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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冷玥 -【傾心毒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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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17 00:20:58
標題:
冷玥 -【傾心毒君】《全文完》
傾心毒君
作者:冷玥
她本來是要去黑霧山尋仇人報仇的,
卻走進了迷霧穀,
然後“咻”地滑進了一池水潭,
再然後受傷躲入別人家的倉庫。
倉庫……不是不是不是!是一間佈置雅致、舒適的睡房,
床上——有人——
抓來當人質?好主意——
只是,沒辦法了,她……傷很重,又流太多血……
天啊!一覺醒來,她不但被看光,還被“摸”透!
這個幫她療傷的男人竟還說——還說要幫她解決“痼疾”——
割除她胸前那兩團軟軟的肉瘤!
軟軟的肉瘤?!
他、他、他……深山野人啊?沒見過女人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17 00:21:15
第一章
雲海寺,位於懷玉山的半山腰,主要建築有天王殿、大雄殿、藏經閣以及僧舍、禪房。
天王殿前有棵高大的楠木樹,殿內正中供著阿彌陀佛像,兩側是四大天王像,陀佛像的背後,是身著盔甲的護法神韋馱的木雕像。
大雄殿在天王殿之後,殿內正中供著法身、應身、報身等“三身佛”像,兩側為十八羅漢像;“三身佛”的背後為淨瓦瓶觀音像,兩旁分別為文殊、普賢、大勢至、地藏王菩薩像。
此時,在供一般百姓存寄先人牌位的祠堂裡,有位身著青衫的少年,正對其先人祝禱著。
趙清兒在雙親牌位前,雙手合十閉目默語祈禱:爹、娘,女兒把你們寄放在這裡,捐了錢給佛寺,請他們逢年過節為你們誦經超渡,佛寺早晚課你們也要多多聆聽,也許可以早日投胎成為富貴人家的兒女,或隨著佛祖的指引到西方極樂世界。現在女兒要出發去找“黑霧山”的強盜,想辦法替爹爹報仇。如果失敗了,女兒很快就會去和你們團圓了;如果僥倖成功了,女兒也會在報仇事了之後,替自己找個好歸宿,請爹娘不必為女兒掛心。
祈禱結束後,趙清兒緩步步出殿外,仰望從樹葉間篩落的陽光,回頭再凝望父母牌位一眼,因為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凝看了;轉過頭深吸口氣,懷著必報父仇的決心離開雲海寺。
趙清兒三歲喪母,由父親一手撫養長大。當她還小時,父親帶著她四處打零工過活;待她長到了八、九歲,能照顧自己了,便在徽縣落腳定居。年少時曾師拜“六合門”學得一身武藝的父親,便到鎮上的一家鏢局當鏢師,把她托給鄰居的伯母照料。
待她及笄之年,其他人家的閨女已紛紛出閣了,她則改扮男裝到賭莊當打手賺零用。日子一天又一天,一年又過了一年,直到她已是芳齡十九的“老”姑娘了,而爹親似乎忘了她的終身大事,或許想過,但忘了問,抑或沒問出口。在上個月的押鏢途中,在楓嶺關附近遭“黑霧山”的強盜劫貨殺人,護鏢的八人中僅總鏢頭一人身負重傷逃了回來,父女就這樣天人永隔了。
如今她已舉目無親,唯一,也是最大的心願就是想辦法為父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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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處,矗立著一幢以黑雲石砌造的恢宏巨宅,數百斤的大石獅分蹲於宅前朱漆大門兩側,大門上方懸著一方鑲金的氣派大匾,書著「六合門”三個鬥大的篆體字,筆力雄渾有力,蒼勁古拙,屋宇飛鉤重角,畫棟雕樑,愈發顯得氣勢不凡。
趙清兒來到大門前,仰看那塊大匾,遲疑再三,才從懷中拿出事先備好的拜帖,走上前遞向守門的大漢。“這位大哥,我是‘開山手’趙允武的弟子,有事想拜見掌門師伯,請大哥幫小弟通報。”
守門漢子接過拜帖,濃粗大眉微皺,微點頭,將拜帖交予身後的一名年約十七的少年。
少年接過拜帖後便往內走去,一會少年出來。“掌門人願意接見你,請隨我來。”
趙清兒便隨少年走了進去。
大廳裡,“六合門”掌門戈南亭高坐堂上,手中拿著趙清兒的拜帖,時而皺眉,時而沉思。
戈南亭的左右下首分別坐著二師弟桑子修、三師弟華玄,兩人俱注視著掌門師兄。
趙清兒進入大廳,走至戈南亭面前,行上弟子大禮。“弟子趙清兒叩見掌門師伯,和兩位師伯。”
“起來吧。”戈南亭說。
“謝掌門師伯。”趙清兒站起,凝著發須皆已灰白的師伯,期冀能從他口中聽到願意幫她報父仇的話語。
戈南亭將她的信折起,語氣沉重地說:“恕我幫不上這個忙,不是因為你父親不是本門嫡傳弟子,而是——”
華玄知道這種自滅威風的話,實教掌門師兄難以開口,遂代為解釋:“是因為我們也是無能為力。”
趙清兒轉首看向華玄,脫口問出:“為什麼?”
華玄看了兩位師兄一眼,略略遲疑才說:“因為‘黑霧山’是江南綠林同盟之一,勢力僅次於‘天狼幫’,即使是名列武林六大門派之一,江南第一大派的衡山派也未必敢輕掠其鋒。”
趙清兒呆了,也駭住了。原來惡徒的勢力如此龐大,那她報仇的事談何容易呢,心念一轉忙問:“難道不能請武林盟主號召天下武林,共同剿滅這班泯滅人性的匪徒嗎?”
華玄輕歎口氣搖頭,“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段冰燕盟主日理萬機,光替各門派排解糾紛就已夠頭大了,況且若由武林盟主出面號召,恐怕連北方綠林同盟也會牽扯進來,屆時怕會變成難以收拾的局面。”
趙清兒也明白,武林各派所推舉出來的武林盟主,不是專來理她這種芝麻小事的。思忖了好一會才問:“難道江南武林中沒人能奈何得了‘黑霧山’嗎?”
華玄撫髯沉吟,默然好一會才說:“也不是沒有,只是……”
趙清兒追問:“只是什麼?”
“這兩個門派向來絕少與其它門派往來,所以真正的底細鮮為人知,是江湖上數個神秘門派之一。‘冥域’域主武功蓋世,無人能敵,為人只論喜好,不理對錯。‘幽魂谷’穀主的武功雖稍遜於冥域域主,但也少有敵手了;最重要的是武林中人人聞之色變、毒技獨步天下的‘萬毒聖君’就隱居在‘幽魂穀’中,因此雖然有不少武林中人對‘冥域’和‘幽魂穀’有興趣,但也僅只於談論而已,沒人敢真拿性命去探尋,只因前往的人皆有去無回。”
聽完,趙清兒一顆心倏地往下直沈!她想她是沒辦法去拜託這兩個邪裡邪氣的怪門怪派出馬替她報父仇了。
趙清兒告別戈南亭等人之後,循著小徑下山,邊走邊想:既然找不到援手,為今之計只能靠自己為父報仇,若不幸失敗了,她也可以到另一個世界和雙親團聚,對已是人海孤燕的她來說,復仇的成功與否並沒有多大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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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山上有仙靈,山下寒流曲曲清。欲識個中奇絕處,桌歌閑聽兩三聲。
武夷山的奇與美,是古來名人文士所推崇與喜愛的。“插花臨水一奇峰,玉女冰肌處女容”,這就是玉女峰天然丰姿的寫照。它獨對寒潭,亭亭玉立,宛如玉女雕就,從水上看去,儼然是一位秀美絕倫的少女,含情脈脈地凝望著遠方。
趙清兒坐在碧草如茵的湖畔,支手托頤深深地長歎口氣。這一個月來,她踏遍仙霞嶺和楓嶺關附近,想找到“黑霧山”所在,卻是一無所獲。照理說“黑霧山”勢力龐大,斷然不會藏匿得無影無蹤。
此時,她身後林裡傳來叩叩聲響,仔細辨聽像是迴響在林中的砍柴聲。她突地靈光一現──與其自個兒在這高山峻嶺間亂闖,倒不如去問問在地的山樵和獵戶來得快。思畢,即刻起身循聲尋去。
翻過一個小山嶺,趙清兒就看見一個年約五十餘、頭髮灰白的老山樵,正用柴刀砍著一棵已枯死的小樹。
趙清兒上前,隔著一條約丈許寬的山溝大聲喊問:“請問老丈,您知道‘黑霧山’在哪裡嗎?”
正奮力砍柴的考山樵似聽見了人語聲,遂停手轉首四顧,待看見隔著山溝而立的少年,就回問:“小哥,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趙清兒用力一點頭,再重問一次:“請問老丈,您知道‘黑霧山’在哪裡嗎?”
重聽的老山樵聽不清他的問話,隱約只聽到一個“霧”字,灰白的雙眉微皺。“……霧……”尋思了好半晌,舒眉展笑顏直點頭。“老漢知道。”話落抬手指向正南方向的山嶺,“小哥看見那山頭了嗎?那山頂有棵巨大的枯木,看到沒?”
趙清兒順著老山樵的手勢望去,前方不遠的那座山嶺上,果真有棵聳立的大枯樹。
“走到那棵大枯樹,再朝正南的方嚮往下走就到了……”
趙清兒聞言,大喜過望,抱拳向老山樵道過謝,便朝那山頭急奔而去。
“……可是那‘迷霧穀’不論天晴還是下雨,終年濃霧籠罩,地上更是生了厚厚的青苔,濕滑滑的,你千萬要留心腳……”老山樵話還沒說完,就發現對面的小夥子已不知去向,不禁搖頭自語:“小哥還真是急性子,不把老漢的話聽完,准會摔個鼻青頭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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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半個時辰──
趙清兒已登上那有著一棵大枯木的山頭,抬手抹去額上的汗水,喘著氣辨認正南的方位,卻見那陡坡下深不見底,在這晌午時刻竟還籠罩著白霧,這樣的地方果然挺適合藏匿的,難怪她一直找不到賊窩所在。
她歇息了一陣子,深吸口氣,鼓足勇氣,舉步朝那山谷走去。
走了半個時辰,深林中的白霧由薄淡轉濃,四周又不時傳來奇怪、似鳥鳴又似蛙叫的聲音,聽得她心底不自覺發毛起來。
趙清兒那誓報父仇的勇氣,在愈走愈深入中一點一滴地蒸發了,心裡漸漸害怕了起來,想回頭,卻已辨不出來時路,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往前進;在白茫茫的濃霧中,前方和左右兩側不時有黑影隱現,像飄來又隱去的幽魂般,令人不覺全身寒毛直豎。
她不敢走近去看個真切,只能在遠遠看見黑影時就轉方向前進,所以七轉八拐後早辨不清東南西北了。
盲目前進的當兒,趙清兒突感腳下坡度似愈來愈陡,幾乎要無法站立了,心裡不禁暗想前方會不會有斷崖或什麼的,於是在濃霧又看不見任何可攀附的東西的情況下,遂停步,想了想還是回頭吧。當她打定主意轉身欲往回走時,不意腳下一滑,趴倒在地上,更教她驚慌的是,整個人竟迅速往下滑去!
趙清兒回神後,本能地仲手抓住任何可以支撐的東西,無奈地上一片濕滑,根本沒有著力點。
正當她不死心地又抓又耙之際,竟感覺到整個人騰空飛出,四周的濃霧更是瞬間無蹤,而出現眼前的赫然是一潭清可見底的水潭;而隨著她軀體的下墜,那水潭愈形逼近。
幾乎是本能反應地,趙清兒在墜入潭中的一?那,用雙手掩住頭臉。撲通一聲,她整個人沉入水中,只得迅速屏住呼吸,靜待水的浮力將她托起。
不多時,她浮上水面,仰首呼氣、吸氣,然後朝岸邊遊去。上岸後回頭一看,原來是個緊臨山壁、如半月嵌鑲在山壁邊的大水潭,潭水清澈見底,潭面甚廣,水卻不深,約莫兩人高而已,上方是個近三丈高的突出矮崖,看來自己就是從那崖上滑下來的。
趙清兒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的狼狽,深深歎了一口氣。歷盡千辛萬苦連賊窩的影都沒看到,卻幾乎送掉了一條小命!那老山樵該不會是土匪的同夥,故意等在那裡陷害她的吧?
她愈想愈覺得有此可能。而既然她大難不死,報仇的決心就更堅定了。轉首四顧這景色幽美卻荒無人煙的山谷,心想還是找個地方先把身上的衣服弄幹再說。
斜陽已接山頭,遠方天邊塗上一抹炫幻的霓彩,倦鳥一群群從山邊飛過。
趙清兒坐在火堆旁,不但烤幹了衣服,也順便打了兩隻野兔解決了晚餐。仰望崖上,那霧仍濃得像白綢般,完全沒有散去的跡象;更奇的是,從剛才起,那濃霧竟像流瀑般從崖上飄流而下,可預見的是,晚上這谷地一定會被那濃霧侵吞。
她收回視線仰看天空,正好有一群野鴿從頭上飛過,飛向日輪西下的方向,卻在山前轉個彎沿著山勢而飛,終至不可見。
連鳥兒都要入林歇息了,她到現在都還不知晚上該在哪裡過夜;一陣山風拂面而來,雖不冷,卻讓她有種淒涼的感覺。若不是報仇的力量在驅使著她,她真希望能有個溫暖厚實的胸膛可倚靠。
突地,一陣拍翅聲讓她從冥思中回神,一抬頭便看見一群野鴿從頭頂飛過,然後飛過山巔繞了一大圈,很快地又從她頭頂上方經過。
這群野鴿也真是奇怪,幹嘛老在這裡繞來繞去的?是找不到可以歇息的林子嗎?她心裡覺得奇怪,視線跟著鴿群繞,幾圈後她發覺野鴿正逐漸縮小繞飛的範圍,突地地靈光乍現!難道這群鴿子不是野鴿而是傳信鴿,這麼說來……
趙清兒想到這個可能性,立刻跑到空曠處,正好看見鴿群降低高度,飛入半山腰的密林裡。
靜等了好一會,猶不見那鴿群飛出,趙清兒待確認了方向後,尋了棵附近最大的樹爬上了去,朝那密林望去,沒想到竟看到不尋常的反光,隨著晚風吹拂的搖曳枝葉乍隱乍現。有了這個發現,她爬上更高的地方望看,好像看見密林後有著像塔尖般的東西。
趙清兒忙下樹,確認方向後尋去。終於,在日隱西山之時,尋到了塔尖建築的所在地。
站在小山丘上方,她目瞪口呆地凝著下方的山凹處,觸目所及的景象簡直超乎她的想像。下方是個占地寬廣的山凹盆地,從遠處看根本無法得知此處地形之玄妙和隱密;更令人驚訝和咋舌的,是盆地上屋宇連綿,高樓、小閣參差,小橋、流水、花園、涼亭,造景之奇之美比富貴人家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是那屋頂覆著綠琉瓦的三層高樓閣,聳立于正中位置,氣勢恢宏,富麗典雅得宛如宮殿般。
此刻正近掌燈時分,屋宇間的走道、小徑,小如蟻般的人影正來來往往地走動著。
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她發現了賊窟所在!趙清兒肉體雖感疲憊,但心中的報仇之火卻猛烈地燃燒著。抬首仰望天際,離子夜時分還有一大段時間,她要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地養精蓄銳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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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時分,天邊掛著一彎殘月;沒有了月兒的爭輝,星辰顯得特別明亮,大地沒有了盈月的光照,更顯漆黑幽暗。
一條黑影藉著闇夜的掩護,悄悄地朝山凹處的那片屋宇靠近。黑影人全身包裹在一襲漆黑中,只露出一雙明亮的睛眸。
趙清兒望向那透著黯淡燈光、近看更顯出其氣勢不凡的三層高樓閣,心想那賊頭必然是住在這裡,只要潛進去摸至床邊把賊頭給殺了,就能為父報仇了。
她放輕腳步,藉由樹影的掩護,悄悄地朝那樓閣的側邊靠近。突地,一聲渾厚的嗓音喝問:“什麼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樹蔭後,還不快出來?!”
樹影后的趙清兒聞言心頭猛地一跳,卻鎮定地自我安撫:別慌、別慌,不一定是我。
這時,渾厚的嗓音卻發令道:“來人呀,把樹影后的入侵者給我擒下!”
數人同聲應答:“是!”
趙清兒聽到那應答聲便知不妙,心想既然被發現了,就只能硬闖了,心隨意動,正想起身之際,四支長劍已遞至面前。她陡然一驚,本能後仰躲開長劍,旋即拔出隨身短劍格開再次刺來的四支長劍。
她自樹影后跳出,只見丈外站著一個滿面于思的中年壯漢,四個出劍欲擒拿她的人,皆是二十上下的年輕人。
四個年輕劍士似受過訓練般,四支長劍一出手便遞向她全身要害,讓她毫無閃躲的空間。
趙清兒見情勢大為不妙,就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以圖“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哪知短劍只格開了三支刺向要害的長劍,卻沒擋住刺向左肩的另一支利劍。
她痛哼一聲,眼見四支長劍又再次刺來,情急生智,蹲身抓起地上的一把砂土,揚手撒向四人,輕喝:“看我的毒砂!”
四人聽到個“毒”字,又見有東西撒來,本能地往後躍開以避過毒砂。
趙清兒則緊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轉身施展輕功脫離危險。爹親從小即想到她是個女子,在內功修為和氣力上都比不上男子,所以就特別督促她勤練可保命的輕功。
四名劍士和督陣的中年漢子發覺受騙後,中年漢子大喝一聲“快追”,更探手入懷取出哨笛用力吹,霎時間哨音此起彼落,人影竄動飛馳,各屋宇樓閣燈火大亮。
趙清兒顧不得肩頭逐漸加劇的疼痛,只是沒命地往前飛奔,眼見無數人影由各屋閣飛竄而出,只有西北那座外表不甚起眼,看似倉庫的二層樓屋子仍是一片幽暗,附近也安靜異常。
於是,她想都沒想就朝那倉庫逃去,心想進入後隨便找個角落窩藏,然後再找機會逃出這賊窟。
趙清兒奔近後,看見二樓面南的窗子開了半扇,窗前又正好有棵比屋子還高的大樹,估量樹與視窗的距離,應該可以一躍而入,思定後奔至大樹前手腳並用攀爬上樹,雙腳一蹬,猶如飛箭般激射竄入窗內。
就在她身形隱入窗內的同時,從左右兩邊各竄出一人,兩人在樹下站定後彼此愣看對方,半晌開口同聲問:
“你剛才……”
“你也……”
接著兩人同時仰望那敞開的窗子,收回視線後又彼此對看了一眼。
突地,小樓四周無聲無息落下十個黑衣人,接著又飄下一胖一瘦兩個老者,由那落地時靜然無聲又衣襟未動,可推知兩老者定然武功超凡。胖老者白髮賽霜,胸前繡著一頭栩栩如生的猛虎;另一老者瘦高如竿,黑髮如墨,胸前繡著一隻振翅展翼的飛鷹。
兩人看到那十個黑衣人,又見這兩位老者現身,不由呼吸一屏,躬身行禮:“參見護法!”
高瘦老者精光閃爍的雙眼環顧四周一圈,沉聲低語:“不必多禮,剛才‘尊天樓’附近出現了個小賊,被發現後往這方向逃來,若有任何發現,你們都不得擅離職守,由我們來處理就好。”
兩人恭聲應了聲“是”,同時間也瞄了對方一眼,心中更有著小小的忐忑,卻也同時暗自安慰著自己:不會那麼剛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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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兒由窗子竄入屋內,機警地貼身站在窗邊,以免被外面的人察覺。凝神靜聽片刻,不聞有人靠近的聲響,才閉眼呼出一口氣,肩頭的疼痛一陣又一陣,心想當務之急應是找個地方藏匿順便療傷。
哪知,當她睜開眼時,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差點驚呼出聲。這哪是什麼倉庫!根本是一間佈置極為雅致、舒適的睡房,雕花桌椅、木櫃,在如豆般的燈光下,仍反射出盈潤的光芒,可見其材質是上等中的上等;鵝黃繪花床帳輕垂,床前還有一雙靴呢。
趙清兒心裡暗叫一聲糟!因誤判反而闖進了虎穴,不知此人是誰?在賊窟的身分又如何?心念轉動間,她不覺將這睡房再次打量。不像是女子的睡房,但也不怎麼像是男子的房間,因為擺設的傢俱實在太過雅致了,不論是桌上油燈、椅子和其它的飾物,全是罕見的稀品。
突地,一個意念閃過腦際:何不利用此人來當人質,以圖脫身之計?
趙清兒打定主意後,便悄悄地掩至床前,伸手輕輕撩開繪花床帳,欲運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制伏睡床上的人;哪知一提氣,左肩一陣劇痛,腦門陡生強烈暈眩,眼前更是驟感一黑,心頭一驚,自知不妙,立刻泄去真氣,但這麼一提一泄間,肉體已撐不住受傷出血和一陣狂奔後的損耗,意識瞬即宣告失守,身軀不由自主地向睡床內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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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夢中,南宮靖夢見自己到深山林采藥,途經崖下時,突然從崖上落下一個黑影,他反應不及被壓個正著,轉首定眼一看,竟是只大如磐石的烏龜壓在他背上。大烏龜四腳朝天,拼命地揮動它粗短的四肢,似想翻身爬起,而他也死命地想弓背頂開背上的大烏龜,無奈烏龜實在不輕,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南宮靖從痛苦的掙扎中驚醒,猛喘了幾口大氣,想翻個身以擺脫惡夢,無奈那夢境實在太真切了,讓他猶感動彈不得,本能地凝目細看,竟看見胸腹處壓著一團黑壓壓的東西,下意識抬眸望向床頂。難道那不是夢?思畢,收回視線,伸手去抓那團黑物,豈料碰觸處竟是一片濡濕黏稠,縮回手之時,一股血腥味伴隨氣流竄進鼻腔。
大烏龜摔傷了嗎?南宮靖疑惑片刻,便抽身爬起下床,過去挑亮油燈焰火,返身回床邊看個真切。原來是個面下背上的黑衣人。動手將他翻轉過來,黑衣人臉上還蒙著黑巾呢,拉下後露出慘白卻不失俊俏的臉龐。
南宮靖見黑衣人左肩處濡濕一大片,也無暇去理他長得俊不俊,伸手就去解他的襟扣,拉開衣服露出白皙細瘦的肩膀,肩頭那令人怵目驚心的傷口還泌著鮮血呢。看這傷口應是被長劍所傷,靠上去仔細檢視,幸好沒有傷及筋骨,不過失血甚多,或許這就是此人昏厥的原因。
要不要救呢?南宮靖又想起夢中那只拼命揮動四肢、卻翻不了身的大烏龜。沉思片刻,便轉身走至靠牆木櫃前,拉開抽屜取出兩個瓷瓶、一卷白布條及剪刀,返身走回床邊,拔開黃色瓷瓶,將藥粉撒在傷口上,只見那原滲著鮮血的傷口,竟在瞬間不再流血。
靜待片刻,又再次把藥粉倒在傷口上,用布條纏緊、剪斷、打結,接著拔開墨黑瓷瓶,倒出一顆墨綠色藥丸,捏開他的牙關,投入藥丸並使之吞下,待見他衣服髒汙不堪,心想衣櫃有不少衣服,乾脆拿一件替他換下。
南宮靖返身收起瓷瓶和布條等,轉個身打開衣櫃,取出一件短內衣,回到床邊就開始動手幫他脫衣。哪知,才剛解開兩顆襟扣,竟發現他胸前纏著一圈圈的白布條,布條下微微鼓起,上面還有斑斑血紅滴印。
難道他的胸口也受傷了?南宮靖心疑著,思索過後,便動手解開布條,不意布條一解開,竟蹦出兩團渾圓的大肉球。
南宮靖看得忘了眨眼。這是什麼呀?為什麼這人的胸前會長兩顆大肉瘤?不覺湊近去看個仔細,還伸手捏了捏。嗯,很是柔軟綿細的觸感,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彈性。收回手直起腰,他從來沒看過這種怪病症,不禁眉頭微皺暗忖:應該只是無害的肉瘤吧,否則此人不會還好端端地活著,會用布條纏住,泰半也是怕人看見或不方便,抑或找不到好大夫醫治。反正,明天就當一次好人吧,幫他把這兩顆肉瘤做個解決。
思罷,南宮靖便開始替他更衣。換好衣服又想,總不能就這樣讓他這麼斜掛在床緣到天明,反正床鋪大得很,裡頭就分給他睡好了。
打定主意,就動手替他脫靴,將他挪抬至大床的裡側,替他蓋上被子,回頭把血衣和布條略做收拾,抬手掩口打個呵欠,好夢正酣,卻莫名其妙地被大烏龜壓醒,更莫名其妙地替從夢中而降的人治傷,折騰了近半個時辰,覺得有點累了。
南宮靖走至桌邊,倒了半杯水喝下,把油燈撚小,返身躺回床上,繼續下半夜的好眠。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17 00:21:47
第二章
翌日清晨。
趙清兒陡然驚醒,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秀美絕倫的臉龐,飽滿盈潤的額,眉心處有顆殷紅的痣。這不正是廟裡受萬民朝奉、寶相莊嚴慈善的觀音大士嗎?難道她已經死了,魂魄來到了觀音大士座前?
趙清兒不覺閉上眼,暗暗向觀音大士祈求,能讓她和父母在陰間一家團圓。突地,她聽到耳畔傳來輕輕的呼吸聲,不覺心疑:難道神仙也要呼吸嗎?還是聽錯了?
她再次睜開眼睛,定目而視,這玉雕觀音大士真的好漂亮,可是那呼吸聲卻又如此清晰真切,忍不住抬手去試,真的有在呼吸耶!
她不禁凝目細看,那盈潤如玉般的膚、挺直的鼻、豐潤又嫣粉的唇、又長又密又翹的睫毛、黑而漂亮的眉、眉梢還微微向上飛揚……
微微向上飛揚?趙清兒不由一愣!更尋思了起來,從沒見過眉梢上揚的觀音大士呀,思索間,目光不由往下移動,然後定視在那咽喉處的突起——
不……不會吧?不、不,別慌、別慌,或許這不是那麼的準確,心念轉動間忍不住伸手朝他胸前摸去,好平!是男人!
趙清兒這一驚非同小可,猶如蝦子避敵般蹦地倏然彈身坐起,這一嚇才完全清醒,也才看清了所處的地方。眼眸上看是床頂,下視是被窩,前移是男人,再前面是垂放的床帳,回視發現自己穿著一件男人的短內衣,更發現那用來纏綁女性胸部特徵的布條,不知何時已被人給解開了。
她本能地雙手互抱掩胸,差點就驚呼了起來。難道她已被這個男人給……霎時間,兩顆哀傷的淚珠已隨這想法沿腮滾下,不過——身體似乎沒有任何的異樣感覺,尤其是那個地方。
趙清兒回神鎮定心神,開始回想昨晚所發生的事,不自覺伸手摸向左肩的傷口。咦?有人幫她包紮醫治了,也似痊癒了,而且精、氣、神也比以前更加的充沛。
這時,沉睡中的南宮靖緩緩地睜開眼睛,晶黑的眼眸微微左移睇了她眼,慢慢地坐了起來,轉首凝看著她。
幾乎是出於一種本能反應,趙清兒立刻挪身退至離他最遠的床角,一手還緊緊地護著胸部,卻也驚豔於這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無儔的男人。
南宮靖面無表情地凝看她,眨了幾次眼後才似完全清醒,開口說:“你肩上的傷我已幫你敷上‘合肌散’,過兩天等傷痂脫落,就完全看不出傷痕了。你失血不少,我也喂你吃了顆‘回魂丹’,幫你補回失去的元氣。至於困擾著你的病疾,趁我現在還想當好人的時候,就動個舉手之勞幫你做個解決。”語畢,系起一邊的床帳,掀被下床去拿用具和藥物。
病疾?她好端端,健康得很,哪來什麼難以醫治的病呢?趙清兒是一頭的霧水。
未久,南宮靖回到床邊,將一個長形木盒放在被上。
趙清兒不知他想做什麼,只見木盒裡有一大一小兩支瓷瓶,略小的瓷瓶胖底,瓶身細長,另還有支長針,和一柄看似鋒利無比的小匕首。
他……他到底想要幹什麼?趙清兒不覺盯著那柄小匕首,想殺了她嗎?
“你胸前那兩個大肉瘤是累贅吧?我替你割除了了事。你儘管放心,我手上有上好的刀傷藥,保證不會讓你失血太多;這把小匕首是千年寒鐵所鑄,可切金、斷玉、削鐵,只要一眨眼就可替你解決了困擾,不過——”
說到這裡,南宮靖略作停頓,拿來那根約四寸長的長針,又取來那細瘦瓷瓶。“這是蠍子的毒液,一小滴就可讓一隻大水牛動彈不得。為避免讓你太疼痛,我用這毒液在你那兩顆大肉瘤上紮一針,這樣割除時就完全不痛了。”說完就欲拔開瓶塞。
天……天哪!她沒聽錯吧?這傢伙竟要把她胸前的“肉瘤”割除?趙清兒嚇得面色如土,雙手死命地抱住胸前,無限驚恐地說:“你……你……我……我是個女人,胸部本來就是長成這樣子啊——”
南宮靖愕然,凝著她片刻才微皺著眉問:“你說,你是女人?”
趙清兒點頭如搗蒜。
南宮靖眉頭皺得更深,又問:“你說,女人的胸前都會長著兩顆大肉瘤?”
趙清兒也顧不得羞直點頭,心中也同時納悶著:也許他還沒娶親,但一般人也應該瞭解女人和男人間的差異吧?
南宮靖神情迷惘地看著她,心裡不免疑惑著:女人的胸部真的長成這樣嗎?
趙清兒見他直勾勾地看著她,黑眸透著無限的懷疑,一股莫名的委屈感油然而生。想她珍守了十九年的清白女兒身,就這麼毀在他眼裡,而他竟然還不相信她是女的!
想到委屈處,她不禁眼眶泛潮,脫口而出:“我不管啦!你看了我的身子,你就要娶我啦!”
南宮靖神情又是一愣,不解地問:“為什麼?”
“因為……因為……”趙清兒雙頰緋紅,輕咬下唇,一雙美眸直瞅著一臉迷惘的他。“因為除了丈夫,女人的身體是不可以隨便給人看的。”話落,羞怯地收回視線,嬌顏更為嫣酡。“你……你已經看了我的……所以自然就得娶我。”
“是這樣嗎?”南宮靖自語一句,接著便說:“好吧,就娶你。”
這——未免也太乾脆了吧?似乎連考慮都不用,這樣一來反而讓趙清兒遲疑了,弄不清他究竟是真想負責,還是只是隨口搪塞而已。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嬌脆的問候:“少君,您起床了嗎?”
南宮靖放下手中的長針和瓷瓶,回頭應了聲:“起來了。”
咿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一前一後走進兩個侍女打扮、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身著蔥綠衣衫的憐香上前換洗臉水,穿著粉嫣衣衫的惜玉,則把手上託盤裡的清粥小菜擺上桌。
兩侍女見他大清早就把藥盒擺在床上,心裡雖感奇怪,卻也懶得問。反正少君給的答案定然怪得超出人的想像,兩人已服侍他多年了,怎會不知他古怪的脾氣和個性呢。
“少君,您請慢用。”
兩侍女退出睡房,順手將房門關上。
趙清兒極力往床的內角縮,連大氣都不敢稍喘,直至聽見關門聲才敢輕輕呼口氣。
南宮靖轉身將藥盒收起,然後喚道:“下來漱漱口、洗把臉,吃早飯了。”
不知是心裡作用還是怎麼地,趙清兒覺得他喚叫的語氣倒挺像招呼老婆的口吻,正好她也餓得前胸貼後背了,遂挪身下床,並隨口問:“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我怎麼會出現在你房裡嗎?”
南宮靖聞言,立刻想起夢中那只壓在他背上、翻不了身的大烏龜,便順意地隨口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趙清兒怎能說出真正的目的呢,眼眸一轉,答非所問:“如果外人闖進這裡,你們都怎麼處置?”
“故意闖入者,把他逮住處死,屍首丟到山溝裡喂野狼;不小心闖入者砍手、剁腳,再丟到山腳下,幸運的就被山樵、獵戶給救了,倒楣的就流血流到翹掉為止。”
南宮靖轉過頭,冷淡地問:“你是哪一種?”
趙清兒聽了,心底寒意直冒,更忍不住打個寒顫,支吾地說:“我……我是迷路的,我……走進一個山谷,山谷全是霧,我轉來轉去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好一直走、一直走,就走到這裡了。”語畢不覺露出心虛的笑容,“這樣應該沒關係吧?”
南宮靖注視她片刻後才說:“這裡是‘迷霧谷’,終年濃霧籠罩,通常這附近的山樵和獵戶是不大來這裡的。不過也有外地來的在‘迷霧穀’裡迷了路,然後走到南面的斷崖,摔落那百丈高的深谷,成了一灘面目全非的肉泥,你算是幸運的。”
趙清兒聞言,嚇出了一身冷汗,原來這裡是“迷霧谷”,根本不是什麼“黑霧山”,自己不但搞錯了,還差點枉送了性命呢。
南宮靖看著她問:“你到底要不要吃早飯呢?”
趙清兒回神,看著他,心想:既然找錯了地方,總得再另想辦法,不過在這之前,還是得先填飽肚子才行,思畢點點頭。“要,當然要吃!”
“那你先吃,我等會再吃。”
南宮靖說話間,轉個身打開衣櫃,取出一件寶藍長衫穿上,也順道取出一件月白色長衫丟給她。
趙清兒接住後也忙穿上,待看見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不覺雙頰微燙,??地說:“那個……我……我不習慣和別人共用一副碗筷。”
南宮靖邊扣衣扣,轉首看了她一眼。“我叫憐香再拿副碗筷來。”
趙清兒聞言,心頭一跳!要是讓他叫侍女來,定然會露了行藏,若讓她們發現她就是昨晚的闖入者,小命肯定不保,遂忙出聲阻止:“等……等一下,這樣太麻煩了,你隨便找個可以盛東西的給我就行了。”
南宮靖想了想,便拉開木櫃抽屜,取出一個研缽,回頭問:“這個可以嗎?”
趙清兒點頭,伸手接過研缽,看了他眼,上前盛了粥、夾了菜,抓過湯匙轉個身,一溜煙地又躲回床鋪內角。
南宮靖看得莫名其妙,上前問道:“你在幹什麼?”
還用問!當然是躲藏啊。趙清兒只得胡謅:“我都習慣這樣。”
南宮靖不覺眉頭一皺,順手欲把另一邊的床帳系起。
不意趙清兒卻急急地低語:“不要綁!我怕光,這樣暗暗的我才吃得下飯。”語畢朝他揮揮手。“不用管我了,你也快去吃吧。”
南宮靖實在搞不懂她,便轉身走至桌邊坐下開始用餐。
不一會,外頭傳來蹬蹬急登梯的腳步聲,接著是一陣急如驟雨的敲門聲,一個無限驚慌的男音喚叫:“少君,不好了!丹爐裡的血龍好像快要破爐逃出,您趕快來看看!”
南宮靖聞言,放下碗筷推桌站起。“現在怎樣了?”
門外之人答道:“席護法和弋護法正合力壓住爐蓋。”
“我馬上就去。”
開門聲後,一陣腳步聲漸遠,然後房間又恢復成原先的寧靜。
趙清兒從床帳後偷偷地探出頭,又迅速縮了回去,因為南宮靖雖已離開房間,但沒關上房門。
少君、丹爐、護法?少君是他的名字嗎?可是侍女好像也是這麼稱呼的,奴僕應該不會直呼主人的名字才對。那護法呢?難道這裡是武林中的什麼幫派?“迷霧穀”?父親在世時曾對她大略提過江南武林的各門派,記憶中並未曾聽過這個名字,還是這裡根本就是“黑霧山”,只是他不敢承認這裡就是賊窩罷了?
這時,外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奇怪,房門怎麼是開的?”
“大概是煉藥房那邊出了什麼狀況,少君趕著去處理吧。”
憐香和惜玉進房來,果真就看見碗中的稀飯吃不到兩口,筷子還擱在一旁呢。
憐香見了忍不住叨念了起來:“少君也真是的,每次都不好好吃飯,老讓老爺子擔心。”
惜玉本想也跟著附和,卻在看見小飯鍋裡所剩無幾的稀飯後,伸手拉拉姊姊的衣袖。“憐香,你看。”
憐香看了看飯鍋,不覺轉憂為喜,和妹妹相視一眼,露出寬心的微笑,然後收拾殘肴退出房間,順手將房門關上。
躲在床上的趙清兒,捧著研缽,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凝神靜聽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了,才輕輕地呼出口氣,小心翼翼地用湯匙把稀飯舀進口中。
吃飽之後,趙清兒抱膝倚壁沉思。雖然他答應要娶她,但她真的要嫁他嗎?他會不會是仇人之子?若不小心愛上了他該怎麼辦?屆時她還會有報父仇的決心嗎?愈想愈心煩,也愈不安。
不知過了多久,趙清兒從睡夢中驚醒,本能地轉首四顧。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一低頭就看見那研缽裡堆滿了似座小山般的飯菜。已過中午了嗎?傾身向前偷偷探了眼,房間一如早上般安靜,他回來又出去了嗎?還替她盛了飯菜放在床上,而她竟這麼好睡,連他曾回來都渾然未覺。
她端起那一大碗的飯菜,入手仍感微溫,趙清兒不禁歎了口氣,感覺像是被他偷養在屋裡的貓狗一樣;但落難至此也只好忍耐了,再歎口氣,開始扒飯,嗯——老實說,他家的大廚手藝還挺不錯的,飯很香,菜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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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時分。
南宮靖回到睡房,在桌邊的椅上坐下,倒了杯茶水啜了口,問道:“你要洗澡嗎?”
床帳後探出一張嬌美的臉龐,輕答:“要。”
“要就快去洗,洗澡水已經準備好了,晚飯還要半個時辰才會送來。”南宮靖說。
趙清兒這段時間以來,都在仙霞嶺的山上轉來轉去,一直未能好好地洗一次澡,當然十分渴望,但想到他要禮讓她先洗,芳心不由怦怦直跳,不覺遲疑地問:“那……那你呢?”
“等你洗好我再洗。”話落,南宮靖突然轉過身,“還是你要和我一起洗?”
一起洗?開什麼玩笑!被他看見胸部已夠慘了,怎還能讓他全身看光光呢。趙清兒半是氣惱半是羞地下床,氣衝衝走至衣櫃前,打開衣櫃隨手抓出內衣和長衫,然後快步轉往後面的洗澡間。臨出門前不忘回頭惡狠狠地鄭重叮嚀:“我警告你,不要跑來偷看,否則我……我就讓你吃不完兜著走!”話落便走了出去。
莫名其妙,洗澡有什麼好看的?不過就是搓搓抹抹、衝衝水罷了,難道她有什麼特別的洗法嗎?南宮靖心裡疑惑,轉回頭飲盡杯中清茶,只手托頷閉目沉思了起來。
好一會,趙清兒身著一襲天青色長衫走了進來。“我洗好了,該你去洗了。”
南宮靖回神,睜開眼睛放下手,起身打開衣櫃拿出換洗衣物,轉往後邊的洗澡間。
趙清兒見他走了出去,不由心想:不如趁這個時候偷偷溜走吧,反正又還沒有夫妻之實,看在他替她醫傷的份上,讓他眼睛白佔便宜的事就一筆勾銷。
主意打定後,她悄步朝窗邊走去,探頭欲張望逃離路線時,卻看見那通往這裡的徑道上,有兩排成隊的勁裝大漢,人數約莫二十,朝這小樓方向走來。
趙清兒本能地蹲下身躲藏,只聽見下方傳來喝喚:“換班了!”
隨後是一陣雜遝的腳步聲。
“後院護衛交換結束!”
未久,一個渾厚的嗓音亦說:“前院護衛也交換結束。”
趙清兒好奇地偷偷探頭往下看,這不看不打緊,看了差點驚呼出聲!下方是兩列人數約莫四十人,一律碧青勁裝打扮的漢子,隨著前頭兩名身穿深藍的領頭而行,且每個人皆腳步輕盈,可見武功都不弱。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棟不起眼得像座倉庫的小樓,需要這麼多的守衛?要從這裡溜出去簡直難如登天,難道他們已查知她就藏身在此,想把她圍困至死?
“你怎麼了?”
正好回到房間的南宮靖,見她站在窗邊,一臉的憂急,遂開口詢問。
趙清兒回神,急忙離開窗邊,壓低聲量問:“外面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守衛,而且看起來個個武功都不弱呢?”
“我怎麼知道他們派那麼多人要做什麼。”南宮靖用一種不甚了了,也不在意的口吻說:“反正又沒妨礙到我,他們高興就好。”
“他們?”趙清兒聞言疑念漸生,難道她先前的猜測錯誤,遂問:“難道你不是此地的少主人?”
“我?”南宮靖眸中閃過一絲愕然,睇了她眼,想了想說:“我只是這‘翠吟樓’的主人,他們才是‘迷霧谷’的主人。”
什麼意思?趙清兒小心地詢問:“你跟此地的主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這個……”南宮靖眉頭微皺,思索過後說:“論歲數他們比我大,論輩分他們比我小,這就好比老頭子娶了個年輕的小老婆,孫子的年紀比小兒子大,就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啊,老爹爹死了,他這個小兒子就被輩分小的侄子給軟禁了,還真是可憐哪!可是——他似乎也沒什麼不滿的,也或許是自知逃不出壞侄子的掌心,所以就得過且過……好可憐!真的好可憐!
趙清兒不覺對他投以深深的同情,同時間也激起了她的俠義之心,抬手一拍他肩頭。“沒關係,你再多忍耐一會,我會替你想辦法的。”
南宮靖聽了,大感不解。她要替他想什麼辦法?弄走“翠吟樓”四周的守衛嗎?那恐怕不容易吧?接著他想起了一件事。“我一直都忘了問,你有名字嗎?”
一經他詢問,趙清兒也才想起,自己既未自報姓名也沒問他的名字,更想起這樣的她一早就說要嫁給人家,思及此,不由嬌顏染霞發燙,嬌羞地輕咬下唇,低答:“我姓趙,名叫清兒,你呢?”
“複姓南宮,單名靖字。”
這時,趙清兒聽見外頭傳來登梯的腳步聲,本能反應地趕快躲回床帳後。
南宮靖正感奇怪之際,門外就傳來敲門聲,一個嬌脆的嗓音說:“少君,我們送晚飯來了。”
南宮靖睇了床鋪一眼,應聲答:“進來。”
房門推開,憐香和惜玉進來將晚飯擺上桌,當兩女欲退出時,南宮靖開口喚住她們:“你們等一下。”
“少君有何吩咐?”兩女齊聲說。
“我問你們一件事,女人的胸前是不是都長了兩顆大肉瘤?”南宮靖仔細回想那奇特的觸撫感覺。“摸起來軟軟的,還有一種奇特的彈性,是不是?”
此話一出,憐香和惜玉皆驚得花容失色,下意識轉首看向對方,同聲問:“是你被摸了嗎?”
接著又齊搖頭否認:“不,不是我!”
說完,兩女相互楞看半晌,憐香靠上去輕問:“會不會是春燕她們被摸了?”
惜玉斜睨著少君,用幾不可聞的音量答:“應該不是吧,否則煉藥房那麼多人,怎麼都沒人談論?”
那到底是誰被摸了?這是姊妹倆此刻心中共同的疑問。
此時,躲在床上的趙清兒是又驚又羞又氣!驚的是她不但被看而且還被摸!氣的是他竟把此事拿出來與人說,若不是怕洩露行藏,她真想沖出去揍他兩拳。
“到底是不是?”南宮靖追問。
姊妹互看一眼,憐香紅著臉點頭,“是啊,差不多是這樣。”
“原來她真的不是有毛病呀。”南宮靖自喃,待看見姊妹倆那好奇的眼神,遂揮揮手,“你們可以出去了。”
“是。”兩女依言退了出去。
南宮靖待她們走遠,轉身就欲招呼趙清兒出來吃飯,不意才轉過身,就見一顆枕頭朝他飛來,更不偏不倚地砸他個正著。他本能地閉上眼,待睜開眼睛,面前已佇立著滿面怒意、嬌顏脹紅的趙清兒。
“你……”趙清兒氣得渾身發抖,“你怎麼可以把這種事說給別人知道!”
南宮靖撿起枕頭,拍了拍丟回床上,不解地問:“我說了什麼不能說的事嗎?我並沒有把你在我房間的事說出來呀。”
“不……不是這件事啦!”
南宮靖是更加的不解了。“那是什麼事?”
“就是——就是——”趙清兒心裡雖氣,卻怎麼也無法明說道出,又見他一臉的不在乎,最後氣得脫口而出:“你怎麼可以把摸我胸部的事說給別人聽!”
南宮靖總算有點明白了,卻不甚在意地說:“我怎麼知道這個不能說給別人聽?我還在想會不會是你弄錯了,因為我是男人,為了確認,只好問憐香她們了。”
原來他還在懷疑她是不是女人!趙清兒是氣得七竅生煙,開口罵道:“你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一般人都分得清男人和女人的!”
南宮靖聞言卻問:“怎麼分?一般的女子都挽髮髻、穿羅衫,你不但穿男裝,還纏布,而我又沒看過女人的身體,怎會知道女人的胸部都長著兩顆大肉瘤?”
“這——”趙清兒被駁得啞口無言,片刻才又說:“就算這樣,用看……看的也看得出來。”
南宮靖看著她問:“怎麼看?”
“首先——”趙清兒想了想,“就是看她有沒有穿耳洞。”
不意,南宮靖聽了卻是眉頭一皺,抬手撥開兩鬢的髮露出雙耳,“我也穿了耳洞,難道我是女人?”
趙清兒見了,霎時傻眼!怎麼也料不到他竟是那個例外,遂輕咳一聲,“這……這當然也有例外的。”
待見他瞅著她直瞧,似在說:看吧,連你都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女人了吧。趙清兒秀眸一轉,輕咬下唇,“再……再來就是看胸部……”
南宮靖聞言,目光下移,端詳了好半晌,除了看起來好像肉肉多了點外,實在看不出有多大的不同,不覺眉心微蹙。“我看不出有多大的不同。”
他是在諷刺她的胸部不夠看嗎?她自覺雖比上不足,但比下卻綽綽有餘了。趙清兒當下惱羞成怒,氣得拿過研缽把桌上好吃的全夾進缽裡,轉身就躲回床上,再也不理他了。
南宮靖很是莫名其妙,見她又躲回床帳後,遂逕自坐下開始吃飯。
晚飯過後,南宮靖坐在桌邊凝神看書。
趙清兒抱膝坐在床的內角,凝著那映在床帳上的身影,隨著時間愈晚,一顆芳心更加忐忑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透過床帳的投影,她看見南宮靖站了起來,開始動手脫外衣,接著將油燈撚小,轉身朝床鋪走來,他每走近一步,趙清兒的心跳就加快不少。
南宮靖走至床邊,轉身坐下,脫去腳上的靴,解開繫繩,上床躺下睡平,拉上被子蓋上,就欲閉眼睡覺;隨著一個不經意的轉眸,才看見縮在床角的她。於是,他又坐起看著她。“床很大,你可以一起睡啊。”
一……一起睡?!趙清兒只覺得一顆心狂跳得幾乎從口中竄出,忙搖手說:“不……不用了!我……我習慣坐著睡,你睡就好,你睡就好!”
南宮靖注視她片刻又躺了下去,反正在這“迷霧穀”,多的是坐著睡的人,遂拉上被子閉眼進入夢鄉。
不到半刻鐘,趙清兒就聽到均勻的呼吸聲,顯示他已入睡。楞看了好一會兒,心中有種不知是氣還是放心的莫名情緒。一個正常的男人,會在和一個年輕姑娘同床時,睡得如此自在、安適,好像她根本就像是這床鋪的一部分般?
趙清兒不得不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有問題呀,可是看不出他像白癡的樣子,抑或——他根本就是個對女人不感興趣的斷袖……她實在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整夜,趙清兒都不得安眠,總是醒醒又睡睡,不是因為坐著不好睡,而是怕他夜半深更之時突然有所不軌。可是啊,整夜下來,他睡得像個死人般,連翻個身都不曾,害她白擔心一整晚。
遠方的天邊泛起了一片魚肚白,趙清兒隱約中聽到了破曉的第一聲雞啼,她只覺得眼皮沉重得不得了,意識就像搭小船般晃呀晃、蕩呀蕩的,好舒服呀。
窗外,雞鳴一聲又一聲,公雞們似在比比看誰的嗓門大、中氣足,晨曦伴著雞鳴聲從窗紙透入房內。
南宮靖的意識從淺睡中蘇醒過來,睜開眼睛慢慢坐起,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那倚坐而睡的人兒;見她雙唇微啟,呼吸均勻,似睡得十分香甜,唇邊不自覺漾開抹微笑,爬過去輕輕拉起被子覆在她身上,然後悄悄地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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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匆匆數日已過。
趙清兒卻只能鎮日抱膝縮坐在床鋪的內角,時而冥思時而打盹,吃飽睡足,精神充沛得不得了,卻跨不出這床鋪一小步。
因為每天坐著睡不怎麼舒服,於是兩天前開始,她放大膽量平躺下來,與他同睡。結果不要說是不軌了,連多看她一眼也不曾,他總是躺下來,拉上被子閉了眼就一覺到天明,害她愈來愈疑心他是否不正常。
她也不敢妄想要逃出這裡。南宮靖曾說過,故意闖入者唯死路一條,不小心闖入者也要被剁手砍腳,而這小樓四周又布有四十多名守衛,她自知一身所學登不了大雅之堂,比所謂的三腳貓功夫還好上一點點罷了。
唉!難道她真的只能當個被他養在床鋪上的人形寵物?
正當此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外頭傳來,趙清兒立即屏氣放輕呼吸。
咿呀一聲,房門被推開,憐香手捧一疊衣服走了進來,跟隨在後的惜玉託盤上是一壺茶水。
“少君最近胃口很好呢,每一餐的飯菜幾乎都吃光光,看樣子過些時候,一定能多長些肉出來。等老爺子回來,看到少君白白胖胖的模樣,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惜玉將託盤裡的茶水端上桌,把原本桌上的茶水換回託盤裡。
“是啊。”憐香過去打開衣櫃,把洗淨曬乾的衣服放了進去。“不過有點奇怪就是了,少君為什麼一天要換兩套衣服?”
“也許是煉藥房太熱了,少君流了許多汗,才多換一套衣服的。”惜玉說。
“也許吧。”憐香稍稍將衣櫃整理一下。
這時,惜玉不覺把目光投向那一邊系綁一邊卻垂放的床帳,似自語般說:“真不知少君為何要把床帳垂放一邊。”
床鋪裡的趙清兒聞言,心頭咚地一跳!
憐香轉首看了一眼,“別管了,少君高興就好。”
“說得也是。”
說完,兩女又相偕退出睡房。
當腳步聲逐漸遠去後,趙清兒才敢偷偷從床帳後探出臉來。從兩侍女的對話聽來,南宮靖的老父親好像還活著,家裡的人對他也滿寬縱的;可是想不通的是,為什麼小樓的四周要布下重重的守衛?
翌日正午,憐香和惜玉送來午餐,擺好之後又相偕退了出去。兩女走到樓梯口,惜玉才發現託盤忘了拿,下意識一個旋身又往回走。
憐香不知她怎麼了,也跟著走了回去。
正當憐香走至房門前,抬手欲敲門之際,裡頭卻傳來少君的話語,似在向什麼人詢問般——
“今天中午有清蒸鮮魚、煨雞腿、鮮菇銀魚湯,兩道炒青菜,你要吃什麼?”
“我每一樣都要吃。”有個女子的嗓音回答。
“我盛給你。”
房門外,憐香和惜玉聽得楞了,少君房裡怎會有女子?
兩女回神後,憐香對妹妹使個眼色,惜玉會意,以指沾口水,在門上的窗紙輕輕戳個洞,湊上眼去偷瞧。
只見南宮靖用研缽裝了飯菜,送至床帳的後方,卻聽見床帳後傳來女子的問話:“有幾隻雞腿?”
南宮靖答:“只有一隻。”
女子又問:“你把整只雞腿給我,那你吃什麼?”
南宮靖說:“我吃清蒸魚就好,你快點吃吧。”
話落,南宮靖返身回到桌邊,開始動手吃午飯。
門外,惜玉對姊姊比個手勢,兩人便靜悄悄地退開;走至樓梯口,惜玉靠上去,在姊姊的耳邊一陣低語。
憐香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兩女相視交換個眼神,悄悄地下樓,相偕飛快朝“尊天樓”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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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天樓,一座三層樓高的巨大樓閣,碧青色的屋頂,飛鉤重角,畫楝雕梁,遠看已覺氣勢恢宏,近看更是巨大,想當初在這荒山高嶺建造這宛如宮殿般的高樓,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錢財。
正門進去就是“颺霄堂”,是此地主人發號施令之處;擺在正堂上的紫檀太師椅,椅背浮雕著兩條似欲騰空而去,栩栩如生的龍;雙龍椅後有四張一字排開的太師椅,四張椅子椅背上分別浮雕著龍、豹、鷹、虎等猛獸。
雙龍椅左右下首也分別擺著兩張紫檀木椅,階梯下的左右兩邊,則排列著五張太師椅,整個“颺霄堂”予人一種威嚴肅穆的氣勢。
憐香和惜玉進入“颺霄堂”後,從側門通道直奔位在後院的飯廳。
兩女進入飯廳,看見圍桌而坐,正要吃午飯的三位穀主,便嚷嚷道:“三位穀主,大事不好了!”
坐在上首者是個年近三十,氣度沉穩、英姿煥發的男子,聞言放下碗筷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氣喘吁吁的兩女,便把在“翠吟樓”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說予三人聽。
“什麼!?在房間裡養女人?”木天南驚得霍然站起。
正在吞咽食物的管彤雲,一口雞肉梗在喉頭吞不下去,難過得直捶胸口;而正在喝湯的文殊玉,則驚得嗆咳不已。
好不容易,管彤雲吞下雞肉,迫不及待問道:“你們兩個不是在開玩笑吧?別大白天的就說起夢話來了。”
“我們才沒有說夢話呢。”兩女齊聲反駁。
惜玉睨著他。“是我親眼看見,我們兩人親耳聽見的。”
木天南這時已回過神來,卻仍不敢盡信地問:“你們說的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兩女齊聲說,憐香更是舉起手,“我們敢對天發誓,如有半句虛言,願遭天打雷劈。”
惜玉更是加說了一句:“穀主若不信,可前去瞧瞧。”
管彤雲看了兩個師兄一眼,他當然是很想去瞧瞧。
木天南只是沉吟不語。
一臉敦厚、個性溫文的文殊玉,看了師兄和師弟一眼,率先發言:“我看,還是等師叔祖回來再說,反正他老人家也快回來了,暫時就先維持這樣吧。”
木天南看了二師弟一眼,亦覺此話甚是有理,微頷首,正想出言附和。
管彤雲見狀,卻暗自發急。他實在對那女子感到好奇,也迫不及待想去一探究竟,可是又怕南宮靖事後大發雷霆,那他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但如果能說動兩位師兄同去,即使惹惱了南宮靖,至少還有師兄們可一起分擔臨頭大禍。
思畢,他便搶前說:“可是萬一那女子別有用心呢?”
此話一出,木天南和文殊玉眸中同時閃過一抹驚然。
個性率直的文殊玉忙改口說:“師弟的顧慮也是有理,我想我們應該要前去瞭解一下比較好;若是無害,就等師叔祖他老人家回來再做定奪。”
木天南又是一陣沉吟。去看看當然是無妨,但他也害怕,若惹惱了南宮靖,那下場可不是一個“慘”字就可形容。不過他也自詡如見苗頭不對,憑師兄弟三人的武功修為,即刻逃離還不成問題。
思畢,遂同意地一頜首,“好,我們就去看看吧。”
管彤雲見兩位師兄同意,即刻站起說道:“那我們現在就去吧。”
木天南沒有應答,反而坐了下來,拿起碗筷繼續吃飯。
文殊玉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喝他的湯。
管彤雲見狀,以為兩位師兄臨時又變卦了,正待開口催促之時。
恭候在一旁的憐香和惜玉,兩雙美眸齊注視著很“勇敢”的三穀主。
半晌,惜玉開口說:“少君應該還在房裡吃飯,三穀主您真的要‘馬上’去嗎?”
“呃——”管彤雲這才猛然醒悟,難怪師兄們會如此無動於衷,他也只好笑了笑又落座。“當然是吃飽了再去,吃飯皇帝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17 00:22:18
第三章
燠熱的五月天,午後的日照特別的毒辣;四周一片寂靜,連鳥兒都躲到陰涼處避避這一個時辰的毒辣日光。
當木天南等五人來到“翠吟樓”時,為首的木天南不自覺望向那十丈開外,有半棟屋舍嵌進石壁內的煉藥房。
這時,在“翠吟樓”當值的護衛隊隊長,看見三位谷主連袂前來,立刻從隱身處現身,抱拳躬身行禮,“全晟見過三位穀主。”
木天南朝他一揮手,“全隊長免禮。”話落微頓輕咳一聲,“少君是否前往煉藥房了?”
全晟恭聲答:“是的,半個時辰前少君離開‘翠吟樓’前往煉藥房,穀主是要我去請少君回來嗎?屬下這就去。”
“不,不用了!”木天南忙抬手阻止他,接著指了指樓上,“憐香她們說少君房裡的地板好像被蟲子蛀了,所以我們來看看,你繼續你的守衛任務吧。”
“是。”全晟心裡疑惑,為何只是地板蛀了,就得勞動三位穀主前來呢?思罷,一抱拳又隱回藏身處。
五人依序登梯上樓,憐香抬手招來正在二樓廊上擦拭欄幹的小婢女。
年方十二的小婢女海棠,來到憐香面前,覷了眼三位英挺俊朗的穀主,怯怯地問:“憐香姐姐有何吩咐?”
憐香看了三位穀主一眼,低聲交代道:“你現在先來擦樓梯這邊的欄幹,如果少君回來了,你要大聲問候哦,知不知道?”
小婢女海棠用力點了點頭,“小婢知道。”語畢回頭提起木桶,就朝樓梯走去。
五人等她就定位了,才朝南宮靖的睡房走去。雖已確認南宮靖不在房內,但五人仍小心得像作賊似的。
走至房門前,木天南示意憐香和惜玉上前開門;憐香和惜玉遲疑著不敢上前推門,直至木天南再次以嚴厲的眼神催促,才雙雙上前伸手慢慢地推開房門。
五人魚貫進入房間,木天南站在房中環顧一圈,睡房的擺設一如他上次來過時一般,唯一覺得可疑的,是那半簾垂放的鵝黃繪花床帳。
此時,抱膝坐在床鋪內角的趙清兒,聽見了輕輕的開門聲,心想大概是那兩個侍女來收取午飯的殘肴,便屏息以待,靜等她們收好東西離開房間,可是——過了好半晌,既聽不見她們收拾碗盤的聲響,也不聞離去的腳步聲,難道她們已——想到這裡,一顆心不由忐忑了起來。
五人只是靜靜地站在房中,盯著床鋪直瞧,卻是誰也沒有勇氣上前撩開床帳一看究竟,就怕萬一惹毛了南宮靖,那後果可不堪設想。
五人用斜眼相互瞄來睨去,連急欲一探究竟的管彤雲也不敢貿然輕舉妄動。
最後,木天南只好示意憐香和惜玉上前去撩開床帳。
憐香和惜玉本能地後退一大步,雙手猛搖,表示不敢。
木天南轉首看向二師弟文殊玉。
文殊玉見狀,亦猛搖頭,接著抬手指向師弟管彤雲。
管彤雲見狀,抬手指向自己,並張口無聲地問:“我?”
木天南一點頭。
管彤雲一臉的驚嚇,更連迭地搖手,表示不敢。
木天南眼神突地轉為嚴厲,並對三師弟使個眼色,命令他:快去!
管彤雲是萬般的不願,卻也不敢再違逆大師兄,只得硬著頭皮,姍姍上前伸手輕輕撩開床帳。
床帳一掀開,只見床鋪內角坐著一個身著男裝、一雙水靈大眼閃爍著無限驚慌之色的女子,女子黛眉如畫,雙瞳翦水,直鼻櫻口,雖不是美絕天下,但也仙姿玉質,娉婷嫵媚。
适才,躲在床鋪內角的趙清兒,看見有只手伸過來欲撩開床帳時,嚇得心跳都快停了,眼看藏身於此的事就要被發現了,怎麼辦?該怎麼辦?南宮靖又無法及時回來救她,如果硬要突圍,外面又有四十多名守衛,她想不被剁成肉泥都難。
所以,當床帳被撩開的那一?那,趙清兒也只能用驚慌無措又無助的眼神看著來人,而且竟有五人之多!
還真的有個女人躲在這床裡呢!站在床前欲一探究竟的五人也愣了,一時間只能十隻眼對著一雙眸。
片刻,木天南先回過神來,正欲開口詢問她是何來歷。“你……”
豈料,這時外頭卻傳來海棠略帶稚氣嗓音的話語:“少君,您回來了!”
“我回來房間拿點東西。”
雖是兩句簡短的對話,卻聽得房內六人個個面露驚色。
趙清兒是既驚又喜,暗呼:有救了。
另五人則驚惶不已,心急這下可完蛋了,更不約而同轉首四尋可藏身之處。
站在圓桌邊的惜玉和文殊玉,不假思索便蹲身躲進桌底下。
木天南見好位置已被二師弟搶先了,情急之下只得過去打開衣櫃躲了進去。
憐香見狀,亦撩起裙擺爬了上去。
木天南本想要她別上來,但隨著腳步聲愈來愈近,也只好伸手將櫃門拉上。
管彤雲見師兄們皆已躲藏起來了,外頭腳步聲又已來到房門前,情急之下只能施展壁虎功,竄進床上貼黏在床頂,更不忘向表情呆然的趙清兒擠眉弄眼,暗示她可別說出真相。
一眨眼間,五人全躲得無影無蹤,尤其是管彤雲展露的這一手卓絕輕功,直把趙清兒看得目瞪口呆,但心裡也疑惑,他們為何會如此懼怕南宮靖呢?
咿呀一聲,房門被推開,南宮靖走了進來,一抬眼就看見原垂放半邊的床帳已被撩起,而縮坐在床角內側的趙清兒卻是一臉的驚愕惶惶。
南宮靖不覺眉頭微皺,上前兩步問道:“怎麼了?你不是說你……”
他話未說完,原本緊閉的衣櫃門卻突然掀開,在一聲嬌脆的驚呼聲中,從衣櫃裡跌出一個身影,那人滾至桌底下,竟又擠推出另兩個身影。
憐香這突如其來的凸槌,直把躲在衣櫃裡的木天南驚得不知所措,心裡更是暗呼一聲:糟!
南宮靖垂眸看著桌底下堆跌在一起的三人,實在不懂他們究竟在搞些什麼。
文殊玉作夢也沒想到這麼快就露了行藏,仰首看著南宮靖,一顆心猶如十五個吊桶般七上八下,慢慢地爬了起來,擠出笑容問候:“小師叔,您……您回來了呀。”
憐香和惜玉也跟著爬了起來,驚懼地慢慢退至二穀主身後。
猶屈身在衣櫃裡的木天南,見狀也只能面露尷尬的笑容從衣櫃裡出來,強自鎮定心神,笑著問候:“小師叔,您回來啦。”
咦?小師叔!她沒聽錯吧?他們叫南宮靖“小師叔”?趙清兒只是驚訝不已地看著逐漸站攏在一起的四人,不,或者說是縮在一起的四人比較恰當。
南宮靖真不知他們究竟在搞什麼,難道是閑著沒事,特地跑來這裡玩躲貓貓?看了四人一眼,問道:“另一個呢?”
猶貼黏在床頂的管彤雲,聽見了這問話,心想還是趕快現身吧,免得惹惱了小師叔,那可就完蛋大吉了。思畢,便鬆手落下,蹲身於床鋪上對著南宮靖乾笑兩聲。“小師叔,好多天不見了,師侄們是聽憐香和惜玉說,您房間裡有古怪,所以便來看看,我們沒有惡意,更沒有做什麼事。”話落,轉首對趙清兒露出和善的笑容。“對不對?”
他說完,縱身一躍,一個後空翻落在木天南身後,反正有禍大師兄先擋。
太過分了!三谷主竟然出賣她們姊妹,憐香和惜玉嬌怒萬分,卻也只敢縮躲在二穀主身後,拿白眼怒瞪三穀主。
南宮靖聽完,不覺轉首看向趙清兒,問道:“是這樣嗎?”
趙清兒看著縮在一起的五人,又見憐香和惜玉對她投以深濃的祈求眼神,不由心軟地點頭應和:“是……是啊,他們什麼都沒做。”
南宮靖聞言,又轉回頭看著五人。
木天南見他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遂壯起膽子,輕咳一聲,小心地問:“師侄斗膽,敢問小師淑,這位姑娘是何來歷,打從哪裡來的?”
“這個嘛……”
仍縮坐在床鋪一隅的趙清兒,不禁暗感忐忑,萬一南官靖老實把救治她的經過說出,恐怕木天南就可推知,她就是那晚闖入此地的刺客,那她的下場就可想而知了。
南宮靖平視前方,尋思道:“幾天前的晚上,我作了一個夢。”
夢?是春色無邊的綺夢嗎?五人皆同一心思,更不自覺露出好奇不已的眼神。
“我夢見我到山裡采藥,經過一個山崖下方,突然間從崖上掉下來——”
一個美人!五人在心裡介面說。
“……一隻大烏龜,正巧壓在我的背上,我一驚醒,就看見她睡在我身上了。”南宮靖說。
大烏龜變美人?五人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但看南宮靖的樣子,又不像是瞎扯。
連坐在床上的趙清兒也聽呆了,這傢伙還真會瞎掰呢。
好奇心旺盛的管彤雲不覺脫口追問:“那後來呢?”
南宮靖回想了片刻,答說:“我看她閉著眼睛,就把她搬到我身邊,和我一起睡了。”
搬到身邊?又一起睡了?五人立刻聯想到男女之間的那件事上。
師兄弟三人俱覺小師叔豔福不淺,三更半夜竟會有美人兒掉到被窩裡讓他睡。
管彤雲不自覺把目光投向坐在床上,粉臉生霞、含羞帶怯的趙清兒,見她穿著小師叔的衣服,腦海中立刻有個聯想,不禁語帶興奮地問:“那她當時是不是光溜溜的?”
南宮靖答道:“不,是黑溜溜的。”
黑溜溜的?五人神情又是一呆,管彤雲更是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這時,南宮靖突然想起回來的目的,而煉藥房那邊還在等著他把東西拿過去呢,於是匆匆走至木櫃前,拉開抽屜取出數個瓷瓶,就匆匆地離開房間。
趙清兒也因他的話而愣住了,待回過神,卻見他欲離開,想出聲喚住他已然不及,於是又忐忑了起來,暗埋怨怎麼可以把她就這麼丟下,獨自面對那五人。
這時,木天南等五人已面向內圍成了一圈,開始討論起:夢、烏龜、黑溜溜?和這個突然出現在小師叔床上的美女是何關聯。
“為什麼會是黑溜溜的?”管彤雲問。
木天南看向文殊玉,文殊玉又看向憐香和惜玉。
突地,惜玉似想到了什麼,一擊掌說道:“沒錯啦!三穀主,烏龜是長得黑溜溜的呀。”
管彤雲聽了不覺現出恍悟的神情,似自喃般地說:“對呀,烏龜是黑黑的沒錯,我怎麼一時間沒想到呢。”
“是啊。”惜玉覺得自己真是聰明,馬上又接著說:“自古烏龜象徵長壽,少君夢見烏龜壓在身上就代表大吉大利,就像書上的狐仙美女一樣。”話落,斜眸覷了趙清兒一眼。“烏龜精也會變美女。”
“可是——”木天南總覺得有點怪怪的,“感覺上烏龜精應該都是拿著拐杖的老公公才對吧。”
文殊玉亦覺師兄的話有理。
“谷主、穀主!不是這樣的。”惜玉對他擺擺手,“烏龜不是只有公的,也有母的啊,這樣才會生得出小烏龜呀……”
說到這裡,五人腦海中不覺幻化出南宮靖懷裡抱著一隻舞動著四隻腳,縮頭擺尾的烏龜兒子……堪稱絕世美男子的他,抱著只“龜兒子”──這……這像話嗎?!
“呃……”木天南不覺開口說:“和烏龜精生龜兒子,這好像不太好吧?”
其餘四人也頗有同感。
這時,憐香開口說:“唉呀,我想不是這樣的啦,小婢想她應該是天上的烏龜仙子,因為動作太過遲鈍緩慢,在雲端行走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踩空掉了下來,正好掉進少君的被窩裡,和少君‘睡了’之後就法力全失,再也回不了天庭,所以烏龜仙子一定會幫少君生幾個又漂亮又白胖的小子。”
師兄弟三人覺得她的說法雖通,卻有點玄奇;也或許小師叔命中註定有這麼一段仙凡奇緣。
他們的話語雖輕,但趙清兒仍可聽得一清二楚。南宮靖的話已讓她覺得夠荒謬了,但更教她絕倒的是,這五個人還拼命說些異想天開的話去附和南宮靖,她該不會是闖進了一個人人都腦筋不正常的“瘋人穀”吧?
沒辦法了,為了保命,趙清兒只能沉默地當起“烏龜仙子”了。
管彤雲這時想起了另一個問題,轉首看了趙清兒一眼,又回頭問道:“小師叔說已經把人家給“睡了’,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木天南不覺沉吟了起來,好一會才說:“雖說小師叔今年才十八歲,但也是個成年男子了,再說烏龜仙子長得也嬌美嫵媚,最重要的是小師叔已把她給‘睡了’。”
語畢,略略停頓之後再說:“我看還是暫時先這樣,等師叔祖回來,他老人家自然會替小師叔作主,讓兩人拜花堂定名份。”
文殊玉也隨即附和道:“我的想法和大師兄一樣。”
五人歸納出結果之後,木天南便轉身朝床邊走去,上前對眸中猶是一片驚惶的趙清兒綻開一抹和善的笑容。
“小師嬸,師侄先自我自紹,敝姓木,木天南;二師弟文殊玉;三師弟管彤雲。雖然此地歸我們掌理,但小師叔在輩分上畢竟較我們為高,所以依我們之見,您和小師叔還是暫時先維持原狀,等小師叔的師父,也就是我們的師叔祖回來之後,再為你們主婚拜花堂,有什麼需要就向憐香和惜玉吩咐,小侄們就不打擾,先告退了。”
木天南說完,抱拳行禮退了出去。
文殊玉和管彤雲亦一一上前行禮,然後相偕離開。
趙清兒只是默然不動地看著三人。木天南穩重持成,文殊玉敦厚樸實,管彤雲一雙黑白分明的俊眸滴溜溜地轉著,顯露他的心性精靈機巧。
待師兄弟三人離去後,憐香和惜玉亦上前自我介紹:
“小婢見過少君夫人,我叫憐香,是姊姊。”
“我是妹妹惜玉,我們是同一胎所生的姊妹。”
趙清兒看著這長得一模一樣的侍女,兩姊妹的父母還真會取名呢,憐香又惜玉,令人聞之即心生無限遐想,再看看兩姊妹雖是下人身分,但也長得清秀可人,妹妹惜玉的朱唇邊有顆美人痣,憑添幾許動人的嫵媚神韻。
“少君夫人您……”憐香正想詢問她有何需要之時。
“你們兩個來一下。”管彤雲不知什麼原因又折返,在門外向兩女招手。
兩侍婢過去在門外與他低語了好一陣子,惜玉返身回來對趙清兒綻開抹甜笑。“少君夫人請歇息,我們去為您準備一些東西。”話落轉身出去,順手將房門帶上。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了,趙清兒才敢大大地呼出一口長氣。事情似乎沒預想中的糟,或者應該說是沒想到南宮靖在此地擁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和輩分。雖然如此,但她還是不能輕舉妄動,因為唯有在南宮靖的羽翼護佑下,她才有機會圖報父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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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趙清兒和南宮靖用過早餐後,南宮靖便離開房間到煉藥房去了。
憐香和惜玉一早便領著不下十名的婢女進房來,婢女個個手上皆捧著一疊的衣物或木盒之類的東西,魚貫般走進房間。
“阿瑛,你們把床帳和枕套、墊被、被單等全都換上新的。”
“小雪,你們把少君的衣櫃稍稍整理一下,再把少君夫人的衣服放進裡面。”
憐香指揮著侍女們換這、整裡那的。
這時,站在門邊的惜玉也朝外喚道:“阿樟,你們把妝台抬進來!”
兩個僕役打扮的年輕小夥子,合力抬進一張紫檀木制、鑲著一面銅鏡的妝台。
趙清兒呆然站在一旁,看著這十多名僕婢,換這個、搬那個的,原本寬敞的房間,一下子湧進這麼多人,顯得有點擁擠。
憐香捧著一疊衣裳,過來輕喚道:“少君夫人,我們到裡頭換件衣裳吧。”
“換衣裳?”趙清兒愣愣地問:“為什麼?”
憐香笑答:“您是少君夫人,怎麼可以老是穿少君的衣裳呢,不太適合的。”
“是呀,您是烏……仙子下凡,來與少君結成一段美滿姻緣的,當然要打扮得像天仙般美麗呀。”惜玉邊說邊推著她往內室走。
趙清兒雖不習慣有人幫忙更衣,但為避免露出馬腳,也只好任由她們擺佈了。
不一會兒,兩女已幫她更衣完畢,簇擁著她出來,此時适才忙著除舊佈新的僕婢已離開,房間又恢復到原先的寬敞與安靜。
憐香和惜玉讓她坐到妝鏡前,拿起木梳開始幫她梳發、挽髻、編辮。
“以後每早,我們姊妹都會來幫少君夫人梳發、挽髻。”憐香輕柔地幫她梳理黑亮的髮絲。
惜玉取來堆疊在妝臺上的木盒最上頭的一盒,掀開盒蓋,裡頭盡是精緻華美的珠花和玉簪。她信手取來珠花和玉簪,簪插在髮髻的適當位置上。“這些全是穀主昨天差總管領人快馬下山去買的,因為三位穀主都未娶親,也不知該為少君夫人採買些什麼。”
憐香將她垂在兩鬢的一綹秀髮輕輕梳理數下,伸手取來兩串綠玉耳飾給她戴上。“幸好咱們總管已娶過兩房媳婦,經驗老到得很,所以穀主才差他下山去買來這些。”
惜玉簪好珠花、玉簪後,伸手又取來其它木盒,一一開啟讓趙清兒過目。“這些全是給少君夫人您的,您要是不喜歡,也只好先將就點,等過幾天少君有空暇時,再陪您下山去挑買您喜歡的。”
那一盒盒璀璨奪目的玉簪、珠花,看得趙清兒眼花撩亂,不要說是買了,就連看都沒看過呢,遂忙說:“不,不用再買了,這些就已足夠了。”
憐香和惜玉相視一眼,同時心想:看來這位“烏龜仙子”沒有想像中的難伺候。
惜玉就把木盒一一合上,收進妝台的抽屜裡。
“少君夫人您對鏡看看,這樣打扮之後才是漂亮的天上仙女嘛。”憐香讓她對著銅鏡看看自己的模樣。
只見映照在鏡中的女子,雲鬢霧發,綴著耀眼的珠花、玉簪,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一對翦水雙瞳水靈有神,而那蕩漾在唇邊似有若無的笑意,美得能吸引住任何人的目光。
果真如人曰: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活了十九個年頭,趙清兒從來沒有好好地裝扮過自己。一來爹親賺的是賣命錢,她怎捨得買些純粹裝飾用的無用之物;二來她從十五歲起便穿起男裝,在賭莊裡當打手賺零用,別說是珠花首飾了,就連一件漂亮的羅衫也沒買過,自然也沒想到原來自己還頗有姿色呢。
她對自己是愈看愈滿意,忍不住對鏡搔首弄姿了起來。
憐香和惜玉見狀,不由相視一眼抿唇微笑。憐香向妹妹使個眼色,惜玉會意地點點頭。
“少君夫人,我們現在到廚房去為您泡壺好茶,和端盤點心送過來。”
語畢,兩女便相偕離開房間。
趙清兒這才回過神來,更不禁嬌顏泛酡,目送兩女離去,轉眸看見原先略顯簡樸的睡房,這會兒已變得喜氣洋洋了。一對鴛鴦繡枕,龍翔鳳舞的桃紅喜被,彩蝶成雙翩舞的粉色床帳,原本只是單個的東西,現在都已成雙成對了,芳心不覺浮上一抹奇異的感受。
難道是神明提前完成了她覓得歸宿的心願?可是父仇未報,若南宮靖又真是仇家之子,那她該當如何呢?
趙清兒思及此,不由幽幽一歎,一轉眸又瞥見映照在銅鏡上的美人兒時,不禁暗想報仇的事且從長計議,等他午時回來,定要讓他看得目不轉睛,晚上就寢時也要讓同睡一張床、同蓋一條被,卻從未斜眼偷瞄過她的木頭人開始對她心有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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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
南宮靖回到“翠吟樓”,推開房門往前一看,不由得愣了愣,只見趙清兒秀髮挽髻,淡紅羅裙輕飛紗,婀娜多姿纖玉骨,雪膚花貌映朱唇,宛如剛出水的芙蓉般,嬌嫩而嫵媚。
南宮靖愕愣過後回神道:“原來你真的是女的呀。”
什麼嘛!他非但沒有露出她所預期的迷醉神情,反而用一種恍悟的語氣說出這種話。都已經跟他同床這麼多天了,他竟還對她是女兒身的事心存懷疑,趙清兒忍不住賞他一記白眼。“我本來就是個姑娘家呀。”
南宮靖上前,上下左右打量她一番,點點頭說:“你穿男裝的時候很俊,變成女人也很漂亮。”
趙清兒被他誇得飄飄然,暗自欣喜不已,表面卻故作不悅,再賞他一記白眼。
不意,南宮靖見了卻奇聲問道:“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翻白眼了?眼筋扭到了嗎?來,我幫你揉揉穴道,一會就恢復正常了。”語畢伸手就欲幫她揉穴道。
當真長眼睛沒見過這等呆瓜!生耳朵沒聽過這種呆話!竟把女人的嬌嗔白眼當成眼筋扭到!趙清兒心裡氣煞,又見他一本正經地用雙手輕揉她的下關穴,注視著她的眼神又是如此的溫柔與關心。
趙清兒不覺芳心蕩漾,亦收起使小性子的心態,覷他眼後垂眸輕語:“好了啦,不用再揉了,我眼睛已經好了。”
“是嗎?”南宮靖低下頭看了看,確定她的黑眸已回到眼睛正中的位置,這才停手不再揉。
這時,外頭傳來憐香的話語:“啟稟少君和少君夫人,午飯送來了。”
“進來吧。”南宮靖答。
憐香和惜玉推門進來,將各色菜肴擺上桌後,就欲退出去。
南宮靖卻開口喚住了她們。“我下午要待在書房,你們晚點替我泡茶送來。”
“是。”兩女齊聲應答,便退了出去。
不必再躲躲藏藏,趙清兒面對滿桌的美食不由食指大動。美眸微轉,見他已動箸吃了起來,心念一轉,心想:何不利用這心不設防的機會,探探他的口風,以確定這裡到底是不是賊窩?
思畢,遂以不甚在意又帶點好奇的語氣問道:“你那三個師侄是不是很有錢呀?否則怎能買那麼多的珠寶送給我們,錢又是怎麼來的?”
南宮靖邊吃邊答:“應該是吧,反正他們也從來沒向我哭窮過。據說我們在各大城裡都有酒樓、客棧、錢莊和糧店,好像每年都賺了不少錢,因為不是歸我所管,所以我也懶得過問。”
趙清兒好驚訝,他們做的全是正當的生意呀,心念微轉,又試探著問:“那——你有沒有聽說他們結夥攔路打劫過?”
“這個應該沒有。”南宮靖仍專心一意地進食。“不過他們倒是常常下山去抓壞蛋回來。”
抓壞蛋?趙清兒心裡疑惑,接著他的話尾問道:“抓壞蛋要做什麼?”
南宮靖停箸抬起頭,想了一想才說:“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拿來練功吧。”
趙清兒凝著他,他的遲疑有點可疑,似對她有所隱瞞般,不覺追問:“那——你師侄他們的武功應該很好嘍?”
“應該不差吧。”南宮靖邊吃邊答,“聽說衡山派的掌門人敗在我大師侄的第九招之下。”
真的假的?趙清兒不自覺露出訝然的表情。那個木天南真有那麼厲害,可以在十招之內打敗號稱武林十大高手之一的“衡山派”掌門?若此話屬實,那麼身為他們三人的小師叔的他,武功之高豈不到達無敵的境界了?
思及此,趙清兒不覺仔細再將他打量一番。除了那張臉堪稱絕世之美外,無論右看左瞧,他都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據說內功修為愈高的武林高手都會雙目精光閃爍,太陽穴高高隆起,可是他的一雙俊目水汪汪的,太陽穴也平坦未見突起,或者是——
她也想起了另一個說法,聽說武功練到了臻極就會返璞歸真,一如沒練過武功的平常人般。或許他就是這種情形吧。
心念轉動間,趙清兒不禁問道:“那你呢?你可以在幾招之內打敗衡山派掌門?”
南宮靖毫不思索便答:“要弄死他是很簡單的事,不過,先決條件是,他別見了我就腳底抹油。”
什麼意思?她完全不懂。衡山派掌門見了他為什麼要先溜?難道他真有這麼厲害不成?還是他只是自吹自擂?趙清兒不覺將信將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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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
帶著熏熱的微風,從敞開的窗戶溜進屋裡,讓堆滿一櫃又一櫃書冊的書房裡,飄蕩著一股墨水和紙混合的特殊氣味。
趙清兒拉把椅子坐在窗邊,吹著熏然的熱風,喝著酸甜的冰酸梅湯,真是人間一大享受。她把一本翻開的書置在膝上,從窗口望向“尊天樓”的方向,凝望著那棟恢宏又美輪美奐的高樓巨閣,開始有點相信這裡並非賊窟。
“你師侄他們平常都在做什麼?”
背對著她坐在桌前振筆疾書的南宮靖頭也不回地答:“我不太清楚。谷中的大小事務和谷外的生意都歸他們管,應該是很忙的。”
“那你呢?你管什麼?”趙清兒半開玩笑地說:“管吃和管睡嗎?”
“除此之外,我只管煉藥房。”南宮靖仍是頭也不轉。
“煉藥房?”趙清兒揣測地問:“你是大夫呀?”
南宮靖停筆抬頭想了想,“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是有那麼一點關聯。”
是大夫又不是大夫,但又有點關聯?趙清兒實在是猜不著,便問:“你究竟是做什麼的?”
南宮靖只是模棱兩可地說:“很多人都不喜歡的那一種。”
趙清兒知道他不想說,端來酸梅湯一口飲盡,起身將手中這本極其無聊的草藥書歸回原位,然後打算找本比較有趣的書來看,哪知抽來換去,本本都是相關的書冊。
她忍不住偏頭睨了眼他背影。還說不是大夫,若不是,為何整個書櫃全是這方面的書籍?
思畢,她只好轉到另一個書櫃。或許這邊有什麼史書、人物傳記或詩集之類的,豈知,隨手抽出一本,卻讓她當場傻眼,又抽了幾本出來,全是同類的書。
趙清兒不禁回頭問道:“這些奇門五行、八卦、易經之類的書,你全看過了嗎?”
“嗯。”
“你一個學醫之人,學這些奇門之術有什麼用啊?”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師父叫我學我就學,因為還沒用過,所以也不知道有什麼用。”
趙清兒被他搞迷糊了,也不知道該怎麼探問他,以及這神秘地方的底細。與其在這裡和他講些莫名其妙的對話,還不如回睡房發呆好些,遂將手中的書本歸回原位。
“我看不懂這些書,我想我還是回房間好了。”
南宮靖只是回了她一句:“慢走。”
趙清兒聞言,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睡房不過一牆之隔而已,他竟還說“慢走”?她不覺有種奇異的感觸,這個無名又無實的相公,雖然長得一副好相貌,但脾氣卻古裡古怪的,言行舉止還帶有那麼點莫測高深的感覺。
思索間,已回到了睡房。難道真要嫁給他嗎?和他同床了那麼多天,憐香和惜玉又是夫人長夫人短的,害她不知不覺就把自己當成了這裡的女主人了。可是父仇未報,她怎能貪圖在此過穿金戴玉、養尊處優的貴夫人生活呢。
唉!趙清兒忍不住歎了口長氣。
晚上就寢時,兩人並躺在床上,同蓋一條被子,趙清兒想起了昨天的事,偏頭看著他說:“昨天,你騙你師侄們的那些話,簡直就是鬼扯淡。”
南宮靖亦偏頭看著她。“我沒有鬼扯,我是真的作了那樣的夢,半夜醒來就看見你壓在我身上,當時你還穿著一身黑衣,我的記憶力還沒差到才幾天的事就忘了。”
趙清兒見他一本正經的模樣,也就不再說什麼,卻見他一雙俊目直勾勾地瞅著她,而且綻著不尋常的神芒,難道他是想要……
她不覺忐忑了起來,吞了吞口水,緊抓著被子??地問:“你……你看……看著我,要……要做什麼?”
南宮靖凝著她好一會,開口說:“你真的還滿漂亮的,我愈看就愈覺得好看、順眼,總覺你身上好像有種帶點淡淡、幽幽的香氣。”
這應是讚美的話吧,雖然用詞有點奇怪,但仍教趙清兒芳心如小鹿般亂撞,雙頰更覺發燙了起來。
南宮靖又繼續說:“看著你,不知怎麼地,我感到下腹似開始發熱,熱度漸漸往上竄升,然後——”
聽到這裡,趙清兒已猜到他接下去要說什麼、做什麼了,心裡有點害怕,卻又有那麼一點點的期待,遂囁嚅著問:“然……然後怎樣?”
南宮靖卻倏然坐起,平視著前方。
趙清兒被他嚇了一大跳,一顆心差點就要從口中跳出。他該不會轉身就撲了過來吧?然後——趙清兒羞得不敢再想下去。
豈料——
“我是不是晚飯時吃多了烤蝦,所以火氣上升?”說完,南宮靖便掀被下床。“我去吃點解熱降火的藥吧,這樣就會比較好睡了。”
趙清兒愕愣不已地看著撩開床帳下床的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床帳外傳來拉開抽屜、取杯倒水的聲響。
不一會兒,南宮靖又回到床上,掀便躺下睡好閉上眼,不到半刻鐘的時間,已是呼吸均勻,再也無動靜了。
直到此時,趙清兒才回過神來,看著已沉入夢鄉的他,心中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只覺得剛才緊張得要死的自己,簡直像個白癡。
輕輕呼出口氣,反正他都已經會周公去了,只有她醒著胡思亂想也沒用,不覺也閉上眼,也許會在周公那裡碰見他。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17 00:22:48
第四章
時光匆匆,日升日落,從弦月到滿月,枝頭初長的嫩青綠芽已換上了一身的深綠。
趙清兒屈指算來,誤闖此穀已過了半個月了。自她成了少君夫人以來,她和南宮靖雖是同房又同床,但兩人的關係依然十分清白。
經考慮再三後,為了父仇,趙清兒決定今晚用過晚餐之後,向南宮靖全盤托出事情的原委,然後要他讓她出谷去尋找仇家。
晚飯時,雖是滿桌的佳餚,她卻食不知味,頻頻看向專心進食的他。
這時,南宮靖也發現平日胃口甚好的她,竟好像沒什麼胃口似的,不禁抬眼看著她問:“你身體不舒服嗎?把手伸出來,我替你把脈,再配點藥給你吃。”
他的關心之語化成了一股暖流,在趙清兒心頭流竄。長這麼大以來,除了相依為命的爹親外,沒有人對她說過這麼關心的話,心裡感動之餘眼眶不禁泛潮,察覺後又忙低頭斂去差點溢出的熱淚。他對她這麼好,會害她心生不舍的。
她輕吸口氣,抬起頭綻開抹甜笑。“我有話想對你說。”
南宮靖點點頭。“好啊,你說。”
他的乾脆反而令趙清兒躊躇了,遲疑再三後才說:“我想——等我們吃過飯後再說吧。”
南宮靖凝看她一眼。“也好,你也快點吃吧,菜冷了味道就差了。”話落伸手夾了塊燒肉放進她碗裡。
趙清兒心裡感動,也許他是不解風情了些,但對妻子的關心和體貼,並不比任何男子來得少。
晚飯後,兩人坐在桌邊喝著清茶。
趙清兒便將身世和爹親押鏢被殺害,她為報父仇而尋至此穀,然後被發現後負傷逃進他房間的經過,對他一一詳述。
南宮靖只是靜靜地聆聽著。
趙清兒看著他。“所以我想離開這裡,去找那‘黑霧山’的惡賊報殺父之仇,你救我的大恩,我會永遠銘記在心的。”
南宮靖看著她,聽說她想離開,心裡竟有種莫名的失落感。“你真的要走嗎?你不是說我看了你的胸部,就得娶你為妻嗎?”
他的質問語氣,聽起來有那麼一點受傷的感覺。相處了這半個月以來,說對他完全不動情是騙人的,但為人子女者又怎能將殺父之仇擱在一邊,只貪圖安逸富貴的生活?
趙清兒凝著俊美絕倫的他,心有不舍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淡淡地說:“你就忘了這件事吧,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南宮靖不解地問:“為什麼要我忘了這件事?”
“因為……”趙清兒覺得鼻頭一陣酸,忍著即將溢出的淚水,低著頭說:“因為我只有孤身一人,而仇家是勢力龐大的江南綠林同盟之一,我知道憑我一人之力,報仇之路恐是凶多吉少。”
話落,她輕吸口氣,抬首對他綻開抹嬌美的笑靨。“憑你的條件,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姑娘當你的妻子的。”
南宮靖只是看著她,不知為何竟有種心酸不舍的感覺,思忖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如果我和你一起下山去幫你報了殺父之仇,你是不是就能和我一起在這裡生活?”
趙清兒楞了,呆了一呆才回神。“你要幫我報仇?”
南宮靖一點頭。“對!”話落微頓,“不過你要先帶我去一個地方玩玩,然後再一起去幫你報仇。”
趙清兒簡直喜出望外,忙問:“你想去什麼地方玩?”
“嗯——”南宮靖尋思一會才說:“那個地方叫什麼名字我也不太記得,我只記得每次聚會,幾個年輕的壇主和我三個師侄聚在一起時,總會說著什麼‘花葵’怎麼的。他們說這些話的時候,每個人的眼神都有點奇怪,但又笑得很開心,我想那應該是很好玩的地方,所以我想去玩玩看,你帶我去吧。”
趙清兒聽完忍不住驚呼出聲:“怡紅院——”
南宮靖搖頭,眉頭微蹙想了想。“我記得好像有個‘花’字。”
“百花樓!”
“對了,就是這個名字!”南宮靖露出個贊許的笑容。“還是住在山下城鎮裡的娘子比較見多識廣,一猜就中。”
天……天哪!她到底有沒有聽錯?!趙清兒簡直快暈了,不!應該說是快瘋了!天底下有哪個做妻子的會被丈夫要求讓她帶他去“妓院”玩玩?保證十個女人有九個會氣瘋,例外的那一個就是她,因驚嚇過度而呆傻。
“既然你知道名字,就應該知道‘百花樓’在什麼地方吧,咦?”南宮靖一時間沒發現到她的異狀,逕自說了下去,待察覺她神色有異,忙問:“你怎麼了?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難看?”
趙清兒回神定了定心,卻忍不住有股醋意在心底翻騰。萬萬沒想到他竟想去那種地方玩,萬一要是玩上癮了,那她該怎麼辦?抑或他只想逢場作戲一番?
再一回想,若拒絕,她得獨自踏上報仇之路,也意味著兩人今生此緣已盡,再無相見續緣之時。
答應他,以他出神入化的武功,即使殺不光“黑霧山”的惡徒,應該也可以宰掉幾個為首的主事者,然後就可以和他一起回到這裡,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可是想到他竟要她帶他去逛妓院時,不覺既感生氣又覺好不甘心。
兩相權衡之後,趙清兒把父仇擺在第一位,只好忍痛答應他的要求。“好,我帶你去。”
南宮靖見她應允,不覺露出欣喜的笑容。“一言為定。你稍作準備,煉藥房那邊還有點事需要處理,兩天后我們就偷偷的溜下山去。”
趙清兒聞言大感不解地問:“為什麼要偷偷的溜下山?”
南宮靖看著她。“若讓我師侄知道了,他們會很囉嗦,說不定就沒法幫你報仇了,所以這兩天之內,你一定要想出可以偷偷溜出去的辦法。”
為了父仇,趙清兒只得答應了。“好吧,我來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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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逸不險峻,清奇而不峭拔的山嶺峰巒間,有一條順著山勢蜿蜒而下,平坦但僅容一輛小驢車可行的小徑道。
小山徑兩旁是高而密實的深林,除非是熟知此山徑的人,否則尋常人根本難以得知這小山徑的存在。
此時,一列為數約莫十一、二輛的小驢車,沿著小山徑往下走。每一輛小驢車皆載著一個大竹簍,一輛接著一輛,領路而行的是個年約三十,身著粗布短衫,莊稼打扮的壯漢,後邊拉著小驢車的清一色是未滿二十的小夥子。
他們是仙霞嶺附近一處小小村莊的居民,他們每天一早天色微亮之時,便將剛採收的蔬果和活的牲畜,裝進大竹簍裡,翻過一座山嶺,把這些東西送進“迷霧穀”,每天往返一趟,數十年如一日。“迷霧穀”是他們莊稼作物唯一、也是最好的買主,“迷霧谷”給予多二倍的價錢收購,但也要他們為此穀的存在守密,若是洩露了此穀的位置,必須付出全村盡滅的代價,也因此發展出和“迷霧穀”休戚相關的關係。
一行小驢車回到山腳下的小村莊後,便各自散隊回家。
一個身穿褐黃短衣,戴著草笠的小夥子,低著頭拉著小驢車沿著通往村外唯一的徑道直走去。
領隊的壯漢見狀遂問:“阿山,你不回家,要把驢車趕去哪裡?”
小夥子沒有回頭亦沒有停步。“我要去那邊載點東西回來。”
領隊漢子聽了便不再追問,逕自趕驢車回家了。
小夥子將驢車趕出村莊外,找個隱密處停了下來,確定四方都沒有來人時,才抬手拿下草笠,現出一張又美又俊的容顏。
趙清兒再次確認四周無人接近,才過去打開竹簍蓋,輕喚:“喂,可以出來了。”
片刻,毫無動靜,她便探頭往內瞧,只見南宮靖和那個被她點了睡穴的小夥子,兩人靠在一起,睡得正舒服呢。趙清兒只得伸手將他搖醒。“喂,你醒醒,我們到地頭了。”
南宮靖揉揉眼睛。躲在竹簍裡又走山路,像極了小時候坐搖床的感覺,所以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
“我們快走,我點的睡穴再過不到兩刻鐘就會解開了。”趙清兒焦慮地催促著。
南宮靖站起爬出竹簍,從驢車上下來,拉拉身上的長衫。“那我們就走吧。”
“好。”趙清兒說完,運功提氣施展輕功,一躍便是數丈遠,原以為他也會施展輕功和她一起並行,哪知停身一看,他卻是安步當車,慢慢地晃步。
趙清兒不覺心想:會不會他自恃武功高強,所以要讓她先走,他才隨後追上,所以便又提氣縱身一躍,待停步回頭,卻見他在身後老遠的地方依然晃呀晃的。
難道是嫌她的距離不夠遠?趙清兒只好再度向前躍跳,再停步,卻見他已快看不見人影了。他到底是怎麼了?自恃武功高絕,看不起她這宛如雕蟲小技般的輕功嗎?心裡雖然有氣,卻也拿不定主意——是要繼續往前走,還是要等他過來?
看看前面的山路,又望望仍安步當車的他,趙清兒最後決定等他過來。
等了好一會兒,南宮靖才姍姍走至她身前。
趙清兒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不施展輕功?這樣我們才能快點下山呀。”
南宮靖看著她說:“我不會武功。”
不會武功?趙清兒疑惑自己是否聽錯了,不覺再次確認:“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不會武功。”南宮靖答。
什……什麼!趙清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楞了好半晌急急追問:“你說你不會武功,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沒練過武功的意思。”南宮靖不徐不疾地說。
“可……可……”趙清兒驚得口吃了,勉力定了定心神,吞了口唾液後,才問得出後面的話:“可是,你不是木天南他們的小師叔嗎?”
南宮靖一點頭。“沒錯,論輩分,我的確是他們的師叔。不過他們是嫡脈,以繼承武功為主,我是旁支,可以不用練武,但事實上我也不是不想練,而是受限於先天的缺陷無法練武。”
“可是你……你不是說你可以殺死衡山派的掌門人嗎?”趙清兒問。
南宮靖又是一點頭。“沒錯,我是說過我可以弄死他,卻沒說我是要用武功打死他啊。”
天哪!趙清兒簡直快暈了,原來他真的不會武功,而非她所想像中那般,武功出神入化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南宮靖見她似極其失望的樣子,便問:“你是不是後悔了,認為我不會武功就沒法幫你報仇了?”
趙清兒感到全身虛脫,只能點點頭。
南宮靖凝著她,沉默半晌才說:“所謂報仇,是以彼人之道還諸彼身,目的就是要殺死對方而已,而要殺死對方,不見得只有用武功一途。”
趙清兒思索過後亦覺得他的話有理,不覺點頭。“你說的也沒錯,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用懷疑的眼神睨著他。“難道你有更好的方法?”
南宮靖點頭。“當然。”
趙清兒本能追問:“什麼方法?”
南宮靖眼眸一轉,綻開抹迷人卻又莫測高深的微笑。“現在不能告訴你,說了就不靈了。”
趙清兒感覺他似有意隱瞞,不覺又懷疑了起來,心念一轉故意說:“你知道嗎?‘黑霧山’的勢力很龐大哦,聽說連號稱江南第一大門派的衡山派,也不敢輕易招惹他們哪。”
“這樣啊。”南宮靖聞言,不禁自言自語了起來:“沒想到‘衡山派’這麼的沒用,真令人意外。”
聽他的語氣似不把“衡山派”看在眼裡,心念一轉,趙清兒問道:“你究竟想怎樣幫我報仇?”
南宮靖突地對她綻開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輕語:“讓它從武林中除名,這樣可以嗎?”
這是第一次看見他露出令人心迷神眩的笑容。趙清兒閃神了一?那,但在那迷人黑眸的深處,同時也閃爍著冰冷又隱含殘酷的神芒,美麗中又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恐怖感,讓人不由自主地從背脊竄上一股寒意,彷如置身於冰窖般。
南宮靖見她楞然發呆,便問:“這樣還不行嗎?”
趙清兒倏然回神,只是無意識地連迭點頭。“可以了,這樣就可以了。”
語畢,卻又不由暗想:除名?不就要死絕殆盡嗎?憑他?辦得到嗎?又會怎麼做?趙清兒更感不安了。
“那我們就走吧。”南宮靖說完就舉步往前走。
趙清兒看看他,又回頭望望遠處的小驢車,思忖過後追上去,在他面前蹲下身去。
南宮靖見狀不解地問:“你怎麼了?肚子痛嗎?”
“我要施展輕功,你上來吧,我背你。”趙清兒說。
南宮靖卻遲疑著問:“你背得動嗎?”
“應該可以的,你快上來就是了。”
南宮靖聞言,便不再遲疑,走上前趴伏在她背上,雙手自然地攀抱她的粉頸。
從小到大,除了爹親,從來沒和任何異性有過這麼親密的接觸呢,趙清兒不免微感羞赧,但令她頗感意外的是,她這無名又無實的相公,並沒有想像中的重,也很安分。
“可以嗎?”南宮靖不放心地問。
“可以的,你要抱好哦,要是不小心摔了下來,可能會很慘。”趙清兒不忘叮嚀他。
“我知道。”
趙清兒背穩之後,便施展輕功朝山下奔去,奔出了一段距離之後,才想起了一件事,問道:“你知道‘黑霧山’在哪裡嗎?”
南宮靖立即答道:“在幕阜山附近。”
趙清兒對他回答的速度感到驚奇,又問:“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啊?你去過嗎?”
“江湖上的各大小門派,只要不是名不見經傳的,我大致上都知道位置。”
真令人意外呢,但趙清兒旋即又想,他該不會只是隨口瞎蒙吧?不覺心生一計想考考他,遂問:“那你知道‘六合門’在那裡嗎?”
“‘六合門’在桐廬,掌門人戈南亭,二師弟桑子修,三師弟華玄,自稱是‘六合三傑’。桐廬的另一個武林名家是‘正義山莊’,莊主閻海煌,雖自稱為‘正義’,但真正的為人卻是既不正也無情義,可以為了垂涎拜弟妻子的美色,勾結‘天狼幫’的三幫主鐵狼,將其拜弟成飛揚一家滅門殺絕,結果美色卻被鐵狼給霸佔了,到頭來是壞了名聲又賠了夫人。”
趙清兒聽他如數家珍,不由得又是佩服又是疑惑。他怎會知道這些鮮為人知的江湖秘辛呢?不禁問:“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詳細?”
南宮靖答:“這是我師侄他們講的,也是彤雲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他更是出手從閻海煌刀下救了成飛揚的女兒,並把她送到‘三指神尼’的門下學藝,期冀她將來能親手報了殺父奪母之仇。”
嚇!真教她愈聽愈心驚呢,“三指神尼”在武林中的德望、武功、地位都堪稱前輩中的前輩,而管彤雲竟然有辦法叫“三指神尼”收徒!難道他們交情匪淺?
思畢,她不禁問道:“你師侄他們是不是和神尼頗有交情,否則怎能隨便送徒弟去讓她老人家收?”
“嗯——”南宮靖伏在她背上,“好像兩派的創始人是親兄妹的關係,不過經過這好幾代傳下來,大家都已經不知道我們兩派的關係了,論輩分,‘三指神尼’只是我的師姐。”
開……開玩笑的吧?這傢伙真是愈說愈離譜了,竟敢說“三指神尼”是他的師姐!趙清兒不得不開始懷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會不會是個腦子有問題,又會瞎編故事的高手?
突然間,趙清兒只覺得自己似被鬼迷了心竅般,竟相信這軟腳蝦能幫她報仇,但最教她不甘心的,是還得帶他去逛“妓院”,以增長見識。
想著、想著,前方已是城鎮在望,趙清兒便開口說:“已經到了城鎮了,待會兒我在前方大道旁的樹林裡放你下來,我們再一起走進城去。”
說完,好半晌都不見回答,趙清兒不禁轉首回頭看,不看不打緊,一看之下害她差點腳步錯亂跌了一跤!原來背上的傢伙不知何時,竟枕著她的肩頭呼呼大睡了起來。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放慢腳步,卻對這報仇之行愈來愈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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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穀。
正午時刻,僕婢們兩兩成雙,各個端著託盤、提著食盒,來來往往穿梭于各樓宇屋舍間。
“尊天樓”的後院飯廳裡,木天南和師弟們相繼落座,準備共進午餐。
當隨侍的侍女們替他們添好白飯之後,木天南取來筷箸招呼師弟們,就欲進食。
突地,外頭傳來一個驚惶無比的女聲:“三位穀主,大事不好了!”
木天南聽出那是憐香的聲音,只得放下碗筷,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一會兒,憐香和惜玉一臉慘白,氣喘吁吁地奔了進來。
憐香一進來便揚揚手中的紙張,只是直喘氣說不出話來。
木天南站了起來,眉頭一皺。“發生了什麼事?”
憐香定了定神說:“少君和少君夫人偷偷溜下山去了。”
管彤雲第一個驚呼出聲:“什……什麼!小師叔偷溜下山去了?”話落迅即站了起來。
木天南楞了一楞,回神後快步上前拿來憐香手中的紙張,上頭寫著:
我們要下山去玩一玩 南宮靖筆
木天南看了這留言,心臟驟感一緊,眼前一黑,不山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暈了過去。
已來到他身邊的文殊玉和管彤雲,見狀齊伸手扶住了他,亦齊聲說:“大師兄,鎮定點,千萬不能昏倒呀!”
叫他怎能不暈倒呢?南宮靖這一下山,如果真的隨便“亂玩”的話,恐怕會天下大亂、生靈塗炭呀。又假若他有個意外,他又要如何向師叔祖司徒洺和九泉之下的師門先祖們交代?他真的連作夢都沒想到南宮靖會帶著老婆偷偷溜下山去。
文殊玉看了南宮靖的留言,回頭問兩侍女:“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憐香和惜玉相視一眼,惜玉答道:“我們也不知道啊,早上送飯去的時候,少君和少君夫人都還在呀,我們去收回碗盤時,少君和少君夫人就已不在房裡了。”
憐香接著說:“全隊長和海棠都說早上有看見少君帶著少君夫人往東苑花園去了,當我們中午送午飯時,以為他們在書房裡,想過去請他們用飯,就發現書桌上的這張留言。”
木天南抬手按住額頭,又差點暈了過去。依時間來推測,南宮靖應已離開了“迷霧穀”的勢力範圍,一旦他下了山,就真的難以掌握他的行蹤了。
文殊玉看看師兄,又看看兩侍女,轉首朝外喚喊:“來人呀!立刻去召請四大護法和總管,到‘颺霄堂’會合!”
外頭之人應了聲“是”。
管彤雲扶著木天南,問道:“大師兄,你沒事吧?”
木天南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定了定心神,睜開眼後輕輕推開兩個師弟。“我們到外面去吧,四大護法和邱總管應該很快就會來了。”語畢,便邁步往外走。
大師兄那沉重的語氣和腳步,令文殊玉和管彤雲下意識看了對方一眼。
管彤雲不由低聲抱怨道:“小師叔也真是的,要下山去玩只要來跟我們說一聲,我們自然會陪他去玩,幹嘛要偷溜下山呢?害師兄擔心得都快昏倒了。”
文殊玉也同樣不懂南宮靖在想些什麼,只得招呼師弟先出去再說。
“颺霄堂”外,四個年約六旬到七旬、胖瘦高矮不一的老者相偕走了進來,一眼就看見年輕的穀主恍惚失神地呆坐在那雙龍紫檀椅上。
四大護法之首,“飛鷹”上前抱拳行禮。“不知穀主急召我們有何要事交辦?”
木天南回神看著四人,揚揚手上的紙張。
“飛鷹”見狀,會意地上前接過那紙張,待一看清內容,不由面色遽變,愕愣良久說不出一句話。
同時圍上去的另三人,看完之後也都愣了,更同時在心裡暗問:怎會這樣?
正當四大護法之首“飛鷹”開口欲詢問之時,大門外又匆匆走進來一個人,來人是“迷霧谷”的總管邱沈。
沈一進入“颺霄堂”,看見四大護法也在,又見穀主又惱又憂愁的神情,二穀主和三穀主分立在穀主身後,神情亦是透著無奈,直覺穀中可能發生了大事,便問:“穀主,不知您急召屬下前來,有何要事交辦?”
木天南只是看著他,不答話。
文殊玉見狀,睇了師兄一眼,代答道:“小師叔他們小倆口,偷偷溜下山去玩了。”
“什麼!”邱沈忍不住驚呼出聲,“少君他……”
“飛鷹”把南宮靖的留言遞給他。
邱沈看過之後焦急萬分地說:“這該如何是好?!少君不會武功,又是……若發生了意外,或是到處惹是生非,我們……”
這正是廳堂內眾人擔憂的事。一方面既擔心南宮靖的安危,另一方面又怕甚少出門的他,因不通俗務四處惹事和人結怨,那後果可不堪設想。
邱沈自語過後,望向堂上的木天南,急聲問:“穀主,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如果他知道就好了。木天南閉上眼歎了口氣,沉重地說:“當然只能下山去尋找了。”話落,睜開眼深吸口氣,又恢復了沉穩的氣勢。“依我的推測,小師叔他們應該已離開我們的勢力範圍了,為今之計只能由我和兩位師弟以及四大護法,各領兩名高手分成七路下山尋人。”語畢微頓又說:“另外,由你以我的名義飛鴿傳信給各大小分壇,全力探尋小師叔的行蹤。還有,別忘了通知師叔祖,要他一起尋找他的愛徒。”
下達指示後,木天南輕歎口氣。“好了,就這樣,吃過飯後大家即刻啟程。”
“是!”
待邱沈和四大護法離去後,木天南不覺又歎了口氣。“我們也去吃飯吧,吃飽了才有力氣找人。”說完便起身往後走。
文殊玉和管彤雲相視一眼,亦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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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城的風光果然與寧靜的山居大不同,那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石板街道,櫛比鱗次的屋宇樓閣,街上行人熙來攘往,商家店面一家緊挨著一家,有綢緞莊、衣店、銀樓、錢莊、小酒館、藥鋪,街角的大客棧,鬥大醒目的招牌,正隨風飄揚呢。
街邊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誰的嗓門大,誰就能吸引行人多看一眼。
南宮靖站在街道邊,一雙黑白分明動人的俊目,凝注著能吸引他的每樣東西。看著綢緞莊裡花花綠綠的綢緞布疋,來自北方毛絨絨的上等毛皮,花粉鋪裡飄散開來的淡淡花香氣。
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身著粗布衣裳的販夫走卒,抑或前呼後擁的富家貴胄,南宮靖只是雙目瞬也不瞬地看著這個他未曾接觸過的世界。
殊不知,他亦成為別人觀看的目標。誰人都不曾見過這般俊美無儔的少年呢,尤其是那些小媳婦、大姑娘,更是看得忘了瞬眼,粉臉生霞,心底暗生綺念。
而跟在他身後,亦是俊品人物的趙清兒,就不那麼受青睞了,只因他眼波流轉間,一雙大眼有著掩不住的桃花兒媚韻。
“來呀來呀,好吃的芝麻餅,不好吃不要錢!”
聞著那隨風飄來的芝麻香,南宮靖忍不住食指大動,抬步朝那賣芝麻餅的小攤走去。
賣芝麻餅的小販,見到這身穿錦緞儒衫,相貌又如此不凡的貴公子靠上來,立刻遞上一塊剛烤好、又熱又香的芝麻餅,笑著說:“公子嘗嘗,我們這是祖傳三代的芝麻餅,又香又酥,不好吃不要錢。”
南宮靖伸手接過芝麻餅咬了一口。的確是又香又酥,嚼了幾下,倏然想起了一件事,不自禁皺了皺眉,說道:“不好吃,還你。”說完,伸手便欲將芝麻餅遞還。
小販的笑容凝結在佈滿汗水的臉下,看著那被咬了一口的芝麻餅,又看看南宮靖。自他接手這生意七年以來,第一碰到這樣的客人,楞了好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說:“這……客人……你……你……”
南宮靖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你剛才不是說不好吃不要錢嗎?難道你說話不算話?”
他的話令小販頓時語塞,待見四周投來不少似責難般的眼光,小販只好急急地說:“是、是!對不起,小人的手藝無法令少爺滿意,請見諒,這塊餅就當作是賠罪禮吧。”
南宮靖聽了便說:“那這塊餅不用還你嘍?”
“是是!不用還了,小人下次一定會多多改進!”小販只希望他快點離開自己的攤子,免得讓大家開始懷疑他的餅偷工減料。
於是,南宮靖拿著餅轉身就離開。
跟在他身後的趙清兒,只覺得四周皆投來一種近乎蔑視的目光,好似在說:瞧這兩個小子長得人模人樣的,竟專幹這種白吃白喝的勾當。羞得她只得跟在南宮靖身後,落荒而逃。
南宮靖卻是一副事不關己、旁若無人的模樣,邊走邊吃芝麻餅。
趙清兒見他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開口問:“喂!你剛才不是說人家的餅不好吃嗎?怎麼還一口接一口?”
豈料,南宮靖卻答:“沒有啊,這芝麻餅真的又香又酥,剛才我咬了一口後才想起我忘了帶錢出門,他又剛好那麼說,只好把餅還給他了。”
天……天哪!趙清兒聽了,險險昏厥倒地!這……這個傢伙……她只覺得好丟臉,又好對不起那個賣餅的小販。
半晌,她又問:“如果他沒有那麼說,你打算怎麼辦?”
南宮靖想了想,“那我只好假裝中毒了。”
我的天啊!趙清兒簡直快嚇死了,萬萬沒想到他的本性是如此的“奸詐”,慌得她忙勸導他:“拜託你,下次別這樣好不好?!”
南宮靖轉首看著她,不解地問:“為什麼?”
“他們只是小生意人,賺的是辛苦血汗錢,還要養妻育兒的,如果你說你吃了他們的東西而中毒,以後大家都不敢跟他買餅了,這樣他們一家人就沒辦法生活下去了。”
趙清兒把小老百姓討生活的辛苦說給他聽,卻不知他這長居深山、養尊處優慣了的大少爺能體會幾分。
南宮靖注視著她,從來沒有任何人向他說過這樣的事。“是這樣嗎?”
趙清兒點點頭。
“那好吧,我下次不這麼做就是了,肚子餓了,我也會忍耐的。”南宮靖將手上的芝麻餅塞進嘴裡,拍掉手上的芝麻粒。
趙清兒聞言,不覺微感驚訝,原來他是肚子餓了呀,這也難怪了,兩人自下山到現在,都還未歇腿吃東西呢。
南宮靖這時走至一家錢莊前,站在門前張望了好一會,就欲往裡面走。
趙清兒見狀忙伸手拉住他,低問:“你要做什麼?”
南宮靖抬手朝裡面一指,理所當然地說:“進去裡面向他們要一點錢來用。”
什麼?!搶錢莊!?趙清兒腦中立刻幻想出一幅兩人被官兵追著滿街跑的景象,慌不迭地拉著他就走。“你別這樣!我身上有錢,我帶你去吃東西就是了,別再異想天開了。”
南宮靖自然強不過她,只有被拉著走的份,邊走卻頻頻回頭看向那“天寶錢莊”,“可是……可是……那錢莊是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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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條街道相交的轉角處,有一家用竹材搭建而成的小飯館。由那古樸的桌椅和擺設,可推知這小飯館應已經營了好些年了。
在這個已過午時又未到晚飯的時刻,小飯館內的食客並不多,大多是外地初來未找客棧投宿前,先在此地歇腿、吃個點心的客人。
趙清兒帶著南宮靖,選了張較靠內側的座位落座,再點兩大碗的湯麵。
不多時,湯麵就送上來了。
聞著那隨熱氣飄散而來的肉燥香味,趙清兒不覺食指大動,取來筷子遞了雙給他。“快吃吧,你不是說你餓了嗎?一碗不夠的話,我等會再叫第二碗給你。”
南宮靖看著那濃濁的湯頭,忍不住皺了皺眉,接過筷子攪動了幾下,撈起麵條張口吃下。
趙清兒見他乖乖地吃面,也就跟著攪動大碗中的麵條,撈起幾根送進嘴裡。
不意,當她吞下第一口面後,不經意地看了他眼,卻見他一臉的“苦瓜相”,忙問:“你怎麼了?面太燙了嗎?”
豈料,南宮靖卻語焉含糊地說:“好難吃的面,我從來沒吃過這麼難吃的面。”
趙清兒見他似欲把口中的面吐出,忙慌亂地阻止他:“喂喂!你……”
這時,店小二適巧從旁邊經過,可把南宮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由怒瞪兩人一眼,不悅地說:“這位公子,我們已在這裡開店二十年了,我們老闆的手藝是遠近馳名的,你若覺得難吃,那這碗面就不用算錢。”
南宮靖聽了,便老實不客氣地把口中的面吐回碗中,並將它往前一推。“好,這碗面還你,就不給錢了。”
店小二楞在原地當場傻眼,在這裡當差十多年了,第一次碰到這麼刁的客人,虧他還長得一副絕世好風采呢,當真人不可貌相呀。
趙清兒也被他的舉動給驚呆了,待見店小二眸中怒光大盛,又見店中的客人皆投以詫異的目光,她頓時大感羞赧,忙從懷中掏出錢來往桌面一放。“店小二,這是我們的面錢,我們有事還要趕路。”話落,拉起南宮靖,匆匆離開小飯館,再次落荒而逃。
趙清兒拉著他,直到轉過另一個街角才停下腳步,轉眸見他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忍不住動氣罵道:“你為什麼要這樣?!”
“怎樣?”南宮靖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是他自己說,難吃不用算錢的,所以我才把面吐還給他,因為這次是真的很難吃。你不覺得嗎?”
實在不知該拿這個大少爺怎麼辦!打從她長眼睛沒見過這種男人,趙清兒今天第二次感到後悔了,終於體悟到帶他出來是不折不扣的自找麻煩。
不過,話說回來,剛才那家飯館的湯麵實在不怎樣,湯頭聞起來很香,可是麵條吃起來咬勁不夠,味道和湯頭搭不起來。想到這裡,她陡然心驚不已,猶記得以前的她並不是這麼嘴刁的人呀,難道是在那半個月裡,被他家大廚的好手藝給養壞了舌頭?
正當她暗忖之時,竟聽見身旁的他,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而他卻只是睜著一雙俊目,好奇地盯著對街那不停叮咚作響的打鐵鋪。
趙清兒心中有那麼一點點莫名的不舍,遂柔聲問:“你很餓嗎?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呢。”
南宮靖回眸看了她一眼,卻不甚在意地說:“沒關係,反正餓個一、兩頓也不會死人,我師父帶我出門也常把我餓得肚子咕咕叫,可是我到現在也還活得好好的呀。”
奇怪!趙清兒是愈來愈搞不懂他了。說他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似乎也不是那麼的像,最後決定追根究柢地問個清楚:“你師父常帶你出門嗎?”
南宮靖尋思片刻才說:“去年兩次,前年一次,大前年兩次,就這樣。”
還真是屈指可數呢。趙清兒又問:“你們出門都去哪裡?”
“去深山峻嶺或深澗大澤,找尋一些罕見的藥草或奇物。”南宮靖答。
趙清兒不覺皺了皺秀眉,暗忖之後問道:“既然是去深山峻嶺,你們是不是甚少經過大城鎮?”
南宮靖一點頭。“當然是啊,我們走的都是荒山獸徑,偶爾也會經過幾個小村莊,而且我師父和師侄們也不大敢讓我出門,怕我會惹事。”
喝,沒錯!像她現在就很後悔帶他出來,不過——一輩子都把他困在山谷幽居裡,就這麼不通俗務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也不是辦法吧?而他看起來也很聰明,教他懂得俗世的道理,脫離師侄們的控制,應該不困難才對。
趙清兒突然對他有一種天生的使命感,也許這就是兩人相遇的機緣所在,更對他心生無限憐惜,也感愧疚。“對不起,原來是我錯怪你了。”
南宮靖一臉的迷惘,反問:“錯怪我什麼?”
“沒什麼啦。”趙清兒不覺對他綻開抹溫柔又包容的笑靨,更覺照顧丈夫本來就是身為妻子的責任。轉首看見不遠處有賣豆腐腦的小攤子,遂說:“那裡有賣豆腐腦,我帶你去吃吃看吧。”話落,拉起他的手便往那小攤子走去。
“豆腐腦好吃嗎?”南宮靖問。
趙清兒回頭笑答:“這不一定,也許你喜歡,也許會不喜歡,總之先去吃吃看。”
於是,兩人來到小攤子,在一張小小竹制的桌邊坐下,趙清兒向老闆喚叫:“老闆,給我們一碗豆腐腦。”
“好,馬上來!”
不一會兒,臉上堆滿笑容的老闆,端來一碗溫熱的豆腐腦,“公子爺請慢用。”說完又轉身去忙了。
趙清兒將豆腐腦推至他面前,柔聲催促:“快吃吧。”
南宮靖見狀不由問:“你不吃嗎?”
趙清兒笑答:“你先吃,如果不喜歡,我就幫忙吃完,免得再惹老闆生氣了。”
南宮靖凝著她,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遂不客氣地舀了匙喝了起來。嗯,口感、味道都不錯。
趙清兒問道:“你還喜歡嗎?”
南宮靖綻開微笑點頭,“喜歡!”
趙清兒這才放心地回頭替自己叫了碗豆腐腦。
“今晚我們就在這鎮上找家客棧過夜,等一下我帶你四處去玩一玩。”趙清兒說。
南宮靖介面問:“要帶我去‘百花樓’玩嗎?”
趙清兒沒想到他只惦著這件事,霎時心頭一陣慌亂,下意識望了小攤老闆一眼,卻見他對兩人投以曖昧的笑意,不禁粉臉生霞,轉回頭催促道:“這個等會兒再說,你快吃!”
南宮靖感覺她好像生氣了,為什麼生氣呢?又見小攤子老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兩人,不覺心裡奇怪……難道“百花樓”是什麼隱諱不能說的地方?反正娘子已答應要帶他去玩了,應該不會食言才對。思罷,便不再多言,專心喝他的豆腐腦。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17 00:23:09
第五章
掌燈時分,城裡的大街上家家店面內外皆點上了明亮的燈,街道兩旁少了白天擺攤的小販,更顯寬廣和整齊。
趙清兒帶著南宮靖,找了家乾淨又順眼的小客棧投宿,因為不知到達幕阜山需要多久的時間,為減少開支,她只要了一間上房,反正和他同床也習慣了。
兩人輪流洗過舒服的熱水澡後,就在房裡等晚飯送過來。
閑極之時,趙清兒忍不住再次向他探問:“你到底要用什麼方法幫我報仇?現在應該可以告訴我了吧。”
坐在斜對角的南宮靖凝著她,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對她道出他的方法,遲疑再三之後決定還是暫且保密,遂想開口轉移話題。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並傳來店小二清朗的嗓音:“兩位公子爺,小人送晚飯來了。”
南宮靖忙起身過去開門。
店小二進房將飯菜擺上桌。“兩位公子爺請慢用。”話落隨即退了出去。
南宮靖送走他關上門,並在門邊靜立片刻,直至確定腳步聲已漸遠之後,才返身回來。
趙清兒不知他在做什麼,遂起身走向他。“怎麼了嗎?”
“沒什麼,出門在外小心為上策。”
說完,南宮靖從懷中掏出一個紫色小瓷瓶,拔開瓶塞,倒出兩顆如綠豆般大的綠色小藥丸,遞一顆予她。
趙清兒伸手接來小藥丸。“要做什麼?”
“這藥可解百毒,尤其是迷魂散、蒙汗藥之類的,尤其有效。”南宮靖將手中的藥丸投進口中吞下。“這藥有三天的藥效,每隔三天吃一顆就可以了。”
江湖多險惡,趙清兒不是不知,只是沒能設想得如此周到,一聽說這小藥丸有如此神奇的功效,也忙將它投進口中吞下。
同時間,她不免也暗感奇怪。南宮靖不是說他甚少出門與外界接觸嗎?但為何獨獨對這江湖門道特別清楚?他會不會是什麼江湖奇人的傻徒弟啊?
心念微轉,她小心地探問:“喂,你師父叫什麼名字啊?”
不知怎地,南宮靖眸中突現一片冰冷,凝著她反問:“你問這個要做什麼?”
第一次,他的神情和語氣透著無可掩藏的防備,趙清兒既驚訝也忐忑,更有著強烈的好奇心,眼眸一轉,露出最真誠的甜美笑容。“你別誤會,我只想既然我們都成為夫妻了,你的師父也就是我的師父,我這個做人家徒媳的,應該也要知道師父他老人家的大名呀,你說對不對?”
南宮靖見她似無其它用意,想了想遂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好吧,我就告訴你師父的名字,師父複姓司徒,司徒洺。”
司徒洺?沒聽過這號人物。趙清兒心裡有點失望,但仍綻開燦然的甜笑。“好,我記住了師父他老人家的大名了。”話落微頓,“不過說來也真巧,你和你師父都是複姓耶,他收你為徒也是一種奇緣。”
南宮靖卻是搖搖頭。“不是的,我是師父在山溝裡撿到的棄嬰,據師父說當時的我活像一個皮包骨的小乾屍,包著一條又破又舊的被單,只差一口氣就得再重新投胎了。師父救了我之後,治好了我的先天怪病,因為我身上並無任何的信物,所以師父就把創派祖師爺的姓給我用,為我取名靖字,期冀能在祖師爺的護佑下平安長大。”
皮包骨的小乾屍?!趙清兒不覺在腦海中幻想著小乾屍的模樣,回眸瞥見他那美得令人驚豔的絕世容貌時,不禁心想:他師父到底是怎麼養育徒兒的?這麼厲害!
正當她冥想出神之際,南宮靖卻已開口招呼道:“我們吃飯吧,我餓了。”
“好……好啊,吃飯了。”趙清兒回神,便和他一起入座用餐。
吃過晚飯後,南宮靖坐在靠牆的椅上,掏出一本隨身攜帶的小冊子,開始翻閱了起來。
趙清兒坐在一旁看著他,那是在“迷霧谷”時,他每晚必會翻看的一本書;那書冊好像是用一種像紙又像絹的東西做成的,書冊不厚,但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不知內容是什麼。
南宮靖看得很用心,也看得很慢,往往良久才翻動一頁。
趙清兒只覺得無聊得快要睡著了,微轉眸,見房間甚為寬敞,不由心想,何不練練拳法?在“迷霧穀”的那半個月,頭幾天為了保命,日夜都躲在南宮靖的床上;後幾天則當起了從天而落的烏龜仙子;成了“少君夫人”之後,當然更不能洩露會武功的事。
思畢,她起身過去挪開大圓桌,這樣就空出一塊空間了。
南宮靖注視著她,問道:“你要做什麼?”
“練拳法呀。”趙清兒紮緊褲管,擺出架勢,“好久都沒練了,以前我每晚必定練一遍的。”說完,她便凝神靜心,提氣施展拳法,打出“六合擎天”的第一式。
南宮靖看了之後,便問:“你是‘六合門’的弟子呀?”
正欲打出第二式的趙清兒聞言,陡然心驚不已,立刻停手收招。他竟然只憑一式拳法就可看出她的師承為何派,不禁驚問:“你怎麼知道的?”
南宮靖露出個高深莫測的微笑。“只要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門派,我都識得他們的武功招式。”
趙清兒好訝異!他明明就說過不會武功,但怎麼又識得各派的武學呢?開始覺得他有那麼一點點神秘的感覺了,可是又一直探問不出他的來歷,思罷不覺歎了口氣。“其實我和你一樣,我和爹親都只是‘六合門’中旁支中的旁支,所以武功頂多也只是比所謂的三腳貓好一些而已。”
哪知,南宮靖卻一點頭介面說:“說得沒錯,‘六合門’在江湖武林中也剛好稱得上有頭有臉而已。”
趙清兒沒想到他不但沒有安慰,反而還批評起她的師承,氣得惱羞成怒,口不擇言地回諷:“那你家的‘迷霧穀’又算什麼?我看除了仙霞嶺的山樵、獵戶外,根本沒人知道你們屬哪棵蔥。”
南宮靖先是一楞,接著便開懷大笑了起來,“對,你說得沒錯,江湖上的確沒人知道我們‘迷霧穀’是哪棵蔥。”
他的笑法和語氣一點都不像是自嘲,反倒像是笑她孤陋寡聞,氣得趙清兒忍不住使起姑娘家的小性子,氣衝衝地把圓桌搬回原位,“我不練了!要睡覺了,你也趕快來睡吧。”
南宮靖斂起笑聲,弄不懂她究竟在生什麼氣,不過她既然說想睡覺,那就睡吧。
他合上書冊貼身藏好,起身過去閂上房門,接著從懷裡掏出個東西,轉首看看位置,就開始掛了起來。
趙清兒抖開被子,將枕頭擺放適當位置,回頭想招呼他之時,卻看見他好像在掛東西,可是又看不見有什麼東西,乍看之下頗像腦子不正常的人比手劃腳一般。
“你在做什麼?”
“設機關。”
“什麼機關?”
“讓闖入者一進來就無法活著走出去的機關。”
趙清兒不覺秀眉微皺,走上前近看,只見一條似蛛絲般的細線在燈火下閃爍著微微的銀光,不覺奇聲問:“這是什麼?”
“天蠶絲。”
趙清兒不由驚咦一聲。依稀記得爹親在世之時,對她講述些江湖奇聞時,就曾提過“天蠶絲”之名,描述其絲之細宛如蛛絲,但其韌性之堅堪比鋼,遂忍不住伸手輕觸,果然能感受到一股堅韌的反彈之力。
南宮靖在門前和窗邊綁好天蠶絲之後,從懷中掏出兩管約莫拇指粗的黑色管子。
趙清兒見了就問:“那是什麼?”
“三步追魂針。”
聽起來有那麼一點點危險的感覺,趙清兒秀眉一皺。“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
南宮靖未答,手指在管子底端一按,五根藍湛湛又細又長的針,從管頭探了出來,“只要被這針射中,保證走不出三步。”末了還加問一句:“你要不要先試試看?不過我沒帶解藥出來。”
開……開玩笑!她有幾條命拿來試這玩意呀。趙清兒不自覺後退一大步,連迭搖頭,“不……不用了,我相信它就是這麼的厲害。”
南宮靖看著她又說:“雖然我沒帶解藥,不過你剛剛服下的解毒丹,大概可解它一半的毒性,再來你只要忍受一個時辰萬針紮心的痛苦就行了。”
瞧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趙清兒卻覺心口隱隱作痛了起來,而同時也有種意外的體認:這傢伙看似良善無害,但事實上卻是危險得很,猜不准他身上還藏有多少可怕得足以要人命的東西。
南宮靖把黑色管子分別放好,走向床邊準備就寢,回頭看見她還站在桌邊發呆,遂招呼道:“你不是要睡覺了?”
趙清兒回神看著那黑色的管子,慢慢地朝床邊走來,總感覺那毒針似虎視眈眈地對準著她。
“喂,如果明早店小二闖了進來,該怎麼辦?”
“所以你要早一點醒來,好叫醒我起來收起機關。”
南宮靖轉身去將油燈撚小些,返身回來見她猶佇立床邊,不禁問道:“你不是要睡覺了,怎麼不上床?”
“你睡裡面,當然要讓你先上床啊。”
“為什麼?在穀中的時候,不都是你睡裡面嗎?”
“出門在外不一樣,雖然我的武功很三腳貓,但好歹也比你反應機靈,萬一要是有人闖進來……”
“那就只有死路一條。”南宮靖語氣突然轉為強硬:“我叫你睡裡面就快點給我上去,聽見沒?”
雖然他的語氣和表情不像是生氣的樣子,但隱隱之中卻有種教人不由心生畏懼的凜然,趙清兒只好乖乖聽話,脫了鞋上床,在內側躺下睡好。
南宮靖動手解開床帳的繫繩,邊叨念著:“每晚睡覺都會滾來滾去的人,要不是有我擋著,你老早就滾到床底下去了,要是睡迷糊了爬起來往門那邊走去,肯定會挨毒針的,雖然你已不用擔心會被毒死,但那萬針紮心的痛苦,會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
原來要她睡裡頭,和囉嗦這一長串,是因為擔心她睡迷糊了會誤觸機關而挨毒針,趙清兒不覺芳心暗喜,語帶撒嬌地說:“你亂說,人家那有滾來滾去!”
南宮靖上床躺下睡好。“還說沒有!每早醒來都發現你滾到我身邊緊挨著。”
“這……”趙清兒不覺俏臉染酡,輕咬下唇,怎能道明睡夢中,總會不由自主靠上去汲取散發自他身上的溫暖。
南宮靖見她說不出辯駁的話,就說:“我沒說錯吧?”
“好啦、好啦,算你沒說錯啦!”趙清兒眼眸一轉,暗生一個大膽的想法,挪身過去緊挨著他身畔。“這樣好了,我先滾到你身邊讓你擋著,可以嗎?”
“這樣當然最好。”南宮靖伸手拉來被子替她蓋好,仍忍不住再次叮嚀:“不要半夜爬起來溜下床哦,很危險的。”
“知道了。”
他的關心和叮嚀讓趙清兒心裡好樂,傾頭過去輕輕靠著他的肩,閉上眼,嘴角揚起一抹滿足的笑意。
南宮靖偏頭看她一眼,心中竟有一絲奇妙的感覺,但這奇妙的感覺是從何而來,他完全無法理解。
約莫一刻鐘,原本已入睡的趙清兒偷偷地睜開眼睛,確定他已入睡,便悄悄爬起俯凝著他漂亮的臉龐;雖然弄不清楚不曾對她有過一絲一毫逾越行為的他,是因為謹守君子之禮不欺暗室,還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人,抑或因出門在外不想造成她的困擾,但對她的關心和呵護,仍讓她心裡感到甜蜜與暖意。
凝看著,趙清兒情不自禁低頭在他唇上輕輕印上一個吻,懷著對他一點點的愛意,輕偎在他身畔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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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樓裡,鶯燕嗲聲嬌語,脂粉氣息和醇酒的芬芳,混合成一種令所有男人都為之迷醉的醺然。
老鴇領著數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門口招呼前來尋花問柳的男客。
門前,兩個錦衣少年仰看著那寫著鬥大字體“百花樓”的牌匾。好一會,左邊略高的少年點點頭,兩人便相偕走了進來。兩人都是少見的翩翩少年,尤其是眉心有顆紅痣的白衣少年,更是舉世罕見的美男子。
而右邊略矮的少年亦是個俊品人物,只是那雙汪汪大眼,讓他多了幾許嫵媚,少了軒昂之氣。
老鴇閱人無數,一眼就可看出那風采絕俗,就算是天仙下凡也不遑多讓的少年,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子漢;至於右邊的美少年,卻是個道道地地的“西貝”貨呢。不過她也不點破,只要客人捧上銀子,管他是男是女,生意照做。
所謂“老鴇愛銀,姐兒愛俏”,百花樓裡的鶯鶯燕燕,接待過多少自認風流才子的男人,雖然也見過不少俊品人物,但如此俊美無儔的,還是開樓以來第一個呢,所以姑娘們全看得雙目發直,不自覺吞咽著口水,更忘了要上前招呼客人了。
南宮靖站在廳堂口,看著偌大的大廳,不管是樓上還是樓下,每張桌子所坐的男人身邊都靠坐著二到三個女人,不是喝酒就是摟摟抱抱。
他不覺眉頭一皺。“不是叫百花樓嗎?為什麼一朵花也沒看見?”
上前正欲招呼貴客的老鴇,聞言微楞,但旋即笑著說:“有有有!我們這裡有好多好美的花兒,公子爺請裡邊坐!”
南宮靖不為所動,總覺得這個地方和想像中的大不相同,想起師侄曾提過的“花葵”,就說:“我想看看花葵。”
“花魁,這……”老鴇不覺仔細打量起他來了。這少年美是美矣,但口袋裡的銀子是不是夠多呢?
從小在城鎮長大的趙清兒,見多了人情世故,怎會不知老鴇的遲疑代表著什麼意思。雖然私心裡極不甘心讓她的美相公與那煙花女子春風一度,但答應過他的事,卻也不願食言而肥,遂從袖袋裡抽出一張銀票。“這是一百兩,夠讓我們見‘花魁’了吧?”
老鴇見到銀票,眸光一亮,立刻堆滿笑容。“這當然沒問題!我立刻要她打扮、打扮出來見客。”話落伸手欲接拿銀票。
趙清兒比她更快,將銀票又收回袖袋裡。“見著了談妥了才給錢。”
“呃……”老鴇沒想到她是如此的懂門道,遂笑著直點頭。“當然、當然。”話落,轉身對一個正在為客人添酒的小廝吆喝:“阿貴,你去叫蕊玉準備見客了。”
此話一出,立刻讓所有的目光全投向這邊,陪客的姑娘們這才看見了南宮靖和趙清兒的存在,更不自覺地對兩人投以愛慕的眼神,男客們則投以嫉妒的目光。
老鴇引領著兩人走向特別設置的雅座,邊向姑娘們吆喝:“這兩位公子喜歡花,是花兒的統統過來!”
這一吆喝,立刻就有七、八個正在陪客的姑娘紛紛起身離座,蓮步快移朝雅座過來,誰都想和這個美公子交情一下。
“我是蓮花,我是桃花,我是梅花……芙蓉……朱槿……海棠……”
南宮靖聽著眼前個個濃妝豔抹的女子自報“花名”,不由眉頭一皺!難道這就是師侄他們所說的“百花”?不覺似自喃語般:“真花比較漂亮。”語畢轉眸看向剛才自報是“海棠”的女子。“我家的小海棠比較可愛。”
鶯燕們初時以為他是諷刺她們不夠漂亮,待聽見後面那句話,紛紛抬袖掩口,個個笑得花枝亂顫,都覺得這位美公子說話太風趣了,就連老鴇也給逗笑了,只有趙清兒沒笑,因為她知道他說的全是真心話。
一會兒,小廝送來兩壺好酒,穿著嫣紅羅衫的芙蓉,機靈地拿過酒壺,一屁股就坐到南宮靖身畔欲替他倒酒。“公子,這是陳年花雕酒,我……”
南宮靖不等她說完便截口說:“我不喝酒。”
芙蓉不由楞了。
身著白衫的梅花,見狀立刻端來小廝託盤上的茶碗,硬將芙蓉給擠開,嬌笑嗲聲地說:“來,公子請喝茶。”話落,更湊上小俏鼻朝他身上用力一嗅,有種獨特的氣息呢,像是混合著各類青草的芳香味,應是未經人事的“童子雞”吧,她想拔得頭籌。
南宮靖不懂這些女人怎麼個個都往他身邊鑽,接過茶碗掀蓋啜了口,眉頭深深皺起。“好難喝的茶。”
又來了!依然不改其“深閨大少爺”的本色,走到哪挑剔到哪,趙清兒只得佯裝聽若未聞。
所有圍在他身邊的鶯燕們,笑容全都為一之僵!老鴇更是嘴角微微抽搐著。開樓賣色以來,第一次碰到這種客人,一楞過後笑容又堆滿面,忙解釋說:“裡面的小丫頭剛買來,笨手笨腳的,請公子爺多多包含,我馬上叫他們重泡。”話落朝小廝使個眼色。
小廝會意,立刻轉身去準備上等的好茶。
這時,又有兩個女子巴到南宮靖身邊,嬌笑連連,“公子,您說話好有趣哦,小女子們是第一次碰到像您這麼風趣的人呢。”
“是呀、是呀。”
“風趣?”南宮靖不甚理解地反問:“風趣是什麼?”
鶯燕們不知他是真不懂還是為了討好她們,不過這位翩翩美公子是遠看很美近看更美,尤其是那吹彈可破、白裡透紅的肌膚,好似熟透的蜜桃般,令人想咬一口呢。
有人挨不到南宮靖身邊,索性就繞到他身後替他捏肩、捶背了起來,一會兒之後更是大膽地探手入衣,開始揉捏他的胸膛。
趙清兒被擠離得遠遠的,她見這群鶯燕全巴在他身邊,就像是蒼蠅見了屎般,呃……應該說是像蜜蜂見了蜜般,死纏不放,甚至還做出不雅的動作,她是愈看愈氣,最後索性轉過頭去,來個眼不見不氣。
南宮靖只覺得這些女人愈來愈不像話了,要說話不好好坐著,盡往他身上倒,一雙雙畫藍塗綠的眼睛不停地對他眨呀眨,一張張塗著血紅的嘴巴盡往他臉上湊上來,讓他不自覺往後仰想躲開,還有原是捏肩、捶背的手,不知何時竟開始解開他的衣扣,甚至探手進衣內,在他的胸膛揉呀捏地。
這些女人到底想要對他做什麼?突地一陣噁心和厭惡感湧上心頭,濃烈的脂粉氣息讓他感到難受,一條濕滑的東西沾上了他的頰側,一轉眸就看見一雙似要把他給吞噬的恐怖眼神,而探進衣裡的手更是捏弄著他的……
從小到大,南宮靖何曾碰過這等恐怖的事,嚇得他又怕又氣,一揮手撥開緊黏在身邊的女子。“你們幹什麼?!統統走開!”
他話聲方落,隨之而起的是一片痛呼聲。
“我的舌頭……”
“……我的眼睛……”
“……我的嘴巴……”
“……我的手……”
趙清兒聽見痛呼聲轉首察看,只見适才黏貼在南宮靖身邊的女人們,有人掩口、有人掩頭、有人甩手,邊哀叫邊退開。
老鴇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見南宮靖揮開她們而已,而“百花樓”裡的其他人,聽見痛叫聲亦紛紛轉首朝這邊望來。
南宮靖霍然站起,過去拉起趙清兒,“我們走!”話落,便怒氣衝衝地往外走。
“喂,兩位公子,你們還沒……”老鴇本想叫住兩人,要他們給賞錢再走,可是她手下的鶯燕們又痛叫個不停,也只好算了,回頭詢問一個離她最近的姑娘:“你是怎麼了?”
女子放下掩口的手,露出一張涕淚縱橫的臉,足把老鴇嚇得後退好幾步,也把端茶前來的小廝給嚇得手上的茶碗墜地破碎,只見女子一條舌頭腫得像條牛舌,還活像吊死鬼般伸得老長縮不回去。
老鴇回神後忙問:“你怎麼會這樣?”
女子只是流淚搖頭,又腫又脹的舌頭讓她無法說話。
老鴇見狀只好詢問其他姑娘:“喂、喂!你們又是怎麼了?快給我看看!”
姑娘們紛紛放下掩面的衣袖,這一現臉,看得老鴇嚇白了一張老臉,小廝嚇得七魂掉了四魂。
有人鼻子腫得像豬鼻子,有人一雙唇腫得像兩條臘腸橫黏在臉上,有人眼睛腫得像雞蛋,有人雙手腫得像大錘。
老鴇搞不清為何會發生這種邪門事,見姑娘又哀叫又痛哭的,忙回頭喚醒嚇呆了的小廝趕快去街上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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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兒雖被南宮靖拉著朝門口走去,但臨出大門前仍不免好奇地回頭望了一眼;這一眼也正好看見那些鶯燕們的恐怖模樣,不免也嚇了一大跳。
南宮靖拉著趙清兒匆匆離開百花樓,走出好一段路才停下來。
趙清兒本想開口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意,南宮靖卻拉起袖子開始用力擦臉,邊擦邊罵:“噁心透了!竟像狗一樣用舌頭舔我的臉,太可惡了!還有人親我的嘴,要不是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一定讓她們死無全屍,全化成一攤血水!”
他那兀自發狠的自語,卻令趙清兒膽顫心驚不已,因為昨晚她就偷偷親了他一下,待見他把臉頰都擦紅了一片,不禁心疼地拉下他的手。“別再擦了,已經很乾淨了。看,擦得那麼用力,都快破皮了。”
南宮靖聽了她的柔聲勸語,這才停止擦臉的動作,亦覺得臉頰有片灼熱感。
趙清兒這時更發現他胸前衣衫不整,不禁驚問:“你的衣服怎麼這樣?她們到底做了什麼?真是的!”說話間伸手幫他把衣裳理好,扣上襟扣。
“她們……她們……”南宮靖想起剛才被偷摸的事,一張俊臉迅速發燙了起來。
趙清兒見他又氣又羞的樣子,大概猜得出發生了什麼事。
最後,南宮靖緊握拳頭,恨聲說:“他們那三個……不,一群該死的混蛋,看我回去之後怎麼算這筆帳,給我等著瞧!”
憑他一個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要怎麼找那三個武功高強的師侄算帳呢?把他們叫到面前臭?一頓嗎?趙清兒實在想不出他會有更好的算帳方式,見他猶怒不可抑的模樣,忙抬手順撫他心口。“好了,別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得,我帶你去喝碗涼茶消消氣吧。”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17 00:23:37
第六章
“氣消了嗎?”
趙清兒看著連喝兩碗涼茶的他。
南宮靖這才意猶未盡地放下茶碗,點點頭。
“你究竟把百花樓裡的那些姑娘怎麼了?我回頭望了一眼,好像看見有人腫了眼睛,有人腫了舌頭。”
提起這個,南宮靖依然有氣,只是冷冷地說:“也沒做什麼,只是給她們一點小小的教訓,叫她們痛上個三天三夜,哀嚎個夠,我的藥除了我和我師父之外,誰也解不了。”
趙清兒聞言,不由忐忑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如果是不小心親到的,你……你會怎麼辦?”
“親到?”南宮靖不解她意指為何,“親到哪裡?”
“那個……”趙清兒轉眸梭視四周一圈,才傾首過去低語:“親到嘴巴。”
南宮靖更是不解了。“親到誰的嘴巴?”
趙清兒又梭視一圈,用更低的音量說:“就我……我親到你的。”
“你親我?”南宮靖眸中閃過一絲訝色,問道:“為什麼?”
“也不是故意的啦,就是……就是……”趙清兒尋思辯解之辭。“你知道的嘛,我睡覺會滾來滾去啊,滾到你身邊的時候,剛好就臉對著臉嘛,一不小心就……你知道的啊,就是不小心嘛。”
南宮靖還是有聽沒有懂,只好點點頭。“那沒關係,你是不小心的嘛,反正睡著了也沒感覺了。”
言下之意就是說,可以在他毫無防備時大親特親嘍?趙清兒想歸想,卻不敢直接了當地問。
“不過……”南宮靖凝著她好半晌,才緩緩地說:“你應該可以親我吧。”
趙清兒聞言大感受寵若驚,楞了半晌才回神追問:“為什麼?”
南宮靖綻開抹略帶憨傻的笑容。“因為你是我的娘子啊。”
一股甜甜的暖意湧上趙清兒心口。原來在他的心目中,她是有特權可以這麼做的,不禁嬌顏泛酡,含羞深情地睨了他眼。
“可是——”南宮靖看著她,用十分鄭重的語氣叮嚀:“你不能像狗一樣,用舌頭舔我的臉,我不喜歡。”
“我……我才不會這麼沒品又無聊。”趙清兒不覺嬌嗔地白了他一眼,他究竟把她當什麼了!
“不會就好。”南宮靖看著碗底已朝天的茶碗,略略遲疑才問:“我可以再喝一碗涼茶嗎?”
趙清兒已漸漸摸清他的脾氣了,遂溫柔一笑,點頭同意。“當然可以,我也想再喝一碗呢。”說完便向老闆再要兩碗涼茶。
兩人離開涼茶攤後,相偕在城裡的小巷道裡逛逛。小巷道沒有熱鬧、寬廣的店面,只有住家和來來往往的行人。
遠遠地,兩人就聽見一陣吆喝聲。
“來呀,下定離手!”
一陣匡當響聲後,有個破鑼嗓似的嗓音說:“吃小賠大!”
南宮靖循聲望去,就看見小巷轉角處,圍聚著一群人,不知在做些什麼,遂開口問:“他們在幹什麼?”
趙清兒在賭莊當打手好些年,當然一聽那吆喝聲就知道他們在幹什麼,遂淡淡地答:“擲骰子賭錢。”
“那就是賭莊嘍?”南宮靖說。
“也不算是,大部分的賭莊都還算正派,輸贏全憑客人的手氣和運氣,可是——”趙清兒睨望轉角處的那群人,語氣轉為不屑和氣憤:“像他們那種席地就賭的,作莊的人都是老千,他們在骰子裡動手腳,專門騙好賭之人的錢,雖說每次輸贏都只有幾個銅板,但長久下來,還是有人傾家蕩產,賣妻、賣兒的。”
“所以我最痛恨那種老千了。”趙清兒不自覺流露出她俠義的心性,氣憤不平地說:“如果我身懷絕世武功,一定出手好好教訓他們一頓。”說完後又像泄了氣的皮球般,“可是,就算我教訓了那些老千又如何,那些沉迷於賭博的人,照樣無法清醒。”
不意,她話才落,南宮靖便伸出手。“給我幾個銅板,我替你去教訓他們。”
憑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要怎麼教訓人家?趙清兒眉頭一皺,問道:“你要怎麼教訓他們?”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南宮靖露出個神秘的微笑。“我只要和他賭一把就夠了。”
把錢都贏回來嗎?這不太可能吧?就算他賭技過人,但對方的骰子已動過手腳,他有辦法讓骰子乖乖聽他的話嗎?懷疑歸懷疑,趙清兒還是掏出幾個銅板遞給他。
南宮靖接過銅板,和她相偕朝那圍著的人群走去。
兩人靠上去,就看見作莊的是個年約三十餘、長相猥瑣的男子,稀疏的眉配上細長的眼睛,讓人乍看以為他睡眼惺忪,以致失了防備之心,其實那眼簾半垂的眼眸裡,不時閃過狡譎的神芒。
圍在四周的男女老少都有,有人一開始只是圍觀,看久了也忍不住掏錢賭了起來。
趙清兒掃視四周一眼,看見兩個倚牆而立、雙手抱胸的大漢,似在監看著圍觀的眾人。
她伸手拉拉南宮靖,靠上去附耳低語:“你還是不要做吧,他們有打手。”說完指指那兩個大漢。
南宮靖循著手勢看向那兩名似練家子的大漢,淡然笑了笑。“才兩個而已,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話落,便朝圍觀的人群裡擠去。“我想抓一把,比大小。”說完便將手中的銅板統統放了下去。
猥瑣男子聞言,抬眼一看,不由眸光一亮!走遍大江南北,第一次看見如此絕美的少年;垂眸再看看那幾個銅板,再上下將美少年打量一番,憑閱人無數的經驗,這少年應是富家公子無疑,但出手卻是如此的小氣。不過沒關係,就來個放長線釣大魚,只要讓他玩上癮頭,白花花的銀子自然就會掏出來。
思畢,猥瑣男子便滿臉堆笑地問:“公子想比大還是比小?”
“比大。”
“那好,公子先抓。”
南宮靖就等他這句話,伸手抓起碗裡的骰子又放了下去,骰子滾了幾滾後,三顆骰子全都是五點向上。
南宮靖露出得意的笑,旁觀者有人低呼:好厲害!
趙清兒亦是暗感欣喜,心想也許他真是賭博天才。
猥瑣男子唇邊掠過一絲獰笑,伸手抓起骰子又放了下去,三個全是六點的面朝上,很明顯是莊家贏了。
“不好意思,公子您輸了。”男子將那幾個銅板收進懷裡。
南宮靖的笑容凝結在唇邊,接著便惱羞成怒地丟下一句:“可惡,我不玩了!”話落轉身扭頭就走。
這可讓大夥全都愕楞了,原來是個輸不起的大少爺。
趙清兒也楞了,待見南宮靖已轉身離去,也跟著追了上去。
猥瑣男子也沒想到他是如此的孩子氣,心想反正也騙得了幾個銅板,面前還有一大群的肥羊呢,也不差他一個。
正當男子心念轉動之際,突地感到右掌心一陣灼熱,本能地抬手翻掌一看,掌心竟遍佈著斑斑紫點,接著右臂一陣酸麻。
闖蕩江湖多年,猥瑣男子自然知道那紫斑是什麼,不自覺驚呼出聲:“毒!”話才落,那酸麻感更于瞬間轉成有如萬蟻啃骨般難受,讓他不覺痛呼出聲:“我的手……我的手……”
倚在牆邊的兩名大漢聽見了老大的痛呼聲,立刻靠了過來,待看見老大的手竟逐漸腫成了原先的兩倍大時,也不由駭住了。
原本圍在一起聚賭的男女老少,看見了這邪門事,更是嚇得一哄而散。
“快……快去追那小子,他……他……身上一定有解……解藥……快……快去……”
兩名大漢這才如夢初醒,轉身去追南宮靖。
另一邊,趙清兒眼見南宮靖賭輸了扭頭就走,更是心裡納悶,難道這就是他所謂的教訓嗎?遂在追上後迫不及待地問道:“你不是說要教訓那老千嗎?”
“是啊。”南宮靖偏頭露齒一笑,“我在骰子上下毒了。”
說笑的吧?她明明只看見他把骰子抓起又放下,在這短短的時間裡如何下毒?趙清兒不甚相信,不覺心疑地問:“真的?”
“等一會兒你就知道。”
果不期然,兩人才走出幾步,身後就傳來痛呼聲。趙清兒聞聲心頭一震,想回頭看個真切之時,卻看見那原本倚在牆邊的大漢已追至南宮靖身後。
先到的一人伸手搭上南宮靖肩頭,並將他扳轉過來,另一人上來就揪住他衣領。
“臭小子,快把解藥交出來,否則……”
南宮靖不但毫無懼意,反而對兩人綻開迷人的微笑。“你們老大已著了我的道,你們兩個還真不怕死呢。”
揪住他領口的大漢,見狀不由怒聲罵道:“臭小子!還嘴……”話未完,即被一聲驚呼給打斷了。
“有毒!”
大漢聞聲轉首看向同伴,只見他捧著右掌直往後退,就在此時,他也感覺到揪著他衣領的手掌一陣麻痛,驚得他忙鬆手後退,抬掌一看,卻見掌心竟已佈滿了斑斑青點,而麻痛的感覺亦沿臂往上竄。
他駭得又後退兩大步,站到同伴身邊,怒喝道:“臭小子,快把解藥交出來!”
南宮靖搖頭微笑。“解藥我沒帶在身上。”
兩個大漢聞言不由互視一眼,雙雙拿出暗藏的匕首,右邊的大漢怒問:“臭小子,你想找死是不是?!”
趙清兒見兩人亮出匕首,立刻橫身擋在南宮靖面前,並擺出架勢,打定主意如果這兩人攻上來,她一定要拼死爭取時間讓他逃命。
“不過——”南宮靖似賣關子般,慢條斯理地說:“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們其它解毒的方法。”
兩大漢聞言齊聲說:“什麼方法?快說!”
“就是把手泡在馬尿裡兩個時辰。”
兩個大漢聞言,轉首相視一眼,不覺眸露驚疑之色,左邊大漢喝問:“臭小子,你敢耍弄我們!”
南宮靖只是微笑著說:“信不信由你們,只不過你們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半個時辰若不設法解毒,就會毒發身亡。”
兩大漢聽了心驚不已,面色遽變,默然半晌,右邊的大漢開口問:“那我們老大呢?”
南宮靖笑答:“一樣。”
兩個大漢又互視一眼,左邊大漢撂下狠話:“好,姑且信你一次,要是你膽敢欺騙我們,天涯海角我們絕不放過你!”
南宮靖只是淺笑著說:“怕是天涯海角你們都不想再見到我。”
兩大漢只是惡狠狠地怒瞪他一眼,轉身便匆匆往回走。
直到兩人不見身影了,趙清兒才轉過身來低問:“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南宮靖轉過身邁開腳步往前走。
趙清兒亦跟著走,邊走邊輕罵:“你也真是的,人家威脅幾句就怕了,那又何必多費功夫下毒想要教訓他們。”
南宮靖卻笑著說:“我只說我說的是真的,又不是正確的方法。”
趙清兒聞言,不覺輕噫一聲,接著忙問:“那正確的方法是什麼?”
“正確的方法是要泡上三個時辰,只泡兩個時辰的話,二十天后會再次發作,繼續痛上個十天。”
“真的啊?那——那個老千呢?”
“他只能維持三天,三天后會更痛更腫,除非砍掉手臂,否則一個半月之內,毒性都不會消退。”
“太好了!”趙清兒欣喜的一擊掌。“三天的時間夠我們走得遠遠的了。”說完,腦中靈光一現,有所頓悟地問:“你說要幫我報仇,難道就是要用毒殺死‘黑霧山’的那幫惡匪?”
南宮靖點頭,“我正是這麼打算的。”
趙清兒又忙問:“那你打算怎麼對他們下毒?”
南宮靖開口欲答:“就是——”
趙清兒不待他說出便搶嘴說:“啊!我知道了,我們就混進廚房,在食物裡下毒。”話落握拳一揮,興奮不已地說:“吃死他們那些該死的混帳!”
南宮靖微楞過後,點了點頭。“這好像是個很不錯的方法。”
“當然是啊。”
趙清兒此刻覺得報仇在望,頓感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不覺露出欣喜的笑容。
南宮靖只是睨了她眼,反正只要能幫她達成心願就好,用什麼方法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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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
兩人來到幕阜山附近一處頗為熱鬧的小鎮。
南宮靖獨自一人在小茶館裡喝茶、吃點心。
直到他喝完了一壺茶,趙清兒才回來,神情中有著掩不住的欣喜,落座後傾首低語:“告訴你哦,我剛剛打聽到一個好消息。明晚是‘黑霧山’老大胡顯通的五十大壽,聽說要席開六十桌,我想我們正好趁這個機會混進廚房,然後再把這幫惡賊一網殺盡,替我爹報仇,也替江湖、百姓們除害。”
南宮靖沉思片刻點點頭。“好啊,你想怎麼做?”
“我的計畫是這樣的,”趙清兒更壓低聲量:“我打聽到鎮上最大的酒樓包辦這次的祝壽酒筵,剛才在大街上敲鑼打鼓招雇廚娘,我就去應徵了兩個,明天我們就扮成女的,和酒樓的大廚、廚娘一起上山去,這樣就可以輕而易舉在食物裡下毒了。”
南宮靖看著她,眉頭微皺。“我扮成女的,不會被發現嗎?”
“放心、放心,一定不會。”趙清兒向他打包票。“絕對不會。”
南宮靖點頭。“那就這麼辦吧。”
趙清兒見他同意,不由暗呼一口氣,他似乎沒想像中難以搞定。突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左右瞄了眼靠上去輕問:“喂,你帶的毒藥夠不夠用呀?”
別說是區區五、六百人而已,就算多他個一百倍,他照樣能叫他們一個也不留,南宮靖點頭。“應該足夠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趙清兒便說:“我看這樣好了,我們等會兒先去買衣服,然後找間客棧吃飽,好好睡上一覺,然後等著明晚大開殺戒。”
南宮靖只是睨著她。
趙清兒見他斜眼盯著她,不覺就問:“我怎麼了嗎?”
“沒什麼。”南宮靖端起杯子將僅剩的茶一口飲盡。“只是覺得你愈來愈有那個調調了。”
趙清兒不解他話中之意。“什麼調調?”
“當我夫人的調調。”
這話更令趙清兒不解了,難道要當他的夫人一定要有什麼怪調調才行嗎?
南宮靖放下杯子。“我們要走了嗎?”
“好。”趙清兒起身去付錢,然後和他相偕離開茶館去買女裝預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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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霧山,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盜匪窩,亦是江南綠林的第二大惡勢力。山主胡顯通武功不幾,與結拜兄弟王志騫,領著近三百人的幫眾,四處劫殺掠奪,和江南綠林第一大勢力“天狼幫”幫主交情匪淺,所以即使是惡名昭彰,也沒幾個人敢來輕捋虎鬚。
今日,是胡顯通的五十大壽,他廣發請柬邀請各路綠林好漢,前來讓他宴請。
大廳上,賀客盈門,祝壽聲不絕於耳,胡顯通身著棗紅壽字錦袍,高坐堂上不停地向賀客們回禮。
位於廳堂後邊的廚房,三、四十名大廚、廚娘們,已把今晚壽宴的菜肴都煮好了,就等著前頭的人來傳令上菜了。
趙清兒看時機也差不多了,遂與南宮靖交換個眼神,朝聚集在一起閒聊的廚娘們走過去,佯裝驚慌無措貌。
“大娘、大娘,大事不好了!”
“醉月樓”的老闆娘秦大娘,停止與一名廚娘說笑,轉首問道:“什麼大事不好了?”
趙清兒故意用力咽了口口水,雙目望向外頭壓低聲量:“我剛才到外面的草叢解手時,聽見有兩個人在商量,說等我們上完酒菜後就要殺掉我們所有的人。”
圍在一起聊天的廚娘們,談笑聲倏止,個個面露驚惶之色,相視之後更有人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我還不想死!我的孩子還小,要不是因為多貪圖一點工錢,我根本不想來這賊窩的……嗚……”
“秦大嫂,你當初不是說沒問題的嗎?”
秦大娘也慌了手腳,趕忙跑去和“醉月樓”的大廚商量。
一會兒,大家全都知道了這個消息,個個人心惶惶,面露憂懼,不知該怎麼逃過這一劫。
這時,一個負責打雜的年輕小夥子說:“我們趁現在快逃吧,我知道後山有條通往山下的小徑,我領頭,你們一個拉著一個,不要發出聲音,現在馬上就走!”
逃命的事當然事不宜遲,於是大家便贊同了小夥子的意見,由他領頭,廚娘們一個拉著一個,幾個大廚則負責殿后,偷偷地摸黑從後門溜了出去。大夥兒為了保命,也顧不得黑夜中的山路有多麼崎嶇難走。
不一會工夫,三、四十個人全走得精光,偌大的廚房只剩下滿桌飄著香氣的佳餚。
再過一會兒,有兩個身影從大竹簍後走了出來。
趙清兒走至後門朝外探看了好一會,確定大夥兒已逃得無蹤,才返身回到南宮靖身邊,對他一伸手,“拿來。”
南宮靖不懂何意,“什麼東西?”
“毒藥啊。”
南宮靖問:“哪一種?”
“是毒藥就統統拿出來。”趙清兒生怕前頭的人突然跑來傳喚上菜,話落不等他拿出來就伸手朝他懷裡掏去,不一會兒便掏出四隻淡綠色的瓷瓶。
趙清兒看著這四隻樣式、大小、顏色全一模一樣的瓷瓶,抬眸看向南宮靖,問道:“這些是什麼?”
“笑死人、哭到斃、抽筋亡、跳沒命。”
什麼怪名字呀?趙清兒不覺秀眉微皺,“這有什麼用啊?”
“顧名思意就是讓人大笑、痛哭、抽筋、亂跳到死亡為止。”南宮靖說完又掏出另兩隻同樣的瓷瓶。“這兩瓶是癢得抓不到,痛到想剁掉,上一次對付那個老千他們,我用的就是這兩種。”
趙清兒伸手接來那兩隻瓷瓶,一時之間難以決定該讓這一窩的惡賊怎麼的死法,遂問:“應該用哪一種比較好呢?”
“每一種都差不多,功力淺的死得快,功力深的死得慢,要是內力更深厚又察覺得早,就可運功把毒給逼出來了。”南宮靖說明。
聽起來好像不怎麼保險,萬一讓其中一個內力高深的傢伙成了漏網之魚,她和南宮靖恐怕都得跟著陪葬。思忖過後頗覺不妥,遂問:“有沒有其它更毒的?”
“有。”南宮靖像是變戲法似,手中突然多了一隻紅色瓷瓶。“這是經我重新調製後的毒藥,取名‘無影’,摻有劇毒鶴頂紅,溶于水中無色又無味,連銀針也試不出來,除非有解藥,否則內功再高也逼不出來。”
“太好了,就用這個!”趙清兒將手中的瓷瓶往旁一擺,伸手接來那只紅色的瓷瓶。“這個要怎麼使用?”
“你找一個木盆裝水,投入三顆藥丸,溶解後再把水攙在菜上和酒裡。”南宮靖說完微頓,唇邊漾開一抹帶著酷寒的迷人微笑。“我保證一個也逃不掉。”
“好。”趙清兒想到再過一會兒就可以親手報仇,以慰亡父之靈,不由得興奮了起來,趕忙去找來一個小木盆置入清水,倒出三顆如米粒般大小的紅色藥丸,拿來調匙就開始製作毒藥水。
待藥丸溶解摻進酒菜中後,她一個頑皮心起,笑著自語說:“讓你們就這樣死去實在太無聊了,給你們加點料吧,看是要笑死、哭死、跳死、抽筋死,還是癢死和痛死,就看你們的機運了。”
說完,她伸手取來那些淡綠瓷瓶,一一將瓶中的藥粉胡亂撒倒在菜肴上加料。
趙清兒施完毒粉之後,回來就看見南宮靖身旁擺了只烤雞和一甕佛跳牆,不覺問道:“你拿這些要做什麼?”
“吃啊,我餓了,不先拿起來,統統給你下毒了,怎麼吃。”南宮靖說完,便拿來碗筷,舀了碗佛跳牆就吃了起來。
趙清兒也覺肚子餓了,遂拿過碗筷也跟著吃了起來。嗯——“醉月樓”的手藝還真不差呢。
約莫過了一刻多鐘,一個年約三十餘、身材魁梧、發須如戟的壯漢來到廚房。
壯漢一進來就喚喊:“喂,上菜了!”尾音倏然中止,因為他發現偌大的廚房竟空蕩蕩的,除了已煮好盛盤的菜肴外,一個人也沒有,“醉月樓”的那些傢伙不知跑哪去了?
正當他心裡狐疑之際,那頭角落傳來一陣低語:“這個翅膀烤得很香、很脆,給你吃。”
“好。”
壯漢循聲尋去,就看見兩個女子坐在角落的地上,背對著外面,不知在做些什麼,遂出聲喚喊:“喂,你們在幹什麼?”
兩個女子似被他嚇到了,雙雙轉過頭來,卻讓壯漢看得一楞,此時這兩個女子一個啃著雞腿,一個咬著雞翅膀,吃得嘴邊全是油漬。
壯漢見狀,濃眉不由一皺,沉聲問:“菜都還沒上,你們怎麼就先吃了起來?”
趙清兒連忙把手中的雞腿又放回盤中,抬袖抹去唇上的油漬,慌亂地解釋道:“因……因為這個烤雞有剩,所以……所以我們就先吃了。”說話間斜眸睨了眼仍兀自吃著雞翅膀的南宮靖,露出一抹為難的笑意。“因為我妹妹有點癡傻,比較挨不得餓,所以就……請大爺見諒。”
壯漢見南宮靖長得明眸善睞,國色天香的,竟是個傻子,真是太可借了,不由動了悲憫之心,也就不再追究了。
“其他人呢?”
趙清兒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和妹妹到後頭去挑水回來之後,大家就不見了。”
壯漢聞言忍不住氣罵道:“‘醉月樓’這些傢伙,我付了兩倍的價錢,竟然還沒上菜就給我走人。”待見所有的菜肴都已準備好了,只得忿忿地說:“算了,我叫些人來把這些菜端上桌,等過了今晚,我再下山去找他們算帳!”話落轉身離開廚房去找人來上菜。
趙清兒見他走了出去,便端起烤雞拉著南宮靖,從後門溜出屋外,兩人繼續大啖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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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裡。
盈門的賀客都已入座,“黑霧山”的年輕下屬亦開始穿梭於各宴桌之間,端酒遞菜。
二山主王志騫與拜兄胡顯通同坐壽星桌,看見是自己人在上菜,不由疑念漸生,轉首問負責這次壽宴採辦的護山衛隊的第三隊長。
“洪隊長,為什麼是我們的人在上菜?”
洪隊長聞言轉身回稟道:“稟二山主,屬下剛才去叫他們上菜時,‘醉月樓’的傢伙一個也不見,只留下兩個傻丫頭在廚房的角落邊偷吃烤雞,反正菜都煮好了,屬下就叫小子們自己上菜了。”
王志騫細長的雙眉微皺,直覺事有蹊蹺,遂從懷中掏出一個藍色小布包,抽出一根長約三寸的銀針,在酒和菜肴上各沾了一下,待見銀針沒有變色,這才稍感安心。
胡顯通見狀,不由大笑兩聲。“二弟,你太多疑了,想我們‘黑霧山’也不是無名之輩,我又和‘天狼幫’的卓老大是多年老友,誰敢在太歲爺上動土?就算是白道共推的武林盟主,見了我都還得客氣地稱呼我一聲胡兄呢。”
他話才落,旁邊立刻有人附和道:“胡山主說的是,別說是段冰燕了,就算是武林六大門派齊上,也奈何不了胡山主!”
“是啊、是啊,胡山主武功蓋世,聲名威震八方!”
胡顯通被贊得飄飄然,高興得舉杯邀酒。“大家過獎了,胡某人敬大家一杯!”
“哪裡、哪裡,應該是我們敬胡山主才對,祝胡山主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喝吧,不用客氣,今晚胡某太高興了,大家來個不醉不歸!”
王志騫睨了拜兄和眾人一眼,端起酒杯淺啜一口,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般。
這時,一個身穿褐紅錦袍的老者舉杯向他敬酒。“二山主,我敬你。”話落仰首一口飲盡。
王志騫認得他是“鬼眼幫”的長老之一,也不便多推辭,只得仰首一口飲盡杯中之酒。
約莫一刻鐘後,下首酒席上的人,竟有人開始狂笑了起來,有人卻痛哭失聲,有人哀嚎、有人嚷癢、有人喊痛。
霎時間,整個大廳的人全都像中邪發狂般,亂吼、亂叫、亂跳。
這可把坐在上首壽星席的貴客們看得目瞪口呆,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一會兒,壽星席的貴客們也有人開始狂笑了起來。
胡顯通不明就裡,放下酒杯忙問道:“劉兄,你在笑什麼?”
“哈……哈……我也不……知道笑……哈哈……笑什麼……哈哈……”
這當兒,坐在他旁邊的一個人突然從椅上摔了下去,高大的身軀蜷縮成團,全身猛烈地抽搐著。
胡顯通見狀驚得站了起來,忙問:“羅兄,你怎麼了?”
地上的人,面孔已開始扭曲,雙目睜得猶如銅鈴般大,直搖頭答不出話來。
更教人驚駭的是,下首原本又笑、又叫、又哭、又跳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了下去,然後一動也不動了。
王志騫看得膽顫失神,待回神後腦中閃過一個意念,不由驚呼出聲:“有人下毒!”
“什麼?!”
胡顯通驚呼過後竟不由自主開始哭了起來,而同桌的友人們,有人開始狂笑,有人亂跳,有人朝全身猛抓,有人是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
王志騫警覺之後,立刻就地盤膝坐下,想以深厚的內功把毒給逼出來。
胡顯通見狀,也想這麼做,無奈身體已不受意志力控制。
這時,從大廳側門探出兩顆頭顱。
“嚇!全倒了啊,原來‘黑霧山’是如此的不堪一毒啊。”
南宮靖從側門現身,看向正在痛哭的胡顯通,片刻開口道:“你想親手報仇就快,我看胡顯通只有半刻鐘的時間了。”
“啊!這麼快啊?那我得趕快去捅他一劍才行,快、快,劍在哪裡?”
趙清兒隨後在堆疊的屍體中找到一個佩長劍的人,過去抽出長劍就朝胡顯通奔去,邊跑邊嚷著:“喂,胡顯通,你可別死得太快呀,最少也要讓我砍一劍才行!”
痛哭中的胡顯通,從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一個粗布衣釵的丫頭提著長劍奔來,還揚言要殺他,不由怒?:“嗚……臭丫頭……嗚……憑你也……也嗚……殺得……嗚……了……嗚……我……嗚……”
“就是殺不了你,我才得來陰的呀,誰叫你為了劫鏢結夥殺了我相依為命的爹爹,今日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替我爹報仇!”趙清兒說完,橫劍在胸,運功振腕將成長劍送進胡顯通胸口。
胡顯通低頭看著貫胸而過的長劍,沒想到他梟雄一世,最後竟死在一個無名丫頭手上,好冤,好不甘心。
南宮靖走至正盤膝運功逼毒的王志騫身前,垂眸看著他,淡淡地說:“王志騫,別白費力氣了,中了鶴頂紅的毒,除非服下我的獨門解藥,否則終究難逃一死。”
運功逼毒中的王志騫,聞言睜開眼睛,看見前方立著一個身著粗布衣裳,卻美絕人寰的少女時,不由一楞,但回神後倏地目露凶光,一躍起身伸手就欲掐上少女雪白的粉頸。“臭丫頭,快把解藥交出來!”
南宮靖神色自若,見他伸手朝他襲來,不慌不忙抬手圈指朝他的掌心一彈。
王志騫自然看見她彈指的動作,當他還在猜測這動作有何用意時,倏感掌心一陣刺痛,縮回手,只見掌心紮著一根細長如髮絲,宛若冰霜般透明的針,一個本能的意念就是想拔掉它,但那細針卻在眨眼間失了蹤影。
他瞠目愕楞,但隨即感到掌心處一陣發冷,瞬間手掌發黑,接著自指尖處開始發白,一陣冰冷劇痛像條靈蛇般沿手臂往上竄。
這時,王志騫感覺手掌就像握住了冰塊般寒冷,而且開始僵硬了起來。突地,一個恐怖的名詞閃過腦際,不由驚呼出聲:“冰魄神針!”
驚呼過後,他抬眸看向絕色少女,滿面驚恐地顫語:“你……你是……”話未完就感到心口一陣劇痛,本能地抬手捂著胸口,張口瞪目直挺挺地往後倒了下去。
趙清兒將長劍送進胡顯通的胸口之時,耳中正好聽見王志騫驚呼一聲:冰魄神針!一轉頭就看見王志騫往後倒了下去。更教她驚奇的是,他倒地氣絕後竟全身發白,宛如被凍死的人般,那凍結在臉上的驚恐表情,教人看了有那麼一點點的毛骨悚然。
南宮靖垂眸凝著王志騫,唇邊漾開一抹淡淡的笑意。“看來,只有你能當個明白鬼,到了閻王那裡,可別忘了跟其他人說清楚。”
趙清兒不明白他的自語是什麼意思,正待向他問清楚之時,卻見他已朝桌邊走去。
南宮靖端起桌上一杯猶剩半杯的毒酒,從袖袋裡取出一個小紙包,將紙包裡的粉末倒進杯中,用筷子攪拌均勻後,隨手撕了塊桌巾,沾了那金色液體就在側牆的醒目處畫了一個鬥大的金色骷髏頭。
趙清兒對他的舉動不明就裡,只覺得那金色骷髏頭恐怖中又帶著點華麗的感覺,斜眸一睨,卻見他唇邊漾著微笑,似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
“你畫這個要做什麼?”趙清兒不解地問。
南宮靖睨了她眼。“讓他們知道,要報仇別找錯了對象。”
趙清兒聞言大驚失色,一把拖過桌巾上前,就欲擦掉那金色骷髏頭,邊擦邊罵:“你有毛病啊?我處心積慮混進廚房在酒菜裡下毒,目的就是要他們不知是誰下的毒手,你竟然還要留線索給他們,長眼睛沒看過你這種笨蛋!”
她用力擦拭了幾下,才發現漆料已幹,根本擦不掉了。
趙清兒心底湧起一絲恐慌,轉身回頭看著滿廳堆疊的死屍,每具屍體的表情都是扭曲而驚怖,看得她開始寒毛直豎、背脊發涼,在強烈的報仇之心消去後,開始有種大開殺戒後的愧疚感和不安。
“喂喂,我……我想我們還是快離開吧,萬一……萬一有個漏網之魚突然跑回來的話,我……我們就要遭殃了。”說完,她不等南宮靖回答,拉著他像逃難似的飛快從側門逃離。
約莫過了半刻鐘,大廳門口出現一個年近四十,相貌英俊,身著黑絲綢勁裝,襟口繡著一顆栩栩如生的狼首的男子,男子身後還跟著兩名同穿黑衣的年輕人。
黑衣男子站在門口,看著橫躺在地相互堆疊的人,不由楞了一楞,自語道:“怎麼了?大家全都醉倒了嗎?”
待見大家一動也不動,不由心生疑念,走近上前察看,哪知不看則已,一看之下面色遽變!原來倒地的人全死了,而且表情各異,有人笑臉、有人哭臉、有人面恐扭曲、有人似痛苦不已。
到底是誰這麼狠、也這麼膽大包天?黑衣男子抬眸望向廳堂上首的壽星席,該不會連壽星都遭毒手了吧?暗忖過後,縱身一個起落已來到壽星席桌邊。
黑衣男子看著被長劍穿胸而過的胡顯通,兩名死狀極慘的“天狼幫”堂主,以及死法極怪異的二山主王志騫。
黑衣男子抬眼看著布幔那金紅色的鬥大壽字,以及兩邊焰火正熾的紅色大燭,對照這滿地的死屍,竟成了絕大的諷刺,壽日卻成了忌日。
右邊的年輕人看著宛似修羅地獄般的大廳,即使是殺人不眨眼的他,亦被這放眼所見的景象嚇得膽顫心驚不已。
“到底是誰這麼大膽,敢殺害胡山主和所有賀客,難道不怕江南綠林同盟的力量嗎?”年輕人悲憤不已地說。
黑衣男子也有著相同的疑問。即使是武林六大門派聯手,也未必有這個膽,敢和南、北兩大綠林同盟作對。
一直未語的另一個年輕人,轉首四顧後突然驚呼了起來:“那是什麼?!”話落抬手指向側牆上的一個東西。
黑衣男子和年輕人轉首順勢看去,只見右側的牆上畫著一顆鬥大的金色骷髏頭。
黑衣男子看了那金色骷髏頭後倏然雙目圓睜,瞬間面無血色,更不由自主後退三大步,顫著嗓音面露無限驚懼,自喃語:“金……金色骷髏頭,怎……怎麼會……”
兩個年輕人沒察覺到黑衣男子的異樣神情,只覺得這金色骷髏頭在恐怖中帶著點炫目的華麗感。
一轉眸,黑衣男子將視線投向那渾身發白宛若冰屍般的王志騫,再次喃語:“沒錯,是冰魄神針……是冰魄神針……”喃畢,他終於明白是誰下的毒手了,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絕世魔王。
他掃視滿地的死屍,慶倖自己因事耽擱而晚到,否則恐怕也難逃這魔王的毒手。下意識地轉首四尋,暗疑那魔王會不會還躲在暗處,等著他這漏網之魚。思及此,不由暗感害怕起來,感覺那金色骷髏頭正冷森森地注視著他,心底有個聲音響起: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於是,黑衣男子縱身後躍,一個起落就已退至大門邊,對兩個下屬喝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兩名年輕人聞言互視一眼,卻於這瞬間了悟:難道這金色骷髏頭是個極為可怕的人物,所以三幫主先溜為快?兩人有了這個體悟之後,也跟著發足狂奔,逃離這有如煉獄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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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黑霧山”在一夕之間被金色骷髏頭滅門的事,像晴天霹靂般震懾整個江南武林。白道各派相互探詢、打聽,究竟“黑霧山”是哪裡招惹了這絕世魔王,才會招來滅門大禍;綠林各派痛失前去祝壽、同遭池魚之殃的精英。但各幫派非但不敢派人前去斂屍,更是人人自危,深懼金色骷髏頭的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
而“黑霧山”附近的縣衙官員、士兵和仵作們,是個個忙得人仰馬翻、焦頭爛額,有人來報官卻沒人敢上山收屍,官府只好接下這善後埋屍的工作。仵作們則個個一籌莫展,雖然這五、六百人死因都像是中毒,可是在酒菜裡卻又驗不出任何的毒物反應,因此只好填寫“暴斃”交代了事。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17 00:24:05
第七章
在通往靖安的大道上,有兩個身著儒衫的少年書生安步當車地緩步而行。
“噯,清兒。”
“什麼事?”趙清兒正把玩著剛才在路邊采的一隻芒花,把芒花當拂塵般甩來揮去。報了殺父之仇後,心情感覺很輕鬆,連歸宿也有了,雖然她的相公很木頭,但相貌和家世都是無可挑剔的好,回到“迷霧穀”,她又可當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少奶奶,豐衣足食過一生。
“我想……你可能找錯了報仇的物件。”
趙清兒停止耍動芒花的動作,轉首看著他。“你為什麼這麼認為?”
“我仔細想想,幕阜山距仙霞嶺近千里,‘黑霧山’不會為了一個小鏢局的東西,千里迢迢跑到仙霞嶺去殺人劫鏢。”
好……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的道理,趙清兒心想。
“我記得大約是在你誤闖進‘迷霧穀’之前,彤雲曾在楓嶺關附近抓到一批為數九人的強盜,他們好像就是冒用了‘黑霧山’的名號,或許你爹他們碰上的是這批傢伙。”
怎麼會有這麼烏龍的事?趙清兒聽了之後渾身一僵!手中的芒花也掉落地上,回神忙問:“那群人呢?”
南宮靖看了她一眼。“被我試毒弄死了五個,其他四個還關在地牢裡。”
天……天哪!怎麼會這麼離譜!她不但弄錯了報仇物件,還一口氣毒死了那麼多人,而胡顯通是江南綠林第二大幫派的頭頭,來賀壽的人一定各幫派都有,他們定然要替枉死的門下報仇,這麼一來兩人該躲到哪裡?趙清兒想到這裡不由急聲抱怨:“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想到的。”南宮靖依然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趙清兒見他這樣,不由更感憂急。“該怎麼辦?我們一口氣毒死了那麼多人!”
“死都死了,我也沒辦法再叫他們活過來,反正也不是什麼善類,死一個少一個。”
他的語氣讓趙清兒再次感覺到他的怪異。明明是不懂武功的弱書生,卻膽敢用毒藥毒殺了那麼多人,似乎殺人對他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一點也不感內疚。還有他為什麼要在牆上畫金色骷髏頭?是好玩或有特殊意義?她不覺開始從記憶中挖掘,回想爹親是不是有向她提過金色骷髏頭的事。但任憑她搜索枯腸,就是沒半分印象。
兩人相偕轉過了一個彎道後,前方走來三個一身勁裝打扮、年紀約在二十上下的年輕人,兩路人錯身而過時,趙清兒忍不住睨了三人一眼,三個皆是一表人才,不過眉宇間帶著幾分的倨傲之氣。
三個年輕人也瞄了兩人一眼,除了暗自驚歎南宮靖的絕世好丰采外,視線更是在趙清兒的胸前停佇了片刻。
三人中間的楊仁轉首對走在左邊的洪貴雲低語數句,洪貴雲點頭微笑,笑意中有著掩不住的淫邪,身穿白衣走在右邊的淩志安則是眉頭微皺,輕聲低勸:“你們別這樣。”
“有什麼關係,好玩嘛。”楊仁睨他一眼,回眸對洪貴雲一使眼色。
兩人轉身縱身一躍,從南宮靖和趙清兒的頭上掠過,雙雙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趙清兒被兩人嚇了一跳,南宮靖則面無表情地凝注著兩人。
“有什麼事嗎?”趙清兒問。
楊仁和洪貴雲相視一眼,楊仁故意上下打量兩人一番。““看兩位人模人樣的,應是知書達禮的讀書人,竟會幹出這等勾當。”
趙清兒以為被兩人察覺,他們就是下毒殺了“黑霧山”所有人的兇手,不由心虛膽怯了起來:“我……我們做了什麼事?”
“什麼事?”洪貴雲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你偷了我們的銀子,還不趕快歸還!”
趙清兒愕楞過後,這才明白碰上了攔路無賴,不由氣罵道:“別血口噴人,誰偷了你們的銀子!”
“就是你啊。”楊仁盯著她胸前那微微的隆起,“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把我們的錢包藏在哪,不然你胸前兩團鼓鼓的是什麼?不就是我們的錢包嗎?”
“對,快還我們!”
話落,楊仁和洪貴雲同時伸出右手朝她胸前襲去。
趙清兒沒想到兩人原來是無恥的登徒子,見他們同時伸手欲占她便宜,本能地以抬手掩胸。
南宮靖見狀眼神一冷,左臂輕舒,將她攬近身畔,右手抬袖擋在她胸前。
楊仁和洪貴雲見了,雙雙發出一聲獰笑,譏語:“小子,想充英雄得掂掂自己的斤兩。”
“看小爺扭斷你的賊手!”
當兩人的手觸及南宮靖的衣袖時,彷若被一牆細針所紮般一陣刺痛,本能地往回縮,同時發出一聲怪叫,兩人低頭一看,只見掌心佈滿綠綠紫紫的斑點,一陣劇痛後整條手臂又痛又酸又麻。
“啊——我的手——我的手——”
淩志安聽見了兩個師弟的痛叫聲,立刻趕了過來,看了眼將趙清兒攬護在身的南宮靖,回頭忙問:“你們怎麼了?”
楊仁只覺得左臂已不是自己的了,難受得只想在地上打滾。“是……是那個……小子做的……”
淩志安見兩人的手掌腫脹又發紫,立刻判定是中了毒,轉身拔出長劍指向南宮靖,喝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下毒?快把解藥交出來,快!”
南宮靖注視著他,冷冷地一笑。“袁老頭掌領的衡山派,還真是愈來愈有出息了呢。”
“你……你……”淩志安沒想到他竟看出他們是衡山派的弟子,更膽敢直呼掌派師伯為老頭,當真狂傲得無以復加,不禁喝罵:“你是誰?竟敢口出狂言誣衊我們掌門人,有膽報上名來!”
南宮靖不受激,只是冷冷地說:“報上名要做什麼?好讓你們回家去哭訴嗎?”
“你不敢嗎?”淩志安再度出言相激。
南宮靖只是笑了一笑。“不敢的是你們,不是我。”語畢轉首對妻子說了句:“我們走。”
趙清兒從愕楞中回神,沒想到這個不會武功、一直被她看得扁扁的木頭相公,臨到緊急時刻竟有能力保護她,令她大感意外又感窩心。
淩志安聽說兩人要走,耳聞身後愈見淒厲的痛呼聲,不由心急地踏前一步,用長劍指著南宮靖的咽喉,“要走,先把解藥交出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南宮靖開始有點惱火了,抬手露出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中的黑色管子,冷冷地說:“讓開!否則就讓你嘗一管‘三步追魂針’,見識過的人都已去見閻王了,你想去和那些人聚頭聊聊嗎,我很樂意送你上路的。”
淩志安聞言,駭得後退三大步,他想起來了,江湖上有個以暗器和毒物稱雄的門派,不禁??地問:“你……你們是四川唐門的人?”
南宮靖不做正面答覆,“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樣?閃開!”
淩志安自忖得罪不起四川唐門的人,只好乖乖地讓開。
趙清兒從三人身邊走過時,賞了三人一記白眼。“哼,活該,自作自受。”
淩志安目送兩人走過,回頭見師弟們已痛得在地上打滾,心焦如焚地左張右望,希望能出現救星,當他順著南宮靖行去的方向望去時,看見兩個相偕走來的人,立刻大聲喚叫:“四師叔,快來呀!”
原本面色凝重、與段冰燕相偕並走的尹亮風,聽見喚喊抬眼望去,就看見神色焦急的淩志安,一個躍身來到了三人身邊,待看見在地上翻滾哀嚎的兩人,不覺驚問:“他們怎麼了?”
淩志安隱瞞了兩師弟的不軌意圖,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詳述。
“真的是四川唐門?”尹亮風從來沒聽過唐門有“三步追魂針”這等聽來霸道無比的暗器,難道是新近研製出來的?
淩志安只得點點頭,“我猜是。”
尹亮風看著地上打滾哀叫的兩人,不覺對“唐門”的跋扈張狂心裡有氣,低罵一句:“唐門真是欺人太甚了!”話落轉身就欲去替門下弟子討回公道。
在後頭的段冰燕與南宮靖兩人錯身而過之後,不由心頭一凜,渾身一僵,更不禁喃語:“怎……怎麼會……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喂,你們兩個小……”
段冰燕見好友似欲追向兩人,忙抬手攔住他。“慢著,稍安勿躁,妄動招禍。”
尹亮風不解地看著他,耳聽門下弟子的慘呼聲,既心焦又氣憤。“可是……唐門欺人太甚了,我——”
“不是唐門,他是……”段冰燕靠上去在好友耳邊輕吐一串字句。
尹亮風聽完,霎時面色一片慘白,不由自主後退一大步,雙唇張合數次才問出一句:“當真?”
段冰燕頷首低答:“我見過他們師徒兩次,不會認錯人的。”
尹亮風回頭看著已聲嘶力竭的兩人,轉首又見南宮靖已漸行漸遠,左右難兼顧之下,只好返身先點了他們手臂的穴道,讓兩人稍減痛苦,回頭對好友投以求助的眼神。
段冰燕當然明瞭好友的心情,但上山擒虎易,開口求人難,尤其對方又是武林中人人聞風喪膽、非正非邪的怪傑,賣不賣他的帳還很難說,但面對好友的祈求,也只好硬著頭皮試試了。
“南宮公子請留步。”
前行的南宮靖聞聲不由眉頭一皺,他討厭和白道上的人物打交道,可是又不能裝作沒聽見,只好停下腳步。
趙清兒當然也跟著停步,更不禁暗感忐忑,怎……怎麼辦?剛才錯身而過時,曾偷瞄了兩人一眼,看起來武功好像很好呢,後來更聽見淩志安喚叫“四師叔”也許是衡山派的高手之一,憑她的三腳貓功夫,既無法保護自己,也保護不了她的木頭相公,她不禁靠上去低問:“喂,怎麼辦?他們的武功好像很好耶。”
“當然是很好啊,衡山派掌門的四師弟和武林盟主,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是軟腳蝦吧。”南宮靖淡然地說。
咦?什麼?武林盟主?!他是段冰燕?!趙清兒驚駭得轉過頭,把那年約四十餘的男子仔細打量一番。男子英姿煥發、氣宇軒昂,渾身更散發著浩然的氣質,不愧是白道所共推的武林盟主。
好半晌,南宮靖才不甚情願地轉過身來,望著他淡淡地問:“不知段盟主有何指教?”
段冰燕微笑抱拳。“公子,久違了。”
“是很久沒見過了,不過你大概不怎麼想碰見我吧。”南宮靖把視線投向尹亮風。
段冰燕被他一語道中心思,不由面露尷尬之色,忙用微笑掩飾。“公子說笑了,段某人頗感有緣呢。”
尹亮風見他把視線投向他,不由心中一凜,忙抱拳陪笑,“衡山派尹亮風與公子初次見面,幸會了。”
南宮靖一點頭。“我看一眼就知道是你。”
尹亮風聞言心頭一跳!他壓根未曾與他謀面,他怎會知道他是誰?思及此,不由心底發毛。
“這個……”段冰燕略略遲疑才問:“不知衡山派的晚輩是何處冒犯了公子?”
“他們是沒冒犯我,不過——”南宮靖把視線投向那三人。“卻冒犯了我夫人。原本是他們走他們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可是那兩個小子卻突然莫名其妙把我們攔下,硬是誣賴我夫人偷他們的錢包,還同時出手襲向我夫人胸前,我這個做丈夫的理當要保護我的妻子;那個拿長劍的還厲聲責問我,要我交出解藥,你們衡山派的家教還真令人愈來愈嘆服了。”
話落,南宮靖漾開一抹迷人的淺笑,“我還在想,是不是要投帖拜山,好好跟貴掌門人談談。”
尹亮風聽說他要投帖拜山,嚇得心膽俱裂,面色一片慘白,霍然轉身雙目圓睜厲聲喝問:“公子所說屬實?”
淩志安等三人這時方知事態嚴重,連有權號令武林的武林盟主,都對對方客客氣氣的,對方的來頭定然不小。
洪貴雲被四師叔看得渾身發抖,只得點頭承認:“我……我們……只是想開個玩笑而已。”
“該死的混蛋!”尹亮風上前各賞了三人一個重重的巴掌,氣得渾身發抖。
三人見他氣成了這樣,只能噤若寒蟬捧著挨打的臉頰,明白這次是真的闖大禍了。
尹亮風打了三人後,回身向好友投以求助的眼神。
段冰燕暗暗叫苦,但為了好友,也只好硬著頭皮替衡山派求情,深吸口氣開口道:“不知公子可否賣我段某人一個面子,高抬貴手饒了這三個有眼無珠的小子?”
“賣你面子?”南宮靖注視著他問:“段盟主想怎麼買?”
“這……”段冰燕一時語塞,暗忖這個小怪傑比他師父更難捉摸,也更難纏。
南宮靖剛才的一段話聽得趙清兒甜到心坎裡了,待看見那三個臭傢伙被掌摑,又見段冰燕替他們求情,俗話說:不看僧面要看佛面,心想就這麼息事寧人算了,遂拉著南宮靖轉過身去低語勸道:“我看就這樣吧,人家段盟主都這麼說了,就賣他個面子吧。”
南宮靖其實也懶得跟他們計較那麼多,反正那三個小子回去肯定有一番罪好受,遂點頭。“好吧,就依你。”語畢,轉回身說道:“我夫人願意賣段盟主面子,解毒方法是用六顆臭雞蛋和上一斤的糯米粉,敷上一日夜就可解毒。”
段冰燕聞言大喜過望,立刻向趙清兒一抱拳。“多謝少夫人的美言,段某人銘記在心!”
趙清兒見身分尊貴的武林盟主向她道謝,慌得雙手連搖,辭謝道:“段盟主太客氣了,小女子不敢當。”
這時,尹亮風也朝南宮靖一抱拳,“多謝公子大人不計小人過,尹某人回去定會嚴厲懲戒這三人的。”
南宮靖不置一詞,掃視他們一眼,便擁著妻子轉身離去。
直至他們轉過彎道不見了身影,尹亮風和段冰燕才松了口氣。
尹亮風轉過身怒瞪著三人,氣得再度破口大?:“你們三個混蛋,差點就為衡山派惹來滅門大禍,你們知不知道?!”
有那麼嚴重嗎?不過是一個弱書生而已嘛,三人相視一眼,淩志安鼓起勇氣問道:“四師叔,他們究竟是什麼人?你們為何要如此忌憚?”
尹亮風不答,因為那個名字連口說都會令人膽顫心驚,不由把視線投向好友。
段冰燕當然也是不太想提,尤其兩天前幕阜山才發生了那件震驚武林的大事,可是他身為武林盟主也不能表現得太不像話,遂暗吸口氣沉沉地說:“那位公子的真正身分是——毒中之王,萬毒聖君的徒弟。換句話說,也就是未來的萬毒聖君。”
三人聽了,嚇得面色慘白得猶如死人。“萬……萬毒……萬毒聖君?!”
“萬毒聖君”威名震懾武林,毒技冠絕天下,他想讓誰死誰就活不了,其人宛如神龍般,見首不見尾,武林道上沒幾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驚天動地。
此刻,三人終於明白自己闖了大禍尚不自知,難怪他說要投帖拜山,四師叔會嚇得面色遽變,因為一旦惹毛這絕世魔王,衡山派極可能就是下一個“黑霧山”。
“這次幸好有段盟主在,人家又願意賣面子,否則你們三個被碎屍萬斷都不足惜。”尹亮風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點點頭說:“我回去定要讓你們師父好好的懲戒你們一番,才不會教你們老是目中無人!”話落朝淩志安喝道:“你還不趕快去找臭雞蛋和糯米粉,好替你師弟們解毒?!”
“是、是,我馬上就去!”
尹亮風回頭對段冰燕說道:“回去之後我會將此事一五一十向掌門師兄稟告,相信掌門師兄會好好整頓門下弟子的禮教。”
段冰燕點頭。“也好,是不該讓門下弟子太恃勢而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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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趙清兒應了南宮靖的要求,換回女裝,免得再讓不軌的登徒子有機可乘。
兩人搭乘了農夫的牛車,走了一小段路後,便相偕漫步在林間的小徑上,輕風徐徐,令人通體舒暢。
趙清兒拉著他的手,邊走邊說:“既然可能是我殺父仇人的那群人已被你弄死了五個,剩下的也關在地牢裡,我想我們就回去吧。”
南宮靖點頭。“是該回去了,已出來好多天了,他們應該也快急死了。”
“你不是有留言給他們嗎?”趙清兒說。
“嗯。”南宮靖又是一點頭,“他們看到了留言,一定會馬上派人出來找我,還會通知我師父,不管會不會被找到,回去之後大概會被臭?一頓,又會囉嗦好久。”
趙清兒聽了不免暗感忐忑,抬眸覷他一眼,期期艾艾地問:“那……你師父罵人會很凶嗎?”
“不曉得,我從來沒被他老人家罵過。”
“這樣啊……”趙清兒只好安慰自己,也許他的師父脾氣很好,回去後只會輕輕罵個兩句而已。
兩人手拉手靜靜地走著,趙清兒轉眸睨眼目不斜視、專心走路的他。雖然這一路走來,南宮靖從未對她噓寒問暖,更沒說過一句體己甜蜜的話語,可是她卻能感受到他是真的把她當妻子看待,尤其是昨天的那一番話,現在回想起來,還教她心口甜蜜蜜的。
這時,兩人的上方突然掠過一道黑影,趙清兒本能地抬頭上望,心想是大鷹飛過嗎?
南宮靖卻注視著前方,並停下腳步。
趙清兒此時的視線也跟著移至前方,並跟著停下腳步。
兩人前方丈許遠的距離停著一個打扮得十分怪異的人,身材瘦得像竹竿,穿著一件寬大的黑袍,戴頂黑竹笠也就算了,偏偏臉上還蒙著塊黑巾,只露出一隻左眼。
黑衣怪客用十分怨毒的目光盯著南宮靖,從布罩後發出陰森森的笑意。“真是冤家路窄呢,小毒魔,我找你們師徒好久了,還記得我嗎?”
話落,揚手掀去竹笠,伸手拉下面罩,露出一張極其恐怖的臉孔,左半臉美如冠玉,右半邊臉卻像乾屍,只有一層皮覆在頭骨上,一隻眼睛外凸,感覺比左眼大了好幾倍,右邊的牙齒也暴了出來,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趙清兒見了想尖叫,卻因太過驚駭而叫不出聲來。
南宮靖怎會不記得自己的失敗傑作,本想讓他像具活乾屍的,卻因調錯藥量還留下那正常的半張臉,只是淡然地一笑說:“‘採花郎’方良玉,好久不見了。”
什麼?!他是那個惡名昭彰、武功高強、又似潘安再世的採花惡賊方良玉?趙清兒自然是聽過他這號令良家婦女聞之色變的人物,不覺盯著他那未被毀的左半臉直瞧。
“你這小毒魔,你知道我這兩年來過得有多痛苦嗎?”方良玉的話語幾乎是從齒縫中逼出。
南宮靖卻是事不關己地答:“我哪知道,我又不跟你住在一起。”
方良玉聞言氣得渾身發顫,牙齒咬得喀喀作響。“你……你這小毒魔不但心狠手辣,連嘴巴也是這麼的毒!”
“沒你說的這麼厲害吧,不過我倒希望有一天能達到這個境界,連說個話都能毒死人。”話落微頓,南宮靖突然笑了笑。“你說你找我們師徒好久了,可是我記得去年才在廬山碰過你,你看見我們師徒,遠遠的就壓下竹笠,低頭快步從我們身邊走過,實在看不出你想找我們師徒報仇的樣子,是僅隔一年你已練成了絕世神功,還是說你看我落單了,才敢攔路說要報仇?”
場面話給戳破了,方良玉駭於他驚人的記憶力之外,更惱羞成怒氣紅了左半邊臉,恨聲說:“你這小毒魔,死到臨頭還耍嘴皮子!”話落獰笑一聲,“沒錯,我的確是看你落單了才敢說要報仇,四天前你那老毒魔師父在‘黑霧山’大開殺戒,卻放你一人帶著嬌滴滴的小娘子在這裡四處閑晃,我整整跟蹤了你們兩天,才確定‘幽魂穀’的人和你老毒魔師父‘萬毒聖君’都不在你身邊;昨天我也看見你和衡山派的尹亮風和武林盟主段冰燕在路上打交道,我殺了你再嫁禍給他們,定然會掀起江湖一陣腥風血雨!”
即使是面對性命交關的威脅,南宮靖依然不改其事不關己的態度。“蠢話少說幾句吧,我師父和幽魂谷主再怎樣也不會沒大腦到愚蠢的地步。尹亮風或許不識得我,但段盟主與我們師徒見過兩次面,他斷然不會拿‘松璟山莊’的數百人命開玩笑,你想嫁禍,最好想個更聰明的方法。”
方良玉沒想到自認是絕妙好計的嫁禍計畫,竟被他揶揄是蠢計,氣極反笑地說:“是,你說得沒錯,反正你就要死了,讓你說說我笨也沒關係!”語畢,發出一聲獰笑,騰身揚起右掌朝南宮靖胸前襲去,“小毒魔,納命來!”
南宮靖不驚不慌,待他近至眼前才抬手圈指朝他頸項一彈。
挾著一聲悶哼,南宮靖的身軀往後摔了出去,方良玉雙腳落地,看著一動也不動的他,仰首一陣狂笑。
他們剛剛說了什麼?幽魂穀?萬毒聖君?!她的木頭相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中之王——萬毒聖君的徒兒?那……那木天南不就是幽魂穀主了?這……這太不可思議了,她怎麼會碰上這等玄奇的事,誤打誤撞闖進了“幽魂穀”不說,還睡上了“萬毒聖君”的徒兒,這……這……不是在作夢吧?
待聽見南宮靖的悶哼聲,趙清兒才回過神來,見他仰躺在地上,雙目緊閉一動也不動,不禁哀呼一聲搶至他身邊,一把將他抱進懷裡,霎時間淚水直淌。“拜託!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呀!”
方良玉見狀獰笑道:“小娘子別哭,我方良玉不像小毒魔那麼壞心眼,我會送你一起踏上黃泉路,和他一起當個鴛鴦鬼……”話才落,突感頸上一陣冰冷,本能抬手撫著頸項,駭然自喃:“……這怎麼可能,我明明沒看見……”話未完便直挺挺地往後倒下。
趙清兒看得目瞪口呆,傷心淚水也忘了要流。那壞人是怎麼了?中邪了嗎?
這時,被她抱在懷裡的南宮靖突地輕咳兩聲,吐出口鮮血,用微弱的聲量問:“死了嗎?”
趙清兒回神,顧不得被他吐得一身的血污,掏出絹帕替他擦去唇邊的血漬,連聲安慰:“還沒、還沒,你還沒死!”
南宮靖閉著眼輕罵:“廢話!死了還會說話,大白天就見鬼了嗎?我問的是方良玉。”
“哦——”趙清兒轉首看了一眼,“他從剛剛倒下去後就沒有再動了。”
“那就是死了。”南宮靖說完,輕輕歎了口氣。“我雖然有天蠶寶衣護身,可是仍傷得不輕,恐怕撐不了太久。”
趙清兒聞言,淚水又開始溢流,泣語道:“不行!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我不要年紀輕輕的就當未亡人,我不要——”
“那你就改嫁好了,反正天南他們都還沒成親,你中意哪一個就改嫁哪一個。雖然我師父也沒成親,不過他已經五十好幾了,對你來說太老了。”
趙清兒聽了是又氣又傷心,罵道:“不要講瘋話!除了你我不做第二個人想。”話落想起了一件事,“我忘了,我會武功,雖然功力淺薄,依然可以運功幫你療傷。”
南宮靖吃力地抬手阻止她。“你會讓我死得更快,我之所以無法練武是因為我的經脈與穴位跟一般人有異,除了我師父和天南他們外,沒人能運功幫我療傷。”
趙清兒心裡更急,淚水也跟著直落,“那……那該怎麼辦?”
南宮靖卻開始交代起身後事:“我死了之後,你將我的屍體火化,把骨灰帶回‘迷霧穀’,然後把我埋在……唉!我快沒力氣說話了,你帶回去後他們就知道怎麼做了。”
話落,睜開眼睛,凝著那張已逐漸模糊的芙蓉玉面,使盡最後的力氣撫上那被淚水濡濕的粉頰。“別傷心,更別掛懷,上天註定我們的緣分就這麼短。好好過日子,師父他們會好好照顧你的。”語畢垂下眼簾,輕輕歎了口氣,手也無力地垂下。
趙清兒將昏厥的他緊擁,無聲的淚水直淌。片刻,她知道哭泣也無濟於事,為今之計是想辦法保住他的性命和醫治內傷。想起剛才曾路過的一戶農家,便抱起他轉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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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郊,一片平坦的莊稼地種植著各類作物,田地中間坐落著一棟小小的三合院,院前栽種著一些尋常的藥草和花卉。院後,雄赳赳的公雞跳上矮籬伸長脖子,用勁地啼叫著,母雞則領著一群雞仔在樹叢下的枯葉堆裡翻找著小蟲子。
三合院的側邊屋舍,一個年輕女子正蹲在簷下,邊揚火煎藥邊抬袖拭淚,不知是被柴煙熏出了淚,抑或擔心病中的人兒。
屋主許阿田領著妻子和兩個兒子,肩荷鋤頭正欲出門下田,轉首看了那女子一眼,不禁暗歎口氣。他的妻子和兒子也不由自主投注同情的一瞥。
走出院外,許大嫂忍不住開口說:“那公子和小娘子真可憐,半途病倒了,又只有小倆口,萬一那公子不治了,小娘子該怎麼辦?”
許阿田歎了口氣。“我們不是大夫,這附近也沒有什麼名醫,我們能做的也只是盡力幫忙而已,我看你中午就殺只雞熬雞湯給他們送過去,希望能對他們有所幫助。”
許大嫂點點頭,跟在父母身後的兄弟,似也能感受到世事的無常。
三合院的邊房,趙清兒坐在床邊,抱著昏睡中的南宮靖擁在懷裡,垂眸凝著他愈見蒼白的俊顏。這兩天來他粒米未進,只喝一點點的湯藥,每次短暫的蘇醒,都只能對她投注深凝的一眼,吃力地抬手輕握了下她的小手。
她知道他的內傷癒見沉重,卻無力為他做些什麼,只能默默的流淚,迎接生離死別的最後時刻。直到這時候,她才確定她是愛他的,而且是愛得好深、好深。雖然他從頭到尾都像個木頭人,未曾對她說過一句甜言蜜語,未曾給過她一次深情的擁抱,她不知他還能撐多久,卻只能這樣珍惜著這最後的相依偎。
已時末,許阿田招呼妻子和兒子們到大樹下歇息片刻,喝杯水解解渴。
這時,從道路的那頭走來兩個身著天藍勁裝、年約二十多的年輕人。
“這位大哥,我們有事想請問一下。”
許阿田放下杯子抬起頭,看著兩名神情謙遜和善的年輕人。“什麼事?”
林龍微笑著問:“我們正在找一對小夫妻。”接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上頭繪著一男一女。“您見過這對夫妻嗎?我在前頭的鎮上打聽到他們往這方向走來,不知您見過沒?”
不就是那位公子和小娘子嗎?許阿田和妻子交換個眼神,小心地問:“這對小夫妻怎麼了嗎?”
林龍和金虎聽了這話,便知眼前這莊稼漢是見過兩人的,交換一個眼神後,林龍說:“他們是我家的少爺和少夫人,因為和我家的老爺吵架了,所以少爺一氣之下就帶著少夫人離家出走。”
金虎也跟著介面說:“我家老爺就只有這個寶貝獨子,要是發生什麼意外,我家老爺肯定也活不了了。”
許阿田一聽頓覺事態嚴重,忙說:“你們少爺和少夫人就在我家,少夫人兩天前跑來向我們求助,說她丈夫病倒了,少夫人一直在哭,公子昏睡不醒,我看情況滿嚴重的,要趕快想辦法才行,我現在就帶你們去我家。”許阿田說完站了起來,領前帶路。
林龍和金虎相視一眼,不覺同露驚慌之色,趕忙跟在許阿田身後,許大嫂收拾東西後也招呼兩個兒子一起回去。
約莫一刻鐘,一行人已回到許家的三合院。許阿田領著兩人走向邊房,朝裡喚喊:“小娘子,你家裡的人找來了?”
家裡的人?坐在床緣的趙清兒聞言不由愕楞。她已是天涯孤燕,哪來家裡的人?
林龍一進入房間,一眼就看見床榻上的南宮靖,劈頭就問:“少君怎麼了?”
少君?啊!他們是“迷霧穀”的人!趙清兒頓悟後,淚水滾滾直落,抽泣著說出事情的始末。
林龍聽了之後回頭看了金虎一眼,低喝:“你快去!”
金虎應了聲。“我知道。”話落轉身快速離去。
“少君夫人,您先別傷心,待我來看看少君的情況。”林龍說。
趙清兒起身讓出位置,林龍坐至床緣,先伸手試試南宮靖的鼻息,接著把脈,之後略略松了口氣。“少君夫人,請別擔心,少君還撐得住,穀主和聖君老人家已來到附近,金虎已去通知他們了,應該很快就會趕過來了。”
“我……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趙清兒低頭抬袖拭淚。
林龍看著她,心想這兩天她一定沒日沒夜地擔憂著吧。
不到兩刻鐘,金虎已領著木天南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發須黑亮、年約四十餘的男子。
“少君夫人,谷主和聖君來了。”林龍站起退至一邊。
他就是令人聞風喪膽、名震武林的“萬毒聖君”?看起來好年輕也好慈藹,趙清兒不自禁用早已哭腫的雙眼偷覷著他。
司徒洺凝注著這未曾謀面的徒媳,比畫像中更嬌美、明豔,見她雙眼通紅、微腫,這兩天應是為了徒兒的傷勢而惶憂不已吧?打量過後,對她綻開抹微笑,伸手輕拍她肩頭,柔聲道:“孩子,別擔心,靖兒會沒事的。”話落朝床邊走去。
好慈祥的話語,就像個慈愛的長者般,趙清兒本能地抬起頭來,用盈滿淚水的眸看著他。
司徒洺上前先診察徒兒的傷勢,接著拿出一隻黑色瓷瓶,倒出一顆黑色藥丸讓他服下,然後扶起徒兒讓他盤膝坐好,也跨步上床在他身後盤膝坐下,開始運功替徒兒療傷。
木天南要兩名近身護衛在此護衛,對趙清兒使個外面談的眼色。
趙清兒知道該來的總是要來,便跟隨在他身後離開房間。
兩人到了屋外,木天南凝著她,抿唇不語。
趙清兒見他用犀利的眼神直盯著她,想起他是名顯一方,與“冥域”分列江南武林兩大神秘境地“幽魂谷”的穀主,不由忐忑、膽顫了起來,思忖過後決定從頭招了。
“對……對不住,我……我……”趙清兒??之後,低著頭把她如何喪父,想為父報仇,又如何誤闖“幽魂穀”,夜探受傷被南宮靖所救,又如何和南宮靖偷溜下山,一五一十娓娓道出。
木天南聽完大為光火,不是因為她的誤闖,而是為了她和小師叔偷溜下山的事,氣惱對她吼喊:“小、師、嬸!”
趙清兒被他吼得心驚肉跳,螓首垂得更低,囁嚅著說:“是……是……對不住……”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你竟然帶著本門最為重要、活生生的鎮門之寶下山四處餾躂!萬一小師叔有個閃失,你叫我如何向師叔祖交代?又如何向本門的先師列祖交代?還有小師叔向來甚少與外界接觸,一個弄不好到處毒死人,到時候該又如何收拾和善後,你們真的……”
木天南足足罵了近兩刻鐘才歇口,趙清兒只能螓首低垂悶聲挨?,誰叫她沒弄清楚情況,不但差點失去了終生幸福,還造成“幽魂穀”無可彌補的嚴重損失。
木天南痛?之後方解多日來的惱憂,看著低頭默聲挨?的她,輕歎口氣。“我去向人家好好的道謝,小師嬸你自己要好好的反省、反省。”話落,朝許阿田一家人走去。
趙清兒低著頭佇立原地,不停地抬袖拭淚。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一聲慈藹的話語:“孩子,別哭了,一切都沒事了,這次的事也不全然是你的錯,靖兒自己要擔負大半的責任,總之是一次難得的經驗,以後你們別再這麼任性妄為了。”
趙清兒抬起頭,模糊的視線迎上的是一雙充滿慈愛和體諒的黑眸。“對……對不住……”
司徒洺頷首微笑。“快進去吧,等會靖兒醒來,第一眼最想看到的一定是你。”
他的眼神好慈愛,話語好溫暖,趙清兒愧疚得又是淚珠直落,還是只能低語道歉。
司徒洺柔聲安慰著徒媳:“別哭了,哭腫了雙眼,靖兒一定也會捨不得的。”
“是。”趙清兒忙袖拭去淚水,嬌顏緋紅怯怯說了聲:“謝謝……師父……”話落螓首低垂,轉身快步往內走。
司徒洺目送她進去,撫須微笑。
一旁的木天南只是睨著他,“碧幽門”的第二代祖師爺,因感於要尋找一個能繼承武功和毒技的雙全人才大不易,所以尋找了兩個具不同天分的弟子分別授予武功和毒技,自此兩大傳承成了同門不同支。也因為各有專精,使得兩脈在武學和毒技方面都大放異采;而這脈旁支無獨有偶地代代皆怪胎,司徒洺天性謙善得像個處處施恩不望報的富家大老爺,南宮靖卻又怪異得難以捉摸,明明兩人是情同父子的師徒,偏偏個性卻是天淵之別,難道是先師列祖的風水有問題嗎?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17 00:25:09
第八章
天很高、很藍,輕輕徐風飄送著桂子的香氣,又是作物收穫的季節了。
趙清兒搬張椅子坐在窗邊,眺望遠山近景。回到“迷霧穀”已一個多月了,每天都過著愜意懶散的生活;剛開始她也想當個稱職的毒君夫人,遺憾的是她沒有這方面的天分,連普通的藥草都弄不清楚,更遑論那些樣子十分相似、功效卻完全不同的毒草。
所幸,她還有另一個選擇:木天南他們願意將“碧幽門”嫡脈的絕學授予她。但她淺薄的功力,完全無法學習那麼高深的武學,還好她有個制毒兼練藥專家的丈夫,他要用三個月的時間,替她煉製可增強功力的丹藥;師父司徒洺也願意以深厚的內力替她打通任督二脈,屆時她只要好好努力,在不久的將來就可名列江湖高手之林了。
仔細想想,她的境遇也真是奇妙,竟會這麼莫名其妙地就成了第七代萬毒聖君的妻子,想必只要抬出她木頭相公的名號,肯定可以嚇壞一堆人;或許還有人會被嚇死呢。
想到得意處,趙清兒忍不住明眸往上吊,張口大笑了起來。正當她笑得正爽樂之際,突然有個東西投進了她口中,甚至還有一種蠕動的感覺,忙吐出一看,竟是只如花生米大小的蟲子,在她的口水堆中劃動著六隻腳。
一陣噁心感立刻湧了上來,趙清兒起身從後門沖了出去。
憐香和惜玉送茶水進來,聽見後頭傳來的嘔吐聲,又見後門敞開,放下茶壺雙雙忙去察看,一出去就看見少君夫人吐得亂七八糟的,姊妹倆上前問:“少君夫人,您怎麼了?”
經過一陣嘔吐之後,趙清兒已感虛脫無力,只能對兩人搖搖手。“我不要緊的,沒事的。”但話才說完,想起那只飛進口中的蟲子,忍不住又是一陣幹嘔。
憐香見狀,不由靈光一現!難道少君夫人已經……思忖間,不覺把視線投向妹妹。
惜玉亦轉著相同的念頭,也不自覺看向姊姊。
姊妹倆交換過眼神後,憐香輕拍她的背,安慰道:“少君夫人,您就忍著點,這是自然的現象。”
惜玉轉身回房擰濕面巾,出來遞予她。“您擦擦汗吧,我去請少君回來,配點藥給您吃,應該就不會這麼嚴重了。”話落向姊姊一使眼色,轉身離去。
憐香待她擦過汗後,接過面巾扶著她回房休息,然後至桌邊倒杯水送上。“少君夫人,您喝點水吧,會舒服些的。”
“好,謝謝你。”趙清兒接過杯子,淺啜了兩口茶水後覺得好多了。
約莫一刻多鐘,南宮靖已隨著惜玉回到睡房。“你怎麼了?惜玉說你一直吐,是哪裡不舒服嗎?”話落,在她身邊坐下,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接著又幫她把脈,似乎並無異狀,柔聲問:“有拉肚子嗎?”
趙清兒瞟了兩侍女一眼,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因為笑得太過得意,嘴巴張得太大,讓蟲子飛進了口中,只能嬌顏染霞,螓首微搖,“沒有。”
憐香見她秀顏微暈,嬌不勝羞的模樣,忙對妹妹使個眼色;惜玉會意點頭,轉身悄悄離開房間。
南宮靖診察過後略略思索,“我拿一點止吐藥給你吃,應該很快就會好了。”話落起身走至木櫃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個黑色小瓷瓶,用小匙舀了白色粉末放在一張小方紙上,轉首喚道:“憐香,把這個給夫人,以水送服。”
“是。”憐香上前取來小方紙,又倒了杯水,一起遞至趙清兒面前。
趙清兒把藥粉倒進口中,接著端來茶水飲了一口,藥粉涼涼的,帶點淡淡的甜味。
南宮靖收起瓷瓶,走至桌邊坐下,凝著倚坐床邊的妻子。
趙清兒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而且侍女就在旁邊,因此只得開口找話談:“你煉藥房的事忙完了嗎?”
南宮靖點頭。“今天的部分忙完了。”
一句簡單的對話後,兩人便又四目相對。
雖然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趙清兒差不多已摸清楚他的個性,她的木頭相公是那種別人問多,他答少的類型,連多交代個幾句遺言也嫌麻煩。靜然不語時予人一種心機深沉的錯覺,其實他是什麼也不多想,再加上是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下毒高手,所以就給人一種怪裡怪氣的感覺,其實他是個再單純不過的人了。
憐香見兩人四目對看,不知是該退出房間,還是繼續留下在這裡看小倆口對看。
“你覺得好一點了嗎?”南宮靖問。
趙清兒點頭。
這時,外頭傳來惜玉的話語:“少君,三位穀主有事要和您商量。”
“進來。”
房門推開,木天南、文殊玉、管彤雲依序進入。木天南看了眼倚在床邊休息的趙清兒,輕咳一聲說:“剛才惜玉來跟我說了一件大事,所以我想事不宜遲,應該就近挑個日子,然後通知師叔祖他老人家儘快回來,好讓你和小師嬸拜花堂。”
“為什要提前?”南宮靖對他一進來就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大感不解。“不是說三個月後的日子比較好嗎?況且師父再過幾天就回來了,沒必要特地把他催回來吧?”
看來小師叔似乎還沒瞭解到事情的急迫性,木天南只得說:“您或許可以等,但小師嬸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
南宮靖轉首看向妻子。“你為什麼不能等了?”
趙清兒也是莫名其妙,只得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啊。”
南宮靖又把視線轉回木天南的身上,木天南則和師弟們交換個眼神,只得進一步解釋道:“我是聽說小師嬸已經有了,所以……”
“有了?”南宮靖又看向妻子。“你有了什麼?”
她有了?!怎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趙清兒不覺把視線投向憐香和惜玉,看來先前的一陣嘔吐,似乎讓她們誤會了什麼,只得忙搖手否認。“沒有,我什麼都沒有,而且……”她不自禁向丈夫投注哀怨的一眼。“我和你們小師叔根本就不可能會有。”
不可能會有?什麼意思?難道是!小師叔不能……人道?木天南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卻又不知該如何詢問。“那個……小師叔,你……你們晚上有常常做那件事嗎?”
趙清兒乍聞此言,不由羞得腮酡耳赤,心跳亦加快了不少。
南宮靖卻是一臉的莫名。“做哪件事?”
“就是……”木天南當然不好意思問得太露骨,只得含糊地說:“一起睡覺那件事。”
“我們當然是一起睡覺啊。”南宮靖實在不知這事有什麼好問的。
木天南已經沒有什麼好疑問的了,但卻又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
突然,管彤雲問了句:“您都有幫小師嬸脫衣服嗎?”
此話一出,羞得房內的三名女子全低下頭去,木天南和文殊玉則同時轉首賞他一記嚴厲的白眼。雖然南宮靖夫婦比他們還年輕,但怎麼可以當面問出這麼失禮的話!
豈料,南宮靖卻答:“幹嘛要幫她脫衣服?她的手好端端的又沒受傷,自己脫就行了。”
此話一出,五人十隻眼睛全看向他。
木天南脫口問道:“小師叔,你們晚上都怎麼睡?”
“怎麼睡?”南宮靖眉頭一皺,現出“這有什麼好問”的神情,“就是脫了外衣,她睡裡面,我睡外邊,拉上被子就睡了。”
這……文殊玉也忍不住了。“難道您對小師嬸都沒有做過什麼?”
南宮靖反問:“要做什麼?”
五人轉首互視,彼此眼中都有著不可思議的神芒。
管彤雲也不管這樣問妥不妥當,失不失禮了。“小師叔,難道您每天和小師嬸一起睡覺時,都不會感到丹田處似有一股熱流,好像想從哪裡流瀉出去的感覺?”
南宮靖尋思好一會才點點頭,“是有過幾次,不過我想那是因為吃了太燥熱的東西,導致火氣上升,通常下床吃點藥就會好了。”
五人聽了差點摔倒在地!原……原來竟是他不懂周公之禮!這實在太離譜了,已經繼承了第七代萬毒聖君名號,毒技出神入化,令人聞風喪膽的江湖小怪傑,竟是不通俗務又如此天真無邪。
木天南驚愕過後,不得不向趙清兒求證:“小師嬸,你們真的都沒有……”
趙清兒羞紅了一張俏臉,螓首微點。
管彤雲實在作夢都沒想到,小師叔竟是如此的無知,不覺開口問:“小師叔,你該不會以為睡同一張床,蓋同一條被子就是夫妻了吧?”
南宮靖卻是一臉理所當然地反問:“難道不是?”
“呃——”管彤雲頓時語塞,向兩個師兄使個眼色,三人轉過身去,背對著南宮靖低聲討論了起來。
這時,趙清兒再也毫無疑問了,一開始還以為她的木頭相公是因為謹守君子之禮,未拜花堂前不想和她有夫妻之實,可是事實證明他是什麼都不懂,虧他還是司徒洺和木天南他們口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制毒奇才,天才的另一面卻是程度驚人的無知。
師兄弟三人研討了好一會,依然沒有結論,只好由管彤雲對趙清兒說:“小師嬸,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一定會想出好辦法的。”
說完,三人又依序離開,接著連憐香和惜玉也跟著退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南宮靖和趙清兒對看著。片刻,她把視線投向窗外,心裡暗歎氣,和心愛的男人結合是每個女人的心願,偏偏自己所傾心的男人,卻還是個“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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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
申時時分,南宮靖隨著木天南的近衛林龍來到“尊天樓”。一進入“颺霄堂”,就看見除了木天南師兄弟三人外,還有總管邱沈。
四人見他到來,立刻起身相迎。
南宮靖在左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待他們也落座後才問:“你們找我來有什麼事?”
木天南瞟了管彤雲一眼,輕咳一聲,“這個由三師弟來向小師叔說明。”
文殊玉亦介面說:“是的,師弟的口才較好,應該可以解釋得很清楚。”
可惡啊!兩個師兄就會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丟給他!管彤雲怒視兩師兄一眼,對南宮靖綻開迷人的笑容,“是這樣的,那天我們和您及小師嬸談過話後,我們覺得您好像不是那麼瞭解夫妻之間的事,所以我們今天請您來就是要告訴你真正的夫妻之道。”
“真正的夫妻之道?”南宮靖眉頭微蹙,這三個師侄葫蘆裡賣什麼藥啊?
管彤雲輕咳一聲清清喉嚨:“真正的夫妻之道是晚上睡覺時,不是兩個人一起並躺睡覺而已。一開始時小師叔要睡到小師嬸的身上,等到兩人都累了,才可以躺下來並睡。”
南宮靖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不解地問:“為什麼要這樣睡?好像很麻煩。”
“小師叔,你不能嫌麻煩,你如果不這樣睡,小師嬸就沒辦法生出我們的小師弟和小師妹呀。”管彤雲話落,轉首看向邱沈,“不相信你問邱總管,雖然總管夫人已去世多年,但他們也是這樣睡,才睡出兩個兒子的,兩個兒子也是這樣,才睡出小孫子的。”
南宮靖不覺把視線投向邱沈。
原來三位穀主找他來是當“見證人”呀,邱沈見少君看向他,只得忙點頭微笑。“是啊,我的兒子和小孫子都是這樣睡出來的。”
南宮靖注視著他,還是弄不懂他們的意思。
管彤雲見他似還頗為疑惑的模樣,便說:“您這樣做,小師嬸一定會很高興的,您一定也希望小師嬸每天都很高興、快樂,對不對?”
“是嗎?清兒會很高興啊……”南宮靖似自語般地說,思忖過後點點頭。“既然這樣,我就來這樣睡吧。”
四人見他終於明白了,不由交換個欣喜的眼神和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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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靖回到“翠吟樓”,推開房門,就看見妻子坐在桌邊縫製衣裳。
趙清兒聽見開門聲抬起頭,看見是他便綻開抹微笑,“你煉藥房的事忙完了嗎?”
南宮靖點頭,走至桌邊坐下,提壺倒杯水啜了口,開始回想剛才師侄們的話。他們說他必須要睡在娘子的身上,直到累了才可以停止,雖然不明白為何睡覺會累,也許這要睡過了才會知道吧?
不過,雖然娘子練過武,力氣也不小,背著他還可以施展輕功,但要叫她躺在下麵讓他睡,說不定她無法承受呢。思畢,他放下茶杯喚道:“清兒。”
“什麼事?”趙清兒頭也不抬,依然專心地縫製衣裳。這兩天她開始向憐香和惜玉學習縫衣的技巧,身為毒君的妻子,其實她可過著養尊處優的好日子,可是她也想親手為他做點什麼,即使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內衣也好。
“那個……你可以拿起多重的東西?”南宮靖問。
趙清兒停手想了想。“一、兩百斤都沒問題吧。”話落抬頭看向他。“你要我去幫你搬東西嗎?”
“不是的,那個……”南宮靖想了想才說:“彤雲他們叫我要睡在你的上面,邱總管也說這樣才生得出兒子,所以我想先問你看看,你是不是能夠承受。”
聽到“承受”二字,趙清兒雙頰倏感發燙,耳根也發熱了起來,連心兒都如小兔般蹦跳不已,她低眉羞怯地輕答:“你也不是很……很那個……所以我想我……應該沒問題的。”
南宮靖聽她說沒問題,遂放心了不少,同時也心想與其晚上再睡,何不現在先試試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思罷,便說:“既然你說沒問題,那我們現在就來睡吧。”
“現……現在!”趙清兒不覺驚呼了起來,本能地轉首看看窗外和房門。“不……不太好吧,現在是大白天的,我……我……萬一有人進來的話,要怎麼辦?”
“那就把房門鎖起來啊。”南宮靖說完,便起身將房門上閂。
趙清兒沒想到他說做就做,雖然大白天的讓她頗覺難為情的,但想到也許可以讓她的笨相公因此開竅,那也是不錯的。
南宮靖返身回來,將妻子手上的衣布拿起放回竹籃中,拉起嬌羞無限的她走向床邊。
“你先上床躺下吧。”
趙清兒杏眼含春羞睨他一眼,輕咬下唇螓首微點,便上床躺下睡好,希望他會溫柔。
南宮靖見她睡下了,也跟著上床,不甚放心地再問一遍:“真的可以嗎?”
趙清兒雙頰嫣紅如蘋,輕點頭。
南宮靖得到妻子的首肯,便挪身上前小心翼翼地睡了上去。
的確是把她給“睡”了!她的天才相公竟把她當床板來睡,趙清兒簡直是欲哭無淚!
南宮靖只覺得背下的娘子身體軟綿綿的,睡起來甚是舒服,卻也怕把她給壓壞了。“娘子,真的沒問題嗎?會不會很重?”
他是不重啦,但她的心卻傷得很重,趙清兒只好實答:“還好。”
南宮靖似乎覺得她有點怪怪的,但稍稍一動,整個人就從她身上滾了下來,他再試一次,還是滾下來,又試一次,照樣滾落,最後氣得他破口大?:“這根本沒辦法睡嘛,怎麼有可能睡在人的身上,我又不是小孩子!”
趙清兒雙眸往上吊地癱在床上,任由他睡上去又滾下來,到頭來她只是個讓相公睡不住的“沒路用”床板,還真是悲哀呢。
南宮靖察覺到她的異樣,忙問:“你怎麼了?不高興嗎?彤雲說我只要睡上去你就會很高興了,我沒睡住你生氣了嗎?”
該怎麼回答呢?如果他是真的會“睡”,她大概會高興得起來,可是偏偏他就是不懂得怎麼睡,才叫她想哭也擠不出眼淚,遂翻過身背對著他。“我現在好想哭。”
南宮靖聽了,一時間不知所措,待回神後怒火陡升,下床拉拉衣裳,過去打開房門快步往外走,丟下一句:“我去找那三個混蛋算帳!”
趙清兒聞言翻身坐起,卻只聽見蹬蹬的下樓聲。他要怎麼找那三人算帳呢,她很好奇卻沒那個臉去湊熱鬧,輕歎口氣下床略整衣裳,繼續未完成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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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天樓”的“颺霄堂”裡,木天南和師弟文殊玉、管彤雲邊喝茶邊閒聊,三人說說笑笑,享受難得的閒暇時光。
正當木天南端起茶碗欲就口淺啜時,從外頭進來一臉冰冷的南宮靖。
三人見狀心頭全都咚地一跳!木天南忙放下茶碗,起身迎了上去,“小師叔,有事嗎?”
南宮靖不答,筆直地朝管彤雲走去。
管彤雲見情勢大為不妙,忙站起移步至二師兄身邊,文殊玉見狀也慌忙站起,心裡卻暗罵師弟,是想把他當擋箭牌,還是想拖他一起下水?
管彤雲見小師叔一雙俊目直勾勾地瞪著他,不自禁膽顫心驚了起來,但仍壯著膽子綻開笑容,“小師叔,怎麼了嗎?”
南宮靖用冰冷的眼神定視著他,半晌才說:“你說我只要睡在清兒身上,她就會高興了,可是我睡到她身上,她不但沒有高興的樣子,還說她好想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解釋清楚!”
三人聞言不禁轉首互視,皆心想憑小師叔一個文弱書生,傾全身之力應該也不會讓小師嬸想哭才對,難道這其中另有曲折之事?
“呃……應該不會這樣才對啊……”管彤雲鼓起最大的勇氣發問:“那個……小師叔你……你是怎麼睡的?”
“還能怎麼睡?”南宮靖理所當然地答:“就是叫她躺在床上,然後我再睡到她身上,不動的時候還好,一動就滾下來,我試了兩、三次還是睡不住,你還叫我睡累了才能躺在床上,幸好清兒練過武,要是普通人的話,丈夫又比妻子高大,豈不活生生的就把妻子給壓死了!”
三人聽完,登時傻眼!小師叔竟叫小師嬸當床板給他睡,真教他們啼笑皆非。
管彤雲回過神後急忙為自己辯解:“那個……小師叔,你睡錯了,不是直接睡在小師嬸的身上。”
“不然要怎麼睡?”南宮靖看著他,“你倒是睡給我看看呀。”
管彤雲驚駭地抬手指向自己,“我?”
“對!”南宮靖看著他和文殊玉。“你們兩個馬上睡給我看。”話落命令道:“彤雲睡在下面,殊玉就在上面。”
啥?要他們兩個男人即席上演妖精打架?這……
“我……我……要……要……”管彤雲因驚駭過度而結巴,直到用力咽了口口水後才恢復正常,“我要睡在下麵?”語畢轉首看著身旁的文殊玉,不自覺退開兩步。“二……二師兄……我……我不想失身於你。”
文殊玉當然也嚇傻了,回神後破口大?:“說什麼瘋話!我對男人沒興趣,尤其是你!”
一旁的木天南不由暗呼一聲:好險!幸好沒有點到他。
南宮靖雖聽不懂兩人的對話,卻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喝道:“你們到底睡不睡?”
文殊玉和管彤雲被喝喚得心頭一跳,管彤雲忙搖手解釋:“不……不能睡,兩個男人是不能睡的,一定要一男一女才行。”
“要一男一女?”南宮靖點點頭,“那好,我去叫邱總管的兒子和媳婦睡給我看。”語畢轉身就欲去找邱沈。
開玩笑!除非是腦袋壞去了,否則天底下有哪對夫妻願意當場表演這個給別人看?師兄弟三人聞言,一閃身全擋到他面前,木天南急急阻止:“小師叔,你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南宮靖問。
“因為……因為……”木天南不知該如何解說,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更不自覺把視線投向三師弟。
管彤雲也不知該如何向小師叔解釋,只得搖頭。
南宮靖看著三人,一股無端受耍弄的怒火陡升,不禁抿緊雙唇凝著三人。
師兄弟三人見他抿唇不語,眉心那原是淡紅的血痣也突然轉為嫣紅,三人立刻警覺到他真的動怒了,雖然表面看不出他很生氣的樣子,但三人全凝神戒備著。
“我知道了。”南宮靖的聲量不大,卻宛若十二月寒霜般冰冷,“你們三個閑極無聊,所以耍弄我為樂,對不對?”
冤枉啊!他們即使向天借膽也不敢這麼做,師兄弟三人在心裡暗呼著。待看見他原是垂放的右手似欲抬起,三人猶如搭在弦上已拉滿弓的箭般,朝三個不同的方向激射出去。
南宮靖才正想給三人一個教訓而已,沒想到他們倒是見機得快,逃得更快,待他追出門外,早已不見三人的蹤影,氣得他大聲叫?:“木天南,你們三個混蛋,給我出來!”
在這“幽魂穀”裡,敢大罵谷主是混蛋的,除了南宮靖外,沒人敢這麼倡狂,負責守衛“尊天樓”的護衛們,聽見少君的叫?聲,全都悄悄移至隱密處,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深怕被盛怒的少君所遷怒。
風靜止了,樹葉也不動了,連時時處處都可聞的鳥鳴聲也沒了,整個“尊天樓”周遭寂靜得猶如一座死城,似乎也被這第七代萬毒聖君的神威所震懾。
南宮靖靜待片刻都不見回應,恨恨地再次怒?:“你們三個死混蛋,有本事就給我躲一輩子不要出來,哼!”罵過之後,轉身怒氣未消地朝“翠吟樓”走了回去。
一會,從“尊天樓”最上頭的屋脊後探出一個頭,接著是第二顆、第三顆。
木天南看著那逐漸遠去的身影,不自覺抬手一抹額上的冷汗,輕呼口氣後轉個身坐在屋瓦上。
文殊玉和管彤雲亦同時坐至他身邊。
文殊玉忍不住抱怨:“都是師弟的錯,說什麼要幫小師叔開竅,結果他竅還沒開,我們卻差點遭到小師叔的毒手死翹翹。”
“我哪知道小師叔是制毒奇才,對男女之事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管彤雲也覺得很冤啊。
“算了、算了,你們別吵了,反正再過兩天師叔祖就回來了,他的弟子他自己想辦法,我們已經盡力了。”木天南不由歎了口氣。“現在惹火了小師叔,只好暫時躲個兩天不要見他,免得遭到他的毒手白受罪。”
文殊玉和管彤雲聞言轉首相視一眼,不由歎氣同聲說:“也只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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瀧雨居,一棟外表不甚起眼的平房,內部擺設亦是簡樸潔淨,但此處卻是第六代萬毒聖君司徒洺的住處。
司徒洺才回來不久,木天南師兄弟三人便來到“瀧雨居”告狀。
“不管我們用明示、暗示,小師叔就是沒法開竅,最後還生氣的說是我們在耍弄他,我們說有多冤就有多冤。”管彤雲抱怨說。
文殊玉也說:“我們也實在搞不懂,小師叔明明是本門開門創派以來,難得一見的絕世奇才,只要是男人都懂的事,怎麼偏偏他就是不懂。”
“就是啊。”管彤雲又介面說:“我也向小師嬸求證過了,不要說是夫妻晚上該做的事,連親吻、擁抱,小師叔也沒對她做過,頂多只有小手拉小手。”
“這個——”司徒洺抬手撫著美髯,慢條斯理地說:“所謂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因為靖兒在這方面從來沒有過疑惑,所以我也就沒教了。”
師兄弟三人聞言,差點摔倒在地,果真是師徒倆寶一對,徒兒不懂,師父忘了教。
管彤雲忍不住叫嚷了起來:“小師叔壓根就是不懂,那來的有惑可疑啊!”
司徒洺頷首說道:“現在想來應該是這樣吧。”
三人瞧他一副事不關己,不慍不火的好好老太爺模樣,不禁暗歎口氣。
“我們再也不管了,如果繼續‘好心’下去,再惹得小師叔發火,遭了他的毒手,到閻王那裡都沒得討賠呢。”管彤雲說。
“是啊,大水沖倒龍王廟,死在自家人手裡那才叫冤呢。”文殊玉也說。
“師叔祖,我們已盡力了,他是您的弟子,您就自個兒想辦法了。”木天南最後說。
三人說完便相偕離去。
司徒洺目送三人離去後,開始在小廳裡踱步。要怎麼教徒兒這種事呢?走了幾圈後心想先試說一次吧,遂輕咳一聲自語道:“靖兒,你和清兒晚上要……要……要……”這還真難說出口呢。算了!離成親之日還久,總會想出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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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
司徒洺在“瀧雨居”的小花廳不停地來回踱步,眼見徒兒的婚禮在即,他卻想不出任何可讓徒兒懂得男女之事的好辦法,讓他天天都為此事煩憂不已。
正當此時,外頭傳來一聲稟告:“稟聖君,‘酒仙’鐘老前輩來了。”
司徒洺回神,應道:“快請進。”
人未到,爽朗的笑聲先傳來:“呵呵呵,毒中之王代代都是光棍一個,到了第七代終於要娶老婆了!我接到請帖,還以為是管彤雲那小子惡作劇,尋我老酒鬼開心,便跑去問‘活閻羅’,才知道他也接到請帖,所以我就迫不及待先跑來,想多白吃白喝個幾天,快把你珍釀的‘猴兒酒’拿出來,先安撫、安撫我老酒鬼肚子裡不安份的酒蟲吧。”
門外,一位年近七十、發須皆白的老者,一身短衣打扮,身後背了個朱色大葫蘆。
鐘耘招走進小花廳,逕自解下酒葫蘆,拔開塞子仰首就是一大口老酒,笑呵呵地說:“你家的靖小子長得是很美,但喜怒不形於色,脾氣古裡古怪,又繼承了可以嚇死一缸子人的名號,真不知哪家姑娘膽子這麼大,敢嫁給你家的小毒君。”說完,他才發現一直不答話的好友,非但沒有娶徒媳的喜悅,甚至還一臉的苦惱。
鐘耘招不由斂起笑容問道:“你怎麼了?好像不怎麼高興,難道你徒媳是個令人看了會反胃的‘蛤蟆女’?”
“不是的,我徒媳雖不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但也是個仙姿玉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和靖兒十分相配,我煩惱的是……”司徒洺靠上去在知交老友耳邊低語一陣。
鐘耘招聽完不由一陣哈哈大笑。“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
司徒洺卻忍不住輕歎口氣。“我都想了一個多月了,依然想不出好辦法。”
鐘耘招笑過一陣之後,看著好友說:“其實要解決也很簡單。”
司徒洺一聽便知老友有辦法,不由大喜過望,急問:“鐘老哥就快說吧!”
鐘耘招又仰首灌下一大口老酒,抬手抹去唇邊的酒漬,“想我老酒鬼的兒子短命,媳婦也不長壽,我獨力撫養孫女長大,想我是個爺爺又是酒鬼,當然也不好意思去教孫女為人妻之道,可是我也是嫁過孫女的爺爺,自然有其它的方法讓她知道這方面的事。”
司徒洺急切地問:“什麼方法?”
“只要去買一本……”鐘耘招在好友耳邊低語數句。
司徒洺神色由憂轉喜,明白後不由一擊掌!“真是的!我怎麼沒想到呢。”話落又問:“那——這個該去哪裡買?”
“我當然知道要去哪裡買,我現在就帶你去。”
於是,兩個老人家便相偕下山去為徒兒採辦“嫁妝”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17 00:25:32
尾 聲
秋天已近尾聲,山林也披上了今年最美麗的色彩,有深紅、淺黃,還有終年不變的深綠。
再過兩天就是她的大喜之日了。趙清兒望向窗外,凝著遠方的山頭;這兩天光是一箱箱的珠寶首飾就看得她眼花撩亂,更別談那一大箱又一大箱四季各時的華裳美服了。
也許是父母在天之靈的佑護,讓她誤打亂撞中覓得了這段好姻緣。在這裡,不論是她的呆呆相公,或是師父司徒洺,還是木天南他們都對她很好,也因此她不禁暗暗自發誓,將來定要好好伺候丈夫、孝順師父,並虛心向木天南他們學習武藝,以期將來可以擔負起保護夫君的重責大任。
這時,南宮靖從外頭進來,手裡捧著一個精美的盒子。
趙清兒見了就問:“那是什麼?”
南宮靖搖頭。“不知道,師父給我的,交代我要先收好,等我們拜完花堂,喝了交杯酒後再一起看。”
一起看?!在喝完交杯酒後?趙清兒大概猜出那盒子裡的東西是什麼了。
南宮靖十分慎重地把東西放進櫃子裡收好,轉過身問道:“你還需要什麼東西嗎?”
趙清兒搖頭。“不用了,東西已經太多了,我根本不需要那麼多的。”
南宮靖點點頭。“夠了就好,天南他們要我到‘尊天樓’去,說是有要事和我商量。”
趙清兒微笑點頭。“沒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趙清兒起身送他出去,目送他步下樓梯,直到不見人影了才輕輕關上房門上閂,轉身像作賊似地躡手躡腳走到櫃子邊,輕手拉開抽屜拿出盒子,下意識朝房門看了眼才轉回頭打開盒蓋。果真被她猜中了,是一本“春宮畫”,好奇地翻了幾頁,畫得十分精美也清楚,看得她不由一陣臉紅心跳,耳根子發燙,真不知洞房花燭夜之時,她的傻相公看了之後會有何反應。是呆若木雞?還是恍然大悟?抑或臉紅得像只煮熟的蝦子呢,好期待哦……
趙清兒又悄悄地蓋上盒蓋,將紙盒歸回原處,有種既期待又興奮的奇妙心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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