老十四當真想岔了,梁九功是沒主動提起,那日回去他就代為轉達了胤□想要吃肉的要求,又順口提了一句,說過去的時候正巧撞上十四阿哥也在那頭。
  康熙聽了十分滿意,說老九和老十四就跟八字不合似的,總鬧矛盾,關鍵時刻倒沒忘記兄弟情誼,還知道主動上門去關心人,很不錯。
  康熙這麼一念叨,梁九功就崩了表情。
  他倒是盡量和平時的狀態保持統一,不過,還是有一瞬間的尷尬讓康熙捕捉到了。追問之後,康熙失望不已。
  梁九功還幫襯了一句,說:「十四阿哥年輕氣盛,說話做事難免有欠考慮,皇上息怒。」
  還年輕呢?趕上成親早的他這歲數都等著當爹了,說到底還是德妃慣的。
  德妃偏疼老十四這在宮中不是秘密,康熙心裡有數,只是沒說什麼。畢竟他自己就偏心太子,宜妃不也偏心老九?
  早先覺得問題不大,德妃生了三個兒子,活兩個,這兩個歲數相差不少,老四早幾年就大婚了,十四還要等些時候才能立起來。這個情況下,德妃將重心擱他身上無可厚非,如今看來,凡是過猶不及,老十四叫她慣得品行都壞了。
  這兩年,就十四的問題,康熙提過幾回,成效不大。
  今次他也不想廢話什麼,聽梁九功說了那事就準備回京之後擰擰十四的性子,回頭同上書房的先生提一句,給老十四加重課業,讓他多寫幾篇友愛兄弟的文章,頂好沒時間往永和宮去,看這樣有沒有點改善。
  當時是這麼計劃的,之後也執行下去了,初初回京那兩日,十四心裡有些不安,想著皇阿瑪忙完了是不是就要找他談話了,結果一等二等沒等來。慢慢的功課又多起來,他就沒時間琢磨這些了。
  他看似有驚無險的度過了一場風波,其實埋下許多隱患。他在康熙跟前壞了印象,往後再同誰起衝突篤定吃虧。為逞一時之快將自己坑成這樣,也不知道十四將來會不會後悔。
  再說皇城根下,各府都在議論九貝勒負傷之事。提督府那頭,聽崇禮說胤□那傷不要命,養養就好,覺羅氏跟著鬆了口氣。崇禮又說:「只是耽誤了出宮建府,早先說今年搬出來,能見咱們同閨女見上面,他一傷,想來得等來年。」
  覺羅氏念了幾句佛,才道:「晚幾個月咱們等得起,九貝勒沒事就是老天保佑了。」
  崇禮安慰了幾句,說早年他在皇上跟前做侍衛的時候,也帶過傷,誰家爺們沒帶過傷?這不打緊。只是沒想到胤□還挺熱心,除了十阿哥對著別人也能有兄弟愛。
  總的說來,提督府還算平和,擔心也悶在心裡,對外都誇胤□品性好,說寧楚克給他做福晉是享福了。
  尚書府那頭,早不爽寧楚克的二太太孟佳氏就忍不住說了閒話。她咕噥說那就是個喪門星,誰攤上她誰倒霉,頭胎生賠錢貨不說,閨女剛出生爺們就受了那麼嚴重的傷,要說是巧合這也太巧了,根本就是老天爺的安排。
  背後說閒話的不少,說閒話還叫人聽見那就是大傻子。
  這話不多時就傳到老太太耳中,老太太動了真怒,直接將人打發去小佛堂,讓她在裡頭待兩個月,誰也不許擅自將人放出來。
  接著就有映梅映雪為額娘求情,說要代孟佳氏受過。
  可惜苦肉計並沒有成功,老太太壓根不搭理兩個孫女兒,直接吩咐讓二兒子過來,見著他就是一番訓斥。
  「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國為?你連婆娘都管不好,還想入官場?還想平步青雲?做什麼白日夢呢!早讓你管管孟佳氏,如今倒好,她將底下小的全教壞了。」
  老二趕緊跪下,請母親消消氣,說孟佳氏就是眼皮子淺,心也不壞。至於映梅映雪,趕明請兩個嬤嬤回來教導她們,能擰過來最好,擰不過來左右也要嫁去別人家,配一副嫁妝由她禍害別人去吧。
  聽了這話,老太太都覺得她太小看這個兒子。
  當爹當到這份上,可以啊!
  老太爺那麼疼閨女,他咋就沒學到一星半點呢?早先就是高興了逗一逗,從來不管,等人長歪了就想找兩戶冤大頭把人嫁出去……
  這麼說來,映梅映雪這德行還不只是孟佳氏言傳身教,這兔崽子根就不正,苗能不長歪?
  老太太氣得不輕,偏老二還是一副孝子做派,不停說額娘您別氣著自個兒,有事兒子來解決。老太太看著他比前頭更氣,索性將人打發走,等哈爾哈回來才提了一嘴。
  「看看!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兒子!跟你讀聖賢書,跟你做學問,就學到這些!」
  哈爾哈還在為九阿哥擔心呢,生怕他命短叫寧楚克守活寡,聽老太婆這麼說就囫圇應下:「孫女那頭你費點心,二傻子就別管了,得閒我來說他!」
  接著他灌下兩口茶水,又道:「孟佳氏那眼皮子的確太淺,甭管怎麼說,外孫女婿是為了救四貝勒負傷,皇上最吃這套,感動還來不及,哪裡會是她那個想法。九阿哥沒什麼事最好,但凡有事,四貝勒才要想想咋的跟寧楚克以及崇禮那一家子交代。」
  胤□這次光榮負傷,宜妃對外說是應該的,兄長有難敢不援手?私下裡將他罵了個臭頭。至於寧楚克,當著外人的面給足了胤□臉面,關上門冷了他兩三天。
  回京之後,胤□這日子太苦了。
  他講那些大道理寧楚克通通不聽,太醫來換藥,她也會詢問傷情;底下奴才送湯水來,她也會接過遞到胤□手邊……該做的半點不少,就是不搭理人。
  胤□想了好些轍兒,又是福晉好福晉的喊著,又問這段時日宮裡好不好七斤鬧沒鬧騰,寧楚克全當沒聽見。實在沒法子,他認慫了,他先將閒雜人等打發出屋,然後下地來,走到寧楚克身邊,摟著她蹭了好幾下:「爺錯了,錯了還不行麼?」
  寧楚克手裡拿了幾張圖,準備挑好樣式送去給針線嬤嬤,眼瞧著秋老虎也快過了,跟著就要轉涼,總得給七斤換上厚實的襁褓,還得備上換洗的。是以,哪怕胤□黏糊上來,她還是專注於手上,沒回頭看一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5:49

第十八章

  胤□就親親她嫩白的臉頰,看寧楚克還是不為所動,就要抬起手來遮擋她的視線。
  「這個有什麼好挑的?福晉,好福晉,你停一會兒,咱們說說話。」
  本來以為又將面臨一次冷遇,沒想到寧楚克當真將繡圖往旁邊一擱,回過頭來:「說什麼?說你三腳貓功夫非得逞強裝大瓣蒜救個人就把自個兒搞成這樣?還是說天老爺挺眷顧你,恰恰避過要害,沒叫你好好出門變成太監回京?你做什麼之前就沒想想?你要是出點什麼事額娘不得哭瞎?我和七斤又怎麼說?我帶著你閨女改嫁去?」
  寧楚克事先丁點準備也沒有,只是聽說娘娘們都到宮門內候著了,這才急匆匆跟出來,結果就看見胤□一身狼狽的模樣。
  親眼見過太醫給換藥,她心裡更堵,一方面氣胤□行事衝動,又十分內疚,這次行獵的資格是她爭取來的,陰差陽錯變成胤□過去,哪怕胤□是心甘情願去的,他離京時滿心喜悅,想的全是憋了十個月終於能鬆快一把,沒覺得自個兒負傷同寧楚克有必然聯繫……寧楚克懊惱啊。
  懷孕也是,胤□替他受罪。
  生孩子也是,胤□替她疼了一場。
  這次圍場行獵,胤□又帶了傷。
  她想想心裡就堵,悶了兩三天也是在同自個兒鬧脾氣,心想莫不是八字沒合好,否則他倆湊一起咋就這麼多災多難呢?
  心裡這麼想,偏還死鴨子嘴硬,話到嘴邊就變了樣子。胤□越聽越不像,顧不得腹上有傷,將人攔腰抱起,往榻上一坐:「誰家爺們沒受過傷,多大點兒事?你還來勁了!」
  胤□說著就往她臀上拍了一把:「還鬧不鬧?還帶不帶我閨女改嫁?」
  長這麼大頭一回被人打屁股,寧楚克氣得臉頰都鼓起來,她起先瞪了胤□一眼,接著惡狠狠說:「你都敢把自己搞成這樣,還不許我說說?告訴你,要是再有下一回,你救誰我就給誰套麻袋,非得打掉他半條命去!看你還管不管閒事了!」
  方纔劍拔弩張的,差點都要打起來,這時候,胤□反倒漾出笑意,他低笑了好幾聲,又抬起手來捧住媳婦兒的臉。
  「好了好了,不鬧了,我跟你保證以後再沒這種事,以後甭管南巡北巡咱們都一塊兒,福晉不去爺就留在京中陪你,這樣總行了?」
  寧楚克脾氣上來的時候的確是又臭又硬,胤□都這麼說了,她就跟著軟下來。本來悶了兩三日心裡的氣已經出得差不多,這會兒面前有個台階,就下唄。她將頭埋在胤□脖頸邊,坐了一會兒,接著低下頭去看他受傷的位置,伸手在腰間戳一戳,問:「你好點兒沒有?還痛不痛?」
  胤□就愛看她想著自己的樣子,這凶婆娘溫柔起來當真是眉目可入畫,多看兩眼心都要軟成麵團。趁其不備,胤□又親她一口,這才應說:「這樣的程度比生七斤那會兒輕巧太多了,我原就沒覺得痛,你看我面色不好那是皇阿瑪叫我喝了好幾日清粥,喝到手腳發軟也不給肉吃,你說說人哪能不吃肉?不吃肉哪有力氣養傷?」
  左右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從來都是半真半假,寧楚克也懶得去區分。他既然能一身輕巧的說笑,應該沒大礙了。
  寧楚克在纏上棉布的位置輕輕摩挲了兩下,偏著頭想了想說:「我阿瑪受傷那會兒額娘也不給他大魚大肉吃,我叫底下燉點湯來。」
  說到湯,胤□險些忍不住一哆嗦。
  前頭不管是安胎還是坐月子,吃得最多的就是補湯,他吃到反胃。
  索性寧楚克沒在這問題上糾纏,她瞄了眼小腹以下:「那畜生真會挑地方下爪,你那處可有傷著?」
  她話音方落,就感覺屁股底下有什麼頂起來了。
  行,不用說……明白了。
  太醫說讓胤□清清靜靜養一段時間,是以,七斤的滿月酒一切從簡,只意思意思走了個過場。胤□原先不同意,寧楚克瞥他一眼,就讓他慫回去了。
  他慫在角落裡抱著閨女嘴裡唸唸有詞,說什麼「阿瑪真是上輩子沒做好事才攤上你額娘這個母老虎」、「岳父一定是跟我有仇才把閨女養成這樣」、「阿瑪也將你慣成這樣往後禍害八旗俊傑去,不知道誰有那麼好的福氣能同我閨女喜結連理」……說著他當真琢磨起上門女婿的標準來,出身得好,模樣要俊,才情要高,還得能騎善射,並且脾氣也要一等一的。
  他嘀咕這些讓寧楚克一句不落全聽了去,心想自個兒沒多少能耐,心氣倒是挺高,有這條件鬼才給你當上門女婿?咱閨女就算是天仙兒,攤上你這個阿瑪也能把人嚇退了。
  寧楚克在心裡吐槽這個傻爹,跟著還搖了搖頭。
  倒是七斤,她睜著一雙溜黑的圓眼睛不吵不鬧看著自家阿瑪,這一幕寧楚克已經見過許多回了,七斤是個不愛鬧騰的女娃娃,也就是尿了沒人發現才會哭兩聲,給她收拾乾淨又能消停下來,曹嬤嬤也說少有這麼乖巧的娃娃。叫別人抱著七斤還會扭頭朝有亮光的地方看,到胤□手裡她能一動不動待上半天,哪怕知道這麼小的奶娃娃啥也不懂,她睜大眼看過來的模樣還是會讓你有種錯覺,她彷彿在認真聽,都聽著呢。
  閨女這麼乖,哪怕是對牛彈琴也高興,胤□單方面同七斤聊得十分愉快,從前悶在屋裡總嫌煩,如今他逗逗閨女再跟喜寶吵兩句嘴就能過去一整天。
  天天換藥那段時間還好,只是沐浴不太方便,又過了一陣子,傷口結痂,胤□總感覺癢,忍不住手欠想摳,那段時間夜裡睡覺寧楚克都會主動滾進他懷裡,懷裡抱著個人他總沒處下手。
  嬌妻在懷,對胤□簡直是莫大的考驗,一開始他還忍著,忍了兩天就忍不住了,他壓著寧楚克酣暢淋漓的幹了一場,本來還擔心把傷口崩開,發覺沒大礙才放下心來,從此之後又過上大魚大肉的好日子。只是怕寧楚克又懷上,一來傷身,二來受罪,他都沒敢瀉裡頭。
  胤□重複著睡福晉、養閨女、逗鳥這幾件事,不知不覺深秋已過,京城已然入冬。
  也就是這前後,太醫終於給了康熙一個准話,也給胤□判了死刑。
  「咱們藉著養傷的名義給九貝勒餵了不少湯藥,不見成效,請皇上恕罪。」
  饒是心有準備,康熙從老太醫口中聽到這話還是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問說:「他要是不行了怎麼沒鬧起來?」
  「房事無礙,後繼無人。」
  太醫說完康熙一巴掌拍在御案上。
  什麼叫後繼無人?
  怎麼會後繼無人?
  哪怕老九當真是絕嗣之症,弘字輩那麼多人,要過繼一個兩個都不是問題。這時老太醫也發覺自己說錯話了,噗通跪下:「皇上恕罪。」
  康熙是有些情緒不穩,也不至於遷怒老臣,他斥責了兩句,使人退下。老太醫戰戰兢兢退出殿外,他長舒一口氣,正要回太醫院,就被晚一步出來的梁九功追上了。梁九功跟出來也不為別的,就是提醒他謹言慎行。
  先前寧楚克交換過來,潛移默化之中就緩和了康熙同胤□的關係,別人在御前說話做事都是小心再小心,任何一句都得反覆推敲,她隨便的姿態反而叫康熙覺得輕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6:02

第十九章

  在其他人面前,康熙更多的是君;在寧楚克這邊,他是父。
  哪怕太子也是,早年康熙同太子之間父子感情純粹,隨著太子長大,受到的蠱惑和撩撥也越來越多,他身後有一大票人推著他不得不往前走,也硬生生讓父子之間產生了裂痕,猜忌與親情同在,相處就變得微妙起來。
  到胤□這邊,就不存在這個問題。
  他本身就是個胸無大志的廢物皇子,康熙也從沒想過給他繼承大統。雖然胤□總是將他這個當爹的氣得跳腳,康熙最樂意見的還是胤□。更別說胤□這回為兄弟身負重傷,好不容易傷癒,又診出有礙子嗣……他遇上這種事,當爹的能不心疼?能不為他考慮?
  老九那麼要強的人,咋受得住這種刺激?
  不論嫡庶他連個兒子都還沒有,咋能絕嗣呢?
  康熙連奏本也看不下去,他在乾清宮坐了半日,還是決定往翊坤宮去一趟,他想同宜妃談談。
  康熙一到翊坤宮,宜妃就吩咐宮女沏茶來,等茶水送來,她接過手試了試溫度,正要親自遞去,就聽見皇帝說:「朕有話說,愛妃你把茶碗放下。」
  宜妃果然將茶碗擱到邊桌上,又看了王嬤嬤一眼,王嬤嬤帶著人躬身退下,等到殿內沒別人了,康熙才讓宜妃坐他身邊去,並將手搭在宜妃手背上。
  「愛妃你聽朕說,朕想從孫子輩裡頭挑一個方方面面都好的,過繼給胤□。」
  宜妃身上一抖,猛然朝康熙看去:「皇上這是何意?」
  「這……」哪怕是康熙都感覺難以啟齒,這要是說出來,對宜妃對胤□對胤□福晉以及他福晉娘家都是巨大的打擊,可裝作不知情也不可能,太醫都把話說絕了,往後一年兩年三年沒任何動靜,他再傻也能猜到是自個兒出了問題。再往前一推,遲早能想到這裡來,到那時候再補救反而不美,不若早點把事情捅穿。
  康熙盡量委婉的把事情說給宜妃聽了,宜妃聽罷,愣怔了好一會兒。
  說真的,這有點難以接受。
  早先胤□說不想再生,宜妃是同意的,她也不願意看到兒子再過鬼門關。不過不想要和絕嗣之症明擺著是兩回事,聽在耳中截然不同。宜妃老半天都沒有任何反應,就跟傻了一樣坐在原處,康熙早先還怕她直接崩潰,怕安撫不住,這會兒她丁點反應也沒有,康熙本來該鬆一口氣,結果反而更緊張了,心都提到嗓子眼來。
  他將宜妃攬入懷中,放緩了聲音勸說:「朕是胤□的阿瑪,朕聽說這事一樣難以接受。只不過事已至此,太醫說沒法子,那就只能去面對。你想想,莊親王膝下就無子,這種情況在宗室不止一例兩例,達官貴人家也不少,民間更多。老九有這麼多兄弟,要過繼一個還不簡單?」
  康熙說了這麼大一段,宜妃還沒緩過勁兒來,康熙心裡咯登一下,心道對宜妃都是這麼大的打擊,叫胤□知道了還得了?殊不知,宜妃已經換過一開始那股勁兒,她一個愣神就想到別處去了。
  她想著咋就那麼巧,前腳生完七斤,後腳跟著去木蘭圍場,接著就為了救人負傷回來,傷癒之後就絕了嗣……胤□該不是偷偷耍了心眼?搞了小動作吧?
  這種想法只不過一晃而過,她想起太醫的描述,心道當時的情形也不是老九控制得了的,他還能指揮猛獸找準地方下爪子?
  太醫都說他受傷的位置非常尷尬,再下去一點點就要影響到終身性福。
  這麼想,宜妃就打消了疑慮,覺得自己是多心了,這沒準是天老爺的安排呢。
  天老爺將胤□和寧楚克綁在一起,讓他們經歷那麼離奇的事,讓頭胎生了閨女,接著又斷了老九的後路……它安排這麼多不是為了讓胤□過繼兄弟的兒子,這是在給七斤鋪路吧?
  宜妃也拿不定主意,她埋首到康熙懷裡,悶了老半天才說:「怎麼偏偏是老九?為什麼偏偏讓老九受這樣的罪?臣妾知道過繼一個容易,也知道從小抱養同親身的沒有區別,只是……老九這樣能不叫人詬病?臣妾計較的不是他後繼有沒有人,臣妾見不得別人中傷他,聽不得那些閒話!」
  康熙長歎一口氣,跟著在她後背上拍了拍:「愛妃擔心的,朕會處理好。」
  聽了這話,宜妃還是直搖頭,她真挺難過,並不是因為沒孫子可抱,而是想到胤□將被推上風口浪尖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成為一大笑料。
  暫時沒有兒子、不想要兒子和不能生兒子就不是一回事。
  像老八,大婚之後沒動靜,頂多偶爾讓人刺一句。像老九這樣,受傷之後絕了嗣,流言哪能止得住?人家不得管他叫活太監?
  這種事,宜妃如何受得了?她眼眶都紅了,康熙越是勸,她情緒越是收不住。
  康熙也是滿心沉重,就連宜妃都接受不了,胤□哪受得了?
  這該怎麼辦?怎麼跟他說呢?
  一連好幾日,康熙都往翊坤宮來,他想著先將宜妃安撫好,回頭宜妃也能幫著勸勸胤□。結果,他還沒想出最合適的說法,流言蜚語就在私下裡傳開了。
  有人說九阿哥的湯藥從來都是太醫盯著煎好,再讓錢方送去,這很反常,就有人好奇偷偷翻看了倒出去的藥渣,發現那不是治療外傷的湯藥,反倒像補腎固精壯陽的。
  不知道從何處起的頭,這種說法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傳開了,私下裡許多人都聽過,寧楚克跟前伺候的奴才倒是不信,別人不知道,她們能不知道?
  爺和福晉恩愛著呢。
  這麼一點辯駁哪裡激得起浪花?不出幾日,有不少達官貴人都聽說了,謠言嘛,口口相傳,本來就是越傳越誇張,傳到宮門外就變成九貝勒讓猛獸一爪拍爛了命根子,就此廢了。
  覺羅氏碰巧聽說,手一抖將端著的茶碗摔了成了碎片。崇禮更暴躁一些,他當街撞見有人拿這做談資,掄起胳膊就揍了一頓,揍完逼問謠言從何而起?對方也是頂好的出身,在皇城根下有頭有臉的人,讓他打成了個豬頭連話也講不清楚。崇禮一等二等沒等來說法,提著他就要進宮去。
  「走!你跟我走!咱們到御前掰扯!今兒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我一腳踩爛你的命根子,讓你嘗嘗斷子絕孫的滋味!」
  「天潢貴胄你也敢編排,我看你是活膩了!」
  康熙也是才聽說事情鬧大了,他臉色黑了個透,恨不得將傳話出去的大卸八塊。
  「給朕查!查個清楚明白!我倒要看看誰有那麼大能耐!」
  「傳崇禮來。」
  但凡是京城裡有個風吹草動,找九門提督準沒錯,康熙要想封外頭那些人的口,第一個就想到他,正好,他是胤□的岳父,做這個事一定盡心。
  結果呢,康熙才點了崇禮的名,就有小太監低著頭匆匆進殿,進來之後噗通跪下,哆嗦道:「稟皇上,九門提督崇禮大人求見。」
  那小太監都要嚇死了,關鍵不是崇禮鬧進宮來,問題在於他不是自己來的,他手上提了個腫成豬頭臉難以辨認真實面貌的傢伙,不知道是哪個倒霉鬼,穿的是綾羅綢緞體面的很,瞧著只剩半條命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0:16:12

第二十章

  一般說來,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是進不了宮的,也就只有他,只有九門提督有這麼大能耐。
  康熙抬手,准他進殿。
  那小太監又是一哆嗦:「……可崇大人他還帶了人來。」
  聽說崇禮不是一個人來,康熙有點頭疼,直覺告訴他沒好事情,不過到底還是將人放了進來。
  等真正見到崇禮以及被他提在手中的不明物體,康熙覺得自己身為一國之君還是太嚴謹太穩重了,方才等待的空當裡,他腦子裡劃過好幾種可能,唯獨沒想到小太監所謂的「不是一個人」是這個意思。
  太陽穴突突直跳,康熙借由喝茶的動作想調整一下,崇禮已經站在殿中央,先是一鬆手將鼻青臉腫那一坨丟下,接著單膝跪地給康熙請安。
  康熙頷首,問:「愛卿今日進宮所為何事?」
  「臣是皇上任命的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皇上信任臣,讓臣來守衛天子腳下最關鍵這一方土地,臣自上任以來小心翼翼,生怕有丁點疏失,好在過去這幾年雖然無功,也沒有什麼過錯……」這咋的那麼像吏部在給官員做考評呢?康熙聽得一頭霧水,正想讓他長話短說撿重點說,重點就來了。
  「臣今兒個進宮來是向皇上告罪的,臣辜負了您的期許,對不起您的信任,心中慚愧不敢為自己求情,請皇上責罰。」
  聽到這兒,康熙心裡有點慌。
  以他對崇禮的認識,每回這小子以退為進,就是要搞大事情。
  果不其然,崇禮開始講述今日見聞,他從自家出來去衙門上工,半路上就撞見有人在說閒話,說的是九貝勒在木蘭圍場招惹到大傢伙讓人一爪子拍爛了命根成了皇室頭一個活太監,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這種不實的傳言大大抹黑了九貝勒,這是對皇室尊嚴的踐踏,也是對九門提督職權的挑釁!發現以及制止得太晚是他的疏失,不過他當場就補救了錯誤,直接揪住那個哈哈大笑侃侃而談的狠狠教訓了一頓,並且把人帶到御前來供皇上盤問。
  他擔心康熙不夠重視,還額外補充道,這次影響之深遠超乎想像,哪怕普通百姓知之甚少,朝廷官員以及官員家眷幾乎都聽說了,外頭傳得像模像樣的,讓皇上千萬要重視,定要查他個水落石出還九貝勒一個清白。
  崇禮說這幾段話的時候底氣足足的。
  這當然是謠言!這還能不是謠言?
  他這麼上心康熙也能理解,誰讓他是九福晉的阿瑪,事情同他間接相關。
  可是吧,這回要說是謠言也不盡然,雖然外頭傳得過於誇張,胤□傷癒之後換上絕嗣之症也是事實,康熙本來還想同宜妃商量之後再探探胤□的口風,看挑誰家的過繼給他。
  鬧成這樣,再要過繼就不成了。
  這影響之惡劣遠遠超過他的預計,假如承認了絕嗣這個說法,就等於是將胤□的臉面撂地上用腳踩。康熙思來想去,只能否,堅決否認,先保老九的顏面,過繼的事情以後有機會再說,走一步看一步吧。
  俗話說得好,天無絕人之路,胤□又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天老爺總不會對他太過殘忍,說不準過幾年不治而愈呢?
  就算沒這麼樂觀,也可以等到風波過去再仔細斟酌。
  眼下鬧成這樣,只有死不承認強勢闢謠這一條路走。再有拿天潢貴胄做談資的,該抓就抓,抓一些自然就沒人說了。康熙很快就有了主意,他第一時間倒是沒給崇禮安排任務,而是叫癱在殿內那一坨抬起頭來,想看看是誰家的。
  那人叫崇禮揍得口鼻歪斜,臉上腫得脫了形,牙都掉了幾顆,他沉浸在痛苦之中,根本沒聽到康熙的話,還是崇禮一把揪住他的辮子,讓他被迫抬起頭來。
  真是慘無人道、慘不忍睹、慘絕人寰啊!
  康熙看了一眼就想別開頭,他強忍住,穩著心神努力想分辨這是誰。
  看穿著就不一般,上身這料子應是宮裡賞下去的,受賞的沒幾家。
  「是佟家的?還是赫捨裡家的?還不報上名來。」
  要報名,那也得開得了口說得了話啊!崇禮動手的時候火上心頭,拳打腳踢半點不作偽,哪怕那廝意識還清醒,知道是在御前,一張嘴也含含糊糊說不清楚。見此,崇禮撓頭,乾笑道:「是索額圖大人家的,具體是誰臣就不清楚,方才唯有殺雞儆猴才能鎮住那整條街上看熱鬧的,臣只顧著動手了。」
  索額圖家的……
  自太子成年,索額圖就沒停過抖威風,他也實在威風過頭了。
  康熙斂眉,等了一會兒才吩咐說:「暫且將人收押,等他能開口了再行問話,外頭就要愛卿加強巡邏,再有人妖言惑眾該扣的扣該抓的抓。」
  崇禮等的就是這話,他領命退出去之前還賭咒發誓說定當不辜負皇上信任,要用實際行動彌補先前的疏失,接著就磨刀霍霍出宮了。
  來時是兩個人,出去就剩一個,他在宮門口還撞見了後知後覺跟進宮來的索額圖,接著就讓索額圖攔了下來。
  「崇大人稍等,敢問我那不成器的侄孫人呢?英達讓你帶去哪兒了?」
  崇禮還真有點搞不懂赫捨裡家這個人物關係,他聽了索額圖幾句解釋,可算鬧明白了。
  挨了他一頓揍的倒霉鬼就是英達,這個英達是索額圖已故的大哥噶布喇的孫子,而噶布喇是仁孝皇后的阿瑪是太子胤礽他郭羅瑪法,簡單說來……英達就是太子的表弟。不過這年頭,誰家子嗣都不少,嫡出庶出加起來一大堆,太子表兄表弟都不缺,他同英達沒什麼往來,主要是英達仗著皇親國戚的身份在外頭逞威風。別人樂意滿足他的虛榮心,都順著他捧著他,也就今兒個英達嘴上沒把門調侃了九貝勒還讓崇禮撞上,這才結結實實一腳踢上鐵板。
  他挨揍的時候邊上的狗腿子都懵了,等崇禮將人提溜走,這才有人嚇得屁滾尿流去索府報信。
  像英達這種人,真不是一個兩個,這一家子都不知道謹言慎行該咋寫,近年來尤其張狂。
  一般人不敢招惹他們,擱京中也就佟家能和赫捨裡家碰一碰。
  是以,索額圖聽說英達出事是憤怒大於擔憂。這些年他位高權重,早不知什麼叫害怕,這一路他都在想怎麼才能找回場子,叫崇禮吃上苦頭。在宮門前一個照面,索額圖是正一品大員,崇禮官居二品,崇禮主動上前去拱手見禮,跟著就被問了一頭一臉。換個人來讓索額圖這麼逼問腿肚子都要打顫了,崇禮穩得很,直說人在御前,還不怕死勸說:「索大人為皇上分憂的同時也該管管族中子弟。」
  索額圖滿身倨傲:「索某私事,不勞崇大人費心。」
  這要是哈爾哈篤定呸他一臉,你當老子耐煩勸你,真是自作多情。
  好在崇禮作為後生晚輩,官階又低了些許,他回話還是比較尊重的。
  「下官倒不是在為大人憂心,是怕您不管管咱遲早得傷了和氣。皇上說了,但凡有攪亂京中秩序的,該抓就抓,下官只怕抓到貴府的,我二人再見面多尷尬,」說著他還理了理蟒袍的袖子,「那就聊到這兒,不耽誤您的正事,下官先行告退。」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08:03

第二十一章

  索額圖氣個半死,還是堅強的進了宮,後來發生的事也就御前伺候的人清楚,只聽說他在宮裡吃了掛落,太子去御前求情也沒換回康熙的好臉色,反而遭到嚴厲訓斥。聽說皇上在乾清宮斥罵太子,說他對表兄弟倒是有情有義,親兄弟養傷月餘都沒去瞧過一眼,言辭中滿是失望。
  胤礽也動了真火,回去就砸了一屋子擺件,接著獨飲至夜半,喝了個酩酊大醉,次日一早都沒能爬起來。
  親兄弟?他是元後獨子,哪來什麼親兄弟?
  從老大起算,那些兄弟誰不眼饞他的地位?誰不想將他從高處拽下來?誰不是盼他倒霉盼他落魄?胤礽自幼聰慧過人,這些異母兄弟的心思他再清楚不過,都嫉妒他生來尊貴,都為皇阿瑪偏心他心有不甘,都指望他栽跟頭,只有他這個太子栽了別人才能踩著他爬上去。
  這種兄弟自然比不得表兄,赫捨裡家怎麼說都是鼎力支持他的。
  康熙原先就不滿胤礽同索額圖往來過密,不滿他身為儲君心向外戚,這回也就是藉故發作。照康熙所想,你兄弟在外頭被人傳成了太監,你連關心都沒有,更別說幫忙想轍兒……你緊趕慢趕求到御前來就為了給赫捨裡家開脫,力保那個不成器的表兄弟,怎麼胤□還不如他重要?
  左右皇帝有皇帝的想法,太子有太子的道理,兩人不是一個立場,談不攏也正常,這回的事在皇帝和太子之間生生劈出一道裂痕,眼下為了替老九打算,康熙顧不得去深究,他首先發落了英達,命索額圖好生管教族中子弟,沒兩日又處理了內務府一批奴才,搞得宮中人人自危。
  宮裡搞大動作的同時,宮外也不安寧,崇禮就是個不近人情的傢伙,他領了皇命出宮就安排下去,但凡有議論那事兒的,當街杖責,至於帶頭生事的,直接捉拿。
  妄議皇子是罪,造謠誹謗罪上加罪,不得寬恕。
  起先有人不信邪,眼看著那些出身頂好的都遭了秧,聽說崇禮還對赫捨裡家的子弟動了手,提著人進宮去,並且全身而退……就有越來越多的人慫了。
  他們慫下來的同時,在心裡盼著索額圖干票大的,同崇禮懟上。讓人落了臉面,總要找回場子不是?
  索額圖一黨就此事商議了好幾回,說要當朝發難讓崇禮知道厲害,最後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他們私下裡討論得起勁,沒人敢起這個頭。
  崇禮人緣就是差,他勢單力薄,不過這麼些年眼饞九門提督這個位置的不少,明裡暗裡想動他的不是沒有,都沒人成功過。聽說早年崇禮在御前任侍衛的時候隨御駕出征過,他替皇上擋過刀,是真是假就不清楚,只知道皇上對崇禮的確寬容。
  索額圖比底下人更瞭解康熙,他知道這回只能打掉牙往肚裡吞,哪怕找了好些由頭來說服自己,還是氣發了老毛病。那幾天時常有太醫出入索府,請過脈後都勸他莫要動氣,怒則氣上,大怒傷肝。
  也就是這時候,胤□本尊也聽說了這回事,他第一時間闖到御前,噗通跪下給他爹跪下請了個安,而後直喇喇問:「兒子聽說了幾樣傳言,想過來問問皇阿瑪,前頭太醫給開的方子真是治外傷的?」
  康熙真不知道該瞞著還是如實告訴他。
  這要是瞞,能瞞多久?
  告訴他的話,天知道胤□是個什麼反應……
  斟酌過後,他裝作不在意隨口反問:「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聽這話就知道不是了,「果然如他們所言,那湯藥是補腎固精壯陽的。皇阿瑪您說,您明明白白告訴我,我是不是廢了?」胤□跪得筆直,他一身倔強,他盯著親爹要一個答案。
  康熙心裡那個慌啊,慌得不行,他想用懷柔策略,就換了換呼吸說:「老九啊……」
  後頭半截都沒說出來,又讓胤□打斷了:「您直說吧,我受得住。我是不是廢了?是不是啊!」
  這種事,騙騙別人就得了,擱胤□這頭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這會兒哄他騙他給他希望,往後得知真相豈不是更絕望嗎?康熙斟酌過後,點了點頭:「老九你也別太難過,事情還有轉機,不要放棄!」
  康熙還想勸,就發現胤□恍恍惚惚站起來了,恍恍惚惚轉身往外走。他顧不得責罵臭小子不懂規矩,撐著御案就站起來:「還不跟上去,把人給朕看住了,別讓他幹出傻事來!」
  捨身救人落得這個下場,老天爺真是不開眼!
  這回事,康熙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好人總要經受苦楚,好人就沒好報呢?
  殊不知,胤□恍惚是因為幸福來得太突然,他不敢相信,都忘了這是在御前,只想將好消息同寧楚克分享,他不是趕著去跳井,他是趕著回去報喜!
  至於寧楚克,她方才送走了四福晉烏喇那拉氏,才坐下來喝了半盞熱茶。
  前一陣子胤□在靜養,老四兩口子送了好些東西來,人沒來打擾。也就是趁著那段時間,胤禛將堆積下來的公務統統處理乾淨了,哪怕沒親自來,他還是時常同太醫聊聊,又在御前表了決心。
  除去弘暉,其他任何一個兒子都可以過繼給胤□,只要他看得上。
  從木蘭圍場回來,胤禛還是時常想起那日的事,後來皇城根下都在看老九笑話,四貝勒府上下也聽說了。聽說九貝勒為了救她們爺讓猛獸拍爛了子孫根,闔府上下最慌張就是李氏。如今李氏已經是側福晉了,她想到假如確有其事,爺極有可能過繼親兒子給胤□,要過繼,當然不會挑上嫡長子,她兒子就危險了。
  為此,李氏還趁著胤禛歇在她那頭,提及此事。
  說胤□同他們早先就沒什麼交情,怎麼會突然捨命相救?邊上還有侍衛在呢,他過去人家反而手忙腳亂,他不過去說不准誰也不會受傷……李氏說完就挨了一巴掌,胤禛轉身去了書房,走之前還撂下話:「莫說九弟好好的,哪怕真不好了也看不上從你肚皮裡頭爬出來的種,壞田里還能長出好苗來?」
  從那天起,李氏被禁足了,胤禛再沒去過她的院子。
  她這刀口撞得挺好,敗了胤禛一身火氣。
  事實上,類似的話德妃和老十四都說過,從他們嘴裡聽到胤禛也氣,大多是悶著氣。他心想得虧當時遇上危險的不是老十四,誰要是救了他才是救了冷血的毒蛇。
  後來胤禛又攔了胤□兩回,胤□還是那樣,只求他正常點,像從前那樣就行!
  「四哥我求你,別這麼關心我!」
  「你讓我過點輕巧日子!」
  哪怕他油鹽不進,看在胤禛眼裡也是人品貴重的表現,還道九弟就是這麼真誠不作偽,人家壓根沒想過挾恩以求報。雖然九弟是不大成器,學什麼都不走心,只想吃喝玩樂過日子……這都是小毛病,九弟還年輕,年輕就是浮躁。
  老四自己吃了癟,就讓烏喇那拉氏多同寧楚克走動,烏喇那拉氏最聽他的,跟著就進了宮,這回都沒第一時間往永和宮去,直接找上寧楚克。
  先是一番感謝,又聊了聊家常,因為從前往來不多,這回她沒待太久,想著先打個底,以後多的是機會聯絡感情,是以看時辰差不多她就告辭了,走之前還留下話說,趕明再來找寧楚克聊天。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08:14

第二十二章

  寧楚克剛把四嫂子送走,才歇了一會兒,胤□回來了。
  他那個樣子就像是在夢遊,搖搖晃晃進屋來,進來之後木著臉坐了半天。
  寧楚克一眼就看出他遇上事了,遂扭頭看了竹玉一眼,竹玉替胤□沏了碗熱茶接著就帶著人退了出去。等屋裡人沒別人了,寧楚克往胤□身邊一坐,那胳膊肘捅了捅他:「爺這是怎麼了?」
  胤□跟著就嘿嘿嘿了好幾聲。
  瞧他這樣寧楚克就是一哆嗦:「到底咋回事?有話不能好好說?」
  這下好了,胤□差點笑出眼淚來。
  他笑了有一盞茶的時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寧楚克全程是看傻子的表情,眼瞧著耐心就要告罄,她忍不住想動手打人,胤□才捂著笑得發疼的胃說:「外頭不是傳言爺讓猛獸一巴掌拍爛了根?爺今兒個去問皇阿瑪了。」
  果然是傻子!
  你爛沒爛根你自己不知道?還用得著問?
  「……然後呢?皇阿瑪說了什麼?」
  胤□回想了一下他爹當時的神情,給寧楚克學了一番。
  「皇阿瑪對我說,老九啊,你想開點,這事還有轉機!就算往後都生不出兒子也沒什麼!……」學到這裡他又忍不住笑起來,「我還是頭一回聽皇阿瑪說生不出兒子也沒什麼,前頭他老人家指著八哥的鼻子臭罵了一頓,說你看看誰家爺們讓婆娘騎在頭上屙屎撒尿?她不能生你還準備吊死在歪脖子樹上?你還想陪她斷子絕孫?」
  真是新鮮,太新鮮了。
  就今天,胤□感覺世間真的充滿愛,天老爺總不會逼你上絕路,機會是會給你的,就看能不能把握住!
  這不,他就沒讓機會從指間溜走,他把握住了!
  都不用灌藥,這麼輕鬆就實現了心中的願望!
  以後晚上能戰個痛,再也不用擔心福晉又懷上了!
  先前帶著傷,氣色總是不好,胤□都不太敢去翊坤宮晃蕩。那陣子每隔三五日才過去一回,進去之前還要擱臉上搓幾把,叫自己多點血色,讓額娘少點擔心。
  想起從前,為了躲懶還幹過裝病這種事,完全沒考慮過額娘的心情,他就想抬手給自己一巴掌。又怕這巴掌下去額娘看了更心疼,是以,他都抬起手來又硬生生給壓了回去。
  看兒子過來,宜妃自然高興,她招呼胤□坐過來些,又催促王嬤嬤去拿點他愛吃的,再沏口茶。
  「怎麼這幾日老往額娘這頭跑?是闖禍了?要額娘替你收拾爛攤子還是替你向皇上求情?」
  胤□有點尷尬,心道原來我比自己想的還要混賬,在額娘這頭我竟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兒嗎?他整了整衣領子,借這個動作讓自己自在一些,回說:「兒就不能單純過來看看您?」
  「少來!」宜妃撥了撥尾指上金燦燦的甲套,睨他一眼,「別人不知道本宮還能不知道你?說吧,有什麼事?我是你額娘,哪怕你捅破天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胤□當真沒脾氣了,宜妃又道:「是為了差遣的事?聽說老四有心想帶你,皇上也覺得可行,正考慮把你丟去戶部鍛煉一段時間!還是你又得罪人了?再不是手頭緊缺錢花?對了,皇上這陣子給七斤擬了幾個封號,說是拿給你看看,你好歹是七斤她阿瑪,喜歡哪個也可以挑挑……」
  胤□原本還想對進戶部這個事情表示抗議,沒來得及說,就被封號這茬吸引了注意。
  胤□如今是貝勒,貝勒之女論品階是郡君,照本朝的稱呼則是多羅格格。胤□對多羅格格是不咋的滿意,不過呢,路要一步步走,他又不能這當口衝到皇阿瑪面前去扯淡一通說我以後想讓我閨女襲爵,先有個什麼頭銜就頂著唄,以後還能升還能換的。
  趕上王嬤嬤沏好熱茶送來,胤□接過手,灌了一口,問說:「額娘您看過沒有?都是些什麼封號?」
  「永安、長壽、昭仁、福惠之類的,聽著都不錯。」
  這儼然是給公主擬定封號的陣仗,當然不錯,胤□聽著哪個都還行,就點點頭,宜妃又道:「眼看就要百天了,怎麼連個正經名字也沒取?你這做阿瑪的整天瞎忙活啥呢?」
  這就問道關鍵了,胤□抿了抿唇:「是準備這幾日同皇阿瑪商量商量。」
  「還用得著商量?你二人看著好不就行了?」
  「話不是這麼說……照兒子的想法,總歸得皇阿瑪點頭。」
  宜妃猛的朝他看去,臭小子該不會是想讓七斤隨弘字輩?一般說來,沒可能的,不過呢,比起請封爵位排個字輩門檻又還算低,不至於把話說絕,只能說成事的可能微乎其微。宜妃在攔和不攔之間猶豫了片刻,決定由他作死去。這當口,胤□已經從皇上口中得知自己絕嗣,他總歸要有點反常或者出格的舉動,一切同往常無異才叫人奇怪。
  左右他受了刺激,幹出啥事兒皇上都會原諒的,最多就是不成功然後挨一頓臭罵這麼大回事。
  既然最嚴重就是這樣,還攔他做什麼呢?
  想明白之後,宜妃擺手由他去,還鼓勵說等他的好消息。胤□高興於從額娘這邊得到支持,他嘴角都翹起來,臉上滿是笑意。說完幾件大事,胤□特別關心了宜妃的身體,秋冬兩季最要注意滋補,否則身子骨真是吃不消。再有就是防寒驅寒的工作也不能怠慢,否則要吃夠苦頭。
  宜妃聽著很受用,嘴上嫌他煩。
  「你就跟替本宮請平安脈的太醫一個樣,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好了,本宮這都什麼歲數?還能不明白這些道理?你多把心思擱在七斤身上,這個冬要格外注意,千萬大意不得。」胤□嘮叨完了宜妃接著嘮叨,說到冬天裡帶小孩的訣竅她能不歇氣講上半天。
  等她把要點全說過一遍,最後重複道:「你回去告訴寧楚克,叫她緊著七斤,不用老往我這翊坤宮跑,繁文縟節可以省了,真有事讓曹嬤嬤帶話來。」
  宜妃心知老九以及老九福晉不容易,無論什麼時候七斤那頭總有個人,要是寧楚克出來走動,那頭定有胤□看著,胤□人在外頭,那寧楚克就走不開。這也是因為七斤實在太小,如今又是容易生病的秋冬一季,多費點心方能少出點事。
  胤□從翊坤宮出來,接著就拐去了乾清宮,康熙剛忙完,感覺腹中空空就想用些點心,才吩咐下去,就有小太監通報說九貝勒求見。
  聽說胤□來了,康熙這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前頭他親口將絕嗣那茬說給老九聽,還以為老九會當場崩潰,結果他恍恍惚惚走回阿哥所,恍恍惚惚進了門。聽說在屋裡悶了半晌,之後也沒瞧出有什麼異樣。
  康熙觀察了好幾次,都沒看出不對勁來,這可不就是最大的不對勁麼?
  聽了這麼勁爆的消息,他竟然心平氣和的接受了?
  沒有牴觸,沒有崩潰,沒有瘋狂。
  這不對勁!
  康熙還在想,哪怕他氣瘋了直接衝出去將老四打一頓自己都能接受,哪怕他憤世嫉俗尖酸刻薄見人就懟自己也能接受,那都是受了刺激,是被逼的!他心裡苦!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08:41

第二十三章

  結果胤□還是老樣子,他看起來太正常了,那感覺就好像河清海晏九州之內沒任何風波,一切都祥和而美好……
  發自內心講,康熙是希望他能堅強一些。人生在世總會遇上各式各樣的劫難,哪怕感覺天老爺該殺千刀,日子總歸還是要過下去的!甭管怎麼說胤□還有高高在上的皇子出身!他還有這麼多兄弟!他還有個皇帝爹!就算沒有親兒子對他有任何影響?
  沒有的,不存在的。
  康熙的要求真的不高,他想著胤□可以作可以鬧,別一蹶不振就行。
  然而胤□超額完成了指標,他做的非常好,好過頭,好得不真實,好到讓康熙感覺心慌慌。
  總覺得他還恍惚著,人活在夢裡沒反應過來。
  他在憋大招!
  康熙一等二等三等都沒把大招等來,眼看他要慌到一個臨界點,胤□找上門來了。康熙趕緊允他進殿,只見胤□規規矩矩走到殿中央,規規矩矩請了安,說:「兒子剛從額娘那頭過來,聽額娘說,皇阿瑪準備給七斤冊封多羅格格,賜封號?」
  「是有這麼回事。」
  康熙還在斟酌他是啥意思,就聽胤□說:「封號倒是不著急,倒是名字,兒子還沒頭緒。」
  「名字還不好取?像玉錄玳、塔娜、佛爾果春……佛爾果春寓意就很好,配得上你閨女。」
  佛爾果春是靈瑞的意思,的確是個好名字,可胤□還想要更好的,「您都說兒子往後不能生,我想叫七斤隨弘字輩,了我個心願。」胤□說這話的時候真是一點兒不心虛,說完滿含期待盯著他皇阿瑪,康熙都給他噎著了。
  那一刻,康熙心裡想的是:
  來了來了,他憋了好幾日的大招果然來了!
  叫姑娘家隨男丁排輩分,這種事在民間有,一定是閨女十分得寵再加上她阿瑪勢大,力排眾議一定要胡搞瞎搞。這種做法大多是用來彰顯寵愛,民間偶有發生,終歸不多見,皇室沒有,至少大清朝沒開過先例。
  要是換個人來說,康熙能罵的他抬不起頭來,因為是胤□,他忍住了。
  「老九啊,這不合規矩。」
  胤□滿是不以為然,哪怕算上後金時期,本朝才傳承到第四代,最早的時候制度都是照搬前朝,之後逐步修改調整才成了現在的樣子。規矩從來就不是一成不變的,再者說,愛新覺羅家還是掌權者,規矩制定出來就是管別人的,還能管著自己了?
  「給我們七斤排個輩分怎麼說都是咱愛新覺羅家的家事,您是當家人,還做不了這個主?」胤□悶聲悶氣說,「我都給廢了,宗室那些老東西還要攔著連個安慰也不給?不能給我留點念想?不讓我騙騙自己?這日子過著還有什麼滋味呢?」
  要論逼死親爹的能耐,真是鮮少有人比得上胤□,他這段話全是鬼扯,康熙聽著覺得心酸極了。
  康熙歎口氣道:「老九啊,你也別灰心,你想要兒子皇阿瑪挑個好的過繼給你。」
  胤□原本是站著在說,聽到這話他噗通就跪下了,應說:「我寧肯守著閨女過日子也不要過繼來的兒子!又不是親生的怎麼疼得起來?還是叫他日日提醒我你是個廢人?這事您別再提了,只說讓七斤隨個輩分行不行?」
  一般說來不行,但康熙不敢講,生怕刺激到他。
  可胤□就跪在殿內,非要求個說法,康熙伸手在太陽穴上按了按:「老九你先回去,這也不是小事,容朕想想。」
  胤□咚咚咚給他爹磕了三個響頭,轉身就出去了,等到背影看不見腳步聲也聽不見,康熙才拍拍胸口。果然,冷靜理智一切正常才是最大的反常,胤□這樣子簡直嚇死人了,他方才就一個感覺,假如自己一口回絕胤□篤定能幹出大事來,說不準就一頭撞死在殿裡。
  歇斯底里不可怕,崩潰大哭也不可怕,就怕他冷靜過頭。
  康熙靜坐了一會兒,隨後就說年前想去趟清泉寺同弘安法師論佛法,又說要帶幾個兒子同去,吩咐底下準備起來。
  皇帝要出宮,排場總不能少,索性清泉寺就在京郊,去來不過一日功夫。康熙是冬月間去的,胤□也在隨行之列,寧楚克則留在阿哥所看顧七斤。甫一到地方,康熙就讓弘安法師替胤□看了,問他有沒有兒女緣分,弘安法師請康熙借一步說話,兩人獨處了半個時辰,談了些什麼沒外人知曉,出來之後法師問胤□今年是不是添了一女,胤□頷首,他又道:「你這閨女得當兒子來養,隨兒子的輩分,成年以前還得做兒子的裝束,方能避劫擋災,否則恐怕不好養活。」
  這回事,胤□萬萬不知情,他真是嚇得不輕,懵了半晌一把揪住弘安法師問說:「你說啥?你敢咒我閨女!」
  隨行的幾人之中,老四知道他的情況,臉色也不好看,至於其他兄弟並不知情,他們勸的勸,又有人死死抱住胤□不讓他動手,在別人都沒注意的時候老十就要衝上去打人了!
  康熙咳嗽一聲。
  「好了,在寺裡吵吵嚷嚷成何體統?老九你冷靜點,老十退回去,放開法師。」
  康熙心想老子容易嗎?
  他走這趟就是因為弘安法師厲害,看相看的准,方才進屋之後,他問的就是胤□的命格。
  法師回說,終其一生只得一女,命裡無子,其女樣樣勇武不輸兒郎,是個人物。
  命裡無子的意思就很明白了,生不出,過繼來的也沒有。
  聽到這話,康熙立馬就妥協了,說什麼要當兒子來養取兒子的名才能活那都是他授意弘安法師說的,有這個說法,才能去勸服宗人府的宗令。為了讓弘安法師配合做戲,康熙也不容易,他說了好些個佛理,又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胤□心裡唯一的指望就是這閨女,不遂他意,指不定能幹出什麼大事來。
  康熙這說法,的確應了胤□的命理,他真是個下了決心就豁得出去的人。
  弘安斟酌再三,應了康熙的托請,幫他做了個局。
  有了這個鋪墊,康熙一回宮先安撫好胤□,接著找來宗人府宗令,表達了要讓七斤隨弘字輩的意思。宗令起先不敢應,只是規勸,康熙就說只這樣胤□那閨女才能活,宗令還是沒答應下來,他咕噥說:「……不過是個閨女。」
  康熙點點頭:「皇叔說得沒錯,不過是個閨女,可這是胤□唯一的閨女,往後再不會有,假如她折了,朕實在擔心,怕老九會提著砍刀上門去找你賠命。」
  等等。
  這信息量有點大!
  什麼叫唯一的閨女?
  難不成前頭那些傳言不假,九貝勒當真廢了?
  九貝勒胤□根本就是瘋狗,又是一條陰狠的毒蛇,宗令想起因為自己的阻攔讓他閨女沒養活,夭折了,那後果他恐怕承擔不起。
  皇上還能和痛失愛女的親兒子計較?胤□將他一刀劈了皇上恐怕還能幫著收拾善後,根本不會出面緝兇!
  還有四貝勒,九貝勒是為了救四貝勒才絕了後,哪怕他捅破了天,多的是人圓場,他根本無所畏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08:56

第二十四章

  宗令一個腿軟,差點坐到地上,他在開個先例和賭上自個兒身家之間最終還是選擇了為胤□開個先例:「皇上說的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弘安法師都這麼說,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小格格出事。」
  康熙又歎口氣:「要是大臣們鬧起來……」
  「這是愛新覺羅家的家事!九貝勒有意,皇上願意,宗老們同意,豈容他們置喙?做奴才的還管起主子的家事來!好大的膽子!」
  宗令還是挺有眼力勁兒,康熙非常滿意,點點頭:「這事就勞煩皇叔,再有,胤□總是要臉面的,絕嗣那事兒你知道便罷,莫要外傳。」
  「我辦事,皇上放心。」
  胤□壓根不知道他爹因為怕他走極端做了多大的讓步,之後沒幾日,旨意就下來了,皇上為孫女七斤賜名做弘曦,冊郡君,封號福安。
  這道聖旨一出,朝中嘩然,果然有不少人摩拳擦掌準備諫言。然康熙自繼位起,搞過的大事還少了?以前太皇太后在世時,她老人家帶頭不允,祖孫吵到面紅耳赤,最終還是聽康熙的。
  就他這種行事作風,連聖旨都下了這事還能有改?
  當然沒改。
  朝臣面面相覷,都指望別人頂上去做出頭鳥,誰也不願意自己第一個站出去。再加上宗令以及諸位宗老表態堅決,一副這是咱們家事和你屁相干的姿態,事情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那些看不慣的也就只能安慰自己,不就是個名字?從弘字輩不代表她就能變作男兒身並且襲爵頂門戶,這麼想,弘曦既弘曦吧。名字取這麼大,誰知道她命夠不夠硬,說不準就讓名字給壓死了呢?
  這麼安慰自己的同時,他們也沒忘記酸崇禮兩句。
  「九福晉真不是一般人,崇大人很會教女!」
  崇禮難得沒跟這些人吵起來,他全程擰著眉心,感覺不對勁。這事有古怪,女婿發瘋他能接受,皇上咋能這麼輕鬆就順他的意?沒道理的。
  弘安法師那套說辭儼然沒傳開,崇禮不知情,他心裡猛然跳出一個可怕的猜想,接著連呼吸都急促了。
  不可能吧。
  不會吧。
  難道前次受傷真留了病根?
  寧楚克他阿瑪急匆匆往禮部尚書府去,想同岳父商量商量,他岳父哈爾哈資歷和歲數擺在這兒,見多識廣,看事情更準。而另一頭,宜妃聽說胤□沒費多少勁事情就成了,還不敢相信,寧楚克也是恍惚的,得有半天她一直盯著胤□眼都忘了眨,沒想到自家爺們這麼能耐。
  胤□還在做美夢呢,他覺得這是成功的第一步,他只要堅持不懈的努力,遲早能叫七斤當上女親王。
  康熙也在心裡盤算以後的事,讓七斤瀟灑過日子可以。
  女親王?不存在的。
  等他百年之後,新皇登基,讓新皇給七斤破例冊個公主倒是能行,雖然說本朝公主大多遠嫁和親了,要留在京中也不是不行,屆時就在胤□的府邸旁邊立個公主府,給她招個四角俱全的駙馬,這樣的日子對得起胤□獨女的身份。
  崇禮跑了趟尚書府,還是沒能放下心來,照他岳父的說法,讓七斤隨兄弟的字輩取名這事本身就透著一股子古怪,更怪的是宗人府竟然齊刷刷同意了,他們毫不猶豫的站在了皇上那頭,帶頭抨擊諫言的朝臣,這沒道理。
  「還不止,宗人府同意就算了,諸位皇子都沒意見,憑什麼?」
  「是啊……憑什麼?九貝勒人緣那麼差,這回大傢伙兒咋都幫他?」
  崇禮叉開腿坐在圈椅上,撐起左手支著頭,一臉困惑。
  他吐槽的時候哈爾哈還看過去一眼,心想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這麼奚落九貝勒?人家人員再差還差得過你?
  崇禮沒接收到岳父嫌棄的眼神,他糾結半晌,最終還是沒藏住話,將內心裡的擔憂說了出來:「前段時間那個傳言該不會是真的吧?九貝勒傷了命根子,所以上至皇上下至宗室包括皇子們都對他格外寬容,他都這樣了,誰還能計較什麼?」
  話音方落,他臉上就糊了塊核桃糕。
  「胡說八道什麼?這種話能隨便講?」
  看哈爾哈板起臉來,崇禮也知道他衝動了,就縮了縮脖子道:「那還有別的可能?我想不出別的可能!」
  說著他還傷心起來:「就知道那小子不靠譜,他要是廢了,豈不是可憐我閨女?我的寧楚克!我的心肝啊!!!」
  「還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麼情況,你悲觀個什麼勁兒?」哈爾哈心裡也有些擔心,不過,事已至此,甭管促成這事的真正原因是什麼,抱怨或者撒潑打滾有用?還不得去面對!都說天意難測,你在岔路口上的時候咋知道哪邊是康莊大道?不也得邁出去才知道!再者說,人一輩子還能四平八穩就過了?誰沒有不如意的時候?
  她出閣之前有家裡人護著,沒經歷太多風雨,如今既然嫁做皇家媳婦,並且替胤□生了閨女,都是做額娘的人了,遇上任何事總得堅強一些。
  「什麼消息都沒有就是最好的消息,假如寧楚克真遇上麻煩,能不報信回來?她既然啥也沒說,你別自己嚇自己,你還是當家人!你都是這幅窩囊樣,你福晉瞧了心裡能安穩?」
  「……話是這麼說,可我這心裡頭總忍不住去琢磨這事,越想我就越是坐不住。」
  「坐不住也得坐住了。放心吧,這麼大的事情回頭篤定有消息傳出來。」
  哈爾哈一語成箴,不出兩日,果真有小道消息傳出來,說事情的起因是皇上去清泉寺與弘安法師論理,當時隨行的就有九貝勒,弘安法師一見到九貝勒就問他是不是才得了個閨女,又說他這個閨女須得當男兒養,還要隨兄弟的輩分取個敞亮的名字來壓一壓,否則長不大。
  據親眼見過的人說,九貝勒差點就要動手,好險讓幾個兄弟拖住了,從清泉寺回來之後他到御前跪了一天一夜,這麼冷的天,他險些跪壞了膝蓋,才換回這一次的破例。
  皇上本來就是慈悲心腸,看不得兒子作踐自己,也不忍心孫女折在這裡,就請宗令進宮正式商議此事,然後才有七斤以女兒身隨弘字輩這回事。
  這就是流傳在官員之間的說法,諸位皇子也認可這說辭,崇禮聽說以後鬆了口氣。
  原是這樣。
  他設身處地想了想,假如自家孫女要當孫子養才能活,他也會這麼做。怎麼說都是一條命,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放下心來之後,他又重新審視了自家女婿。
  九貝勒胤□的確不是最優秀的,他臭毛病挺多,不過做相公做阿瑪都還合格。
  崇禮的評價還算矜持,覺羅氏才是讚不絕口。她說還是寧楚克眼光好,當初誰也沒發現胤□的出色之處,只她堅持,那會兒還覺得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如今看來,胤□受得起誇讚。他很好,前頭登門時有禮有節並不顯得十分倨傲,很尊重寧楚克的娘家人,對婆娘和閨女都很上心。
  「以九貝勒這種出身,甭管出不出息,吃穿用度都短不了。既如此,他對我閨女好就行了,別的不求什麼。」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09:08

第二十五章

  覺羅氏是女人,女人就指望能一家人安安穩穩過日子,舒心才好,權勢滔天也沒什麼用。崇禮想著男子漢大丈夫還是要有點追求,不過他沒在這當口同福晉頂嘴,聽福晉那麼說,就跟著點頭:「你說得對,胤□這麼窩囊著是挺好的,皇上不猜忌他,兄弟不惦記他,日子平順。」
  「你才窩囊!前頭不是還說他要領差事真正為皇上分憂了?」
  崇禮點點頭,「誰都不想要這個攪屎棍,還是四貝勒人好,願意帶他,說是年後就要去戶部報道。」
  「三叔第一想去的不就是戶部?那還不好?」
  是啊……老三崇文最想去的就是戶部,戶部好撈油水。
  可那也得是沒有四貝勒的戶部!
  有四貝勒管著,賺頭沒有,事情一堆。
  由七斤而起的這場小小風波過去以後,京城裡迎來了全年最冷的隆冬時節,城中接連飄雪,雪深數尺,鋪天蓋地一片銀白。外邊天寒地凍,屋裡有炭盆有火炕,倒還暖和。寧楚克原先覺得這一冬會很難熬,一來七斤太小,這當口處處都要仔細,丁點大意不得;二來她原先就是耐得住熱就怕受凍的類型,一冷起來癸水那幾日就很難捱。冬天對她們母女二人都不友好。
  而最近,寧楚克有了新發現,彷彿就是從七斤出生以後,再逢月事她就鬆快很多,雖然還是感覺不自在,不像以前疼得要命。
  如果說八月份是巧合,之後月月都是如此,說明情況的確轉好了。
  太醫給看過,也沒說出個子丑寅卯,只是講有這種情況,有些人當姑娘的時候反應大,成親之後就好很多,也有人是生完孩子好起來……這總歸是好現象。
  寧楚克心裡高興,還在看顧七斤之餘提筆寫了封信讓胤□幫著送回娘家。
  七斤這個情況,她輕易走不開,短時間內沒可能回娘家,要見面恐怕得等出宮建府之後。因為見一面不容易,她通過書信告知了自己的情況,說各方面都很好,皇阿瑪寬厚,宜妃娘娘也是和善人,胤□雖然才大婚一年多,已經是很合格的相公以及父親,他真正成了家裡的主心骨,很多事情別人想不到他都能想到,有他少了很多手忙腳亂。
  這封信講的都是瑣碎的事情,就是想讓娘家人知道她過得好,等到說了個七七八八,寧楚克用大篇幅關心了家裡人,關心了雙親的身體,兄弟們的近況,又問舒爾哈齊是不是長高長壯了,還說真擔心到出宮的時候再見到他都認不出來,關心完自家人,她還沒忘記外祖父家。
  寧楚克羅裡吧嗦寫完,還纏著胤□畫了兩幅小像,一張是她趴在小床邊看著七斤的樣子,還有一張是她坐在鋪著皮毛的軟榻上,懷裡抱著溫暖的襁褓,胤□作這幅畫的時候正趕上七斤精神好,她方才睡醒,一會兒抬頭看向抱著自己的寧楚克,更多的時候同寧楚克一起盯著正在作畫的胤□。
  出生在七月末的七斤已經四個月大了,她比剛生下來那會兒更漂亮,白嫩嫩胖嘟嘟的裹在繡著萬字紋的襁褓裡活像是福娃娃。
  和大胖閨女比起來,寧楚克徹徹底底瘦回了原樣,要說的話,改變的就只有越發豐滿的上圍以及通身韻致。
  她的腰又恢復成細細的樣子,雙腿也是纖長筆直,照寧楚克的說法是帶孩子累出來的。哪怕裡外都有一大堆奴才,她每天還是多出來許多事情,這個閨女讓她變了不少。
  以前寧楚克脾氣不好還任性,早晨睡不夠死不起床,如今只要誰擱她耳邊說一句七斤如何如何,她翻身就坐起來了。這樣還算輕巧的,胤□比她更能操心,又當阿瑪又當額娘說的就是他了。
  也是因此,胤□堅決不認為寧楚克瘦下來是七斤鬧的。
  七斤多乖啊,福晉能這麼快恢復好身材靠的分明是他不懈努力,他負責長起來的肉全靠他消下去了。不說每天晚上,他一個月得有二十天在努力耕耘。
  寧楚克這封書信合著生動傳神的小像送去提督府之後,沒兩日,宮裡又出了件大事情。十三阿哥胤祥的額娘——庶妃章佳氏在纏綿病榻數月之後,終於沒熬過這一冬,撒手去了。
  哪怕早有徵兆,這對十三而言依然是個巨大的打擊,他額娘自打進宮以後從來沒晉陞過,一直頂著庶妃的名頭,不得寵,沒存在感,低調極了。皇上輕易都想不起這個人來,直到她去後,看到悲痛不已的胤祥,才終於良心發現給了章佳氏一道追封,冊為敏妃。
  人活著的時候沒享什麼福,死了哪怕等來遺封,也叫人高興不起來。
  從章佳氏斷氣那一刻起,十三就像靈魂出竅,他活在自個兒的世界裡,不去聽別人說什麼也不關心周圍發生了什麼事。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下葬那日,敏妃入土之後,十三回來嚎啕大哭了一場,跟著就病了。
  康熙叫梁九功跑了很多回,給他送了不少東西,又吩咐底下奴才仔細伺候。四貝勒胤禛也很擔心,他將用在胤□身上的心思挪出許多來轉到十三這邊,希望能幫助他開解他讓他趕緊從喪母之痛中走出來。
  胤禛同胤祥關係好,他這樣不稀奇,稀奇的是老十這個只會得罪人不會說話的還去找了十三好幾回。
  十三的心情別人可能不懂,老十很懂,因為他額娘就是幾年前沒的。那也是在冬天,當時感覺從頭到腳都冷得厲害,心裡空空落落的十分孤單。想著這世間最疼自己的人就沒了,從前聽她念叨總是嫌煩,以後再也聽不到了,心裡又難受起來。
  那時候幸而有九哥從旁支持,幫他度過了最低谷的一段時間,後來再想起額娘還是思念,總歸不像剛送走她的時候那麼撕心裂肺疼入骨髓。
  他很幸運,他有九哥,不過十三也不錯,又四哥從旁點撥。
  敏妃的離去沖淡了這一年的喜悅,這個年不似從前那麼熱鬧,不過悲傷和難過也沒持續太長時間,她下葬之後不出半月,一切都恢復了正常。要說有什麼改變,就是老十同老十三的情誼突飛猛進,他倆一夜之間就親厚起來。再有就是總是在作死的老十四終於陰溝裡翻船倒血霉了,起因也是敏妃的死,這當口別人都謹言慎行,他口無遮攔,最終釀成禍事。
  那已經是在正月裡,烏喇那拉氏來同寧楚克聊聊,問她出宮建府的事。
  九貝勒府實際已經修繕好了,距離四貝勒府不遠,等他們搬出宮去兩家要走動就非常方便。烏喇那拉氏就是問她吉日擇好沒有,何時搬,要不要大辦一場?寧楚克說她和胤□都沒這個心思,一方面擱閨女身上就要費不少心思,胤□又讓四哥帶進了戶部,雖然做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剛去也不熟悉見天給人添麻煩事情做得一團糟。
  就為這些,胤□都急上火了,哪有功夫宴客?
  聽她提到胤□的業務能力,烏喇那拉氏就掩唇輕笑:「你聽九弟胡說吧,他自謙過度了,我們爺說九弟很適合在戶部發展,他就適合管錢。」
  關於這個說法寧楚克也聽過,但是據胤□說,他只想點自家的錢,點完看著錢生錢,朝廷的收入再多也提不起勁。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09:18

第二十六章

  為了讓胤□少遭點罪,這話還是不說了。
  寧楚克問起弘暉,問他好不好帶,又說因為七斤自個兒這一冬都提心吊膽的。
  烏喇那拉氏聽在耳中,深感認同:「誰還不是一樣呢?別說七斤才半歲不到,就說我們弘暉好了,如今兩三歲了,那才是真鬧騰。吃穿用度還沒什麼,他精神頭實在太好,從早到晚不消停,跑來跑去的滿屋子亂竄真怕一轉眼就給磕著……他好奇心旺,又沒個輕重,天天都在砸東西,我是一樣珍品也不敢往外擺,給他摔了心疼。」
  說到三歲大的孩子,寧楚克見過的,舒爾哈齊三歲的時候也和四嫂說的差不多,很愛問為什麼,又鬧人……想到幾年前的舒爾哈齊,再想到四嫂口中的弘暉,寧楚克不由得想起每天都在睡覺覺的七斤,除了擔心比較多,她其實還算好養的。
  又聊了一會兒,烏喇那拉氏準備告辭,就遇上喜寶從外頭俯衝進屋,進來就往炭盆旁邊烤,它轉著身子烤了烤自己的毛。
  「凍死鳥了!真凍死鳥了!」
  寧楚克沒好氣的瞥它一眼:「和你講了多少回,這陣子不許亂說話!……」
  沒等寧楚克訓它,喜寶就軟化下來,趕緊給陪好話:「美人兒你就別生氣了!鳥聽你的,鳥絕不再犯!」
  「認錯比誰都快,絕不悔改……」
  「改!鳥一定改!下回一定能記住!」
  寧楚克懶得同個八哥兒斤斤計較,就問它跑去哪兒野了。別的鳥要麼飛南邊過冬要麼擱巢裡待著輕易不往外跑,只它還是那德行,也不怕凍著。
  喜寶就抖抖那一身鴉黑色的毛,說:「我還能和那些傻鳥一樣?美人你問鳥出去幹啥,鳥吃飽了出去活動活動,就撞見一個討人厭的傢伙,聽他說到□□,就在屋簷底下蹲了一會兒。」
  這時四福晉也來了興致,不急著走了,也想聽聽這八哥兒逗趣。
  此時此刻她沒想到自己聽完會是一肚子火,喜寶說的這事同胤□並不直接相關,真正牽扯的是四貝勒。
  說白了,討人厭的傢伙就是十四,他從木蘭圍場回來就沒輕鬆過,前段時間忙得去給德妃請安的功夫都沒有,好不容易熬到過年,又趕上章佳氏沒了,這個年過得很不是滋味,啥樂子也沒有。
  這小半年他太憋屈,憋得難受,偏又是愛玩的歲數,心有怨氣也屬正常。
  照他的想法,死的就是個庶妃,用得著這麼委屈大家?搞這麼凝重幹什麼?從這裡開始,他思維一個發散,就想到另一茬。
  「說不准就是老四命裡帶煞,他養在孝懿皇后跟前,沒幾年孝懿皇后沒了;前頭老九為了救他,老九差點給猛獸拍爛了根;再看這回,十三同他走得近,十三就死了娘……」
  喜寶將這段學過來,它學得惟妙惟肖,寧楚克聽完一臉尷尬,鼓起勇氣看了身旁的四嫂一眼。
  臉色鐵青,非常難看。
  烏喇那拉氏已然氣瘋了,這種話老十四怎敢亂說?
  胤禛還是他親兄長,他就不怕叫人聽了去?不怕傳開來於兄長有礙?
  「我想起來府上還有事,先走一步,下次再聊。」烏喇那拉氏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寧楚克趕緊跟上,送她出門,喜寶就跟在旁邊,還揮了揮翅膀說,「慢走,再來啊,鳥不送你了。」
  四福晉素來寬厚,雖然作為皇子福晉她不缺脾氣,但發作的時間少,相較於妯娌幾個,算是好說話的。又因為常年遭受德妃刁難,她比寧楚克等人要能忍得多。
  可泥人兒也有三分脾氣,今兒個喜寶學這一出結結實實犯了烏喇那拉氏的忌諱。
  她回府之後就生氣悶氣來,氣的當然不是宮裡那隻小耳報神,而是老十四胤禎。
  從前吧,四爺也會提到這個兄弟,每回提起都是恨鐵不成鋼。他看得出來,十四不缺天分,只要肯下苦工,文武雙全跑不了,往後一定是國之棟樑。他偏偏就是不夠上進,偶爾會有亮眼的表現,那是趕上皇阿瑪親臨上書房,平常大多是混日子。
  假如不是他親兄弟,胤禛可能裝作不知情,偏他倆就是同父同母,當哥的自然覺得有管教幼弟的責任。
  他在十四面前是沒多少好臉色,一方面他慣常是這樣,對誰也沒有春風和煦的時候;另一方面你好言好語他不聽,該訓就得訓,該罰就得罰……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就是這個道理。
  一開始,胤禛對管教兄弟這事兒是滿含熱情的,沒多久他發現,十四根本不領情。額娘有沒有看明白他的用心不清楚,左右額娘也不幫他,只會說十四還小都還沒大婚,等以後娶了福晉自然就懂事了,又覺得十四人聰明只要他開竅做什麼不行?現在拘著他幹啥呢?
  左右十四就是長著反骨,他很吃老八那套,就愛聽好話。至於永和宮那頭,一貫是偏幫十四。
  胤禛是個不容易被擊垮的人,他很執著,可再執著也扛不住這種看不到希望的連番打擊,後來他就放棄了。
  那會兒他很不好受,烏喇那拉氏還幫著勸過,說親兄弟有時是會鬧矛盾,尤其十四生來得寵,額娘將他慣得天真了,他如今無妻無子無壓力無責任愛玩也在所難免。又因為歲數輕,爺們在他這歲數都想證明自己是了不起的大人可以自己拿主意了,就格外聽不進去勸告,你得順毛捋。
  烏喇那拉氏這一套一套的說辭是為了讓胤禛好受些,不過說完她也給自己洗了腦,覺得兄弟哪有深仇大恨?也就是人年輕不懂事鬧的,等成熟了,關係自然會緩和。
  她當時還說,這要是窮人家,是沒有天真的資本,可十四生來就是皇子,又是得寵的一批,他有碰壁的資本,撞疼了總會回頭。
  只要想到那一段段的勸解,烏喇那拉氏就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
  就在近日,十四一耳光扇她臉上。
  什麼人年輕不懂事,他對自家分明是有惡意,沒惡意能說出這麼欠妥的話來?
  十四可不傻,皇阿瑪都說他生來聰穎,既如此還有什麼借口?
  烏喇那拉氏氣到胸口疼,差點昏厥過去,她真想問問老十四自家哪兒對不起他?有深仇大恨也不過如此,偏他和爺還是親兄弟!沒見過關係如此惡劣的兄弟!
  等天漸黑,胤禛回府,就聽說福晉今兒個進宮去了,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
  胤禛跟著就去了福晉的院子,進屋裡發現烏喇那拉氏闔目倚在軟塌上,眉心皺著,聽到腳步聲她睜開眼,發覺是胤禛回來了還強打起精神起身相迎。
  「你不舒服就躺著。」
  烏喇那拉氏還是站起身來,先給胤禛倒了杯熱茶,又想幫他捏捏肩膀。別人不知道她能不知?自家爺忙起公務來不要命的,這會兒才從戶部回來這天恐怕也不輕巧。胤禛由她捏了兩下,接著抬手一擋:「好了,別忙活了,說說你今兒個做了什麼。」
  「去九弟妹那頭坐了坐,閒聊了幾句。」
  胤禛沒急著追問她心情不佳的因由,而是耐著性子聽福晉說了七斤的近況,又說到過段時間老九就該從宮裡搬出來了,閒聊了好一會兒,他才切入正題:「只是聊了聊天怎麼如此疲憊?還是身上不爽利?請太醫看過沒有?」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09:32

第二十七章

  聽他這麼一問,烏喇那拉氏方才勉強整理好的情緒又有崩潰之勢。
  胤禛挑眉:「難不成九弟妹給你氣受了?」
  烏喇那拉氏連忙擺手:「九弟妹性子直爽,極好相處。」
  「那是怎麼回事?」
  「這……」烏喇那拉氏抿了抿唇,最終還是心一橫說了實話,「我說了爺別生氣,是因為九弟養的那隻鳥。」
  胤禛萬萬沒想到,老八讓喜寶坑過那麼多回都沒氣出病來,烏喇那拉氏竟脆弱至斯!那宛若成了精的鳥還能造這麼大孽?
  看出爺想岔了,烏喇那拉氏趕緊補充說明,等她將前因後果一挑明,黑臉的就從一人變成兩人。
  老十四真是不學乖,他無藥可救了。
  假如頭一回遇上這種事,他可能還會說兩句,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心涼得差不多,反而懶得評價老十四這個人,提也不想提他。
  「行了,你就當沒這回事。」
  烏喇那拉氏承認自己氣量小,老十四這惡意都擺上檯面了,還能當做不知情?
  「我就是替爺不值,咋就遇上這種兄弟,這還是親兄弟!」
  胤禛沒接話茬,他心裡要說毫無波動是假的,他委屈,可又能怎麼樣呢?
  他和九弟不同,額娘靠不住,就沒有任性的資本,再加上眼下也不是挑事的時機。胤禛就只能告訴自己說,風水輪流轉,誰也不會一直風光,走著看唄,日子長著呢。
  胤禛到底將烏喇那拉氏勸了下來,讓她惦記什麼都好,別去惦記老十四。
  這幾年應說是兩口子最艱難的時候,同謹言慎行的老四相比,老九就奔放多了。幾乎是同一時間,他也從戶部出來,揉著僵硬的腰捏著肩膀回宮,回去就聽了個段子。福晉養的這隻鳥又搞事了,它不僅去老十四那頭偷聽,回來有樣學樣還學到了四嫂跟前,偏偏老十四那番話譏諷的正是四哥!
  胤□也納了悶:「外頭冰天雪地的,它一身黑毛躲哪兒去偷聽?老十四有那麼傻,這都沒發現?」
  喜寶原地起跳,一個轉身,拿屁股對著胤□,不屑於回答。
  胤□伸手戳了戳。
  沒反應。
  又戳了戳。
  喜寶殺氣騰騰回過頭來,黑豆小眼睥睨著愚蠢的男主人——
  「鳥不和醜人說話!」
  「人醜你就少作怪!」
  寧楚克就坐在旁邊,聽到這話彈了彈喜寶的腦門:「我們爺的確不是賣臉的人,是靠才華吃飯的。你誇他也誇得明白一點兒,別這麼含蓄委婉。」
  喜寶:……
  它真正想說的是「鳥瘋了才誇他」,話到嘴邊最終還是選擇像美色低頭。
  行,你說是誇那就算是誇吧,誰讓你長得好看。
  這麼一攪和,胤□也沒繼續執著於喜寶是怎麼蹲點的這個問題,他先前聽說老十四又作夭就會想起前頭幾個月的種種,忍不住有點心癢,讓傻鳥一嘲諷,皮也跟著癢起來。
  就聽他「嘖」了一聲:「福晉你說,我這就去揍老十四一頓給四哥出口氣,他能不能放過我?戶部這活真不是人幹的!」
  胤□真的搞不懂,身為皇子難道不應該巴望著兄弟墮落?咋還有逼人上進的?
  爺這麼聰明,這麼有了潛力,真上進起來他就不慌?
  甭管老四慌不慌,胤□只知道,就目前這個強度他心裡很慌。
  寧楚克好笑的看過來。她將胳膊肘撐在桌上,拿手腕托腮,偏著頭一臉促狹:「說什麼給四哥出氣,分明是看日子太安穩坐不住想搞點事情,我說得對不對?」
  言罷,不等胤□應答,她舌尖打了個轉,含著蜜提議說:「不如我陪爺練練,這大冷天都要把人凍僵了,咱比劃一場舒活筋骨。」
  胤□脫口而出一個不,「不」完之後感覺自己太慫,又一本正經補充道:「福晉為爺操勞這麼多,我哪能跟你動手?連自家婆娘都打那還是人嗎?」
  寧楚克:……
  你怕是想多了,你這樣也就是挨打的份。
  胤□還在說呢:「不怕告訴你,我早想給老十四套麻袋。前頭在木蘭圍場受傷那一回,也有人覺得爺不敢去管四哥,人家只不過在心裡想想,說的話都還中聽。唯獨老十四,一張嘴就跟噴糞似的,叫他看來我不是別有用心就是大傻子一個。」
  提起這茬胤□就不痛快,那要真是他設的套,做什麼去引老四上鉤?老四身上丁點油水也沒有,值得算計?
  「當時假如不是帶著傷,我已經揍他了!」
  這麼說寧楚克就不明白:「那你咋不跟我說?跟我說我打得他親娘都不認識!」
  「……殺雞焉用牛刀。」
  好吧,胤□這麼說寧楚克也接受,她又問:「那後來你傷癒之後咋沒給他套麻袋呢?」
  「還能為啥?不是忙閨女的事忘了嗎!」
  那段時間老十四課業繁重,存在感很低很低,胤□都沒咋的見著他的面,還指望能想起這討人嫌的傢伙?恐怕除了老八,沒哪個兄弟會惦記他,他又不算什麼角色!也就是今兒個喜寶提起,胤□才想起他當時留下的遺憾,對哦,老十四還欠他一頓揍!
  正好,自打被四哥帶進戶部,胤□感覺壓力巨大,他很需要放鬆。
  胤□一等二等終於等來了旬休,這天他不用去戶部衙門報道,他起了個大早,先去瞧了睡得噴噴香的閨女,接著就找上福晉那只欠揍的鳥。
  「寶啊,咱們談談。」
  喜寶還想吃點東西,一聽這話胃口就倒盡了,它覺得自己整個鳥都還在夢裡,一定是沒睡醒,否則哪會從男主人臉上看到這麼噁心的表情聽到這麼倒胃口的愛稱……真嚇死它了!
  胤□也發覺這招不好使,他立刻恢復正常,就像剛才對著個鳥諂媚的不是他本人一樣。
  「事情是這樣的,你沒發覺最近的生活太平淡,沒有樂子嗎?福晉整天就悶在屋裡都快憋壞了!」
  喜寶是聰明,見過它的都說這鳥成精了,它和胤□比起來畢竟還是太單純。胤□擺出一副心疼寧楚克的樣子,喜寶就中套了,它踩在鳥架子上抬抬翅膀,讓胤□接著說。
  胤□就說,生活沒有激情,咱們可以製造激情。
  事不來找我沒關係,我可以主動找事。
  「你要鳥幹啥?」
  「……你吃飽了出去轉轉,想辦法和老十四偶遇一下。」胤□費了老大勁才讓它明白老十四是誰,喜寶還是不樂意,大清早的幹啥想不開去見傻子?見了他又要幹啥呢?
  還能幹啥,撩他啊!頂好撩起火來,讓他找上門來討說法,然後見機行事逮著機會就揍他丫的!
  胤□都想好了,他今兒個就要把前後幾筆賬一起算個清楚,先前不搭理他,他還真當自己能耐了。別人束手束腳胤□是丁點也不怕的,他無所畏懼,先揍完再說,揍完去皇阿瑪跟前掰扯掰扯。
  喜寶最終還是被忽悠了出去,它別的不行,拉仇恨的功力那是數一數二的,沒讓胤□等多久,老十四就怒氣衝天的找上門來了。
  「九哥你要是管不住這畜生,就別怪弟弟我心狠!你說你都是做阿瑪的人了,怎麼還不知道給閨女積點德?真以為改改裝扮換個名字就能活?你這當爹的不積德不怕報應到閨女身上?……」胤□早先還擔心喜寶記不住他教的,這麼看來,它的確出色的完成了任務,也因為實在太出色,老十四給氣炸了肺,一張嘴口不擇言。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09:45

第二十八章

  也怪他不知道胤□的確是絕嗣了,所以說他打心底裡是瞧不上七斤的,並沒將這侄女當回事,哪怕叫人聽去又咋樣?他哪句話說錯了?那不就是個丫頭片子?
  胤□本來還想見機行事,這會兒也忍不了了,一圈就揮了過去,兩人就在院兒裡動起手來。
  老十四再有十年可能會很厲害,眼下還是太年輕,不像胤□髒得很。這一架打下來,胤□挨了幾下,他倒是沒喊疼,老十四真疼夠了。
  早先胤□就為今天這一戰做了充分的準備,他特地瞭解了指哪兒下手最疼,努力真是沒白費,哪怕氣得不輕他也沒瞎搞,每一下都是看準了下手的。
  等他感覺差不多,底下奴才終於把救兵搬來了,御前伺候的太監喘著粗氣一路跑過來,他還帶來了皇帝的口諭,康熙讓倆兒子全滾到乾清宮去。
  因為胤□休息的關係,寧楚克難得可以躲懶一日,她今兒個沒有早起。又趕上胤□早先就吩咐下去,甭管亂成啥樣都不許給吵著福晉,寧楚克睡得很香,等她醒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在乾清宮排排跪好了。
  康熙問怎麼回事,兩人都不開口,康熙點了老十四的名,老十四道:「兒子同九哥說幾句話,他莫名其妙揮拳過來,兒子就還手了。」
  「老九你說,是不是這樣?」
  胤□點頭:「是啊。」
  康熙:……
  呵呵。
  你忒麼還真敢承認?
  「你為什麼動手打人?」
  「皇阿瑪您這就問到點子上了。戶部旬休,兒子難得鬆快一日,大清早老十四就找上門來,說什麼九哥你以為改個名字換個裝扮就能把侄女養活?做阿瑪的不積德你就不怕報應到閨女身上?皇阿瑪您說,我該不該揍他?」胤□說完還冷笑一聲,「今兒個就是我先動的手,不止今兒個,往後別讓我見著老十四,就沖這話,我見他一回打他一回!」
  康熙臉都黑透了:「老十四你還有什麼話說?」
  十四直覺不妙,趕緊解釋說:「兒子是氣壞了口不擇言。」
  「接著說啊,誰氣你了?」
  「……」他這會兒終於意識到這事有多難以啟齒,十四心裡很虛,小聲說,「還不是九哥養的那隻鳥,兒子晨起出來轉轉,正好撞見它,和它吵了幾句,後來氣不過,就想讓九哥管管。」
  堂堂皇子同畜生吵架,這種事康熙聽在耳中都嫌丟人。不過既然說到這兒了,他咬牙問說:「怎麼吵起來的?」
  康熙這一問,老十四又尷尬了。
  他要怎麼說?
  告訴皇阿瑪那鳥跟了他一路,繞著他打轉,邊打轉邊念那些諷刺人的詩?
  什麼「君子與義,小人與利」、「君子何嘗去小人,小人如草去還生」、「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天知道喜寶學了多久才學會,哪怕學會了等它尋到老十四背起來也是缺字少句的,不過沒關係,老十四都聽懂了,他覺得這破鳥就是老九指來譏諷他的!
  人家當面扇他巴掌,他能忍?
  龜孫子才能忍。
  康熙等了半天,也沒等來一個聽得過去的解釋,十四就只點了喜寶的名,問他怎麼吵起來的他死活不開口。作為人間帝王,你指望康熙能有多少耐心?他高興的時候是挺寬容,這會兒心情不美,再看老十四就是一肚子火氣。
  起碼胤□還會回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悶不吭聲是什麼意思?
  是無言的抗爭?
  還是覺得自己受委屈了?我心裡苦但是我不說?
  甭管哪種,康熙都欣賞不來,大老爺們婆婆媽媽的看了就煩,他連餘光都不想投到十四身上,又問胤□:「老九你來說,把前因說個仔細,朕倒要看看你們為多大的事鬧成這樣。」
  胤□跟著就一個攤手:「那鳥吃飽了就愛出去飛兩圈消食,它和十四弟說了啥兒子真不清楚,您問我,我還覺得無辜呢。」
  那行!
  很好非常好,既然兩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那就讓鳥自己來說,它總沒聰明到說假話騙人。
  「去趟阿哥所,把那鳥帶來。」
  梁九功趕緊退出大殿,傳鳥去了,胤□還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倒是老十四,心裡有點後悔。他後悔沒壓住火氣,當時不該和扁毛畜生糾纏,更不該衝去問老九討說法,就該一包耗子藥毒死它。左右它死了也懷疑不到自己頭上,同它仇恨最深的是八哥才對。
  所以說人就不能衝動,一衝動只會把事情搞砸。老十四從出生以後就很得寵,日子過得美滋滋,這導致他過於信任德妃,覺得無論如何額娘都能罩得住自己,對其他兄弟的態度就輕慢了。
  德妃受寵不假,她背後的烏雅家在內務府很有份量,所以十四日子好過。但其實等他領了差事就知道,烏雅家在朝廷上沒什麼話語權,比誰都比不上。
  這一點,他如今還沒有感觸,要說眼前幹出最深的是皇阿瑪遠不如他想的那麼寬厚仁慈。
  因為有個得寵的額娘,他以前在康熙心裡排名挺靠前,但凡有好事,皇帝都想著他。今兒或許是第一次,康熙直接對他發火,那冰冷的失望的眼神簡直讓人窒息。
  對十四來說,等待的時間非常煎熬,中間他一度想承認錯誤,張了張嘴最終沒發出聲來。他在心裡安慰自己,這不是一個人的錯,他涉世不深,他太衝動,他說得過分了,可老九沒問題嗎?老九先動的手,要不是他那一拳咋會演變成慘烈的互毆?再說,老九下手太黑了,他覺得自己身上一定青青紫紫一大片,他娘的簡直疼死人。
  想到雙方都有錯,他才稍稍放下心,決定還是別那麼早對老九低頭,否則以後說起來他哪還有臉?兄弟們不得笑話他?
  讓梁九功去傳鳥來本是想給老十四一個認錯的時間,康熙發自內心希望他能站出來,這樣的話,至少沒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這次的事,哪怕是老九先動手,在康熙看來十四錯更多。詛咒親侄女簡直荒唐,更別說那還是胤□膝下的獨苗苗。
  機會給了,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這心越來越涼,在注意到老十四微垂著頭眼神閃爍視線飄忽不定之後,他完全確定了先前的想法,這兒子徹底長歪了,前頭據他半年丁點用也沒有。
  沒有認識到錯誤,沒有反省,看這個樣子怕是在為待會兒的辯解整理說辭,或者在想怎麼才能將過錯徹徹底底推到老九身上。
  這人吶,不怕腦子不好,怕心術不正。
  就老十四這樣,哪怕等他大婚了能獨當一面康熙也不敢重用他,怎麼敢把對朝廷來說至關重要的衙門交到他手上?更別說虎符和兵權。
  細枝末節最能窺探人品,老十四一定想不到,在惹怒親哥之後,他轉身讓親爹徹底失望了,他將自己的評價拉到很低很低。
  本來因為前一次的事情,康熙對他已經心有芥蒂,今兒個又是一把火,將從前積累的所有好印象全部焚燒殆盡,丁點不留。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09:58

第二十九章

  康熙原本不想廢話,只想讓他滾回去閉門思過有事沒事都別出來礙眼,這時候,梁九功把鳥帶到了,跟著過來的還有錢方,多虧有錢方,否則鳥都不跟他走。
  喜寶甫一過來就見著明黃明黃的康熙,跟上就叫了兩聲皇上萬歲,這一下就讓康熙本來就偏著的心更偏了……
  當了這麼多年皇帝,康熙什麼珍禽沒見過?他這輩子見過的所有鳥加起來都不如胤□帶進宮來這只鴝鵒聰明,這鳥很會逗趣,幾句話就能叫你笑個開懷,並且十分隨和,對飼主忠心的同時也不排斥和別人交流,它跟誰都能聊幾句。要說它無緣無故去挑釁別人,康熙壓根不信,就說前頭幾次同老八的不愉快,那也是起源於「八哥」這個稱呼,你指望一個鳥明白此八哥與彼八哥的區別也太為難它了……
  除此之外呢,就沒聽說它無緣無故得罪誰,怎麼會同老十四吵起來?
  康熙已經懷疑到老十四頭上,覺得是他主動挑釁的,這才挨了罵,堂堂皇子還罵不過一個鳥,還去問老九討說法也夠丟人的。
  坐在上頭的康熙胡思亂想呢,喜寶已經注意到拍拍跪著的兩個,它降落到胤□面前,歪了歪頭,接著往十四跟前一蹦,揮揮翅膀說:「喲!你咋在這兒?」
  康熙順口問道:「喜寶你認得他?」
  喜寶聞聲,扭頭瞅了康熙一眼,回說:「認得認得!早上才見過!鳥肥在天上看他在院子裡讀書,就下去陪了他一會兒,跟他一起讀!」
  聽著咋不對呢?
  照喜寶這個說法他倆相處不是挺愉快的?
  康熙又問:「你還會讀書?會讀些啥?」
  說到這個喜寶就來勁兒了,它為了方便說明,一扇翅膀竄到梁九功肩頭上,停好了,接著就鬼扯一通:
  「上次鳥和美人兒聊天,美人兒說□□每回受罰就愛拖別人一起,背書一起,抄書一起,有人陪他就高興。他養傷那段時間,鳥為了讓他多高興高興,早點養好別叫美人兒擔心,讀書寫文章都陪他,就學了幾句。」
  無須懷疑,這都是胤□教的,在策劃這次事件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到可能會鬧大並且到御前對質,他為此做了多手準備。
  要說喜寶吧,教它讀書費勁,教它鬼扯其實挺容易的,它記得又好又快。
  康熙老稀罕的盯著它瞧,瞧夠了讓它背幾句。
  喜寶就愛表現自己,得到准許它張嘴就來。
  本來呢,什麼君子小人的它背得就磕巴,又過了這麼半天,缺字少句的狀況比先前在十四那頭更嚴重,不過它自信,記不得了就自己拚一拚湊一湊改一改,將那些個名句改了個面目全非還叫康熙聽懂了。
  康熙歎一口氣:「老九啊,這都是你教的?」
  胤□抬起手來摸摸鼻樑,他裝出尷尬的樣子,回說:「這鳥先前總往兒子跟前湊,我讀書它聽得很認真,我想著有教無類……就想教教它做鳥的道理,養在咱們宮裡頭的鳥總不能跟民間的一樣不開化,它飛出去代表的是我九貝勒胤□的臉面。結果呢,這鳥就是傻的,根本記不住,從頭到尾它就學了這幾句,兒子教了兩回,它悟性太差,就沒再教。」
  喜寶朝著胤□就是一聲呸,呸完還嫌不夠,又加呸了幾聲。
  「你才傻!鳥聰明著呢!」
  「你不教鳥還不稀罕你教,鳥跟別人學去!」
  說著喜寶就羞答答看向十四,用賊甜賊膩賊噁心的聲音說:「明兒個鳥還去找你,鳥陪你讀書~」
  康熙覺得他明白了,他完全弄明白了,這鳥就是太上進,撞見老十四晨讀,就下去跟他一起讀,結果這內容吧讓老十四誤認為是在諷刺自己,就怒氣沖沖找上老九……然後他倆釀出了先前的悲劇。
  說白了,這是個誤會。
  不過呢,也足夠看出氣量和人品。
  康熙搖了搖頭:「老十四,你太讓朕失望了。」
  這麼輕飄飄一句,比挨頓臭罵更讓胤禎心慌,他心裡還是不相信那是誤會一場,以他對老九的瞭解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但是皇阿瑪信了那套說辭,還能說什麼呢?
  他越發後悔,後悔自己衝動了,趕緊補救說:「是兒子想岔了,就急著想問九哥要個說法,所以才……」
  康熙還是滿臉失望,十四就把身邊的老九當做是救命稻草,趕緊做了個賠罪的姿態,求他諒解。
  按理說,正常人都會接受賠罪,然後默契的翻過這一頁,畢竟人家主動低頭,你還糾纏不放就顯得氣量過小。十四也是這麼想的,胤□的反應讓他失望了。
  「我不想原諒你,咱們怎麼說都是兄弟,你有話不能擺明了講?一張嘴就陰陽怪氣叫我多積德,你才要積德。我閨女怎麼招你惹你了?讓你放下身段來詛咒她。加入你才喜得貴女人家對你說這話你不暴怒?哦對了,你可能的確不會,照十四弟所說,不就是個丫頭片子,值當什麼?」
  胤□真不介意徹底同他鬧翻,張嘴就是冷嘲熱諷,說完看向坐在上頭的康熙。
  「既然事情已經問清楚了,兒子可以回去了嗎?我同十四弟不同,平常忙得很,難得休息一天,趕著回去陪福晉陪閨女。皇阿瑪要是覺得兒子揮拳向兄弟做得不對,要抄書或者禁足都成。」
  康熙就留問他:「你以後都不打算跟老十四見面?」
  「……兒子原先想著見他一回揍他一回,不過十四弟既然賠禮道歉了,我雖然不願意接受,但可以收回先前那話,以後各過各的日子有事沒事都別來找我就行。別惦記我,更別惦記我閨女。」
  胤□這臭脾氣啊,康熙真的頭疼。
  「你這鳥不是挺喜歡十四?」
  胤□跟著就笑出來:「送給十四弟也成,正好別杵我跟前礙眼,皇阿瑪您問它樂不樂意!」
  胤□話音方落,喜寶氣炸了。
  寶寶這麼配合你,你竟然過河拆橋用完就丟,要臉不?
  它指著胤□就是一通臭罵:「把你送給他還差不多!鳥才不走!你別想霸佔美人兒,鳥不會讓你如意的!!!死心吧,你個壞蛋!」
  乾清宮是個嚴肅的地方,這頭很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康熙眼看著老九死不鬆口,想著他恐怕還沒消氣,緩緩再說。就擺手讓他回去,至於老十四,則是領命回去閉門思過。這一回康熙沒說思過的時間,等於說先禁足,他啥時候想起來覺得可以了,親自鬆口十四才能出來。
  本來,有德妃幫著說話,德妃總有法子讓康熙想起老十四的好,最多兩三個月就能翻過這一頁。
  這回卻沒有那麼簡單。
  康熙原本想去一趟永和宮,還沒成行,德妃就找過來了,她聽說十四出事,心裡著急,趕著過來圓場。康熙放她進了殿內,之後沒給德妃示好的機會,逮著她就是一通臭罵。
  「看看,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兒子,人蠢事兒多氣量小。他從前搞那些事朕沒去計較,結果非但沒反省,還猜忌兄弟詛咒侄女。朕所有兒子之中,沒有比老十四品行更壞的,朕以他為恥!」
  康熙能忍受兒子不思進取,老十四這幾次的行為卻真正犯了忌諱。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10:10

第三十章

  康熙愛看兄友弟恭的戲碼,結果十四反過來演了一出,還詛咒七斤活不成……康熙心裡的火氣比胤□還要大,反倒是胤□,他只是一開始氣炸了肺,之後已經緩過來,這回呢本來就是他的報復,過程和結果都是計劃之中的。
  先前幾次太輕易放過老十四,這次既然要對他出手了,那肯定要讓他知道疼,不然折騰什麼?
  皇家就是這樣,小打小鬧別來。要麼忍,要麼狠,要幹就幹大的,沒那能耐你就蟄伏起來,最好出手就要讓他翻不了身。
  這次胤□原先是想給他個足夠深刻的教訓,這個結果也是意料之外的,連著幾次積攢下來的怒氣徹底引爆了這位人間帝王,火氣上頭他連寵了二十多年的德妃也不顧了。
  德妃完全沒想到事情這麼嚴重,聽到康熙那番話,她腿一軟跌坐在地,她滿是不敢相信看向康熙:「皇上您說什麼?皇上您怎麼能這麼說老十四?皇上!!!」
  這番話並沒能緩和氣氛,反而讓康熙臉色更臭。
  「朕原先想給你留點臉面,沒指著你鼻子說難聽的。事實證明,奴才秧子出身就是不會教人,老十四隻學會了小肚雞腸和勾心鬥角,大老爺們跟後宮裡的女人似的,心思全沒用對,說話做事之前不知道動腦子想想,這都是你教的!朕只恨當初沒將他報給別人養,擱你手裡就是這樣!看看老四,也是從你肚皮裡頭爬出來的,打小養在表妹跟前,養得多好,不僅人品貴重,孝順並且踏實勤勉,很知道為朕分憂!一母同胞差別比天大,都是你慣的!」
  德妃簡直要瘋了,康熙真沒白疼她二十幾年,句句話都精準的插到德妃的心窩子。
  德妃第一怨恨佟佳氏,第二不能原諒胤禛。在小六夭折之後老十四就是她的命根子,還有,她最最不能忍受別人提起過去的事情。她出身在包衣家族,小選入宮,原先是在御前伺候的宮女,因為模樣好會勾人爬上了龍床。
  這四條,別人戳中一樣都能讓她恨個半死,今兒個讓康熙全戳了一遍。
  她的一切都被否定了,皇上踩著老十四吹捧老四,還說佟佳氏出身貴重會教人,不像她就是個不上檯面的奴才秧子!哪怕封了妃也洗不淨那一身奴才味兒!
  德妃整個已經崩潰,後面的事她都不記得,腦子裡只有那一段。
  至於康熙,他想說的都說完了,不願意再廢話什麼,最後警告德妃別再教老十四勾心鬥角,就讓她滾回去。
  這次之後,康熙再也沒往永和宮去過。本來,像四妃都不年輕了,榮妃與惠妃前兩年就不再承寵,德妃和宜妃每月還能分幾天,康熙常往這兩宮去,倒不是去辦事,主要是聊聊天。
  到他這個歲數,歡愛呢喜歡年輕的妃嬪,說心裡話喜歡找進宮時間長的,互相之間更默契,共同的回憶多。
  前頭十四鬧那幾出,康熙對德妃就很有看法,去永和宮的次數也適當減少了一些,今次以後,他耐心徹底告罄。德妃當然知道那番話對十四的打擊多大,她恨寧楚克養的鳥,恨胤□全家,恨不得他們一夜暴斃,不過當務之急是扭轉局勢,她太明白皇上那番話對老十四的影響,她不能坐視不理任由事情走到最糟糕那一步。
  為了挽救老十四,德妃暫時壓下了心裡強烈的恨意,她在等皇上去永和宮,她想聊聊夭折的小六,聊聊以前那些快樂的事情,讓皇上記起十四的好。
  要不是有十四,胤祚去後她一定撐不過來。
  老四那個白眼狼有什麼好?
  十四多好的孩子,怎麼疼都不過分!
  再說十四還小呢,皇上對他也太苛求,這次的事憑什麼就全算在十四頭上?老九憑什麼全身而退呢?
  德妃有很多怨很多恨很多話想說,但是康熙沒給她機會,不願意見她。
  德妃沒法子,只得從老四這邊入手,想逼迫老四去御前求情,替十四說話,並且替兄弟報仇。
  還沒來得及,又出了新的岔子。
  本來烏雅家能起勢靠的就是德妃,如今德妃失寵,烏雅家在內務府的勢力嚴重縮水,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遭遇重創,好些關鍵位置都失了守。不過眨眼之間,她就失去了對後宮的掌控力,想做什麼都施展不開。
  娘家那頭遞了話來,讓她趕緊固寵,自個兒不行就往龍床上塞人,偌大一個家族那麼多年輕貌美的何愁籠絡不了聖心?
  德妃氣娘家那頭薄情,她氣得病了一場,回身就發現當日皇上斥罵她那些話傳開了。
  本來只有御前幾個人知道,之後她立刻打點過,竟然傳開了。
  那番話使得後宮以及前朝都是一片嘩然,都在猜測十四阿哥做了什麼惹來龍顏震怒,事實上,哪怕太子在內,誰沒犯過錯呢?他們氣著皇上的次數不少,氣成這樣從沒有過。
  是結黨營私?
  結黨營私憑啥只發落他一個?
  還是御前失儀?
  那得嚴重到什麼程度?
  因為接觸不到德妃和老十四,大臣們將目光放在四貝勒胤禛身上,胤禛好像並沒有太大反應,他倒是沒忘記給親娘送去關心,其他時間全撲在戶部,除去處理公務就是幫助老九上進。
  四福晉就沒他這麼穩重,聽說老十四和婆母德妃雙雙遭殃,她關上門將頭悶在褥子裡笑夠了。
  真是天道好輪迴,老天有眼啊!
  報應可算是來了!
  同她比起來,寧楚克後來聽說這事更多的是震驚,她以為胤□就是簡單揍十四一頓,沒想到他能策劃這麼一出大戲,把人坑得直吐血。
  「我真小瞧了爺!」
  都說男人狠女人毒,胤□男人女人都當過,連孩子都生了,集狠毒於一身也不意外。
  這麼想,寧楚克就坦然接受了這個設定。
  倒是胤□,他覺得自己在打擊報復十四的同時順便也幫四哥出了口惡氣,四哥還能不感動一番?然而這陣子派下來的的事情更多要求更高了……這麼搞對得起攜手同心的好兄弟以及救命恩人嗎?
  老四他還是人嗎?
  在阿哥所裡,日子總是不慌不忙,寧楚克耐心照看著七斤,聽胤□的抱怨,陪偶爾過來的四嫂聊聊天,更多的時候靠喜寶逗趣……這生活挺平淡的,平淡中又不乏趣味。
  她原本習慣了風風火火,以為自己一定耐不住,結果適應得挺好,悠閒的步調很讓人舒坦。
  還沒舒坦夠呢,這日傍晚胤□回來,就帶回一個大新聞。
  要說大僅僅是站在寧楚克的立場,簡單說來,滿朝文武都在關注德妃以及十四阿哥的時候,九門提督崇禮悶不吭聲搞了個事情。
  起初,寧楚克心裡有咯登一下,接著她掃了胤□一眼,看他滿是興味,不見擔心,才暫且放下心。
  寧楚克叫了個停,哼著小調將七斤哄睡過去,讓嬤嬤把人抱走,又吩咐竹玉沏茶,讓桂香上蜜餞點心來,都備齊了,才讓胤□開說。
  「你上次回去是頭年初吧?」
  「頭年初怎麼了?」
  胤□伸手拿起一塊核桃糕,啃了一口,嚥下去之後沒順著寧楚克的提問說,而是自顧自繼續講:「後來就再沒回去過,只讓爺遞了封信,都沒收到回信,只是偶然碰見岳父他讓我傳了幾句話給你,那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10:23

第三十一章

  寧楚克拿食指尖在椅子扶手上磕了磕,問:「到底什麼事?」
  原先胤□是想叫她猜猜看,就寧楚克這反應,明顯是手癢想打人的初期徵兆,話到嘴邊,他口風一改,接著倒豆一般將前因後果都說了。
  在將寧楚克風風光光嫁出去以後,覺羅氏就想起府上還有個素月,素月就是與寧楚克同時進宮選秀被撂了牌子的那個。她同寧楚克是同年生的,正是許人的時候。
  那段時間,覺羅氏都在留意八旗那些樣樣都還不錯的青年俊傑,她在心裡篩了一遍,提了幾個門戶不高也不算低,有發展潛力,公婆拎得清進門就能立住腳舒坦過日子的,同崇禮商量過後,又問了素月的意思,問她是想嫁文臣還是武將。
  素月毫不猶豫說要文臣,覺羅氏心裡就有了最終人選。
  雖然崇禮人緣很差,覺羅氏作為正二品權臣家的太太,人情往來是很多的,再加上她還有個時任禮部尚書的阿瑪,要同對方搭上線不難,兩家很快就達成了默契。那家老爺是四品典儀官,覺羅氏相中的是他家第三個兒子,嫡出的。小子做學問不是很行,中舉之後家裡就給他謀了個缺,是個七品芝麻官,聽說他做得不錯,考評挺好,前程可期。
  時下的讀書人可以分為三類,一類既會讀書也能辦事,這種只要熬一熬資歷,遲早平步青雲;也有偏重於其中一樣的,而最後一種就是打著做學問的名義混日子。
  這頭一種,以素月的能耐高攀不上,覺羅氏起先看的就是第二類,她傾向於能辦實事的,這種只要打磨打磨,給個機會就能起勢。
  典儀官家的三兒子的確不錯,模樣雖然普通,他有目標有想法並且踏實肯幹,又不沉迷女色,也不大手大腳花錢。覺羅氏對他十分滿意,那家福晉的意思,能同九門提督府結親當然好,不過呢,兒子是她親生的,她總得親眼看過素月,這樣才放心。
  覺羅氏選過不止一個兒媳婦,很明白對方的顧慮。這庶女不像嫡女,嫡女都是精心教養的,庶女嘛……哪怕福晉仁慈,沒苛待她,誰知道她會不會因為自己心裡不平衡長歪?
  素月是個會裝樣子的,模樣生得也好,倒不怕看。覺羅氏就應了,同那邊約了個日子,讓典儀官家的太太整治兩桌,請些親友過府小聚,她帶素月過去,要是看不上就算了,看得上再合八字。
  素月從來就不蠢,她只是和薩伊堪比較像,追求太高。聽說太太要帶自己出門,並且還使人送了衣裳首飾來,她就猜到這是要領她去給別家福晉瞧瞧,當天她打扮得十分仔細,到地方以後也很注意自己的形象,那天的亮相十分成功,本來只要八字合上,親事就能定下了,結果中間出了岔子。
  外頭來了幾個人,是來找府上老大的,約他出去說文說賦吃酒談天。
  就有奴才領他們進去,是去大少爺的院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同女眷這邊撞上了。
  素月一扭頭,就看到一身錦衣華服的俊美青年,她和人家來了個深情凝望,回頭就聽說,那是內閣學士家的公子。
  內閣學士是從二品官,比九門提督低半階,兩邊稱得上是門當戶對。可惜,對方是嫡子,素月是庶女。要結兩姓之好,他倆就不是那麼般配。
  可素月看中了他,回去之後聽覺羅氏說準備同典儀官家議親,就不樂意,還尋了個由頭說阿瑪是正二品權臣,讓她嫁給四品典儀官,這門戶是不是太低了。
  誰沒年輕過呢?覺羅氏一眼就將她看穿了,斂了笑意說:「錯過這家,你再也找不到更好的。」
  素月不以為然,她壓根就沒覺得這家哪裡好,她就不同意。
  假如說犯傻的是寧楚克,覺羅氏還會耐著性子慢慢說理,都不是她親閨女,非要將好心當做驢肝肺就隨她便。素月死都不幹,綁了她送進洞房那才造孽,那不是結親是結仇,覺羅氏轉身就同對面太太說了,說那庶女的親娘眼皮子淺,不同意,這門親事恐怕結不成,對不住了。
  都是當家太太,多少能體諒對方的處境,加上典儀官家的兒子也不愁娶,就回說:「行吧,那也是差了點緣分。」
  本來挺尷尬的事情,還算和氣的揭過去了。
  辦妥之後,覺羅氏同崇禮提了一嘴,崇禮聽罷,火冒三丈。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聽說誰還能自個兒挑相公。再者說,福晉從來沒有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他前頭兩個庶女都是福晉一手操辦的親事,沒任何問題,如今日子過得好著。府上這些個閨女裡頭,就出了這一個心大的,她看不上還能是為啥?要不是嫌人家長得不夠俊,要不就是嫌官職太低。
  「嫌人家之前也不知道照照鏡子,真當自己美若天仙傾國傾城?」
  「哪怕她真的美若天仙傾國傾城,也只能高攀上好色之徒,萬歲爺給諸位皇子選福晉也是看出身看教養看德行,沒聽說第一看臉的。」
  「福晉你也真好說話,要是早告訴本老爺,我才不慣著她!」
  覺羅氏搖搖頭。
  她讓步也不是慣著素月,就是怕素月心不甘情不願嫁過去了,跟著禍害人家全家,鬧成那樣誰都沒臉。要知道,前頭兩個庶女嫁出去後,夫家那頭都誇提督府教養好,誇她這個太太仁慈和善。
  那之後,覺羅氏冷了素月一段時間,再然後就發現不知道是走了什麼門路,素月和內閣學士府那個勾搭上了。
  那事被捅穿還是因為素月氣色太好,覺羅氏見她幾回都粉面含春的,後來一查,就查出問題來。背後應該有她親娘高氏的手筆,發現的時候已經到了私相授受的地步。又一問,才知道兩人看對眼還是在典儀官府上,難怪她當時鬧著死活不願意嫁。
  事情都被撞破了,素月索性破罐子破摔,說她非君不嫁。
  覺羅氏氣得胸悶,使人將崇禮找來,直說她管不了,讓崇禮來拿主意。
  就像當初氣暈薩伊堪那樣,崇禮也噴了素月一臉。
  「你以為老子是正二品官,他家是從二品,這親事就能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是什麼出身!想讓我福晉為你開口,替你說親,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想都別想!」
  素月都要瘋了。
  為什麼?
  憑什麼?
  薩伊堪能高攀八貝勒,寧楚克能高攀九貝勒,到她就必須選個窩囊廢?
  就因為是庶出?
  不!素月絕不認命!
  她再也沒辦法保持冷靜,就說要嫁別人她一頭撞死在禮堂上……崇禮準備省點事,直接打死這白眼狼,還是覺羅氏攔了她一手。嫁過去沒可能,要高攀內閣學士府,並且對方還是嫡子,那就只能做妾。
  素月還說側福晉也可,換來崇禮一陣譏諷。
  側福晉?
  你當誰都能娶側福晉?
  他誰啊?他有這資格?
  覺羅氏以為,素月作為妾生女,應該很明白做妾的難處。哪怕是在提督府,她這個當家太太和老爺都沒有磋磨妾室的惡習,王氏陳氏高氏袁氏的日子也沒多自在,有太多規矩約束她們,生了兒女都不能管她叫娘,只能叫姨娘。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10:32

第三十二章

  然而素月就是迷之自信,覺得哪怕不能風光大嫁,她進門一定能霸寵。
  她是九門提督之女,哪怕是庶女,人家也不敢輕賤她。
  簡言之,未來可期。
  想得很美,最終崇禮和覺羅氏也讓步了,由著她作死。本來,假如說的是典儀官家的三兒子,她嫁過去做正房太太,覺羅氏還會同寧楚克吱一聲,寧楚克堂堂皇子福晉,送副頭面甚至送只鐲子都能給她漲臉。
  她非要作死,覺羅氏對外一句沒提,也就是因此,素月一抬小轎進了內閣學士府的門,寧楚克也不知情。
  素月出閣以後,崇禮還同覺羅氏說,甭管是福是禍都是她自己求來的,以後誰也不許管她,只當沒這麼個人。覺羅氏應了,提督府終於又安生下來。
  倒是崇禮,之後某日從衙門出來,半道上撞見內閣學士府的小子,對方一見他就拱手迎上前來,還叫了聲岳父。
  人家覺得這是在給崇禮做臉,他忘了崇禮是個不要臉的,崇禮還想直接繞過去,對方騎虎難下趕緊又叫了一聲,崇禮這才瞥他一眼:「叫誰呢?誰是你岳父?」
  沒等對方接茬,他又撇撇嘴說:「就不說我稀不稀罕做你岳父,你這麼喊你未來福晉娘家同意不?你考慮過人家正經嫁閨女的心情沒有?」
  那人:……
  崇禮想接著往前走,剛邁出步子,又停下來:「哦對了,既然在這兒遇上了我就和你說清楚。管好你家倒霉小妾,她既然一抬小轎進了你家門,那就是你家的人,有事沒事都別往我提督府跑,氣壞了我福晉別怪老子提著砍刀殺上門!」
  這回徹底說完了,崇禮繞開就走,對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遭遇了什麼。
  不是說提督府的太太最和善不過?從來善待庶女?
  不是說前頭嫁出去那兩個同娘家關係都挺好的?
  他這是見鬼了?……是出門的方式不對?還是遇上了假的崇禮?
  邊上還有其他人呢,看完一全套差點笑死,看他疑惑成那樣,就有大概猜到崇禮想法的好心人給解了惑:「早先就聽說提督府的太太對庶女好,到歲數之後都會找個四角俱全的人家,再體體面面將人嫁過去。前頭她把庶女送你家去做妾我還在想,這是轉性了?這麼看來,是你倆私下看對眼,你要娶,她要嫁,人家攔了攔不住吧?那還指望崇禮給你好臉色?兄弟你也太天真了,沒聽過他的凶名?」
  又有人點點頭:「閨女送去給你做妾那就等於白送,這能算結兩姓之好?既然不算,他也沒說錯。」
  「聽我說,你要是見色起意,這筆買賣不虧;你要是打著許個妾室的位置攀這門親,雖然沒成功吧,也不虧。不就是個妾,有興趣睡上一睡,興致過了管她去死,千萬記得吸取教訓,往後再別鬧這種笑話了!」
  「崇禮怕是巴不得把家裡無可救藥的蠢貨打包送你,還想把麻煩拋回給他,你太天真了!」
  才進內閣學士府沒幾天,正泡在蜜裡的素月篤定想不到外頭發生了什麼。
  她以為長得人模狗樣就是謙謙君子?可惜了,這個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
  這人同她勾搭到一起目的本就不單純,今兒個讓崇禮下了臉面,什麼算計都成空,往後素月還能有好日子?
  不過她就算再慘,崇禮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老子好說歹說你不聽,非要作死,還威脅人呢!
  活該你遭報應!
  可惜的是事情發生的時候胤□被老四壓搾著,沒能親眼一觀,他聽說之後真的特別遺憾,沒親眼見著岳父懟人的情形。胤□可以自信的說,對比別人家翁婿,他對崇禮可以說相當瞭解,畢竟他曾經同寧楚克交換了很長時間。
  正因為太瞭解,他完全明白那種尷尬。
  笑瞇瞇湊上去然後挨了一巴掌,正常人都受不了,別提那廝還很在意臉面。
  胤□聽別人說完一遍,感覺意猶未盡,又讓人重複了一遍,回來就給寧楚克比劃起來。而另一頭,素月她親娘高氏也聽說了老爺的壯舉,她一聽說就昏死過去,掐了好幾下人中才把人弄醒,她一醒來就崩潰大哭。
  「老爺是要逼死我女兒!他要逼死素月!」
  阿哥所裡,寧楚克聽完真的哭笑不得。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缺點善心,沒法同情這個庶姐。
  非但如此,她還滿能理解崇禮鬧著一出。
  「我猜想阿瑪打的就是送瘟神的主意,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作死,還說不聽,這種傻子有人接手挺好的。」本來,他應該是想等素月過上苦日子回娘家求助的時候再讓她嘗到苦果。你主意大,主意大不說還敢威脅你爹我,你猜我會不會幫你?
  然而沒等到那一天,就送上門來這麼個機會,他就趁機把醜話全說了。
  人我送你,以後就是你家小妾,跟我屁相干。
  什麼岳父什麼親家,你喊錯人了!
  寧楚克先是一陣好笑,笑完覺得素月鬧起來的時候額娘應該挺頭疼,從來沒有誰希望她倒霉,偏她總覺得自己被針對了,總覺得誰都見不得她好。
  「可惜沒早讓我知道,否則她出閣當日我就送她一份大禮,讓她知道提督府誰也不欠她什麼,在我娘面前放尊重點。」
  胤□要說也是庶出,眾皇子之中,唯獨太子是嫡,不過胤□想得通透。
  兄弟之中沒有不羨慕太子的,羨慕他不可恥,嫉妒並且把對方當成假想敵就沒必要了。一如寧楚克從來不在乎素月在折騰什麼,太子也沒把他們視為威脅。
  會投胎又不是他的錯,他額娘仁孝皇后死得老早也沒對不起後來這些皇子,至於偏心這回事,要理論也該找皇阿瑪才對。
  如此想來,只要你別惦記皇位,你和太子能有什麼衝突?
  人家繼續熬日子等哪天皇阿瑪蹬腿兒就繼承大統。
  至於你……瞄著親王的位置努力去。
  太子的確沒將兄弟們視為威脅,對他而言,最大的威脅是龍椅上的康熙。
  前次外頭傳言胤□廢了,議論的不止一家兩家,赫捨裡家倒霉做了出頭鳥,讓崇禮綁到御前不說,還被康熙立了典型,太子想救,沒救起來,還將自己拖下水去,挨了康熙訓斥。從那時起,他們父子之間就有點僵,哪怕胤礽很快就低了頭,幾番努力將事情揭過,裂痕已經存在,不是幾句話就能彌補起來。
  事實上,自打太子成年,他同母族越走越近,又得到妻族的鼎力支持,他羽翼一日賽過一日的豐滿,已經引來康熙猜忌。這回不過是將暗處的矛盾挪到明處,太子的勢力越來越大,皇上卻一天天老了,他心裡為兒子驕傲的同時,也忌憚他。
  怕他儲君坐得太久,等不及想掌天下權。
  怕他受底下奴才蠱惑,幹出大逆不道的事。
  所以說,哪怕表面上又回到父慈子孝其樂融融,雙方暗地裡動作頻頻,皇帝將幾個關鍵位置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中,而太子一黨,竭盡所能拉攏那些尚未站隊的朝臣,盡可能多的尋求支持,積蓄兵力人力財力……做這些事情的同時,他們還謀劃著將不配合甚至同自己唱反調的刺頭除去。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10:45

第三十三章

  要說這種人,頭一個就是九門提督崇禮。
  崇禮自進入官場,行事作風從來都一言難盡,他比禮部尚書哈爾哈還過分,滿朝上下沒一個朋友。
  就是這個人,說話就沒有中聽的時候,大多數時候他不是在噎人就是在噎人的路上。
  總有人說官場黑暗,同僚之間齷齪手段層出不窮,你要同流合污才能生存,想出淤泥而不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沒有那個能耐……
  這話崇禮就不答應,他第一個不答應!作為御前侍衛出身,一步步走到正二品九門提督,據他的說法,他從來沒受到過暴力恐嚇或者威脅欺凌,他覺得大環境很好,同僚是良莠不齊,總體來說都還是挺好相處,入官場二十載,沒感覺到有什麼黑暗。
  他每回這麼說,就有人齊刷刷扶額。
  你就是那個最大的奇葩!你是給人帶來心理陰影的,你當然美好,你倒是想想被懟的那些人,想想別人的心情!
  說再多都沒用,他這德行也不像能改,千言萬語只能化為四個字——
  真他娘的!
  這次呢,氣炸肺的是索額圖,索額圖回頭就放了話,說要讓崇禮付出代價。底下人勸說:「中堂大人息怒,您聽下官一句勸。滿朝文武恨他的不止一家兩家,遠了不說,就先前他那庶女給人做妾的事,是丟人不假,可事已至此換做誰都得捏著鼻子認下,左右人已經折了,總不能白折……他呢?他是怎麼做的?人家抬舉他叫一聲岳父,他啪啪就是兩耳光,女婿不認閨女也不認,就這種做派哪用咱們出手?遲早有人收了他!」
  就有人輕笑一聲,「他就是這德行,這麼些年,誰還不知道九門提督崇禮是什麼人?」
  的確,說起他岳父哈爾哈,也是個油鹽不進的,可好歹還有阿拜這個至交好友。
  看看崇禮,他是孤得徹底的孤臣。
  「皇上信任他,該他得意,我就等著看他能得意多久。」
  「這種人 ,一旦失了聖心誰都能踩上一腳,下場慘不忍睹。中堂大人的確無需同他計較,大業要緊。」
  索額圖臉色這才好看一些,他點點頭。
  是啊,大業要緊。
  仁孝皇后的阿瑪是他親大哥,他是皇后的叔父,歲數比萬歲爺大了不少。萬歲爺都是四十好幾,他索額圖更不年輕,這麼不作為的拖下去他能等到太子登基?他還能熬得過皇上?
  這幾年,索額圖動作越來越大,他的歲數他的身體狀況讓他沒辦法忍耐下去。再者,他自認為勢力已經足夠大了,皇子之中無人能與太子抗衡,哪怕直郡王也不行。
  就目前來說,只缺一個機會。
  索額圖萬萬沒想到,他到死也沒等來這個機會,他沒等到太子登基。
  在康熙百年之後,坐上皇位的壓根就不是在襁褓中就當上儲君的太子。
  而太子一黨的所有人都沒等到崇禮落魄那一日。誰讓繼承大統的新皇第一疼愛胤□這個不著調的弟弟,第二信任胤□福晉娘家。那一家子不玩弄權術,一心為朝廷效力,敢做敢言是難得的良臣。雖然時常把人噎個半死,那性子還是挺對新皇胃口的。
  這都是後話,就目前來說,哪怕太子和皇上關係再怎麼緊張,他依然是諸位皇子之中最有帝王相的一個。
  康熙三十九年春,在索額圖不消停的勸誡之下,太子加快了積蓄實力的步伐。這一黨再次盯上了九門提督的位置,又擔心用強硬手段拉崇禮下馬失敗之後反彈會相當嚴重,後果恐怕承受不起,商議之下,他們選擇了較為溫和的方法,在南書房議政時提醒皇上針對關鍵位置進行輪換。
  他們只差沒明說,崇禮九門提督的位置坐得太久了,讓臣子長時間把控關鍵位置,底下人只認他,不認皇帝,皇帝會失去對朝廷的掌控……他們措辭相當漂亮,康熙卻沒兩分感動,反而猜忌更甚。
  作為一個在為將滿四十年的皇帝,並且是經歷過被權臣架空,在一系列鬥爭之後艱難收回權力的皇帝,康熙仁慈的同時,也獨斷專行。
  簡單來講,他已經做了決定,不需要別人置喙;要是他拿不定主意需要朝臣給點啟發,這才輪到你暢所欲言。
  權力是我下放給你的,放給你不是為了讓你來教我怎麼做事。
  你心大了,管得太寬。
  康熙心裡十分不滿,卻沒明說,反而是讓提出建議的人來說說,你覺得那些位置應該換人做了,換誰合適。
  幾個大臣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終於有人鼓起勇氣點了崇禮的名。
  「就比如九門提督的位置,過於重要,崇大人雖然正直可靠,連任的時間委實太長。」
  康熙頷首:「接著說,你覺得誰能頂替他?」
  這種時候,當然不可能推舉直郡王或者其他幾家的,他們提了個同黨,這人平素藏得很深,表面上是青青白白一個好官,不站隊的。
  當時,康熙沒說好壞,他擺手讓人退下,說要獨自一人斟酌此事。
  等幾個大臣一走,他就氣得砸了一地的奏本。
  「好!好得很!索額圖這是等不及了,等不及想架空朕!」
  「想用自己人頂替崇禮?他把朕當傻子?」
  康熙這火氣來得又急又快,不過很快,他就消下氣來。
  索額圖不是想染指九門提督的位置?
  就讓他嘗嘗什麼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第二天,索黨提名的大臣遭遇都察院彈劾,康熙都沒有詳查的意思,當朝就給他扣上帽子,連削三級,並責令他閉門思過。之後幾天,又陸續有索黨折戟,太子的實力在極短時間內被削了十之二三。一番動作下來,朝上烏雲密佈,風起雲湧,大臣們猶如驚弓之鳥,只怕莫名其妙做了炮灰。
  這時候,京城已經回溫,正是春花燦漫的時候,皇城根下卻是無比壓抑,誰也沒有游春的心情。
  索黨也醒悟過來,先前他們被美好願景沖昏頭腦,錯誤估計了自己的能耐,急匆匆想逼皇上退位,扶持太子登基……本來,索額圖不至於這麼自大,他讓崇禮搞得太憋屈,又生怕皇上和太子之間越鬧越僵,覺得與其無休止的等下去,不如積極主動一點。
  照他看來,這次的行動還算穩妥,都稱不上過分,就莫名其妙激怒了皇上。
  該說什麼?
  該說皇上對崇禮就是有那麼信任?信任到讓他在九門提督的位置上連了一任都還嫌不夠!
  他崇禮何德何能?
  甭管怎麼困惑怎麼後悔,這一步已經邁出去,野心既然暴露,人手也折了,開弓就沒有回頭箭。
  太子只要認個錯,保證以後聽話,皇上不會對他怎麼樣。
  但以皇上的性子,容不下他索額圖。
  赫捨裡家有進無退,索額圖在斟酌過後認為只能咬牙頂住,繼續在暗中佈置,等皇上去熱河避暑或者出京圍獵這種機會,趁太子監國把持京城。又想到皇上可能會留下其他阿哥牽制太子,要是留下直郡王會比較棘手,而換成三、四兩位,他們成功的幾率就很大了。
  胤祉雖然沒明著站隊,他實際是支持太子的。
  胤禛同太子之間更是友好。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10:55

第三十四章

  索額圖只希望天老爺看到赫捨裡家危險的處境,給他一點好運,助他成功。
  索額圖的打算胤礽還不知道,胤礽讓朝上局勢搞得焦頭爛額,老九這邊倒是沒怎麼受影響。他從去到戶部的第一天就生活在高壓之下,沒鬆快過。本來照胤禛的意思,旬休都不想放過,想給他開開小灶。胤□立場堅定的拒絕了四哥的提拔,只差沒說你饒了我,別催我上進,就讓我自甘墮落去吧!
  胤□以及寧楚克目前還住在阿哥所,鐵獅子胡同那邊貝勒府早就翻修好了,裡頭佈置得妥妥帖帖,主要是吉日沒到,他們要等到四月中才能搬出去。
  又一個旬休,胤□抱著已經有八個月大的胖閨女在院子裡曬太陽,三月間不冷不熱,正合適抱七斤出來放風。
  另一頭,老十掐指一算也覺得今兒個九哥應該在阿哥所,就來找他閒聊,過來便撞見胤□閉著眼躺在院中那把搖椅上,雙手抱著沉甸甸的胖閨女。胖閨女則瞇眼趴在他胸膛上,很隨性的趴成了個大字,睡得噴噴香。
  父女二人有夠愜意。
  那只薑黃色的肥貓就枕在胤□腳面上,倒是沒看見被取名做九哥的王八,胤哦扭頭找了一圈,鳥也沒見著。
  他將腳步放重些,又故意咳了一聲,胤□骨頭都曬懶了,他不情不願的睜開眼,就看見最近見得不多的老十。
  「你這陣子上哪兒野去了?怎麼還知道往我這邊來?」
  胤哦才沒讓他唬住,回說:「我跟從前一個樣,是九哥你忙得腳不沾地。聽說四哥可倚重你,處處幫助你提拔你是不是真的?」
  這日可是旬休!旬休啊!
  他每個月就這麼兩三天不用對著老四那張臉,卻遇上老十這個棒槌,哪壺不開提哪壺!
  胤□黑著一張臉道:「你是羨慕哥哥我?你也想體驗一把?」
  「……我都聽老十三說了,四哥是看重你才會盡心盡力鞭策你,九哥你在他手下熬過一年,回頭就沒有能難倒你的事兒!這種優待還是你捨己救人換來的,我咋能生搶?」
  別提什麼捨己救人,要是早知道老四是這種清新脫俗的做派,他當時篤定掉頭就走,管他去死!真是一出手成千古恨,為救人身負重傷也罷,跟著把幸福生活都搭進去了!
  胤哦說話大聲了點兒,把七斤吵醒了,胖丫頭打了個哈欠跟著又揉了揉眼,然後就扭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胤□趕緊護著,生怕她動起來磕碰到自個兒,護著人翻了個身之後,才往十弟那頭飛去一個眼刀。
  胤哦一臉驚奇看著肉乎乎的小侄女,接著就把老十三給他訴過的苦拋到九霄雲外。
  老十三說九哥真是好人,多虧九哥挺身而出,否則還不知道四哥會怎麼疼愛他!
  是的沒錯,在被胤□搶走關注之前,胤禛最疼愛的弟弟是老十三。老十三勝在人還年輕,沒大婚呢,他相對輕鬆。輕鬆也是對比出來的,看過九哥在戶部苟且的樣子,老十三覺得四哥對他真是太溫柔了。
  胤哦原本想逐條逐條說給他九哥聽,結果還沒說到,就被七斤打斷了。
  也多虧他吵醒了七斤,七斤又搶走了他的注意。否則今兒個說不准就要血濺阿哥所,九、十恩斷義絕,十阿哥被憤怒的兄長砸成肉餅。
  胤哦忘了過來的初衷,他顛兒顛兒湊上前來,蹲在旁邊看了看,又伸手想戳戳侄女兒的胖臉兒,讓胤□一把排開了爪子。
  「伸什麼手?你洗乾淨了嗎?我閨女這麼白這麼嫩的瓜子小臉是給你隨便戳的?」
  老十:……啥?
  感覺出現幻聽了,又白又嫩的什麼臉?打橫放的南瓜子臉?
  那是挺像的,這胖丫頭貼在她爹胸前睡覺的時候真肉得不行,誰看了都忍不住想往肥溜溜的臉上戳一戳。
  打從話題跑到七斤身上,胤□就沒停過,他給老十分享了當爹的心得,還說你別看這都三月間了,小棉襖還是要一件的,閨女好啊,閨女怎麼看怎麼喜歡,要不是福晉攔著,他都恨不得做個兜兜背上,把人背去戶部上工。
  對於一個愛婆娘疼閨女的爺們來說,從早到晚待在衙門裡頭忙得腳不沾地太殘酷了!
  老十耐著性子聽胤□抱怨寧楚克跟他搶七斤的關注,抱怨戶部不是人待的老四面黑心狠,一邊抱怨他還沒忘記吹噓自家閨女,兩種狀態他切換自如。老十從一臉懵逼到滿頭黑線,終於忍不住插了個嘴:「九嫂呢?我過來這麼半天還沒見到九嫂,喜寶也不在。」
  說到這個嘛……
  胤□腿兒一翹,那都要感謝她娘家那頭:「額圖渾那婆娘重病在床,聽說不大好,那到底是你九嫂她瑪嬤,她聽說情況實在嚴重就托爺問皇阿瑪討了個恩典,請動太醫院院判走一趟。這種事,總得親眼看過才放心,道聽途說來的消息實在嚇人,她就跟著去了,還沒回呢。」
  「早一日晚一日均可,怎麼非趕在今天?九哥你難得旬休。」
  看這傻子納悶呢,胤□就撇撇嘴:「要是爺在戶部,你九嫂怎麼出得去?她出去了七斤給誰照看?」
  「不是還有奶嬤嬤?送去翊坤宮也成,哪會走不開?」
  「……」懶得跟這傻子解釋,前頭同老十四鬧得那麼難看,誰敢把閨女隨便丟給奴才看顧?出了岔子算誰的?至於額娘,倒不是怕麻煩她,只不過七斤這都八個月了,還沒出過阿哥所。前頭洗三啥的額娘倒是見過她,那也不熟,就這麼丟過去萬一七斤她怕,哭起來哄不住呢?
  正因為今日旬休,寧楚克才說想回去一趟,一來請太醫院院判給老太太切個脈,看到底是怎麼個情況;二來,今天過去她阿瑪額娘應該也在本家那頭,這樣能見上一面,聊上幾句,運氣好還能見著娘家兄弟。
  住在阿哥所加上又有了七斤,她輕易出不去門,連妯娌之間走動都少之又少,這回有個正當理由又得了准許,能放下心來大大方方回去一趟,這挺不容易的。
  寧楚克清早起來就準備上了,既然是探病,她特地避開了大紅大綠的旗裝。看她恨不得長出翅膀來飛回娘家去,胤□倒是沒意見,他替寧楚克準備了幾樣千金難買的名貴藥材,讓她帶上,然後抱著閨女高高興興將婆娘送出了門。
  多在娘家待一會兒,不用趕早回來,你放心這頭有我,閨女我看著。
  胤□巴不得寧楚克出去久一些。
  在他和寧楚克之間,七斤更親近寧楚克,畢竟胖丫頭多數時間都跟著額娘。但要是寧楚克不在跟前,她起先會扭頭看看,找不著人也不哭鬧,就伸出胖胳膊要阿瑪抱抱。
  胤□隔三岔五就心酸一回,心酸爭寵總是爭不過福晉。
  但只要閨女朝他伸出手,那點委屈跟著就煙消雲散,這麼貼心的小棉襖,別說只是這樣,哪怕闖了天大的禍胤□也能毫不猶豫的原諒她!
  寧楚克至今不知道他內心戲這麼多,事實上,爭寵也是他單方面的行為,對寧楚克來說,男人和閨女都重要,一樣重要。
  胤□在阿哥所裡針對老十進行慘無人道的洗腦教育,目的是讓他提前準備起來,時刻準備迎接小棉襖的誕生。他說著,還提到了最近的一個反面教材,也就是老大胤褆。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11:08

第三十五章

  他原配伊爾根覺羅氏死也要為他生兒子,生完兒子沒多久還真就去了,之後老大就娶了繼福晉……這些舊事暫且不提。既然娶都娶了,繼福晉也等於說是婆娘,她診出有孕,你丫就高興了一番,接著賞了點東西,完事了?
  早些時候,胤□就聽說老大那繼室有了,這個消息讓他回想起曾經的經歷,胤□以為老大就算再不是人,婆娘懷孕這段時間總要裝出個人樣,結果發現他八大胡同照逛,隔三岔五跟人吃飯喝酒,不瀟灑到天黑不回去。
  胤□當時差點沒忍住,沒忍住想找他聊人生,得虧和老大從來都不熟,費了點勁還是忍住了。他當時就想,要是五哥或者十弟這麼搞,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從席面上把人揪出來,拖也要把人拖回府去。
  平常混賬一點也就算了,人家吃苦受罪的時候你在花天酒地,你還是人?你說你哪點是人?
  阿哥所這邊熱鬧,寧楚克娘家那頭更熱鬧。
  誠如她預想的那般,接到報信說閨女要過來探望老太太,崇禮特地選在一個時間帶上全家往本家那頭去。在寧楚克心裡,她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過父兄額娘,而對她娘家人來說,時間還要更長。
  崇禮雖然嘴欠,到底顧忌著佟佳氏是他親娘,哪怕親娘對他從來都不好,她病的嚴重做兒子的總要積點口德。
  反倒是覺羅氏,別看她在婆婆面前還算收斂,不像崇禮時常把人氣個半死,實際上她心裡頭對佟佳氏沒丁點感情,平常都是走過場,這回聽說閨女要回來一趟,她才真心實意感謝了婆婆一番,她病得好,病得正是時候。
  說到這個病,用兩個詞就能概括,一是報應,二是活該。
  事情往前能追溯到上屆大選,本家那頭齊刷刷指望薩伊堪叫貴人相中,飛上枝頭,為此他們鬧了許多笑話,索性最後也得償所願了。
  那之後,就像早先約定的那樣,本家沒再找過二房的麻煩。從前摟著崇禮不放那是因為家裡沒一個出息的,遇上事兒只能指望他,既然薩伊堪進了八貝勒府,本家那頭就今時不同往日了。
  他們風光了一段時日,又聽薩伊堪說八貝勒不願意同九貝勒有什麼勾連,讓他們千萬要堅定,別想著寧楚克是皇子福晉就忍不住從她那裡撈好處。
  撈不到好處的,就算有也是暫時,接下來是無窮無盡的麻煩,因為胤□和寧楚克真的太能搞事。別人動不了他們,自然會動他們親近的人。
  憑良心講,薩伊堪也沒說錯,看老十四和他額娘德妃不就恨死了胤□?因為句句都在理,本家老太爺老太太也聽進去了,兩邊各過各的日子。
  大家相安無事挺好的,年節走一走禮就行,誰都樂得輕鬆。在堅定的同二房劃清界限之後,本家那頭就上了胤祀的船。
  胤祀早先有老九老十鼎力支持,很多事無需他費心,同老九鬧翻之後,他很是頭疼了一段時間,後來終於又回到正軌。尤其在納了薩伊堪之後,他有了新的資助人。
  應該說是默契到了一拍即合,胤祀正愁錢不夠花,畢竟籠絡人心不是靠嘴皮子說說,也得有實際行動,吃飯吃酒走禮都是開銷。而薩伊堪,也意識到只是能懷能生還不行,她得讓八爺更重視自己,也要打點府上的奴才。
  胤祀早幾年就搬出宮去了,薩伊堪要同娘家那頭聯絡比寧楚克容易,她很快就得到了大太太佟佳氏的支持。
  佟佳氏先掏了自己的私房,跟著掏了嫁妝本,還動了府庫裡的銀子。
  她是府上的大太太,也是老太太娘家侄女,佔著這兩層關係,她早就接過了管家權,又因為能力的確不錯,這兩年老太太都沒怎麼盯著她,等於說放心將府上交給她管。
  老太太明顯放心的太早了。
  大太太變著法掏空了家裡的銀錢,以次充好將珍品掉包出來,在開銷上動手腳,將一兩銀子能買到的東西記成十兩等等,再有就是莊子上的進項,能扣就扣,少記一些……為了給薩伊堪送錢,她是真的很拼,這麼做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事情終於穿幫了,因為虧空太過嚴重,已經影響到府上的日常周轉。
  什麼古董字畫還是剩下不少,都是之前的玩意兒,可這是名門望族的臉面,總不能拿去換錢。聽說府上沒現銀了,三老爺崇文去賬房支錢沒支出來,老太太一查,就查出問題來,她把管家的大太太喚到跟前,剛開口,才說完一句,只見她一臉心虛。
  逼問之下,大太太才說明了前因後果,她是怎麼操作的倒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前後給薩伊堪送了有三十萬兩銀票。
  「你送了這麼多錢過去,她怎麼說?」
  提到這個,大太太就很是自得,她笑道:「薩伊堪說八貝勒時常去她房裡,對她極好。」
  「……你用三十萬兩雪花銀就換來這個?」老太太都氣瘋了,三十萬啊,三十萬兩白銀好歹換回個側福晉的位置,哪怕眼下不好辦,總得給個准話!老大媳婦假如不是她娘家侄女,她篤定已經破口大罵上了,正因為是一家子,哪怕氣得半死,她也得估計娘家顏面。
  「你滾!滾回去好好反省!」
  將大太太轟出去之後,老太太胸口悶疼了半天。當晚,她將事情往輕裡說了,告訴全家他們同八貝勒在一條船上,八貝勒好了薩伊堪才能好,薩伊堪好了,何愁不能飛黃騰達?所以說,這事也就沒必要追究了,真追究起來才得不償失,到時候既花了錢還不討好。
  她說這些的時候,三太太好幾回差點沒忍住,她等了又等,等到最後聽老太太說,她那頭拿出三萬兩充入公中,讓兩房也拿一些,先周轉過來,別為這點小事鬧出笑話。
  「小事?這還是小事?三十萬兩雪花銀大嫂說也不說就送出去了,她可有把咱們放在眼裡?」
  三房堅定的不配合,非要大房把錢拿出來,三太太還想提分家,讓三老爺崇文拉住了。
  照三太太的想法,她真沒覺得薩伊堪能讓家裡過上好日子,就這勢頭,不分家只會越陷越深。倒是崇文,他不同意分是因為三十萬這個錢已經出了,現在分三房很虧。再者說,八貝勒出身雖然不高,他風評極好,在朝上有些擁躉,前程可期。
  就分家這個問題,三房內部沒談妥,不過沒關係,至少在出錢這個事上夫妻倆是一致的。
  哪怕老太太出了三萬,大太太也咬牙摳了一筆錢出來,這事還是沒能翻篇。本家這頭習慣了大手大腳過日子,這一虧空,難免尷尬。還有人提議說稍稍變裝然後拿些東西去典當銀錢,或者變賣些許田地。
  就是聽到這話,老太太終於沒撐住,急火攻心倒下了。
  她平常身子骨還算硬朗,這回並起來卻著實凶險,寧楚克接到消息說她瞧著不好了,心想好歹是親祖母,是該去看看,又想著還能見到父兄額娘,接著才有請太醫這回事。
  寧楚克如願見到了家裡人,她和覺羅氏你也眼淚汪汪我也眼淚汪汪,一激動起來都把臥病在床的老太太給忘了。索性邊上有個不會看人臉色的棒槌,插了句嘴說:「聽說福晉過來,老太太精神頭都好了很多,正等著見您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11:18

第三十六章

  寧楚克憋回淚意,矜持的點點頭,跟著就去裡屋看了佟佳氏。
  她進去就聞到一股子濃重的藥味兒,再一看佟佳氏,那還有從前的富態模樣,瞧著面色泛黃,一身病態。
  恍然間想起,她有兩年多沒見過老太太了。
  這模樣,和記憶中的大不相同。
  她走到床沿邊,跟著又丫鬟搬了椅子過來,寧楚克順勢做下,坐穩當了才說:「聽聞您身體不適,孫女從宮裡請了太醫,過來給您瞧瞧。」
  在佟佳氏跟前伺候的嬤嬤也一臉喜色說:「還不止,福晉不僅請來了太醫院院判,還送來好些名貴藥材。」
  事實上,佟佳氏的情況嚴重極了,她廢了很大勁才同寧楚克說了兩句話,寧楚克看她這個樣子也不太好受,再加上祖母從前也沒疼過她,非要裝樣子對兩人都是負擔,她就沒多說,直接請太醫進來。
  太醫請脈的時候,寧楚克就在旁邊看著,等他診完,兩人前後出屋。
  剛出去就有一群人圍上來。
  「我母親這病能治好不?求您,一定治好她老人家!」
  「只要母親能好,要我的命我也願意!」
  崇善和崇文都在搶著當孝子,好在這種場面做太醫的見過太多了,太醫院院判很穩得住,他看向請自己來的九福晉,說:「這病喝再多藥也是治標不治本,很難痊癒。」
  寧楚克懶得去看她大受打擊的大伯和三叔,他倆可能的確是孝子,不過今天演過頭了,真的假。
  她示意太醫接著說,太醫便道:「最主要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
  這時候,寧楚克還不太明白情況,還是轉身從覺羅氏那頭聽了一耳朵,聽完大開眼界。
  沒想到大伯娘這麼豁得出去,三十萬兩白銀說給就給,更沒想到八貝勒胤祀伸得了手接這個錢。
  像胤□,從來都是拿養家當自己的責任,他比誰都清楚寧楚克有多少嫁妝,沒惦記過。
  老八要是直接同齊佳族內的爺們說好了,這算是交易,越過爺們這邊,哄著女人拿出錢來,他真不怕氣死了老太太轉身謠言滿天飛?
  他這招空手套白狼玩得很溜,可惜實在稱不上聰明。
  寧楚克附耳過去同她額娘覺羅氏嘀咕說:「八貝勒心機深沉,不可往來,本家陷進去就算了,額娘您提防著點,別中了套。」
  覺羅氏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小聲回過來一句:「你阿瑪也是這麼說的,說八貝勒就不是個東西。」
  被大傢伙兒惦記的八貝勒胤祀在做什麼呢?
  他也注意著薩伊堪娘家的動靜,聽說老太太病重慌都慌死了。胤祀生怕佟佳氏挺不過去,事情要是鬧大了,一定會傳出對他不利的謠言。比如說他沖妾室娘家伸手,拿白銀二三十萬活活將人逼死……見識過胤□那次活太監事件,胤祀真不敢小看皇城根下這些人的想像力和創造力,他們真是閒得蛋疼,很會編很會傳。
  這事要是鬧大了,胤祀怎麼解釋都丟臉,他背不起這個惡名。
  他心裡想著薩伊堪同她額娘真不會辦事,不過眼下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既然心病還須心藥醫,沖一衝興許管用,胤祀就想出了沖喜的法子。他背著薩伊堪造了個假,買通相熟的太醫,給她硬生生造出個喜脈,接著麻溜的通報進宮。
  惠妃早就想看老八後院打擂台,結果一直沒打起來,這可不是個好機會?
  既然懷上了,並且是唯一一個懷上的,這胎極有可能生出長子來,那總要給她點盼頭。
  惠妃問過康熙的意思,接著就傳了話去,說只要她生下胤祀的長子,就升做側福晉。
  薩伊堪樂壞了,接著就使人給娘家那頭報喜,希望老太太能高興高興,心裡的郁氣一散,說不準就不藥而癒呢?
  這一手沖喜的確不錯,佟佳氏非常高興,她精氣神一下就好起來,當天就恢復到紅光滿面的樣子,瞧著再也沒有丁點病氣,整個人又充滿了希望。而這個消息也暫時緩和了大房與三房之間的矛盾,一夕之間,他們就像是和好了,就連三太太都安慰自己說只要薩伊堪能升側福晉,那三十萬散就散了,總歸不算血虧……
  全家聚在一起高高興興暢想了未來,看天色已晚,就各回各的院落歇下。
  宮裡頭,寧楚克也聽說了,聽說老太太的病情已然好轉。
  結果當晚。
  滿面紅光的老太太就在睡夢之中去了。
  胤祀沖喜沖得很棒棒,她先是大悲,後是大喜,喜完含笑九泉。
  寧楚克接到喪報時,結結實愣了好一會兒。
  她沒多悲慟,就是懵逼。
  寧楚克回過神來最先想到的是幸好先前回去了一趟,當時趕著替老太太請太醫也不是為了裝孝順,就是怕,怕她當真沒挺過就這麼去了……
  老太太眼看就要到花甲之齡,活到她這歲數哪怕稱不上高壽,也談不上有多少遺憾。家裡頭要說真心實意難過的,沒幾人,不希望她就這麼去了是因為她的死會給許多人造成困擾。
  先說寧楚克,作為外嫁的孫女,並且高嫁做了皇家媳婦,佟佳氏命長命短都不礙著她。
  崇禮和覺羅氏就不同了,嫡親的兒子媳婦要守孝三年,往後一輩孫子以及還沒嫁人的孫女也得守孝一年。等於說,崇禮身上的職務暫且可以卸下來了,皇上要是十分倚重他,可以保留他的官職,讓其他人暫代,等二十七個月後他出孝期再回歸朝堂。假如他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三年孝期之後哪還有他什麼事?早讓人給頂了。
  這不是嚇唬誰,崇禮他阿瑪——老太爺額圖渾就是這麼過來的。
  額圖渾早先當著個小官,無功無過,考評一般。就因為守了場孝,出孝以後賦閒至今,再也沒能回到官場。
  索性以崇禮的能耐,他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守孝三年權當放個大假,畢竟要在九門提督的位置上連任壓力是很大的。
  任何事情都有弊有利,老太太在這節骨眼沒了,利好在能讓崇禮避開許多是非,壞在寧楚克再有不到一個月就能搬出宮,早先想著出宮之後就能時常同娘家人見面,她可以下帖子過去請幼弟舒爾哈齊過府來玩,請額娘嫂嫂過來說話。
  老太太要是健在,她當然可以。老太太這一蹬腿兒,覺羅氏就不能接這個帖子,不可能登門賀女婿喬遷之喜,更不可能戴著熱孝去走親訪友。
  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崇禮這一家子注定要錯過後頭七斤的抓周禮。等於說從洗三到滿月到百日到抓周……他們全都沒趕上,到現在見也沒見過外孫女。
  讓覺羅氏難過的就是這一點,至於崇禮,當下他還沒想到這兒來,畢竟是親娘沒了,哪怕這對母子關係非常糟糕,比起覺羅氏等人他這個做兒子的總歸要多兩分惆悵。
  崇禮想起來,最早的時候,開蒙之前額娘對他還不錯的,自從發覺他沒有老大老三會讀書,沒有老大老三愛乾淨,整天不是爬樹就是摔跤再不然就舞刀弄棍把自己搞得髒兮兮,額娘就沒再指望過他,也不愛跟其他人談起他。
  可能因為家裡是文人一派,瞧不起舞刀弄棍的粗人。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11:32

第三十七章

  也有可能是因為他那會兒的確不給額娘長臉,非但不長臉,滿身汗髒兮兮的總是丟人。
  崇禮倒不是在反省自己,就是在一番回憶之下,他驚奇的發現六歲之前自己的日子竟然還挺不錯,同身為長子的老大以及身為幼子的老三是不好比,也沒差很多。
  崇善和崇文都跪在最前頭哭起來了,崇禮還在回憶之中,瞧他這樣,覺羅氏趕緊使了個眼色過去,崇禮這才回過神來。眼下的確不是愣神的時候,他繼續這麼傻立著回頭人家就該傳他不孝不悌沒血沒淚,要是索額圖那攪屎棍再推上一把,他真要麻煩上身。這麼想著,崇禮一個激靈,他一把揮開擋在面前的其他人,噗通一下跪在老大身邊,接著一聲嚎啕大哭:「昨個兒還好好的,您怎麼就去了?都還沒享過未來八側福晉的福,您怎麼就去了呢?額娘啊!!!!!」
  崇善起先在心裡一聲呸,心想額娘從來沒疼過你,你他娘的也沒孝順過一天,每回母子見面都是劍拔弩張的,現在人沒了還裝個什麼勁兒?
  然後他就聽到了那話——
  這混賬真沒個安生時候,這當口他還想拖薩伊堪下水!
  本來老太爺已經下令,雖然老太太的死同薩伊堪有直接關係,不過人已經懷上了八爺的種,只要生下兒子她就是側福晉,到那時候何愁不能沾她的光?
  一來側福晉也是上玉牒的,二來八福晉她不能生,未來的世子爺極有可能出在薩伊堪的肚皮裡頭。
  就當老太太沒這個命享福,這回事,絕不能攀扯上薩伊堪,絕不能!
  老太爺這麼吩咐,大房那頭沒有任何意見,三房有些不滿,在拿到老太爺許的好處之後,也住嘴了。本家這邊再次齊了心,誰讓他們有共同的利益,都指望靠八側福晉飛黃騰達,矛盾暫時讓利益掩蓋下來。
  不過呢,千算萬算總有你算不到的。
  崇禮就是個禍頭子,是個管不住嘴的攪事精,他一張口直接把人家極力想要忽略的尷尬真相挑破了,在崇善和崇文愣神的時候,又辟里啪啦說了一段。
  相伴數十載的老妻沒了,額圖渾心裡有些難過,崇禮這番話硬生生將他從難過之中扯了出來。
  他整張臉黑成鍋底,咬牙斥道:「你這逆子,這種時候你還在胡說八道什麼?」
  覺羅氏稍慢一步跪在崇禮身後,她勸了一句:「阿瑪您消消氣,我們老爺心裡也不好受,請您別再說他了。」
  「他不好受?我看他巴不得我們兩個老東西早點沒了,沒了才不會礙他的眼!他要是真那麼孝順,先前府上周轉不靈他額娘急上了火咋沒見他有什麼表示?」
  崇禮也不是省油的燈,他能眼睜睜看著屎盆子扣上身?
  他立刻就為自己發聲了——
  「早先我從家裡分出去的時候,您說府上沒東西給我,宅邸祭田這些是大哥的,除此之外的家產家業大哥三弟看著分,您不樂意見我,也不要我養老或者孝敬。我當時應了,之後再沒插手過這頭的事,年禮節禮壽禮沒少過。我分出單過的時候,不說田宅以及古董名器,只真金白銀公中就有幾十萬兩,這才多少年?還能周轉不靈?兒子是有聽到類似的謠言,我是不信的,但要是真有其事,府上幾十萬兩就這麼沒了,賬房虧空到愁死了額娘,我這就報官去,讓官府來好好查查!查明白是誰挪用了這麼大筆的款子!」
  老太爺額間青筋都凸起來了,崇善也是一臉緊張,而跪在後一排的大太太佟佳氏更是一哆嗦。
  他們都知道崇禮是什麼德行,這話他說得出口,就幹得出來。
  但這事能報官?能查?真要查起來還不把八貝勒得罪死了?還不得斷了薩伊堪的生路?
  原先老太爺仗著輩分,他怎麼罵崇禮都只能聽著。如今情況反過來了,他制不住這兒子了。老太爺還算穩得住,他不再與二兒子糾纏,只是讓他閉嘴,老實跪著。
  崇禮也沒再提報官的事,他歎一口氣,惆悵道:「兒子早先沒過問這邊也是顧及您二老的名聲,早先分家的時候,兒什麼都沒分到,我要是隔三岔五給送錢送米,外人保不準覺得兒子是撿來的,或許還會說您二老養我就是等著剝削壓搾,否則咋能那麼偏心?就是怕外頭將您二老傳得太過不堪,又怕他們順便攻擊上大哥三弟,所以兒子才忍著,盡量在過年過節過壽時多送些禮來,平常不敢問不敢管。您想想,我是武將,是粗人,外頭對我總歸是寬容更多;大哥和三弟都是文人,要是傳出刻薄兄弟的惡名,往後誰還同他們往來?以後還有什麼指望?」
  老大、老三都懵了。
  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你諸事不理是為了我們?你真委屈真不容易啊!
  崇禮胡扯了一通,扯到最後差點把自己感動了,他還來了個總結發言:「兒子被外人誤解沒關係,受點委屈也無所謂,您還這麼說,我想不明白,我心痛!」
  額圖渾真的要暈倒了。
  「我讓你閉嘴!你閉嘴!說這些廢話之前也不看看場合!」
  崇善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一副兄弟情深的樣子:「二弟別說了,大哥明白你不容易。」
  崇禮反握住崇善的手,握得賊緊。
  「大哥你這麼講,我受再多委屈也值了。」
  宮裡頭,寧楚克心情低落,想著得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娘家人了。而戶部這頭,胤□也聽說了老太太佟佳氏的死訊,他丟了手邊的活趕著回去阿哥所,回去就見著摘了一身金飾的寧楚克,她換上了相對素雅的旗裝,正托著頭倚在軟塌上,看樣子是在發呆。
  別人不瞭解,胤□能不知道寧楚克同她娘家祖母的關係?
  哪怕沒到劍拔弩張的地步,絕談不上好,反正挺尷尬的。瞧她這樣,胤□立馬就想到背後還有其他原因,他跟著坐到旁邊去,伸手把人往懷裡攬,拍拍她圓潤的肩頭問:「想什麼呢?」
  寧楚克在胤□的肩窩出蹭了蹭,說:「你也知道我娘家那頭,老太太沒了,要說我有多悲痛必是假的,但我的確不希望她這麼早走。昨個兒聽說她老人家好多了,我還高興呢,這樣等下個月咱們搬出宮去就能下帖子請阿瑪額娘過來好生聚聚……老太太一走,那頭免不了要守孝,又不知多長時間都要見不到人。」
  說著,她還停頓了一下:「再有,像這種情況阿瑪須得丁憂,二十七個月後朝中是個什麼情形誰知道呢?萬一屆時謀不上缺咋辦?」
  胤□聽她講完心中顧慮,就低頭在她頰邊親了親。
  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福晉就想了如此之多。胤□挺明白寧楚克的心情,她老早就想搬出宮去,她和娘家人親近,一年到頭見不上面心裡難免掛念。畢竟在清泉寺那次意外之前,十幾年裡他們一家子都生活在一起並且是和和美美其樂融融。
  也就是那次以後,見一面變得非常難,越是這樣,她心裡就越想。
  前些日子寧楚克還說呢,說額娘早先很擔心她,怕她嫁人之後會手忙腳亂,這樣篤定要遭婆家嫌棄的。她當時看著趴在胸前眼珠子滴溜溜轉的七斤,勾起嘴角滿是得意說做媳婦有什麼難的,皇阿瑪和額娘都中意她,七斤也讓她養得很好,又白又胖。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11:43

第三十八章

  寧楚克驕傲極了,還說回頭要讓額娘好生瞧瞧,七斤比舒爾哈齊當初還結實。
  結果呢,沒過多久就聽說老太太病重。她急忙帶上太醫過去,當時就是怕老太太一言不合就蹬腿兒,那回好懸撐住了,然而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晚了幾天人還是沒了。
  這麼一來,唯一的欣慰也就是當日有見著阿瑪額娘大哥以及小弟舒爾哈齊,還同他們聊了幾句。
  她瞧著娘家人都好,相信自己的氣色也能讓大家放心。
  胤□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開解她,只能說凡事都有定數,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本來,胤□不愛同寧楚克說朝中局勢,寧楚克也不愛聽他說什麼明爭暗鬥朋黨之爭。到這會兒,胤□提了一句。
  「丁憂二十七個月也不見得是壞事,你遠離朝堂沒感覺,這會兒局勢已經緊張起來了,今年可能會亂。岳父佔著九門提督這個要職,哪怕他為官清廉從不結黨營私,也是許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有皇阿瑪維護,要正面扳倒他不容易,只怕逼急了有人會使出下三濫的招數,那才叫人防不勝防。」
  「藉著老太太的死,正好讓岳父避過這場風波,你放心,皇阿瑪指定是想著他的,他前程遠大著呢。」
  胤□看得明白,自己就是個清清白白的皇子,也因此,他的妻族天然就容易得到信任。加上崇禮又是那種個性,這麼多年他的行事作風皇阿瑪都看在眼裡,休息二十七個月就當是避禍了,回頭哪怕九門提督的位置讓人佔了,皇阿瑪總會給他謀個缺,不會比現在差到哪兒去。
  寧楚克聽他講完,點點頭。
  「真是這樣就好了。」
  她這邊在胤□的開解之下心情轉好了許多,兩人之間溫情脈脈。
  同一時間,還有另一方笑都要笑死了。
  沒錯就是索黨,聽說崇禮他娘沒了,以索額圖為首的眾人先是一懵,接著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再然後有人一拍大腿:「怎麼早沒想到這個法子!你說說,要彈劾他難,要他丁憂還不容易?」
  「是啊,我咋就沒想到呢?」
  「……」
  這種不走尋常路的法子,一般人輕易是想不到,能想到才怪了。
  索黨在狂歡,同在皇城根下,八貝勒府中則是一片尷尬,胤祀已經想到未來半個月京中傳言是什麼,一定是八貝勒向妾室伸手,問小妾要錢,拿白銀三十萬兩逼死小妾娘家祖母……
  這兩年,京中傳過不小笑話,最尷尬的一定是他這個。
  不僅尷尬,真傳開來還會丟皇家的臉。
  胤祀在書房來回踱步,他急死了,又想不到很好的辦法來度過危機。
  事實上,他那些腦補都很對。
  眼下康熙還不知情,等他知道真讓這兒子氣死了。
  該怎麼說呢,老子寧肯聽說你結黨營私意圖不軌也不想聽說京中傳言八阿哥胤祀為了區區三十萬把小妾娘家祖母活生生氣死了……
  真的丟臉,他這個當爹的沒臉見祖宗。
  愛新覺羅家的格調就是這麼降下來的!
  後來,康熙忍著把胤祀塞回娘胎去的衝動將人招至御前,並且語重心長的說了老長一段,大概是講那二十幾萬安家錢不夠用你說啊,你當面跟朕說,你不說誰知道你沒錢花?周轉不靈就沖小妾伸手,這套路到底是誰教的?是惠妃?還是你親娘衛氏?
  康熙真的胸口疼,大清朝自開國以來,傳承這麼幾代,當真沒出過如胤祀這般丟人現眼的皇子……
  按照大夫的說法,老太太去得如此突然純粹是大悲大喜所致,大悲傷身,本來要是就那麼悲著,因為心裡還有牽掛,不至於走得這麼乾脆。看她臉上帶著喜色,神情安詳,明擺著心願已了,那也難怪。
  提著那口氣散了,折在這兒實屬正常。
  「入睡之前我額娘氣色還好,臉上紅潤得很……再說,府上這些子子孫孫還沒讓她老人家享福,哪就了無牽掛了?」
  崇善、崇文只差沒點名罵人家是滿口胡說的庸醫。
  那大夫沒好氣應道:「沒聽過迴光返照麼?你們家老太太那不是不藥而癒,是臨死之前迴光返照,神仙都救不了她。」大夫說完就要走人,走出去沒多遠就遇到上來打聽情況的,人家也就是看他們急急吼吼請大夫,心中難免好奇,本以為能聽到什麼樂子,結果是病懨懨的老太太佟佳氏歿了……那有什麼稀奇?
  大夫就忍不住嘴欠了一句:「尋常病死是不稀奇。」
  「怎麼,這裡頭還有門道不成?」
  「來說說,給咱們說說!」
  眨眼間就有好些個懶漢圍上來,他們連翻恭維就是想哄大夫將府上發生的事講一講,那大夫的確沒頂住,他勾勾手指讓人湊近些,小聲說:「你們隨便聽一聽,別拿出去說,這家的老太太早先不是讓兒孫氣得犯了病,宮裡的太醫都沒將她治好,結果你猜怎麼著?我進去一看,她臉上還帶著笑,看得出來臨終之前氣色不錯,心情也好。她不是愁死的,也不是叫不肖子孫逼死的,是樂死的。」
  圍在旁邊那幾人都不敢相信。
  「……啥?你說啥?我沒聽錯?」
  閒磕牙的懶漢們面面相覷,瞧著活似見了鬼,倒是那大夫,遭遇這樣的質疑他就不高興了,一甩袖子就要走人 ,走之前還說呢:「這點兒眼力勁兒我能沒有?說她是樂死的,那就是樂死的,你請太醫來看也一樣!」
  說著他還嫌不解氣,又補充道:「你可以質疑我的人品,不要侮辱我的醫術,早知道就不告訴你們了,去去!一邊兒去!沒時間跟你們耗著,我還要回去坐診!」
  那大夫在一群人的目送之下走遠了,他就多嘴這麼一回,沒想到引來劇烈的發酵,最後演變成轟動京城的鬧劇。
  當時這會兒,懶漢們並沒有將事情同八貝勒胤祀聯繫在一起,他們知道的事情到底不多,可皇城根下這麼多達官貴人,消息靈通的不知凡幾。
  本來,額圖渾的婆娘佟佳氏病重這在大人物眼裡都不算事兒。
  你說佟佳氏是八貝勒府齊佳格格嫡親的祖母……真對不起,齊佳格格算個什麼東西?
  再說她還是九福晉的親祖母,這麼講是多點份量,可惜,崇禮這一房早就分出去了,還是只走人啥也不給那種分法,哪怕她是寧楚克的祖母,寧楚克有把她當回事?
  所以說,一開始,她這個病情也就只有相關的幾方在意,別人聽過便罷,都沒有細問的意思,直到聽說這人沒了,還是以這麼奇怪的方式辭世……就有人去查了查。
  薩伊堪資助了胤祀多少錢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是,大太太掏空府庫鼎力支持她那個人在八貝勒府的親閨女卻是闔府上下都知情的,哪怕老太爺說了不許外傳,哪裡就約束得了附上的奴才?一錠一錠的白銀擱在面前,藏著不說才是傻子,這個錢,你不賺總有別人賺的。
  這麼一合計,但凡有人問上門來,底下奴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們非但將遮羞布揭了個徹底,還在人家表示願意加錢之後,幫著深入剖析了一波。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11:53

第三十九章

  從府上是個什麼情況有多少家底說到崇善、崇禮、崇文這三房之間的關係,說到薩伊堪的追求以及全家的野望,說到大太太孤注一擲的瘋狂……
  「二老爺出息,卻是個油鹽不進的銅豌豆,甭管是拿輩分壓他或者好言好語相求,不合規矩的事他怎樣都不答應。三老爺老早盼著能走門路往上升一升,這都多少年了也沒走通他,兄弟這頭走不通,就只能指望侄女兒。府上的主子們差不多都是類似的盤算,尤其大太太,八貝勒府那位是她親閨女,既然有盼頭,怎麼能不大力支持?」
  「不怕告訴你,大太太會給那頭塞錢府上誰都想到了,只是嗎誒想到數額如此之大,有段時間府上差點周轉不過來,女眷們不敢接別府的帖子,也不敢下帖請人登門做客,遇上前來相邀的統統以老太太身體抱恙做托詞推拒,一開始是托詞,結果因為越鬧越厲害,府上天天都在爭吵,都伸手等著要錢,誰也不樂意拿出私房來充入公中,老太太就當真氣病了。」
  「中間差點就不行了,九福晉聽說之後請了太醫又送了不少名貴藥材過來,續住了命。太醫留下話說這病誰也治不了,心病還須心藥醫,一轉身心藥不就來了嗎,八貝勒府那頭傳了喜報來,說格格懷上了。又說貝勒爺給了准話,只要能平安生下阿哥,往後就不再是齊佳格格,而是齊佳側福晉。」
  自從薩伊堪進八貝勒府,大太太就一心撲在她那頭,整日忙著給她抓錢,根本沒好好約束下人。
  做主子的失去了對奴才的威懾力,底下奴才拆起台來不要太快。
  誰不是見錢就說?
  你想知道什麼他全願意說!
  前因後果很快就被捋順了,所以說,事情往前能追溯到八、九鬧翻,之後老八立刻就同十四攪和到一起,不過呢,要維繫這段關係,他付出的心力不少,得到的並不對等。老八缺了一條臂膀,難免施展不開,為了籠絡人心增加自己的影響力,他能怎麼樣?只能散財!
  生在皇家,不怕你沒抱負,只怕太有追求。
  要得過且過混日子再容易不過,甭管怎麼說,這天下是愛新覺羅家的,龍椅上坐著你親爹,你爹不會眼睜睜看你過得窮困潦倒。可要想成就一番大事,人力財力樣樣都不能缺,可偏偏,這兩樣胤祀最缺。
  妻族只能幫他牽個線,開銷還得他自己出。
  至於母族,也就同烏雅家一個類型,並且能耐遠不如烏雅家。
  胤祀自認為他能耐不輸老大老二,就是命不好,這出身又是不能改的,他只能憑自己努力。不過哪怕再努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時候,薩伊堪體貼的拿出錢來,並且賠上好話請他花用,面子裡子都有了,憑啥不接呢?
  胤祀接了,接了一回就有兩回三回,他還想著齊佳氏她阿瑪人在翰林院沒想到家底如此之厚。
  又想起曾聽說過九門提督崇禮分出去單過的時候啥都沒拿,只帶了二房那幾個人,再有四季衣物以及他婆娘的嫁妝……這就難怪了。
  本來三個兒子分,現在三個變成兩個,薩伊堪她阿瑪又是嫡長子,該他拿大頭,對名門望族來說,二三十萬兩哪怕不是小數目,也不至於傷筋動骨,哪怕這代子孫不成器,那也有祖宗傳承。
  一番自我說服之後,胤祀沒什麼負擔接了薩伊堪遞來的銀票,當然,為了籠絡住財神爺,他頂著福晉的怒火時常歇在薩伊堪房裡,私下給她畫了無數個餅。
  要論心計,幾個薩伊堪加起來也比不上老八。再加上薩伊堪對胤祀根本不設防,她是巴心巴肺指望爺們好,爺們好了她才能好,這才被哄得團團轉。
  胤祀本來想著,這二十幾萬兩不至於讓她娘家傷筋動骨,薩伊堪也是這麼以為的。
  會壞菜就因為他倆把那一家子想的太有錢了,結果呢,大太太挪這一筆就把老太太氣了個半死。這事給了胤祀當頭一棒,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來得太突然他難免慌不擇路,草率的選擇了沖喜。
  沖喜沖得太猛太烈,佟佳氏一個收不住,蹬腿兒去了。
  將整個事情理清楚之後,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一方面嫌胤祀格調太低,別人連婆娘的嫁妝都不敢碰,他竟敢問小妾伸手要錢。
  這到底是有多窮?
  還是說幾年前搬出宮那會兒皇上沒給安家銀子?
  另一方面,他們奇跡般地攀扯上胤□,玩笑說鬧成這樣八貝勒總不能反手扇自己一耳光,至少在他自己心中,他沒錯,他深有苦衷。
  那麼誰錯了?
  首先是薩伊堪不懂事,捧著錢非要讓他收下,也不想想這是在陷人於不義。不過追根溯源問題還是出在胤□身上,明明應該他來做這個冤大頭,他替老八干髒活,他給老八出錢出力,他抵上全部身家以解兄弟燃眉之急!要是有他慷慨解囊,哪還有這樁事?
  老太太佟佳氏不用死,胤祀也不用尷尬。
  怪他早不早就把虛假的兄弟情看穿了!然後乾淨利落抽了身!
  要是結黨營私被逮住,老八身下還有個墊背的。
  現在這樣,丟臉的只有他,尷尬的只有他,可以預見到,只這一件事京城百姓就能笑一整年,以後再說起八貝勒胤祀他們隨時還能再想起來。
  想到這裡,聽熱鬧的已經笑開了,丟人現眼的東西家家戶戶都有,丟到這份上還是十分罕見的。朝小妾伸手新鮮,因為這事氣病別人家老太太更新鮮,把人氣病之後想出沖喜的辦法還把人沖死在檯面上的……真是提著燈籠也難找出第二例來。
  這年頭,原就沒多少消遣,京城裡鬧出這麼大的笑話,誰能忍住隻字不談?
  就有不少紈褲子弟,他們早先就不喜胤祀儒雅矜持的做派,總覺得那是在裝樣子,苦於拿不出強有力的證據,這回可算是求仁得仁。
  以後誰在說你看看人家八貝勒,他們篤定自信回噴過去:
  你讓我看啥,看他表面上清高,背地裡沖小妾伸手要錢?
  還不止紈褲子弟,就連那些有才有學有品有德的當世名儒都忍不住歎一口氣搖一搖頭。他們早先追捧胤祀就因為他才清高德行好,這下臉都腫了。所以說看人不能看表面,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九貝勒胤□怎麼看都是個混賬,卻能在關鍵時刻捨命救兄弟。
  八貝勒胤祀名聲多好,都可惜他額娘出身太低,結果呢,竟然能幹出這種事來。
  這時候,流言蜚語依然沒傳到康熙耳中,倒不是宮裡消息閉塞,實在是沒人敢開這個口。八貝勒鬧這一出,不僅是將自己的臉面扔地上踩,也墮了皇家名聲,皇上能不動怒?
  奴才們你盼我我盼你,結果誰也沒能鼓起勇氣,又過了一天,乾清宮來了個攪屎棍,胤□怒氣沖沖跑到御前,非要康熙給他做主。
  「兒子這回真是無妄之災!我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皇阿瑪,您可不能偏心,您得替我做主啊!」
  就這個開頭,康熙聽了就腦仁生疼。
  他伸手在太陽穴上按了按,打起精神問說:「怎麼回事?」


作者: 官不聊生    時間: 2019-7-7 02:12:03

第四十章

  胤□反倒露出個尷尬表情:「事情有點難以啟齒。」
  「要麼直說,要麼滾蛋,朕忙得很,沒空陪你磨蹭。」
  那行,胤□點點頭,鼓起勇氣將事情講了出來。
  一開始康熙是懵的,多聽了幾句就擰起眉心來,再聽下去他臉色鐵青鐵青。換個人來都嚇得說不出話了,胤□倒是穩得住,他講得格外仔細,力求一遍過,讓皇阿瑪清楚地明白八哥鬧了多大一個笑話。
  等他把故事講完,康熙忍住了沒原地爆炸,穩了穩心,問:「你說完了?既然丟人現眼的是老八,與你何干?」
  「話不能這麼講,一來就為這事兄弟們跟著丟人;二來外頭都說呢,說八哥是被逼無奈才走上問小妾要錢這條路,還說都是我不對,我不跟他玩不替他出錢出力不當這個冤大頭,我不當總得有人來當!他們說八哥也沒辦法,他心裡太苦了,他不想的!」
  胤□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回他是真的冤。
  且不說這根本就是鬼扯,誰還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跟薩伊堪拿錢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真他娘的要算這筆賬,當初跟老八鬧翻的明明是寧楚克!他多無辜,他打從心底裡信任著八哥,還想著等換回來了就去為疏遠他這件事賠不是,結果呢,沒等到換回來,他就見證了老八帶著老十四來挖他牆角。
  那兩個黑心肝的一定沒想到那牆角挖到本人身上了。
  也就是托他倆沉不住氣的福,胤□才看明白自己多眼瞎。
  這些陳年往事想起來他還是一肚子氣,他還沒對老八做什麼,就這麼給人誤傷了!胤□立在殿內,捂著心肝同康熙訴苦。怎麼青青白白做個好人還錯了?不結黨營私還錯了?
  康熙還震驚於這強盜邏輯,他內心久久不能平靜,神魂都要出竅了。
  「老九啊……你真不是在編故事哄朕開心?」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康熙還懷揣著最後一點希望,他告訴自己換做別人不會拿這種事來開玩笑,但要是胤□,沒什麼不可能。
  這是最後的安慰了,他期待的看著立在殿內的胤□,胤□滿是震驚的看回去。
  皇阿瑪這修養真是太高了,聽了這事還開心的起來。
  這他娘的還能是在哄人開心?誰家像這樣哄人開心?
  胤□正要開口,康熙一抬手,一扶額:「好了你閉嘴,不用說了,朕明白了。」
  「皇阿瑪您明白兒子是不是?您會為兒子做主的是不是?」
  「……」
  不!
  老子恨不得你今天沒來過!
  恨不得從沒聽說這茬!
  萬萬沒想到老八才是最能耐的那個,他有衛氏那麼個親娘還能志存高遠,他還想圖謀大業,並且為此做出了許多努力,甚至不惜伸手問女人要錢。
  這女人,偏還不是舉案齊眉的福晉,她是個妾。
  康熙真是一句話說不出,他直接把胤□轟了出去,緩了老半天才使人查證,查明白之後立刻傳了老八。
  父子倆談了什麼無從得知,只知道胤祀從乾清宮出來的時候臉色很掛不住。
  這次的事情等於說宣告了胤祀的提前出局。
  他還在謀劃階段,還沒有同老大老二分庭抗禮的能耐,就已經被淘汰了。薩伊堪也很失望,不過很快她就振作起來,不能染指皇位也無妨,爺怎麼說都是皇子,不說篤定能封親王,總有個郡王打底。只要能生下兒子,再升做側福晉,上皇家玉牒,她未來敞亮得很。
  麻煩的是因為外頭那些風言風語,胤祀對她存了芥蒂,覺得是她不會辦事。
  薩伊堪想同他談談,總沒機會,她只得勸自己說事有輕重緩急,先安胎,把兒子生下來再說,往後日子還長著。薩伊堪想著只要她給八爺生了兒子,爺還能接著氣她?再大的氣也該消了。
  八貝勒府裡什麼反應的都有,皇城根下還繼續熱鬧著,朝廷上因為崇禮丁憂去了,直郡王以及太子門人明爭暗鬥,他們誰都想將京城把控在自己手中,絕對不能拱手送給對方。兩撥人被迫提前行動起來,龍椅上的康熙將這些動靜看在眼中,失望不已。
  老大和太子可以說是他投注最多心血的兩個兒子,他們各有天分各有才能,都不是平庸之輩……就因為太能耐,這時候就撕破臉爭搶起來,儼然忘了自己的老父身子骨還硬朗,也忘了下任皇帝誰來當不是他倆說了算的。
  康熙既失望,又驚懼,沒想到他倆勢力已經這麼大了,同時還有些慶幸,慶幸發現得早。
  他從來不會任人宰割,他已經在著手佈置,這些動作讓前朝和後宮的局勢越發成謎,闔宮上下都在降低存在,一時間人人自危。
  胤□沒受多少影響,他訴過苦之後就被胤禛抓回戶部去了,日復一日的忙碌著。
  寧楚克有去送老太太一程,平常也就是穿得素淡一些,守孝不存在的。她更多的時候還是在為出宮去做準備,照胤□的說法,哪怕近段時間發生了許多事,遷府的日子並不會改,那是欽天監測過最吉利的一天。
  收拾箱籠是其一,寧楚克看天氣暖和時常領著七斤往翊坤宮去,想叫額娘多看看她,等搬出去了要帶她進宮來就麻煩很多,春秋倒還成,一熱一冷就不方便出門。七斤還沒滿歲,份量倒是不輕,她還不太會說話,不過已經會「啊啊哦哦」來表達自己的喜悅或者不滿。
  胖丫頭不經常吵鬧,挺好養活,但脾氣真不小,還很記仇。
  她想睡你就別吵她,她玩得高興你就別逗她,逗過頭往後都不搭理你,很不容易才能將人哄回來。
  寧楚克還沒感覺,宜妃總說這臭脾氣像胤□,胤□以前就霸道。
  她又道像胤□也好,只她能欺負別人,沒有別人欺負她的。
  從三月到四月,日子對寧楚克來說繁忙但是充滿了希望,只要想到馬上就能出宮去自己當家做主,她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兒,恨不得趕明就搬,往後睡覺睡到自然醒,醒來先打兩套拳。
  胤□也高興,在宮裡頭住的久了,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去,飛去鐵獅子胡同裡的九貝勒府。在阿哥所也就是暫住,貝勒府才是他的地盤。
  肥嘟嘟圓滾滾的七斤抱著腳丫子看阿瑪額娘忙活,看他們規劃後來的人生,她還小,她什麼都不懂。倒是喜寶,聽說馬上就要搬出去了,它同胤哦來了一場感天動地的告別。
  一人一鳥都快把自己說哭了,邊上才輕飄飄撂來一句:「也是傻子,它以為老十就不用搬?不就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話是胤□說的,寧楚克在一旁笑得開懷。
  那之後沒幾日就到了欽天監測的吉日,九貝勒胤□拖家帶口遷出阿哥所,搬去鐵獅子胡同開啟了一段新的生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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