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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風光 -【狐媚相命師(女厄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1:19     標題: 風光 -【狐媚相命師(女厄之一)】《全文完》

狐媚相命師(女厄之一) 作者︰風光

皇上八成是著了那妖女的道,如此重要的南伐海盜之行,
竟要他帶上香柳那靠美色事人的無良相命師去!
就算她鐵口直斷,精通五行數術甚至救過他一命,
也改變不了她是騙子的事實,試問,哪有相命師像她那般,
手段身段同樣妖嬈,只顧著周旋在眾多男子間榨幹他們的錢?
不過她那柔媚、刻意討好的姿態,對他這鎮國大將軍壓根沒用,
等他抓到她詐財的小 子,照樣會拆了她的招牌,
可不知為何,當他冷言嘲諷時,她那不辯解的模樣卻令他心軟,
決定放下成見,重新認識看似囂張得無法無天的她,
才發現原來她害羞的模樣很可人,怕看到蛇肉的蒼白臉色會讓人心疼,
讓他馬上下令全艦隊往後不許再吃蛇,這才換回她的笑容,
奇怪向來剛正耿直的自己為何會對她這麼好……
見了面想逗她,見不著就日思夜想……莫非,他也中了她的招?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1:30

序言

    不是人
風光

    風光一直就很喜歡靈異志怪類的小說,所以在寫完《媒婆不是人》系列之後,還想繼續「不是人」,就想了「女厄」這個新主題。

    不是人,所以就是獸嘍!這個新系列,主要是奠基於獸類去除獸性,而邁向成仙之路的故事。不過,什麼獸類適合存在于羅曼史裡呢?風光先翻了翻動物圖監,最後選了蛇、老虎還有孔雀。

    有了主角的本體,再來就是取名字。即然是要成仙的獸,這名字也不能太差,於是風光改翻山海經,希望找到相類似的獸類,給女主角們一個響亮的名字。

    最後蛇的名字決定參考形象為九首蛇身的相柳(香柳);老虎則參考人面九尾虎的陸吾(陸蕪),然後孔雀是單足青鳥的畢方(畢芳)。

    不過故事內容裡的角色,其性格與「功能」畢竟與山海經裡的神獸們差得太多,所以風光將神獸的名字改了幾個字,只希望用這樣的方式,讓讀者們能比較好想像她們原來的形體是個什麼模樣,增加故事的幻想空間。

    這幾個故事,本質上畢竟還是羅曼史,所以風光並沒有太過強調仙界或是神獸之類的事,也不會怪力亂神到讓讀者錯亂自己究竟看的是羅曼史小說還是玄幻小說,請讀者們安心服用吧!

    第一本《狐媚相命師》是大蛇香柳的故事。蛇類,自然就給人邪惡多變的感覺,似乎永遠不會對主人忠實,逮到機會就會反咬一口。所以風光給這條即將成為主角的蛇的原始妖性,便是「不忠」。

    不忠的相對個性,必然就是正直,香柳如何在落入人間輪回之後,認識正直的男主角權辰漢,因而革除了不忠的妖性呢?

    讀者們就再多翻幾頁,認識一下這個全新風格的故事系列吧!

    最後風光要補充,中國神話真的很有趣、很豐富也很精采,一點都不輸給西方的神話。大家有興趣的話,不妨研究看看,歷史課本上讀到的黃帝、蚩尤,還有神農氏,堯、舜等等人物,和神話裡的完全不一樣喔!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1:44

楔子

    在群山之首的昆侖山麓西北一隅,是雄偉壯闊的西王母宮殿。西王母統領著得道證果的萬物,並協助他們革除妖性,進入仙道,因此在她慈愛的渡化下,萬事萬物都能循著規律的輪回,不致亂了天理。

    瑤池旁,聖宮前,三隻千年的神獸——大蛇、金虎及孔雀,獸性依然不除,難以成仙,王母娘娘每每見狀皆不由得感嘆。

    大蛇天生的獸性是「不忠」,她身上有著斑斕鮮艷的花紋,體態修長具律動感,美麗而神秘。千年以來的修煉,她曾被許多得道高人或是神仙收服,然而即使大蛇表面上臣服了,只要主人一個不注意,她隨時可能反噬,因為她不信任任何人。

    就這樣,她的靈力進展得飛快,卻從來不會只對一個主人忠實,即便到了王母娘娘的底下修行也不改本性,且因她不主動招惹,也會有一堆自製力不夠強的神獸被她吸引過來,最後不是被吸光精氣就是廢了幾百年道行,她一犯再犯完全無視王母娘娘的警告。

    金虎天生的獸性是「暴虐」,她渾身的金毛看來金光燦爛,威風凜凜,卻是神來殺神、佛擋殺佛。在她修行的過程中,除非道行遠高於她,否則任何意圖制伏她的人,最後肯定慘遭毒手。

    在王母娘娘的座下修行後,金虎暴虐的性子並沒有多大收斂,只要闖入她修煉的領域,不管來者何神,一律被虎爪掃落昆侖山巔,運氣好一點兒的才能留下一條命,王母娘娘在沒有辦法之餘,也只能先在山峰之間放張天網,能救幾個是幾個,直到想出法子根除去金虎的天性。

    至於孔雀,天生的獸性便是「虛榮」。她天生一身華麗絢爛的羽毛,招蜂引蝶至極,卻又高傲不群。千年以來馴服孔雀者,都是提供給她相當的優渥好處,讓她享盡虛名、富貴及吹捧,才勉強得其青睞。

    原本這「虛榮」並不會造成其他神獸的損害,然而當孔雀來到聖宮後,美貌驚人卻又看似冰清玉潔的她,常引來許多神獸爭相示好,甚至有一些還會偷取王母娘娘的聖物為獻禮。當王母娘娘看到三千年才結一次果的蟠桃樹被拔得只剩樹枝,而那些果實又全進了孔雀肚裡之後,她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導正一下孔雀的個性了。

    人間百年,不過是天上一天,某日王母娘娘見到牛郎織女只得在每年七夕相見,如此堅貞的愛情激起她的一絲靈機。

    看著周旋在眾多神獸中的大蛇、虎視眈眈瞪著在場神獸的金虎、以及享受眾獸吹捧的孔雀,她下了一個決定。

    首先,就從大蛇開始吧!

    「大蛇,你前日答應了雨師計蒙願與其共修,卻同時也答應了化蛇、鳴蛇、孰湖,惹得他們全打了起來,是否有此事?」王母娘娘來到大蛇面前,和藹卻威嚴地問道。

    「是的,娘娘。」大蛇目中閃著精光,卻不敢說謊,她知道無論什麼樣的欺騙,都滿不過娘娘的法眼。

    「你認為這是對的嗎?」

    「計蒙善雨,化蛇招水,鳴蛇音磐,孰湖好舉,各有各的好處,大蛇做不出決定與誰共修,讓他們自己分出勝負有何不好?」她理所當然地說著。

    「若是真分出了勝負,你便死心塌地與其共修?」王母娘娘又問。

    「這……要是未來出現了更強的對象,大蛇自然改弦易轍,才不致耽誤了修行。」大蛇想了一想,坦然以告。

    王母娘娘嘆了口氣。「獸畢竟是獸,未受教化,故桀驁不馴。大蛇,人類是三界中情感最豐沛真實的,本座便命你下凡投胎為人,歷經生離死別,學習人類的常識智慧,更重要的是你需找到專一所愛之人,以去除你身上根深蒂固的妖性‘不忠’,未達目標之前,不準回天庭。」

    話說完,王母娘娘振袖一揮,大蛇便帶著錯愕的目光,落入了輪回池……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2:03

第1章(1)

    這幾年來,天京最熱門的不是大聖嚴寺前異域來的偶戲團,也不是北大街前著名的燒鴨,而是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相命師。

    相命師在一般人眼中是個靠嘴來騙吃騙喝的行業,哪有人看看你的臉就能道吉凶,摸摸骨就能斷生死;甚至抬頭望望星晨能定國運,彎腰排個陣法還能困死人,怎麼想都覺得是神棍在裝神弄鬼。

    可是這個熱門的相命師不一樣,首先,她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千嬌百媚的大美女,一個眼波就足以勾走人的神魂,身段搖曳生姿;其次,她的收費不貲,進門先收一兩,若斷得準再收十兩,不過從來沒有不準不收錢這回事。其三,她的相法奇準,或許該說,從來沒有人說她算得不準,所以截至目前為止,還沒被拆了招牌。

    她叫香柳——一個像蛇蠍美人般狡猾的相命師,即使醉翁之意不在酒者居多,但上門的貴客從來沒有人能得到她!

    這一日,京裡賣布有名的大富賈杜員外,施施然的走進了香柳的相命館,一旁大街上的群眾見狀全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圍了過去,不一會兒整個館外就圍滿了人。

    「喂!你們說杜員外這一次能不能把香柳帶回家?」一個藍色布衣的漢子打趣地說著。

    「不可能!憑杜員外那牛頭豬腦的樣子,要我是香柳也看不上他!」另一個書生嗤之以鼻。

    「香柳也不可能平白讓他佔了便宜,她可聰明的,杜員外哪回沒有吃癟?」穿著雜色花裙的大嬸吃吃笑著。

    「何況杜夫人可是城裡有名的河東獅,隨便打翻醋壇子,杜員外就吃不了兜著走嘍!」不知是誰冒出這麼一句話,圍觀群眾全跟著大笑起來。

    只是看熱鬧歸看熱鬧,依舊沒人敢走進去,畢竟踏進門的代價就是一兩,一般人可要辛苦的工作七天才攢得到呢!

    杜員外在廳裡等了一會兒,旁人的議論都惹得他快發火了,幸好此時鼻間一陣香風飄來,從後室裡走出了一個婷婷裊裊的麗人,他的火氣登時全消。

    美人一身素白,只有額間綴著一枚翠綠的寶玉,用細銀鏈在頭上繞了一圈,簡單的裝扮襯得她更是冰肌玉骨。她的眼楮不大,鳳眼斜飛,讓她在清麗之中帶了一股難言的妖魅,尤其是她的身段姿態優美,行止間有種奇異的節奏感,令人目不轉楮,她便是香柳,京城裡最熱門的相命師。

    「天京裡今天是刮著什麼風,把杜員外吹來了?」香柳見到杜員外,像是不知道這人是特意來吃她豆腐似的,露出了一個勾引意味十足的笑容,令他一陣酥麻。

    「我的小香柳啊,幾天不見,我可想死你了。」杜員外笑吟吟地遞過一兩銀子,這是規矩,只是從來沒人直接遞到香柳手上。

    在他的鹹豬手還踫沒到香柳之前,一隻粗壯的手由中間插了進來,接過那一兩銀子,冰冷卻不帶感情的聲音隨後道︰「謝杜員外。」

    看到香柳這個矮胖粗壯又其貌不揚的婢女冉兒,杜員外厭惡地皺鼻,色迷迷的眼神趕緊回到美人兒身上。「香柳啊,我今天不想看相,摸骨行嗎?」

    一聽到他這話,圍觀的群眾都忍不住噓了幾聲,誰不知道他其心可議。

    可是香柳仍是笑吟吟地,一點也不介意地道︰「命運的流轉,讓人從頭發到骨血皆有不同,處處都代表著各自的造化,摸骨又有何不可,杜員外請坐吧。」

    杜員外毫不在意外頭的噓聲,只要他能摸著香柳的小手,等會兒出去哪個男人會不羨慕他?他喜孜孜地就座,伸出手等著。

    香柳向冉兒不著痕跡地使了個眼色,但見冉兒默默由後門走了出去,她才從容的在杜員外面前落坐。「今日想問什麼?」

    「嘿!我前陣子才向皇宮賣出了數百匹的綢緞和織錦,事業正是如日中天,應該不用問這個。」杜員外故意炫耀了下自己的財富,希望香柳能對他另眼相看。

    「倒是我一直想納個小妾……」他若有深意地一笑,「心裡已經有了人選,就是不知道成不成啊?」

    香柳淡淡地瞟他一眼,就像在拋媚眼般,杜員外魂都快飛了,她將縴手伸向他,邊喃喃道︰「員外富可敵國,要納小妾又有什麼難的呢?只是……」話說到一半,她突然臉色微變。「哎呀!這可不好了!」

    杜員外原本還癡癡地等著她摸上來,但見她的小手停在半空,還連道不好,他急忙問道︰「你都還沒替我摸骨呢,又是哪裡不好了?」

    「你有所不知,有幾種人的骨是摸不得的,其中一種就是當這人若有骨斷之危時,不摸為宜。」香柳一臉可惜道。

    「你的意思是……」他聽得有些心驚膽跳。

    「當一個人斷了骨頭,在接好骨之後,經過幾個月的痊癒期,骨相自然會和原來有所不同,命運也會有所改變,那不等於當初摸骨所做的預言就不準了嗎?這種自砸招牌的事,香柳是不做的。」她的聲音軟綿綿的,像在撓著人心,但說的話卻震撼十足,等於鐵定杜員外會斷了骨頭。

    「我沒事怎麼會斷骨?」他自認沒與人結怨,心忖香柳必是找理由想訛詐他,不由得臉一沉。

    「香柳從不口出妄言,而且還能替杜員外所求之事解答,經過這一次的斷骨之危,杜員外不僅娶不到心儀的小妾,甚至以後都不可能納任何小妾了。」她笑得極具誘惑,話卻像蛇的毒牙,讓杜員外心亂如麻,惱羞成怒。

    「你你你……」他氣得肥臉漲紅,「一派胡言!我若硬是要娶又是怎地?你能拿我怎麼樣?」

    「小女子當然不能拿杜員外怎麼樣,因為對於員外你的遭遇,我也是十分同情。」香柳輕嘆了一聲,「只怕這斷言,馬上就要實現了……」

    「怎麼可能……」杜員外話才說到一半,外頭人潮突然鬧烘烘起來,吵得他話也說不下去,本能地往外看,而坐在他對面的香柳則是相當淡定,維持著惹人心癢癢、卻也牙癢癢的嬌媚笑容。

    須臾,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氣沖沖地走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把掃帚,一眼看到杜員外,立刻跨步走向他,劈頭便罵,「你這死老鬼!又要納妾了?家裡已經納了七仙女還不夠嗎?」

    「你你你你你……你怎麼會來?!」一看到自己的元配杜夫人突然現身,杜員外都傻了,說起話來也支支吾吾的。

    「要是我不來,你不就又多一門小妾了?」杜夫人淩厲地瞪了彷佛置身事外的香柳一眼。

    「夫人,我沒、沒有啊……」他差點咬到舌頭。

    「沒有?」杜夫人惡狠狠地指著香柳,「你敢說你沒有覬覦這個女人?否則在這等要交貨給皇宮的緊要時期,你跑這裡來做什麼?」

    「我……這裡是相命館啊……我來算命的……」他說得相當心虛。

    「你算什麼命,都已經富可敵國了,你倒說說看還有什麼好算的!」瞧他那副窩囊的樣子,敢做不敢當,杜夫人越是怒火中燒。

    杜員外當然不敢回答,臉上肥肉顫動,拼命想著要怎麼逃過這一劫,想不到這時候一直保持沉默的香柳,突然笑吟吟的道︰「夫人,杜員外說他最近事業得意,但心儀某位姑娘,想知道能不能納她做小妾。」

    「什麼?!」杜夫人變了臉,手上掃帚一揚,二話不說就往丈夫打去。「你這死老鬼、薄情郎,當初要不是我杜家資助你,你能有今天?現在居然還來看相問娶妾之事,你究竟對不對得起我!」

    她亂棍齊下,打得杜員外抱頭鼠竄,香柳淡淡地看著這一幕,若無其事地再補上一刀,「他不是來看相,是來摸骨的。」

    「摸骨?我打斷你的骨頭,看你還能怎麼摸!」杜夫人氣炸了,用力地一棍敲在杜員外腿上,只聽到他痛叫一聲,抱著腿倒在地上哀嚎,怎麼也站不起來。

    看來,這一棍恐怕真的打斷了他的骨頭。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2:18

第1章(2)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以後再也不納小妾了……」杜員外抱著腿不放,痛到眼淚都飆了出來。

    「不敢就好!以後你要再納小妾,我就把你的布莊全收回來,把你的小妾們全趕出去!」杜夫人盛氣淩人地用掃帚指著他。

    如此淒慘之狀,周圍眾人忍不住指指點點起來,杜夫人這才意識到外頭所有人都在看,忍住氣對著外頭揚揚手。「還不進來把員外抬回去,要他繼續在這裡丟人現眼?」

    外頭立刻跑進了幾名杜府長工,七手八腳地抬起了自家主子,在眾人的注視下狼狽的離門了命相館,而就在盛怒的杜夫人亦要跟著離開時,香柳突然上前一步。

    「杜夫人請留步。」她不疾不徐地一攔。

    「做什麼?你捨不得嗎?」杜夫人見她年輕貌美,氣更是不打一處來,索性發在她身上。

    「不是的,小女子這命相館有個規矩,入門先收一兩銀,算得準就收十兩,如今杜員外被夫人抬了回去,十兩銀還沒付呢!」香柳站的位置十分微妙,杜夫人是沒辦法越過她直接走的。

    「你算得準?哪裡準了?」杜夫人氣得都快尖叫起來。

    「杜夫人可以問問大夥兒,我算得準不準。」香柳微微挪身,讓她直接面對群眾。

    杜夫人兇狠卻存疑的目光往外一瞪,幾個比較大膽的人仗著躲在人群裡,便直言道︰「香柳姑娘算得可真準!她說今天杜員外有斷骨之禍,所以不肯替他摸骨呢!剛剛杜員外的骨頭啊……嘖嘖,肯定被杜夫人打斷了!」

    「對啊對啊,她還說,杜員外以後都納不了小妾……這話他剛剛痛得要死的時候,才向夫人承諾再也不納小妾,這算得不是神準嗎?」

    杜夫人聽得臉忽青忽白,心裡覺得不服卻又找不出話來反駁,如此聽來,香柳確實算得很準,而且也沒讓那死老鬼得逞佔便宜。

    末了,她只能恨恨地一跺腳,掏出了十兩重重放在桌上,接著臉色鐵青地離去。

    一場鬧劇散了,香柳賺到了她的相命金,外頭的群眾也看足了戲,她嫵媚地朝外一笑像在謝幕,暗自投給站在門外的冉兒一個贊美的眼神,而站在那附近的男人,都傻笑了起來,忘了要散場。

    然而,這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一記不屑的輕哼——

    「詭欺世,好一個神算,就讓我來會會你!」

    香柳將目光投向門外,這一看,即使是閱人無數的她,也不禁眼楮一亮。

    好一個偉岸男子!

    進門的其實是三個男人,但站在中間那位個頭高大,有一對比常人還濃密的墨眉,星目閃爍著犀利的光芒,鼻樑高挺嘴唇微厚,靠近耳朵的頰邊有一道約指頭長的刀疤,卻更添男子氣慨,瞧他不發一語便氣勢淩人,顯然就是三人之首,而另外兩人,則是吆喝著趕走了圍觀的群眾,相命館一下子安靜起來。

    香柳的怔愣只是一瞬,橫豎這種戲碼她看多了,反正依她的名氣與實力,群眾總是會再回來的。

    只是想起他入門前的挑釁,她不由得嬌笑起來,將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男人身上。

    「這位壯士,敢問是算前程嗎?」

    她這一笑,一般男人都會忍不住心髒狂跳,連方才大聲趕人的隨扈都晃了一下,只有為首男子完全不為所動。

    「你能算什麼?」他皺著眉反問。

    香柳打量了他一眼,別唇一笑。「可知我為何稱壯士而不稱公子?因為壯士顯然是個武人,而且有官職在身,階級還不低,另外,壯士的事業截至目前為止必是飛黃騰達,而且勢尚未止,還有往上晉升的趨勢。」

    男子的表情有些變了,香柳繞著他走了一圈,接著斷言道︰「壯士父母在你懂事後方歿,目前你也尚未娶妻,沒有子嗣,而且……」她走到他面前,離他的臉極近,用著最魅惑的方式靠上去低聲道︰「你也不好女色,對吧?」

    即便是這樣的美色在前,他依舊坐懷不亂,只是淡淡地道︰「確實不錯,但你這不是算命,只能說是觀察入微。」

    「喔?」香柳退了一步,放棄了用美色迷惑他的想法,細眉疑惑地挑得高高的,因為從來沒有人以這個角度質疑她的相命法。

    「我聽說有個‘江相派’,專用一些模稜兩可的話套取看相者更多的消息,以此詐騙,我不知道你究竟從哪幾點看出來我的那些背景,但可見姑娘這套花招似乎更加高明,可惜騙不了我。」他冷冷地道,像是準備拆了她這相命館似的。

    香柳美目直瞪著他,半刻後,香肩一聳,做了一個沒辦法的動作,也十分乾脆地自嘲道︰「好吧,我承認方才的確不是相命,但也不是江相派的東西。」

    既然都揭自己底了,她索性大贈送,說出方才替他「相命」的觀察基礎——

    「你手上有長期持刀所練出的繭,因此定是武人無疑,加上露在衣外的肌膚隱然有許多傷痕,身上或許更多,若不是個武官,何必如此拼命?而如此拼命卻還能無恙地站在這裡讓我相命,更證明瞭你武功高強,這樣的人事業肯定蒸蒸日上,何況在你身後兩名隨扈,那可不是隨便人能有的。」

    一般來說,高官才配隨扈,她光是看了他一眼,就能將他的背景猜出七七八八,所以那人表情才會稍稍變色,卻不代表是相信她了。

    香柳接著說道︰「說你父母在你懂事後才過世,是因為你嫉惡如仇,言談明顯受過良好教育,可是滿身傷痕會惹父母擔心難過,你卻不在乎這一些,代表父母應該不在了。同樣的,無牽無掛才能不畏生死,故香柳才會斷定你無妻無子。」

    「最重要的,我認為你不近女色,是因為……」她慢條斯理地睞了一眼,「因為你連看都沒多看我一眼。」

    不是她自誇,在她存心勾引下,忍得住的男人還真沒幾個。

    「所以你承認這些話只是為了博取我的信任,而非真的相命。」他冷笑著點點頭,完全無視她的獻媚,「所以我能要你這妖言惑眾的女人關門大吉了?」

    「哎呀,壯士何須如此心急,小女子還沒說完呢!」香柳不依地軟言微嗔,「接下來可真是看相了,我見你遷移宮有骨隆起,行軍旅必大盛,印堂光亮中正,近來必是解決了一件大事,如此說起來,你是打贏仗了……」

    話一頓,她突然輕叫一聲,有些難以置信地指著他,「我知道你是誰了!武功高強的大官,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嫉惡如仇不好女色,最近又打勝仗,除了朝中當紅的鎮國大將軍權辰漢之外,還有誰呢?」

    「能從觀察便推測出我的身分,算你有幾分本事。」權辰漢話聲平靜,但表情仍是肅然。「那你知道我這次為什麼要來嗎?」

    還不是為了要拆她招牌?只不過不曉得自家招牌又怎麼擋到他的路了。香柳也懶得猜,十分乾脆地回道︰「小女子不是神仙,自然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大將軍。」

    「數月前朝廷大軍出征前,我十分倚重的手下林大勇因對你迷戀至極,為了到你這裡算命,攢了好久的錢,最後你替他看了相,卻說他官祿宮塌陷,易多失敗;山根上有直紋,必生意外,結果他在出征前便失了信心,在戰場上被敵方一箭射穿了臂膀,到現在還不知救不救得回來,你說我該不該來掀了你這江湖術士?」越說,他的語氣越嚴肅,最後甚至帶著幾分怒氣。

    「所以他確實發生了危險不是?即使大軍勝仗,對他而言,帶傷不能助陣就是失敗,請問將軍,我哪裡說錯了?」香柳好笑的反問,命由天定,難道命不好還能怪算命的?

    權辰漢頓時說不出話來,他發現眼前這女子不僅比他想像中更美麗,也比他想像中更難纏。

    「倒是我要警告將軍,雖說遷移宮高隆有利軍事,然膚色過赤則十日內必有血光之災,建議將軍盡量往東北方水木之地去,千萬別走反了路,否則別怪香柳今日讓你白走一遭。」一般她是不會說得這麼嚴重,但這次她承認是存心嚇唬這個男人。

    誰教他一副對她沒興趣的樣子,大大的打擊了她的信心呢!

    詎料權辰漢只是重哼一聲,「好,我接受你的挑戰!十日之內,我就偏要往西南去,看看我會不會有血光之災!」

    說完,他領著兩名隨扈轉身欲走,卻因香柳的一句話止了步。

    「等等!將軍,我這兒看相的規矩可是入門一兩,算得準的話要十兩……」

    權辰漢也不羅唆,突然回頭迅雷不及掩耳地抓起她的小手,將幾錠銀子塞進她手裡,動作快到不僅香柳嚇了一跳,連負責替她阻擋這種輕慢事的冉兒也措手不及。

    「十日後若你算得不準,我會要你加倍奉還!」撂下了句意味深遠的話,權辰漢回也不頭地離開。

    「這男人……」香柳看了下自己被輕薄的手,不僅不惱,居然還彎起唇角。

    「……有趣極了,我香柳要不迷得你團團轉,名字就倒過來寫!」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出了門後,權辰漢突然默默地看了下自己方才摸過那香軟小手的右掌,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2:38

第2章(1)

    權辰漢班師回朝後,依律也須上朝,雖然他對這種事情極為不耐,但述職是他的工作,也只能不情不願的換上官服去了。

    前幾次早朝,他已將擊退東南沿海以毛氏流寇為首的海盜,及擊毀對方數艘戰艦的過程源源本本地稟告了皇上,接下來的朝會,基本上他只是個雄壯威武的裝飾品而已。

    不過在強忍著呵欠的同時,某位大臣的話突然引起他的注意,令他不由得睡意全消,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此次與毛氏海盜的戰爭毀損了許多火器,已由神機營宋大人加緊修復,也有新式火器正在積極研發。另外為試驗新式火器,火藥也需要補充,目前已從嶺南運來大批火藥,應該於近日會送至神機營……」

    這段表奏沒有什麼不對,內容也十分正常,然而聽在權辰漢耳裡,就是隱隱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雖說現在天下太平,但運送火藥這麼重要的事,似乎處理得太過鬆散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神機營在京城裡的位置,恰巧就是西南方。

    話說他從香柳的相命館回府之後就一直心神不寧,一心只想戳破那江湖術士的讀言,因此聽見此事後,他便下了個決心——即使聖上沒有交代,他也要去瞧瞧!

    下朝之後,他飛快趕回將軍府,他的左右俾將李齊與趙青見他行色匆匆,不由得大感納悶,出言相詢。

    「……此次送至神機營的火藥數量龐大,不容有失;兼之還有新火器的發明也十分重要,因此,我這幾日要到神機營附近查看一下,你們兩個也隨行。」權辰漢簡單地說明瞭一番。

    「敢問將軍,這可是皇上派下的差使?」趙青比較細心,不像李齊是個粗人,一下就聽出主子話裡沒有提到皇上,這情形對於不喜歡管閑事的權辰漢而言十分罕見,更不用說,權辰漢與神機營的宋大人根本不合!

    「不,是我自己決定的。」

    「皇上沒有提,將軍卻主動要前往神機營那烏煙瘴氣的地方,倒真少見。」直腸子的李齊沒想太多,直接便道。

    「新火器的功能與我們水師有關,我也想看看。」權辰漢微微皺眉,說出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趙青定定地望著主子,喃喃地道︰「這神機營,似乎便在京城的西南方呢……」

    「啊!西南方!前兩日那相命館的標致小妮子,叫香柳的,不就勸將軍不要去西南方嗎?」李齊恍然地一拍掌。

    「將軍,雖說你在香柳面前撂下狠話,但她算得準可是京城有名的,你確定要不理她的預言,反其道而行?」趙青雖然早猜到權辰漢硬要到神機營是怎麼一回事,卻也忍不住勸諫。

    「哼!裝神弄鬼之言,何須在意?」權辰漢有些惱怒地瞪了兩個手下一眼,問這麼多,害他都忍不住覺得自己有些欲蓋彌彰了。

    「將軍,你重視香柳的情況,似乎有些意氣用事了。」而且是非常的意氣用事,他從來沒看過主子會因什麼事而寧可去和宋大人硬踫硬,趙青忖道。

    「我、我何來在意,我只是為了替大勇抱不平罷了!」被這麼一說,權辰漢心裡也越來越感到怪怪的,口氣卻更強硬。

    「大勇前日已經清醒了,大夫說已無大恙,只是身體虛了些,補一補就會回來了。」李齊弄不清楚趙青和權辰漢之間的對話含有某些調侃的成分,還傻乎乎的火上加油了一番。

    「廢話少說!總之你們兩人去準備準備,這次在神機營附近可能要待個幾天,咱們半個時辰後出發。」權辰漢不想再羅唆下去,不待兩人多言,風也似的又卷出廳外。

    等到他走到連影子也看不見了,趙青突然拉著也要跟著走出去的李齊。

    「李齊,你說,如果將軍此次去西南萬事平安,他接下來會怎麼做?」他擠了擠眼,笑得曖昧。

    「不是說要去拆了那香柳的招牌?」李齊一臉可惜地道,香柳那小妮子可美的呢,一雙上揚的鳳眼迷死人了!

    「那也要看將軍狠不狠得下心啊,你認為他真的會拆?」趙青語帶調侃,表情十分微妙,這下魯男子如李齊也懂了。

    「嘿嘿,那可真的很難說了……」

    依權辰漢今日異常的情形,究竟他希望這次的神機營之行一切順利還是要有些波折呢,恐怕很難說得清了!

    星月如織,剛沐浴完的香柳,偏頭坐在院子裡梳整著微濕的頭發,薄埂的白色衣衫在夜風中飄動,襯托出姣好身段,看起來猶如仙女下凡一般。

    連服侍了她好幾年的貼身侍女冉兒都直勾勾地看著她,有些癡了。

    然而,這樣悠閑美麗的畫面,卻在香柳抬起頭,看著天上星宿,手上梳篦「啪」的一聲忽而折斷時,驟然打斷。

    「糟了!」她低聲一呼。

    沉著的冉兒警戒起來,「小姐,怎麼了?」

    「那個白癡……」香柳沒有回答冉兒,只是起身跑進房裡拿出了個羅盤,又仔細地和星宿對了一陣,才翻了個白眼道︰「果然,五黃土星飛臨西南方坤宮,二五同宮,必有災難!」

    接著,她嬌氣地哼了一聲,氣悶地道︰「權辰漢啊權辰漢,都是你這大禍星,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你害死啊?」

    「小姐?」冉兒有些無奈,雖然她也有讀過書,但香柳的話她是一句也聽不懂。

    香柳終于望著冉兒,「原本在我的推算,五黃土星位置不會這麼偏西南,偏偏權辰漢那像夥運勢強,他一往西南方跑,他的本命星也硬是牽制著讓五黃土星飛臨西南坤位,造成了五黃煞。這次的五黃煞若不好好處理,小則死傷數人,大則屍橫遍野。」

    這些話落在權辰漢耳中,八成又說是妖言惑眾,但冉兒卻對香柳的話堅信不已,這事也許要從香家的背景說起——

    在先秦年間,香氏一門便是有名的數術大家,掌握著易經先天六十四卦的秘密,對於五行陣法及風水勘輿亦有深入研究,只不過當時的香氏只為天子推算,故而一般百姓並不知有這麼一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奇人。

    到了漢朝獨尊儒術,儒術以外的學說及知識受到打壓,香家也慢慢式微,不過對於數術的瞭解仍是遠強于坊間名士。慢慢地,歷經了幾次改朝換代迄今,香家也人才凋零,直至兩年前香家兩老病逝,就剩下了香柳一人。

    冉兒從小和香柳一起長大,知道她開相命館是為維生,大多時候都是敷衍了事,反正來算命的男人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準個六、七分就算靈驗了,也不會苛求太多,但香柳一認真起來,算出來的結果肯定八九不離十。

    而權辰漢,就是香柳難得的認真。

    「西南方……哎呀!小姐,咱們這兒不就算是京城的西南方嗎?」冉兒突然臉色大變。

    「對呀!」香柳媚眼一瞠,急忙拉著冉兒進到屋內有燈的地方,沖著她的臉直看。

    「小姐,怎麼樣?」冉兒知道香柳從不算自己的命,因為那是算不準的,因此她常拿形影不離的自己來看相,算出的結果多多少少能影射到她的運數。

    香柳那修得恰到好處的細眉,如今早已皺得破壞了原本完美的形狀。「如今時值晚春,冉兒你在印堂及顴骨部位有赤色微潤如煙,糟!恐有血光之災,而且很可能是火厄。」

    香柳放開了冉兒,當機立斷道︰「咱們立刻走,離這裡越遠越好。」

    若是換了一個大慈大悲的人,知道即將有天災人禍,大部分會盡一己之力挽救,然而香柳卻不是,她相命不過是混口飯吃,沒有什麼濟世救人的願望,能獨善其身就不錯了。

    反正圍繞在她身邊的那些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死了也沒什麼值得難過。

    「小姐,咱們要往哪裡跑啊?」冉兒急忙問。

    「權辰漢由哪裡來咱們就往哪裡跑,總之離他越遠越安全。」香柳一頭往內室鑽去,揚聲高喊,「冉兒,你去收拾衣服,我去收拾細軟!」

    「好的,小姐。」冉兒原也想照她的交代去收拾,但才剛舉步卻突然愣住,回頭一看已無香柳身影。

    冉兒不由得腳一跺,「欸,小姐,咱們往權將軍來的地方去,就不怕會遇上他嗎?」

    冉兒在香柳身邊也服侍了十幾年,卻從來沒學會算命那一套,但這一次她卻忍不住慨嘆,大概連香柳也沒辦法像她算得那麼準!

    天光將明,兩人各自拎著一個行囊,香柳為了掩飾艷色還特地穿得樸素,冉兒則是原本就不起眼,她們沿著西城至北城,再往皇城方向走去。一般來說,乘馬車要一個時辰,用步行的至少也要花上大半天,以兩個弱女子的腳程就更不用說了,走了半天還沒出西城。

    罷在米市胡同拐了個彎,香柳便警戒地腳步一頓,止住冉兒再前進,「冉兒,咱們繞個道吧。」

    「嗯?為什麼……」她正想問,但一抬頭就看到胡同口那道威風凜凜的身影,也不由得吞了口口水,「沒問題,小姐,咱們繞道。」

    二話不說,她們立刻極不自然地硬生生拐了個彎,但才剛走出小巷,早已有三個像鐵塔般的高大男人擋道。

    「香柳姑娘?」權辰漢的聲音沉沉傳來,還帶了笑聲。「居然會在這裡見到你,這時間你不是應該在相命館中替人算命嗎?」

    「小女子的相命館,今日公休。」反正都被逮到,香柳反而不緊張了,沖著他嬌媚一笑。

    沒被她的笑容打動,權辰漢緊盯著她的表情,看能不能瞧出一絲心虛。「喔?那你看見我就逃是什麼緣故?」

    「只是恰好與將軍歧途,哪有看到你就逃呢?」她即使睜眼說瞎話,還是要擺出最明艷不可方物的姿態,極具誘惑地說著。

    雖然這一套對權辰漢沒用,但她就是受不了有個傢夥居然能抵擋她的誘惑,因此只要有機會,她不撥撩試探他一下就不舒服。

    「你既然不是怕我而逃跑,那帶著行囊做什麼?」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的行李。「莫非,你明知我幾日後會去拆了你的招牌,怕自己的妖言惑眾被揭穿,所以想逃走另起爐灶?」

    趙青十分知機,朝香柳和冉兒伸出手,兩女心知逃不了,也無奈地解下行囊交給他。

    「好吧,我承認是要逃,但絕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怕的不是預言被揭穿,而是怕它成真。」香柳微惱地白了他一眼。「你這人呀!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知不知道有很多人要被你害死了?」

    這個白眼媚態橫生,趙青和李齊忍不住看直了眼,即使權辰漢定力再強,心中也不禁蕩了一下。

    但他極不習慣這樣的情感波動,一下子就恢復正常,皺起眉道︰「說清楚點,什麼意思?」

    「簡單的說,今年流年五黃土星飛近西南坤位,因為你硬是要往西南跑,而你強橫的本命星牽引著土星至坤位結合形成了五黃煞。史有明監,五黃煞出,必有災異,你自己愛亂來招致血光之災也就算了,恐怕還會影響無數人命!」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2:50

第2章(2)

    香柳說得無比認真,權辰漢的臉幾乎都要黑了,再加上她的容貌本就極吸引人,清脆的嗓音說得鏗鏘有力,而權辰漢身後的李齊是個莽人,倒有八成信了。

    他忍不住打岔道︰「這要傷及人命就糟了,香柳姑娘可知解決之道?」

    「解決之道是有,不過因為禍事極可能是由權將軍惹起,所以必須從他身上下手才行。」香柳聳肩擺手,她實在是不想蹚這淌渾水的。「這一個弄不好,所有人都會成為犧牲者。」

    李齊憂慮地沉下臉,連理智的趙青也不禁動搖,唯有權辰漢不為所動,突然開口道︰「你說禍事是因為我硬要跑到西南而招致?」

    「正是如此。」她點點頭。

    「但我會堅持要到西南,是因為要破除你的妖言,證明你只是糊弄人的神棍。

    如果一開始你不算出我十日內必有血光之災,我也不會硬是要來,就不會有你說的五黃煞,如此說起來,這禍事能不能算是你招致的?」要說耍嘴皮子,權辰漢怎麼也比不上舌燦蓮花的香柳,但在戰場上久了,這推演的能力倒是比別人強很多。

    「我……」他這番搶白竟令香柳說不出話來,然而命運原就是如此,誰是因誰是果,因果循環,哪裡是那麼容易說得清的?

    「所以,既然你說此次五黃煞災厄有解,那麼我就看你怎麼解,否則連你也會受影響不是?近日內,可能要請香柳姑娘和貴屬留在權某身邊,讓我領教一下姑娘的功力。」他笑得陰陰的。

    「你……」香柳鳳眼圓睜,但轉念一想,橫豎這次是跑不了了,果然冉兒的面相也印證在她身上,這次若不使出渾身解數,說不得真要把自己也給賠進去。

    不過瞧眼前這男人的囂張樣,她就是不舒服,自她及笄傳出艷名後,從沒有男人這麼不給她面子的。

    思緒至此,她立刻擺出哀怨淒婉的表情,看來楚楚可憐至極,是男人都想將她擁在懷裡呵護。「香柳得將軍如此看重,實是又驚又喜,只不過在危急之時,將軍會保護我嗎?」

    權辰漢沒有說話,因為他清楚感受到她在演戲。

    香柳突然悲泣一聲,嬌軀往權辰漢的方向軟倒,他心中一緊,本能地伸手接住她。當兩人接觸的那一剎那,一陣幽香飄入他鼻腔中,接著是軟綿綿的香軀貼在手臂及胸膛,引起蕩人心旌的銷魂感受,她的肌膚比一般人冰涼,在這種微熱的天氣裡抱起來特別舒服,而她彷佛柔弱無骨的嬌軀,用力一折就會斷了似的,令他一下子有些茫然,居然就這麼抱著她,不知如何是好。

    權辰漢那種錯愕的表情,令香柳見狀心中暗笑,「好了,我似乎有些相信將軍會保護我了。接下來幾天,香柳與小婢冉兒的安危,就麻煩將軍操勞了。」話說完,她便滑溜地脫出了權辰漢的掌握之中,像條靈活的蛇般令人抓不住。

    要逮她?行!反正為了不殃及自己,這勞心勞力她是免不了了,可是她又怎麼會讓這個男人好過呢?

    權辰漢氣結,明知她在裝,自己還是中招了,可他卻只能瞪著她,什麼事也做不了。

    因為他很明白,自己懷中那種若有所失的感受,是從來沒有過的。

    由於權辰漢到神機營算是私人行動,他無法叫軍部替他安排住宿,再加上他和負責神機營的宋大人有隙,故只能住在客棧裡。

    幸好這時候京裡沒有什麼熱鬧的活動,兼之晚春初夏天氣漸熱,沒什麼人到附近遊覽,所以他輕易地找到了一間大客棧,趙青進去打點,自己則領著香柳、冉兒及李齊在後頭慢慢地進入,想先用點餐食。

    雖然權辰漢只是平民裝束,香柳更是布衣荊裙,可是前者氣勢淩人,還隱隱帶著殺伐之氣;後者嬌艷美麗,姿態迷人,讓滿堂的人都忍不住對他們多看一眼。

    也許是被人注視慣了,他們並不以為意,在店小二的招呼下坐定,點了幾個好菜,但是才剛坐下,趙青都還沒回來,一位打扮華麗的年輕俊公子便大搖大擺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奴僕,直至香柳面前站定,彷佛沒看到同桌還有其他人似的。

    權辰漢只是望了他一眼,並未開口,那俊公子也當他不存在,只是對著香柳作揖道︰「這位可是香柳姑娘?」

    香柳詫異地微微揚眉,但臉上禮貌的媚笑可沒少。「公子怎知小女子是香柳?小女子沒有見過你……」

    「香柳姑娘艷麗無雙,絕無僅有,見過的人絕不會忘,何況小生曾與戶部尚書之子黃禮至相命館算命,你還替他算了個‘前程似錦’,黃禮果然隔年便進了戶部,果然神算之名名不虛傳,令小生印象深刻。」俊公子送上了一頂高帽子,打算哄得佳人心花怒放,可惜他錯估了香柳八面玲瓏的狡猾個性,早已不會被任何吹捧所打動。

    黃禮……她想起來了,曾有一群官大人的第二代少爺前來,言語輕佻,最後代表出面算命的即是黃禮。說什麼「前程似錦」,她根本懶得替他卜卦或看相,只是話專挑好的說,他的老爹是戶部尚書,能不前程似錦嗎?

    想不到眼前這人居然是那群公子哥兒裡頭的一位,看來也是家大業大,不能輕易得罪。不過……

    美目微微瞟了權辰漢一眼,香柳心中暗笑,有了這傢夥在這裡坐鎮,管他眼前是誰,她還擔憂個什麼勁呢?何況,這傢夥霸道地要她跟著他,她豈能讓他如此好過。

    「小生宋光明,為神機營宋弘休提督之子,如今在這西城之隅也頗吃得開,姑娘難得移駕此處,不若由我招待姑娘一次吧!」宋光明有些炫耀似地望了權辰漢一眼,因為他發現香柳的注意力時常擺在權辰漢身上,令他心裡不快。

    「無功不受祿,這怎麼好呢?」香柳嬌笑著,卻是推辭。心想若不是自己還被權辰漢控制著,這次肯定狠敲這個紈褲子弟一筆。

    「怎會無功呢?小生最近欲行大事,還希望香柳姑娘能替在下算上一算。」宋光明笑道。

    還行什麼大事?都五黃大煞臨頭了,事情肯定告吹,算都不用算,香柳心忖,卻當然不會這麼說。她拋過去一記媚人的眼神,正想拒絕,卻因看準了宋光明的面相氣色而一怔。

    這人所指的大事……會成?!

    「宋公子,這裡不是小女子的相命館,在外頭,我一般不替人算的……」她笑得有些僵硬,卻無法解開心頭疑惑。

    「那姑娘什麼時候會回相命館?」宋光明不放棄,目光中的熾熱,連權辰漢都感受得到。

    這也令權辰漢心中產生了一絲的厭惡感。

    「小女子會在此盤桓幾天。」香柳看了看權辰漢,天知道她也挺不願意的呀!

    「喔?所以姑娘至此,可是要住店?」宋光明眼楮一亮,「那不如到我宋府住幾天,我會好好招待你的。」

    「感謝宋公子的好意,香柳與朋友實有要事相商……」言下之意就是「識相的就快滾吧」,就是不知道這傢夥聽不聽得懂了。

    「有什麼大事比到我宋府重要呢?我爹可是……」

    權辰漢終於聽不下去了,他大手往桌面一拍,沉聲道︰「不管你爹是誰,給我滾出去!」

    宋光明一愣,因為憑著他爹的權勢,還沒有人敢這麼和他說話,等到他反應過來,不由得怒火中燒。「你是誰?竟敢這麼和我說話?」

    「滾!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權辰漢冰冷地瞥了他一眼。

    宋光明直覺那目光令他渾身打了個冷顫,可他囂張慣了,倒也不會就這麼屈服,抬手示意背後的手下,「不惦惦自己的斤兩也想英雄救美?來人啊!給我教訓一下這個沒禮貌的傢夥!」

    那群手下才一動,飯堂裡的客人見狀全往外跑,同桌的李齊霍然站起,準備替主子護駕,然而他還沒踫到任何敵手,權辰漢的身影忽地如一陣風般閃過,一群打手已突然全數倒地哀嚎,一場鬥爭快得讓人看不清楚,已然有了結果。

    權辰漢扭著宋光明的手,淡淡地道︰「我說過,別讓我說第三次,滾!」語畢,大手順勢往下一折。

    「啊——」偌大的飯堂裡,只聽到宋光明的慘叫聲,接著一群人狼狽地攙扶著痛暈的主子,急急忙忙地離開了。

    香柳瞧得兩眼發光,芳心從沒如現在這般跳得紊亂,不管權辰漢只是因為和她的協議抑或是為了她這個人,他這種英雄救美的姿態,很難令人不心動。

    何況他原就是個迷人的男子,至於香柳,可也不似一般扭捏的閨閣女子。

    「將軍出手如風,可真是英武極了!」她獻媚似的迎了過去,「想不到你會為了我出手。」

    「我說過,我帶你走,自會護你周全。」她的靠近,令權辰漢有些提防,卻無閃避之意。他永遠忘不了那日摟她入懷所帶給他的內心沖擊與刺激,既怕她主動,又怕她不動,心裡真是矛盾極了。

    「即使我百般胡鬧、惹是生非,你也一樣會保護我?」她俏皮地反問。

    「……」如此一問,倒令他無言以對。

    「唉,香柳還是去住宋府好了……」

    突然,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柔荑,冷冷的目光直盯著她不放。

    喔?這傢夥認真了?

    都幫她打跑登徒子了,而且還是有頭有臉的登徒子,她自然不怕他會對她如何,香柳與他大眼瞪小瞪片刻後,不由得噗哧一笑,頓時艷光四射,美得如春花綻放,而她接下來的話,也確實攪亂了他一池春水。

    「將軍,你這般男子氣慨,教香柳對你越來越有興趣了,這該怎麼辦是好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3:04

第3章(1)

    香柳的千嬌百媚,饒是權辰漢再坐懷不亂也難擋其魅力,何況還得忍受她一再挑逗,能度過無事的一晚,也算是上天保佑。

    棒天一行人起身後,香柳立刻在權辰漢等人面前起了一卦,接著拿著羅盤帶他們大街小巷的繞,原本他們欲往神機營視察的行程,就這麼被破壞了。

    「你可是在耍我……」由昨天開始,權辰漢的心情被她撥撩得七上八上,加上今日又繞了一個早上,早就滿肚子慍火,但香柳一逕的巧笑倩兮,偏讓他的火沒處發。

    她一臉輕松,突然停在一戶大宅子前,美目一亮道︰「將軍別急著發怒,就是這兒了!」

    「這兒?」權辰漢等三人抬頭一看,見一塊「宋府」的匾額高掛,倏地沉下了臉。「你帶我們到宋弘休的府邸做什麼?」

    「宋弘休?就是宋光明的爹?那就沒錯了。」香柳一臉篤定,「今晨我蔔了一卦,為坤上離下的地火明夷卦,離為太陽,坤為地,坤上離下則代表光明入地,奸邪當道;我再依卦象推測此次五黃大煞的位置,災厄定由這裡而起,如此一推測,宋弘休此人肯定有問題。」

    「會有這麼巧?」權辰漢知香柳狡猾多計,不敢輕信。「莫非你是因昨日宋光明不敬之事,要我前來替你尋釁?」

    「我哪有將軍想得如此膚淺。」香柳不依地嬌哼一聲,她不否認有自己的私心,但她可也沒壞了他的事呀,而且她是真的想幫他的,否則,她被牽扯進這個五黃煞中,她自己也不會太好過。

    「你大可以不信我,可是我昨日雖拒絕替宋光明看相,卻仍是從他眉宇間瞧出了些蹊蹺。就面相而論,宋光明是極差的,但他福堂黃潤帶紅,代表短期間大事可成。這裡正逢五黃大煞,他還能成大事,不代表著這禍事的發生與他宋家有關?」

    冉兒向來甚少插話,但對方都懷疑自家小姐了,她也忍不住開口道︰「將軍大人,您要小姐此行跟著你們,要她證明她的預言為真,卻又不相信她所說的話,這不是為難人嗎?」

    這番話說得權辰漢無可反駁,他與趙青及李齊相視一眼,決定姑且相信香柳,可是這無緣無故的,宋弘休父子又能與即將來臨的災厄產生什麼關聯?難道他能破門而入,揪著老宋的領子問他究竟在搞什麼鬼?

    突然聯想到什麼,權辰漢臉色一變。「此次我們前來,本就是為了怕火藥運送至神機營一事有失,難道會和這有關?」

    火藥破壞力之強,可不是鬧著玩的,這下連趙青和李齊都瑞惴不安起來。

    而冉兒聽到權辰漢等人來到京城西南視察神機營的真正原因,更是面色如土。

    「大人,小姐離家前,曾由冉兒面相上卜卦,便是看出近日冉兒可能有火危……」

    這麼一連串的巧合放在一起,已經不僅僅是玄奇了,權辰漢不由得不相信,香柳恐怕真的不是一般江湖術士,她的招牌果然沒那麼好拆。

    況且,若屆時香柳的話沒有成真,他又能拿她如何?不過是幾日的相處,他對這個綿裡狡猾且機智過人的美麗女子已有了些異樣感受,根本不可能下得了手。

    眾人踟躕之際,宋府的大門突然敞開,宋弘休領著一群下人走了出來,見到門口的權辰漢等人,亦是一愣。

    「權將軍,你怎麼會出現在寒舍門口?」宋弘休納悶地問著。一見面不是寒暄問候,可見兩人嫌隙不小。

    權辰漢立刻恢復臉色如常,淡淡地道︰「日前得知神機營最近研發出了新火器,想我水師非常倚重火器,故特地前來看看。」

    「就算要看新火器,也該到神機營裡看,怎麼往寒舍來了?」宋弘休皮笑肉不笑。「將軍莫不是想在寒舍轟兩枚炮彈試試新火器的威力吧?」

    明明是諷刺,香柳與冉兒卻險些笑了出來,但也知目前的情勢絕不能,只得低下頭去,聽權辰漢怎麼回應宋弘休的挖苦。

    「宋大人見笑了。」權辰漢隱隱覺得,宋弘休似乎不太喜歡他到這個地方來,但理由絕對不只是兩人之間的過節,似乎有些別的原因,便故意試探道︰「想看新火器的設計而逕入神機營,不先拜訪宋大人,似乎于情於理也說不過去。」

    這番話完全沒有破綻,宋弘休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仍是訕訕地道︰「如今你已然見過宋某,神機營你逕去便是,宋某並不會如此無量。」

    他那神色間的不正常,完全逃不過權辰漢的眼。「有客來訪,難道宋大人不請本將軍進去坐坐?聽說宋大人府中的園林佈置精美,我早想一飽眼福。」

    宋弘休的臉上微微抽搐,「宋某正有要事外出,恐怕不便。」

    「大人身著便服,不像要外出,倒像要送客呢!」權辰漢冷笑。

    「只是在附近辦點小事罷了,何須華服呢?將軍若想參觀寒舍,改日宋某必前往親邀,務使賓至如歸,今日只能說聲抱歉了。」宋弘休似乎有些緊張了起來。

    丙然進不去。但權辰漢見已達到目的,便不再相逼,作揖道︰「宋大人既有要事,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說話完便帶著其他人離開,而他這一走,倒也真的沒有再回頭監視宋弘休。因為有了提防,宋弘休肯定會演一場好戲給他看,他可不想參與他的耍猴戲。

    這下,每個人都知道宋府裡必有古怪了。

    直至走了老遠,香柳才喚住權辰漢,難得地以認真的表情道︰「明夷六四爻辭曰︰‘入于左腹,獲明夷之心,於出門庭’,故將軍恐怕得深入敵營心腹之地,方可得知那損傷光明之暴徒,究竟意欲為何了。」

    是夜,權辰漢、趙青及李齊身著一身黑衣夜行服,蒙著面,在沉沉的夜色中潛至宋府的圍牆外。

    沒有貿然進去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宋府內的佈防比他們想像的嚴密許多,或許是早上在門口的偶遇令宋弘休起了戒心,因此整座宋府雖然從外頭看來與以前沒什麼兩樣,但裡面可是布滿了暗哨及巡邏兵,甚至偶爾還能聽到幾聲狗吠,看來宋弘休為了隱藏秘密,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若不先弄清楚宋府的地理位置,就這麼進去恐怕會打草驚蛇。」趙青皺眉低聲道。

    「莫非今日就要如此無功而返?」李齊可不服氣。

    兩人正爭辯時,權辰漢突然示意他們噤聲,三人往陰影深處一閃,卻見宋府的門輕巧地被人打開,走出了宋光明及幾名黑衣人,趁著夜黑風高沒入大街中。

    權辰漢等人交換了個眼神,悄悄跟在後頭,想看這群人鬼鬼祟祟的究竟想做什麼。

    繞了幾個彎,黑衣人走的路似乎越來越熟悉,見他們個個身手似乎都不弱,權辰漢三人的表情益發凝重起來。

    丙然,最後他們全在權辰漢入住的客棧前停下,宋光明對著客棧指指點點了一番,幾名黑衣人便竄進了客棧,無聲無息。

    權辰漢看得火冒三丈,突然領悟宋光明這麼晚來此的目的是——香柳,看來這色胚還沒死心!

    他狠狠地後悔了起來,後悔自己一心想著查探宋府,一心想著要戳破香柳的預言,怎麼沒有想到她和冉兒兩個弱女子待在客棧會有多麼危險,竟然連一個留下來保護她們的人也沒有。

    基於自責、擔憂及一種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緒,權辰漢沖動地就想沖過去,卻讓趙青攔住,趙青朝著他搖搖頭,對方人數眾多,即使武功高強如權辰漢,若不趁其不備,是很難突圍而出的。

    權辰漢忍住氣,他也不知道在戰場上冷靜克敵的自己,怎麼這會兒這麼莽撞。

    他與趙青他們兵分三路潛入客棧,不一會兒,二樓的窗戶突然被打開,宋光明果然抱著個人躍出,身後也跟著幾名黑衣人。

    趁著敵人尚未合攏,權辰漢一馬當先地飛射而出,一把大刀直指宋光明的咽喉,此時反應過來的黑衣人正要營救,兩旁又飛出趙青與李齊,擋住了所有的攻擊,讓權辰漢能一擊中的。

    宋光明為求自保,只能將手中的香柳當作阻擋推向權辰漢,自己則狼狽地往下墜落以逃避那致命的一擊,他作夢也沒想到他們都做得那麼隱密了,還會被這傢夥發現伏擊!

    「咚」的一聲,宋光明**著地,痛到眼淚都快噴出來,但礙於宵禁不能大叫免得引來官兵,否則他早就痛嚎出聲。

    權辰漢十分驚險地接住昏迷的香柳,但一把大刀馬上砍了過來,令他不得不偏頭閃過,然而下一刀並非砍向他,而是砍向他懷裡的人兒,逼得他將左右支絀,難以招架。

    幸而權辰漢他們方才選對時機出擊,才能奪回香柳,還先幹掉了幾個敵人,使得即使敵人會合後的群擊威力也沒那麼大,甚至還佔了上風。不過就以少敵多,還加上個累贅而言,這一場架打得也算辛苦。

    不過在對招的途中,權辰漢總覺得對方出手的路數似曾相識,雖然敵人使的是普通刀法,但看起來就是沒那麼自然,像是要隱藏真正的武功招式一般,若不是他們刀勢蹩手蹩腳,依他們的人數,說不定還能和自己戰個平手。

    要不是雙方都蒙著面,誰也不認識誰,否則說不定權辰漢能認出他們。

    久久拿不下權辰漢等人,黑衣人們似乎也火上心頭,刀法越見淩厲,也越來越不要命,而為了避免香柳受傷,權辰漢在閃過一刀後,手上微微施力,想先將她輕拋到附近的落葉堆上,這樣他才能專心對付敵人。

    然而就在這一刻,她竟突然幽幽轉醒,發現自己飛在半空中,而底下則是刀光劍影,嚇得忍不住尖叫出聲。

    這一叫,令權辰漢頓了一下,一抹刀光便毫不留情地閃過,在他左肩背帶出一串血珠,但他忍住痛,又飛身過去重新將她接住。

    「這……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她略顯慌張地緊抱住權辰漢的脖頸,但看到他頭頂又砍來一刀,再一次忍不住尖叫,「啊——」

    權辰漢感受到背後的勁風,卻不能回擊或閃開,否則手中的香柳絕不可能倖免,他咬著牙偏身硬受了這一刀,而緊張的香柳玉手隨便亂抓,竟一把將對方的面罩扒了下來,惹得黑衣人凶性大發,權辰漢因此又受了一刀。

    「唔……」權辰漢早已渾身血污,幾乎要受不住,踉蹌了一下,但即便如此,他雙手仍緊緊抱著香柳,沒讓她掉下來,甚至還踢飛了兩個黑衣人。

    這時候站在下方的宋光明見情勢越來越糟,己方被放倒的人越來越多,也顧不得宵禁,反正香柳的叫聲大概也快引來官兵了,連忙叫道︰「你們打不過就快走,官兵就要來了!」

    聽他這麼說分明是怯戰了,權辰漢昏沉的腦袋靈光一閃,也回叫道︰「宋光明,你認為我權辰漢會讓你這麼容易趁心如意嗎?」

    話一說完,他強打起精神,讓一名黑衣人慘叫著飛出去。

    聽到「權辰漢」,宋光明心裡一寒,什麼鬥志都沒了。誰不知朝中有名的大將軍武功高強,要勝他根本沒有希望,然而遠處已漸漸傳來紛遝的腳步聲,似乎是官兵要來了,宋光明只得自己先跑,也顧不得其他人了。

    黑衣人見宋光明逃了,也知道官兵要來了,更重要的,他們同樣被權辰漢的名號震懾住,便虛晃幾招,逼得權辰漢等人無法追擊,連忙抽出身的幾個扛起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夥伴們,在瞬間逃得無影無蹤。

    權辰漢早已是強弩之末,見敵人一走,立即虛脫地單膝跪倒在地,但他無暇先檢查自己的傷勢,反而直問著懷裡的香柳,「你還好嗎?你渾身都是血,是哪裡受傷了?」

    香柳與他四目相交,不由得被他眼中無偽的關心及急切給感動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真要追究起來,會害他挨這麼多刀的原因,她肯定脫不了關系,他卻只在乎她的傷勢,不管自己都快倒下了。

    「我沒有受傷,我身上的血,全是你的。」她只能訥訥地回應,不敢相信這世界上居然會有人這麼無私的關心她,不為她的美貌,也不為她的才能,只是純粹地要保護她,他甚至和她還有微妙的對立關系啊。

    「那就好了,叫趙青傳我軍令,封鎖京城……」權辰漢話還沒說完,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地昏了過去。

    在他昏迷前的最後一絲記憶,就是趙青與李齊的驚叫,以及香柳從未在他眼前出現過的慌亂眼神。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3:19

第3章(2)

    迷蒙之中,權辰漢覺得自己好渴好熱,由骨子裡冒出的熱氣弄得他全身不舒服,口中喘出的氣息幾乎要灼傷他的喉嚨。

    不一會兒,突然唇上被滴了幾滴水,他貪婪地吸吮,卻一下就乾涸,正當他氣惱無比,想要發作時,一股清涼柔軟的感覺貼上他的全身,令他全身的燥熱解了不少,滿足地逸出一聲嘆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就是在這種忽冷忽熱的混沌狀態下度過,每當那冰涼的物體在他身旁,他就會感到無比舒適安心,而當它一走,他就又開始燥熱難當,因此當最後一次感受到它要離開時,他便緊抱不放,雙目用力地睜開來,想看清楚它究竟是什麼東西。

    終於,眼前的迷蒙漸漸清晰,落在他目光中的,是一張巧笑倩兮又帶了點無奈的嬌容,他看了好久,覺得她好熟悉,突然神志一清,結結巴巴地道︰「你……我怎麼會抱著……」

    香柳似笑非笑地輕拍了拍他的手,「豆腐你也吃夠了,還不快放開我?」

    權辰漢急忙鬆手,卻莫名有股悵然若失,無奈腦袋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看著自己空虛的懷中,還有她。

    「你受傷嚴重,高燒反反覆覆,昨日替你上藥時,或許是我天生體溫低,你竟一把將我擁入懷裡,抱著覺得舒服就不放了……」語氣有些薄嗔,但表情卻是含羞帶怯,看來並不真的那麼怨慰。

    權辰漢這才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急忙問道︰「你還好嗎?沒受傷嗎?」

    「我沒受傷,幸得將軍保護。」她深深地望著他,目光中除了感激,還隱隱存著些愧疚。

    聽到她沒事,他松了口氣,才有餘力問到正事,「我昏迷了多久?趙青與李齊呢?」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李副將去宋府周圍及神機營探聽消息了,趙副將守在房外,將軍可要喚他?」香柳一派溫順,還倒了杯水喂他喝下,和之前總帶了些算計的樣子明顯不同。

    權辰漢當然發現了這一點,況且,她明明還有個小婢冉兒,叫婢女來照護他就好,何須她親自服侍,還讓他……嗯,佔了點小廣宜?

    「你……難得這麼乖巧?」頭腦清醒之後,這一套雖對他很受用,卻也明白看出了不尋常。

    她柔柔地望著他,接著輕嘆口氣,「將軍會受傷,香柳也難辭其咎,卻想不到你會受這麼重的傷,因為香柳從一開始,想救的人就只有自己。」

    「說清楚些。」他沉下聲。

    她幽然道︰「一開始會引你至宋宅,一方面是卦象推演,另一方面是我知道將軍的八字與宋宅的位置相沖,必有損傷。而將軍是引發這次五黃煞的關鍵,若將軍的血光之災應驗,五黃大煞的威力也會小一點。」

    所以,她被牽連的程度也會降低?權辰漢苦笑。「如今我都快被砍成爛泥,五黃大煞可化解了?」

    「哪有這麼容易。」她輕輕地白了他一眼,那種渾然天成的媚態,令人別不開眼。「五黃土星就快與坤位結合,當初我說的期限,如今只剩五日不到了,頂多就是損傷的人數與範圍小一些吧?」

    權辰漢沉吟了一會兒,最後定定地望著她,語重心長地道︰「我原是不相信你的,但你可記得宋光明帶來的那群黑衣人?原本我就懷疑他們的武功路數有所掩飾,而在危急之時,你扯下了其中一人的面罩,讓我發現,那群人原是毛氏海盜的同夥,我權辰漢的名字也才能震懾他們,否則我們一個都跑不掉。如今看來,宋弘休不讓我們進府,或許早已和海盜有所勾結。」

    香柳垂下眼瞼,表情有些哀怨。「如今將軍已然明白一切,會後悔救下香柳嗎?」

    「不!」他斷然否決,「是我迫你來此,你會有種種安排也不過是自保,我說過會保護你就是會保護你,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真的?」她眼中微露驚訝,因為她根本不相信有男人會真的如此重承諾,也因此她周旋眾男人間,卻沒人能得到她的真心以待,但他即使被她害了,也不改其諾……似乎和別人有所不同?

    老實說,本性冰冷自私的她真的有些感動,望著他的目光,也帶了一些難明的情緒,而真情流露的她是那麼的吸引人、那麼柔美,權辰漢忍不住夠她吸引著,好不容易壓下的燥熱似乎又有回升的跡象。

    他癡癡的望著她,發現她真的很美,若她曲意奉承,幾可使人瘋狂,難怪她身邊的人都為她傾倒,連他也忍不住想擁有這麼令人心動的女子……

    忽而身上的刀傷一痛,他立即發現自己一隻手已快摟上她的縴腰,而毫無防備的她,似乎就像站在那兒等著他垂青、等著他擄獲……

    這種心態太危險了!權辰漢硬生生的收回手,逼自己強硬地道︰「我既承諾了就不會改變,你不必一再試探,倒是你一直裝得如此委曲求全,不累嗎?」

    香柳聞言一怔,隨即噗哺一笑,半嗔半笑地道︰「你難道不覺得我是真心的嗎?你利用我的體溫來降溫,我可沒編派你一句輕薄呢!」

    她這麼一笑,方才那旖旎曖昧的氣氛全打破了,既然她那麼愛挑逗他,權辰漢索性打蛇隨棍上,「那你可以再替我降溫一次,本將軍是相當隨和的。」

    「這可真是輕薄了!」她微赧地啐了一口。

    權辰漢沒好氣的道︰「只要能保全你自己,你什麼都是真心的。」

    他果然瞭解她。明明是帶著眨意的批評,香柳卻笑得更明艷了,這一刻,她很清楚自己只會利用男人的心,似乎有了一點變化了。

    權辰漢忍不到刀傷完全痊癒,等傷口稍微收口後,他便叫趙青將他的傷用繃帶綁得緊緊的,只要血不流出來礙事,便無損他的武力。

    由於宋家牽扯到毛氏海盜,必事關重大,他一方面緊急傳信回宮,另一方面領著官兵及京城西南禁軍直直殺至宋府,欲捉拿宋氏父子。

    此時距離十日的期限,只剩四日。

    然而一到宋宅,果然一如預期的人去樓空,當時權辰漢在激戰中喊出自己的名號,只是緊急之中欲震退盜匪,讓自己等人有脫身之機,但同時等於讓宋弘休知道,他權辰漢已知宋家與海盜勾結,這要不跑才怪。

    幸好他昏迷前還記得叫趙青傳令封鎖京城,一清醒後,也馬上向宮裡回報,如今的京城緊密得像個鐵桶一般,宋家與海盜一夥人肯定還躲在城裡。

    如今權辰漢已不住在客棧裡,而是帶著香柳主僕搬到西南官邸,雖然如今事實證明西南方必有大事,香柳的預言成真,她已不需再留在這裡,但她心中總覺得不想離開權辰漢,就大大方方地待了下來。

    而權辰漢居然也不驅趕她,任她跟前跟後,默許了她繼續留在身邊。

    由宋府無功而返後,權辰漢和京軍統領夏邦呈正在研究京師地圖,以期捉拿敵人時,香柳突然敲門,端著熱茶進來。

    「你是……」夏邦呈機警地望著她。此女子如此麗色及氣質,絕對不是侍女之流,但又未聽說權辰漢有妻妾,那就一定是外人了。

    「小女子香柳,見過統領大人。」香柳微微一禮。

    「原來是名聞京師的相命師香柳姑娘,怎麼你會和權將軍在一起呢?」夏邦呈好像嗅到了什麼曖昧的味道,狐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

    香柳刻意不答,還笑得很羞澀,她倒要看看權辰漢這強擄民女的事要怎麼解釋。

    權辰漢知道她又來耍他,暗自瞪了她一眼後,無奈地答道︰「宋氏一案,是香柳姑娘算出西南方有大劫,本將軍才會特地請她前來相助。」

    「那真是太好了。姑娘神算之名,我也時有所聞。」只不過這收費貴了點,他從來與她無緣見一面罷了。

    何況他總認為她是靠美色斂財,功力恐怕普通,只是沒鬧出過事,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京城裡相命者何其多,莫非要全抓起來,沒想到她真的如此厲害。

    「大人與將軍正在煩惱宋氏父子一事吧?可要香柳替夏大人測個字,幫助尋人呢?」

    夏邦呈本能地看向權辰漢,後者微微點頭,心想橫豎也暫無線索,不如聽聽她怎麼說,至少她的算命及預言,到現在無一不應驗。

    「那麼,麻煩夏大人寫個字吧?」她體貼地將一旁的文房四寶給移了過來。

    夏邦呈寫了一個「畢」字,香柳一看,忍不住掩口一笑。「聽聞夏大人的未婚妻畢芳姑娘是當今丞相畢大人的女兒,長得如花似玉,個性溫柔婉約,夏大人果然鐘情非常,連測字都要寫個「畢’呢!」

    本以為她的調侃至少也會引來夏邦呈皺個眉,想不到他哈哈一笑,還猶有餘裕地回道︰「若是姑娘請權將軍測字,說不定他會寫個‘香’字。」

    「我倒希望將軍寫的是個‘柳’字。」叫名不叫姓,不是更親密嗎?香柳曖昧地望過去一眼。

    被兩人當成話題的權辰漢臉一板,「你們測字就測字,打什麼啞謎?我和香柳不是那種關系,夏大人多慮了。」

    「唉,看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但權將軍,一般我們相商機要大事,若有旁人闖入,你大概已軍法問斬了,香柳姑娘倒是讓將軍另眼相看啊?這流水,也不見得有多無情……」夏邦呈言猶未盡,在最引人遐想的地方停了下來。

    經他這麼一提醒,權辰漢不由得一怔,他對香柳竟有這種特殊待遇嗎?怎麼他都沒發現?明明,他應該是很鄙視她以美色事人啊?

    在他混亂的思忖之中,香柳已開始為夏邦呈解字了,只聞她柔細的嗓音宛然道︰「畢字可拆作「甲、申’,是相對應的兩個方位,申是我們所在的西偏南方,故甲便是敵人所在之東偏北方。畢字又可為‘華」,華可指花木,又有繁盛之意,而五黃煞屬土,五行木克土,故大人及將軍往此處相對應之東偏北方搜查,必有所獲。」

    夏邦呈聽得若有所思,「香柳姑娘說的五黃煞為何?可有破解之法?」

    香柳簡單地將五黃煞形成的原因說了一遍,當然她略過了此煞仍由權辰漢所引起,因此當他別有深意地望著她時,她只是嬌媚地朝他眨眨眼。

    權辰漢皺起眉別過頭去,惹得她差點笑出來,只是在夏邦呈面前,勉強給他留點面子罷了。

    這個自己送上門的男人……還真好玩啊?

    「五黃煞由西南始,故西南方的家家戶戶若在門窗之外,掛上以五為倍數的銅鈴,越多越好,則多少能有所化解。」她正經八百地道,「五黃大煞宜靜不宜動,宋氏父子這一走,恐怕會提前引起五黃煞,大人及將軍要特別注意。」

    「權將軍?」夏邦呈故意征詢權辰漢,究竟她說的該不該信。畢竟要求家家戶戶掛銅鈴不是一件小事,解釋得不好可能會引起百姓慌亂,此外,他與香柳實在太曖昧了,不問他問誰?

    權辰漢看了看巧笑嫣然的香柳,似乎不怕他拆臺,而他亦心知這時候死馬都要當活馬醫,何況他早已信了一半,於是略顯僵硬地點頭。

    香柳笑了,在這場較勁之中,她大獲全勝。不過她自己知道,在這個男人身上,她也不是沒輸點什麼。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3:31

第4章(1)

    朝廷以立夏趨吉避凶為由,要求百姓在屋子的門窗外掛上以五為倍數的銅鈴,原本只是要求神機營及宋府附近的民家照辦,想不到附近的百姓聽了,為求一個福氣,家家戶戶都掛上了銅鈴,一日之內,掛銅鈴的風氣便彌漫了整個京城。

    幸好這幾日風不大,銅鈴也有些重量,不會隨便就叮當作響,否則京城不吵死才怪。

    在權辰漢與夏邦呈往東北方搜索了一日未果之後,他們終於投降,請香柳拿著羅盤領他們找,總比大海撈針要好。

    走過一戶戶的民宅,權辰漢看到的都是一串串的銅鈴,忍不住說道︰「掛這些玩意兒真的有用?」

    「你不是相信我才答應命全城掛銅鈴的嗎?怎麼又來問我?」她淺笑睨著他,又是那種滿肚子壞主意的調皮表情。「我的建議只是盡人事,能不能化煞,就要聽天命了。」

    「那我們做這些豈不是徒勞無功?」他瞪著她。

    「我怎麼會做此無謂之事?」但這種看不見的東西,她要如何解釋?她常受別人質疑,都能雲淡風輕以對,卻從沒有像權辰漢這樣一句探詢,就這麼強烈地影響了她的心情。

    她忍不住眉目微斂,看來楚楚可憐,言語卻是埋怨挖苦。「將軍先是質疑小女子的相命法,又懷疑小女子的卦算,事後不都證明確有其事嗎?這些事也非小女子主動提及,而是將軍垂詢,現在又來質詢銅鈴一事,香柳好委屈啊……」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但他確實為難她了不是?打從一開始他到相命館找她就是要尋釁的,誰知道相處了這些日子,他對她的心態及看法會改變這麼多,連他都說不出現在對她是什麼感覺,為何見她泫然欲泣,竟一下子慌了手腳?

    香柳不依地繼續道︰「若是這一次銅鈴派上了用場,對於五黃煞有所化解,將軍就答應我一個條件,以慰小女子所受之冤屈。」

    連冤屈都出來了,說得好像一切都是他權辰漢對不起她。

    他大手伸了過去,卻又想到大街上怎麼好隨意觸踫人家姑娘家,又不是像他昏迷那陣子是在房裡……手足無措了一陣,他才訕訕然道︰「好,要真能如你所說,你提任何條件我都答應你,你別那副表情,好像我欺負了你。」

    何況,那五黃煞若真有她所說的那麼嚴重,區區幾個銅鈴能起什麼作用?即便答應她也無妨。

    得到他的承諾,香柳馬上笑開臉,方才的哀怨一掃而空。「既然如此,那這條件的內容,小女子就先保留了,將軍屆時可別反悔。」

    她不禁得逞地嬌笑,這次,一定要狠狠佔他一個大便宜!

    權辰漢心知又被她耍了,原就威武的臉龐一板,「你……」接下來的話,卻是一點也說不下去,因為顯然她一點也不受威嚇。

    夏邦呈在一旁看得起勁,忍不住揶揄道︰「權將軍和香柳姑娘打情罵俏,倒真像是小倆口呢!」

    「我和她才不是小倆口!」權辰漢斷然否認。

    「原來將軍嫌棄香柳……」她又馬上端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臉。

    「你……」權辰漢欲辯,卻又不知該怎麼說,末了,只能冷哼一聲,硬吞了這口悶氣。

    夏邦呈忍不住哈哈大笑,連始作俑者的香柳都低下頭偷偷竊笑起來。要說玩弄男人的手段,他再練一百年也抵擋不了她的高明啊!

    權辰漢再也不說話了,免得又落人話柄。一群人最後隨著香柳停在一個不起眼的胡同前,她指著一整片的民房道︰「應該就在這裡面。」

    要辦正事了,方才眾人的戲譫也收了起來,權、夏兩人示意手下進胡同搜查,沒一下子,便有衛兵前來稟報,「統領大人,權將軍,已找到宋大人。」

    兩人一點頭,一群人便和那衛兵走進一戶有些破舊的民宅,此時兵士們早已圍滿了四周。

    一進去,宋弘休及宋光明兩人表情不太自然地坐在廳中,他的一干親眾則在裡間被衛兵們壓制著。

    「宋大人竟藏到此處,倒讓在下一陣好找。」權辰漢冷冷地道。

    見到權辰漢、夏邦呈及他們後面的一大群人,宋弘休先是站起身,拍拍衣擺,一臉理直氣壯。

    「權將軍,無論宋某在此處理由為何,應該不觸犯律法吧?就算是小兒日前沖撞了將軍,宋某在此向你賠罪就是,頂多小兒讓你杖罰幾下,應可抵過,你帶領官兵日日搜捕宋某,是否太不講道理了?」

    「宋大人所犯之事似乎不只如此,是夜與令郎前往客棧擄人尋釁的,應是毛氏海盜對吧?」權辰漢反問。

    「將軍有證據嗎?」宋弘休嘴硬道。

    權辰漢淡淡地瞥了宋弘休的行囊一眼,裡頭分明都是金銀珠寶,若非急著要走,怎會丟下偌大府邸,只拎著重要細軟?

    而宋弘休硬要狡辯,要他認罪還需花一番工夫,但他們已經沒時間了。

    香柳突然微微揚眉,湊近權辰漢耳邊低聲道︰「將軍,五黃煞將發生,代表還留在此處者無一倖免,不如硬留下他父子?」

    權辰漢深深地望著她,他知道她的意思,但若不是極相信她,據此威脅宋弘休,也不過是讓人看笑話,顯得他這個將軍有多愚蠢罷了,甚至根本拿不下此人。

    但他卻依循著相信她的本能,語帶威脅對著宋弘休冷笑,「既然宋大人堅稱未與海盜勾結,但在下卻是親眼所見且已將所見稟明皇上,不如宋大人與公子就打道回府,等待朝廷調查的結果如何?」

    宋弘休臉色忽白忽青,趁夜逃跑的計劃看來是落空了,知道最後必逃不過這一劫,與兒子相視一眼後,便長長一嘆。

    「下官認罪了。」他臉一垮,一下子像老了十歲,「毛氏海盜許下官龐大利益換取新式火器的圖樣情報,此舉有愧於我國,要抓就抓下官一個吧!小兒是不知情被牽扯進來的。」

    一旁的宋光明也是臉色慘白,甚至還不受控制地直發抖。

    「若只是盜賣火器圖,朝廷沒有查出大人的罪證,又沒有打草驚蛇,大人盡可繼續留在京城,何必急著要走?」權辰漢聽出他話裡未竟坦白之處,厲聲責問。

    說到這個,宋弘休眼中也露出深深的驚恐。「毛氏海盜由下官處知道大批火藥運送至神機營一事,他們心知這批火藥必是拿來剿匪,故聲稱要炸毀這批火藥。要知道這次火藥的數量若一次引爆,方圓幾十裡都無法倖免,下官無能阻止海盜逞兇,只好自保,帶著親人逃離……」

    權辰漢、香柳及夏邦呈三人面面相覷,原來五黃煞的內容為此,一旦火藥引爆,的確是天大的災難。

    夏邦呈急忙問道︰「海盜如今潛伏在哪裡?」

    「他們分頭藏匿了,留下來的全是死士,分散在城內各處,下官只知他們準備明晚醜時起事。」

    所以除了守株待兔,還能怎麼抓?除了香柳以外的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種大難臨頭的惶然,她則若有深意地望著權辰漢一眼,這下他對她的預言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吧?

    權辰漢哪裡不知道她的意思,因為目前危機未解除,他只淡淡地道︰「事情還沒完,若真能證明你那些銅鈴能起作用,化解海盜引爆火藥之危,本將軍自然不會違背承諾!」

    依宋弘休所說,這兩天,將是海盜起事的時候。

    火藥已經有一半運至神機營,還有一半來不及起運,尚囤在城外一個叫李家原的地方,因此這兩處分別都安排了重兵圍守,由權辰漢及兩個俾將分別駐守,至於夏邦呈則領著禁軍在京城裡搜捕,京城因此一陣風聲鶴唳,宵禁之後根本沒人敢走在街上。

    權辰漢將李家原交給趙青與李齊,自己則留在神機營內觀察佈防的情形,心忖如此嚴密的防備,連只蟲都飛不出去,更別提是一群殺人如麻的海盜了。

    此時,一名小鍋急急忙忙地在守衛的帶領下來到權辰漢面前,他一見到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隨即像腳軟似地跪下,「大、大將軍,趙副將命小的飛馬前來稟報,李家原那方受到海盜圍攻,求將軍領兵援助。」

    「什麼?!」權辰漢臉色一變,「海盜來人多少?我方戰況如何?」

    「報告將軍,海盜約莫來了數百人,將李家原團團圍住,趙將軍與李將軍領軍苦戰,只怕將軍再慢半刻,我軍就擋不住了!」

    權辰漢當機立斷對著身旁的近衛道︰「傳我軍令,率一半人馬至前庭集合,急奔李家原救援!」

    近衛們大喝一聲,全急忙地出去傳令,而權辰漢也拿起佩刀,急忙往外疾去,沒有人注意到那名還跪在地上的傳令兵,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夜色中,五百兵士快馬馳向城外李家原,神機營留守一半人馬,由一個校尉看守。人數雖少了一半,但留下來的人卻不顯緊張,畢竟人人都覺得海盜主力已聚集李家原,京城裡還有夏邦呈的禁軍四處遊走,想來不會出什麼事。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神機營附近突然轟然作響,毛氏海盜的副首領祈猛領著數百名海盜從四面八方竄出,猝不及防地圍攻神機營。

    神機營內兵荒馬亂,留下來的士兵們拼死抵抗,城裡的禁軍也慌忙集結回防,畢竟這裡是天子腳下,若容得海盜如此猖厥,夏邦呈大概是第一個要被砍頭的。

    祈猛哈哈大笑,手上大刀又砍翻了兩名衛兵,大喝道︰「弟兄們!只要能攻進神機營,就是立了大功,回頭立功者家屬可自領一船,賞金百兩!」

    由於海盜來得太多太快,守衛根本無法及時反應,防守圈不斷縮小,最後只得守在火藥室前,抵死不讓海盜攻入。

    「放火箭放火箭!」祈猛一咬牙,身邊燃起了火把,照亮他殘酷的表情。「炸了神機營,只要火藥沒了,咱們毛氏老巢就能保數年平安,說不定還能攻回沿岸,為了我們毛氏的未來,死了都值!」

    數目龐大的火藥若是引爆,附近的人都無法倖免,因此這群海盜是存著死志來的,而他們的首領毛剛已承諾每名死士的身後事及家屬必好好安置,加以重賞。

    當注意到朝廷士兵被攻出一個缺口,祈猛立刻吹了聲哨,一大群海盜像潮水似地往神機營火藥庫內湧入,而士兵們則像怕火藥庫引爆,自己也必死無疑般,全驚慌地往外撤出。

    待祈猛等人進到火藥庫,發現裡頭只是空屋一座時,立時臉色劇變,很快便想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馬上扯起嗓門大吼,「快退出去!這是個陷阱!快退出去!」

    但湧入的人那麼多,哪裡可能一下子全退出,海盜們聽到他大叫,又不明原因,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全亂成了一片。

    這時佯作援兵李家原的權辰漢,以及京城裡夏邦呈的禁軍,早已重新將神機營牢牢包圍,冷眼看著海盜中了這「請君入甕」一計,權辰漢毫不留情地下令,「放箭,不留活口!」

    一時間,神機營成了修羅地獄,哀嚎慘叫此起彼落,海盜揮著刀往外殺出,全被圍攻的士兵們擋住,就這麼一面倒的殺了約半個時辰,原以為海盜該全軍覆沒了,在朝廷軍放下武器,準備清點敵軍死傷時,祈猛及數十名海盜竟「死而復生」,由屍體群中忽而立起,趁其不備殺出了神機營。

    「權辰漢!你等著,此仇我祈猛必報!」空氣中,只剩祈猛兇狠的叫聲,接著他們極迅速地分頭隱入了民宅中。

    「快追!一個都不準讓他們跑了!」夏邦呈臉色大變,帶著禁軍分頭追去。

    「要讓主犯輕松逸去,必成京城大患!」

    權辰漢見狀,也冷著臉帶著一群軍士搜捕,然而海盜來無影去無蹤,又是化整為零,如何能這麼容易捉拿?

    正一籌莫展時,深夜裡,突然幾戶民宅響起了斷斷續續的鈴聲。權辰漢靈光一閃,急忙叫軍士們鎖定銅鈴響起的民宅。

    因為城裡的百姓大多將銅鈴系於門窗上,而且為求袪禍納福,更有民宅,系就是百來顆,而海盜欲闖入民宅,無論從窗戶或是大門,必定會扯動銅鈴。銅鈴無風自動本就不可能,因此按聲緝匪必定沒錯。

    夏邦呈也是聰明過人的人,不多時也發現了這一點,於是在權、夏兩人的指揮下,很快地便搜出了逃竄的海盜,甚至連祈猛也在不久之後落網,既然主謀已伏首,那麼就算逃掉,兩個海盜也無足輕重,搜捕行動終能告捷。

    至此,京城一個大劫終於化解,兩人聚頭後,夏邦呈喘了口氣,對權辰漢佩服地道︰「將軍這圍魏救趙一計,著實高明。想來海盜也猜不到我們居然敢將火藥全放在第三處,由禁軍看管,神機營及李家原也不過是誘敵之計,如今他們果然中計大敗。」

    雖是大勝,權辰漢卻只是苦笑,並未有任何欣然之感。

    「權將軍面色不豫,似乎仍有心事?」夏邦呈不解。

    權辰漢一聽,苦笑更甚。「你忘了,若是這堆該死的銅鈴派上用場,我可就欠某人一個條件了。」

    夏邦呈一愣,隨即大笑。「這確實是個困擾,不過香柳姑娘深明事理,應不致拿此為難將軍才是。」

    「你確定?」權辰漢無奈反問。

    夏邦呈一怔,看著他的目光不由得轉為同情。他雖不熟悉香柳的性子,不過就這幾日相處,也知她是個花招百出的狡黠女子,俗話說女人心海底針,但她的心中那支針,恐怕早已深深的埋到海底泥土下,她會做什麼,就算是天神也難以厘清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3:45

第4章(2)

    權辰漢不是傻子,也沒有自投羅網的習慣,因此在抓到海盜後,他沒有馬上回到西南官邸,而是直接回京述職,向皇帝說明緝捕海盜的過程。

    因光是想到香柳那似笑非笑的戲譫表情,他就覺得又愛又恨不知如何應對。

    等等,又愛又恨?權辰漢嚴峻的表情一個扭曲,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恨也就罷了,這愛是……

    他就這麼心神不寧的進了皇宮述職,由於讓海盜侵入京城,權辰漢與夏邦呈理應被問罪,可是他們殲滅海盜,又緝拿了毛氏副首領祈猛,算是大功一件,如此功過相抵,倒也沒受到什麼責罰,只不過皇帝在殿前突然下了一個命令,令權辰漢有些措手不及。

    「毛氏海盜在沿海各縣猖獗已久,劫掠我國財糧人命無數,還封鎖航道、劫船越貨。權將軍前幾月雖于東南沿海成功鎮壓,然海盜根基仍在。近日東南造船廠已造出三艘大船,護衛船數十艘,搭配新式火器,朕任命你領東南沿海駐軍至南方會師潮州海軍,剿滅海盜,取毛氏首領毛剛的首級回來見朕!」

    「臣遵旨!」權辰漢躬身受命。他平時的駐軍都在東南沿海,為全國最富庶之地,因此毛氏海盜的巢穴雖在南海,卻不時至東南沿海劫掠。然而南海大大小小的島嶼有數百個,要找出他們的藏身之處十分困難,但海盜都算計至朝廷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希望有了南方潮州水軍的幫忙,他能順利達成目標。

    然而皇帝突然話鋒一轉,表情有些古怪,又有些有趣地問道︰「權將軍,聽說這回京城輯拿海盜能大獲全勝,一個叫香柳的相命師功不可沒?」

    權辰漢愣了一下,「確是如此。」

    「那她比起一般江湖術士如何?」皇帝好奇道。

    權辰漢沉吟了一下,他實在不想吹捧香柳的能力,徒然助長她的氣焰,卻也說不出謊話,只能持平而論,「她看相論卦確實頗有造詣,五行數術都有涉獵,臣等此次追緝犯人,她厥功甚偉。」

    皇帝點點頭,「果然不簡單,朕曾征詢其他大臣,有許多曾找她算命看相排命盤的臣子們,都非常肯定她的功力。」

    「臣一開始誤以為她只是妖言惑眾,因此吃了一個大苦頭。」權辰漢想到那個不知何時要兌現的條件,只有苦笑。

    「好吧,既然如此,朕便要她此次和你一同至南洋,相信以她卜卦觀星的功力,必能在緝匪上有所助益。」皇帝似乎早有定計,此番話說出來,完全是一副無可反駁的口氣。

    可是,權辰漢仍本能就想反對。「皇上,這……」然而這麼一起頭,便見皇帝皺起眉,他很識相地將接下來的話硬吞下去,雖然表面上看來猶是相當不願意的樣子。

    天知道他有苦難訴,由於心中對香柳已產生某種異樣的感覺,那妖女偏偏又愛撩撥他,這回南洋之行他必與她朝夕相處,萬一一個把持不好,連他都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事情。

    「好,那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皇帝望向身邊的小太監。「朝會之後,朕便命小李子去傳旨……」

    「稟皇上,臣自願前往傳旨。」權辰漢硬著頭皮搶下這份工作。

    因為在出發前,他希望好好和她達成一些協議,總要確定她能在他控制之下,不會隨便影響他的心志,免得壞了大事。

    皇上不明他的想法,卻是雙眼一眯,笑容有些微妙。「喔?權將軍要親自傳旨?朕聽夏統領說,權將軍與香柳之間似乎有些說不出的曖昧,看來真是如此。能讓堂堂一個鎮國大將軍前往傳旨,她也算面子十足了。」

    此話一出,殿堂上的大臣們也忍不住笑了,難得朝會過得如此輕松有趣,又有誰會去注意到權辰漢尷尬的表情裡,有多少的無奈呢?

    相命館重新開張,由於香柳協助神機營緝匪一事而名氣大大增加,因此相命館才剛拉起門簾,就有不少人捧著銀子在外排隊,想讓這位名震京城、艷冠群芳的相命師替自己算個好卦。

    不過香柳也不是那麼好見的,並非有錢她就出現,通常是冉兒通報後,由她決定接不接待這個客人,而她若願為其算命,絕對會替其蔔算出最令人滿意的結果。

    只是相命館賓客如雲、高朋滿座,就苦了一個從早上就開始等候的男人。

    權辰漢身懷皇命要來宣旨,但城裡他與香柳的曖昧傳聞沸沸揚揚,他實在不想出現在眾人面前,所以只好在附近伺機而動,沒想到這一等,一個早上就過去了。

    耐性盡失的他悶著一肚子火氣乾瞪眼了半晌,索性豁出去,大搖大擺地走進相命館,原本在館內求見香柳的民眾,還有在外頭看熱鬧的人,全忍不住傻了眼,四周頓時一片寂靜。

    權辰漢只是微皺起眉,表情凝肅,頰邊的刀疤更顯猙獰。當他冷冷地環視了一圈,識相的人全摸摸鼻子跑了,就算不識相的,也在他寒冰般的目光下瑟瑟發抖,夾著尾巴溜走。

    好了!現在擋路的石頭全搬開了。權辰漢看了眼自己總帶在身邊的趙青與李齊,便用眼神示意他們守在門外,沒想到腳步才剛動,香柳那清亮婉約又媚人甜膩的嗓音便由內室飄出。

    「將軍光臨,小女子無比榮幸,只是怎麼將我的客人都嚇跑了呢?」

    隨著話聲出來的,是嬌艷如昔的香柳,但見她一個眼波、一個笑容,都像在勾引權辰漢,令他在心中大呼受不了。

    「他們要走,我有什麼辦法。」他表情肅然,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人不是我趕跑的。

    「喔?我還以為,你是在意近日京內與我的流言蜚語,所以才會不喜他人旁觀。」香柳低聲笑道。

    「我哪裡會在乎那些。」他輕哼一聲。

    「那好,可否請趙副將及李副將別立在相命館外頭,免得影響生意呢?」她刻意說道。

    「……」權辰漢頓時無言以對,心中想著各種說法,偏又不知哪句能拿出來反駁。

    香柳看得掩唇嬌笑。「大熱天的,將軍冒汗了呢。」

    話說完,她便掏出絲巾,想替他擦汗,想不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沉聲道︰「你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嗎?」

    她聞言細眉一擰,柔聲哀怨地道︰「香柳以為和將軍關系不同了呢!在將軍負傷之時,香柳被將軍摟在懷裡降溫,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如今香柳欲替將軍拭汗,將軍卻說男女授受不親,這要香柳如何承受?」

    權辰漢再次無言,瞪著她半晌後,突然粗聲粗氣地道︰「你對男人都是用這一套的嗎?」

    這句話對於女性,無疑是天大的侮辱,但對香柳可不,她對于自己對付男人的手段可是頗為自豪,何況她很清楚地由權辰漢的語氣裡,聽到一絲酸溜溜的味道。

    因此,她若有深意地迎視他,「雖說我看來周旋于男人之間,但你可曾見過誰能踫得到我?」

    權辰漢頓時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敲了下腦袋似的,裡頭隆隆作響。所以她的意思是,到目前為止,能放肆的擁抱她京城第一美人相師,接受她另眼相待的,只有他一人?

    這代表著什麼?

    權辰漢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淺笑著用絲巾在他額上拭汗,完全放棄了抵抗。這女人實在太太太厲害了,她要存心勾引,根本沒幾個男人逃得出她的掌心之中。

    哼哼,要趕走她的客人,就要受點震撼教育。香柳暗笑忖道,在耍了他一記之後,終於好心地放他一馬,收斂起那張揚的魅力。「你還沒說,此番前來找我究竟意欲為何?」

    權辰漢也回過神來,在心裡嘆息後,正容道︰「我即將率領海軍至南洋剿匪,由於你先前追緝海盜有功,因此皇上派下了一些賞賜,並想藉助你的能力,協助此次下南海一事,希望務必找出匪徒巢穴,將其一網打盡!」

    「喔?」她有趣地望著他,目光中洩露出幾絲狡黠,「你既代皇上來傳旨,若是我不答應怎麼辦?」

    「你非答應不可,否則皇上可問罪於你。」老實說,他雖對與香柳一同出航、朝夕相處有所顧忌,卻也絕不希望她被問罪。

    「要是我堅持不允呢?」香柳皺起眉。「海盜殺人如麻,奸yin擄掠無惡不作,我區區一個弱女子,萬一受到了什麼傷害,光想就嚇死人了。」

    他權辰漢殺的人也不比海盜少,怎麼她在與他鬥嘴之時,就不見害怕?何況,她在算計那些海盜時,可也是非常冷靜的。不過他並未將這疑問說出口,只是眯起眼望著她,想看出她這番話究竟有多大的真實性。

    然而香柳仍是那副委屈嬌弱的模樣,權辰漢犀利的目光不禁漸漸放柔,也許他真的高估她了,女人對于傳說中兇暴至極的海盜,害怕是理所當然的,遑論她還差點在宋光明的陰謀下被海盜擄走呢!

    想了一想,他硬著聲道︰「若你真的不想去,我可以替你向皇上回絕。」

    「不會影響你嗎?」她咬著下唇,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人想摟入懷中疼惜。

    權辰漢的心又更軟了,雖說若連傳個旨這麼小的事都失敗,的確很難向皇帝交代,但即便被她騙了無數次,他還是對她硬不起心腸。「我自然有我的辦法。」

    頂多,就是被訓斥一頓,了不起多殺幾個海盜抵罪就是。

    看來他真的願意保住她……香柳那無辜的表情漸漸收起,換成了一臉深思。她承認自己的心情受到了不小的震蕩,她都把他耍成這個樣子了,他還是願意冒著得罪皇上的風險,也不願強迫她。

    她突然想到,他曾經承諾會保護她,這承諾是否一生都有效呢?

    從來沒有男人會這麼對她,從來沒有。

    她突然香肩一垂,這次口頭佔了上風,但事實上卻是被這男人打敗了。「好吧,我去。」

    「你真的要去?」這下換他懷疑了。

    「當然,將軍如此厚待我,我自然不會堅持為難你。」這句話,倒是有八分真實。

    「好吧,不過我得先提醒你,屆時船上男兒多,女眷少,你可能不方便隨便露面,必須控制一下自己的行為。」他突然想起她簡直走到哪裡,男人們就沸騰到哪裡,不由得出言警告。

    香柳一愣,看來他非常在意她與其他男人間的互動,可即便她不主動招惹,別人也硬是要來找她,她又能怎麼辦?

    難道他不知道,她現在對其他男人可是一點興趣也沒有,最有興趣的,就是他一人了嗎?

    雖然心中有些咕噥,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反而輕輕一嘆,「既然我一個女人家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此次下南洋的一切,就麻煩你多擔待了。聽說行船日子諸多不便,嚴重些還會暈眩不適。」

    「我會盡量讓你好過些。」權辰漢皺眉,她說的確實沒錯,這也令他有些擔心。」

    而她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香柳緩緩地展開笑容,「那麼,為了讓我不會鎮日不安,我天生喜歡花香,可否在我的廂房點上薰香?另外,我怕熱,夏日炎炎又是南行,因此安排給我的廂房,希望能夠陰涼通風;還有,我的三餐裡必定要有雞蛋,這就要請將軍提醒膳房了……」

    「要不要將軍讓你當算了?」要求這麼多,他沒好氣地道。

    「我哪裡指揮得了那麼多士兵呢?何況,你說會盡量滿足我,我只要擁有你的承諾,當不當將軍又有什麼差別?」說話時,她唇邊仍掛著那副會氣死人的柔笑。

    權辰漢無奈地瞪了她一眼,看來,他這回又傻傻地把自己送上門,讓她「陰」了一記。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3:59

第5章(1)

    權辰漢一行人與百名衛士由京城出發,東南沿海駐軍則以快馬通知後,大軍走海路,往南行與粵南潮州水軍會合後,再出海搜尋海盜巢穴。

    由於權辰漢與香柳的曖昧情事甚囂塵上,因此在眾人面前,他都刻意與她保持著距離,而本以為會藉故鬧點事出來讓他難堪的她,居然也乖乖地坐在馬車裡,一整天都不出半點聲音,只有用膳時會露面。

    也因此,原本因為權辰漢而對於馬車裡有著通天法力的相命師有些忌憚的衛士們,看到將軍如此冷淡的表現,也開始臆測那傳說中的曖昧不切實際,甚至在看到香柳那驚人的美貌與撩人的身段後,還有人開始朝著她調笑,言語日漸下流。

    香柳原本就是八面玲瓏的個性,加上軍隊裡大多是粗人,沒什麼算計與心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反正真要玩手段,這一群人會被她整死,不過她一直沒有動作的原因,出在一個人身上。

    權辰漢直到快抵達了粵南才發現這個情形,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忍受這種輕蔑及侮辱,這根本不是她的個性。

    難道是為了他?她怕他難做,所以隱忍不發?

    斥喝了幾個比較過分的小鍋後,情況稍有改善,但他知道重點還是在自己身上,如果他什麼都不做,那麼香柳就只有受委屈的分。

    一行人入了廣東,與潮州水軍及東南水軍會師後,沿途奔波勞累的近衛得到一天假期,接著便要出海剿匪。這個時候,權辰漢自然也別有深意地帶著香柳、冉兒、趙青及李齊上街,順便向她們介紹一下華南風光。

    五人進入了一家熱鬧的大酒樓,當然酒樓裡除了當地客人,也有許多是由京師一路同行的將士們,幸虧權辰漢有事先指示眾人在外見到他可不必拘禮,否則這場飯大概也吃不成了。

    五人低調地選了一個靠邊的座位坐下,李齊熟門熟路的向店小二點菜時,香柳好奇地朝四周張望了一下,「除了咱們自己人,這裡真是千奇百怪的人都有,甚至還有紅毛綠眼楮的……似乎還有不少扶桑來的武士?」

    「你也看出來了?」權辰漢挑了挑眉。

    「當然,他們說話嘰哩咕嚕的,要認不出來也難。」香柳特意將視線投向某桌正在用扶桑話低語的男人,他們立刻停下來,看向她的目光皆是驚艷。

    丙然,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樣,見色心喜!她不屑地在心裡想著。

    權辰漢自然也發現了她使的眼色,悶著聲道︰「你非得這樣替我添麻煩嗎?上回險些被宋光明綁架的經驗還不夠?」

    「有你大將軍在,他們敢嗎?」她笑著將媚眼收回,換成一個白眼橫過他。

    「如果他們知道我是大將軍,還敢和你眉來眼去的,那才真是大有問題。」他沒好氣地道。

    「我才不敢和他們眉來眼去,東洋扶桑人的幻術在五行數術界也是很有名的,萬一我著了道,說不定真會遂了他們的意,任他們為所欲為呢!」

    她做了個驚惶的表情,但權辰漢完全感受不到她有任何害怕,只能沒轍地搖搖頭。

    倒是李齊聽出了興趣,「香柳姑娘,若是著了道,該怎麼解除呢?」

    會這麼問,表示李齊也認為自己屬於很可能中招的那種人,她聞言不由得一笑。「很簡單,只要達成他們的目的,幻術自然會解開。」

    「如果一直沒達成目的呢?」

    「中術者就會一直沉溺在幻術裡,永遠不會醒。」

    李齊聽得五官都皺了起來。「這麼恐怖?難道他們要我拿刀砍自己,我就得一直砍到死?」

    趙青忍不住打趣,「就怕他們要你不穿衣服在大街上luo奔,屆時你恐怕恨不得砍死自己。」

    話說得粗俗,卻引起了眾人哈哈大笑,席間微妙的氣氛也舒緩了些,此時店小二正好送上菜來,那是一大鍋的肉湯,加了大量的蔬菜及肉類,看起來相當豐富。

    趙青十分殷勤地替每人盛了一碗,連冉兒都分到了,但等他坐好準備大塊朵頤時,赫然發現香柳主僕一臉古怪地瞪著碗,一點開動的樣子都沒有。

    「香柳姑娘、冉兒姑娘,你們不吃嗎?這可是這裡最有名的特產,將軍每回出海一定要到這裡吃一趟,別的地方可是吃不到的。」趙青熱情推薦著。

    「將軍很愛吃嗎?」香柳表情難解地望著權辰漢。

    「沒錯,一開始我也對這沒興趣,但吃了一次之後就難以忘懷,只要來到這裡就一定要吃。」權辰漢將她的碗推向她,「吃啊,不吃可惜。」

    想不到香柳往後退了好大一段,硬是不敢靠近那碗,懷抱著不安的心情求證道︰「這是什麼肉?」

    「廣東有名的,自然是蛇肉湯了,吃起來比雞肉還滑嫩,比牛肉還夠味。」權辰漢不解她的反應。

    一聽到真的是蛇肉,香柳與冉兒齊齊變了臉色,尤其是香柳,臉色慘白到幾乎要昏過去似的,平時慣於掩飾真實情緒的她很少會這麼不加修飾,令權辰漢心裡一驚,急忙問道︰「你怎麼了?」

    「把這肉拿開……」她將頭別過去,惡心欲嘔,本能就極端地排斥這道名菜。

    「你們居然吃蛇……」

    所以她是怕蛇?畢竟是一般女子,就算心機多了些,怕些昆蟲蛇虺的也是正常,權辰漢不禁暗罵自己的粗心,揮手喚來店小二。

    「把這道菜撤下。」此令一下,她的表情果然好多了,權辰漢仔細地看了看她的神色,心念一動,又交代店小二,「換一道雞蛋湯來,還有那些烤蛙肉、炒蟋蟀、炸蜂甬之類的菜,也不用送了。」

    香柳卻突然說道︰「蛇肉我不敢恭維,但烤蛙肉、炒蟋蟀、炸蜂甬卻是無妨,我都很想嘗嘗看。」

    這差別到底在哪裡?蛇不吃,但吃青蛙和昆蟲?權辰漢狐疑地望了她一眼,但還是依她所願的保留了那些菜。

    待蛇肉撤下後,香柳深吸了口氣,神色終于恢復正常,對於方才權辰漢的交代,心頭可是暖洋洋的。「你怎會改點雞蛋湯呢?」

    「有個女子在出發前威脅我日日都要有雞蛋吃,再笨也知道你愛吃雞蛋了。」

    他無奈地回道。

    她嬌羞地笑。「將軍倒是記得清楚,但大夥兒要和我一起吃雞蛋嗎?」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我不會再吃蛇肉了。」話停頓了一下,權辰漢又道︰「應該說,以後都不吃了。」

    「但你愛吃……」

    「總之我不會再吃。」因為他再也不想看到她那花容失色的樣子,他發現自己居然會為此心揪了一下。「你們呢?」他看向趙青與李齊。

    「將軍都不吃了,我們自然也不吃。」兩人苦笑道,唉,看來將軍被香柳姑娘吃得死死的,就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發現。

    不過權辰漢倒也不是那麼獨斷的人,他淡淡地道︰「其實你們不需要和我一樣,至少在我面前,還有在香柳及冉兒面前別吃就行了。」

    語畢,他若無其事地瞄了周圍一眼,感受到將軍微寒目光的衛士們,都默默地將眼前的蛇肉蓋上了蓋子,有的人還偷偷喚來店小二直接打包帶走,誰也不想去賭自己若在香柳姑娘面前吃蛇肉,將軍會做出什麼事來。

    相信出了這客棧門之後,什麼權將軍冷淡香柳的謠言將會不攻自破,眾人對她應該再也不敢有什麼不禮貌的舉動,因為權辰漢對她的寵溺,實在太明顯了。

    而這一切微妙的變化,自然都落入香柳眼中,口中嘗著剛送來的雞蛋湯,明明該是鹹鹹的滋味,吃在她嘴裡卻是甜滋滋的,香味十足醉人。

    用完膳,一行五人上了鳳棲山尋幽攬勝,幾個月前滿山火紅的木棉花,如今已落得一朵不剩,倒是木棉樹上的果實碎裂,裡頭的棉絮隨風飄逸,另有一種淒迷的美感。

    接著,他們遊覽了著名的古剎,此古剎三面靠山,前有江水緩緩流過,還有一座大蓮池,依山傍水,意境高妙。精通數術的香柳也不由得贊嘆此地的好風水,必是高僧才人輩出。

    只有權辰漢,一路上總是心神不寧的樣子,連趙青及李齊都被他弄得古裡古怪的。不過或許是在他身邊很安心,香柳倒也不過問他態度驟變的原因,反正她只顧著玩,有事他擔待就是了。

    時近傍晚,眾人下山,沿著大街慢慢回到堤岸,準備登船,住一宿後便揚帆起航,只是南方的大熱天即使到了傍晚仍是威力十足,眾人又是由清淨涼爽的山上回來,一下子有些不適應,特別是愛潔淨的香柳,總覺得渾身黏膩,很不舒服。

    「將軍,我們待會兒要換船了是嗎?」香柳輕嘆口氣,「過了今日,怕再也沒有如此輕松愜意的時候了。」

    「是,今夜我們便登上主船,明日會有逾百艘戰船與我們一同出海。」權辰漢簡單說著。

    「這麼大陣仗?不知那些船夫,會不會妥適的安排香柳在船上的一切呢!」

    香柳聳了聳肩,看來俏皮可愛,或許是她難得有這麼放鬆迷人的時候,權辰漢不由得看得目不轉楮,至於趙、李兩人及冉兒見到主子們正在眉目傳情,自然都當作沒看到。

    被他熱烈的目光注視著,香柳不會沒有反應。她有些好笑地睨著權辰漢,趁著他被迷住時,藉機撒嬌道︰「你記不記得來宣旨那日,曾答應小女子的事情?」

    「你房內的薰香,是向宮裡娘娘要來的乾燥茉莉花;你的被褥全是織錦的,還搬了一個銅鏡梳妝台進去,晚膳會有一道雞蛋料理,還有,應該已經備好一桶熱水,供你淨身之用。」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待遇比我這個大將軍還周到,這樣姑娘滿意了嗎?」

    「將軍真是有心,香柳拜謝了。」她確實很滿意,即使過去有多少男人試著討好她,用的都是金銀財帛、奇珍異寶,只有他是靠著一份細心,卻讓她更加深刻的感動。

    因為,他明明在生活上就不是個細心的人,自己的事都只是隨便打理,對她說過的話,卻是一字不忘。

    這男人……好像正在用他的方式,一點一滴的將她的感情取了過去,在她心裡慢慢擁有別的男人所沒有的分量。如果說愛情是一場遊戲,她永遠都是贏家,可與權辰漢這場攻防戰,她居然漸漸沒有了必勝的把握。

    她忍不住嬌睨了他一眼,什麼時候這個男人,已經變得可愛又可恨了呢?

    就在快要行至堤岸邊時,一種奇怪的感覺突然襲上,擊散了兩人間那種難以言明的曖昧,香柳不由得皺起細眉,回頭看去。

    「怎麼一直有種被人看著的感覺呢……」

    她的話還沒說完,權辰漢與李齊已分成兩個方嚮往外撲去,一下就沒了蹤影,而趙青則留在香柳主僕身旁護衛。

    「怎麼了?」冉兒緊張了起來。

    「這一路上都有人跟蹤著,方才他們離得近了,才會讓姑娘發現。」趙青警戒地將兩女帶到路旁。

    「是誰會跟蹤我們?」香柳腦筋一轉,突然心頭浮現之前在酒館裡扶桑浪人的模樣,不由得心頭一動。

    趙青沒有回答,權辰漢與李齊已先後轉回,看他們雙手空空,想來是無功而返。

    「不知道是誰,對方的隱匿之術相當高明。」權辰漢淡淡地道。

    「稟將軍,屬下這裡也沒有發現。」李齊有些飲恨。

    香柳倒是不害怕了,雖然能感覺還是有窺伺的目光,但這一次出門原就註定波折百出、危機四伏,如今只是早一點遇到而已。

    「無論對方是誰,總之必然與海盜脫不了關系。」雖然是理智的分析,但香柳還是那副媚態橫生的模樣。「將軍這麼大陣仗下南洋,全天下都知道水軍要剿匪了,他們會來跟蹤也是無可厚非。」

    瞧她說得輕松自然,權辰漢好氣又好笑地望著她,這女人永遠都是這麼安逸放鬆,他該高興她如此信任他會保護好她,抑或該擔憂她的危機意識似乎少了那麼一點?

    「總之,咱們快回船上,屆時他們就算想做什麼,也力有未逮了。」權辰漢明快地下令。

    幾人加快了腳步,來到了堤岸邊,香柳卻總是若有所思地盯著遠處某一個角落,因為那裡一直有著令她不愉快的氣息,令她不禁目光一寒。

    臨上船前,香柳忍不住回眸一瞥,卻不意看見遠方大街口,立著一個飄逸持扇的白衣男子。

    他穿的雖是漢服,手上的扇子卻有扶桑皇室的菊花紋章,即使距離這麼遠,他卻給她一種近在眼前的感覺,因為他俊秀儒雅的臉上有雙細長的眼,而眼神中正閃著不明的精光,深深的吸引住她。

    她知道他在看她……她知道他在呼喚她……

    突然間,香柳眼前一黑,就這麼在權辰漢眼前倒了下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4:16

第5章(2)

    水軍如期啟航了,但船上的氣氛卻很奇怪。

    因為大家都知道,皇帝欽定協助水軍的香柳姑娘因不明原因昏倒了,權辰漢因此憂慮非常,但即便軍醫已經檢查了幾百遍,卻檢查不出她究竟病因為何。

    雖然有冉兒照顧昏迷中的香柳,但權辰漢依舊每日都會到她床邊探看,喂她吃一些流質的食物,免得她太過虛弱。

    事發已經三日,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還不醒?他寧可她像以前那樣耍他、逗著他玩,無論再怎麼算計、再怎麼陷害,他都不會反抗。

    天知道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對她早已情根深種,他不敢想像若是失去她,他會變成什麼樣子。

    冉兒在旁見他一口一口仔細喂著香柳,連滴湯汁都沒有流出來,足見他有多麼專注,不免心裡一酸。「將軍,讓冉兒來吧。」

    「不,我來就好。」權辰漢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但這幾日沒睡好,他的聲音卻是異常沙啞。「香柳不是很會算命嗎?她怎麼算不出自己會有這一劫?」

    「小姐從不替自己算命的。」冉兒解釋著。

    「怎麼說?」

    「就如同醫者不能自醫,算命因為帶著許多的相命師自己的意見及看法,容易被自己的定見影響,所以是算不準自己的,因此小姐想知道自己身邊會發生什麼事,通常是看冉兒的相。」冉兒語音稍弱,接著微作猶豫地道︰「這是小姐的說法,但冉兒猜測,事情應該不是這麼簡單。」

    「那你覺得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平時權辰漢根本不可能這麼和人聊天,但冉兒提到了香柳不為人知的那一面,所以他很想知道。

    「冉兒以為,算命卜卦之事,其實就是通曉天機,所以就算相命師真的算出了什麼,通常也只會暗示性地指引一下,不會給真正的答案。而替自己算命,等於直接洩露了天機給自己,一點保留的餘地都沒有,這是會折壽的。」在聽香柳論卦及集結自己多年的觀察經驗,她做出這樣的結論。

    「因為替自己相命會折壽,她才會不替自己算命。」權辰漢忍不住一笑,卻是帶了些苦澀。「香柳個性重於利己,沒有好處的事不做,對自己有壞處的事更不會做,這確實像她會做的選擇。」

    冉兒一聽,心裡更難過了。才相處不久,權將軍已是如此瞭解小姐,足見他對她用情至深,只是眼下的小姐根本看不到。

    「將軍,冉兒去替小姐端盆水來洗洗臉。」她聰明地避開,不想在權辰漢面前表現出她的傷心,這只會更添加他的憂慮。

    冉兒走後,剩下他與香柳獨處。要是過去,兩人不鬥個嘴絕不會罷休,然而這時候,他只能慨嘆,她怎麼就不能起來和他說句話?

    大手輕輕撫上她的臉,感情再無保留。此刻,就算讓她知道了他的感情,他也不在乎,讓她嘲笑,甚至就算她根本不要他,他都能接受,只要她醒來就好。

    像是感受到他的深情,床上的香柳突然動了一下,讓權辰漢立即瞪大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香柳?!你醒了?!」他輕拍著她的臉,「香柳?!」

    須臾,她仍沒有反應,權辰漢不禁苦笑著以為自己太過敏感,才會以為她醒了,想不到下一秒,她突然睜開了眼,直直望著他。

    「老天……你真的醒了?!」這一瞬間,他幾乎難以置信。「你覺得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嗎?」

    她並沒有回答,只是一直看著他,片刻,權辰漢覺得不對勁了,她看他的眼神很陌生、很冰冷,沒有一絲過去的媚態,沒有一點曾有的慧黠,更少了該有的神采!

    突然,她掙紮著起身,他急忙將她扶起,等她緩過氣後,默默地走下床,來到梳妝台邊,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開始感到不安,她的一切行為實在太詭異了,他試著和她溝通,「香柳?你怎麼了?剛清醒不要急著走路。」

    她還是沒有回答,逕自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那兒有著她常用的金簪,還有一把梳子,她拿起梳子,對著銅鏡開始梳理自己的發。

    原來她是在意外貌?想到她過去總是艷光四射地出現在他面前,如今一清醒就想整理儀容也不奇怪,權辰漢有些好笑又放心地想著。

    放下了手中的梳子,香柳拿起發簪,像是要插在自己的發上。

    她尚未梳髻,如何插得上?當權辰漢正想提出這個疑惑時,她突然眼中厲光一閃,持著金簪的手,就這麼往他胸膛刺來。

    他反應極快地一閃,她一簪刺空,想不到她一個轉身,又不放棄地朝著他刺去,像是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香柳!你想做什麼?」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怕引來艙房外的守衛,到時香柳殺害鎮國大將軍的消息傳出去,馬上會被安上一個斬立決的罪名。可他也不能對她動手,因為他只消輕輕一掌就能將她打飛,所以只好一直閃躲。

    香柳見刺不著他,突然反手將金簪往自己喉頭刺去,權辰漢見狀伸手想奪簪,她馬上反手一簪劃過來,立刻就在他手臂上留下一條血痕。

    「香柳……」他突然發現,她的眼神真的不太對勁,他懷疑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

    腦海裡突然想起她曾經提過的扶桑幻術,又聯想到那日鳳棲山之行,沿途都有人跟蹤一事,是否那群扶桑武士其中之一在她上船之前,對她動了手?

    「香柳,你要殺我嗎?」權辰漢厲聲問。

    「殺死你!殺死權辰漢!」她的目光兇狠,語氣也不若以往溫柔,而是帶著淩厲的恨意及殺意。

    「如果一直沒達成目的呢?」

    「中術者就會一直沉溺在幻術裡,永遠不會醒。」

    那日李齊與香柳的對話,如今想來卻如此恐怖,如果他不死,她是否將永遠處在這個狀態?

    權辰漢突然不躲了,當香柳的金簪朝著他刺來,他立得直挺挺的,毫不抵抗地承受那針刺入身體的疼痛,而就在金針完全刺入他的身體之後,香柳忽然松了手,眼神也變得迷茫。

    權辰漢胸口的血汩汩流出,他覺得自己慢慢失去了力氣,眼前也開始發黑,但香柳卻是越來越清醒,直到眼神恢復了清明,她也看到自己滿手的血,以及插在他胸口的——她的金簪。

    「權……辰漢?!你……怎麼會這樣……」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這樁事似乎是自己做的,她抖著手,急忙扶住他的身軀,大眼裡浮起了霧氣,張口欲喊,「來人……」

    「不要叫、不要叫……等會兒叫冉兒……密傳軍醫……」權辰漢用盡最後的力氣吩咐,最後終于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權辰漢並沒有像香柳一樣昏迷多日,因為他體質好,加上胸口的刺傷位置是經過精密計算的,所以只是看起來嚴重,並沒有傷到要害,不到一個時辰便悠悠轉醒。

    當他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香柳一臉凝重地坐在床邊,眼中含著復雜的情感、掙紮與不解,他敢說,從認識她開始,他從來沒看過她這麼真情流露的時候。

    「你似乎中了扶桑人的幻術。」他看著她淡淡地解釋,希望能讓她心裡好過些。

    「我知道。」她深深地凝視著他,語氣中的柔和也是前所未有。「在我上船前,看到街頭有個扶桑人……接著就不省人事了,想不到扶桑人這麼厲害,控制心智的能力遠遠出乎我的意料。」

    權辰漢眉頭一鎖。「我們必須想個辦法提防,否則若是人人都中了幻術,大軍光是自相殘殺就好,這仗也不必打了。」

    「幻術只對單獨的人有用,沒辦法大範圍的控制一群人,除非有一群人一起使力,因此只要幾個重要的將領不要出事就好。何況,我既中過幻術,大概知道它的原理是什麼,現在已有瞭解決之道,待之後有空再告知將軍。」

    對於他最重要的事,對她而言卻是其次。大軍的勝負與她又有什麼關系?反正天下之大,她無牽無掛哪裡不能去?如今她最想知道的,是一個關于「心意」的問題。

    她不待權辰漢細問,語重心長地轉移了話題,「將軍可否先解決香柳一個疑惑?」

    「你說。」

    「我想弄清楚……為什麼你明知道我中了幻術,卻還是寧可受我一簪?」她屏著氣,難得這麼在乎一個人的答案。

    權辰漢想不到她的問題這麼直接與簡單,愣了一下後微微揚起唇。「因為我不能讓你永遠活在幻術裡。」

    只有這樣嗎……因為不明原因,香柳突然有些沮喪。「可是這很危險,萬一你被我刺死了怎麼辦?」

    「我早有準備,不會那麼容易死。」他的表情轉為認真,「何況,我承諾過無論在任何情況都會保護你,所以為了救你,就算是死,我也無悔。」

    死也無悔!這句話重重地擊在香柳心上,彷佛將她一直架在兩人之間的薄埂隔閡鑿開了一個小洞,從來沒有人能進到她內心這麼深的地方。

    「告訴我,你會如此信守承諾,是因為你堅持的個性,還是……」她略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試探性地一個媚笑。「你愛上我了?」

    以他嚴肅正經的性格,再加上他一直都對她很有意見,正常來說他的反應該是嚴厲否認,並要她少作一些春秋大夢才對,然而這一次她卻是料錯了他的回應,只見他幾乎沒經過太多的考慮,便坦然回答——

    「或許你說的對,我是愛上你了。」也是因為她的問話,讓他豁然開朗,原來最近一直困擾著他,讓他面對她時總有些不自在與矛盾的心情,就是愛呀!「也許是和你相處以來,你獨特的個性讓我喜愛,又或者是在你昏倒的那剎那,我突然發現自己不想失去你,這些感覺若不是愛,那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了。」

    他愛她?他真的愛她?她不知被多少男人示愛過,唯獨他說的最直率簡單,卻也最真誠,確確實實的打動了她,令她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居然有些不自然。

    不過,該確定的事,她仍是要問清楚。「我不知道你愛我哪一點。男人愛我,通常是因為我的美貌,甚或我的能力,你呢?」

    「愛你還要有什麼特殊原因嗎?」權辰漢苦笑擺手,「愛了就是愛了,你的美貌在第一時間不是吸引我的重點,如今必然也不會是唯一原因。」

    如此言語,即是在兩人的愛情戰爭裡,他宣佈落敗了。不過敗又如何?是男人就要敢做敢當,愛了就要敢講,知道自己的心情後,再像個妞兒般扭扭捏捏,可不是他的個性。

    他這麼直接倒讓香柳不知所措了。她常倚勢美貌,迷得男人暈頭轉向來得到好處,然而他顯然不在乎她的美色,更沒有為此暈頭轉向,那她還能掌握住他嗎?

    問題是,現在的她,居然也沒有想要擺布他的想法?

    香柳發現連她也不懂自己了,可是很諷刺的,也因為對自我的瞭解,她不想欺騙他,也十分坦然地道︰「假使我無法只愛你一個男人怎麼辦?」

    權辰漢哈哈一笑。「我愛上你是我的事,我並沒有強迫你也要愛我,我只能用盡我的手段,相信自已最終能得到你的青睞。」

    笑聲稍頓,他突然用一種奇特又難解的眼光覷著她,「所以香柳,不要再試探我,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你的個性這麼多疑,但我對你的感覺是真的,承諾也絕對會遵守,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香柳不由得跟著笑了,就算他終於說愛她,她也沒有任何戰勝的感覺。在情感的路上,遇到這樣棋逢對手的對象,她知道自己也不由自主被捲入由他帶領的愛情之中,只看她能不能逃出來。

    「你怎麼會覺得我在試探你?」她的口氣有些意外。

    「你早知扶桑幻術是怎麼一回事,卻這麼容易被控制住,這不符合你的性格,足見你該是故意的,或許你是想藉此知道,我會不會為救你而犧牲。」

    「好吧,你說的對。」確實,在被幻術控制前,她早有提防,而被控制之後,她也用五行秘術維持腦海裡一點清明,只要他選擇傷害她救自己,那麼她也會適時清醒。

    「但你是不是也在刺探我呢?否則不會早知我在試你,卻又任我刺一刀而不反抗?」她十分慧黠地點出他話裡的漏洞。

    詎料權辰漢說得胸有成竹,「因為我賭你下手會有分寸,我想你心裡對我也該是有感覺的,否則,我不會是唯一能夠踫到你,甚至是擁抱你的男人。」

    第一次,香柳被堵得無話可說,與他對看了半晌,最後只能放棄笑道︰「好吧,這回算你佔上風,明知是我的套仍是跳了進去,只為賭我的真心,我確實非常感動。」

    她突然主動靠過去,在他額上一吻。「這點甜頭,算是你的獎勵好了。」

    主動獻吻,該讓他出乎意料了吧?香柳承認,她實在很不願意在這一次的交鋒,讓他如此大幅度的猜測到她的心事。

    權辰漢眼神一凝,散發出某種不明火焰。「這還不夠。」

    「不夠?」她嬌媚地望著他,只手由頰邊至下巴來回輕撫他的臉,嬌顏慢慢地靠近,「將軍,可別得意忘形了。」

    最後,只聽到權辰漢悶哼一聲,傷口一陣疼痛,而那始作俑者,早已調皮地跳離三步遠,搖曳生姿的離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4:31

第6章(1)

    南海島嶼不下數百個,雖說大多是礁石,能住人的島嶼少之又少,但朝廷的水軍要搜捕毛氏海盜,仍是要花費一番工夫。

    包重要的,香柳被扶桑幻術所迷一事也在警告權辰漢,海盜們已和扶桑倭寇勾結,而且對于朝廷水軍早有防備,因此要剿滅他們難度又節節升高。

    潮州水軍的守將是孫衡將軍,他對於南海諸島的情勢了若指掌,卻也無法明白指出海盜會躲藏在什麼地方。因此,水軍採取的方式是且戰且走,幾日以來,也和埋伏的海盜發生過幾次零星戰事,互有輸贏。

    只是海盜這樣飄忽的來來去去,讓水軍的氣氛也開始浮躁起來,加上倭寇尚未出現,敵方情況不明,對士氣也是不小的打擊。在孫衡的建議下,船隊將駛至最近的大南島南端休憩兩天,補給一下貨物,也讓軍士們稍微放鬆一下。

    大南島是一個小漁村,貧瘠到連海盜都不想搶,不過能踏上土地就已經足夠讓人開心了,何況在戰情緊急之時,大南島勉勉強強也能購得一些粗陋的生活用品,所以也不會計較那麼多了。

    權辰漢的傷好後,與香柳之間似乎有了微妙的不同,不僅身邊的趙青、李齊及冉兒感受到了,連孫衡及同坐帥船的士兵們都感覺得到。只不過他們不想惹出什麼事,香柳又是皇帝欽點的,故眾人都假裝不知道就是了。

    因此,當孫衡前來與權辰漢商討明日駛向大南島的航線時,甫進到主艙中就見到香柳與權辰漢並肩談話,雖不親密,但形影不離,他也只當作沒看到。

    版了聲罪後,他直說明來意。

    「將軍,明日初十,恰巧吹的是西南風,有利於我們向東行。」他指著擺在桌面上的南洋島嶼分佈圖,「若是我們速度快些,日落以前應該能順利抵達大南島。」

    「但這一個部分。」權辰漢突然指著大南島及其他諸島圍住的一處廣闊海域,「若是毛氏海盜或倭寇躲藏在任何一個島上,伺機狙擊我軍,恐怕我軍會防不勝防。」

    「我對那裡很瞭解,將軍指的地方全都是礁岩島,平時別說駐軍,連只鳥兒都沒有,依屬下之見,不太可能有人埋伏。」孫衡分析道。

    原本香柳只是聽著他們談論軍略,聽得津津有味,但當她本能地掐指一算後,突然芳容微變。

    「此船生成於丁卯年,而初十吹西南風,日煞在東沖兔,香柳建議明日最好不要東行,免生事端。」她突然開口。

    孫衡聽得眉一皺,婦人之言他原就是瞧不起的,何況她連說話都嬌滴滴地,對軍事能懂什麼?「要上大南島,若不東行,該如何行?」口氣明顯不悅。

    香柳也不介意,款款來到海圖前,指著大南島的側面。「若是能繞過大將軍說的那個海灣,由大南島的側面入港登島,會比較適宜。」

    孫衡差點沒昏過去。「這簡直是荒謬!依你的走法,不只逆風而行,還繞了大大的一段路,明天根本到不了大南島。」

    「大將軍,你說怎麼辦呢?」她也不直接和孫衡杠上,把難題丟給權辰漢。她知道自己的提議很荒謬,但卻是最保全的辦法,就像之前一開始質疑五黃煞的每個人,之後不都心服口服?

    權辰漢也是緊攢著眉,孫衡說的他當然懂,然而香柳的數術也不容小覷,最後,他只能硬著頭皮道︰「孫將軍,香柳的話並不是沒有根據,或許頗有可參考之處……」

    「大將軍!」光聽他的開頭,孫衡便嘲諷地撇唇,無禮地打斷他的話。「末將知道你最近與香柳姑娘走得近,但也不能為了討女人歡心,就去配合那些愚笨又不合理的建議。」

    他說得有些氣急敗壞,雖然以前從未與權辰漢合作過,但也聽說過他的武勇與果斷,如今一世英名怎能毀在女人身上?「外頭的大夥兒現在都期待著到大南島,若知道艦隊繞路又逆行,浪費了那麼多時間,是因為香柳姑娘毫無根據的言論,恐怕會引起極大不滿,大將軍請三思!」

    這番話已經有點挾眾人之怨來威脅權辰漢,而他完全相信若此次他堅持用香柳的方式,孫衡必定會馬上出去到處宣揚謠言,那麼軍隊裡的人不反彈才怪。

    可他權辰漢,是這麼容易被威脅的人嗎?

    黑眸裡精光一閃,他冷冷一笑。「孫將軍,既然我們意見分歧,不如這樣,你領潮州水軍往東走,我則領東南水軍走香柳的路線。反正你說在大南島那海灣內不可能有埋伏,我們也不用擔心軍力分散,兩日後在大南島會合,如何?」

    「大將軍真要如此?」孫衡臉一沉。

    「沒錯,我對香柳有信心。何況若沒出事,如此分道我軍約會比孫將軍的潮州水軍晚一日抵達,你們正好在大南島多休息一天,對你們大有好處。」

    「好!將軍既被美色所惑,末將也無話可說。」語畢,他氣沖沖走了出去。

    香柳望著孫衡氣急敗壞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最後似笑非笑地轉向權辰漢。

    「如此不分青紅皂白便站在我這方,可也是你追求的手段?」

    「如果你有因此受到感動,將其視為追求的手段也無妨。」他一派輕松,像是對孫衡的事心中早有定計。

    最近他發現,自從他向她表明心跡後,她再也不稱他將軍,也甚少自稱小女子,而是你你我我的直稱,這是不是能視為,她越來越當他是自己人了?

    這可是一個好現象。

    香柳嫣然一笑。「若說心中沒有感覺,那是騙人的,不過我得先厘清你的動機,才能決定我的感動是否值得。」

    她姿態優雅地走到他身邊,昂起嬌顏,媚態橫生地偏頭,用那迷人的鳳眼睇著他,模樣說有多勾人就有多勾人。

    「你氣走了孫衡,徒然讓潮州水軍與東南水軍不合,此舉在軍旅中似乎為大忌?」

    權辰漢淡然一笑。「東南水軍都知我與你關系匪淺,因此對你的態度自然較好,但潮州軍就不是如此了,孫衡既不管束,我官位雖比他大,卻也不能以此就奪了他的權,硬是鎮壓潮州水軍,所以只好與他分道揚鑣。總之,我不能讓你隨我在帥舟上飄蕩,還過得不順心就是了。」

    他這番話聽來倒是順耳,香柳笑得益發柔媚了。「只有如此嗎?」

    權辰漢摸摸鼻子,「呃……這麼說吧,我因為信任你的預言,才會想與孫衡拆夥。這孫衡也太橫了,對我這大將軍並不信服,所以趁此整治他一下也無妨。」因為這番心機與她沒關系,所以他按住不說,想不到也讓這妮子聽了出來。

    但究竟氣走孫衡是主因,還是維護香柳是主因,他倒不會笨到和她說明。

    「萬一我哪天不準了怎麼辦?」香柳似乎瞭解他簡單解釋下的深意,微微挑起眉。

    「不,我相信你是準的,因此我也不在乎孫衡去宣揚我只聽從婦人之言。」他說得十分肯定。

    香柳心頭一陣震動,一股甜意湧上。這男人不會甜言蜜語,感情的表達也是直來直往,卻更令人感受到他的真誠。

    「你自然是信任我,才會覺得孫衡若堅持東去,必會慘遭橫禍,你不擔心潮州水軍會因此折損戰力嗎?」她刻意詰問他一因為她總覺得,權辰漢會和孫衡公然鬧翻,不只是那麼簡單。

    「你認為我這大將軍有這麼好當?聽你說幾句,再聽孫衡說幾句,隨便把消息湊一湊就能做出決策?」權辰漢有些無力地望著她,「我這幾日都在觀察潮流與風向,同時也將數年來海盜進犯我國沿海的路線研究了一番,發現大南島附近的海灣地形及附近諸島的掩蔽位置,非常適合海盜伏擊,咱們在海上刻意招搖過市,還多漂流了幾天,因此不難判斷我們會前往大南島休息一若海盜不來,才真是笨蛋。」

    香柳咯咯一笑,「要是海盜沒來,你也沒什麼損失,反正孫衡原本就不怎麼待見你,對吧?我可從不覺得你心思簡單,否則又怎麼會問你這麼多?」

    所以他堅持站在自己這一邊,也不完全是因為她的預言很準,根本是他已先推演過可能有的結果,才會胸有成竹地派孫衡去當個馬前卒。

    只不過他那模樣,卻是讓她大為叫屈。

    「但是你這一招,倒是讓人人都認為我妖媚惑主了,你這男人只要坐享其成,香柳卻是清譽都讓你破壞光了。」她不依地嬌嗔。

    「你還有什麼清譽嗎?」因為她站得極近,身上的幽香有一陣沒一陣的傳進他的鼻腔中,終讓他忍不住輕摟住她,貼在她耳邊低語,「自從本將軍衣不解帶的在姑娘你昏迷時守在床邊幾天,還挨了你一簪,全船上下都知道你與我親密非常,你還有什麼清譽呢?」

    他的氣息弄得她發癢,原該是不依地瞪著他,卻不禁笑了起來。「想不到你追求心儀女子,心眼也這麼多,我倒是小覷你了。」

    她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否則就不會舉手投足皆是風情,言語談吐充滿誘惑一然而她這麼嬌笑著,卻不給人反感,反而更添麗色,迷得權辰漢目不轉楮。

    此時突然艙外腳步聲傳來,接著響起一陣敲門聲,門外的冉兒說道︰「大將軍、小姐可在艙內?」

    由於正艙不是什麼私密空間,人人皆可出入,冉兒也沒有等待回應,便逕自推門欲入。

    權辰漢閃電般快速放開香柳,退了一大步,冉兒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將軍雙手負於背後,昂首望著艙頂,而自家小姐則掩著唇低聲偷笑。

    她莫名其妙地抬起頭,將那艙頂仔細看了一陣,也沒看出什麼所以然,心忖或許這是將軍思考時的特殊習慣,也就不再追究,對著兩人說明來意。「將軍,趙青副將有急事欲商談,他正在與孫將軍說話,冉兒正巧要通知小姐用點心,他便囑咐冉兒前來請將軍移步。」

    權辰漢抬了抬手,一臉正氣凜然地道︰「知道了,我與你家小姐正在談論軍機大事,談完便會過去。」

    軍機大事可不是人人都能聽的,冉兒立刻識相地告退,直到她關上艙門,香柳才促狹地笑道︰「軍機大事?」

    「本將軍可沒說謊,一開始確實談的是軍機大事,只是孫衡走後有些走樣罷了。」權辰漢說出這種話,完全臉不紅氣不喘。

    但心知他多多少少有些害臊,香柳被逗樂了,大方偎上前,「看來,將軍還是頗在乎香柳的名譽,否則何必在冉兒面前掩飾?她可是自己人。」

    「看來,我又該給你一點獎勵的甜頭了?」她踮起腳,拉下他的頭,在他額上奉上輕輕一吻,接著以極魅惑的溫柔聲音低道︰「將軍,趙副將找你呢,你不能再拖延了。」

    又是一記香吻,令權辰漢為之銷魂,飄飄然地離開了正艙,然而正當香柳暗笑著他又被她的美色所惑時,突然艙門又打了開來,是權辰漢忽然轉回。

    「將軍?你不是……」

    沒有給她開口詢問的機會,他摟過她的縴腰,二話不說低頭便吻住她可惡的小嘴,直吻得她雙頰酡紅、氣喘吁吁,羞得抬不起頭才停止。

    「本將軍為你費了那麼多心思,這甜頭也該升級才是。」

    權辰漢又用力補了一記啄吻,才施施然地再次開門離去。

    這一次他總算扳回一城了,瞧瞧她被他吻得春情勃發、紅霞滿面的樣子,怎麼出去見人呢!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4:44

第6章(2)

    孫衡的主船帶領著五十艘潮州軍艦隊,浩浩蕩蕩地駛向大南島,估計下午便可抵達。

    一路上風平浪靜,強烈的陽光被海面反射,一閃一閃的都能刺人眼楮,秋日的艷陽曬得人發汗,如此好的天氣令人心曠神怡,要說會發生什麼事,根本沒有人會相信。

    因此,權辰漢因一個禍水的妖言惑眾就和孫衡分道揚飆,擺明不把他這個潮州軍主將放在眼裡,光想就憤恨難平。

    「此次剿匪事畢,我一定要上奏皇上,權辰漢被女色所迷,昏庸無行;香柳則是禍國殃民,以為長得美就能為所欲為,哼!我孫衡可不吃那一套!」孫衡立在船頭,狠狠的一拍船欄。

    他的副將李式應遲疑地道︰「將軍說的是,但先不論香柳姑娘的預言,權將軍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

    「你是站在哪邊的!」孫衡用力地敲了一下李式應的頭,雖然說分道揚鑣數個時辰都是無風無雨,靜得詭異,讓他心裡也有些發毛,但滅自己威風的話,他絕對不會說。「總之等兩軍會合,由大南島再次起航後,我一定要和權辰漢說清楚,我的軍隊可不陪他送死。」

    「是是是,將軍說的是……」李式應的話忽然戛然而止,只見他目瞪口呆地指著遠方,「將軍,那是……」

    「蠢材!有什麼值得你大驚小怪的……」這個副將就是這麼不穩重,所以難擔大任。孫衡不悅的忖著,邊隨他指的方向看去,瞬間同樣瞠目結舌。

    「那是……毛氏海盜的攻擊船啊!」孫衡忍不住失聲,叫,而且對方的數量看起來不下於己,看來他們是鐵了心傾巢而出要在這裡攔劫殲滅朝廷水軍!

    「快揚帆、揚帆!通知所有船隻全軍戒備,炮手將大炮上火藥,聽我之命反擊!」

    孫衡這一下差點吼破了嗓子,主船也跟著騷動起來,所有船隻得到命令都急急忙忙備戰,然而事出突然,火炮還沒架起幾根,海盜船已開到了五十丈外。

    海盜船上有人爬上了船桅,拉高了嗓門道︰「兄弟們!稈這群軍人全殺光!他們的船上有好多的食物、好多的武器,現在全是我們的了!」

    「殺——」眨眼間,海面上殺聲震天,海盜人人氣勢如虹,反觀孫衡這邊匆促成事,亂成一團,敗象早現。

    「砰!」不知道是誰先發了第一炮,落在海裡,接著如雨般的火箭開始射向孫衡的主船,而幾艘海盜船更像是不要命似的,拼命沖撞潮州水軍的艦隊,造成潮州水軍火炮一發都還沒射,已經忙著應付沉船的危機。

    這便是海盜不講理的打法,他們不需要保護船隻,因為這些本來也都是搶來的,撞壞了再搶就是,如果這次能夠打垮水軍,他們能得到的好處又豈是幾艘破船可比?

    幸虧孫衡的主船是經過特殊設計,不容易被撞沉,不過海盜們將船貼上他的主船後,也一個個躍上了甲板,與士兵打成一團。

    混亂瞬間爆發,水軍因為輕敵加上猝不及防,來不及組織好,情勢一面倒向海盜,支撐了一個時辰,眼看著自己的船隊沉了幾艘,弟兄們慘死在海盜刀下,孫衡簡直目皆盡裂。

    在刀光劍影及火光中,他只能領著親兵沒命的抵抗,突然間,他想到了香柳,軟綿綿的道「明日最好不要東行,免生事端」;又想到權辰漢力挺她,寧可分道行進也要相信那些沒有根據的事。

    他錯了嗎?如果聽權辰漢的計劃,迂回行進,是否就能免去一難?

    孫衡開始懷疑自己,若是弟兄們,因為他的堅持而全數戰死在大海,他就算死了也不會安心。

    太陽漸漸西落,天空變成一片紅色,映得海面上一光閃閃,彷佛在為潮州水軍吟唱哀傷的挽歌,然而海平面的那一端,突然出現黑色的影子,像是有一艘……

    不,一隊艦隊全速往海灣戰場的方向前進。

    不知是汗水還是眼淚流到眼楮裡,孫衡已經看不清楚來者究竟是誰了。

    可是權辰漢的水軍至少還需要超過半天才能到達,那艦隊最有可能是海盜的援軍,莫非真是天要亡他?

    此時,突然感到眼前與他對戰的海盜攻勢一弱,他立刻大刀一揮將人逼退,回頭發現甲板上的戰事也全暫時停下,所有人都望向那軍容壯盛的艦隊,接著李式應又驚又喜的聲音嚷起——

    「是權將軍的船!我們的援軍到了!」

    是權辰漢?!孫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在他以為自己必死的時候,那傢夥居然提早冒出來?

    轟隆隆的戰鼓聲隨著艦隊接近由小而大,每一擊都像擂著敵人的心,有種令人膽戰心驚的氣勢。一確認是自己人,潮州水軍立即恢復了士氣,高聲吆喝著舉起刀箭反攻,火炮一發接一發連番攻擊,而海盜也嚇得慢慢退敗,像是要集結而逃。

    但是權辰漢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他所在的主艦神準的轟出一炮,隨即擊沉了一艘海盜船,還連帶掀翻了另一艘,這一炮令海盜聞風喪膽,全數潰逃。

    權辰漢的船由外圍包夾,另一邊又是潮州水軍抵死反攻,逼得海盜必須由側邊開出一條退路,這突如其來的援兵完全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因此令他們自亂陣腳,撤退也撤退得十分不得法。

    好不容易搶開了一條水道,原先數十艘海盜船已然剩下十來艘,他們卸下了船上的重物,一方面想阻擋朝廷水軍,另一方面也加強了他們的機動性與速度。

    突然間,權辰漢的艦上傳來一道威嚴且堅定的聲音,如洪鐘般震耳,「賊寇莫逃,吃我一箭!」

    接著,一箭射出,有名在海盜主船桅桿上叫囂的傢夥登時慘叫了一聲,居然就這麼硬生生的被射了下來。

    海盜群體嘩然,不敢再戀戰,十數艘船隻急駛而去。

    孫衡看著這一幕,海盜走了,船隻間傳來興奮的歡呼,他們叫的全是權辰漢的名字,甚至是香柳的名字。因為他的宣傳,大家都知道香柳力主改道,如今證明她說的是對的,眾人如何不激動。

    他該開心的,可是此時的他心中卻無比悲傷。因為他錯誤的決策,讓潮州水軍打了屈辱的一仗,五十艘船隻剩下三十幾艘,死傷甚至還來不及清點。

    這時候,主艦靠近搭上了木橋,權辰漢、香柳及一小隊親兵來到了他的主舟上。

    他一臉慘然地望著表情嚴肅的權辰漢,聲音嘶啞地道︰「大將軍怎麼會這麼快就到?」

    「因為我相信香柳的判斷,更相信自己的判斷,海盜必會在此伏擊,因此我冒險接近礁石區,把路線縮短,全速前進,幸好到的不算太晚。」權辰漢凝重地解釋。

    孫衡無言以對,不知該怎麼面前他們。好半晌,他才長嘆跪下。「是末將錯了,自以為瞭解海盜,打過幾次勝仗就目中無人,如今造成我軍損傷,請將軍問罪。」

    「孫將軍大可不必如此。」權辰漢雖然料事如神,卻也沒有因此驕傲嘲諷,他一把托住孫衡的手臂,將他扶起。「海盜未滅,潮州軍的主力仍在,這一切都還需要孫將軍主事,若我們能尋得海盜巢穴,一舉殲滅,這才能告慰弟兄們在天之靈。」

    孫衡聽得熱血沸騰,眼角瞥見一旁弱不禁風的香柳,卻真如柳枝般婷婷裊裊的立在風中卻不折,他慚愧地道︰「香柳姑娘我錯了,皇上聖諭請姑娘上船必有原因,姑娘果然鐵口直斷,孫衡服敗。」

    「這哪裡有什麼對錯勝敗呢?只是可惜了葬身大海裡的弟兄們。」

    香柳同樣一臉感嘆,難得在她臉上看到這麼凝重悲哀的表情。

    她第一次見識到戰爭的無情,第一次看到原來人與人之間能這麼殘酷的自相殘殺。

    原本她並不在乎這些兵士們的性命,以為只要能保她安全無虞,他們就像螻蟻般的棄之無礙,但當她眼睜睜看著一條又一條的生命落入大海,甚至有保護她的軍士以身擋刀時,她真的深深被震撼了。

    原來生命的價值,不是她想的那麼簡單,人性的無私,也不是她能隨便玩弄的。

    這時候,清點傷亡的士兵來到他們身邊,下跪稟報,「啟稟將軍,此次一戰,我軍沉沒船隻十五艘,火炮損毀二十八座,死亡士兵兩百一十八人,失蹤兩百零五人,輕重傷共三百二十六人,其中校尉張義、陳奎寶陣亡……」

    氣氛越來越哀傷,在這日落時分,即將來臨的黑暗像是緊扼著眾人的頸項,讓人感到喉間一陣緊繃。

    香柳突然走到船首,對著落曰餘暉及海面上無數的殘骸及屍體,輕輕地吟唱起來——

    「交交黃鳥,止於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瑞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楚的傳到了每個將士耳中,聽到的人全靜了下來,甚至默默落下眼淚,為逝去的同袍哀悼。

    紅色的海面粼粼波光映著她嬌弱的身軀,風刮起她白色的裙擺,浪花紛飛,襯得她如同海上的女神,這一幕深深的烙印在每個人的心上,是那麼美麗、那麼哀戚。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4:57

第7章(1)

    接下來一個月還算平順,海盜仍是遊擊式的一小群一小群偷襲船隊,但都被權辰漢殲滅了,而每日香柳都會替船隊卜上一封,經過她的提點,倒也打贏了許多中型戰役,甚至是躲過了敵人的突襲。

    因此香柳的名聲又更高了,大南島海灣戰敗時,她立於船首吟唱詩經〈黃鳥〉悼詞,那淒美絕倫的恣態已征服了全軍,每個人幾乎都奉她為女神,每回打仗都有一堆人搶著擋在她前面,只為了保護她這勝利的象徵,而原本最反對她的孫衡,也被她制得服服貼貼。

    綜合各種原因,香柳在船上過得更加如魚得水,甚至連冉兒都跟著雞犬升天,軍士們待她客氣至極,所有粗重的活兒都主動搶來做。

    權辰漢自然欣喜這種轉變,但當這日他來到甲板上透透氣時,一慕場景不禁讓他無言以對。

    「香柳姑娘!」一名士兵拿著件披風過來,「你常立在船頭,風大會吹壞身體的,這件披風是我娘囑咐我帶上船,全新的我還沒穿過,給你穿吧!」

    要是過去的香柳一定二話不說接過,在心裡盤算這件披風能轉賣多少錢,但如今她只是盈盈一笑,「謝謝這位小哥,不過既是令堂的心意,香柳豈敢掠美?何況大將軍前日已送一件披風給香柳,只是香柳嫌悶,沒有穿就是了。」

    一聽到大將軍已經送了,那名士兵尷尬一笑,摸摸鼻子走了,在一旁觀看的權辰漢馬上在心裡冷哼︰哼!就說我已經送了,你們這群兔崽子獻什麼殷勤?

    不一會兒,又一個校尉走了過來,手裡持著一個盒子,笑吟吟地道︰「香柳姑娘,在船上挺悶的吧?這裡有盒陸雙棋子,讓你彈著玩。」

    她同樣笑著搖搖頭。「謝謝朱校尉,但在香柳上船前,大將軍已經替香柳備齊了陸雙,甚至還有圍棋、馬吊,連擲箭、投壺都有,這盒棋子,朱校尉就留著讓大夥兒解悶吧。」

    朱校尉聞言憨厚地抓了抓頭,「香柳姑娘的艙房聽起來很好玩呢,既然如此,那我就把棋子帶回去了。」

    看著他離開,權辰漢嚴峻的臉上微微抽搐,暗忖︰聽到沒聽到沒?香柳的一切娛樂,老子早就備全了,哪輪得到你們!

    他正想踏步出去,不料第三個人又湊了上來,令他倏地止步。怎麼?今天香柳行情這麼好?他連說一句話都還要排隊就是了?

    第三個人是個副將,也就是孫衡身邊那個應聲蟲李式應,他原本對香柳印象就不差,如今更是仰慕。「香柳姑娘!要不要釣魚呢?」他手裡舉起一支釣竿。「我的釣竿給你吧?」

    那只釣竿看來十分沉重,但線卻細得很,拿在粗壯的李式應手上像把關刀一樣,香柳不由得覺得好笑。「李大人,香柳如何能拿這麼大一支釣竿?何況這裡的海魚肥大,這麼細的線,釣得起來嗎?」

    兩人談笑間,都沒發現一直立在一旁的男人,突然離開了甲板。

    「呃,我倒是沒注意到。」李式應看了看釣竿,再看看她,憨氣一笑。「這線好像真是太細了點,不然我去問其他手下,換條粗一點的釣線?」

    「那也要我拿得起釣竿啊!」香柳莞爾。

    「沒問題沒問題,我找別人替你拿,你負責看就好……」李式應沒發現自己討好的話已經顛三倒四,找別人拿釣竿,這還叫釣魚嗎?只是他話說到一半,突然一道黑影罩在他頭上,他下意識轉身一看,卻在看到來人沉凝的表情時,頭皮一麻。

    「大、大將軍?」

    權辰漢沒有理他,逕自對著香柳道︰「我早準備了一隻輕鐵制的釣竿給你專用,上頭綴的魚線是由長白山蛛絲所制,堅韌耐用,刀劍都砍不斷,你去用用看吧。」

    長白山……什麼蛛絲?真有這種釣線嗎?香柳頭一偏,再看到李式應手上的重竿,突然懂了,不禁抿唇一笑。「謝謝大將軍的賞賜,香柳隨即就去。」她轉向李式應,「那李副將……」

    「喔,既有大將軍那麼大費周章替你張羅釣竿,這支小小的竿……呃不,是大大的竿,我就先帶走了。」李式應不太自然地呵呵一笑,連忙閃人。

    唉,大將軍用的線是什麼長白山的蛛絲,他用的頂多是別人不要的綁線,更別說人家的釣竿還是輕鐵呢!自個兒手上這支還被嫌重,還是別丟人現眼的好。

    他一離開,香柳立即噗哧一笑。「權大將軍,你吃什麼醋呢?」

    「我有吃醋嗎?我不覺得。」權辰漢黑著臉否認。

    「喔?所以我真的有專屬輕鐵制的釣竿?還有什麼長白山蛛絲的釣線?」她促狹地問。

    「蛛絲釣線是有的,產地長白山是我猜的,至於輕鐵制的釣竿,你真喜歡我回程做給你。」他說得大言不慚。

    香柳笑得花枝亂顫,這個死要面子的男人,承認自己撚酸吃醋很難嗎?

    不過她也不刁難他,只怕他是因看別人討好她而心裡不舒坦,因此難得主動解釋道︰「大家真心對我好,我也十分感激,所以亦不會想從中獲得好處,大將軍可別覺得我在佔大家的便宜,我好喜歡大家,也好喜歡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

    「但你最喜歡的是我!」她都這麼說了,某人只能粗聲粗氣地悶吼。

    「對對對,我最喜歡的是你,只有你嘗得到甜頭啊!跟我對大家的喜歡,是很不同的。」趁著周遭沒人,她輕點他的鼻,這已經是眼下她能做出最親密的動作了。在甲板上隨時人來人往,即使沒人靠近,可不代表沒人在看。「以往,討好我的男人眼中都透露著yin穢,但他們不同,大夥兒是真的把我當成一分子,認為我嬌弱需要照顧,就拼命的想對我好,這樣單純的心思,真是很可愛。」

    權辰漢不著痕跡地握住她的手。「我一直很擔心你適應不了船上的生活,看來你適應得很好。」

    香柳掙紮了一下,他不放,她也就順理成章的這麼被他握著。「是啊,如果沒有海盜,永遠都這麼平靜就更好了。」

    「我們已在海上找了快兩個月,卻始終找不到海盜的巢穴,甚至明知倭寇摻和了進來,卻到現在連一個倭寇的影子也沒看到,希望我們能快些結束這場戰爭。」

    權辰漢有些不豫地道。

    香柳看了看天色,微微皺起眉,「只怕沒那麼容易……」

    這樣的天色、這樣的海象,讓人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

    兩人立在船頭談天,手卻無聲無息地牽著,船上眾人見狀也是會心一笑,沒人會魯莽地過去打擾。

    也沒人注意到,在無風無雨的星夜,霧,竟漸漸濃了……

    濃霧慢慢地籠罩整個海面,漸漸地四周變為一片灰茫茫,幸好今日天上萬裡無雲,星月璀璨,否則根本伸手不見五指。

    不過光是現在這樣就已經夠嚇人了,霧濃得連站在一丈外的人都看不到,香柳坐在船艙內,發現自己透過舷窗竟看不到外頭的情形,不由得攢起了眉頭。

    「這是怎麼了?」她心中閃過一絲不妙的念頭,索性提起油燈,出了艙房。

    才剛上甲板,便被艙門外的兩名衛兵攔住。她才開口想問,衛兵已嚴厲地道︰「香柳姑娘請回房,晚上突起大霧,大將軍怕敵軍趁隙來襲,已命全軍加強戒備。」

    這種緊張的氣氛令人更不舒服,尤其當信任的人又不在身邊的時候,香柳皺眉問道︰「大將軍呢?」

    「大將軍去安排軍隊佈置了,不在前端甲板上。」士兵回答。

    越想越不對,她伸出玉手摸了摸外頭的霧氣,只覺得特別濕潤,還有一種黏膩的感覺,她閉上眼感受風向,發現海風仍吹拂著,但霧就是不散。

    這一點都不合理。

    香柳心頭一動,連忙趕回自己的艙房內,拿出了羅盤,又急急忙忙回到艙門,士兵不讓她出去,她索性站在原地看羅盤,發現指針並不是指著一個方向,而是亂轉一通。

    「糟了!這霧有古怪!」

    香柳原想叫士兵去提醒權辰漢,此時突然戰鼓聲響起,卻非進攻的急驟音,而是由緩至快,她知道這是通知全軍敵人來襲的警告。

    「海盜攻來了!」外面傳來此起彼落的呼喊聲,然後是一連串的腳步聲。

    可惜在濃霧之中看不見,不時會有士兵在甲板上跌成一團,或是不知踢到什麼東西的痛叫聲;更甚者,這種情況下火藥根本派不上用場,因為不知道敵人會從哪個方向來,亂轟一通只會傷到自己人。

    不一會兒戰鼓越來越急了,香柳也越來越緊張,這時候冉兒因在臆房裡找不到她,慢慢的往甲板上尋來她身邊,見外頭情勢不明,兩人也只能握著彼此的手,擔憂地看著外頭。

    此時李式應突然來到艙外,看到站在門口的主婢倆先是一呆,而後緊急道︰「香柳小姐,大將軍他們都在前方迎敵,派末將前來接應小姐,請小姐躲到艙內……」

    他話還沒說完,心頭警訊突起,霍地低頭大刀就是往後一揮,突然間鏗鏘的金屬敲擊聲驟起,三人只看到一道白色人影一閃,又沒入濃霧中。

    「這是什麼?該不會見鬼了吧?」他護著香柳急忙退入艙內,想不到由艙內又闖出幾個蒙面綁腿的白衣人,也是不明就裡地舉刀便往李式應砍去,但他們的手,卻一把抓向香柳。

    李式應回了一刀,香柳則是驚叫一聲,而後聰明地往李式應揮刀的路線去。那幾名白衣人一擊未成,突然又平空消失不見。

    「這是東瀛忍者!」香柳倏地想起,「他們會隱身術,神出鬼沒的功夫十分厲害,李副將請千萬小心。」

    還來不及點頭,舷窗外又伸進來一刀,惡狠狠地削去李式應肩頭上的肉,香柳連忙拉著他和冉兒往地上躲,果然亮光一閃朝他們頭頂揮過去,若沒有香柳,這一刀定會讓李式應掉了腦袋。

    忍著肩頭的痛,李式應對著空處胡亂揮刀,一邊忙道︰「敵人都闖進來了,來者不只一人,香柳姑娘請務必跟緊末將……」

    不只一人?香柳靈光一閃,連忙叫道︰「快!快來人去通知權辰漢,那些來襲的海盜只是誘餌,真正的進攻主力是扶桑人,他們的忍者已經潛至船上了……」

    可惜來不及了,一名白衣人忽地由隱處現身,與李式應打成一團,看來武功十分高強,而另一個白衣人則不知如何由艙頂霎時出現,將香柳一把倒扛起就跑,眨眼間只聽到冉兒的尖叫聲隨後響起。

    被敵人纏住,要過去救援是來不及了,李式應只得硬著頭皮讓背上挨了一刀,覷了個空檔便往帶走香柳的敵人那方撲去。

    當然,以敵方萬全的準備,這一撲只是成空,當李式應飲恨至極欲再追去之時,只見那敵人悶哼一聲,倒退三步,卻仍沒有放下香柳。

    「大將軍!」李式應與香柳驚喜的聲音同時響起,竟是權辰漢及時來到!

    原來他在船首戒備時,只見遠方海盜用燈火來回巡弋,卻是沒有進攻的跡象,不由得生疑,忽然想到了遲遲沒有出現的扶桑人,突覺不對,便喚了趙青代替他的位置,自己來尋香柳。

    敵方的目的不明,令他十分不安,非得親自看到香柳才能安心。然而當他剛接近船艙,便聽到香柳嬌喝扶桑忍者潛至船上一事,便不由分說地提刀殺進,果然及時截住一名忍者。

    見到對方扛著香柳,權辰漢火冒三丈,這群倭寇的目的竟然是她?

    然而船艙內不知何時又冒出幾名忍者,與權辰漢、李式應及外頭進來幫忙的士兵們戰成一塊,然而艙小,大夥兒拿刀又是大開大闔的打法,比起忍者們靈敏的技巧,逐漸落在下風。

    權辰漢身先士卒,也不怕忍者的刀鋒,急急搶進,想專攻那名扛著香柳的忍者。此時忽然間某個忍者由懷裡掏出一物,往地上一擲,白色的煙霧突起,瞬間彌漫了整個船艙。

    香柳聞著煙霧,腦際一陣暈眩,用盡最後的力氣警告道︰「小心,這煙有毒……」

    聽聲音,她顯然是不支昏了過去,也不知生死如何,一群士兵隨後也跟著東倒西歪。權辰漢閉著氣,卻是憋紅了臉,持刀想再殺,但忍者們在這一瞬間早就破舷窗而出,也帶走了香柳。

    「香柳!」權辰漢悲憤至極地怒吼一聲,佳人卻是芳蹤杳杳。

    再追也來不及了,他恨恨地瞪著他們遠去的方向,直到當誘餌的海盜船未近便駛離,直到霧全散了。

    雖然後來知道扶桑人在這一役出動了五十幾名忍者,也只針對權辰漢他們這一船,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只被擄走一人而無傷亡已經很不錯了,但權辰漢仍自責不已。

    這一夜,他沒有保護好香柳,失去了她。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5:11

第7章(2)

    甭林島,位於南洋極南之端,掩沒在大大小小的礁石島嶼間,奇特的是孤林島只有外圍是礁石,內圍卻是茂密的叢林,裡頭動物千奇百怪,有粗如水桶的蛇,有大如元寶的螞蟻,連植物都奇形怪狀,甚為詭異。

    當初毛氏海盜被朝廷水軍壓著打,直逃到這個地方,由於位置隱蔽,又有土地可供耕種,蟲魚鳥獸一樣不缺,只不過比起中原的富庶,這裡條件算相當貧瘠,需要偶爾出去劫劫船、搶搶鄉鎮,才有辦法過日子。

    毛氏海盜以此為大本營,建房舍開農地,將家眷及擄掠來的財寶物資全放在島上,又替此島取了一個名字叫「孤林島」,取其在數千數萬個島嶼中,是唯一有叢林的地方。

    要說這裡有什麼缺點,也就是天氣熱了些,四季如夏,但對于這群亡命之徒來說,已無疑是天堂。

    如今這個天堂,被擄來了一個仙女,毛氏海盜的首領毛剛正值壯年,看到了昏迷中的香柳,被迷得目不轉楮,直勾勾地盯著她。

    「她……就是那個精通數術命理,屢次壞我好事的人?」他橫看豎看,左看右看,眼前就是個嬌滴滴的姑娘,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比一般人媚了點、妖嬈了點,哪裡可能有那些呼風喚雨的能力?

    站在毛剛身旁的,是扶桑派來的陰陽師朝霧元,也就是對香柳施術的白衣人。

    他長得溫文儒雅,雙目細長,一副自信滿滿的慵懶樣。

    他搖了搖手中扇子,「確實是她。當她上船時我對她施術,卻發現沒有辦法完全控制她的心志,就知道她絕對不簡單,後來我們屢次與水軍交戰,總被他們取得先機,應該就是她的緣故。」

    好美的女子!朝霧元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幾乎要懷疑當初自己不對她施術,究竟是被她的美貌所惑下不了重手,或者真是她道行高深,心志堅強到能抵制他的法術。

    「那我們還要殺她嗎?這……」如此貌美的姑娘,毛剛一輩子也沒見過,即便是殺人如麻的惡賊,也無法對她下手。

    「當然不!」朝霧元一口否定,「她知道的東西,足以影響我們的戰局,何況她與權辰漢關系匪淺,若殺了太可惜。」

    「哼!權辰漢那德行,還妄想得到這麼漂亮的美人兒。」聽到她與權辰漢的關系,性子魯直的毛剛一把火氣就上來。

    難不成你這德行得到美人就不算妄想?朝霧元忍住翻白眼的沖動,知道毛剛是個沖動的人,眼下他和毛剛還有合作之誼,打壞關系可不劃算。

    突然,床上的香柳輕吟了一聲,如扇的眼睫動了動,緩慢打開。

    「你們……」見到陌生人,她防備地縮了一下。

    「香柳姑娘勿驚,我們對你沒有惡意。」至少目前沒有惡意,朝霧元在心裡補充著。

    「沒有惡意?那我們的軍隊……」

    「朝廷水軍並未有任何損傷,在下朝霧元,此次是想請姑娘至敝島一敘。」朝霧元和善地說道。

    聽到這番話,香柳稍稍放下心,忽然認出眼前名叫朝霧元的白衣男子,就是那日的施術者,那他身旁的大鬍子又是誰?

    她輕輕掙紮著由床上坐起,藉著這拖延的動作慢慢思索著該怎麼應對,順便厘清目前的情勢。

    「這裡是哪裡?」她花容慘澹地問,只記得被擄走,卻完全不記得自己被擄到了哪裡。

    「這裡是孤林島……嘿嘿,或許姑娘沒聽過,名字是我們自己取的,我們毛家寨就在這個地方。」這次未待朝霧元說話,毛剛搶了話頭,也想在美人兒面前表現表現。

    甭林島?毛家寨?難道她被帶到毛氏海盜的大本營了?

    她望著眼前的大鬍子,大膽猜測,「閣下可是毛氏的大首領,毛剛?」

    「沒錯!」能被美人兒認出來,毛剛喜孜孜的。「你認得我?」

    瞧他欣喜若狂的樣子,香柳心中一動,突然淺淺一笑。「這裡是毛家寨,毛家寨裡能長得如此英武的人能有幾個?故香柳就大膽猜了。」

    「哈哈哈!」毛剛笑得更加倡狂,故意橫睨了朝霧元一眼。「姑娘好眼力也好膽識,知道我是毛剛,居然不畏懼?」

    有什麼好怕的?他們方才劈頭就講明瞭不會殺她,既然有生還的機會就沒什麼可怕的,香柳在心裡腹誹了一番,才假意說道︰「原本是害怕的,但見毛首領威風凜凜卻不凶惡,對香柳客氣有加,漸漸也就不怕了。」

    「說的好說的好……」毛剛色迷心竅,忍不住伸出大手,想在香柳那滑膩的臉蛋摸上一把,想不到他的手才剛靠近,一把扇子就這麼輕輕地搭在他的手上,任憑他如何動,卻是再也舉不起來。

    「你!」毛剛只能收回手,怒瞪朝霧元。

    朝霧元不為所動地放下扇子,悠然道︰「香柳姑娘是我們的貴客,和你屋子裡的女人不一樣。」

    毛剛忍不住又看了看香柳,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簡直就是在引誘他,但朝霧元說的也沒錯,萬一他不小心動了香柳,對方含恨自殺什麼的,如何得到他們想要的消息?

    因此,他只能憤憤不平地冷哼一聲,將頭別過去。

    朝霧元不理他,以漢人的方式向她一揖。「香柳姑娘剛轉醒,應該還很疲累,可在此歇息,待養足了精神,在下再帶姑娘一覽孤林島獨特風光。」

    香柳靜靜的點點頭,直到朝霧元與毛剛離開後,才長長籲了口氣,一個計劃悄悄在心中形成。

    看著毛剛與朝霧元之間的互動,她若有所悟,或許她也不用這麼急著逃走,這孤林島,有趣的事應該也不少。

    只是那個男人啊……她心中想起了權辰漢,美眸驀地一黯,若是知道了她想做的事,應該會氣死吧?

    近來,南洋一片震蕩,權辰漢為了找回香柳,幾乎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

    只要有人的島嶼,他一個也不放過,放全軍下去搜查,若是一般平民居住的島嶼便罷,只要被他發現有古怪之處,必徹查到底,寧殺錯也不放過。

    因此,南洋成了一片腥風血海,原本除了毛氏海盜,還存在著其他海盜及倭寇的船隻,現在全被權辰漢掃蕩一空,連外國的貿易商船,也被嚴密的查核一番。

    揉合了思念、擔憂、憤怒、不平等情緒,驅使著權辰漢成了海上的魔神,他一反平時帶軍緊中有松的方式,轉為全然的嚴厲,治軍嚴謹百倍。

    然而這番轉變並沒有影響軍氣,反而更加團結,因為扶桑人擄走了他們都真心喜愛的香柳姑娘,她是朝廷水軍的女神,是剿匪的精神象徵,尤其她又是在船上被抓走,等於當面打了水軍一巴掌,要這群平時自傲的軍人們如何能忍?

    所以,大夥兒的沖鋒比往常更有勁,大夥兒的刀槍使得比過去更有力,眾人心中只有一個共同目標——救回香柳姑娘!

    又是一個日落,權辰漢立在船頭,看著日落的風光,想像香柳淒艷絕美的姿態,她吟唱的詩歌,似乎再一次浮現耳際。

    站在他身後的孫衡、趙青及李齊三人,見狀也心有戚戚焉,想要上前勸勸他,卻誰也踏不出腳步,破壞他獨處憶佳人的心情,只得你推我擠,最後官最高的孫衡被推了出去。

    他悻悻然地瞪了趙李兩人一眼,硬著頭皮來到權辰漢身後,關心道︰「大將軍……你還好嗎?」

    「放心,我不會就這樣被打倒的。」他面無表情的回答,目光仍鎖定著橙黃色的落日。只要香柳還活著,他就一定會把她找回來!因為他承諾過的,無論如何,一定會保護香柳。

    「那就好。」孫衡稍微松了口氣,才把話轉回正題,「我們這幾日已掃平南方許多島嶼,接下來再往南就是百礁區了。那裡礁石密佈,行船要十分小心,我們是不是要繞過那個地方?」

    權辰漢淡淡地道︰「有大船進過百礁區嗎?」

    「有的,不過大船剛進百礁區不到一個時辰,遠遠看到一大片礁石就退去了,那根本過不去。」孫衡老實回答。

    「所以即使是我們的水軍,也沒有進去過?」

    「確實是沒有。」孫衡流了一身冷汗,因為權辰漢的語氣雖然平淡,卻隱隱在質疑他這南海的守將,居然沒有把守備的領域搞清楚。

    「孫衡,你聽著。」權辰漢的目光變得深沉,「我們必須注意兩個地方,第一,若越過百礁島區,就是我們的水軍再也沒有去過的地方,萬一仍找不到海盜,如何取得補給?同樣的,海盜也有一樣的問題,所以他們的藏匿之處絕不會距離太遠,以他們數個月就能來沿海劫掠一次來看,就可以推測出他們的範圍必定在這百礁島以北。」

    面無表情,但權辰漢的腦袋卻是飛快的動著,「第二點,南海諸島有人跡的、能找的我們都找遍了,卻完全沒有海盜的蹤影,他們是否就在這些我們以為不可能的地方?」

    「所以百礁島一定要進?萬一船擱淺了……」孫衡還是想要他打消這個念頭。

    「海盜的船隻比我們小,速度也比較快,他們進得了之處,我們不見得進得去。」

    「百礁島的範圍為何?若無礁石遍佈,船行約多久可過?」

    「據末將推測,約有半日的時間可過。」這點孫衡倒是說得肯定。

    「若是漲潮之時呢?」權辰漢又問。

    孫衡眼楮一亮,他怎麼就沒想到呢!「將軍是說……那應該行得通!」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待海盜來找,如果大船過不得,我們就把主艦停在百礁區外,換小一點的船隻,趁漲朝的時候過去。」

    他揚起手,指著遠遠的南方。「這一次,我一定要大破海盜,救回香柳!」

    孫衡臉色一肅,單膝下跪。「大破海盜,救回香柳姑娘!」

    後頭的趙青、李齊及冉兒聽到孫衡的宣示,也激動地跟著下跪大喝,「大破海盜,救回香柳姑娘!」

    他們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甲板,在甲板上的兵士們也跟著呼喝,「大破海盜,救回香柳姑娘!」一時間,主艦上誓在必得的宣言,響徹雲霄。

    這是壯士們的怒吼、勇者們的悲憤,權辰漢在心裡吶喊著︰香柳,你聽到了嗎?人人都誓言救回你,你千萬一定要等我!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5:28

第8章(1)

    毛剛是塊天生練武的奇材,個性雖有些魯直,卻不代表沒腦子。舊時政府為防倭寇實施海禁,讓靠海維生的毛家商人馬上變得景況淒涼,一次父親因偷運商品與海外國家貿易,卻被水軍查獲處決,毛家與朝廷從此結下不共戴天之仇。

    因此,毛剛加入了海盜,由於他武功出眾,殺人不眨眼,很快便受到提拔,最後他聽從手下的建議,殺死了原本的首領,成為海盜的領導者。

    然而之後朝廷重開海上貿易,剿滅海盜的動作也變大,毛剛發現了孤林島後,便將所有海盜的眷屬及家當遷到這個地方,避開水軍查緝,從此以後勢力日增,成為海上不可忽視的一方霸主。

    上次東南沿海一戰,他輸給權辰漢後,便勾結了扶桑人,準備伺機炸毀神機營裡的火藥,想不到仍被權辰漢壞了好事,他的副首領也被抓;復又聽說朝廷因此震怒,派來水軍剿滅海盜,毛剛知道這是決戰時刻,於是與扶桑倭寇結合起來,要讓朝廷水軍知道他們的厲害。

    只是沒想到,在大南島海灣一戰,本以為勝券在握,卻第三度在權辰漢的破壞下損兵折將,最後回來的人僅剩五分之一,令他更是憤恨難當。

    之後朝廷水軍如有神助,屢戰皆捷,在朝霧元的提醒下,他才知道對方有數術高人相助,當下要他把人擄來,卻沒想到對方竟是如此傾國傾城的尤物……

    他完完全全的栽了,幾乎忘了擄她來的目的是什麼。

    香柳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那麼的美麗,身段更是渾然天成的婀娜多姿,說話吐氣如蘭,一個眼神都能勾了他的魂。他多麼想擁有她,不顧一切的向她求愛,可惜她的態度若即若離,加上有個朝霧元屢屢破壞他的好事,否則香柳早成了他的人!

    如今趁著朝霧元不在,毛剛趁機親近在島上繞著樹林散步的香柳。「香柳姑娘,上回我向你提起的事,你考慮的如何?」

    香柳聞言不著痕跡的皺了下眉,上回?上回他向她提的事,可是要她成為押寨夫人啊!她有些遲疑地道︰「毛寨主這倒是讓香柳為難了……」

    「怎麼為難?」毛剛急忙問。

    「香柳自小立誓,要嫁就要嫁最強的男人。這最強的男人不僅要有武力,智計也是很重要的,香柳最崇拜的,就是不靠別人,只憑自己的力量就能闖出一片天的人。試問毛寨主,你是嗎?」

    「我如何不是?」毛剛自信的一拍胸脯。「我一人將毛氏村寨發展成至今的規模,如何不算靠自己?」

    「但這次與朝廷水軍的對抗,卻出現了扶桑人?」她意有所指。

    毛剛皺起眉,心中疑竇大起。「對抗朝廷水軍,是以一村之力對一國之力,我自然不會拿著雞蛋往鐵板上砸,所以才和他們聯盟,這可算是互蒙其利,說不得是靠別人。」

    香柳像是沒看出他的疑心,有些歉意地道︰「自是如此,香柳瞭解毛寨主的意思,只不過扶桑畢竟是異族,香柳才會有所顧忌。比起異族,毛寨主與香柳自然親近得多,可是就算將來你成了大事,大夥兒也會認為寨主的勢力裡有異族的影子,心中必然有所顧忌,對毛寨主的威信可能會有所影響。」

    她說得委婉,毛剛疑慮大去,笑著道︰「你說的是。我本來還認為有朝霧元這油麵粉頭在,姑娘會看不上我這老粗,現在可松了口氣,那扶桑人的事情,我會多多注意,你就不用煩心了。」

    她的反應,讓毛剛自以為勝算大增,便魯莽地想拉她。「你若沒事,我帶你在這附近繞繞,順便解說一下孤林島風光吧?」

    香柳瞥了眼茂密的樹林,天知道裡頭能做的骯髒汙穢事有多少,他絕不存好意。雖說人在屋簷下,她站在他的土地上,又曲意交好,不能拒絕得太明顯,可是她太瞭解男人了,對于毛剛這樣的人,自然有她解決的方式。

    她板起俏臉,躲開他的手,正氣凜然道︰「明人不做暗事,香柳敬重毛寨主,寨主卻想欺香柳於暗處,當香柳是什麼人了?」

    毛剛果然一愣,收回了魔爪,一臉尷尬,「我不是……其實我……」他心中確實是不懷好意,這下又如何自圓其說。

    「香柳知寨主的心意,但追求一個人,總該要正大光明的,寨主此舉令香柳相當失望!」她說得義正辭嚴,平時那狐媚的模樣完全不復見。

    毛剛更是支支吾吾,在他還沒能想出一個圓滿的理由時,朝霧元搖著扇子,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出現,似笑非笑地直視著毛剛。「毛寨主,寨裡新任副首領正急著尋你,你卻在此招惹香柳姑娘,要讓他知道原來你是這麼當寨主的,恐怕會動搖你的地位。」

    這聽來就像威脅,可是毛剛又沒辦法反駁什麼,美色他雖愛,但眼前最重要的還是鞏固寨主的地位,剛剛香柳也說過,她愛的是最強的男人,只要他成為最強,她自然是他的。

    於是毛剛暗自瞪了朝霧元一眼,向香柳告了聲罪,悻悻然地轉身趕回村中。

    「我該謝謝朝霧公子相救嗎?」雖經歷了一場有驚無險的輕薄,她仍是那麼面色不怍。

    朝霧元著迷的欣賞著她被海風吹過發梢所露出的小巧貝耳,是那麼晶瑩剔透,形狀完美。他只在潮州遠遠見過她一次,本想利用她殺了權辰漢,卻在和她對上眸時,他整顆心都震撼了。

    中原竟有如此佳人!

    說實話,那時他有些後悔,如此玉人若因刺殺失敗死在權辰漢手上,該是多麼可惜。一開始他懷疑她是水軍船上的數術高人,但不敢肯定,最後由他派去的忍者確認她的身分並將她抓來時,他竟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這般國色天香又足智多謀的女人,若讓毛剛糟蹋了,他是千百個不願意,才會明裡暗裡百般阻攔。

    「香柳姑娘冰清玉潔,是毛寨主不識時務,太過孟浪了,望姑娘見諒。」朝霧元明著緩頰,事實上卻是不著痕跡地展示著自己的彬彬有禮,勝過那莽夫毛剛許多。

    香柳怎會不知這種心態,只是在朝霧元這等翩翩佳公子身上施展出來,她不否認確實很有說服力。

    「既是如此疼惜香柳,為何要對我使出幻術?」她有些不依的道。

    「那時不識香柳姑娘,一心只想達成任務,如今後悔不已,幸好姑娘無恙,如有得罪,請姑娘多多包涵。」朝霧元溫文的臉上歉意十足。

    「朝霧公子客氣了,當時各為其主,如今情勢丕變,香柳蒙公子青睞,必然不會在意此事。」她羞怯地笑道。

    「不瞞姑娘,當時在下在施術時,下的暗示是你得殺死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方能清醒,然而權辰漢沒死,不知你的幻術是如何解開的?」朝霧元目中精光乍現。

    香柳自然地一撩頭發,模樣風情萬種,讓朝霧元眼神閃了下,在他微微分心之際,她才坦然回道︰「香柳承認,在眾將官之間是喜歡權辰漢多些,但也沒為他死心塌地的地步。香柳平素身邊也有不少男子奉承,沒有選到最好最強的那一個,不會隨便把感情孤注一擲,也許是如此,所以即使沒殺死他,幻術依然解了。」

    她說的不是沒有可能,朝霧元暫時接受了她的答案,但對於她話裡未竟之意,卻是興致盎然。「在下大膽地問一句,不知我能否成為姑娘孤注一擲的那個人?」

    香柳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波光流轉,幾乎嬌媚的滴得出水了。「那得看朝霧公子是不是最好最強的那個人了。」

    朝霧元瀟灑一笑,沒再追問。在被她吸引後,他早就派人去調查她的過去,確實如她所說,她周旋在眾男子之間,令人人有機會,個個沒把握。

    如今不只權辰漢是勁敵,連毛剛都有角逐之意,他有辦法能奪得美人心嗎?

    只能說,走著瞧吧!

    棄了主舟,換上中型船隻,在漲潮時駛入百礁區,權辰漢所率領的水軍不久便發現百礁區深處果然有座大型的叢林島嶼,而且上頭房舍林立,分明就是有人居住。

    「哼,看來這次我們不虛此行了。」權辰漢眼中精光一閃,孫衡立即會意,馬上準備應戰事宜。

    權辰漢盯著那座大島,心中有八成把握找對了,但若真是海盜巢穴,水軍船隊已經開得這麼近了,他們早該出來迎擊才是,怎麼會無聲無息?

    包何況迎向他們這一面的島嶼,居然一艘戰船也沒有,那海盜們的船隻,又是藏在哪裡?

    無論如何他已下了決心要徹底搜索這個地方,不僅是為了香柳,也為盡早結束這場戰事!

    為了保險起見,他先派人上岸查看,只發現居民,而無海盜的蹤影,因此船開近礁岸後,只去了五成軍力換成更小的船往岸上去,其他人留著無聲無息的搭起浮橋,以便大船與岸上的聯系。

    整個佈置好後,一個早上也過了,海水也漸漸開始退潮,反正也沒辦法退軍,權辰漢等人便到岸上好好搜索一番。

    不過左看右看,這裡就是一個普通的漁村,唯一特別的是後村有一個空的石頭碉堡。看似平凡,但權辰漢仍是瞧出了些端倪,所以他刻意問了一個當地的老人,「怎麼這島上都是些老弱婦孺,沒有年輕力壯的男人?」

    老人呵呵一笑,「年輕力壯的都過海去賺陸上的錢了,誰要待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

    他說的有理,因此權辰漢疑慮稍去,也下令下船的軍士駐紮島上,留一半在船上待命。

    島上的人很好客,各家各戶都擺出了大魚大肉,讓上岸的兵士們可以好好享受,若不是權辰漢約束過他們,搞不好所有的官兵都會從船上沖下來,把這個漁村的食物吃個精光。

    由於沒查到什麼異樣,晚上眾人就駐紮在島上,由於香柳被擄走後,他們精神緊繃,軍氣又低迷了很久,巡邏的士兵也懶洋洋的,其餘人更是早早休憩。

    夜晚,由軍營傳出的一聲驚天嚎叫,打破了寧靜——

    兵士們急急忙忙從營區裡沖出來,很快地點亮營火,發現營地被一群人圍了起來,那群人個個面露凶光,手裡拿著鋤頭、火鉗、草耙、鏟子等。

    圍攻營區的全都是村民,沒人想得到白天還那麼熱情好客的村民們,現在居然惡狠狠的包圍他們。幸好平時訓練有素,否則這軍營不被鏟平了才怪。

    可是有些士兵卻在帳裡昏迷不醒,有的則是鬧肚子痛;權辰漢要士兵們備戰,村民則是顧忌著士兵人數眾多,不敢貿進,雙方暫時對峙著。

    此刻,權辰漢終於能確定這裡的確是海盜窩,也瞭解對方的計劃。他們必是用和善的態度化解水軍的警戒心,而後在食物裡下藥,削減戰力,再一網打盡。

    幸運的是還有一半人在船上,沒有遭遇到暗算,而陸上的兵士們也有多數人因為怕水土不服,或是顧忌權辰漢都沒有吃島上的東西,所以自己也不敢多動島上的食物,現在才能維持相當的戰力。

    突然間,村民們像是豁出去了,吆喝著沖了上來,由於都是些老弱婦孺,一時間士兵們也猶豫起來,不知該不該下殺手,只能狼狽的抵抗。

    權辰漢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對方雖然可能一擊就死,可是看到他們老邁臉上的皺紋,童稚臉上的懵懂,或是連鋤頭都舉得辛苦的女性,士兵們根本下不了手,而且現在可以肯定島上的青壯年絕不是如村民所說都出海了,很可能正藏匿在某處,等著這批老弱軍當完前鋒後,再趁人不備殺出。

    瞧著自己的軍隊居然在普通村民的圍攻下節節敗退,也開始有死傷,甚至還有人趁亂在營裡放火。權辰漢便一陣光火,突然想到香柳,她這些日子就是活在這群暴民之中,這群暴民就靠著吸食中原人民的血維生,他居然還婦人之仁?

    「投降者放下武器,否則殺無赦!」權辰漢冷著臉,聲音洪亮地警告,在空氣中響徹雲霄,水軍的士氣陡然升高,大喝一聲殺了回去,情勢一下子反轉,營區如同地獄,血流如海。

    權辰漢看到村民眼中的怨,看到他們眼中的恨,可他們卻硬是不投降,讓他也只能鐵硬著心,指揮士兵們進攻。

    突然間,由山後面傳來呼喝的聲音,村民突然退去,由村裡沖出一群持刀舞槍的大漢,人數比士兵還多,海盜那方聲勢突然大盛,殺得兵士們措手不及。

    權辰漢眼中厲光大盛,心知時候到了。

    一揚手,一抹煙火在夜空中爆出,形成璀燦的火光,船上的弟兄們立即迅速武裝,趁著夜色走浮橋至岸上,很快進行反攻。

    情勢瞬間又倒轉過來,苦撐的水軍們好不容易等來救援,加上手刃了許多老弱婦孺,心中抑鬱,反攻更是淩厲,很快就殺出營地,將海盜逼進村內。

    岸上的多是權辰漢的東南水軍,後援的則是潮州水軍,當初在訓練軍士時,權辰漢不僅訓練水戰,也訓練了巷戰,這時果然派上用場,進了村子後完全沒有妨礙,海盜仍只能一路後撤。

    由於權辰漢適宜的調配及警戒,大破海盜,領著軍隊殺至村後,赫然發現那座原本空著的碉堡此刻燈火通明,而他心心念念的香柳,正站在碉堡高處與他遠遠相望。

    他的動作停了,癡癡的望著她,明明兩人的距離十分遙遠,甚至連五官都看不清楚,他卻清楚的知道她也在看著他,兩人心中的靈犀,真真切切的將彼此的心連在一起。

    可是,權辰漢卻發現他感受不到她的情意,感受不到以往她看他的熱切,一股煩躁心慌的感覺襲上,而四周仍是殺聲震天,他忍不住怒吼一聲,摶著大刀往碉堡沖去。

    這次攻勢挾著情緒而為,是那麼猛烈、那麼難以抵擋,試圖擋在他面前的海盜通通被他一刀砍了。他一路殺至碉堡外,被一扇厚重的門擋住,任他怎麼劈也劈不開。

    他抬起頭,在四周兵馬倥傯的情況下,朝著堡樓上大叫,「香柳!跳下來!我會接住你的!」

    他看到堡樓上的香柳晃了一下,卻是神色復雜的望著他,並沒有任何動作。

    「香柳!跳下來!」他不死心的再叫一次,相信以這樣的距離,她一定聽得到他說的話。

    香柳仍是凝視著他,依舊沒有動作,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完全沒有別離重逢的喜悅,這令權辰漢幾乎心神俱裂,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5:43

第8章(2)

    忽然間,香柳後頭出現了一個大個子,權辰漢定楮一看,瞬間氣怒得目訾盡裂。那人化成了灰他也認得,是毛氏海盜的首領毛剛,殘殺了無數水軍弟兄及無辜百姓的殺人魔,此刻卻和香柳站得十分靠近。

    而她也沒有明顯排斥他的樣子。

    「香柳!快下來!」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權辰漢幾乎要把五髒六腑全吼出來,這一吼道盡了他的悲憤及緊張。

    香柳還沒有反應,毛剛已經大笑著抖動他一臉橫肉,朝著下方大叫,「權辰漢!香柳姑娘永遠不會跟你走!」

    「香柳……」他不敢相信,想不到她居然真的面無表情地對著他搖頭。

    「我不能跟你走!」她對著他大喊,「你退兵吧,不要再造多餘的殺孽,朝廷水軍這次不會得勝的,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他不相信!他不敢相信!權辰漢倒退了兩步,難以置信的瞪著她,這個他用畢生心力愛上的女子,居然在這個時候背叛了他?她不信任他會打勝仗,斷言他必敗,怕被他牽累,所以不肯走?

    那麼他數日來的驚懼憂慮,是為了什麼?全軍上下為了她夙夜匪懈的找人,又是為了什麼?

    毛剛看到他的震驚,得意的冷哼一聲,「權辰漢我告訴你,香柳我帶走了,你識破了我的計謀,我認了,但毛氏海盜不會就此消失!」

    語畢,他領著香柳匆匆從堡樓上消失,而她臨走前拋給權辰漢意味深長的一眼,令他心魂欲碎。

    不甘心的拎起刀想再追,堡樓上卻「嘩」的一聲,整齊劃一的出現了一排黑衣忍者,十幾只飛鏢同時朝他射來。

    權辰漢大吼一聲,悲憤迎戰。

    他想起來了,過去表達自己對她的愛意時,她雖然欲拒還迎,不介意與他親密,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愛他。

    水軍一面倒的鎮壓海盜,海盜匆匆退到島後,這時老弱婦孺早已在島後的船上待命,等退兵一上船,就用盡所有的人力,急速將船駛離,至於剩下的殘軍則由扶桑忍者負責善後,橫豎他們飄忽如風,加上夜色昏暗,島上叢林地形復雜,水軍能對他們造成的傷害十分有限。

    但有監于香柳在大霧中被擄走一事,權辰漢曾與屬下研究過應變之道,經他的推斷,忍者的隱身術其實是一種障眼法,因為沒有人會真的忽然消失又冒出來,真有那麼厲害,何須和海盜勾結?

    所以他命屬下去搜集了許多漆樹汁與穀糠,果然在這時候派上了用場。在忍者打到一半突然全數消失後,士兵們便像演練過的那般向四周可疑之處潑漆樹汁與穀糠,由於人體沾上這些東西會灼熱且奇癢無比,果然不一會兒,忍者們都忍不住現身,被水軍們殺了個落花流水。

    之後,水軍迅速回到船上,由於毛氏海盜同樣要等漲潮才能加速行船,因此動力強大的水軍沒多久就追上了海盜的船隊尾巴,而毛剛所乘的華麗主舟則在最遠的前端。

    權辰漢的心已經冷到了極點,他面無表情的指揮水軍發射火炮與火箭,投擲煙筒毒沙,較大型的船隻首尖尾翹,則用來撞擊敵人,此時火銃手、持刀的戰士們趁機爬上海盜船,殺他個片甲不留。

    然而事實上,讓水軍追擊也是海盜的計劃之一,朝霧元只消在島上阻擋一陣,之後忍者逸去,由毛剛誘著權辰漢的水軍至南海最危險的暗流區,朝霧元會以扶桑人特製的快船,抄近路來此包夾權辰漢,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但按原訂計劃,水軍該是趕不上毛剛的船才是,頂多只能餃尾追在後頭,怎麼可能這麼快就來了,還能破壞他們落後的船隻與人手?

    「該死的朝霧元!他究竟在搞什麼鬼?」毛剛驚疑不定地指揮著船加快速度。

    「難道朝霧公子的忍者戰敗了?」香柳攢起了細眉,這是誘擊水軍最後的撒手 ,應該不會這麼快失敗才是。

    「放屁……啊不,我是說,朝霧元不可能這麼容易失敗,他的幻術曾把權辰漢耍得團團轉,忍者們也成功從船上綁……帶了你來,怎麼在眨眼之間就敗了?就算再不濟,打不過也能跑啊!何況咱們原本就不是要他們打贏,只是拖時間都沒辦法嗎?」毛剛氣急敗壞的低吼,發現自己低估了權辰漢。

    聽完他的話,香柳美目一睜,語重心長地道︰「難道朝霧公子他……」

    「他怎麼樣?」毛剛心裡一驚,他自認外表學識都和朝霧元差一大截,所以香柳自然和朝霧元比較親近,難道他曾和她透露過什麼秘密?

    「不,香柳也不確定,只是朝霧公子曾對香柳表示好感,並說此役後,便能毫無顧慮的追求香柳。當時還不明白他的意思,如今一看……」她望著毛剛,欲言又止。

    毛剛臉色大變。「難道那傢夥要背叛我們?看我們和權辰漢打個兩敗俱傷,再來撿便宜?」

    她一臉憂慮地望著緊跟在後面的水軍,「我們也不需要如此懷疑朝霧公子,說不定忍者們真的敗了,等我們擺脫水軍,去到約定的區域便知分曉。」

    聽到她這時候還在替朝霧元說話,毛剛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難道她真愛上了那傢夥?不過,他當然不可能把憤怒發泄在她身上,只在心中下了一個決定,他寧可玉石俱焚,也不會讓朝霧元得到香柳!

    好不容易到了暗流區,毛氏海盜又折損了五艘船。毛剛看著平緩的海面,放眼望去別說是朝霧元的埋伏,連只海鷗都沒有,直把他氣得雙眼暴睜。

    「該死!」他逼自己冷靜下來,要船桅上的旗手向其他船隻打出暗號。「依計駛入暗流區,沿著兩個漩渦邊上轉,誘敵入竅後等水軍動彈不得,再全力反擊!」

    海盜船隻們被緊追不放,早就慌了手腳,再加上根本沒看到原先說好的援軍,一聽見指揮便胡亂一氣地往暗流裡沖,有些船還知道要小心翼翼的駛進,卻立刻被後面緊張的自己人撞上雙雙沖進暗流,無聲無息地被卷進漩渦裡。

    權辰漢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當機立斷要眾人停船,只用遠距離的火炮發射,海盜這下死傷更加慘重。

    好不容易有幾艘船到定位了,毛剛的船反而和水軍的主艦離得最近,然而發現水軍停在暗流區外沒進來,他幾乎咬碎了牙,指揮海盜們先對著朝廷水軍發射火藥挑釁,火力稍停後,自己站到船頭上來。

    「權辰漢,你就只有這點老鼠大的勇氣嗎?有種就把船開過來,我們決一死戰!」毛剛對著權辰漢大喊。

    權辰漢冷笑。「敗軍之將,何須言勇?」大手一揮,又是一發火藥,但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怎地,竟偏到了一旁,在毛剛主船邊炸出了一個大水花,淋得他成了落湯雞。

    權辰漢不斷要自己殘忍,殺光所有的海盜,但他悲哀的知道自己仍在意香柳,甚至因為知道她在船上,下不了殺手。「若你把香柳交出來,我還能留你一個全屍。」

    他要當面問她,為什麼要背叛他!

    毛剛氣得渾身發抖,正要發作,香柳卻從他身後站了出來,也對著權辰漢喊道︰「大將軍!你記得香柳曾說的話嗎?朝廷水軍這次不會得勝的,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同樣的話,同樣再次剜了他的心。權辰漢嚴厲的瞪著她,「香柳,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所有弟兄嗎?都到這個地步了,你憑什麼認為我們不會得勝?」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以為島上就你看到的那些人?」香柳話中有話的刺激他,「最厲害的還沒出現呢!」

    毛剛聽得眉毛倒豎。最厲害的?全島最厲害的不就是他嗎?為什麼她還認為有更厲害的?一想到她指的可能是誰,他的心直直沉到穀底。

    權辰漢聽出了端倪,用手勢提醒手下去通報其他船隻戒備周圍,口上冷冷回道︰「香柳,我權辰漢不是你可以任意玩弄的!此番事了,我們的帳還沒完!」

    香柳未回應,突然轉頭向毛剛說了些什麼,只見她拿給他一個小更袱,毛剛點點頭接過,而後拿起重弓箭將小更袱綁上,直直射向權辰漢的船上。

    權辰漢看著飛箭挾帶著包袱在他眼前落下,空中揮手一抓,那箭瞬間折斷,而包袱裡的東西也散落一地。

    他認出那些東西是他曾送她的小飾品,還有她被擄時穿著的衣物,甚至她見獵心喜和他要去的蛛絲釣線,都在裡頭。

    他絕望的看著那些東西,這代表什麼?決裂嗎?否則為什麼把東西全還給他?

    這當下,他腦袋裡一片空白,硬忍下的痛苦與憤恨幾乎要爆發而出。然而,在他幾乎忍不住要憤叫出聲時,他突然發現這包裹裡有一絲不對勁……

    遠方海面突然出現了十來艘船隻,由海盜與水軍相對的第三個方向駛來。權辰漢的注意力被吸了過去,一眼便認出是倭寇的八幡船。

    難道,這就是香柳所說,海盜窩裡最厲害的傢夥?那個忍者的領導者?

    此時,毛剛的船隻突然傳來香柳驚喜的叫聲,「哎呀!是朝霧公子來了!」她興高采烈的沖向船舷猛揮手,完全把毛剛忘在後頭,令他心中酸味直冒,也陰沉沉的跟在她後頭,若是朝霧元現在站在他面前,他相信自己會一刀送他回老家。

    八幡船很快的駛至他們附近,卻仍在水軍的炮火攻擊範圍外,直到可以對話的距離,香柳很高興的喚道︰「朝霧公子,你沒事嗎?」

    朝霧元看到香柳如此興奮,加上水軍被海盜船隊擋住一半,誤以為戰事告捷,也露出笑容,「香柳姑娘,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

    「沒事怎麼會現在才來?」香柳突然轉頭,意有所指的看著毛剛。

    毛剛臉色鐵青,瞬間聽懂了她的暗示。

    由於毛剛表情不對,而且久久不語,朝霧元也慢慢收起笑容。

    而香柳等的就是這一刻,她突然抓住毛剛,尖聲驚叫,「毛寨主!你不能用火炮打朝霧公子的船!」

    「什麼?!」朝霧元聽到她說的話,立刻叫船上火炮手戒備。

    毛剛則是整個人愣了,瞪著香柳,「你……」

    香柳不讓他有說話的機會,又大喊道︰「朝霧公子你快走!因為香柳說毛寨主不是最強的男人,他要向你報復了!」

    「你胡說!」毛剛大怒,動手一推,香柳身子一晃退了幾步,居然倒頭落入了海裡。

    朝霧元看得熾火大起,原本瞄準水軍的火炮,立刻轉向毛剛。而毛剛也不甘示弱,他一心認定香柳與朝霧元勾結要害他,便先下手為強向倭寇開了一炮。

    這下一發不可收舍,八幡船隊散開予以還擊,海盜與倭寇就這麼內哄起來。

    朝廷水軍都看得一頭霧水,只不過主艦沒有命令,他們不敢妄動。而權辰漢的船離得最近,他也從頭到尾聽得最清楚,突然明白香柳究竟在搞什麼鬼。

    由後頭急忙趕來的趙青與李齊,遠遠看到權辰漢拼命的在虛空中做拉扯狀,彷佛平空出現了一條繩子,而權辰漢著急的想把它收回來。

    李齊邊跑近,邊納悶地問道︰「大將軍,海盜怎麼自個兒打起來了?你在做什麼?」

    趙青雖落在李齊後頭,但他多存了一份心思,在反光時看了個清楚,權辰漢手中確實有一條細線,連向了海中,而他的主子正努力把細線拉回來。

    趙青急忙上前幫忙,李齊則看了一會兒他們的動作,才恍然大悟的也幫忙拉。

    那條線綁的東西夠沉,加上又細,也幸好他們平素練刀手上長滿了厚繭,加上三人分散了拉力,才不致被細線割斷手。

    「將軍,這線綁的是什麼……怎麼這麼重……」趙青咬著牙問。

    「是香柳!快加把勁!她或許不會洇水,周圍又是火花四射……」權辰漢的汗水都流到眼楮裡了,刺得他雙目紅腫,卻無暇去擦。

    「香柳姑娘不是背叛我們水軍了?雖然大部分的兄弟還不知道,但我和趙青跟在將軍後頭,可是聽得清清楚楚……」李齊聽到香柳就一肚子氣,幾乎要鬆手。

    權辰漢大罵,「你這笨蛋別放手!眼前海盜相殘的局面,就是香柳謀劃的!若不是她,我們要多花一倍的力量才能收拾他們!快拉!」

    三人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慢慢的把香柳拖了上船,甚至還動用了設陷阱及捕魚時的大網,將她硬拉了上來。

    香柳已然奄奄一息,臉色蒼白,雙目緊閉。權辰漢急忙將她翻過身來,用力按壓她的腹部和胸部,此時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防,橫豎他心裡已把她當成他的女人。

    雖然他相信她沒有背叛他,但還是要她當面解釋,給他一個理由,為什麼要用這麼冒險、這麼令人心碎的方式!

    好半晌後,她縴長的睫動了一下,然後慢慢睜開。

    當她蒙朧看見眼前滿臉交雜著擔憂與怒氣的權辰漢時,終於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最真誠的微笑。

    「你那蛛絲幸好沒斷……應該真是長白山的……」

    說完,香柳再次閉上眼,沉沉昏睡過去。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5:55

第9章(1)

    倭寇與海盜的內哄,最後由倭寇險勝,毛剛最後的身影,是在甲板上被水軍圍攻,身中數刀而亡。

    水軍在他們鬥得你死我活之際加入戰局,輕輕松松控制住戰情,俘虜數百人,繳獲戰船十一艘,其他船隻二十三艘,兵器無數,水軍大獲全勝,毛氏海盜從此走入歷史。

    可惜倭寇,趁著水軍追趕海盜時迅速撤走,故他們雖然找到了毛剛的屍體,卻讓朝霧元跑了。

    水軍戰勝光榮回航,本該是氣氛熱烈高昂,然而主艦上卻彌漫著古怪的氣氛,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上回香柳中了幻術昏迷不醒,權辰漢幾乎是有空就來探視並親喂湯藥,然而這次她挑動海盜與倭寇內哄,算是立了大功,他卻不聞不問,甚至只要提到香柳,他就一臉鐵青。

    每個人都知道,問題就出在香柳身上。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如今大夥兒只能祈禱她的身體早些好過來,能主動去找大將軍吵一架……應該說,去找大將軍解釋清楚。

    其實香柳也知道權辰漢知道實情後必定會大怒,因為在這之中,他誤以為她背叛而憤怒,誤以為她落水而悲傷,何況她用的是他最不喜歡的色誘,害他情緒大起大落。

    然而她還是選擇了這麼做,盡管成功了,但他肯定高興不起來,因此等了兩天,猜想他的怒氣應該稍微平息了,她換上一身桃紅色的羅裙,嬌媚至極,希望他能看在她細心打扮的分上,能別那麼生氣。

    來到了權辰漢的艙房前,她輕輕敲了敲門,聽到他低沉的應答,她才推門而入。

    見到是她,權辰漢臉一沉,卻是不發一語。

    香柳嘆了口氣。「將軍要氣我氣到什麼時候呢?」

    「我不該氣嗎?」經過香柳清醒後的簡單交代,再加上他自己的觀察,權辰漢已大概能拼湊出事情的真相。

    簡單的說,香柳被擄走後,毛剛及朝霧元分別對她動了心,她便使計分別向兩人示好,又表現出若即若離的樣子,讓他們彼此因妒恨而猜忌。

    最後在暗流區故意對朝霧元的到來表現得欣喜欲狂,還處處加以維護,就是讓毛剛爆發的引線。

    而她也早就做好了自救的準備,先前要毛剛將她的隨身物品射還給權辰漢,其實是她暗中早將蛛絲釣線綁在身上,最後被毛剛推落海,有八成也是自己跳下去的,因為她相信權辰漢會知道她的意思,拉線救她。

    但是想到這個,權辰漢便是十足的不悅。「既然你相信我會救你,當日我們殺進孤林島時,你為何不跟我走還出言相激?」

    她微微嘆息。「那時毛剛和朝霧元兩人的猜忌尚未到最高點,我又不能解釋,所以才故意不和你走。你忘了我在堡樓上和你說的話嗎?‘朝廷水軍這次不會得勝的,所以我不能跟你走!’」

    權辰漢思及確實因為她的話,自己才提防起海盜退兵後是否還藏了許多陰謀,格外注意環境、海象及對方軍隊的異動,在暗流區才能全身而退。

    見他沉著臉不語,香柳有些感慨地道︰「其實我是個自私的人,從來不會替別人想,但大夥兒對我無私的關心,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同你不希望水軍弟兄們損傷,我也一樣,所以才用這個方法將傷害降到最低。」

    權辰漢仍是陰陰的看著她,「但我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以色事人取得你要的利益,足不可取。我一開始與你相識,成見甚深,就是為了這個原因,用美色周旋在男人間,只會讓人瞧不起,你明明還有更多的方式能達到目的。」

    「但這是最快的方式。」她幽幽的望著他,「事實證明效果也好得很不是?而且如果你們來得再晚一些,讓我能在毛剛與朝霧元之間下更多的功夫,水軍弟兄們死傷會更少……」

    聽她執迷不悟,還振振有辭的反駁,權辰漢勃然大怒。「所以你一點愧疚都沒有,一點悔意都沒有?你認為美色是武器,人人都該為你的美麗而暈頭轉向?」

    他看不到她臉上有一絲慚愧,反而她那副委屈的樣子,好像他才是壞人,對她所建的功勞視而不見,這才令他憤怒。

    他愛她,想和她共度一生一世,如果她都是這麼處理事情的,兩人要如何共處?有哪個丈夫可以忍受妻子一天到晚用美色勾引其他男人?

    「何況,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你與毛剛和朝霧元之間曖昧不清,這對你的名譽該是多大的損害?」他用力重拍桌子,這一擊包含了他的憤恨與嫉妒,桌面都凹陷了一個洞。

    香柳沒有被他嚇到,卻是臉色微變。「所以你也懷疑我與他們有染?」

    「我是心疼你受他人的蔑視與懷疑!活在他人有色的眼光中,這樣的日子會好過嗎?」權辰漢氣炸了,她居然這麼看低他,認為他會和一般目光短淺的人一樣懷疑她的貞節。如果真是這樣,他還憑什麼愛她?他只是氣她不自愛!

    香柳沒有回答,只是很堅決的想要得到答案。「我管他人怎麼想,我只在意你的想法,你也懷疑我嗎?」

    餅去她只要裝裝可憐,權辰漢往往會讓步,但這一次,他真的氣瘋了,已無法顧及她的情緒,一心只想說服她,聽到她保證下次不會再做出一樣的事。

    「有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向別人獻媚?即使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他瞪著她,「若你站在我的立場,我為了你遊走青樓酒館,到處招惹女人,你認為這是合理的?」

    香柳被他的氣勢逼得退了一步,一時無語。

    最後,他冷著臉,不留餘地的指責,「你若真在意我的想法,就該知道我不可能贊成你用這種方法,這其中只要一個環節出了錯,你輕則受傷受辱,重則失去生命,即便成功了,人家對你也是諸多議論,如此吃力不討好,何必呢?」

    「是啊,如此吃力不討好,何必呢……」

    香柳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如呢喃般,本能地重復他所說的話。

    他罵得起勁,卻忘了她如此吃力不討好,為的還不就是他?為了讓他視如家人的弟兄們少受死傷,為了讓他趕緊剿滅海盜,立下功勞。

    但,換來的是什麼?

    香柳長嘆一聲,轉身離開了,那原本總著帶一絲狡猾媚笑的臉蛋,如今卻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怨。

    她知道自己受傷了,這種痛到骨子裡的感覺,還是第一次體驗,她可以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不在乎外頭的人如何攻擊她,只要他懂她的用意就好。

    偏偏他懂,卻不能體諒,到頭來又是她錯了,那她到底為什麼要付出呢?盡管現實是這麼血淋淋的殘酷,可是她沒有後悔,只是很心酸。

    做人,真難;愛一個人,更難……

    「命身並逢七殺及擎羊入,四煞俱現,大限纏於惡苦失陷之地,刑忌同臨,這可是死劫啊……」

    從她被抓到孤林島,直到現在都起程回中原了,無論佔蔔了多少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香柳苦笑著走出艙房,至伙房取了權辰漢的晚膳,再來到他的艙房外,進門前已換上了溫柔笑靨。

    原以為兩人會陷入冷戰的,然而這幾日,香柳卻是曲意承歡,在他疾言厲色時,她便溫言以對;當他故作姿態時,她便放軟身段,甚至每晚都親自送晚膳去,溫溫柔柔的勸他進膳,只是他仍在氣頭上,甚至連門都不讓她進。

    很明顯的,這並不是香柳的個性,要換成過去的她,大概會狠狠惡整權辰漢才肯罷休,反倒她的小婢冉兒,或許是看不慣自家小姐對男人這麼卑躬屈膝的,見到權辰漢時,總會送上不善的眼神。

    然而時日一久,他也不禁軟化下來,心忖或許她已暗自檢討,才會委屈自己包容他的暴烈脾氣,因此漸漸的不會再阻止她進門,只是這晚膳還得看他大將軍心情才決定吃不吃。

    然而包容他的真正原因,只有香柳自己知道,若不把握這段時間享受幸福,時日已經無多了……

    看著香柳端來的晚膳,權辰漢淡淡的望了她一眼,端著架子說道︰「今日不餓,撤下吧。」

    香柳早習慣他的冷淡,而她也有她的辦法,只見她溫婉笑道︰「不餓嗎?那真可惜,這幾道菜雖不起眼,卻是香柳自己做的。」

    「你做的?」權辰漢終於正眼看她。

    「香柳雖然廚藝不高明,但做幾道家常小菜倒還行,冉兒吃過也曾稱贊的,只是礙於船上伙房器具不適合,味道不知道如何。」她細心的解釋,「光是這炒銀芽我便花了一個時辰摘去頭尾,還有魚也是先炸再烤,外酥內軟又多汁,這蝦蟹更是新鮮,今早還活眺跳的……」

    聽她說得天花亂墜,權辰漢倒是真有點餓了,但還是硬著頭皮裝作沒興趣。

    香柳瞄了他一眼,故作泄氣,「既然將軍不喜歡,我只好端去給李副將,讓他替我嘗嘗味道……」

    「慢著!」聽到李式應,那個拿根比關刀還重的釣竿討好香柳的傻蛋,權辰漢就滿肚子悶氣。「我吃。」

    香柳暗自一笑,將托盤裡的食盒一一在他面前擺好。

    權辰漢吃了幾口,發覺味道還不賴,至少比起伙夫兵煮的,算得上是佳餚了。

    只不過他越吃,益發覺得自己的面子掛不住,忍不住說道︰「你這幾日如此殷勤,是想求得我的原諒,還是真的認同我生你氣的原因?」

    「或許,都有吧。」她微微一笑。「人生苦短,執著在一些對錯上,太浪費時間。」

    「你似乎不太像你了,竟有這麼多的感慨?」其實,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前幾天罵得有些過火了,加上這幾天態度也著實不佳,或許也存著幾分試探的成分,畢竟她過去的紀錄不太好,也真虧她忍得住,還能向他百般示好。

    「如果能夠,我倒想在這短暫的人生裡,學習做好一個妻子該做的事,否則時光飛逝,怕就來不及做了,將軍認為我做的如何?」她的心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坦然地道。

    權辰漢實在不太懂她是否有什麼言下之意,還是真的就這麼覺得,但這實在太反常了,他一反先前的故作姿態,小心反問道︰「你為何會想要急著做好一個妻子該做的事?難道是在孤林島上,受了什麼刺激?」

    他不敢說得太直接,怕傷害到她,畢竟她在島上發生了什麼事情沒人知道,雖然他相信她有自保的能力,可是他不相信海盜。

    如果她曾被海盜傷害,無論是身體上或是精神上的,他都只會心疼。而他之前還用那麼嚴厲的話罵她,如今回想起來,簡直就是該死。

    香柳自然知道他的顧忌,否定的搖搖頭。

    「其實也沒什麼,不是你想的那樣。經過了一連串的生死,人心自然會改變。當我身在敵營,不顧自身安危及名譽只想幫你時,我才突然發現你已深植在我心中,不知道多久了。」香柳含情脈脈的望著他,「我是否一直忘了和你說,我愛上你了?」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6:07

第9章(2)

    權辰漢心頭重重一震,望著她許久、許久,最後終於沖破了糾結許久的心結,緊緊的擁住她。「你終於說了。」

    有一度,他真的懷疑她不愛他,因為這樣的顧慮,讓他把男性尊嚴擺在她之前,更把別人的眼光看得比她的想法更重要。

    然而當她承認了對他的愛,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答。他氣她,固然是為她著想,而一旦知道她做的一切是以愛他為出發點,似乎什麼都可以體諒了。

    香柳埋在他的肩頭,有種想哭的感覺,是因為欣喜若狂或是沉冤得雪都說不清了,她只嘆這樣的幸福似乎來得太晚,即便她努力珍惜,仍不知能持續多久。

    是她對愛情的領悟太晚了吧?

    「我沒有被任何人傷害,也不純粹是討好你,只是想珍惜眼前的一切……今晚,香柳留宿在這裡好嗎?」她大膽地環住他,水汪汪的大眼迷蒙,香唇輕啟,看來勾人至極。

    權辰漢幾乎要不顧一切要了她,但他硬是拉回理智,沙啞地道︰「我相信你的清白,你不必……」

    香唇陡地印上他的,婉轉輕柔,那種久違的親密與想念,讓權辰漢都忘了要說的話,忘情的投入在這個吻中。

    末了,香柳退開。「我說了,我並不想證明什麼,只是很珍惜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們的相愛等得太久,也太多猜忌了,所以我要把自己獻給你,讓我們擁有最純粹的彼此。權郎,要了香柳吧!」

    這樣的告白、這樣的佳人,是聖人也受不了,何況權辰漢本就不是聖人,是個有血有肉的男人,被心愛的女子如此撥撩,如何忍得住?

    他健觀一伸,一把將她包起,輕輕放上床,雄軀也跟著覆上。

    羅衫輕解,婉轉承歡,這樣國色天香的人兒,權辰漢不敢相信他真的切切實實的擁有她了,所以他極盡疼惜的對待她,吻去她輕泣的淚水,不顧自己都沖動到感到疼痛了,也要讓她擁有最美好的初夜。

    這一夜是如此旖旎、如此銷魂,幾乎要讓人忘了即將到來的危險。

    進京城,約莫還有半個月的船程。

    越接近陸地,大夥兒的情緒就越高昂,加上權辰漢終于和香柳盡釋前嫌,兩人又開始眉來眼去,當然更令船上的氣氛愉悅不少。

    由於香柳用美色周旋在海盜及倭寇之間的事,在權辰漢的鎮壓及解釋下,沒什麼人知道實情,還以為香柳是用高超的法術引起他們內哄,因此對她更加崇拜喜愛。

    只不過一切大事底定,但香柳卻似乎心裡有事,常在不知不覺間顯露憂鬱,權辰漢雖然注意到了,但相詢之下她總笑著推託過去,他也毫無辦法。

    這天艷陽高照,為了替她解解悶,權辰漢帶她來到甲板上,今日他們會經過一個無人大島,島上風光明媚,種滿了椰子樹,只有秋季時會有漁民到島上來抓蟹。

    由於去程時沒有經過這個地方,回程時他特地帶她來賞景,希望她心情能開闊些。

    遠眺過去,大島在海面上還只是一個黑點,隨著距離越靠越近,大晴天的居然開始起霧,霧漸漸濃重,最後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這情況先前發生過一次,那一次香柳被扶桑人抓走,如今舊事重演,讓人聯想到這是逃走的朝霧元又卷土重來,因此權辰漢格外緊張,下令全軍戒備。

    慢慢被霧氣包圍的香柳卻是一臉冷靜,喃喃地道︰「終於還是來了……」

    權辰漢不懂她的意思,卻在心裡解讀為是她早猜到朝霧元會回來復仇,畢竟內哄是她引起的,所以這陣子才會憂懼不定,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也無可厚非。

    他緊握著她的手,慎重地道︰「你放心,我會好好保護你!這一次,絕不會再讓你落入賊人之手!」

    香柳淡淡一笑,「你放心吧,這一次,我不會被他捉走的。倒是你自己要好好保重,我寧可粉身碎骨,也不願見你受傷。」

    權辰漢感動地將她擁入懷中,反正大霧也沒人看得到。「你放心,我還要保護你呢,在我倒下去之前,都會好好保全你。」

    香柳輕笑,「你知道我這人很自私的,所以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能忘了我。」

    這背後的語重心長,他人絕聽不出來,但權辰漢卻感到一絲古怪,正想問時,她突然踮起腳,獻上了一個香吻。

    這個吻十分熱烈,雖然時機不太適合,權辰漢也沒有拒絕,因為他清楚感覺到她這個吻中,有著十足的依戀與不舍。

    她究竟想要表達什麼呢?

    還來不及想,前方異變突起,天空一下全暗下來,隆隆作響,隱約有電光透出,大風開始吹,吹得人臉上生疼,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在濃霧之中遇上暴風雨的前兆,猶如冥府地獄般令人膽寒。

    船身突然一震,權辰漢急忙抓住香柳,怕她會跌到海裡去。

    這時候,香柳突然幽幽地道︰「權郎,請務必記得香柳一言,從沒有一種法術具有呼風喚雨的能力,陰陽術亦然,即便是孔明借東風,也是早覷準了天象而為,所以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

    但明知是幻覺,船被大浪打得搖搖晃晃的,天色又昏暗不明,雷聲惹人心焦,都能聽到後頭船隻有人落水驚叫的聲音,再這樣下去,水軍弟兄就先被自己的幻覺嚇死了,敵人萬一暗中攻擊,豈有抵擋之力?

    「看來這一次,朝霧元竟是以生命為代價,用盡所有人的精氣神來布陣了。」

    香柳拿出了羅盤,上頭的指針胡亂轉個不停。她忍痛咬破手指,用血在羅盤上一定,果然指針慢慢停下,指向正確的方位。

    「將軍,請帶領船隊攻擊那個方向。」香柳突然向前指著。

    權辰漢沒有猶豫,立即將命令下達,然而因為大霧,為免誤打自己人,只有領前的幾艘船往香柳指的方向發射火炮。

    但光是這樣也足夠了,隱然發生的暴風雨似乎漸漸遠離,天也慢慢的亮了起來,雖然還是大霧,但那種陰暗造成的恐懼已經減輕了不少。

    香柳又掐指算了算,再看看羅盤,秀顏一驚。「十六方位竟沒有一個生門……

    將軍,放下船帆,別再航行,我們已進了朝霧元設的圈套,在大霧中敵我不分,還有忍者會幻化成熟識之人,可能會被他們引得自相殘殺,我們靜候原地,朝霧元再厲害,精神力也有耗盡的一刻,何況是這麼大的陣式。」

    權辰漢一聽就懂,船隻停下,代表不會有他船的人過來,於是他再次下達放下船帆的命令,並告知所有船隻勿被幻術所惑,只要是攻擊者一律為敵,仍敵人幻化而成。

    雷聲停了,又陰又霧的情形持續了一陣子,正當霧似乎漸漸開始散去時,突然間又陰風大作,而且這次夾在風聲裡的,是隱隱約約的鬼哭神號,越來越大聲、越來越淒厲。

    「香柳,依你的說法,朝霧元撐不住長久施術,似乎要拼命了。」知道情況是發生在海面上,權辰漢當機立斷將香柳推至船艙內,雖然上回她便是在船艙內被擄走,但那是因為船艙裡先有埋伏,如今確認敵人在海面上,當然船艙比起甲板便相對安全。

    香柳沒有質疑他的決定,乖乖地待在船艙裡,透過舷窗觀察外面的動靜。權辰漢站在甲板上,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突然一陣風吹來,鬼影幢幢,可怖至極,他不被幻象所惑,機警的揮刀一砍,居然發出了刀劍交擊之聲。

    「這些都是假像!」他高呼,「不要被鬼影騙了,敵人躲在幻術後面!」

    漸漸的,他的命令傳了出去,但明知道眼前的鬼哭神號是假,卻很容易被迷惑,整艘船上只聽見兵器交擊聲、人員受傷的痛叫聲、紛遝的腳步聲、慌亂的吼叫聲……等等不絕於耳,彷佛又回到了戰場上,只是敵人換成看不到的東西。

    一陣混亂之中,權辰漢憑直覺一陣砍殺,居然也讓他砍出了幾個忍者的屍體。

    他因此信心大振,四處沖殺,然而仔細聽著四周情形,卻發現水軍弟兄的聲音離他越來越遠,甲板這處似乎被隔了開來,而以倭寇剩下的殘軍來看,攻擊他的忍者數量多得出奇,好像是集中攻擊他一般,若非他武功高強,早被斬成肉泥。

    此時,權辰漢赫然驚覺,幻術是用來迷惑水軍,真正的殺招,其實布在他身上!

    這時候,霧色彷佛漸漸淡去,但眼前一陣金光倏地大閃,權辰漢猛地閉起眼,刀勢卻直直往前砍去。

    這義無反顧的一刀,氣勢如虹,威猛如虎,和那金光交集時,他頓覺龐大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逼得他幾乎吐血,但他忍住了頹勢,大喝一聲,在招式將盡時又在眨眼間連砍二十一刀。

    金光裡聲音鏗然,第二十一刀結束,朝霧元的形影漸漸浮現,權辰漢與香柳一見,不禁大吃一驚。

    他身上白袍高帽,應是陰陽師的服飾,此刻卻破爛不堪,且他的臉色灰敗,七孔流血,看來受創甚深。

    「朝霧元!你率倭寇殘軍裝神弄鬼,只是賠上最後的力量而已!」權辰漢直直盯著他,刀勢亦鎖定著他不放。

    「我原本想殺的人,就只有你權辰漢……」他撇唇一笑,儒雅之氣盡去,取而代之的是陰沉幽魅的氣息。而後,他的目光透過舷窗,直直看向裡面的香柳。「而你,香柳,你欺騙了我,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我要殺死你最心愛的男人,以報我軍之仇,讓你痛苦終生!」

    照理說,香柳應該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但朝霧元的話卻確確實實的傳入了她的耳中,那怨毒的口氣令香柳不由得雙眼一凝。

    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情,朝霧元口中喃喃念起了咒語,全身皮膚漲成紅色,再度散發出金光,光看就知道此招威力必然非常強大,恐怕在甲板上的人,皆無法倖免於難。

    權辰漢冷靜的盯著朝霧元,試圖找出破綻,除非跳海,否則根本不可能躲過這一招。生死關頭,他突然很慶幸香柳不在甲板上。

    就在朝霧元的功擊快要聚集至大成時,背後突然傳出喃喃的咒語聲,權辰漢心裡大驚,迅速回頭一看,香柳不知何時爬到了桅桿之上施咒,同樣全身發出金光,原本就美麗的臉龐更是妖媚至極,在狂風中搖搖欲墜。

    「香柳……」權辰漢還沒意識到她想做什麼,朝霧元已先有了動靜,他化成一抹金光,直沖而出,直接飛向桅桿上的香柳,而不是他。

    「不!」權辰漢瞠目爆吼,飛身舉起刀沖了過去,但是來不及了,那道金光直直往上飛,接著刺目的金光爆裂,四周的人都忍不住拐上眼楮。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6:22

第10章(1)

    轟然一聲,大夥兒的耳朵都還痛著,張眼一看,卻又是晴空萬裡,什麼狂風、烏雲、大霧全都消失了,要不是甲板上還有許多忍者的屍體,他們都以為是自己作夢。

    而香柳卻是落在船艙頂,權辰漢正一臉悲傷的抱著她,被朝霧元聚集畢生功力一擊,首當其沖的她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

    然而,她卻撐著一口氣,在自己最愛的男人懷裡,緩緩睜開了眼。

    「你……為什麼……」權辰漢到現在仍未能反應過來,怔愣地望著她,彷佛她口中慢慢流出的鮮血只是幻象,就像方才群魔亂舞的情況一樣,全都是朝霧元製造的幻象。

    他似乎明白香柳不知用了什麼方式,把朝霧元的攻擊引向她那方,但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以為保全了他的性命,他就會開心嗎?

    香柳用盡力氣,舉起縴手輕撫他的臉,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她的體溫原本就較常人低,如今更加冰冷了。

    她的眼神漸漸渙散,卻是執著地一字一句,艱難地道︰「我原以為自己天性涼薄……自私,又對人性多疑……水遠不會愛上人……但如果說這一世……就是來學習……如何專一的愛一個男人……我真的學會了……」

    「你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口中溢出的鮮血,全都流到權辰漢的手上,幾乎要燒痛他的肌膚。這種灼熱,比萬箭穿心還要難忍且令人絕望。「我每回說要保護你,卻都讓你陷入困境,是我的錯……」

    他深深的閉上了眼,卻怎麼都平息不了由內心深處湧出的恐懼。一個力抗千軍萬馬不懼的大將軍,現在居然深深的害怕著,那種怕失去心愛女人的惶然,籠罩了他的全身,令他不住的發抖,抱著她的雙臂逐漸軟弱無力。

    「權郎不要怪自己……這是香柳的命……」她咳了幾聲,吐出的鮮血更多了,但她仍緊緊的看著他,想用這最後的時間,將他看個清楚。「是香柳自己願意為權郎犧牲生命,這一劫不是你就是我……那麼,香柳寧可是自己……」

    「不!應該是我!應該是我要死的……」權辰漢自責地打著自己,像是這樣可以減輕她的痛苦般,可是不管怎麼傷害自己,似乎仍有股力量,將他心中她那俏麗的鮮活形象慢慢粉碎,化為血污一片。

    不願看他傷害自己,她抓著他的手,明明已經無力為之,他卻再無法有任何動作,香柳強睜著眼,因為她知道只要一閉上,就是永別。

    「……答應我最後一件事,權郎。」她氣若遊絲,卻堅持要將最後的話交代清楚。

    「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只要你別死,不要死!」見她漸漸虛弱,他緊張地注視著她的臉,卻只能看到她越來越蒼白無生氣。

    「我很壞……我不想遂了朝霧元的意……痛苦終身,所以選擇比你早走一步……」在這最後的時刻,香柳忍不住想著,自己果然是個自私的人,連生命最後的要求,對他而言都是自私極了啊……「上回五黃煞事了,權郎還欠香柳一個條件……記得嗎?」

    她又輕又慢,像是呢喃地道︰「香柳希望……權郎在我死後,別為我哭……別為我哭……」

    權辰漢的眼眶已然紅腫,喉頭已是哽咽,悲之至極如何要他不哭?但他仍是點點頭,用袖子胡亂在臉上一抹,她的血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猶如斑斑血淚,流下了無邊無盡的遺憾及不甘。

    他在她心中,永遠是那麼偉岸威風的男人,他該是立在軍前殺敵,而不是躲在人後傷懷……

    得到他的首肯,香柳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在血光之中是那麼淒艷,就像夏日的荼靡花,開盡一生的璀璨,而後消逝。

    「香柳——不要——你醒過來——」

    在她闔上雙眼的那一剎那,只聽到權辰漢如受傷的野獸般嚎叫,他緊抱著她,胡亂的、沒有意義的狂叫著,然而這樣也不能發泄他心中萬分之一的難過與悲痛。

    「蒼天何極——把她還給我——還給我啊!浮——」

    旁人聽了,都忍不住為之鼻酸,但沒有人敢過去相勸,大家都紅了雙眼,甚至已經有人哭了出來,只是強忍著不發出聲音。權辰漢的哀慟,那麼的直接,刺入了眾人的心裡,這種赤luoluo的痛,誰能勸得了?他們都知道權辰漢對香柳的愛有多麼深。

    但他們都不知道的是,他的痛苦很深、他的自責很重,但他自始至終,沒有掉一滴淚。

    因為他答應了她不哭,就算肉體讓悲傷吞噬腐蝕了,他也不能哭。

    如同女神般的香柳在船上香消玉殯,水軍弟兄們都認為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她,於是全軍縞素,悼祭她的貢獻,思念她捨身的精神。

    香柳的遺體擺在她原本住的艙房,早該冰冷僵硬的香軀卻仍是栩栩如生,肌膚的彈性一絲不減,艷光依舊如昔,沒有人能解釋為什麼,若不是呼吸斷絕,生機不存,幾乎要讓人認為她還活著。

    但在一片悲傷之中,卻有一個反常的人,他照常生活,時辰到了就吃飯睡覺,讀書、觀天相海相,該練兵的時候也不會手軟,一切,就像以前一樣。

    那個人便是權辰漢。在香柳過世之後,他連一滴淚都沒有掉過,可是看在旁人眼中卻更加心酸。

    因為他用膳的時候,桌上總是多擺了一副碗筷,他會叫人每日準備一顆雞蛋,放在多的那個碗裡;而他讀書時,讀的是周易、陰符經,因為他總是聽不懂香柳在說什麼,這回一定要看懂;他觀天相海相時,拿著的是香柳的羅盤,上頭還留有她的血跡;甚至練兵時有兵士偷懶,他都會嚴厲說著,「你們這麼懶散,如何保護香柳?」

    在他的心裡,香柳沒有死,也因為她沒有死,他才可以不哭。她還是如以前一般,嬌笑著逗他取樂,用美色迷得他團團轉,他生活的周遭充斥著她的氣息,誰說她死了?

    這一晚,在他替香柳蓋好棉被後,剛退出她的艙房,便看到趙青與李齊站在外頭,一臉擔憂的樣子。

    「將軍……」趙青想說什麼,卻被權辰漢打斷。

    「小些聲,香柳已經睡下,別吵醒她,出去再說。」他領著他們走出船艙。

    身後兩人只能嘆息著面面相覷,連苦笑都做不出來。

    來到甲板上後,權辰漢望著漆黑的大海,淡淡地道︰「說吧。」

    「大將軍……你這陣子太古怪了,好像香柳姑娘還在你身邊一樣,可是她明明、明明已經往生了啊!」李齊單刀直入地道。

    趙青眉頭都快皺成一線,這李齊也太直接了吧?不過既然他們來意為此,趙青也就順水推舟地跟著勸說,「大將軍,李齊說的是,你要面對香柳姑娘過世的事實,不能再逃避了,你最近的反常行為已讓軍中弟兄議論紛紛,再這樣下去,大夥兒真會認為你瘋了。」

    沉默了一陣子,權辰漢的視線由海面上轉回,冷靜地看著趙李兩人——冷靜到一種不正常的地步。

    「你們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他面無表情的問,好像他們說的話一點也沒對他造成影響,不正常的不是他,而是他們。「你們為什麼要逼我相信香柳死了?你們覺得看我崩潰很好玩嗎?如果她不是還活著的話,我為什麼還要在這裡?我早該隨她而去了不是嗎?」

    趙青與李齊喉頭倏地發緊,胸口泛酸。原來,將軍不是不悲哀,而是他選擇忽視,否則便會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懊死的他們跟了大將軍那麼多年了,竟都看不到他反常之下,包含的是多麼深的愛情與痛楚,那根本不是一般人能體會的。

    他能壓抑著不發瘋,已經是萬幸了。

    突然,一個嬌細的嗓音在夜空中搶白,原來是已然看不下去,躲在一旁偷聽許久的冉兒。

    「將軍的心情冉兒能明瞭,但冉兒有一事想稟告將軍,這是小姐生前囑咐冉兒不許說的,希望將軍聽了之後,能改變自己現在的做法。」她由暗處站了出來。

    其實權辰漢早知道有人站在那裡,只是現在的他什麼都不關心了,才會漠視偷聽者的存在。

    然而冉兒這番話,卻讓他原本死氣沉沉的雙目突然又燃起光芒,急忙問道︰「香柳說了什麼?」

    「小姐不是說了什麼,而是做了什麼。」提到這個,冉兒目光黯然,「其實小姐早在孤林島時,就知道將軍必定來救,所以事先佔蔔了將軍此行的吉凶,想不到卻算出將軍的命格逢七殺及擎羊入,四煞俱現,必有死劫。」

    說著說著,她又開始鼻酸了,忍住哽咽,續道︰「她為了救你,蔔算出若有貴人相救,可逢凶化吉。而那貴人的命格……正是小姐的八字,所以她破天荒的算了自己的命,知道她若救你,必得捨身殉命。」

    權辰漢聽得寒意陣陣,心痛如絞,原來那時他對她發脾氣,她卻曲意承歡,還說希望能學著做一個妻子該做的事,甚至是後來獻身,都是怕兩人沒有未來了!

    而他做了什麼?他卻在那時候猜忌她,與她鬥氣,若是早知道這麼快就會永遠分離,他絕對會把握和她相處的每一刻時光!

    瞧權辰漢臉色蒼白,神色動容,冉兒不禁也淚眼汪汪,吸了吸鼻子後,又嗚咽著道︰「明知自己會死,小姐仍是選擇救你。朝霧元使用的殺招是針對將軍的命格屬金,以火克金而發動,小姐也是屬金的命格,當時她施咒加強自己屬金的體質,因此朝霧元的殺招發動後,自然就往她那兒去了……」

    這便是前陣子她對權辰漢態度不善的原因,因為她早知道小姐會為他殉死,她捨不得和她從小相依為命的小姐。

    權辰漢忽然退了一大步,胸口一痛,「噗」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嚇得趙青與李齊連忙上前扶他,卻被他伸手止住。

    「她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他望向天空,像在問冉兒,又像問自己,最後他悲哀的給了自己答案,「因為她要我活,她知道我必會阻止她的,我寧可自己身受千刀萬剮,也不可能要她為了我少一根寒毛……」

    冉兒控制了一下情緒,才慎重道︰「所以小姐絕對不是希望將軍像行屍走肉一樣活著,希望將軍能體會她的用意,讓你的人生過得更好!」

    權辰漢久久不語,冉兒這番話對他的打擊太大了,幾乎把他這幾日建立好的脆弱心防完全打碎,逼得他不得不正視香柳已經死了的現實。

    「這太難了,少了她,我如何過得更好……」權辰漢痛苦的閉上眼,拼命忍住胸口那被傷心撕裂的感覺。「都說了為自己卜卦會折壽,她為什麼這麼傻、這麼傻,害得自己……」

    話聲戛然而止,他突然雙眼一睜,「對了!算己身之命大多不準,這是香柳說的不是嗎?」

    「可是……小姐真的死了……」冉兒囁嚅。

    權辰漢搖頭打斷她。「不!香柳既知將死,依她的足智多謀,怎麼可能沒有做一點預防的準備?」他心中又燃起一絲希望,目光變得炯炯有神,緊盯著冉兒,「否則你們怎麼解釋香柳的身軀到現在還沒有僵硬,仍像個活生生的人?」

    其餘三人面面相覷,他們從沒想過這個可能,也解答不出香柳屍身異常的原因。

    權辰漢越說越激動,當機立斷道︰「趙青、李齊!你們替我告訴孫衡,剿滅海盜及回京覆命一事就交給他,我要帶香柳離開!」

    「這怎麼成?!」兩人異口同聲大叫。尤其是趙青,他很快說起這麼做可能會產生的後果。「將軍立了大功,若不回京覆命,反而變得無功有過,皇上若一念之差,說不定會下令賜死……」

    「那又如何?」權辰漢冷冷地看著他,「我現在與死了有什麼兩樣?」

    再一次,三人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你們都不要跟來,我就算尋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出救香柳的辦法,至於冉兒,你放心,在我帶回完好如初的香柳前,你可以待在將軍府等你小姐回來。」語畢他立刻轉頭離開。

    半個時辰後,收到消息的孫衡急忙由另一艘船搭上木板沖到了主艦之上,如無頭蒼蠅般找了一陣,最後在甲板上氣急敗壞問道︰「大將軍呢?你們說他去哪了?」

    趙青望著幽幽的海水,長長地嘆了口氣。

    「將軍駕著小舟,帶著香柳姑娘遠去了。」

    曾經滄海難為水,他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深情摯愛,卻是同樣的動容。

    千山萬水,期待與大將軍再相逢的一日!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6:38

第10章(2)

    兩年後。

    權辰漢帶著香柳,走遍了三山五嶽,四處探訪有名的神醫,得到了不可能醫治的答案後也不放棄,帶著她繼續往下一個未知的地方前進。

    在春天的時候,他帶她到西湖,觀看有名的西湖十景,若香柳清醒,應該會開心的告訴他,這依山傍水的寶地是多麼的地靈人傑。

    夏季,他知她怕熱,便帶她到美景冠絕名山的黃山,樹蔭濃密,泉瀑飛湧,涼爽宜人,俗話說黃山歸來不看嶽,不知她心裡是否如他一般流連往返。

    到了紅葉紛飛的秋日,他們甚至出了邊塞,領略北國風光。此時遠眺過去,山嶺上花草樹林各色繽紛,美不勝收,但他帶著她看大雁高飛,卻不願她看殘月淒清,秋上心頭愁更愁,這種苦他自己領受就好。

    時至冬日,他帶她上了一次長白山,白雪皚皚,要找那能做成釣線的蜘蛛是不可能了,只能背著她行遍崇奇山嶽,欣賞萬樹銀花。

    第二年的冬季,他帶她上了天山,不為別的,只為他打聽到這裡有位隱世不出的神醫。

    換了一般人,這般的傳說約莫是不會相信的,然而權辰漢已失望過太多次,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又豈會差這一段艱難路?

    他將她放在有頂的雪橇上,自個兒則拉著馬走在前頭,經過了一個雪原,他停下來看看她的狀況,替她系好披風,撫著她的臉蛋。

    「就快天黑了,香柳,咱們得快尋個地方落腳,否則怕入夜後山林野獸會出來,那就麻煩了。」

    他常常這麼和她說話,而在他心裡,她也會回答他,因為在他心裡她已是他的妻子,俗話說嫁雞隨雞,他到哪裡,她自然會跟隨。

    又走了幾裡路,天色已漸暗了,這一路連個樹洞都沒有,讓權辰漢有些焦慮,他不怕自己挨餓受凍,是怕她會受不了這冰天雪地。

    突然間,樹林遠處出現了一縷炊煙,他心下一喜,便拉著馬兒前去,走了約兩刻鐘,來到一棟民宅之外。

    這棟民宅與一般山林小屋無異,還用籬笆圍了一個小院。其中令權辰漢感到特別的是,院子裡種了許多藥草,翠綠的翠綠、嫣紅的嫣紅,長在覆著雪的土地上,十分惹眼。

    因為香柳的關系,他也認識了許多藥草,知道那些藥草本不應該在這個時間生長,然而此地屋主竟有辦法在冬日令植物生長,除非是對藥草十分瞭解又或者有特殊的種植法,否則真是奇跡。

    但,究竟會是什麼人,對藥草如此熟悉講究?

    權辰漢心中一動,立刻上前敲門,「有人在嗎?」

    靜悄悄,沒有回應,他再敲了一次,「請問有人在嗎?」

    依舊是一片寂然。在如此安靜的山谷,說話稍微大聲些還會有回音,權辰漢相信他的聲音半裡外的人都聽到了,而這屋內炊煙裊裊,必然有人居,為何硬是不應門?

    換了個方式,他又敲了敲門,有些取巧地道︰「請問是否為天山神醫住處?在下權辰漢,是前鎮國大將軍,內人身染重恙,希求醫于先生,請行個方便,開門好嗎?」

    這一次,連身分帶動機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過了半晌,那房舍的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了。

    裡頭走出一名老者,白眉白須,紅光滿面,笑起來慈眉善目,令權辰漢大生好感。

    「請問老丈是否就是傳說中的天山神醫?」他禮貌性地詢問,但心中有八成確信。能在冰天雪地的山裡把自己養得這麼氣色紅潤,還植了一堆藥草,沒有一點醫理在身,是很難做到的。

    老者撫須笑道︰「老朽可沒聽過什麼天山神醫。」

    「但老丈院裡種滿了藥草,還照顧得這麼好,若非是醫者,如何能有這般功力?」權辰漢沒有灰心,懷疑對方只是不願承認,怕惹麻煩。

    「老朽是懂醫,卻沒聽過天山神醫,這些藥草都是我的徒子徒孫,你別看這裡簡陋,就算是普通的甘草,都有補身益氣之效。」老者略帶得意。

    「所以老丈確是濟世救人的大夫?」權辰漢一臉驚喜,忍不住激動道︰「內人昏迷至今已兩年有餘,見過無數位大夫,個個都說她生機斷絕,但內人肉身卻始終如活人一般,在下不相信內人已死,聽說天山上的神醫能活死人、肉白骨,請求大夫無論如何救救內人,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在下都願意!」

    聽其說得誠懇低微,老者眼裡精光微閃。「既是來求醫,你也該照我的規矩不是?」

    「神醫請說。」權辰漢一臉恭謹。

    「我的規矩很簡單,這第一個嘛,你既知我這裡專醫人,代表寒舍只收病人,但你看來身強體壯,恐怕入不了這個門……」這話很顯然是刻意刁難,就看對方如何回答。

    「沒關系!只要內人能夠入得神醫之門,我可以在外頭相候。」

    「喔?」老者微微斂目,看起來倒有幾分故弄玄虛。「你原是來借宿的吧?這冰天雪地裡,晚上還有猛獸出沒,你能待得多久?」

    「只要能醫好香柳,無論多久我都會等。」就算因此凍死在外頭,他也無怨無悔。

    「但尊夫人的病情罕見,老朽可不保證會醫得好……」

    「若是醫不好,在下也不會有任何怨言,而且必以重金答謝神醫。」對他而言,失望早已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他永遠不會放棄希望,橫豎也不會有比現在更糟的情況了。

    「這樣還是不能說服我,如果我需要一些稀有藥材……」

    「在下為尋醫踏遍天涯海角,也收集了不少稀有藥材,如有需要的,神醫盡管拿去用,有缺乏的,在下會不計任何代價找尋。」權辰漢說得一臉堅定。

    「只是這樣的話,金錢財寶便可達到,你的誠意似乎還是不足。」老者若有所思地一笑,「要不,你在這外頭跪上三日,若能做得到,我便答應醫治令夫人。」

    這條件萬分嚴苛,在雪地裡跪三日,不被野獸咬死也會凍死,老者顯然想考驗權辰漢是否願用他的命換妻子的命。

    他原以為權辰漢會考慮再三,想不到他不假思索地點頭,當下就跪了下來。

    「無論神醫有什麼要求,在下全部答應。」他恭敬地磕了個頭,誠懇地注視著老者,「三日後,請神醫依約救救內人,而在下唯一的要求只有一個。」

    他轉頭望向香柳,目光轉為深情。「若神醫真能救回香柳,而在下……已經不在了的話,請勿告訴她這一切,就讓她以為在下自私離開她了。」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因為內人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她捨命救在下,反過來為何在下不能替她死?」權辰漢理所當然地反問,「若我死了,她必會為我傷心,而我不希望她為我傷心,所以寧可讓她以為我負心,死心另尋良人,再覓良緣,這樣在下於九泉之下,方能瞑目。」

    這時候,權辰漢才深深體會到,香柳當初為他犧牲,是多麼的無私,愛情的極致表現,也不過如此。

    老者深深地望著他,許久之後才道︰「讓你的馬匹進來吧。」

    權辰漢驚喜,跪著將韁繩交給老者。

    而他自己真的老老實實的在外頭跪了三天,直到三天後老者出來一看,權辰漢整個人幾乎要埋在雪中,面上結了一層霜,臉色泛黑,動也不動,不知生死。幸虧這幾日沒有野獸出沒,否則他如今大概已屍骨不全。

    「癡兒啊癡兒,老朽只說要你跪三天,沒有要你不吃不喝啊。」他搖了搖頭,「寒舍只收病人,如今你這半死不活的模樣,也算病得不輕了,罷了,就讓你進來吧。」

    話剛說完,那雪地裡的人突然一動,往一旁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

    權辰漢身強體壯,雖然在冰天雪地裡跪三天,險些丟了小命,幸好寒氣未入肺腑,在喝了幾次湯藥後,便恢復了過來,凍傷也慢慢癒合。

    至於香柳就比較麻煩,神醫不讓他看究竟是怎麼醫治的,但過了半個月後,他開始覺得香柳似乎有了絲氣息,再過了半個月,她的呼吸已然恢復,氣色也正常了,令他欣喜若狂。

    出於內心的感謝,他便把神醫家裡所有的瑣事全攬了下來,劈柴,他劈;種藥草,他種;尋野菜野果,他尋;甚至大到清屋頂小到清茅廁,他全包了,只希望神醫能集中精神救香柳。

    不過在他的觀察裡,這神醫除了醫術高明,幾乎也算是個半仙了,他甚少進食,就算吃,也只吃少量的青菜素果,飲山泉水,到後來,他都不禁懷疑起神醫吃得這麼少,究竟是怎麼養得這麼紅潤的。

    這天時辰到了,神醫卻不再至香柳住的房內醫治,而是坐在小廳裡。

    權辰漢納悶地道︰「神醫,請問今日不醫治嗎?」

    神醫只是撫著鬍子笑了笑,「從今後醫治的不是老朽,而是你。」說完,他便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權辰漢一臉莫名其妙地進到香柳的房間內,在床沿坐下,瞧著她原本如枯萎花朵如今又錠放的嬌美臉蛋,忍不住替她理了理發絲,撫了撫她的頰。

    「香柳,你什麼時候要醒呢?」對於她一定會痊癒一事,他沒有任何懷疑,因為她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根本看不出她曾生機斷絕那麼久一段時間。

    突然間,他覺得手下的人兒動了一動,一時間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當香柳緩緩睜開迷蒙的雙眼時,權辰漢不禁目瞪口呆,懷疑這一切都是幻覺。

    「醒來就能看到你,真好。」她的聲音沙啞微弱,但權辰漢卻聽得清清楚楚,清楚到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可是他曾答應過她不哭的,不是嗎?

    但他真的忍不住心中的激動與興奮,又怕嚇著初醒的她,只能俯下身子,將額頭抵住她的,抖著聲音道︰「你真的醒了,我知道你一定沒死,一定會醒,就算天下人都笑我妄想救回一個死人,我也堅信你會為我活著。我知道算自己的命是不準的,果然是這樣,你一定會回到我身邊,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她聽出他話裡流泄的情緒,是解放了兩年多來壓抑的痛苦,幾乎讓他控制不住自己,才會聽起來那麼無助、那麼感動、那麼慶幸。盡管說得顛三倒四,卻更顯得他真情流露、無偽無假。

    輕摟著她好半晌,最後權辰漢勉強壓下情緒,把那種幾乎要爆發而出的瘋狂激動抑住,否則他多想用力地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裡,或是將她吻得昏天暗地,只是怕初醒的她體弱不適,便逼自己放手。「你感覺還好嗎?要不要喝點水?」

    他很快倒了杯水來,喂她喝了兩口,她沙啞的聲音才稍好一些。原本他要她多休息,她卻搖了搖頭說自己都休息了兩年多,這些日子累積的心裡話,有好多都想馬上和他說。

    「你怎麼知道已經過了兩年多?」權辰漢納悶不解。

    「其實我的神智是清醒的,只是肉體不能動罷了。」清醒了好一陣子,她的精神也好多了,娓娓說道︰「當初我知自己必死,所以事先施術將自己的意識封住,所以在朝霧元的一擊後,看起來就像死去了一樣。幸虧有你堅信我沒有死,四處替我求醫,才能把我找回來。」

    「這是應該的,你為了救我……」權辰漢才想說什麼,卻讓香柳遮住了嘴。她一臉懷念又動容地道︰「其實這兩年,我都知道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對你付出的,只是一時的痛苦,你拖著一個活死人浪跡天涯,卻可能是一輩子的痛苦,甚至還為了我在雪地裡跪了三天,不顧生死,如此比較起來,我還比較佔便宜呢。」

    「你倒是真會算,連這樣都要佔便宜。」他啞然失笑,眼中卻是純然的歡欣,無一絲責怪之意。

    「我很感動,真的,因為我救你,並不圖什麼,只是因為愛你。」雖是剛剛才醒,她目光熠熠,依戀之情如昔。「我好想念西湖的楊柳,黃山的飛瀑,邊塞的長草,還有長白的……蜘蛛,可惜你沒找到。」說到後來,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這模樣嬌美至極,權辰漢忍不住親吻她一下,見她還能承受,便忍不住加深了吻的力道。

    這把他迷得神魂顛倒的女人啊,一顰一笑都令他愛極,他一輩子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但是他甘願,只要她在身邊。

    雖是日日陪伴,卻如久別重逢,這個吻的熱度漸漸加深,權辰漢的手也慢慢探入她的衣襟,享受那久違的軟玉溫香。突然間她輕吟一聲,他如遭雷擊,想起她病體方愈,禁不起這樣的折騰,才連忙收手。

    香柳睨了他一記媚眼。「來日方長,權郎何必猴急?不過……香柳在病中隱約聽到,你都稱我為內人?」

    「雖無儀式,但確已私訂終身,若你需我補齊八人大轎、喜宴婚禮,等你身體養好,我自然會為你補足。」權辰漢認真地道。

    香柳笑著搖頭,「人人都知你權大將軍為愛走天涯,那表面功夫誰又在意,那折騰人的婚事我看免了吧,倒是如今你可是皇榜緝拿在案,又當如何?」

    說到這個,他不禁苦笑。「不如與你從此遠遁山林,逍遙自在的生活豈不挺好?」

    香柳搖搖頭,沒好氣地笑,「鴻鵠之志,豈在江湖?權郎並不屬于山野荒村,我知道你仍有征服大海之志,如今毛氏海盜雖滅,倭寇也元氣大傷,但海面仍不平靜,朝廷少了你這個定海大將,看來沿海不久後又會混亂再起。」她定定地望著他,「回京吧,大將軍?」

    「我不怕被問罪,只是怕拖累你。」她的確說對了,放棄綏靖海洋之志,他大概會遺憾一輩子,但回京他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我們拖累彼此,拖累的還不夠嗎?」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還是你怕香柳這名聞京師的相命師若重起爐灶,那些狂蜂浪蝶又會驅之不盡?」

    權辰漢自信地哈哈大笑。「連生命你都能為我犧牲,這已是你能付出的全部,我想這一輩子,沒有別人會再值得你這麼做,我早就贏過了其他男人,又有何懼?」

    「你終於明白了。」這一次,是香柳主動吻上他,權辰漢更是熱烈回應,雖然在欲念與綺思中煎熬,他仍是不願放過任何一個與她親近的機會。

    就在乾柴烈火,快要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神醫的聲音由外頭淡淡地的傳入——

    「大病初愈,忌色。」

    房內的兩人頓時僵住,半刻鐘後,只見一個男人灰頭土臉的從房裡走了出來,悻悻然地掛著漲紅的臉,到屋外的冰天雪地砍柴去。

    因為他滿腹的精力與欲火,要好好消消火氣啊!


作者: 慕冰至    時間: 2019-8-22 00:26:50

尾聲

    回到京師,捉拿權辰漢的告示尚未揭去,只不過榜紙已隨時光變得斑駁破爛,上頭的畫像都快看不清了。

    然而他卻沒有因此被人遺忘,京師裡流傳著他的傳說——驍勇英武的鎮國大將軍,領了皇命至南洋為人民剿滅為禍甚钜的海盜,將一干海盜打得落花流水不說,也將年年襲邊殺人越貨的倭寇,打得不敢再靠近。

    而他與香柳的愛情故事,更是令人津津樂道,傳言貌美如仙的相命師香柳協助他靖邊滅盜,最後甚至為了他和倭寇的陰陽師同歸於盡。

    權辰漢為了救她,帶著她的遺體走遍了天涯海角,求取神醫的醫治……類似這樣的戲文或唱曲兒是目前京師最受歡迎的,加上皇帝的緝命,也讓這淒美的愛情再添上精采的轉折。

    因此權辰漢回京後,立刻引起京師的震動,而香柳無恙的消息,更讓故事有了最好的結尾,全京競睹這位傳說中的英雄,他癡情勇武的形象深植人心,根本沒人在乎他是個欽犯。

    他也沒有刻意隱瞞行蹤,進城不到一個時辰立刻就被京軍圍住,他沒有掙紮地被抓了起來,打入天牢,香柳則是一並帶回皇宮裡等候發落,畢竟她雖有皇命卻無官位,說要辦她,還真不知該怎麼辦。

    皇帝關了他十天,卻遲遲沒有發落他,香柳也被幽禁在皇宮中十天。其實皇帝也只是氣憤他將一個女人看得比皇命重要,但這樣驍勇善戰的將軍,當朝也不過就出了這麼一個,而且沿海尚未平定,其他小股海盜仍不斷流竄,他正需要一個能平定海域的得力能手,讓他的疆域能向海外延伸。

    等了十天,終於,能讓皇帝下臺階的事情發生了。

    金鑾殿上百官退朝後,皇帝身著龍袍,坐在龍椅上未走,此時,權辰漢被提到殿前,香柳同樣來到皇帝座前,聽候發落。

    「權辰漢,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皇帝凝肅著表情。

    權辰漢跪下,直認不諱,「罪臣身懷皇命,卻未於滅了海盜後及時回稟,此為其一;罪臣身為鎮國大將軍,卻兩年多未行職務,不能為國為民平定海盜,此為其二。皇上對罪臣信任有加,重責加身,臣卻有負皇恩浩蕩,明知皇上緝拿卻不回京,此為其三。然一切罪行全在罪臣身上,與內人香柳無關,請皇上明察,草民願擔起所有責任。」

    最後不再自稱罪臣,而自稱草民,權辰漢朝皇上深深地磕了一個頭,代表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再當鎮國大將軍。

    香柳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不發一語。反正不管他怎麼說、怎麼做,總之他在哪兒,她就去哪裡,不管是天國地府,她都跟隨到底。

    然而皇帝卻不若他們想像中的生氣,事情都過了兩年,該氣的也氣完了。而且他為人亦是風流識趣,權辰漢與香柳的軼事,他也曾在私底下叫太監替他收集流傳在民間的眾多版本,聽得津津有味。

    聽到權辰漢這麼說,皇帝也沒好氣地瞪著他。「朕有準你辭官嗎?你犯下蔑視皇命如此大的罪行,砍你的頭也無法彌補。」

    權辰漢是聰明的人,皇帝有心維護,他豈聽不出來?何況不在朝會時提他,而在退朝後提他,顯然就是不想在百官面前辦他,免得有些激動的言官一人一語,他不被參死才怪!權辰漢馬上機警地垂首沉聲道︰「罪臣願戴罪立功!」

    「你本來就該這麼做。」皇帝點點頭,他還真怕權辰漢過了兩年多變笨了,害他不砍都不行,那他要上哪去再找一個擅長海戰的將軍?

    他突然起身,一旁的太監、宮女和侍衛都嚇了一跳,全都跪了下去。

    「跪什麼跪,這跪的人還不夠多嗎?」皇帝好氣又好笑地瞪了整殿的磕頭蟲。

    「全給我起來!權卿,跟朕出去殿外看看。」

    權辰漢不解地和香柳對視一眼,隨後兩人躬身垂首,恭敬地跟在皇帝身後,小太監則急忙在前頭領路。一群人走出了金鑾殿,皇帝接著上了轎出了午門,來到午門廣場,權辰漢及香柳一到此地不禁傻眼地怔在當場,久久無法反應。

    原來,偌大的廣場上,跪滿了大大小小的官兵,看軍服應該是沿海的水軍。而跪在最前面的,除了幾名重要將領外,連潮州水軍孫衡都在其中。

    「請皇上赦免權將軍、香柳姑娘!」一見到皇帝領著權辰漢出來,場下的人異口同聲求道。

    權辰漢感動得幾乎要紅了眼眶,這群平時與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竟是如此的重情重義,而香柳更是微笑著流出了眼淚,天性涼薄的她,根本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一群人為了她的性命與幸福而努力。

    而當她真的體會到時,又動容得不能自已,慶幸著幸好當時她曾為了減少水軍的犧牲,而使了美人計,即使對她的名聲可能有損,她也絕不後悔。

    而他們今天也反過來為她挺身而出了。

    「這群人已經跪了一整天,你說該怎麼辦?」皇帝刻意說道。

    「皇上,臣願為朝廷、為百姓再赴海上戰場,海盜一日不滅、倭寇」天不除,臣一日不卸甲,請皇上給罪臣戴罪立功的機會!」權辰漢也跟著跪下,聲音洪亮,堅定不疑。

    香柳也跟著跪下。「皇上,民女亦願貢獻己力,隨權大將軍平定海疆,請皇上開恩。」

    「請皇上準許權將軍、香柳姑娘戴罪立功!」一群跪著的官兵也同聲求情道。

    皇帝看得好氣又好笑,其實一開始他們來替權辰漢求情,跪成一片的時候,他也默許了這件事,有些思緒敏捷一點的大臣一下子就看出他的心思,只是缺個台階下,因此他們也心照不宣的跟著跪,給皇帝一個大大的面子。

    否則一個如此受到群臣擁戴的將軍,顯然威脅到皇帝的威信,若無「上意」的默許,豈可做到這種程度。

    只是這群人也未免演得太入戲了吧?

    皇帝忍住笑,大方地揮了揮手,「既然有這麼多大臣替權卿求情,加上你們過去剿滅毛氏海盜及倭寇,可將功抵過,朕就暫時不問你與香柳的罪,如今沿海少了大將鎮壓,朕命你官復原職,即刻上任。」

    「謝皇上恩典!」不只權辰漢、香柳,連廣場上所有的官員士兵也感念地叩首謝恩。

    皇帝肅然地點點頭,回頭上轎離去,待其走到遠方時,一群人才站起來歡呼,在前頭的孫衡、趙青與李齊已率先沖上前與權辰漢把臂對視,喜悅溢於言表。

    而原本個性冷靜淡漠的冉兒,也由人群後方跑了過來,忘情地一把抱住香柳,泣訴離情。

    便場上一片歡欣,權辰漢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受愛戴,也不知道大夥兒可以為他犧牲到這個地步,他動容地舉手,廣場上突然靜了下來。

    「弟兄們。」他環視了眾人一圈,最後目光落在香柳身上,兩人心領神會地微笑點點頭,一切情感盡在不言中,旋又轉頭面對大家。

    「讓我們揚威海上、光我朝廷!」

    「揚威海上,光我朝廷!」水軍氣勢昂揚地齊聲大喝,那雄壯威武的聲音遠遠地傳到了皇上的轎子裡,令他得意地笑了起來。

    而更遠的昆侖山頂上,帶著慈愛微笑看著眾生的王母娘娘,亦是心懷大慰。

    「大蛇終於學會了專一,也不枉我化身神醫救她一命,讓她度完這一世情愛。人間這一死劫也算是抵過了她在天界的罪過,而接下來投胎歷劫,學著如何革去暴虐妖性的,該換金虎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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