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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在這個很冷的春天裡 [列印本頁]

作者: 阿挺哥哥 時間: 2019-9-5 11:43:48 標題: 在這個很冷的春天裡

　我坐在陽光下，耷拉著腦袋。背後靠著一顆小樹，腳下有一撮草，它剛剛從冬眠中醒來，還帶著一身的疲憊和枯黃。草根處有一個螞蟻窩，卻見不到一隻螞蟻。一陣微風吹過來，帶著點浮土，草葉顫抖著，好像很冷。

　　這個春天的確很冷。沒有暖陽，沒有生氣;楊樹上沒有長的像毛毛蟲的種籽盛開，路邊沒有五顏六色的小花綻放。柳樹微微見了點綠，又被冷風吹的泛起了微黃。花草們、樹木們都顫巍巍的面對這個失意的春天。我也一樣。很失望。

　　早上出來時又加了件衣服，可還是有點冷。抬頭看了看陽光，依然刺眼，卻沒有它該有的暖意。我喜歡這樣，一個人找個僻靜的地，曬著太陽，垂著脖子耷拉著腦袋，暖暖的陽光，熱乎乎的圍裹著我，全身的肌肉和血脈都在這熱度裡慢慢鬆散，我輕輕的告訴自己：放鬆……什麼都別想。身後孤獨堅挺的小樹和腳下睏意未絕的小草，都會陪著我一起，一起懶洋洋的，靜靜的，舒服。

　　這裡離市區很遠，聽不到令人煩躁的喧囂。只是偶爾會有個背著破舊布包的老人，手裡拿著鞭子，趕著一群羊經過這裡。老人和羊都會回頭看看我，我也看看他們。然後羊們咩咩的叫著追趕著老人，漸漸走遠。每當這個時候，我的靈魂都會被他們帶走，我想像著自己變老的樣子，想像著自己也有一個破舊的帆布包和一群很乖的羊。我在布包裡裝上水壺和乾糧，還有收音機，我會用翠綠的柳樹枝做一把鞭子，那可比老人的鞭子漂亮多了。我還會給我和羊們都做一頂帽子，柳條編的帽子。然後，我和羊們一起，快樂的遊蕩著，在長滿青草的土坡上……

　　今天，老人和羊沒有經過這裡，我心裡空落落的。眼睛漫無目的的望著前方，很遠很遠的一個高坡上，一輛挖土車勿自忙碌著，遠遠的望去，它像一隻小小的甲殼蟲，我聽不到它的聲音，只看到它一會悄無聲息的爬上坡來，一會又悄悄的爬下去。我的身體，在陽光下慢慢鬆散，居然感到了一絲暖意。我想像著自己向那輛挖土車跑去，我甚至能看到自己在奔跑中摔了兩個跟頭。我駕駛著笨重的挖土車，一個人孤獨、但很自由的在這片荒土地上奔馳。我東面挖一下，西面挖一下，臉龐因興奮而紅暈著，汗水因衝動而流淌……

　　一輛農用車咆哮著從我身後經過。它「噠噠噠」的叫著，鼻子裡噴著粗氣，它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還是跑不快。一個滿臉鬍子的男人坐在駕駛座上，他顛著屁股、晃動著肩膀，拚命駕馭著這頭難以控制的鐵牛。鐵牛的後面坐著兩個十多歲的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他們的身體隨著車的顛簸上下起伏著，他們身上穿著很髒很舊的衣服，女孩還蒙著頭巾，身邊放著幾把鋤頭。男孩污黑的臉上帶著壞笑，手裡拿著一根木棍向我開槍，嘴裡還喊著：「砰啊!…又撩死一個!」女孩回頭轉向我，頭巾遮掩下的臉被風吹的通紅，她把手放在額前擋住陽光，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我，眼睛裡滿是不解和同情。她不解我好好的幹嘛在這傻坐著?她同情我就這麼稀里糊塗的死在她弟弟的槍口下了。

　　鐵牛載著男孩和女孩在一陣塵土飛揚中遠去，又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真的被男孩一槍撩死在小樹下了，我想。

　　或許只有死，才算的上徹底的逃脫了這生活的牢籠吧。

　　反正不是像現在這樣，躲在一個荒蕪人煙的角落，憑空想像著自己已經逃離了生活的束縛，過著沒心沒肺的日子。

　　沒心沒肺的日子真好。年輕真好。

　　可惜，都沒了。時間帶走了我的青春，帶走了我的夢想，帶走了我的一切。

　　我隨手撿起身邊的一根小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丁老頭。這是兒時就學會的，忘不了的口訣，忘不了的快樂。丁老頭咧著嘴巴傻笑著，他笑我活的太虛偽、活的不真實，一個比他真實百倍有血有肉的人、卻總是活在夢想裡。他說這樣的人是行尸走肉，他說這樣的人在人生旅途中注定要迷失方向。我惱羞成怒，我怒不可遏，我站起來一腳踩在丁老頭的臉上!他的臉被我踩的支離破碎，嘴卻還是咧著的。我很沮喪。

　　我又重新坐下，用雙腳抹掉了這個兒時的夥伴。我試著用樹枝在地上寫字。我想起來了，我很久沒有用筆在紙上寫過字了，長篇大論的那麼寫。很久以前，一塊五毛錢買一本軟皮本，九毛錢買一包「馳鹿」煙，我就可以坐在家裡寫上一整天。寫的津津有味、興趣盎然，不寂寞，不浮躁。曾經有好幾個月，我自己住在一所老房子裡，每天都在不停的寫，不停的抽菸。餓了就啃點方便麵，渴了就喝一氣涼水。白天在破舊的書桌上寫，晚上在鋪著蓆子的土炕上做夢。漸漸的，我寫壞了很多支圓珠筆，寫滿了很多軟皮本。那樣的日子，很懶散，卻不頹廢;很安靜，卻不孤獨。比起現在的生活來，少了很多虛假的東西，沒有煩躁，沒有虛榮。如今，那些本子都還在，那種心情卻沒了，一切都已遠去。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我想，生活，這個東西，是有著反正面的。正面光彩奪人，反面陰暗晦澀。這兩面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以為我會習慣了這一切的，其實永遠都不會。心，一直都在逃避。人，卻留在生活裡，原地不動。生活，是一個無形的桎梏，它壓迫你，鎖住你，無論你的心逃向何方，都無法擺脫它。

　　不知不覺的，太陽已經偏西了。草根下的螞蟻洞裡，有一隻螞蟻爬了出來，它東張西望了一會，抬頭看見了我。它說：逃吧，你。

　　我把手裡的樹枝折斷，再折斷，我喃喃自語著：我逃不掉…

　　夕陽斜下，天快黑了。我要帶著我的枷鎖回家了。

　　站起身的時候，在我不經意的眨眼間，一滴眼淚被擠落下來，它滑過臉頰，跌落在腳下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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