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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妖 - 《茶家閨秀 上》《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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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09:14
標題:
桃妖 - 《茶家閨秀 上》《全文完》
《
茶家閨秀 上
》作者:桃妖
人人說竹茗軒的蘇二公子天縱英才,讀書識字無師自通,
小小年紀就獻策讓家裡靠賣茶、開茶莊,由窮農戶變富貴大戶,
這賺錢的能力一把罩,連財神爺都欽佩,
哼哼,其實她根本是個假小子,還是穿越來的偽神童,
裝幼齒自然不是難事,扮豬吃老虎更是她的獨門絕技,
瞧,她不過賣賣萌、獻獻計,鬥個黑心老闆吐怨氣,
就讓知府夫人求收義女,她義兄也高唱「我想做的不只是哥哥」,
連至南方運茶都遇到戴著面具的神秘俠客一路尾隨護衛,
她好奇趁對方喝醉時偷看他的真面目,結果反被他嚇了一跳,
原來他竟是小叔的師兄──木蕭將軍,同時也是她的「筆友」!
他為小叔代筆寫家書,與她通信多年,兩人卻只見過幾面,
此次重逢她卻覺得木訥的他不僅成熟穩重,連性格都變了,
看她的眼神頗具深意又莫名火熱,甚至還說些曖昧非常的話……
女主角:蘇采薇
男主角:封暮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09:40
【
序言 閱讀我的心
】
自從網路越來越便利,相隔千里只要寄封E-mail或傳個Line就可聯繫,或者在臉書、微博動動手指就能互相關切親朋好友以後,很多人都已經許久不曾再動手寫信了吧?
不過信件是個奇妙的東西,儘管科技再發達,E化的信件再漂亮、功能再多,就算有錄音、影像等動態效果,它的傳情達意效果卻永遠比不上手寫來得觸動人。
在桃妖新作《茶家閨秀》中,信件就是男女主角感情發展最重要的橋梁,女主角蘇采薇雖然穿越到古代貧窮農戶,但她把握機會認了讀書寫字的老師,讓自己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得以光明正大看看書、練練字,再宣稱是「書上看來的大學問」,讓她可以屢出妙計讓他們一家鹹魚翻身,從窮農戶變成廣開茶莊的商家大戶……
儘管起初她假裝讀書識字原本只為了消磨時間,但這件事對她的影響卻遠遠超過她所預期,甚至決定了她的愛情。
那時,采薇的小叔拜師遠行了,她月月一封信確認他的安危,而小叔寄回來的家書則都由他的師兄木蕭代筆,時日一久,不知不覺變成木蕭與采薇借由信件傳情,從此,隨著信件寄回來的東西也多了,都是些采薇不曾提過,但木蕭知道她會喜歡的小東西,舉凡給她把玩的珍稀鵝卵石、各州府縣志,應有盡有。
即使那段時間兩人僅見過寥寥幾次面,心與心的距離卻比任何人都近。
我也想到,我爸爸有個被媽媽戲稱為零零七的手提箱,裡面裝滿了他一生中別具意義的物品,像是他的畢業證書、爺爺最後的照片、我的出生證明,還有他當職業軍人時,我媽媽寫給他的厚厚一疊情書,信裡總是先交代家裡近況讓他安心,從不提她一個人帶孩子有多辛苦,接著才傾訴她濃得無邊的思念,字字發自肺腑,如今二十幾年了,他依舊保存良好,可見那些書信、文字的重要性,以及背後所代表的情感,之於他有多麼深刻且流長。
只是話說回來,不像我父母是婚後表露愛情那麼名正言順,在故事中采薇和木蕭不能大方公開自己的情意,除了女子的矜持,但最大的主因還是在木蕭隱藏了自己的真實身分。
沒有完全敞開心房的人,自然也無法打動別人,因此,他的秘密最終成為兩人之間的巨大阻礙,更造成采薇的卻步……
講到這兒,大家應該很好奇木蕭的真實身分,以及究竟他要如何彌補這個大失誤吧?
那麼事不宜遲,快點翻開書品味他們這宛若一注清泉淌過心扉的故事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09:54
第一章
【正文開始】
蘇采薇是被凍醒的,就記得從招聘會回來趕上大雨,澆了她個透心涼,可也不至於這麼冷啊,全身好像待在冰窖裡一樣,寒氣沁骨,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想睜開眼,卻發現眼皮仿佛有千斤重。
忽而一個焦急的聲音傳入耳中:「娘,二丫頭可都燒了兩天兩宿了,再這樣下去,我怕……」說著哽咽不成聲,聲音聽起來像個年輕女子,卻相當陌生,一點兒不像她老媽,她老媽沒這麼溫柔過,一出口那大嗓門整個單元的住戶都能聽著。
采薇正想著,便感覺一個很是粗劣卻溫暖的大手敷在她額頭上,同時一個略蒼老的聲音響起:「不許胡說,二丫頭落生的時辰好,村東姑子廟裡的姑子批了八字,說咱二丫頭將來大富大貴,說不得就是個一品誥命夫人,有漫天的神仙庇佑著,二丫頭會有什麼事兒,與其在這兒哭天抹淚的,趁早出去再熬半碗薑湯進來,給二丫頭灌下去,發發汗說不準就好了。」
年輕的女聲嗯了一聲,腳步聲響,大約出去了,蘇采薇就聽那個老的聲音長長嘆口氣道:「二丫頭啊,你可得撐著點兒,祖母還指望著你享清福呢,唉!真是的,這都半個時辰過去了,也不知道你爹這郎中請到哪兒去了,怎得連個影兒都不見,真要把人急死了……」自言自語絮絮叨叨的聲音不斷在采薇耳朵邊上響起。
「娘,薑湯好了……」迷迷糊糊中,蘇采薇就感覺一個熱乎乎的東西貼在嘴邊上,那熱氣熏蒸在臉上怪暖和的,嗓子眼又乾又澀的時候,感覺溫熱的液體灌進嘴裡,因此實在渴了,故此極力吞咽著,半碗薑湯倒是吃盡了一小半,辣絲絲的味覺順著喉嚨蔓延至全身,剛才的寒意退了一些,本來還想分辨這是哪兒的意識也漸漸朦朧,直至睡了過去。
蘇婆子把她的被子掖好,一隻手從被底伸進去摸了摸,身上已見潮意,遂松了口氣,對旁邊眼睛紅紅的兒媳劉氏道:「汗發出來就好了大半了,這小傷寒就怕憋住汗,你去那屋裡瞧瞧大丫頭去吧,小人兒家家的,別讓她在燈下做活計,看傷了眼睛。」劉氏低低應了一聲,掃了眼炕上的采薇,轉身出去了。
蘇采薇這一覺睡的踏實,再次醒來是被眼皮上浮動的光影晃悠醒的,想揚起手遮住光源,卻發現手臂有些軟,好在光線並不太刺眼,白晃晃的就是覺得有些清寒之意。
采薇睜開眼,不禁愣了愣,眼前對著的是糊的厚厚的格子窗,那種極老式卻又一點也不精緻的紙糊窗子,甚至能聽見從窗戶外呼呼刮過的北風聲。
蘇采薇明明記得是盛夏,怎麼一轉眼就到嚴冬了,卻不覺得太冷,身子底下暖呼呼的,費力的翻了個身,微微側頭,眼睛忽然睜大,她睡得明明就是寬大的土炕,炕沿外對面溜著墻兒是一個又破又舊躺櫃,順著炕一頭,擺著一張灰撲撲的桌子,墻上掛著一幅已經看不出本色的麻姑獻壽圖,往上看,是熏黑的房梁,整間屋子散髮著一種老舊貧困的鄉土氣,就是蘇采薇去過最偏遠的農家院,都比這兒強太多了,這裡簡直原生態的可怕,這是哪兒?
她念頭剛轉到這兒,就見厚厚的棉門簾從外撩開,攜著一股冷風,進來一個約十三四的大男生,生的不算俊秀,卻濃眉大眼很有些敦實,身上穿著厚厚的藍布棉襖褲,膝蓋和手肘處打了抗磨的補丁。
蘇采薇的目光落在他頭頂攢成的髮髻上,方巾裹住髮髻,用一根荊木簪子別住,怎麼看怎麼彆扭。
蘇善學眼睛滴溜溜轉了幾轉,走到炕邊上,小聲道:「小采薇你可醒了,你再不醒,娘真要打死我了……」說著咧咧嘴:「那天實怨不得我,是你非要纏著我去田裡捉野兔子,哪想到回來你就發起了熱,娘氣的一棍子扔在我額頭上,你瞧你瞧,這裡都青了好大一塊,昨個嫂子抹了香油今兒還隱隱的疼呢。」
蘇采薇怔怔看著他發呆,好半晌兒不知該怎麼反應,她這一動不動的樣兒,倒把蘇善學給嚇了一跳,伸手在眼前晃了晃:「小采薇,小采薇,不是病的傻了吧,就跟隔壁馮秀才家的傻丫頭一樣,聽人說就是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的……」
蘇采薇不禁翻了個白眼,心道你才傻呢,這叔侄二人正在這你看我,我看你,蘇婆子端著碗熱氣騰騰的米粥邁了進來,看見小兒子蘇善學,揚起空著的手就是一巴掌,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小侄女剛好些,你又來倒騰她,回頭若是再病了,看不讓你哥打斷你的腿,盡在這兒偷懶,還不快出去幫你嫂子的忙,昨夜的雪大,把東邊的窩棚頂子壓塌了半截,下面都是鹹菜缸,回頭壓破了,你就給我餓一冬。」
蘇善學顯然被娘打皮了,被拍了一下子,還嘿嘿笑著衝蘇采薇眨眨眼:「小薇薇,小叔昨兒挖了地瓜,放在炕下的火灰裡埋著呢,一會兒你記得吃啊……」說完,身子一扭,避開趙氏又揚起的手,溜著邊,幾步躥了出去,那模樣兒甚為滑稽。
蘇采薇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蘇婆子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松了口氣道:「阿彌陀佛,昨兒的郎中雖來的晚些,開的藥倒靈驗,灌下去發了後半宿汗,今兒果然就不燒了,你這丫頭,可把你娘跟祖母的膽子都要嚇破了,看以後還跟著你小叔滿野地裡瘋跑不,來,把這碗粥就熱吃下去,再吃兩劑藥就能歡蹦亂跳了。」
說著,把蘇采薇扶起來靠在自己懷裡,一勺一勺的喂采薇吃粥,采薇是真餓了,餓的心都有點兒慌,餓極了也就管不得什麼滋味不滋味了,狼吞虎咽把一碗粥吃進了肚子,吃了粥渾身的力氣恢復了些,蘇采薇才發現不對勁兒。
自己靠在老人懷裡的比例不對,而且,她動了動胳膊,抬起小手,真是名副其實的小手,以蘇采薇目測,大約跟自己七八歲時的手差不多大小,而且手背長著凍瘡,這一緩過勁兒來,又麻又癢異常難過。
她忍不住想去撓,卻被身後老婦人啪一聲拍了下來:「凍瘡可不能撓,撓破了要落疤的,女孩子家,手上留了難看的疤,以後說婆家都難,乖,一會兒祖母給你用雪搓搓,好生在暖和屋裡養幾日就好了。」
到了此時,蘇采薇才不得不接受現實,不管什麼原因,一眨眼的功夫便移換了天地,古今都不一樣了,除了既來之則安之的裝糊塗,蘇采薇也想不出別的對策了,尤其真聲張出來,讓這家人發現她瓤子跟外皮不是一回事兒,說不準把她當妖怪燒死也可能,為了小命著想,蘇采薇只能按下滿腦子的問好,眨眨眼裝乖巧。
她這一乖巧,蘇婆子反而開始納悶了,端詳了她好一陣忽然笑道:「怎得這一病到改了性情一樣,也不嘰嘰喳喳多說話了,莫一看,倒有大丫頭的幾分穩重。」正說著,從外面進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0:04
第二章
這小姑娘一進來,蘇采薇就覺得,連滿屋暗沉的色彩,都被這個漂亮的小姑娘照的亮堂了不少,單件她上身穿著一件洗褪色的綠棉襖,下面的棉褲也是看不出本來是紅是粉,比起剛才那個少年身上灰撲撲的泥土髒污,這小姑娘異常乾淨,且身上的衣裳雖舊,卻用了巧心,袖口褲腿邊兒都用差色的布掐了牙子滾邊鑲上去,看起來很不一樣。
小臉蛋兒潤白潤白的,眉彎彎的嵌在一雙翦水眸子上,分外秀氣,小嘴淺淺抿著,露出頰邊兩個深深的梨渦,頭髮梳了兩個圓圓的髮髻,用紅色絞著淡綠的綢子扎住,說不出玉雪可愛,手裡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藥,安靜乖巧的立在炕邊上。
蘇婆子急忙接過去:「快給我,看燙著,怎麼讓你斷藥,你爹呢?」小姑娘答道:「爹給昨天的伯伯送藥去了,讓我把妹妹的藥送過來。」
蘇婆子輕輕嘆口氣沒說話,把藥碗湊到采薇嘴邊:「乖,把藥喝了,再睡一覺就大好了。」一聞見這衝鼻子的苦藥湯子味兒,蘇采薇下意識閉緊嘴巴,嫌惡的扭開頭。
她這模樣兒真把蘇婆子給逗笑了:「我剛還說瞅著性子穩重了些,這才多大會兒功夫,就原形畢露了,不吃藥病怎能好。」「是啊!妹妹快把藥喝了,我可是按昨個郎中說的,慢火熬煮了一上午呢,郎中說需趁熱喝了才見效,你快喝,喝了藥,姐姐這裡還有前些日子趕集時省下的桂花糖,給你甜甜嘴。」
說著,從腰間的小荷包裡,拿出一塊黃不拉幾糖塊一樣的東西,在采薇面前晃了晃,采薇忽然徹悟,自己占了身體的這個小姑娘,原來是個又饞又不聽話的野丫頭,就瞅家裡這些人對她的態度,就能瞧出端倪來。
采薇的目光在藥碗跟糖塊兒間轉悠了一圈,接過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藥碗剛被蘇婆子接過去,嘴裡就塞進來一個硬塊兒,甜絲絲的桂花味兒,瞬間驅走了滿嘴藥氣,炕邊的小姑娘湊過來蕩起一個笑容輕聲問:「小采薇,甜不甜?」
這個笑容在許多年以後,采薇都還記得,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是她的親姐姐蘇明薇
蘇采薇這病來得快,去的也快,略吃了兩劑藥,躺了幾日便差不多了,趕上外面又落了雪,天寒地凍的,被蘇婆子勒令不許出屋,便在暖暖的炕頭上,瞧著蘇家婆媳和那個漂亮的姐姐蘇明薇做針線活計。
蘇采薇到現在也沒弄懂,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只不過以這樣寒冷大雪的冬天,該是北方吧!朝代背景不詳,雖是農家,蘇家也不能算窮的揭不開鍋,記得以前教歷史的老師曾經說過,在古代,冬天對窮人來說是一個關乎生死的考驗,饑寒交迫餓殍滿地到處可見。
蘇家看著雖不富裕,日常吃的也是些粗食糙米,至少沒挨餓,大人孩子身上的衣裳雖舊,卻沒破爛的到處打撲丁。
幾日過來,蘇采薇才大略弄清楚蘇家的情況,不知是緣分還是巧合,她的名字依然叫采薇,蘇采薇,是蘇家的小女兒,過了年才是個滿八歲的孩子,蘇明薇是她的親姐姐,比她大兩歲,那天的少年是父親的弟弟,小叔蘇善學,今年十三了,是個身體敦實的淘小子,喂她喝藥的是祖母趙氏也就是蘇婆子。
母親劉氏是個勤勞質樸的傳統婦人,雖是鄉村婦人,卻生的極為清秀,姐姐明薇就隨了母親的眉眼兒。
采薇第一次見著她那個黝黑壯碩的爹,真嚇出了一身冷汗,小叔跟他爹活脫脫的親兄弟,小叔是個黑小子,她爹是個壯實的莊稼漢,采薇琢磨,若自己沒走運,隨了爹可不完了,後來洗臉的時候,就著水盆照了照,雖不如姐姐生的好,卻也能看出清秀的雛形,遂大大松了口氣。
從母親跟祖母平日閒話的內容看,蘇家就是最平常的農家,靠著家里幾畝田,種些糧食米粟過活,趕上這兩年年景好,風調雨順,倒是沒挨上餓,只不過這裡的冬天真冷,比采薇記憶中最冷的三九天都冷,坐在暖暖的炕頭上,身上穿著臃腫的棉襖棉褲,依然能感覺到從窗戶縫裡鑽進來的寒氣,一陣兒一陣兒的。
窗上糊的窗紙有些舊了,留下些橫七豎八暗黃色印記,映著窗外雪光仿佛一幅抽象畫,采薇盯著瞧了一會兒,沒瞧出什麼,倒是冷的搓了搓手。
旁邊她的姐姐明薇抿嘴笑了笑,往邊上挪了挪身子,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小聲道:「采薇,靠姐姐這邊坐,守著地上的炭火盆子也能烤烤手。」
采薇瞥了眼炕邊地上放著的破陶盆,小腦袋搖晃的跟撥浪鼓一樣,她才不過去,用來取暖的設施簡陋倒不怕,可作為現代人的采薇,總覺得這個炭火盆子不靠譜,說是炭火盆子,其實就是個破陶盆兒,邊沿兒都缺了幾塊,下面鑿了通氣的眼兒,架上幾塊燒的紅紅的碳,自然不是什麼好炭,就是自家伐了木頭燒制的粗炭,不時爆出啪的聲響,間或飄出一股子嗆人的味道。
采薇琢磨,這一股子一股子的味兒是不是就是一氧化碳,因此,自從屋裡點了這個炭盆子,她都盡量靠窗坐著,離得越遠越好,至少求個心理的平安,哪還會湊上去。
明薇看妹妹這模樣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劉氏溫溫一笑,從炕一頭的暖壺子裡,倒了小半碗薑湯,遞在小女兒手裡:「既不樂意烤火,喝點兒薑湯下去,身子就暖和了,這一病倒把個滿地瘋跑的假小子病回了丫頭。」
蘇婆子道:「若真這樣倒也算因禍得福了,就怕過幾日身子好全了,又跟著她小叔滿野地的瘋跑淘氣。」說著,目光落在對面的大孫女身上嘆道:「二丫頭若有大丫頭一半心靈手巧,將來也不用愁什麼了。」
明薇抬起小腦袋,漂亮的大眼睛在妹妹身上溜了溜:「妹妹年紀還小呢,長大了自是什麼都會了。」這話甭說蘇老太太,就是采薇自己都不信。
她這個親姐姐真算得心靈手巧,才不到十歲的孩子,繡的花,做的針線活兒都很拿得出手,再讓采薇托生一百次,也磨不來這樣細緻的功夫。
采薇正出神的看著姐姐繡花,忽聽外面院裡一陣糟亂的聲響兒,聽著倒像雞叫撲騰,蘇老太太急忙放下手裡納了一半的鞋底,就要下地:「怎麼聽著是從雞窩那邊傳來的動靜,別是這天寒地凍的,黃鼠狼子餓極了眼,大白天就奔著雞窩來了。」
劉氏聽了,不禁哧一聲笑出來,忙攔著婆婆道:「哪是什麼黃鼠狼,是善長,要抓雞窩裡的大公雞宰殺了燉湯呢。」
蘇婆子一愣:「這剛進臘月,怎就想起了宰公雞,這時候宰了,年下可吃什麼?」劉氏小聲道:「是北屋裡善長救回來的周家老爺,郎中說只吃藥恐不濟事,要想好的快,需得吃點葷腥補身子,昨晚上善長跟媳婦兒商量著,把家裡的大公雞先宰了,畢竟救命要緊。」
蘇婆子長嘆一口氣:「你說,怎麼就不早不晚的,單讓善長給遇上了,不是給二丫頭找郎中,那人在野地裡凍上一夜,早不凍死了,前兒聽隔壁家秀才家的娘子說,今年冬天雪大,外面官道上每天都有凍死的路人呢,城裡的縣太爺都不理會,就是太看不過眼了,讓衙門裡的差爺拖到亂葬崗子去扔了了事,偏善長是個菩薩心腸!」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0:15
第三章
劉氏道:「那經文上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是沒見著便罷了,瞧見了若不救,佛祖要怪罪的。」
蘇老太太低低念了句阿彌陀佛:「我瞅著那人雖說滿身髒污,瘦的脫了形,卻像個讀書人的樣兒,是也不是?」
劉氏微微頷首:「迷糊了兩日,前兒夜裡才回過魂兒來,說是進京趕考的舉人老爺,想著早些到京城,尋個清淨的地方住下,再用功讀書,以備年後的春闈科考,原是隨身帶了兩個童兒伺候的,只是半截道遇上強盜,搶了身上的銀錢包裹,童兒也不知去向,又趕上這場大雪,又凍又餓的,便昏在路上了。」
蘇婆子嘆息一聲道:「竟是個進京趕考的舉人老爺,按你說,家裡也是個富戶了?」劉氏道:「即便不是富甲一方,想來也是吃穿不愁的,不然,哪裡來的閒錢讀書進學。」
蘇婆子目光劃過兩個孫女閃了閃,低聲問:「瞧著年紀可不小了,早已娶妻生子了吧!」趙氏嗯了一聲:「聽說膝下有兩個小子,大的都十七了,小的卻跟咱家小叔一樣大,都是屬虎的,更巧的是,生辰跟小叔只差了兩日,都是六月裡,小叔是六月初十,他家二小子長兩日,六月初八的生辰。」
蘇婆子略想了想,心裡忽而得了一個念想,忙催兒媳:「你快出去瞅瞅,雞湯需慢火熬出的才好,不若放在瓦罐子裡,在這屋的碳盆子上架個篦子,慢慢熬上半日才有效用。」
劉氏應了一聲出去,心裡也知道婆婆惦記的什麼,別說婆婆,前兒她聽當家的一說,心裡也動了那麼一動。
自己福分薄些,過門這些年,就生了兩個丫頭,婆婆雖嘴上沒說什麼,可心裡指不定也不樂意呢,之所以沒給她臉色看,一個是自家的大兄弟時常接濟一二,二一個,便是明薇采薇落生的時候,婆婆都請了姑子來批八字,說都是極難得的好命,采薇更是個富貴綿長兒孫滿堂的命數。
不管真假,倒讓自己跟婆婆有了些盼頭,故此,雖未給蘇家生個男丁接香火,婆婆也沒怎樣歪帶,再一個,還有個沒成家的小叔呢。
劉氏也清楚婆婆心裡打的主意,再不濟,將來小叔娶了媳婦兒,若頭胎得了男丁,過繼到長房便是了,只兩個女兒以後的著落,卻成了劉氏的一塊心病。
當初批了八字說是富貴命,可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事兒,為此,婆婆還特意打了壺酒給隔壁的馮秀才,央著給起了好名兒。
要說女孩兒家的富貴,說到底兒還不是從婚姻上來的,嫁的好,以後這富貴也就不用愁了,可嫁的好對蘇家來說,真比登天還難。
婚事都講究個門當戶對,蘇家即便沒窮的叮噹響,可至多也就算餓不死罷了,這樣的家境,哪裡去尋富貴人家做親,偏這個時候,當家的救回個周伯升,偏又有兩個兒子,細想想,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好姻緣。
存了跟婆婆一樣的心思,至晚間睡覺時,便跟蘇善長掃聽起來,因周伯升占了蘇善學的北屋,天天又熬藥又看郎中的折騰,蘇婆子就讓小兒子挪到自己屋裡,采薇的病好了,晚間仍跟明薇住回爹娘屋旁邊蓋出的小間裡。
屋子小,燒了土炕,姐倆個靠著躺在一起,蓋上厚厚的被子,縱然沒有炭火也不覺得多冷,只不過因和爹娘的屋挨著,中間就隔了一扇門,劉氏跟蘇善長說的體己話,也能隱約聽見一二。
采薇靠著門邊上的墻根睡著,聽得尤其清楚,外間門響了一聲,就聽趙氏低聲問:「那周家老爺可是睡下了?」蘇善長答道:「不曾,說還要看會兒書。」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過後,趙氏的聲音又道:「前兒你說周老爺家有兩個小子,聽著年紀也不小了,不知可都定了親事?」
蘇善長道:「說大小子定了,親上加親,定的他姑表家的姑娘,二小子原也說了一戶人家的小姐,誰知命短,前年鬧瘟疫夭折了,親事便耽擱下了。」
趙氏一聽,心裡更是一熱:「當家的,我心裡正有一個主意,要跟你討商量,咱家明薇過了年就十歲了,年歲上跟周家二小子倒也般配,你又救了周家老爺的命,說起來,咱們家也算他一家子的救命恩人了,做一樁兒女親家也不算太高攀……」
這蘇善長就是個老實的莊稼漢,沒讀過書,更不識幾個字,可也有些見識,當初把周伯升救回來的時候,人都凍挺了,出氣多,進氣少,就連那個郎中都說試試看吧,若能灌進藥去,興許有一分生望。
當時蘇善長真說不出多後悔,若是救活了還好說,至多就是搭上點兒藥錢跟吃食,也算是救人一命,修了來世功德,若是人在他家裡死了,可就不好說了,弄不好,衙門的人找上門來,惹上官司,這一家老小今後可要靠誰去。
因此那兩夜裡心驚膽戰,寸步不移的守著周伯升,讓弟弟硬掰開嘴,把藥灌進去許多,也是他蘇家不當有這一災,瞧著雖險,最後還是還了魂,且這周伯升為人和氣,不比那些城裡酸儒的讀書人,瞧不起他們這些種地的,反而分外親厚,把家裡的事兒一一都跟他說了,並一再表示救命之恩定當厚報。
蘇善長本來沒指望他報答,可今兒劉氏跟他一提,蘇善長也不禁動了心思,轉念又一想,又覺不成,門第上不般配,人周家怎麼也算個書香門第,周伯升進京考科舉,若是中了,那就是官老爺了,他們蘇家呢,往上倒幾代都是這定興縣蘇家村種地的,別說當官了,連個讀書識字的人都沒有過。
即便救了周伯升一命,難不成要以這個約定兒女親事,人家若是應了還好說,若是不應,女方家說出口了,又怎好往回收,想到此,遂道:「那姑子批八字的事兒,也做不得十分準,咱大丫頭生的齊整,手又巧,將來尋個近處的婆家,也不是什麼難事,富貴榮華是那雲彩尖上的想頭,盡早歇了心思的好,咱家這個境況,卻如何張得開嘴去,即便舍了這張臉,張開嘴,人家應了,攀了這個高枝,以後閨女受了什麼委屈,咱們當爹娘的難不成要乾看著,可不看著,又有什麼法子,還不如尋個平常人家的好。」
蘇善長這些話,劉氏也覺得頗有道理,遂嘆息一聲作罷,兩口子吹熄了燈,上床安睡不提,就說這些話落進蘇采薇耳朵裡,蘇采薇不禁暗暗慶幸,這古時候的人多重男輕女,這也不是純碎的偏見,而是封建社會的男權主義決定的,男女生來便有貴賤之分,別說這樣窮家小戶的閨女,便是那世族侯府的小姐,若沒有娘家的勢力支撐,最終也不過寥落的下場。
似蘇家夫妻這樣設身處地為女兒著想的父母,在古代萬里無一,偏讓她遇上了,雖家裡貧苦些,卻也是難得的幸事,只不過她這樣想,是因為有現代人的思想,明薇一個這裡土生土長的姑娘,會不會覺得這是一樁遺憾。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0:26
第四章
想到此,采薇轉過頭去,不禁失笑,窗欞子外的雪光透進來,屋裡縱沒點燈,也亮堂堂的,她姐姐明薇安穩的側臥在枕上,手托在自己腮邊,鼻息平緩,已經睡得極踏實了,哪裡還有心思聽爹娘的壁角,畢竟是個才不到十歲的孩子,不像她,新到此地,總是戰戰兢兢怕露出馬腳,倒更不像個小孩子了,蘇采薇輕輕嘆口氣,閉上眼,擯除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不到一會兒也睡了過去。
到了第二日,劉氏便跟婆婆說了善長的主意,蘇婆子也覺得有理,雖說都恨不得過好日子,可也不能不為孩子打算,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這姻緣最講究個你情我願。
誰想,蘇家人這個念頭罷了,到最後周伯升卻主動提了親事,只不過提的不是明薇,而是采薇,這倒是蘇家沒想到的事兒。
說起來周伯升看上采薇,也是有跡可循的,周伯升在蘇家足足養到進臘月,身子才算大好了,因無行禮盤纏,也不能立時上路,雖說寫了家書回去,可這一來一回的,等家裡得了信兒,送了盤纏行李過來,最快也要一個多月,這麼算來,這個年都要在蘇家過了。
趙伯升也知道蘇家並不富裕,尤其寒冬臘月裡,就靠著家裡那點存糧過冬,平白添了他這麼張嘴,又吃藥,又吃飯的,蘇善長即便不說什麼,可趙伯升心裡總過意不去,惦記著等家裡人來了,臨走多留些銀錢,權作謝儀,打了這個主意,倒安心住下了。
趕上冬日難得的大晴天,在院裡曬太陽的功夫,瞅著蘇家兩個丫頭清秀可喜,便喚到跟前來,柴火垛裡撅了根柴火棍,在地上教她兩個識字做耍。
自然從三字經教起,教了幾個大字,大丫頭倒是懵懵懂懂,不大會兒,尋個空回屋去了,這個二丫頭年紀雖小,卻蹲在他身邊,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的甚為認真,也不知是真看懂了,學會了,還是裝樣子來取悅他的。
周伯升有心要試一試,便問身邊的小丫頭:「這幾個字,可識得了?」蘇采薇是真想翻白眼的,這老頭真把她當白痴了,好歹上了那麼多年學,這幾個字不認識,她還活著幹嗎,不過,還是乖巧的裝著又看了一遍,點點頭。
周伯升又問了一句:「可記住了?」蘇采薇嘴角不可查的抽了抽,很肯定的點點頭道:「記住了。」
周伯升卻搖頭笑了笑,把剛寫在地上「人之初,性本善」幾個字,用鞋涂了去,把手裡是柴火棍遞在采薇手裡道:「既然記得了,寫來我看,若是寫的好,趕明兒伯伯給你買糖吃。」
蘇采薇自然不是貪他許下的幾塊糖,只不過即便生在蘇家這樣的農戶人家,她也不想真當一輩子文盲,尤其她本身就不是文盲,裝起來早晚露餡兒,還不如找個光明正大的藉口,以後可以名正言順的看書寫字。
既然有這樣的打算,便沒有再藏著掖著的必要,拿起柴火棍,在地上寫了這六個字,不僅寫對了,而且橫豎撇捺,都相當有板有眼,看的周伯升有點意外,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低頭又看了看。
小丫頭睜著一雙明淨的大眼望著他問:「伯伯,采薇寫錯了嗎?」周伯升忙回過神來:「不,不,你寫的很好,以前念過書嗎?」蘇采薇搖搖頭:「不是伯伯剛才教的嗎。」
一老一小正有問有答,那邊蘇善學,手裡提著一隻灰撲撲的兔子走進院來,揚了揚手道:「小采薇,小叔捉了兔子回來,晚上讓嫂子燉鍋兔子肉,好好給你丫頭解解饞。」
采薇蹭一下站起來,小腿兒倒的飛快,異常歡實的跑了過去,蘇采薇倒不是對兔子新鮮,主要扛不住周伯升那樣看天才一樣的目光,何況她根本就是偽天才,也沒想過在這裡當天才,她就想,能有個由頭讓她多個識字的本事,以後弄幾本書來,也好消磨時間,讓她跟姐姐一樣,成天坐在炕頭繡花納鞋底,她可受不了。
要說她這個小叔蘇善學,也不是怪才,就憑著手裡那把最原始的土弓,木條削成的劍,每次出去都有獵獲,就是兔子田鼠什麼的,偶爾弄一窩鳥蛋回來,這也不是山區,沒那麼多獵物讓他捉,但是他的力氣奇大。
采薇親眼看見它挪動墻根最大的那隻鹹菜缸,兩隻手扒住缸沿,輕輕鬆松就挪了地兒,蘇采薇覺得,這個小叔跟李逵有點類似,說不准將來也是條好漢。
蘇善學把弄來的兔子交給蘇婆子,一回身就把蘇采薇高高舉起來,熟練的放在肩頭,笑道:「小采薇,小叔扛著你去聽馮秀才講古去。」
蘇采薇真嚇了一跳,尤其騎在一個十三歲少年的脖子上,怎麼想,怎麼彆扭,遂掙扎起來:「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自己走……」扭的小身子跟個麻花糖一樣。
蘇善學卻不理會,大喊一聲:「騎馬嘍!架」扛著她就跑出了院子,蘇婆子在後面一個勁兒的喊:「善學,你慢著點,慢著點,看摔著二丫頭,我不揭了你的皮去……」
蘇善長從地窖裡背了一筐白菜蘿蔔出來,看著他娘急的那樣,勸道:「娘,善學知道輕重,跟二丫頭從小玩到大,啥時候摔過。」
蘇婆子埋怨道:「我還說二丫頭這病了一場,性子穩重了,這才幾天,就跟她小叔滿院裡亂跑起來,趕明兒真成了野丫頭,我看哪個婆家敢要她喲。」
周伯升站起來笑道:「我倒是瞧著你家采薇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頭,善長兄,橫豎我在你這裡還要叨擾些時日,不若教你兩個丫頭識幾個字吧!」
周伯升這個提議倒真令蘇善長愣住了,晚間跟劉氏說了這事兒,劉氏是個有遠見的婦人,心裡又記掛著姑子批的八字,雖說女孩兒識不識字的不緊要,可若將來兩個丫頭真有造化,嫁到那富貴人家去,卻是個睜眼瞎,難免讓下頭的人糊弄,即便嫁了平常人家,識幾個字總不是壞事。
想到此,便應了丈夫,打哪兒起,每日午後,周伯升都會抽出一個時辰來教明薇采薇識字,有時候,蘇婆子還會揪著蘇善學的耳朵讓他過來跟著一塊兒學,只不過沒一會兒,小叔坐不住,覷個空就跑了。
明薇學了幾日,覺得實在的不容易,便也不去了,每日仍跟著母親祖母在屋裡做針線,這一下正順了周伯升的意,本來周伯升想教的人就是采薇,可人家兩個閨女,教一個,難免有厚比薄彼之嫌,便說教兩個,明薇不來,周伯升更不會多事強求,便一心一意教起采薇來……
周伯升不是什麼正經的蒙學先生,雖說從三字經教起,可沒幾日小丫頭就把三字經上的字認熟了,雖說用毛筆寫出的大字歪七扭八的不是樣兒,筆畫卻一點兒沒錯,著實是塊讀書的好材料,便索性棄了三字經,挑揀了那淺顯一些的詩詞歌賦口傳心授。
一開始怕功課太深,這丫頭吃力,誰想到,跟三字經一樣,他不過誦讀兩遍解一遍,小丫頭就差不多能背下來通曉意思了,沒幾日竟是教了小半本詩經進去,越發來了興致,倒把教學生當成了正經事兒乾。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0:36
第五章
這裡周伯升客串先生,客串的正得意,哪想到家裡頭因為他音信全無,早已慌了手腳,這周伯升是個地道的讀書人,家道原也只算平常,衣食不愁而已,指望他鑽營銀錢家業也無甚指望,周家從上到下,歸總起來也都是些只會花不會賺的主子,眼瞅著坐吃山空不是長久之計,周伯升的爹娘遂生了個主意出來。
周伯升十八上,父母做主娶了妻子王氏,乃是他的兩姨表妹,這王氏雖沒念過多少書,家裡卻殷實富庶,祖上傳下來城根底下的幾傾地,俱都是肥沃良田,每年的糧食米粟吃都吃不清,王家老爺又會鑽營,在城裡跟人入股,做起了買賣,幾年過來倒混上些體面。
因跟周伯升的爹是連襟,便就近做了親,圖的是個名聲,周家家私雖不多,卻是世代書香,也算一門如意親事。
這王家人丁單薄,雖妻妾不少卻只得了一個閨女,銀錢田產陪嫁過去不知多少,借了王家的東風,周家便富了起來,更加上這王氏從小跟在父親身邊,雖是個丫頭,那世俗買賣上的營生,卻也學了七八成。
到了周家,操持內外,填了幾處買賣,等二小子周子明落生後,便舉家遷入前後三進的新宅院裡,填了諸多婆子丫頭小廝家丁,呼奴喚婢,已是富甲一方。
王氏雖能幹,可也知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道理,因此一直督促丈夫苦讀,兩個兒子一到開蒙的年紀,就早早請了先生進府,也不知是運氣不到,還是怎的,舉人倒是中的早,可京城三年一次的科考,趕了四趟都名落孫山,眼瞅著兒子一天天大了,王氏便把那功名利祿之心轉嫁到了兒子身上。
周伯升卻不服氣,念了半輩子書,舉人也中了,可就卡在科考上,如今眼瞅著已界不惑之年,連個一官半職都沒混上,覺得顏面無光,這一年不顧妻子苦攔狠勸,剛入冬,便只帶了兩個書童上路了,弄的王氏生了好幾日閒氣。
其實王氏也不是非要攔著丈夫,只不過這冬底下,天寒地凍,路也不好走,中間還隔著一個年呢,橫豎春闈要等到來年,過了年再走也不遲,再說,王氏前兒些日子去廟裡燒香,求了個簽文,解籤的和尚說,今歲不宜出行,恐有性命之憂,王氏便記在心裡,偏周伯升平日雖不理府裡是事兒,這個時候卻執拗起來,非走不可,最終還是去了。
他這一走,王氏就見天的提心吊膽起來,連個安穩覺都睡不踏實,跟身邊的丫頭婆子每日裡就念叨,也不知走到哪兒了,也不知那邊可落了雪,一會兒擔心帶去的棉衣太薄,一會兒又擔心兩個書童伺候的不得力,盼著丈夫報平安的書信早到家門,一日便讓丫頭去前面問上十來遍。
要說從這裡走到京城,別說還坐著車馬,就是走路兩個月也該到了,論理說臘月裡肯定能到,可就是連點音信都沒有,想起那個簽文,王氏越發後怕,忙遣了兩個得力的家丁,讓沿路去尋。
這邊家丁剛出去沒幾日,周伯升的家書便到了,王氏大喜,忙把兩個兒子叫到婆婆屋裡,讓大兒子周子聰念來聽,聽得遇上強盜,搶了馬車財物,婆媳兩個唬的臉都白了,後聽得遇上恩人才松了口氣。
既知道在蘇家安身,婆媳兩個便商量著,誰去走這一趟妥當,畢竟周伯升在信裡囑咐要多帶去些銀錢,以答謝蘇家救命之恩,這銀錢戴在身上,只遣了家丁恐不妥當,可旁人……
公公去的早,王氏跟婆婆畢竟是婦人,大兒子周子聰倒合適,卻前兒著了寒,有些咳嗽,這一趟奔波勞碌過去,恐這小病釀成大災,最後還是周老太太說:「不若讓子明跑一趟吧,過了年也十四了,這個年紀娶媳婦兒的也有,男孩子出去走走見見世面也是好的,多帶上幾個能料理事兒的小廝就是了。」
於是周子明帶著幾個小廝第二日便匆匆走了,一路倒也順遂,到了定興縣城外的蘇家莊正是正月二十九。
蘇家雖是莊戶人家,過起年來倒頗有些民俗風味,蘇采薇參與其中過的也是有滋有味,過了臘八,蘇家就開始忙活起來,人人都忙,父親蘇善長把院裡地窖裡儲的一些能吃的菜,倒蹬上來,趕在除夕前又跟弟弟,把被雪壓塌了的棚頂子用檁條搭上,鋪上稻草先壓住,等來年開了春再重新翻蓋。
蘇婆子跟母親劉氏,搭上姐姐明薇,從進了臘月就開始給全家人縫製過年穿的衣裳,鞋,忙著飛針走線,連抬頭的功夫都沒有,一家裡最閑的就是采薇。
因年紀小,病又剛好,加上借了念書的由頭,倒是光明正大的偷懶起來,跪在椅子上在炕對面的桌子上一筆一劃的寫大字,這是周伯升給她留的功課,每日十張大字,指望她孰能生巧,把字寫的像樣些。
說句實話,蘇采薇的字真不差,現代的時候練過一陣兒,只不過是硬筆,毛筆這樣軟趴趴的,用起來總不大順手,練了幾天找到了點兒訣竅,便好些了,寫出的字雖仍不算多好,至少不想一開始那樣深一道淺一道的了,只是這手真冷,寫會兒就覺得發僵。
采薇放下筆剛要搓搓手,便有一個嶄新的暖手捂子,套在她手上,棉花絮的很厚,想是在火上烤了,裡面又軟又暖,竟跟能暖到心裡頭一樣。
明薇道:「倒是正合適,既不喜歡靠著火盆便戴這個吧,寫字的時候,手冷了便暖暖。」蘇婆子道:「二丫頭這病好了卻越發古怪起來,竟把這些讀書寫字當成個正經差事,若是個小子這樣寒窗苦讀的,說不准將來能把咱蘇家的門庭都改了,可惜是個丫頭。」說著,微微嘆口氣,劉氏臉色一黯。
蘇善學從外面走了進來,蹲在在地上的火盆子上烤了烤手,蘇婆子忙問:「外面都拾掇好了?」「拾掇好了。」蘇善學答的利落:「大哥正在南屋裡看那周老爺給咱家寫對子呢,周老爺說了,對子要貼在門上是咱家的門面,就他寫,屋裡水缸櫃子上的小福字就讓采薇寫就好了。」
蘇婆子一愣倒是笑了:「這話可是,二丫頭快多寫幾個福字,來年咱蘇家福氣多多。」又小聲對劉氏道:「我這麼算著,周家老爺的家書早該到了,怎的家裡還沒人過來?」
劉氏道:「來不來的有什麼打緊,咱家也沒指望著報恩,媳婦兒琢磨著,縱是年前不到,過了年也該到了……」
正說著,就聽外面一陣馬嘶聲傳來,蘇婆子一拍大腿:「聽這動靜可不是咱村裡那些撅嘴的畜生,想是來了外客,八成就是周家的人,趕緊的,咱們出去瞅瞅去,今兒可都臘月二十九了呢。」
婆媳兩人帶著明薇采薇出了屋,剛行到院裡隔著籬笆就看見外面停了兩輛馬車,車把式跟家丁一共來了六七個,具都穿著半舊的棉襖棉褲,從前頭的馬車裡跳下一個十三四的少年來。
外面一件石青緞的棉披風,裡面深赭色綢緞棉袍,中間花青絲絛,打了福壽如意結,還沒看清五官如何,已經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喊了聲爹,爺倆個抱頭痛哭起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0:46
第六章
險些生死相隔,周伯升如今見了兒子就如那隔世重逢一般,最後還是蘇婆子說了一句:「外面怪冷的,既已見了面,不如去屋裡敘話。」
這才一併請到了周伯升落腳的南屋裡,周子明見到父親住的屋子破舊不堪,地上雖點了個火盆,卻有些嗆人的煙氣,想在這樣的屋裡,爹竟然住了一個月,心裡不禁一酸。
周伯升卻道:「若不是你蘇家叔叔救的爹爹回轉,說不得現在你連爹爹的墳頭都尋不到,還不跪下,給救命恩人磕頭。」
兒子畢竟年紀小,周伯升是怕言語不妨頭,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大過年的倒給人家添堵,周子明自來聰明,哪有不知道爹的心思,便隱下嫌惡之心,恭敬的跪下給蘇善長磕下頭去……
蘇善長哪能生受這樣大禮,急忙伸手要扶,周伯升卻道:「救命大恩,結草銜環不足以報,讓子明磕個頭罷了,善長兄就不要推辭了。」
硬是讓周子明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方作罷,周伯升又給兒子介紹蘇家眾人,讓周子明挨次作揖鞠躬,長輩都照了面,便指著明薇采薇道:「這是蘇家的兩位姑娘,明薇比你小四歲,采薇比你小六歲,都是你妹妹。」
周子明倒是楞了一下,如此偏遠鄉村,這兩個丫頭倒生的極好,尤其姐姐明薇,雖粗布舊衣,卻細膩白淨,細眉大眼,站在那兒,卻不大像個鄉下丫頭,比姑姑家的表姐生的都體面,且年紀雖小,卻自由一股端莊柔和,小的一個……
周子明的目光落在采薇身上,蘇采薇卻不跟姐姐一樣認生,這些日子進進出出,見的就是這幾個人,偶爾跟小叔去隔壁馮秀才家,也不過是馮秀才夫妻,跟他家半傻的閨女,再沒見過旁人,這忽然來了這麼多人,采薇自然要仔細瞧瞧。
周子明打量她的時候,她也正瞧著周子明,說句實話,這個周子明長的不差,加上衣裳好打扮的體面,又是讀過書的,身上自然帶著股子讀書人的儒雅,倒是相當稱頭,不過也有讀書人的高傲,這頭是磕了,禮也行了,可不見得就是發自肺腑的。
周子明的目光在她身上只劃過一瞬,便重新落回明薇身上,上前作揖道:「兩位妹妹好。」明薇小臉紅如朝霞,拉著妹妹的手,略有些扭捏的還禮,小聲道:「周二哥哥好。」
周伯升道:「倒是趕得巧,明兒就是除夕,這個年,說不得我父子還要叨擾了。」蘇善長忙應道:「只要老爺少爺不嫌棄鄉下地方,就是我們家的造化了,孩子娘,快去張羅幾個好菜,善學你去村頭老蘇家打酒,今兒晚上周老爺父子重逢,得好生慶祝慶祝。」
蘇善長髮了話,一家人都忙了起來,也知道他父子別後重逢,肯定有體己的話要說,便都託詞退了出來,南屋裡只留下他父子二人。
待到蘇家的人都出去了,周子明重又跪在地上,正兒八經的給父親磕了個頭,周伯升扶起他坐在炕頭上,把這別後種種一一與他細說了一遍,說到蘇家的救命之恩,周伯升不禁嘆道:「大雪封路,不知多少路人凍餓在外面,卻只為父遇上了蘇善長,雖是運氣,卻也是造化,該好好回報這救命之恩,你要切記。」
父親殷殷囑託,周子明惟有點頭應諾,周伯升又問了家裡諸事,知道自他去後,家裡還平順,才放下心來,忽想起一事,便對兒子道:「你把跟來的人,遣幾個回去報平安,你我父子身邊留下兩個伺候的便是了,這裡已距京城不遠,既是你來了,索性跟為父一起進京,去見見世面也好。」
父子商議妥當,便留了兩個小廝,其餘都遣了回家,即便就留了兩個,蘇家房小屋少也安置不開,好在隔壁馮秀才家人口少,西側屋子原是置放些閑物的屋子,收拾了出來,讓周家兩個小廝晚上睡覺。
周子明跟著父親扔住在蘇家的南屋裡,蘇家來了體面的客,滿村裡都嚷嚷遍了,到了除夕這日,來來去去串門子的人,一茬接著一茬就沒斷過,至晚間掌燈時分方才消停下來,蘇家的團圓飯今年尤其豐盛,雖冬底下沒什麼新鮮菜蔬,卻有平日曬的菜乾瓜條等物,放在燉的熟爛的肉裡小火煨著,至飯時,已是香氣撲鼻。
另外還有風乾的臘肉,魚乾,乾蘑菇燉雞,炒熟了的花生,醃的蘿蔔乾,豆角條……林林總總也是擺了一桌子。
炕下的火盆燒的旺,火炕也是提前就燒熱了,雖外面又落了子,屋裡卻不覺得冷,蘇善長把周伯升讓到炕裡頭坐著,他自己坐在他旁邊的炕沿上,周子明挨著父親也做在炕裡頭,這邊炕沿上坐著蘇善學,底下伺候倒酒的是周家兩個小廝。
頭一回讓人伺候著吃飯,蘇善長哥倆兒還有點不適應,大約看出來他們兄弟的侷促,周伯升揮揮手,讓兩個小廝下去了,屋裡就留下四個人吃酒說話。
蘇婆子跟兒媳婦兒並采薇姐倆兒,仍在蘇婆子屋裡吃飯,不一會兒吃過了飯,蘇婆子隔著新糊的窗紙往那邊望瞭望,對兒媳婦兒道:「我瞧著周家少爺這勢頭,定是錦衣玉食享慣了福的,咱們家這樣的粗茶淡飯,不見得就能吃得順口,你去用麻油多炒上幾個雞蛋,讓二丫頭送過去,給他們添個酒菜吧!」
劉氏答應一聲,出去外屋,在鍋台上炒雞蛋,采薇被劉氏拖過去,坐在小板凳上幫著拉風箱,不一會兒炒得了,遞給采薇,叮囑:「過門檻的時候小心些,別摔了。」
采薇答應一聲,端著碗去了南屋,剛撩開裡屋的棉門簾,迎面就是一陣酒香撲鼻,蘇善學一見她,忙把她手裡的碗接過去,放在炕桌上,伸手一抱,把她抱進懷裡坐在炕頭上,捻了幾個花生遞給她,蘇采薇擺擺小手,示意自己不吃,小腦袋卻扭著去看炕一頭櫃子上放的一摞書。
周伯升目光閃了閃,拿過最上面的詩經道:「小丫頭,你若能背出這裡面的一整首,這本詩經,伯伯便送與你如何?」采薇眼睛一亮,采薇這裡正愁呢,眼看過了年周伯升就走了,他一走,自己可再去哪裡找書來看,若是有本詩經,至少能比照著練練字。
心裡得了這個計較,眼睛轉了轉問:「當真嗎?」周伯升笑道:「當真!」周伯升雖沒教過她整首的,但平日裡讓她比照著練大字,卻都是從詩經上摘下來的,且好幾次,見她翻看詩經,便心血來潮的湊湊趣,若是她當真背了出來,便把這本詩經給她也不屈,只是不知道她能背下那首來。
蘇采薇歪歪頭,裝作想了一會兒的樣子,然後開口:「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這是采薇名字的出處,她的名字是爺爺起得,很小的時候,爺爺經常把她抱在懷裡,嘴裡絮絮叨叨的念誦,後來爺爺去了,這首詩她也背的滾瓜爛熟,雖然長,且有許多生僻字,現在讓她背出來卻也不難,她最喜歡裡面那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覺得特有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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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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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0:57
第七章
她想著這些,背誦起來便不知不覺中帶了感情,雖是軟糯童聲,卻抑揚頓挫破和韻律,很是中聽,以至於她背誦完了,幾個大人還沒完全回神。
蘇善學一向最不耐煩讀書,第一個回過神來,抱著采薇搖了搖:「小采薇,聽那些酸秀才念書,就跟廟裡的和尚念經沒兩樣,我一聽就要睡著了,你念起來卻好聽的緊,比上次跟著你爹進縣城趕集,遇上的那個唱小曲的丫頭唱的都好聽。」
蘇善長忙呵斥一聲:「善學,胡沁什麼?」周伯升把手裡的詩經遞在她手上道:「當真一字不差,這詩經便送與你了。」
蘇采薇接過書,小身子靈活的跳到地上,一彎腰鞠了躬:「謝謝伯伯。」扭身歡天喜地的去了。望著蹦跳著出去的小身影,周伯升側頭瞅了瞅兒子,忽然就升起一個念頭來,望著蘇善長道:「善長兄,伯升這裡有個主意,想討你個商議,你也知道,我膝下只有兩子,長子子聰的親事早已定下,子明的親事卻因故耽擱到現在,我瞧著你家采薇甚好,我想著,不如你我兩家定下兒女親事,以後也好常來常往,不知你意下如何?」
周伯升這一提親事,倒讓蘇善長做了難,想來這是大事,他不好說應不應,便推說要跟母親妻子商議。
到了晚間,諸事收拾妥當,便跟劉氏提起這事,劉氏也愕然半晌道:「怎的他自己竟提了?」蘇善長道:「我原先慮著,咱兩家門不當戶不對的,怕丫頭將來嫁過去受委屈,如今我倒是覺得,有周家老爺這樣明事理的公公,也不見得是壞事,只是他瞧上的,卻不是大丫頭而是二丫頭,我這心裡總有幾分躊躇,二丫頭過了年才八歲,年紀畢竟小些,若說般配,還是大丫頭更妥帖些,再說,也沒有越過姐姐,妹妹先定了親事的理兒。」
那屋裡蘇采薇也在被窩裡忙著點頭,她可沒想過自己就背了首詩,就讓周伯升給看上了,非要娶回家當兒媳婦兒,說實話,她不大喜歡周子明,身上那股子富二代的優越感,令她極度反感,還有,她才八歲,就把自己訂出去,這未來未免也太不牢靠。
忽又聽那屋劉氏道:「不如這樣,你明兒就跟他說,采薇雖機靈,卻是個淘氣的沒定性的丫頭,年紀也太小,不若定了明薇,倒是一樁兩全其美的好親事。」
周伯升之所以提這檔子親事,也是起了愛才之心,憐惜采薇聰敏卻生在如此貧寒之家,若是將來嫁與莽夫,豈不可惜了上天這番造化之功。
周伯升這兩日從旁瞧著,采薇雖生就些淘氣性子,卻很有些機變,這樣的女子若讀書識字,將來嫁到他周家也不會辱沒了周家世代書香的門庭,何況蘇家對他尚有救命之恩,蘇善長雖是個目不識丁的莊稼漢,卻是個一心做得善事不想回報的良善之人,與這樣的人做親,比那些門戶相對卻為富不仁的強多了。
說到底,他周家也不是什麼閥門氏族,更不是長子嫡媳,出身青白即可,貧些有甚妨礙,只是瞧著兒子仿似不大樂意。
周子明哪想到父親會給他定親,周子明年紀不大心卻高,尤其讀書上比大哥周子聰又強上許多,心裡想著將來要在科舉上試試運氣,原先定的那門親事還罷了,總算是個門當戶對的,這蘇家一窮二白,娶了這家的閨女,以後豈不讓人笑話,尤其蘇采薇那丫頭,聰明是聰明,可再聰明也不過是個才八歲的孩子,且自那日他來,那小丫頭就連個眼角都沒給他,面兒上的禮雖沒錯,明明白白就是不待見他,若要是那個大些的明薇,或還好些……
周子明心裡這樣想著,面上卻不敢露出來,等到蘇善長過來便出去外屋,卻沒走遠,站在門口聽著裡頭說話。
蘇善長進來略敘了幾句閒話,便轉到正題上:「這親事本是想都想不出來的大喜事,又是周老爺親口提的親,論理兒我們就該應了,可采薇才八歲,年紀實在小些,雖聰明卻是個淘氣的丫頭,倒是明薇自小性子好,針線活計裡裡外外也都能拿的起來,我日常聽隔壁的馮秀才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想來讀書識字也不是丫頭該會的正經兒事,周老爺說,我這話可有些道理。」
周伯升一聽,哪還有不明白的,不禁笑了,心話兒別看這蘇善長平日老實巴的,交關鍵時刻說出話來倒是有理有據,讓人駁不開去。
周伯升仔細忖度,雖采薇是個少見聰敏的丫頭,蘇善長說的卻也有理,如今才不過八歲,小時了了大未必佳,長大了還不知是個什麼樣兒,反不如姐姐明薇,性情已十分穩重,雖不念書識字,蘇善長說的對,讀書也不是女孩兒家的正經事,娶妻娶賢,這樣說起來,明薇的確比采薇更合適些,且年歲上也般配。
周伯升微微瞥了眼外屋,明薇那丫頭生的好模樣兒,將來必然不差,想來子明更中意一些,想到此,便點頭應了。
周伯升這一點頭,蘇周兩家這兒女親家便成了,雖匆忙,禮數卻周全,周伯升讓小廝去城裡尋那最好的定禮,一色都置辦了來,正兒八經,請了馮秀才跟鄉里的地保裡正過來,權做個中人,也證一證這門親事。
蘇家也特特擺了酒,請四鄰八舍的鄉親們,這一起定親的事兒,直鬧過了十五,周伯升父子辭別周家上了路才算完。
過了正月十六,這個年就算過去了,家家戶戶都該為這一年的生計準備,蘇家也不例外,劉氏是個有心的,周伯升置辦下的那些定禮,她一絲沒動,一總都細細的收進了箱底兒,想著將來原封不動給明薇填進嫁妝裡去,另外也計量著怎樣再生些銀錢出來才好,除了明薇的親事,這三五年間還有個小叔呢,這一娶一嫁,手裡沒錢怎麼行,靠著家裡那幾畝田肯定不行。
她這裡正愁著,可巧他大兄弟過來瞧他,要說這劉家人丁也不算興旺,原也不是這邊的家,隔著兩個村的屯子裡是劉氏的外祖家,劉氏幼時家裡窮的揭不開鍋,她親娘舅便把她接到外租家養著,後來外祖母病沒了,又趕上那幾年鬧瘟疫,舅舅怕外甥女在身邊有什麼閃失,便送了家去。
劉家本來地就不多,日子過的不寬裕,弟弟劉大虎十五那年,又趕上了場大旱,地裡頭顆粒無收,那麼大老遠的,就指望著這邊劉氏的舅舅接濟著過日子,後來舅舅跟劉氏的娘商量,與其一家子守在這裡挨餓,不如把丫頭先嫁出去,好的歹的不至於餓著是真的。
劉氏這才嫁到了百里外的蘇家來,換了兩口袋麥谷回去,救了劉家的急,劉氏原想著給家裡換嚼谷的親事,必然不多如意,待到嫁過來,見丈夫雖憨實,卻是個知冷著熱的人,婆婆也不是那蠻橫的婆婆,小叔也還是個不大的孩子,公公去了之後,一家子擰成一股繩的過日子,卻也過的有聲有色。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1:10
第八章
過了幾年劉家那邊好過了,弟弟大虎也娶了媳婦兒,誰想劉氏的爹娘一前一後趕著走了,劉氏的舅舅這邊,那年上說出去做買賣,往南邊去了,竟是幾年沒音信,就撇下劉氏的舅媽跟表妹在家裡,前些年,表妹嫁的遠處婆家,舅母也跟著過去了,一開頭還有些音兒捎回來,這兩年越發連個信兒都聽不見了,劉氏讓丈夫託人尋了多次,說表妹的婆家搬了地方,搬去哪兒了也不曉得。
話說遠了,咱們再說劉氏的弟弟劉大虎,這個人天生有點鑽營頭腦,不知怎的,尋了門路做起了皮子生意,鄉里人都說跑皮子,就是去那深山裡的獵戶人家收了皮子回來,硝制了再賣,趕上好運氣,獲利頗豐,兩年間,便把窮日子過的富裕起來,因念著親姐姐,隔三差五便送些米糧東西接濟。
今年劉大虎貪著多賺點兒錢,便多跑了幾個地兒,年前就沒趕回家,直等到初八才回家,過了年惦記著做買賣又跑了出來,特意饒了道來瞧他姐。
劉大虎還沒到蘇家,路過蘇家莊前路上的茶棚吃了碗茶,就聽見隔壁桌的幾個人嘀咕議論著說姐夫蘇善長,救人得了好報的事兒。
一個中年的漢子道:「怪道那姑子廟裡的姑子說他家兩個丫頭是富貴命,那周家老爺來的時候,咱是沒見著,可他家少爺可正巧從我家門前的道上過,好傢伙,兩輛青帷馬車,兩匹高頭大馬拉著,那皮毛都是油光水滑的,連著小廝家丁足有七八個人呢,呼啦啦就過去了,那派頭都快趕上咱們縣太爺了,蘇家結了這門兒女親家,不富貴才奇怪,你說,那晚上怎麼我就沒去外邊溜達溜達,說不準也救個福星回來……」同桌的人一陣笑。
劉大虎自然知道姐夫是個什麼人,卻沒想到他沒來的這幾月裡,竟然生出這麼大件事來,忙匆匆結了茶錢,往蘇家莊行來。
到了大門口,還沒進院呢,隔著竹籬笆就看見蘇善學,手裡拿著根臂粗的木棍子在當院裡耍吧,你說沒有什麼章法吧,卻也是虎虎生風,這樣正月裡的天兒,只穿了一件兩層皮的薄棉衣,卻滿頭騰騰的冒熱汗,耍吧完了,一抬頭看見劉大虎咧開嘴笑了,仰著脖子喊了一聲:「嫂子,大虎哥來了。」
他大嗓門一吆喝,屋裡的劉氏急忙放下手裡的活計,從屋裡迎了出來,正好劉大虎進了院裡,把手裡一個藍布包塞到姐手裡:「我進家的時候都初八了,便沒得空過來,年前剩下兩塊皮子頭,不成個材料,也賣不出去,你掂量著給姐夫坐件皮背心子穿在裡頭,冬底下比棉的暖和。」
劉氏也沒推辭,攥在手裡,仰著頭,從頭到腳的端詳了會兒自己兄弟,便讓進了屋裡說話,一邊指使蘇善學去村頭的裡正家裡尋他哥回來。
現如今都知道蘇家得了門好親事,那裡正地保的都高看蘇善長一眼,也樂意找蘇善長應酬些事兒,倒是比往年忙了許多去。因前鄰出了正月便聘閨女,特特叫了婆婆過去,做些著急的針線,家裡便只剩下劉氏跟兩個女兒,還有個無事忙的蘇善學。
劉大虎一進堂屋,明薇便拉著采薇脆生生的叫了聲舅舅,劉大虎摸了摸明薇的頭,從肩頭的褡褳袋子裡,尋出一塊亮粉的緞子擱在她手裡道:「這塊布料原是年前就買好了,想著年下給你和妹妹做件衣裳穿,不想沒趕上,這都快開春了,做件夾襖穿也還使得。」
明薇甜甜一笑:「謝謝舅舅。」劉大虎伸手把采薇抱起來悠了幾下子道:「皮丫頭,今兒怎麼這般老實,倒跟換了個人似的,這才幾月不見,卻跟舅舅認起生來,舅舅給你帶了好玩意呢……」說著,抱著采薇進了裡屋,從褡褳裡掏出個皮子做的娃娃,放在炕桌上。
是用些碎皮子拼湊縫製的,難為拼的巧,且眉眼頭髮都用那細細的絨線縫出形來,活靈活現的,很是稀罕,即便采薇,都拿在手裡擺弄了半天。
劉氏知道,這定是弟妹做的,便嗔道:「她一個小孩子家的,弟妹一個人帶著大栓,家裡的活計還做不清呢,卻還做這些沒用的幹嘛,年前聽說大栓那孩子病了一場,可好全了?」
劉大虎道:「早好了,沒兩天就滿村裡跑的沒影兒了,不吃飯都見不著人,倒真不如生個丫頭的好……」姐倆個正說著話兒,外面蘇善長回來了,見了大虎也歡喜起來,把大虎讓到炕上說話,聽說這一路來了沒得吃飯,忙讓劉氏去操持飯菜……
填飽了肚子,劉大虎才細細問了親事,劉氏夫妻少不得與他一一道來,劉大虎聽了卻道:「雖是件天上掉下來的好親事,可周家這般富貴,來日明薇嫁過去,難免讓人家瞧不起,說咱家攀高枝,與其將來落下這個口實,不若早做些計較才好。」
劉氏也長嘆口氣道:「我這裡也正愁呢,心裡算著,到明薇娶時,怎的也要四五年光景,日子倒也寬裕,只是家裡的境況你是清楚的,指望著那幾畝地,至多餓不死罷了,哪裡還能有別的想頭。」
劉大虎略沉吟忽道:「若是姐姐姐夫真有計量,我這裡倒有個現成的營生,或可有些賺頭。」
蘇善長忙問:「啥營生?不是讓我跟著你跑皮子去吧!」劉大虎搖頭:「跑皮子這個買賣,得入了秋才能瞧見利,現如今穿的起皮毛衣裳的,都是那些大富貴的人家,平常的寒門小戶能吃飽飯已經不易了,哪裡還有這個閒錢,便是富貴的人家,也要到入了秋才會添置,那些獵戶們得了好皮毛也團在手裡等著好行情,這時候是不賣的。」
劉氏點頭:「這話可是,我倒忘了問你,往年前半年你都在家裡,怎的今年還沒出正月就出來了?」劉大虎道:「這話卻要從年前說起,年前我得了幾塊好皮毛,想賣個好價錢,便沿路進了京,不想被雪阻在路上,便尋了個店家落腳,正讓我遇上一個跑南邊的生意人,因瞧中了我手裡的一塊皮子,我給了他個公道價錢,他便請我吃酒,吃醉了,卻跟我說,你做這個買賣能賺幾個錢,橫豎要東跑西顛,不若把南邊的貨運到北邊來,這一來一去,管保你一年能賺這個數。」說著,舉起一根手指頭來。
蘇善長猜度著道:「一兩,十兩?」劉大虎哧一聲笑了:「姐夫真是個老實人,我跑幾個月皮子也能賺十幾二十兩呢?」
劉氏有些不信的道:「難不成還能賺一百兩,哪裡有這樣發財的營生,若有天下人哪有傻子,豈不都乾去了。」劉大虎道:「這卻不是常人能幹的買賣,第一件南北這樣遠,路上難免有什麼閃失,膽小圖安穩的是不會乾的,二一個,大老遠的跑這麼一趟,自然不能三五兩的貨,還不夠拉腳挑擔的錢,這本錢至少也要幾十兩銀子,才使得,有了這兩宗,跑南北的買賣人就少了七八成了。」
劉氏道:「這話雖有理,可也不知真假,醉了的話或當不得真也未可知。」劉大虎道:「我也慮著這個,從哪兒起,我便留心掃聽了幾個走南北貨跑單幫的生意人,雖不十分準,瞧著石頭卻也可信,因想試試,便趕著正月出來了,這次不去北邊,卻要往南走,頭一回,路生,我這裡正愁沒個搭伴兒的人,姐夫若有意跟我跑這一趟,說不得運氣到了,就能賺幾個錢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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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1:22
第九章
三個大人商量事的時候,采薇正在炕下的桌子上練大字,卻沒寫幾個,支著耳朵聽大人說話呢,一邊聽一邊琢磨,這個便宜舅舅真有點沈萬三的頭腦,這個時候,真是那句話,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時候南北並不如現代那樣交通便利,交通不便利也有個好處,就是便宜了這些南北跑的商人,把南邊的貨倒蹬到北邊來賣,再把北邊的東西換到南邊,這一折騰,利潤哪會小的了,只是要倒蹬什麼東西,才能短時內獲得最大利潤倒是個難題。
采薇正琢磨的入神,不妨劉大虎探過手來把她手下寫了一半的紙抽出去,看了又看,不禁驚訝道:「不成想采薇這個皮丫頭倒是個考狀元的料,這字寫的真真規整,你大栓哥白花錢上了村裡的私塾,寫的字跟那道士的鬼畫符一樣不中看,我一說他,他還搖著腦袋跟我裝相,說我不識字,所以不知道他這已經寫的很好了,二丫頭,你再給舅舅寫幾張好了的來,等走時我帶著,回家去好好臊臊你大栓哥,讓他瞅瞅,他妹妹也沒念過私塾,這字寫的比他強不強。」
劉氏笑道:「這都是周家老爺勾起的事,教了二丫頭念書寫字,二丫頭就當個正經事幹起來,女孩家該學的針線倒連碰都不碰一下的,大丫頭似她這般大的時候,都能給她爹做鞋了,二丫頭如今捻個針都不會,成日只幹這些沒用的營生,要我說,也不指望她考個狀元探花的回來,怎得就入了這一門。」
劉大虎卻道:「姐姐這話卻差了,你總在鄉屯裡呆著,不知道外面的事,舉凡那些大門大戶裡頭的千金小姐,都是自小跟男孩子一樣,請先生念書的,雖不指望考科舉,卻為了懂得道理,兄弟說句不怕閃了舌頭的大話,誰能知道以後的事呢,說不準,三兩年咱們家的富貴就來了,二丫頭既是喜歡念書,便由著她去,以後說不得就有大好處。」
劉氏聽了也覺得有道理,更加上周老爺臨去的時節,也叮囑莫荒廢了這聰明勁兒,還特特留下幾冊書,讓采薇自己念,交代若有不會的,便去問隔壁的馮秀才。
周伯升走了以後,二丫頭倒真比以前還用功些,日裡夜裡捧著書不放,每日幾篇大字也從未間斷,劉氏納罕之餘也湊上去翻了翻,只覺密密麻麻一行一行的字,她竟一個不識,便問采薇:「這些你都認識?」采薇大眼睛眨了眨說:「七八成都是認識的。」劉氏暗暗納罕。
這話采薇說的真不差,有些字古今的寫法不大一樣,算生字,不過聯繫上下文,也大約能猜出來,現如今劉氏聽了兄弟的話,倒真把那想約束她的心思去了不少,橫豎還小,針線活兒計過兩年再學也不晚,這會兒先得愁怎樣生銀錢呢。
聽了兄弟一說,劉氏兩口子的心都活絡了,劉氏琢磨著丈夫雖性子善老實,若是跟兄弟搭個夥彼此有商量有照顧,倒讓人放心。
蘇善長呢,也覺得是條生財的道,至晚間,兩口子便商量起來,蘇善長道:「先別說賺不賺銀錢,我想著就跟大虎出去見見世面也是好的,只是這家裡上下都交給你操持,卻要累了你。」
劉氏聽丈夫這一句難得的溫存話,心裡一暖道:「咱家統共就那幾畝地,還有婆婆跟小叔呢,哪就能累著我,你放心去吧,只是千萬記得,要捎信回來,免得家裡人惦記,至於本錢,我想著,先把周伯升留下的那包銀子使喚上,權作個借貸,你看可好?」
蘇善長夫妻本就沒指望周伯升報答,後兩家又定了親事,更不會沾周傢什麼,只是周伯升有意幫扶接濟,臨走把一包銀子塞到了炕席底下,等人都走了,劉氏跟婆婆收拾屋子的時候才瞧見,足有五十兩。
蘇婆子便讓劉氏好生收起來,留著等明薇出嫁的時候使喚,這會兒拿出來,也是沒轍了,想著,若是生了銀子回來最好,若是真賠了,以後再想別的法子就是了。
兩口子商量定了,第二日又跟蘇婆子說了,蘇婆子哪有什麼主意,總歸家裡的事兒也不多,若是兒子能出去跑跑買賣也是條出路,便也應了。
劉大虎說從這裡趕著到碼頭也要半個月,到時候正好開了河,坐上第一趟船南下,早去早回,說不準今年能趕兩趟。
聽了他的話,劉氏忙著給丈夫收拾行裝,把五十兩銀子一錠錠縫進了貼身內測的衣服裡,叮囑睡覺的時候也要警醒著些。
第三日天剛濛濛亮,便送著兩人去了,一家子連大帶小隻送到村頭上,立在村頭的土坡上,望著兩人沿著蜿蜒的鄉間小道漸漸去遠了。
還在正月裡,一大早正是最冷的時候,晨曦從天際透出來落在遠處漸行漸遠的兩人身上,和著路上還未散盡的霧靄,仿佛結成了霜,直到陽光一絲絲露出來,再也看不見兩人的身影,一家人才回轉,這個情景給采薇留下了至深的印象,經年難忘。
采薇覺得自己沒用透了,那些小說上都把穿越者形容的無所不能,隨便伸伸手指出個主意就能日進斗金飛黃騰達,可是真正落實到自己身上,采薇才知道根本不可能,這幾日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一個有建設性的主意,只能跟個旁觀者一樣看著。
很快家裡便忙活起來,開了春,去歲種下的第一茬冬小麥,便開始提,鋤劃,施肥,澆水……因去年幾場雪下的及時,今年的冬小麥長的甚旺,采薇自然不懂這些,但看娘親跟祖母臉上喜滋滋的表情便可窺知一二,。
這些事正經都是小叔蘇善學跟她說的,蘇善學力氣大,平常雖淘氣,幹起活來卻不含糊,蘇家那幾畝地又都在村頭不遠,一家人分工合作,倒是事半功倍,。
蘇善學乾地裡的活,劉氏在一邊打打地邊兒,除除草什麼的,家裡的事兒都交給了蘇婆子操持,針線活計是明薇的事兒,采薇就被蘇婆子指使著乾些喂豬喂雞的雜事。
說起喂豬喂雞,蘇采薇倒是挺樂意乾的,剛出了正月,蘇婆子便讓蘇善學在院子西邊磊了個豬圈,一開春便買了兩隻小豬仔回來,每日裡喂些灰菜豬草,看著小豬仔每天吃她打來的草,一天比著一天見長,采薇覺得很是新鮮,倒真把喂豬當成了個消遣,每日一睜眼就去瞧圈裡的豬長了多少,弄得她姐姐明薇每每笑她說:「真是饞了,才春天呢,便想著豬肉吃了……」
生活細細密密展開,采薇才知道原來是這個樣子,有爹,有娘,有奶奶,有小叔,還有姐姐蘇明薇,雖不富貴,一家人親親熱熱在一起過日子,卻分外安詳自在。
蘇采薇很快便適應了這種毫無壓力的生活,記憶裡的喧囂,仿佛已經是上一世的事,現在的她竟然異常滿足,因為滿足所以分外珍惜,珍惜這一切。
再說,既來之則安之,有了這樣的心思,蘇采薇倒是徹底看開了,不管是哪兒,生活總要繼續,何必自尋煩惱。
采薇把打來的豬草倒進豬圈裡,看了看兩頭雖然臭烘烘卻粉嫩嫩的小豬,用手比了比大小,貌似沒怎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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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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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1:32
第十章
撲哧一聲笑從她身後傳來,明薇手裡提著瓦罐,臂彎裡挎著個竹編的籃子站在後面道:「你這樣每日瞧著它,即便長了又能瞧出什麼來,你只別理它,到了年根底下,自然肥豬拱門了,性子這樣急,卻怎的有耐心寫那些大字,這個瓦罐裡是水,竹籃子裡是我烙的菜餅,你送到地裡去吧!小叔肯定早就餓了。」
采薇點點頭,從明薇手裡接過籃子和瓦罐,扭身就往外跑,卻被明薇一把拽住叮囑:「慢些走著去,跑的急了回頭又摔跤。」采薇嘿嘿一笑你,倒是聽話,挎著竹籃提著瓦罐,頗穩當的出了院子,一拐個彎就撒開丫子跑了。
明薇忽然想起忘了給妹妹帶去喝水的碗,急忙拿了追出來,卻哪裡還有她的影兒,只得把籬笆門掩上,也跟到地裡頭來。
剛到了地頭上,就看見小叔蘇善學扛著采薇在麥子地裡瘋跑,祖母一疊聲的喊:「慢點,別摔著了……」雖爹爹不在家,卻比旁人家更熱鬧些,不禁搖頭失笑。
倒了兩碗水,捧給娘跟祖母,伸手拿了鋤頭就要去鋤草,卻被蘇婆子一把奪了過去:「這些地裡的活兒哪用得著你幹,回頭手上磨出繭子,可就不好了。」抬頭看了看天催她:「這就家去吧!大毒日頭底下,曬黑了且緩不過來呢,快去快去,在房裡做你自己的針線去。」
劉氏也道:「去吧,本沒多少事兒。」蘇明薇只得應了一聲,側頭望了眼遠處笑的歡快的妹妹,扭頭往回走。
她知道母親和祖母也是為了她好,因為她跟周家的親事,說起這起親事,蘇明薇自然是願意的,雖然才十歲,有些事還是知道的。
前鄰的槐花姐今年才十三,就被父母趕著嫁了出去,婆家是三十里外的梁家營,那日姑爺來迎親的時候,她隔著籬笆瞅了一眼,竟是個鬍子都有了的,看年歲比槐花的爹還大些。
明薇這才明白,那日她去瞧槐花,怎麼槐花哭的那樣凄慘,因兄弟多,便用親事換了銀錢糧食的女孩,村子裡數都數不清,相比之下,自己跟妹妹何等幸運,沒有兄弟,爹娘也沒有錯待她們,且定了這麼個如意的好親事。
明薇現在還記得,那日見到周子明的情景,一身天青的綢緞衣裳,笑吟吟喊了她一聲妹妹,竟是那樣的那樣的……想到此,明薇不由臉上一陣發燙,一抬頭已經到了自家的籬笆門前。
推門進到裡面,把鍋裡的水掏出來,又喂了雞,才去屋裡抱了針線笸籮,坐在門前做針線活兒,她知道祖母是怕她把手弄粗,曬黑了,周家嫌棄,想到周家那般富貴門第,自家這蓬門農戶的,蘇明薇又有些惴惴不安,雖是門如意親事,卻也怕將來嫁過去讓婆家的人看低了去,心裡也跟娘親一樣,盼著爹爹跟舅舅這一去生意順利。
想的太過入神,不覺已過了晌午,忽聽遠處傳來小叔跟采薇嘰嘰喳喳的說笑聲,忙起來迎了出去,只見娘和祖母后面跟著曬得小臉通紅的采薇,早晨梳好的兩個抓髻,早就亂的不成樣子,偏一邊頭上還插著幾朵野花,頗有幾分怪異,卻目光晶亮,小嘴又說又笑的分外開心,就像祖母說的,這丫頭是個沒心沒肺的,成日就知道瘋跑瞎樂。
只不過實在聰明,這會兒看著跟個瘋丫頭一樣,在燈下捧著書看的時候,蘇明薇又覺得,她這個妹妹說不準真是什麼文曲星下凡,投錯了胎的。
蘇婆子瞧著穩重大氣的明薇,越看越覺得好,回頭瞧了瞧采薇不禁搖頭道:「瘋丫頭一樣,看趕明兒哪個人家敢要你……」采薇做了個鬼臉,心話兒沒人要更好,與其嫁給周子明那樣的,還不如一個人。
人說三歲看老,雖然明薇這樁親事人人都說好,可采薇卻不覺得多好,俗話說齊大非偶,便是蘇家跟周家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周子明一看就是心高氣傲目下無塵的人,將來要是他爹當了官,或者說他自己當了官,還不知道怎麼窮折騰呢。
偏這時候三妻四妾是法律允許的,明薇嫁過去就是富貴榮華享用不盡,又有什麼意思,所以從現在就要好好謀算著,盡量杜絕爹娘把她嫁給富貴人家的念頭,采薇還就不信,似自己這樣離經叛道的女子,哪家敢要,都不敢要了,也就順了她的心思了。
這番念頭采薇想了好些日子的,別管有用沒用,先這麼慢慢陰著,蘇婆子和劉氏哪裡會知道她的小心思,只說年紀還小,過些年再拘管也不很晚,等幾年後,性子脾氣都養成了,再想扳過來怎麼可能,又是家裡的老小,又不像這幾年,窮的跟什麼似的,便隨她去了。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且說眼瞅著收了麥子就進了六月,掰著手指頭算著,善長跟大虎從正月裡走到如今可都半年光景了,卻至今音信全無,劉氏跟蘇婆子這心裡都有些慌起來。
劉氏更是想起自己的親娘舅,便是這樣,去了南邊這些年不見回來,也不知是死是活,越想心裡越悔,悔不該貪那夠不著的富貴,讓丈夫出去跑買賣,丈夫那樣一個老實人,哪裡是做生意的材料,又一想,還有她兄弟呢,若是真有好歹,那邊弟妹跟大栓孤兒寡母的,以後可怎生是好。
越想越後怕,偏又沒個人掃聽,越發連覺都睡不好了,每日裡一早一晚得了閑便在院門外的土攏上站著,朝村頭望了又望,就盼著能瞧見丈夫回來的影子。
眼瞅著六月要過完了,心裡越發躁起來,一是急二是怕,又急又怕,趕上那天去地裡回來淋了點兒雨,竟然就病在床上。
劉氏這一病,家裡可更亂了套,蘇婆子急忙讓善學去請了郎中回來,抓了兩劑藥吃了卻不見效,蘇婆子哪會不知道兒媳婦兒這是心病,只是自己心裡也擱不下,又怎麼來勸兒媳婦。
堪堪進了七月,劉氏的病才好了,人卻瘦的脫了個形,采薇心裡也計量,若是爹跟舅舅真有個什麼,這一家子該怎樣生存下去,她需想個主意,可左想右想也沒想出個有用的來,著急上火的,嘴上都起了一個火泡。
明薇畢竟大些,雖心裡也著急,卻依舊是哪個性情,只把家裡的活計跟妹妹一併分攤了,讓娘少操些心。
一家子愁雲慘霧的過了幾日,到了七月乞巧節這日,劉氏跟蘇婆子也打起精神過起節來,乞巧節又稱女兒節,書上記錄:七月七日以碗水暴日下,各自投小針浮之水面,徐視水底日影。或散如花,動如雲,細如線,粗租如錐,因以卜女之巧。
蘇家莊也延續了這樣的習俗,用碗裝了清水曬到正午,蘇婆子劉氏便讓明薇采薇投擲繡花的小針,以卜巧拙。
采薇對這樣的事情,簡直可用嗤之以鼻來形容,不過看姐姐明薇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把針投進去,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水面,小拳頭都攥的緊緊,顯然極為看重,遂把目光也落在碗裡。
只見針浮在水面片刻,便徐徐沉入碗底,蕩起的針影細長若線,明薇才大大松了口氣,小臉竟憋得通紅,顯然是屏息瞧了這一會兒,采薇不禁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指著碗道:「這東西怎麼能辨巧拙,不過糊弄人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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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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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1:43
第十一章
蘇婆子瞪了她一眼:「可是又胡說,老輩子傳下來的,怎麼就不能辯了,你且擲來,針影兒不定散的滿碗都是,。」
小叔蘇善學捂著嘴笑,即便愁事兒縈心,劉氏也不禁露了一抹笑意出來,采薇不服,拿過繡花針,對照了半天,小心接近水面,針尖平平對著水面投了進去,細針浮起落下,蕩起針影,竟是比剛才明薇投的更細小。
「呀!」明薇不禁叫了出來,仔細對著碗看了又看,對這個每年用來乞巧的由頭,頭一次產生了懷疑。
采薇拍拍手得意的道:「我可是連針都不會拿的,按照這個結果,我豈不比姐姐還巧的多了,可見做不得準。」
劉氏跟蘇婆子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忽聽外面一陣馬嘶車響,接著便聽蘇善學喊了一聲:「娘,嫂子,外面那是不是哥跟大虎哥回來了……」
劉氏跟蘇婆子一聽,那還顧得乞巧,急忙跑出去,只見院前的空地上,停了一輛挺齊整的馬車,車轅上坐的可不正是蘇善學,車上堆得滿滿的貨,劉大虎從車上跳了下來……
猛一看見丈夫好好的站在自己跟前,懸了這些日子的心忽然落了地,劉是就覺的從心到眼眶一股腦的酸上來,幾步上前抓住丈夫手,哽咽的道:「善長,你,你可是回來了……」成親這麼多年,蘇善長何曾見過妻子這個樣兒,那些年有上頓沒下頓,挨餓受凍的時節,也沒見妻子愁的這樣過,這才半年,怎的就愁成這樣了。
眉間眼角的愁堆起來令蘇善長看了,心裡酸酸澀澀那麼難過,想是自己這一去沒捎回個信來的緣故,有心寬慰妻子幾句,卻瞧見旁邊娘和弟弟還有兩個女兒,知道不妥,放開妻子,只說了一句:「你在家這半年受累了。」
采薇覺得,這古代的男人忒不解風情,她在一邊巴巴的還等著呢,這久別重逢,明明瞧著兩人的意思該表達點兒什麼,哪想到就這麼輕飄飄一句就了結了,真讓人意猶未盡。
明薇看到她哪個樣子,不禁抿嘴笑了笑,拉著她給爹爹和舅舅行禮,蘇善長先給蘇婆子磕了個頭,站起來才摸摸兩個女兒的頭:「半年不見,倒是采薇長的多些,驀一瞅,跟大丫頭快一邊高了。」
蘇婆子道:「見天跟在她小叔後面兒,滿野地裡瘋跑不著家,不光高了,你看看都曬成了小黑猴,哪還有個姑娘的樣兒,你就盡著性子的瘋,看趕明兒哪家要你。」
劉大虎一把抱起采薇左瞧右看了半天道:「我瞅著挺齊整個模樣,采薇不怕,趕明我跟你舅媽說說,讓你大栓哥娶了你家去就得了。」
蘇婆子跟劉氏都笑了起來,明薇也掩著嘴笑,采薇心裡咯一下,心道:怎的忘了這茬,這裡姑表姑舅做親可有的是,這會兒大人們當笑話說,以後說不準就成了真的,得想個法子,把這事先弄黃了。
她想的功夫,已經被劉大虎給抱進了屋裡,貨物也先卸了下來,擱在院子裡的草棚裡,蘇婆子忙著給兩人倒水,一疊聲讓劉氏去做飯嚷嚷著:「大晌午的回來,指定還沒吃飯呢,即便路上吃了乾糧也墊不了饑。」
劉氏應了忙出來外屋備飯,讓采薇去穀米缸裡拿幾個雞蛋出來,剁上半顆蔥,炒了半碗,又烙了幾張蔥花餅,盛了半碗鹹菜端了進去。
一時等兩人吃了飯,收拾了碗筷,自己才細問經過,這一番提心吊膽過來,賺不賺錢,劉氏倒不怎樣在意了,人平安回來了就是大幸,別管窮富,一家子能守在一起就是最好沒有的了。
可她這一問才知道,丈夫跟兄弟走這一趟卻是大大的有收穫,除了當初帶出去的本錢,車上的貨都是賺的。
劉大虎道:「真是那句話,只要下了辛苦,就沒有不賺錢的買賣,我跟姐夫可犯了回傻,忘了人家跑南北貨的,都是來回的買賣,把北邊的貨帶去南邊子賣了,換了銀錢再辦了貨回來,一來一回賺的錢可是雙倍,我跟姐夫這回可長了見識,那南邊遍地都是錢,就沒人彎腰撿上一撿,讀書的人多,做買賣的人也多,那些絲綢瓷器茶葉香料都跟不要錢似的便宜,同樣的東西跟北邊比起來差了幾倍的價錢呢,竟是不用鑽營什麼門路,直接倒蹬了過來,就沒有賠的,頭一次沒摸著門,我跟姐夫商量著,那些瓷器的利潤固然大,卻是個易碎的物件,香料倒是個賺銀子的好買賣,如今京城裡大戶人家都要這個,是緊俏的貨,無奈本錢大,最後就弄了個穩妥些的,躉了些茶葉回來,趕在麥收前那幾天到了京城,正好是頭一季兒的春茶,咱們是小本錢買賣,量不大,也不能找那些大的茶樓,可巧去年跑皮子歇腳兒的茶棚老闆是咱們的老鄉,幫我們尋了幾個茶棚,那幾挑茶葉,沒幾天就賣光了,又置辦了些京城的玩意兒,想著再跑一趟,到年底回來,咱兩家就能過個豐足的年了。」
劉氏知道她兄弟是個心思活腦筋快的,且是個交朋好友的,種地不見得如何,做生意卻正對了岔口,丈夫跟著他自然不會吃虧,只是這一來一去山高水遠的,倒讓人惦記,遂問了句:「路上可還太平?」
蘇善長瞧了大虎一眼,最後道:「雖是有些岔頭,好在運氣不差,也沒出什麼大事。」劉氏這一聽就知道肯定是有事了,想來丈夫是怕婆婆年紀大了,跟著擔驚受怕,故此隱下了,便也沒下死力的問,計量著晚上回了屋,再好生問來。
采薇卻出了會兒神,她是忽然想到以前看過第一個紀錄片,一個百年老字號的茶莊發家致富的經歷,兩相一對照,倒是覺得跟她爹和舅舅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她把那套搬過來告訴舅舅,沒準有用。
想到此,便問道:「舅舅,你們從南邊帶過來都是些什麼茶?」劉大虎見她的正經,覺得甚為有趣,便答道:「自然都是些最便宜的,貴的本錢大,我跟你爹哪來那麼多銀子,以後賺的利多了,或可弄些精細的好茶來試試。」
采薇急忙搖著小腦袋道:「那些好茶都是有錢人家才吃得起的東西,且那些有名的茶莊茶號,早已成了主戶,哪有旁人插進去的空,再說,有錢人畢竟少,還是最平常的老百姓多些,這個龐大的客戶群才是最快的生財之道,要我說,舅舅就躉那些最便宜廉價的茶回來,卻要挑些特別的才能賺錢。」
采薇說的太順當,都忘了她嘴裡這些,豈是一個八歲孩子該說的話,意識到屋裡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才醒悟過來,尤其蘇婆子跟劉氏,那目光跟看怪物一樣。
采薇心裡一驚,可不賣弄的過了,這要怎麼收場才好,腦子無數念頭閃過,無奈一時沒有好的應對,就聽明薇撲哧一聲笑道:「可是那些日子見天跟著小叔聽馮秀才講古,魔怔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1:54
第十二章
明薇這一說,劉氏跟蘇婆子都笑了,倒忘了馮秀才這岔兒,這隔壁的馮秀才原不是這裡的人家,祖籍是兗州府的,也是書香門第,家裡也有園子有地,有僕人伺候著,不想後來一場大火燒了個精光,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了,真是那句話,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馮家這一窮,那些平日來往走動的親戚一個都不靠前,馮秀才孤苦伶仃一個人,一氣之下就離開兗州,上這定興縣蘇家莊來娶了媳婦兒落了戶。
趕上沒事的時候,就把那些書上看來的市井俚俗的故事,講給村裡的孩子們聽,蘇婆子跟劉氏時常跟他家娘子湊到一起做活計,倒也聽了幾耳朵,倒是有意思,有那些做買賣發家的,也有那要飯的最後當了將軍的,還有趕考的最後得中了狀元的,這會兒明薇一說,才想起來可不就是聽了這些的緣故。
劉氏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看著挺靈透,原來是個老實頭,馮秀才說的那些,不過哄著你們玩笑一陣子罷了,故事裡的事兒若當了真,馮秀才豈不早成了大買賣家了,哪裡還會給人家當私塾先生的道理。」
蘇采薇心裡暗暗松了口氣,冷汗都下來了,卻聽蘇大虎道:「以前趕集的時候,遇上那說書唱戲的,也偶爾去湊湊熱鬧,那戲文和書裡面說的雖懸乎,卻也不是全無道理,二丫頭你跟舅舅好好說說,怎樣挑那些特別的茶,或許真有用處也未可知。」
采薇半天才小聲道:「想來南邊的花多,那些粗茶跟花一起製成花茶,想來算特別的。」被劉氏和蘇婆子一嚇,采薇再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賣弄,只能吱吱嗚嗚的提醒,盼著舅舅是個奇才,能明白她話裡打的啞謎。
劉大虎真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眼睛一亮道:「倒是想起來一種,姐夫你還記得不,咱們躉茶的哪家茶農,把那些剩下的茶葉沫和他家種的那些茉莉混在一起熏制,雖散碎,泡了水卻分外香甜,竟是比咱們躉的那些都好吃,當時,他說若是咱們要,還有好幾挑子呢,給點錢就賣,白擱著也沒用,反正不用幾個錢,這次咱們帶些回來試試,若果有行情,倒是一樁蹊蹺的好買賣。」
采薇暗暗點頭,她這個舅舅別說,真是個有眼光,有頭腦的人,蘇善長道:「這次讓善學跟咱們一塊兒去,有了人手,多雇上一輛車,再找個車把式搬搬抬抬的,也能多躉些貨回來。」
劉氏忙道:「小叔也去?」蘇善長這個主意正中了蘇婆子的心思,蘇婆子本來也琢磨讓小兒子也跟去才好,這麼來回跑熟了,不說兄弟之間多個幫手,將來也是個營生,銀子更能多賺一份,跑兩年,說不準娶媳婦兒的錢就存下了……
心裡打了這個主意,蘇婆子生怕劉氏攔著,忙道:「眼瞅就入秋了,地裡不過就那點兒玉米沒收,前鄰蘇保家的口多,地比咱家還少,正愁冬天沒嚼谷過冬呢,讓他家大郎幫幫忙,過後給一袋子穀米,蘇保娘還不知道怎麼樣樂呢,讓善學跟著他哥和大虎跑跑也好,這都十四了,也該出去見見世面,總在家裡拘著,趕明兒連個媳婦兒都討不上了。」
蘇善學一聽,眼睛就是一亮,他倒是真想去外面看看去,聽馮秀才說的那些人情故事,一個個鮮活的在腦子裡閃啊閃,就是對不上號,蘇善學根本沒想娶媳婦兒的事,就想著跟大哥出去一趟,沒準能遇上個身手好有真本事的人,那他就拜個正經師傅學學武藝,省的自己在家瞎琢磨。
到了晚上,劉氏把丈夫的洗腳水端出去潑到當院一頭,回了屋就見丈夫已經把貼身的衣服換了下來,拿了把剪刀坐在燈下,正一顆一顆的往外摳銀錠子,整整五個擺在炕桌上亮閃閃能晃花了人的眼。
蘇善長道:「這是臨走你給我的本錢,一回了本我就仍縫在裡面,如今好生帶回來,你仍給大丫頭放起來吧,這是周家的銀子,趕明原封不動填給大丫頭就是了。」
劉氏放下盆擦乾了手,摸了摸那些銀錠子道:「大虎不說你們這回要多辦些貨回來,不如仍捎了去。」
蘇善長道:「你放心,貨已經置辦下了,到了南邊賣了車上的貨,本錢是現成的,身上只帶些散碎銀錢就夠了。」
劉氏嘆口氣道:「雖說這買賣賺錢,可這幾個月,我在家裡沒日沒夜的擔驚受怕,就怕你跟大虎遇上什麼難處,大老遠的地兒,又舉目無親的,怎生是好,你晌午說了一半的話,可是怕咱娘憂心,故意隱下了什麼?」
蘇善長微微點頭:「這南北隔著幾千里地的路程,水路上倒還好,就是走陸地兒的時候,進了山東,就有點不太平,遇上兩個零散的山賊,好在我們跟前面幾個跑單幫的傍在一起,那山賊一看我們人多,沒得下手,我也是想著善學是個幫手,那身力氣,三兩個漢子上前,也不見得弄的過他,若是有他跟著,也能壯壯聲勢,說不得更穩妥些,只是家裡恐更累你了。」
劉氏聽到這裡,倒是白了他一眼笑道:「這跑了一趟買賣,倒學的會說話起來,橫豎家裡也沒什麼活計了,哪就真能累著我,如今咱兩個丫頭都大了,也能幫著我料理一些家事,還有娘呢,再不成還有多少年的老街坊幫襯著。「
蘇善長定定望著劉氏,不覺呆住,雖兩人早已是十數載夫妻,此時的妻子笑語嫣然溫柔可親,在燈下,倒更有幾分動人的風韻,蘇善長心裡一蕩,伸手就去摟妻子的肩,低聲喚了句:「繡娘……」聲音多有纏綿之意。
老夫老妻這麼多年,劉氏哪裡還能不明白丈夫的心思,不覺臉一紅,身子卻偎依了過去,任著丈夫擁著她往床上倒去……兩口子久別重逢,這一夜倒比新婚的時節還親熱幾分,第二日劉氏起得比平日晚了些。
出了屋就見灶上已經做熟了飯,劉氏心裡就是一慌,只見西屋裡的簾子掀開,婆婆笑吟吟的走出來,掃了她兩眼道:「善長剛回來,地裡的活又完了,你就多睡一會兒也沒什麼,時候還早呢,這麼巴巴起來作甚!」
劉氏臉騰的一紅了,心裡也明白婆婆的意思,是想著她給蘇家再填個承香火的小子呢,劉氏何嘗不想,只不過這些年都落了空。
開頭那兩年,劉氏還疑惑是生采薇的時候做下了什麼病,那時正趕上年景不好,月子裡沒養太好,前幾年也找了郎中瞧過,說沒甚大礙,可沒大礙,這些年,肚子裡也沒見再有音信兒,後來索性也看開了,想來這些事兒都是上天一早註定好的,你該多少兒女都是一定的。
倒了如今,劉氏越發覺得,生了明薇采薇也不屈的慌,如今就瞧自己這倆丫頭,論模樣兒十里八寸數得著就是明薇拔了尖,至於采薇,雖性子野了點,可這麼大點兒的孩子,能讀書會寫字的,可著整個定興縣也不見的能尋出第二個來,只不過,若是能生一個小子,倒是能安婆婆的心,也省得婆婆總惦記著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2:06
第十三章
蘇婆子可不就惦記這個,雖說還有個善學,可畢竟長子是善長,若能得個長子長孫最是如意,因此這幾日便把兩個孫女挪到自己屋裡睡覺,指望兒子兒媳婦兒能鼓搗個孫子出來。
只不過善長跟大虎,惦記著做買賣,只在家裡呆了三天,到了第四天頭上又趕著走了,這一走還捎上了善學。
小叔跟爹都走了,家裡正經是沒個男丁了,到了秋收的時候,蘇婆子真就讓前鄰蘇保兒家的大小子蘇大郎幫忙,把地裡的玉米都收了回來。
蘇保就是槐花的爹,家裡本來就窮,偏孩子一個接著一個的生,算上槐花足足生了八個,槐花排行老五,前面兩個姐姐兩個哥哥,下面還有三個弟妹,蘇保的爹也早早的死了,老娘還在,一家子連老帶小整整十一口人,就指望那幾畝地裡打的糧食,哪裡吃的飽。
春夏還好些,到了冬底下,年年都得借糧食,槐花跟她上面兩個姐姐都是一過十二就忙著尋人家嫁了,彩禮多少也不挑,就是為了能給家裡省下口飯,平日蘇婆子跟劉氏常接濟。
有了這個情分在,就是白讓蘇大郎幫幫忙,也一準應的,更何況還巴巴給了一口袋穀米,那蘇保的娘樂得嘴都合不上。
卻忙著親自過來了一趟,進了屋就跟蘇婆子道:「不過就幫了這麼點兒忙,還巴巴的讓大郎背了一口袋穀米過去,咱兩家用得著這麼生分不,回去讓我把大郎好一頓數落,我說你嬸子給你就拿著啊,平常吃的喝的,沒少便宜你的嘴,你也不臊的慌,這不我讓大郎給背回來了,這糧食不能要。」
蘇婆子知道這蘇保娘最是個喜歡吃甜咬脆的,占了便宜還不想落人口實,明明窮的叮噹響,還最要個臉面。
蘇婆卻不想跟她為這點兒事打饑荒,笑道:「偏你的事兒多,一袋子穀米罷了,又不是什麼金貴東西,值得你這麼讓來讓去的,大郎,別聽你奶奶的,這是你嬸子給的,就拿著。」
蘇大郎只撓著頭嘿嘿傻笑,最後還是劉氏死乞白賴的讓著,才又背了回去,采薇從外面提了茶壺進來放在炕桌上,被蘇保娘一把摟在懷裡,抓著手看了又看:「前兒我讓棗花來要花樣子,可巧你跟他嬸子都不在家,就二丫頭一個人正趴在桌子上寫大字呢,聽說我要的急,隨手就給棗花畫了一個,拿回去我一瞧,真真好看,棗花說二姐姐的字,比年上咱家門上貼的對子還好呢,你說這麼小個人兒,誰也沒教過她,怎的就這麼大本事了,可見是個有來歷有造化的。」
采薇滿臉黑線,這都什麼跟什麼,那天棗花過來的時候,正趕上家裡就她一個人,看棗花那著急的樣子,說若是花樣子沒拿回去,說不得,她奶奶就罰她不許吃飯了,說著,眼淚都下來了,分外可憐,采薇心一軟,隨手就給她畫了一個。
采薇現代時學的廣告設計,畫個花兒還不手到擒來,又不是讓她畫的多有意境,不過就是花樣子罷了,哪想到引來蘇保娘這一番沒邊兒沿兒的話來。
采薇一點不喜歡蘇保娘,最是重男輕女,孫子還能當個孩子養活著,幾個孫女都跟牲口一樣對待,每日裡或打或罵,要不就不給飯吃。采薇身子扭了扭,掙開蘇保兒娘的懷,說了句:「我去喂豬。」便跑了出去。
蘇婆子道:「你瞧瞧,就這麼個瘋丫頭,你還贊她,要我說,那寫字畫畫兒可是什么女孩兒家該幹的營生不,偏這丫頭跟中了邪一樣,每日裡就知道幹這個,正經兒的針線連摸都不摸,她爹娘聽了親家老爺的話,也一門心思由著她,要我說,即便親家老爺的話有些道理,可女孩兒家家的,縱然讀了一車書又能怎樣,最末了,還不是得找個好婆家才是個結果。」
蘇保娘忙道:「總是咱們婦人家沒見識,親家老爺可是大門大戶的人家,將來要做大官的,說的話就是金科玉律,錯不了的,說到這兒,倒是忘了問,不說你們親家老爺趕了今年的春闈,可中了不曾?」
蘇婆子搖搖頭:「都這麼容易,天下可不都是做官的了,采薇爹回來說沒中,卻在京裡買了個小院子,爺倆個一塊兒用功呢,說等下一科再去考,反正家裡有房子有地,有閒錢供著,不像咱們,不種地就連口飯都吃不上。」
蘇保兒娘傾過身子小聲道:「如今我瞅著,你們家的運氣也到了,合該著要發家呢,那天你不在家,一個行腳的和尚從我家門前過,想是渴的狠了,便敲門要口水喝,我一瞧那和尚像個有來頭的,便讓到了院子裡做了,想著讓他給我們家瞧瞧風水,就讓棗花給捧了碗水過來,你猜怎麼著?」
蘇婆子一貫最信這些神乎其神沒邊沿兒的事,聽蘇保娘這麼說,急忙問道:「怎麼著了?不是你家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貴人了吧!」
蘇保娘道:「我家哪有這樣大的造化,是你家,那和尚望著你家上頭問:這後面可住的什麼人家?老遠瞅著有股子紫氣時隱時現,可見定有貴人相助,是個人財兩旺,福德造化的人家,不出兩年,定然富貴自來,過後啊,我這一琢磨,可不說的真應了,自從你家善長救了那周家老爺後,你們家可不事事順當,不說別的,就是你們家善長那多老實的人,出去跑買賣竟也成了,這定是有那貴人暗裡保著呢。」
蘇婆子一聽,心裡也覺得有理,不過素來知道蘇保娘這人有些便宜心眼,說了這麼大片子好話,定是有什麼事,蘇婆子暗暗忖度,她再沒別的想頭,不是借錢就是想給善學說親事。
打的主意是想把她家棗花說給善學當媳婦兒呢,這檔子事兒,蘇保兒娘年前就跟蘇婆子透了幾句,當時蘇婆子沒撿這個話頭,是因為心裡早有計量,若是擱在前些年,給兒子隨便娶了媳婦兒進門也使得,怎麼也是種地過日子唄。
蘇婆子原是瞧著蘇保家的槐花不錯,這頭一個,年紀上合適,過了門,說不得轉年就能添個大胖小子,二一個,蘇婆子也愛槐花手一份嘴一份的利落勁兒,家務和地裡頭的活計都拿的起來,且生的白淨,是個有福有壽的樣兒。
蘇婆子原想著,等善學過了十五,到了十六七的年紀,再找人說親,誰知道蘇保家倒著急,才十二歲的丫頭趕著就嫁出去了,還嫁給那麼個鬍子一大把的老鰥夫,倒是真捨得。
蘇婆子也就歇了心思,後來琢磨琢磨,說不準也是好事,雖說槐花挺好,可娘家窮成這樣,兄弟姐妹,老子娘,上頭還有個奶奶,一大家子人呢,真娶過來,能眼瞅著娘家人吃不上喝不上的挨餓嗎,少不得接濟一二,日子長了,可不要把蘇家也拽拉窮了。
更別提現在善長兄弟倆都出去跑買賣了,說不定一兩年裡就再不是此時光景,娶媳婦兒也得尋那更好的來才是。
棗花才多大的孩子,跟采薇一邊大,蘇保娘見是個丫頭,從小又不好生養活著,如今又瘦又弱,跟采薇站一塊兒,足足矮了一個頭還多呢,誰家要這樣身子骨不結實的媳婦兒,蘇保娘倒是會打如意算盤,打量她蘇家娶不上媳婦兒呢,非巴巴要她家這個病秧子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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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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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2:17
第十四章
因猜著蘇保娘是這個意思,沒等她開口,蘇婆子就道:「什麼貴人不貴人的,還不得自己出力氣奔波勞累,那銀錢橫是沒有白來的理兒,讓善學跟這他哥一塊兒出去,也是想著都十四了,該娶媳婦兒了,出去跑跑賺幾個錢回來,也好蓋房,南邊那間小破屋怎麼指望人媳婦兒進門來!前些日子碰見鄰村李貴家的婆娘,她倒是忙著趕過來跟我說話,話來話去的掃聽我家善學,說有幾個人家拖她說親事,問我應不應,一一說來,我一聽,都是十一二的丫頭,便回了,我想著娶媳婦兒還是娶個大些的好,知冷著熱,進了門也知道疼人,老嫂子說在不在理兒。」
蘇保娘這一聽就知道棗花的事黃了,姍姍的說了幾句閒話,便家去了,等她走了,劉氏掀了簾子進來小聲道:「可是要把他家棗花說給二叔?前兒棗花娘跟我說了一句,我裝了個糊塗,琢磨著不怎麼合適。」
蘇婆子道:「可不就是這個意思嗎,要說棗花那孩子看著也真可憐,成天吃不上喝不上,還三天兩頭的挨頓打。」
劉氏嘆口氣道:「昨兒我見那孩子腦門上用頭髮蓋著地兒,有塊指頭蓋兒大的破口,挺深的,血都乾了,問她,說是磕在桌子角上了,不定是她奶奶還是她爹打得呢,小子丫頭不都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怎就這麼狠心,才多大的孩子,就惦記著往外說親了。」
蘇婆子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讓她上輩子不好好投胎,非托生到了蘇保婆娘的肚子裡……」婆媳兩個唏噓一陣,劉氏出去,一轉頭瞧見采薇坐在窗台下面的板凳上,托著腮幫發呆呢,眼睛都直了,不禁道:「二丫頭,你在這兒發什麼呆呢,可都秋天了,外面風涼,回頭病了可怎麼好,還不屋裡呆著去。」
采薇回神,走過來拉著劉氏的胳膊搖了搖:「娘,棗花也怪可憐的,能不能想個法兒幫幫她也好。」「幫幫她?」劉氏道:「怎麼幫?棗花也不是咱家的孩子,又不沾親帶故,再說,誰家不是剛填飽了肚子,哪有工夫管別人的閒事,行了,回頭娘把你和你姐穿小的衣裳給她送過去幾件,眼瞅著就入冬了,那孩子這會兒還穿著單褲單褂呢……」
采薇又一次切身體會到自己究竟有多幸運,試想若是自己穿到棗花身上……她不禁打了寒戰,想想都心涼,更是盼著父親跟小叔能快快發財,自己的處境也能更安全些。
這古代的女孩就跟貨物沒什麼兩樣,雖說劉氏跟蘇婆子現在對她挺好,可若是她家也跟棗花家一樣,有上頓沒下頓,說不得就會把她嫁出去,亦或是賣了給人家當丫頭,只有家裡真正富裕起來,才能過上無憂的生活。
也不知道自己出的那個主意有沒有用,若這次果真賺了銀子回來,采薇想著,是不是鼓動爹和舅舅開個茶莊,有固定的點兒做買賣,也就有了固定銷路,把南邊的茶直接運過來就成了。
這麼想著,采薇倒是比劉氏跟蘇婆子還要著急,從入冬下了頭一場雪開始,每天都會跑到村頭去望一望,看看她爹回來沒有,劉氏跟蘇婆子見她這樣都道:「這可是個急性子丫頭,你爹跟舅舅若知道你這麼惦記,說不得今年早早就家來了。」
雖是這麼說,直到進了臘月也沒見著人,到了臘八這一日,劉氏一早起來就在屋裡的炭火上熬上了一大鍋臘八粥,想著自己家人口雖少,可左鄰馮秀才還未回來,就秀才娘子跟她家傻閨女兩個人,也不像個過節的樣兒,前鄰蘇保兒家別說熬臘八粥了,能吃飽飯就得念佛了,自打丈夫跟小叔都走了以後,家裡的水缸,都是人蘇保家的大郎,隔三差五來幫著挑的,等晚半晌兒臘八粥熬好了,送半鍋過去,也算個心意。
熬上粥交代明薇采薇兩個看著火,別糊了,就跟蘇婆子兩人去院裡倒蹬鹹菜缸去了。采薇寫滿了一篇大字,用勺子攪合了攪合鍋裡的臘八粥,探過頭去看明薇上鞋面子,是個青緞子鞋面,底子正是前幾日蘇婆子納的底子,又厚又結實,看大小,該是小叔和爹爹的,不過緞子面的鞋不抗磨,沒見村子裡誰家穿過。
采薇摸了摸那滑溜的鞋面疑惑的問:「這是誰的鞋?」她這一問,明薇的小臉刷就紅了,映著窗紙外透進了雪光,竟有一種別樣驚艷的美麗,采薇忽然就明白過來,這雙鞋定是給周子明做的。
采薇撇撇嘴道:「不說他家有的是丫頭婆子,還缺你給他做的這雙鞋穿。」明薇抬頭伸手戳了她的臉一下:「就你事兒多,姐姐給你也做了一雙緞子面的繡花鞋呢,用你畫的哪個花樣子,倒是好看的緊,鞋面都弄好了,等著過年上了底兒,就能上腳穿了。」
說著,從身邊的笸籮裡拿出一個粉色繡花的鞋面遞到采薇手裡:「看看喜不喜歡?」只見亮粉的緞子上繡著素雅的蘭花紋,正是那些日子她給明薇畫的樣子,繡工細膩,邊上都鑲了邊,分外精緻。
采薇倒是真喜歡,伸腳比了比道:「這個太大了吧!」明薇抿嘴一笑道:「娘說你長的快,做大些能多穿些日子,只不過穿這樣的鞋,可不能去地裡瘋跑了。」
采薇把鞋面子放回笸籮裡道:「不如你還給我做那些結實的粗布鞋子來吧!」明薇撲哧一聲笑道:「過了年都九歲了,難不成還想出去瞎跑,娘說,過了年讓你跟著我把針線學起來呢!」
采薇身子一歪倒在炕頭上:「你不如現在就把我的手指頭扎成殘廢得了。」明薇瞥了眼桌子上寫的越發工整漂亮的大字道:「寫字這樣難的事,你都能寫好,做針線有什麼可愁的,讓我說,比寫字簡單的多了。」
「在你手裡簡單,之於我卻難如登天,總之,讓我坐在屋裡繡花,我情願寫十篇大字……」姐倆個正說著閒話,忽聽院外一陣馬嘶車響,明薇采薇互瞧了一眼,臉上俱是一喜。
明薇放下手裡的活計道:「難不成是爹他們家來了……」采薇早就跳下炕跑了出去,出了屋正瞧見,她爹蘇善長一腳邁進院來,一疊聲的喊:「娘,家裡頭的,快來見過恩人,不是恩人搭救,我們幾個的命可都沒了……」
劉氏跟蘇婆子急忙出來,看見幾人形容,著實驚了一下,蘇善長身上又是血又是土,大虎走道都一瘸一拐的,再看後面的善學,蘇婆子不禁倒抽口涼氣,頭上纏著一層層的白布,白布上還有血漬透出來,臉上青一塊紅一塊,胳膊也用夾板掉在脖子後頭,分外狼狽。
蘇婆子哪還顧得別的,撲過去抓住善學上看下看。一疊聲的:「天老爺,這是怎麼了,怎就弄成了這樣,敢是遇上歹人了不成……」
劉氏也忙上來瞧丈夫,見雖狼狽卻還不妨事,這才去看那所謂的恩人,只見院外頭兩匹高頭大馬上翻身躍下兩個人,一老一少,少的……劉氏不禁愣了一下,何曾見過如此俊逸的少年郎。
十六七的年紀,攏發包巾,玄色長袍用一根墨綠絲絛系住,腰間跨三尺青鋒,外罩一件同色錦緞毛裡斗篷,生的真真體面,俊美星目,脣紅齒白,雖俊俏卻渾身帶著一股殺伐凜冽之氣,令人不敢直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2:31
第十五章
旁邊老一些的,其實也不能說老,看山區五十上下,雖也是一身江湖人的打扮,卻鶴發童顏,很是慈善。
蘇善長道:「這兩位就是恩人了,不是遇上恩人,不說財物,便是性命也交代了,這位是雲大俠,這是木少俠,多虧他們相助,捉住歹人,奪回財物,又護送我幾個家來。」
劉氏一聽心裡暗道僥倖,急忙拉著明薇采薇倒頭便跪了下去磕頭,忙請到堂屋裡說話。
明薇畢竟是許了婆家的,有年輕男子在,磕了頭便避到了裡屋,采薇卻定定望著那個木少俠發呆,心裡嘆了一輪又一輪,真有男人長的這麼玄幻,眉是眉,眼是眼的,而且那氣勢,活脫脫一個氣質內涵兼具的偶像型男,還有他腰間的那柄看起來古樸卻如神秘非常的劍,不知道是不是像那些武俠小說裡寫的那樣,出劍便是一道寒光,劍氣迴盪,瞬間能殺人於無形。
這就是傳說中的江湖人啊!活生生的江湖俠客,一時間,采薇心裡把金庸書裡那些男主角挨個比照了一遍,最後覺得這位木少俠誰也不像,又誰都像,有點博采眾家之長而獨樹一幟的意思。
她正YY的起勁,不防被蘇婆子扯了一把:「這丫頭髮什麼呆呢,來客了,還不去倒茶。」轉回頭仔細問了經過才知道。
蘇善長兄弟和劉大虎這一趟真真極為順當,到了南邊便商量著索性壓一回寶,賣了帶去的貨物,所得銀錢全買了那不值錢的茉莉花茶,裝了整整一船,就趕著北上了。
到京的時候,正是十一月中,即便價格實在便宜,比那最下等的粗茶還要便宜許多,可茶棚一次也沒多要,只買去了半挑子,說怕吃茶的客官不認,誰知不過三天就回頭了,說客人都說香甜可口,吃了茶還非要買些家去,那半挑子兩天就賣光了,生意倒是異常好,剛進了臘月,那一船茶就賣的丁點不剩,那些主顧還紛紛定了下一趟的貨,定錢都交了。
貨賣完了幾個喜滋滋的便往家走,眼瞅著進了定興縣,卻遇上一夥賊人,不是正巧遇上雲大俠和木少俠,恐性命就丟在家門口了。
蘇婆子急忙念了幾聲阿彌陀佛:「這青天白日的,怎的竟會有賊人,難道就沒了王法不成。」
雲大俠捋了捋鬍子道:「在外做生意最忌諱露財,實話說,我跟簫兒,是從京城一路跟著你們過來的,那夥人也不是尋常的盜賊,乃是幾個專乾殺人越貨買賣的江湖人,就尋你們這樣的買賣人下手,從南到北我跟蕭兒追了他們小半年,那幾個人在京城就盯上了你們,只是你們這一路都走的官道,進了定興縣,想是你們著急回家,趕了夜路,那幾人才決定下手。」
這位雲大俠倒是頗為可親的人,雖是江湖人,身上卻沒什麼江湖氣,娓娓道來原委,蘇善長幾個才恍然大悟,也不禁暗暗捏了把汗,真是那句話,不是獲救,就是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蘇采薇提了茶壺進來,劉氏接過去,剛倒上茶,就見蘇善學撲通一聲跪倒地上,咚咚磕了幾個頭道:「求雲大俠收了我當徒弟,教我些武藝拳腳,一能防身,二來也能護住家裡老少的安生。」
這位雲大俠還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一個人物,年少時因一身功夫加上不羈的性情,得了個綽號雲中客,真實的名字是唐秉,舊年幽州之亂的時候,曾效命軍前,封過大將軍的,後天下太平,便仍回歸江湖,遊歷四方,徒弟也只收了一個,便是旁邊的木簫,這麼多年卻沒再動過收徒之念。
如今蘇善學這一跪下來,唐秉還真動了心,當時因路上得遇上個故人,便耽擱了些時候,他們師徒趕到的時候,已有些晚,那幾個人已經動起手來,按說那幾個人是江湖人,下手狠戾,毫不留情,這三個人都是身上沒功夫的莊稼漢,一動手,還不立刻交代了性命,哪知道就是這個蘇善學,不知從哪兒弄了條大腿粗的木頭,掄起來呼呼作響,倒把幾個強盜逼退了一些,拖延了這半刻,待他們趕到,才救了命。
唐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雖是個最平常的莊稼漢,力氣卻大的出奇,若是得名師導引指正,或可有些成就,而且,這家看起來也是樸實純善之家,便起了慈心道:「我的徒弟都要跟我四處遊歷,你若要當我的徒弟自然也不能破例,你上有慈母長兄,撇家舍業的跟我去了,便是我應了你,他們可願意」
蘇善學一聽,站起來扭頭便跪倒在蘇婆子跟蘇善長身前:「娘,大哥,你們就讓我去吧!」黑的臉上一雙大眼滿含希冀,蘇婆子的眼淚都掉下來了,可就是說不出什麼話來,心裡自是不捨,養到這麼大,不就指望著娶媳婦兒生個孫子,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待要不準他去,素來知道這二小子是個實心眼子,又怕他憋悶的壞了。
正為難呢,卻聽大兒子道:「娘,這一趟過來,兒子跟大虎也商議了,不如就在咱們定興縣城裡開個茶莊,每年只跑一趟南邊,把貨直接運過來,不拘哪兒的主顧,都來茶莊提貨,風險便小了很多,善學既願意學武藝,也不是什麼壞事,不過幾年,等學好了本事仍家來,娶媳婦兒過日子,豈不好。」
蘇婆子抹了抹眼淚,知道她攔也攔不住,微微點點頭,蘇善學眼睛一亮,起身重又跪到唐秉跟前,喊了聲:「師傅……」
唐秉倒是沒想到這家人如此開通,想著多一個徒弟便多一個吧!說不得趕明也是蕭兒的臂膀,笑著扶起他道:「我這裡沒這麼多規矩,也沒立什麼門派,不用那些繁文縟節,只一點,你需謹記,大丈夫有可為有可不為,這是你師兄。」
蘇善學深深一鞠躬,喊了聲:「師兄。」蘇采薇歪著腦袋看小叔這個新出爐的師兄,只見仍是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只是眸中的凜冽之意減了些許,稱了聲:「師弟。」
蘇采薇的光在他臉上轉了又轉,只見雖仍舊面無表情,但一雙眼睛真真漂亮,跟他飛入鬢角的劍眉組合在一起,有一種超乎尋常的俊美,采薇琢磨,這是不是就是書裡的鳳目修眉……
她這麼明目張膽的注視,木蕭就是塊木頭都有感覺了,更何況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他微微眯眼看過來,正和采薇對上。
木蕭自幼習武,又跟著師傅遊歷天下,懲惡揚善,身上自然帶著一股煞氣,即便一張臉長得十分俊俏,敢這樣跟他對視的人,也絕無僅有,更別提一個看上去才十來歲的小丫頭,可她就是不閃不避,反而咧開嘴對他笑了笑,這一笑,木蕭倒是不覺一愣。
只聽師傅唐秉道:「既要跟我去,不定三五年也不能回轉,師傅便在這裡等你三日,也全你母子兄弟之情。」
這樣一來,唐秉跟木蕭便在蘇家住了下來,住在蘇善學的南屋裡,善學搬到了母親房裡。
俗話說,臘七臘八凍死一家,雪是停了,可西北風一刮,冷的地都要凍裂了,這樣冷的天,一大早蘇采薇還在被窩裡,就聽見窗戶外頭唰唰的聲音,眼珠子轉了轉,一骨碌坐了起來,著急忙慌的往身上套衣裳。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2:42
第十六章
明薇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還早呢,冷的緊,再睡會兒吧!」采薇搖搖小腦袋:「你聽聲音,南屋裡的木頭舞劍呢,我得去看看是個什麼套路?」
蘇明薇撲哧一聲道:「他既是小叔的師兄,便是你我的長輩,木頭木頭的叫,提防娘聽見數落你的不是。」
采薇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穿上鞋就跑了出去,穿過爹娘的屋子,劉氏正收拾被褥,一眼看見她,還沒叫住她,已經早一溜煙的跑了出去,劉氏搖頭嘆氣,這丫頭越發有些神怪。
蘇采薇跑到院子裡,果見木蕭正在院裡的空地上舞劍,一把劍寒光閃閃,舞將起來,身體跟著閃轉騰挪宛若蛟龍出海,真是帥的天怒人怨。
蘇采薇看的津津有味,木蕭一趟劍法耍完,只瞄了她一眼就面無表情的回南屋去了,一進屋就看見師父正看墻上的一副字,昨日進來已是掌燈時分,因此並未仔細瞧墻上掛的什麼字,這會兒一看,即便木蕭,也不禁微微有絲笑意露出來,不是什麼詩詞名句,只是一句最尋常的話,掛在這鄉村土墻上,卻頗得韻味:「布衣暖,菜根香,詩書滋味長。」
木簫這時候並不知道,這幅字是出自那個沒事兒就喜歡看著自己發呆的小丫頭之手,事實上,這時期的采薇之於他,雖然有些古怪,卻不過一個鄉下小丫頭罷了,後來看到師弟的家書,才恍然,當年那副頗有韻味的字,竟然就是這個小丫頭寫的,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話說臘月初十這日,蘇善學背了個包袱,跟著唐秉和木蕭走了,舅舅劉大虎也辭別姐夫一家,趕回家去過年。
正趕上縣城裡的大集,蘇善長便想進城去走走,也是想著先去看看行情,年後就要把茶莊開起來。
要說這茶莊開在京城自是最好,可京城是天子腳下,不說那鋪面值多少銀錢,便是出的起這個錢,京城官面上地面上那些事兒也打點不起,又是沒根兒沒葉兒的外鄉人,更沒有個三親六故的門路可尋,買賣若不好,竟等著賠銀子了,若好了,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呢,倒不如從近便的定興縣先開個鋪子試試,若生意好,再慢慢尋北邊的門路,若生意做起來,手裡有了銀子,門路也就不愁了。
打了這個主意,善長便跟蘇婆子和劉氏商量,也想問問他娘,看看有沒有什麼老親戚在城裡的,他一提,蘇婆子真就想起了一個:「說起來倒是有一門可走的親戚。」蘇善長忙問:「什麼親戚」
蘇婆子嘆口氣道:「這門親戚提起來,你大約也還記得些,你有個大表姑是跟咱們占著親的,原先就住在鄰村的莊子上,你小時和咱們家也有來有往,你可還記得?他家小子原跟你一般年紀。」
蘇善長道:「娘一說,我倒是記起些影子,趕是她家有個大表姐,賣給城裡富貴人家當丫頭的那個大表姑?」
蘇婆子點點頭道:「就是她,那時候我們私下裡還說,你這大表姐的命不濟,那幾年連年鬧災荒,丫頭還頂不上個牲口的價錢,那些富貴人家也不拿著當人使喚,賣進去,不明不白死的多了去了,但能有口飯吃的人家,都不捨得賣了閨女去當丫頭,哪想到你大表姐那麼個脾性的人,竟是個心高有本事的,在那富貴人家當了幾年丫頭,倒是沒怎樣,且好吃好喝的養著,肉皮也細粉了,模樣也俊了,後來被縣衙的師爺給瞧上了,求了家去當了個二房,第二年上就得了個大胖小子,這師爺正愁沒後,這一來,樂得直擺了三天流水席,後來沒過兩年,師爺家的大房夫人不知怎的,得了個極重的症候,竟是撒手走了,那師爺便把你大表姐扶了正,成了正經的大房夫人,後來你表姑夫死了,家裡沒個頂梁的漢子,你大表姑便賣了房子地,帶著兒子進城投奔她大閨女去了。」
說著,輕輕嘆口氣:「她跟咱們家雖然沾著親,卻是一表三千里的遠親,以前都是貧家小戶的,來往走動著也還有些情面,後來人家富貴了,咱家也好去攀附,讓人家知道了,說咱們攀高枝,一來二去也就生疏了,如今你既要去城裡做買賣找鋪面,不如登門去尋這個門路,卻不能空著手去,尋常的東西也不見得能入她的眼,倒是你從南邊帶回來的那些精細布料和茶葉,挑了好的帶去些,或可有些體面,若她真念舊認下你,你便說我老了,這些年越發惦記這些老親戚,囑你來走動走動也就是了,不管怎樣,這鐘啊你得去撞一撞,萬一要是撞響了,豈不省事。」
因有這個緣由,臘月十五這一日,天剛濛濛亮,蘇善長便起來了,剛收拾好,還未出門就見裡面小間的門一響,采薇走出來道:「爹,我跟你一起進城趕集去。」被她娘瞪了她一眼道:「姑娘家街面上瞎跑什麼,讓人家笑話你。」
蘇采薇癟癟嘴道:「娘,你看我,誰又瞧得出我是個丫頭呢。」劉氏這才你發現,可不嗎,這丫頭這一年長得飛快,個頭竄的,跟她姐明薇差不離高了,便拾不著明薇的舊衣裳,這丫頭又是個淘氣喜歡到處鑽的性子,那些鮮亮的好衣裳做了,也等著年節時才給她穿,平時便把她小叔穿不著的那些半舊衣裳改了,給她磨著穿,穿破了也不心疼。
今兒穿的正是善學舊年間的一件青布棉襖,這丫頭也不喜梳抓髻,只把頭髮歸總到頭頂扎起一個揪,用個青布頭巾裹了,站在哪裡,真就活脫脫一個小子,哪有半點丫頭相。
蘇善長笑著哄她:「你跟爹去做什麼?集上亂的緊,有那專拐小孩去賣的壞人,回頭拐了你去賣了換錢。」
蘇采薇眼角抽了抽,心話兒自己看著有這麼傻嗎,眼珠子轉了轉,想著怎麼也得琢磨個由頭,讓爹帶著她進城去才好。
蘇采薇真是憋壞了,這一年多,就在蘇家莊這一畝三分地兒轉悠了,至多去地裡看看收麥子種玉米,再遠就甭想,好容易有這麼個機會,她怎麼能放過去,再說,這一回爹爹跟舅舅的生意這樣成功,也給了她巨大信心,看來她那一套挪過來還是大有可為的,不過光憑空想也不是法子,得親眼去瞧瞧才行,或許就讓她尋到什麼商機,也好提醒爹爹莫放過去。
以她看,這個爹雖然運氣不差,可人真有些古板,說白了沒有商人該有的圓滑機變,若以後銀錢多了,還是多買些地,最妥當,想來地主家的小姐,過的日子也不賴。
蘇采薇給自己設定的目標相當美好,但前提是得先賺來足夠的銀子,賺錢上面,她比她爹娘更急不可待,所以這一趟,她勢必要賴著跟去。
蘇善長看女兒大眼睛嘰裡咕嚕轉了不停,一張小臉粉妝玉琢,可愛的不行,不禁喜歡上來,抱起她道:「好,爹就帶我們采薇進城逛逛去。」
劉氏道:「這丫頭如今越發沒個姑娘相,你還這樣寵她,趕明寵的更不像樣子了,看將來怎麼結果?」「怎麼結果?有什麼大不了,橫豎以後有我這個爹養活著呢,是不是丫頭。」蘇善長倒是想得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2:53
第十七章
采薇不禁咧開嘴笑了起來,就是說的,幹嘛非得嫁人啊!要是按照蘇婆子跟她娘天天念叨的話,好像她一生下來除了嫁一個好人家,就沒別的用處了似的。
看著這爺倆兒,劉氏也沒轍,采薇這丫頭在家最小,從上到下都不覺偏著她,偏到現在,就偏出這麼個瘋丫頭來,不過這瘋丫頭也不是全無是處,針線上是不成,可鬼主意倒是挺多,寫的字好,畫的那些花樣子也中看,有時候出個主意,也頭頭是道。
還別說,劉氏這一回還真有點信那個姑子批的八字了,明薇的命自然不用說,嫁到周家,富貴便全了,至於采薇,真是有些賊運道,就說丈夫跟大虎這回的生意,聽了她的胡說八道,竟是錯有錯著,更賺了大銀子回來,不然,也沒有本錢去開什麼鋪子,若是按這樣的運道,何愁不發跡,蘇家真有那一天,這富貴綿長的批語可不就應了,不用指望別人,自家就富貴綿長了。
因此也不過略數落兩句,便任著她跟著丈夫去了,爺倆兒剛到了村頭,正巧趕上老蘇頭趕著牛車去城裡送酒,便搭了便宜車。
這老蘇頭是個孤寡老頭,沒兒沒女,原先有個婆娘也早死了,就一個人守著家裡的幾畝地和一個窖口過活。
蘇老頭釀的酒雖不算香醇,卻十里八村只他這一個酒窖,有那婚喪嫁娶的事兒,都用他的酒,偶爾有城裡酒肆圖便宜的,也要他的酒,便送去一趟,即便如此,也賺不了幾個錢,這年月能吃上頓飽飯就得念佛了,平常誰家還有那個閒錢打酒吃,婚喪嫁娶也不是天天都有,好在家裡沒什麼人口,裡外就他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時候,叫上村里幾個小子來幫幫忙,臨了,給上一罈子酒就是了。
有這點兒酒勾饞蟲,村裡的小子們都巴不得來老蘇頭這裡幫忙,麥收那陣子,善學把自家地裡的活幹完了,也過來湊了個熱鬧,幫著老蘇家收糧食,發酵,做酒糟,正趕上老蘇頭在哪裡發愁,想找個會寫字的人。
村裡頭識文斷字的就一個馮秀才,偏馮秀才一年到頭不在家,以前蘇老頭都是把酒罈子上貼的招牌,趕在年時,求馮秀才一總寫了,夠一年上使的,可巧今年生意好,才過了半年,便用完了。
蘇老頭這邊正著急上火,被善學知道後笑道:「這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家小侄女就會寫大字,我去叫她來幫你寫就是了。」
老蘇頭自然也聽說了,蘇家二丫頭跟著他親家老爺念了幾天書,可這寫字是那麼幾天就寫的好的嗎,不過也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等采薇來了,幫他寫了一個,他一瞧,雖不如馮秀才的好,卻也齊整,便分外歡喜,有用的時候就尋采薇來寫,一來二去,采薇倒是跟蘇老頭混的熟了。
老蘇頭一個人過的年頭長了,性子難免有些孤僻,是村子裡有名的倔老頭,家裡養了頭老黃牛,農忙時犁犁地,或套上車拉拉酒,平常白閒著,卻也輕易不借人,村裡人知道他這個脾性,後來也沒人來找他借了。
因此他主動招呼蘇善長爺倆兒搭車,蘇善長還真有些意外,不好拂逆他的好心意,便抱著女兒坐上了牛車,剛坐上去,蘇采薇就甜甜的喊了聲:「蘇爺爺。」平日輕易沒個笑模樣兒的老蘇頭倒脆生生應了一聲,繼而一老一小倒是聊的甚為熱絡,把蘇善長反而撇到一邊去了。
蘇善長哭笑不得,仔細來聽,竟都是些釀酒上的瑣碎事兒,采薇跟蘇老頭套近乎,也是因為對釀酒有極大興趣,上大學的時候,她們宿舍的人做過葡萄酒,梅子酒,米酒,就是沒做過正兒八經的黃酒,那時候也沒條件,不得她折騰,這回遇上老蘇頭,便勾起這些來。
有一陣子見天的去老蘇頭的酒窖,老蘇頭覺得她一個小丫頭問這些有趣,便也沒存沒留,把那怎樣制曲,怎樣釀造,怎樣成酒,怎樣辨別,怎樣勾兌……一一都講給她聽,原當個樂趣,哪想她倒是記住了,還巴巴的當個正事琢磨起來。
今兒遇上老蘇頭,正好把想的事說了:「蘇爺爺,這些酒您總說有些澀,不夠綿長香醇,我回去想了,是不是你用的水不對。」采薇琢磨了些日子了,這裡的人都喝井水,井水打上來,有時候是混的,需放在水缸裡沉澱幾日,才能使,這樣的水用來釀酒自然不是上上之選。
老蘇頭道:「老輩子傳下來就是用這水,若不用這水可用什麼水釀?」蘇采薇語塞,蘇善長拍拍她的小腦袋道:「別跟著你蘇爺爺攪亂,小孩子家懂什麼?」
老蘇頭卻道:「可別小瞧了你家這丫頭,聰明著呢。」手裡的鞭子一甩,牛車走的快了些,正是臘月裡的天,土道上還有未融的積雪,一陣北風刮在臉上跟刀子剌一樣疼,蘇采薇暗暗叫苦,哪想到會這麼冷,一張小臉被風吹的紅通通,忽然臉上一熱,她爹兩隻手擋在她的臉上,把她往懷裡摟了摟小聲道:「讓你非跟著出來,回頭凍掉了你的小耳朵。」
老蘇頭不禁笑起來:「哪就冷成這樣了。」說著從腰間拽出酒葫蘆遞給蘇善長道:「冷了喝口酒就暖和了。」
蘇善長倒也沒客氣,灌了幾口,酒一下肚,倒真不覺得冷了,一路晃晃蕩蕩,看見城門的時候,太陽已經升了起來。
進了城,蘇善長抱了采薇下來,又謝了老蘇頭,才領著女兒去了,因帶著些東西,便想著先去親戚家投投路,再出來逛也不晚。
蘇善長聽他娘說,那位師爺原先就住在縣衙後街裡,蘇善長領著采薇到了縣衙後街,先尋了個茶棚坐下,給采薇買了塊熱糕餅,要了兩碗茶,跟茶棚老闆掃聽。
茶棚老闆是個熱心腸的老婦人,又見這父子雖是鄉下人,打扮的也算乾淨,渾身上下也沒見個補丁,尤其他家小子生的極齊整,又愛笑,嘴又甜,讓人一看就喜歡,便跟他說:「你說的可是那位姓杜的師爺?」
蘇善長忙道:「是。」老婦人道:「你這親戚真是多少年沒走動了,竟不知早已捐了官,如今是咱們定興縣的縣太爺呢,衙門口向著南開,你去門上一問便知了。」
她這一說,蘇善長倒猶豫了,若還是個師爺,算個白丁,他尋上門去還好說,如今貴為縣太爺,門上看門的那些,看自己這樣的鄉下人,恐連傳話都不會傳的,這個高門檻可怎麼攀的上去。
茶棚的老婦人一看他那為難的神色,就明白了一二,小聲問道:「你是縣太爺那邊的親戚呢還是夫人那邊的?」
蘇善長一愣:「這有什麼分別不成?」那老婦人笑道:「有分別,有分別,一看你便不是經常進城的人,咱們這位縣太爺可是有名怕婆娘,聽說夫人還是個丫頭起的家,不想竟如此有手段,轄制的咱們這位縣太老爺死死的,若說是老爺這邊的親戚,盡早別尋這不痛苦,若是夫人那頭的,你直接去門上一說,再沒這樣靈便的事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3:05
第十八章
蘇善長再也沒想到是這麼個光景,蘇采薇也是好奇的不行,這樣的傳奇人物,簡直就是女中豪傑,她是真想見識見識,遂拽了拽她爹的衣袖道:「那些門上的下人,多是愛財,爹不如舍幾個錢給他們,讓他進去通報,若是成了,便進去走走親戚,若是不成,不過沒了幾個錢罷了。」
茶棚的老婦人笑道:「你家這小子嘴巧心靈,又生了這麼個俊俏模樣,趕明兒一準討個漂亮的媳婦兒家去。」茶棚的其他人一陣大笑,蘇采薇臉上有些掛不住,蘇善長也笑了起來,恐采薇的皮性子上來,忙謝過茶棚老闆牽著采薇走了。
到了衙門口,正趕上一個青衣小廝要從偏門進去,蘇善長急忙上前答話,可巧這小廝不是旁人,正是夫人身邊得用的人,喚做柳二,最是機靈會看眼色的,一聽是夫人那頭的親戚,再略一打量形容,不像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況且他眼尖,一眼就掃到蘇善長褡褳袋裡鼓鼓囊囊的,猜著是來送禮的,便沒拿大,反而分外客氣的問了名姓,讓他們在門外稍待,他進去通報。
蘇善長倒是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眼瞅著這叫柳二的小廝就走了,被蘇采薇下死力的拽了拽衣袖,才回過神來,忙取了半吊錢塞了過去:「小哥辛苦一趟,這些留著打酒吃。」
這人會辦事兒,柳二得了錢,更是定了心,若是來打饑荒的窮親戚,哪有如此大方給賞錢的,雖說瞧穿著不算多體面,可說不準就是個腰裡橫的。
柳二顛顛兒的跑進去報信,因府裡只有一位少爺,且尚未娶妻,倒是沒那麼多規矩,後面他們這些小廝也可走動,他邁開腿直接進了後衙。
進了院,瞧見老夫人身邊的婆子立在門外,就知道老夫人也在,想著這可正好,尋了夫人跟前的丫頭報了進去。
因這位縣太爺的夫人娘家姓趙,故此都喚一聲趙夫人,趙氏一聽,倒是半天沒想起來,便轉頭問她娘:「可記得有這麼個親戚?」她娘道:「莫不是蘇家莊的咱家那門表親?」把柳二喚進來細問名姓,一聽說是蘇善長,老婦人道:「可不就是他嗎,算起來是你的表兄弟。」說著便讓人去那邊府裡尋兒子趙鵬過來,卻被趙氏夫人攔住道:「娘您先別忙,不是尋上門來打秋風的吧!」
那柳二忙道:「奴才瞧著,倒不像打秋風的窮親戚,穿的齊整,還帶著他家小公子,好生稀罕人的模樣。」
老婦人倒是一愣:「我模糊記的他就得了兩個丫頭,這一提我倒想起來,前些日子進府的粗使婆子便是蘇家莊上的人,我還略掃聽了一下,倒是說了一件奇事,說這蘇善長救了一個進京趕考的舉人老爺,定了門兒女親家,這位舉人家裡是那富貴門庭,聽見善長兄弟又跑南北的買賣,指定是賺了錢,不然,他家老娘那個性子,定不會允他上咱們門上來的。」
趙氏道:「若如此,倒可常走動。」讓柳二把人帶到前面花廳奉茶,想著讓老娘和兄弟先去支應探探來意再說。
蘇善長沒等多長時候,便見柳二笑眯眯的跑出來,客氣的道:「我們老婦人一聽高興地什麼似的,讓我趕緊請進去呢。」
蘇善長暗暗松了口氣,領著采薇從側面的小門走了進去,頭一回進到這樣的府邸宅門,蘇善長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更別提四處看了,只跟著柳二順著廊子往裡走。
蘇采薇倒是不時扭頭看看四周,心裡不禁暗暗稱奇,一個知縣竟有這樣體面的宅院,可見這位杜知縣若不是個貪官,便肯定是個會經營世俗經濟的能人,或許是那位河東獅的夫人也未可知。
拐了個彎進了一進齊整院落的花廳,很是精雅,一進來撲臉兒就是一股融融暖意,屋裡的軟榻上坐著一個衣著體面的老婦人,邊上一個跟采薇爹差不多年紀的男子。
蘇善長倒是還記得這個大表姑的樣子,雖說變了不少,倒是也能認得出舊年模樣兒,忙上前跪倒磕頭。
老夫人讓兒子攙起來道:「倒是你哪個娘的不是,這麼多年才讓你來走走,弄得咱們親戚家都生分了,鵬兒,這是你善長兄弟,我記得,比你小一個月的……」
蘇善長便把帶來的禮物奉上,只說是他娘執意要帶來的,老夫人倒是也沒推辭,笑著收了,又說了會兒話,才讓放了蘇善學父女出府。
等他父女出去了,趙氏才從屏風後轉出來道:「這個表兄弟看著老實倒是個有成算的,巴巴的找上門來,定是有事相求,卻隻字未提,只說來走親戚,他家那個小丫頭生的真真俊俏,扮成個男孩子,莫一看倒像哪畫上的童子一樣,且眉眼機靈,我倒稀罕的緊,若是咱們家的丫頭就好了。」
趙氏的老娘道:「我瞧著也好,雖是鄉下丫頭,卻生的白淨,不大認生,嘴也甜,心思也靈。透」。
趙氏翻了翻蘇善長送來的衣裳料子,不覺頷首:「是個見過世面的,這是正經的杭錦,秋天那會兒,我跟老爺去了趟孫知府的宅院,他家內眷就穿的這個,離老遠我看著就好,也是這樣一個顏色,映著他家花園子裡開的正好的菊花,黃橙橙的那麼鮮亮,只是這樣的杭錦都是南邊的布料,在咱們這定興縣的綢緞莊裡卻少見,我那幾件杭錦的衣裳都好生收著,平常輕易不捨得穿,等到了年節才讓丫頭拿出來上上身,更何況,這茶葉,我瞧著也不是那世面上的貨色,想也是從南邊兒帶來的,他既送了這樣的厚禮,所求之事定然不易。」
略沉吟片刻,扭身對他兄弟道:「你去置辦些年禮,趕在年前帶上兩個小廝去他家走一趟,見了面,就說咱娘的腿腳不好,讓你去瞧瞧表嬸子,你在他家坐坐,探探他的口風,若是咱們抬抬手能辦的小事兒,你就直接應了,若是難拿主意的大事,你便尋個託詞,回來跟我商議。」
趙鵬應一聲出去了,趙氏這才發現大半天沒見著兒子,忙喚了婆子進來問:「少爺去了哪裡,怎的這半天不見人?」婆子道:「跟著陳先生出去了。」趙氏知道陳先生是個穩妥的人,這才放下心。
不說趙氏這邊怎樣,單說采薇,跟著父親出了縣衙,小廝柳二直送出偏門到大街上,還說要派車送了家去,是蘇善長推辭說還要去辦點雜事,柳二才回轉。
蘇善長領著采薇走出老遠,還不禁回頭望瞭望,這親戚是不是走到太順暢了些,蘇善長本來也沒指望人家怎麼幫忙,只不過是想求個安心,在城裡開買賣,有個官家的親戚震唬著,或許能太平些。
蘇善長現如今倒是覺得,做生意也不是件多難的事兒,等茶莊開起來,以後的家計還愁什麼,也不盼著大富大貴,衣食無憂平安和樂就是了不得的福氣了。
一想到這個,心裡越發暢快,伸手抱起采薇道:「咱們市集逛逛,爹給你買一套新的硯台筆墨使喚,再多買些大紅紙回去,今年咱家的對子福字都交給你寫。」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3:16
第十九章
隔著幾條街便是定興縣的市集,如今大年根底下,即便天冷也真熱鬧,那些挑著擔子的貨郎,沿著街口一直擺到前面的老牌樓下面,賣針頭線腦兒,胭脂水粉兒,首飾簪環,還有各種玩意兒的,有銅絲編成的連環,也有燒好了胚胎,上了鮮亮顏色的陶土娃娃,更有那些吹糖人,捏面人,賣蘿蔔糖的……吃的,喝的,玩的,看的,各式各樣傳統而又鮮活。
逛市集的人更多,蘇善學怕擠著采薇,進了市集,便把她背在背上,趴在爹的背上,視野正好,什麼熱鬧都能瞧見,采薇東瞧西看,小腦袋左右扭著,眼睛都快不夠使喚了。
其實采薇覺得自己現在的形象特傻,一進市集,她爹就給她買了一串冰糖葫蘆捏在手裡,走了一會兒,看見那捏面人的,又給她捏了一個猴子,她現在是左手猴子,右手冰糖葫蘆,這形象真有點讓人無語,好在集上的小孩多如此,也不太顯眼。
爺倆個買齊了東西,也逛到了牌樓下面,轉個彎就是一個書鋪子,門上垂著厚厚的棉門簾,門口有個穿青布棉襖的夥計,一見蘇善長爺倆往這邊走,急忙挑起簾子招呼。
想來這裡的東西忌諱煙火,因此屋裡並沒有放炭盆,只比外面強些,也不多暖和,櫃檯裡就一個掌櫃,一看有人進來,臉上的笑容還沒堆起來又落了下去,掃了這爺倆兩眼,扒拉扒拉手下的算盤珠子道:「糊窗戶紙兩文錢一張。」
蘇善長性子憨厚,以前窮的時候,進城來被人小瞧慣了,尤其這些掌櫃的,最是勢力,瞧不起他們這樣的鄉下人,因此倒沒覺得怎樣。
蘇采薇卻怒了,心道狗眼看人低,最恨這樣的人,有沒有點兒職業道德啊,進來的就是客,即便窮,你就能知道人家窮一輩子嗎,這樣怠慢客人,怪不得生意這樣慘淡。
蘇善長剛要說自己不買窗戶紙,就被女兒抓住手搖了搖,蘇善長不禁笑了,知道這丫頭又有了鬼主意,便也由著她調皮。
采薇踮著腳才夠到櫃檯,仰著頭看了看店裡四下擺的東西,東面墻上攤開一架子新書,西邊一張大大寬寬的木頭案,裡側擺著各色紙張,鎮紙硯台都放在外側,一個老大的竹子筆海,置於角落,裡面各色大小毛筆,櫃檯裡頭的架子上,想來是貴重物品,有成盒子裝的湖筆,裁剪規整雪浪紙,還有幾方看上去講究些的硯台和方墨。
墻上掛著幾幅字畫,以采薇看來,也不像什麼真品,蘇采薇打量一遭的功夫,掌櫃的已經更不耐煩。
大年根底下,遠遠瞅著市集上的熱鬧,心裡越發彆扭,就連那挑著擔子賣針頭線腦的小貨郎,都比他這裡賺的錢多,他這麼大個門市支撐著,到了這會兒算上這爺倆兒,就進來了兩撥客,還都是買窗戶紙的,連本帶利加一起,也到不了十文錢的買賣,他能不著急上火的嗎。
一著急說話便更不中聽,拽過打疊的窗戶紙沒好氣的問:「要幾張,買完了趕緊走,別妨礙我做買賣。」
便是蘇善長的好性子都不禁皺眉:「掌櫃的,我們來了就是客,哪有把客往外趕的道理。」「客?」掌櫃的頗為不屑的上下打量他一遭道:「我這裡不是你這樣莊稼漢來的地兒,連個字都不認識,算什麼客?」
蘇善長被他一頓冷嘲熱諷,也氣上來:「你這個掌櫃的怎麼這樣說話,你怎知我就不認識字?」掌櫃的呵呵一笑:「還用我怎麼知道?你一進來,我就看到你骨子裡了,買了你的窗戶紙回家糊窗戶是正經,別在這兒跟我打饑荒,你若是識得字,喏,把這上頭的字念出來,我這店裡頭的東西任你拿。」
蘇采薇這裡正琢磨招呢,一聽他這話,眼睛一亮,這人要是非得找死,她就成全他,蘇采薇掃了一眼,是一張竹林遇雨圖,邊上提有一闋東坡居士的《定風波》,蘇采薇眨了眨眼問:「我念出來算不算?」
掌櫃低頭看了看她,哧一聲笑了,看上去才不到十歲的小子,雖生的好,一身棉襖棉褲卻是半舊的,即便家裡有幾個閒錢,送去村學裡頭念了書,這麼大點兒年紀,也不過念三字經百家姓,又能識幾個字,這張畫原是人家送來裝裱了代賣的,他還就真不信,這麼大點兒個孩子能念出這個來,又是個鄉下小子。
想到此,掌櫃的擺擺手道:「你念出來也算。」蘇采薇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道:「有道是口說無憑,你要是耍賴怎麼辦?」
掌櫃的不曾想這小子這麼個滑溜性子,剛也是想著,若是真被她僥倖念出來,他就不承認,又能如何。
蘇采薇一看他那奸詐的表情,就知道這不是個講誠信的人,蘇采薇道:「須得找個中人,立個字據,以免你到時反悔……」這邊正說著,門簾一開,進來一老一小。
老的一身醬色長袍,看上去頗有學問的樣子,小的比采薇略大些,估摸也就十一二的年紀,一件墨綠的福壽紋的長袍,穿在他身上倒有幾分小大人的書生氣,頭上青色綸巾,腰側掛著一塊翠玉佩,一看既知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五官嗎,比之小叔的師兄差多了,卻也生的極端正,且小小年紀舉手投注便有一種儒雅風度,這一比較起來,倒算各有韻味。
掌櫃的一看這老小進來,忙堆了個大大的笑臉從裡面迎了出來:「杜少爺,陳先生,這邊請這邊請。」一面對蘇采薇父女道:「你們莫在這裡糾纏,擾了我的生意是小,得罪了我的貴客,回頭抓你們去衙門打板子,就知道厲害了。」
蘇采薇卻一步上來。抓住那個少爺的手道:「剛才正愁沒個冰人,可巧就來了,就他好了,給我們做個證,寫下個字據,若是一方抵賴反悔,咱們就去公堂上說道理去。」
掌櫃的哪想到他這般難纏,不過是賭氣說的話,哪裡當的真,且他跟一個小孩子打賭,還立了字據,即便是贏了傳出去,名聲也不好。
剛要讓夥計把兩人趕出去,卻聽杜公子道:「我剛進來只聽了一半,什麼冰人?」蘇采薇便把前頭怎麼來去說給他聽。
聽完了,杜公子認真看了她一會兒,對掌櫃的道:「人說做買賣最要講究個誠信,既然掌櫃的許下了這樣的彩頭,就此作罷,豈不失了信,我就做這個冰人吧!」
掌櫃的哪敢不聽,沒好氣的道:「既如此,你念吧!」蘇采薇卻一伸手道:「先給我紙筆,我要寫字據。」
掌櫃的一愣,原是覺得這父子二人就是來趕年集的鄉下人,認定他們不識字,這會兒采薇一要紙筆,他心裡不禁敲起鼓來,難不成自己眼拙。竟是看差了,可當著杜公子跟陳先生,這老虎他是騎上了,想下來可就不能了。
又一想,即便會寫幾個字,也不見得真念過多少書,不過是唬他呢,便讓夥計去了紙筆來,放在那邊案上,采薇三兩下爬上椅子,提筆點墨,也不管旁人,一個字一個字寫起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3:27
第二十章
「茲有墨香齋掌櫃與店內客蘇采,以竹林遇雨圖上之詩句做賭,老闆言道:若蘇采能念出圖上詩句,墨香齋店內物品任其取之,絕不反悔,若有反悔,有冰人作保。」最後寫上自己的名字,並且按了手印後,采薇跳下椅子,把字據遞給掌櫃。
掌櫃腦門上的冷汗都下來了,到了現在哪還有不明白的,知道這次是自己打了眼,哪會想到這個麼個不滿十歲的鄉下孩子,有這樣大的本事,不說念那畫上詩句,就這一筆頗有骨乾的字,哪是尋常孩子能寫出的,偏讓他遇上了這麼一個,真見鬼了。
待要反悔,瞧了眼坐在那邊的杜少卿又不敢,采薇眼珠轉了轉,歪歪頭道:「掌櫃的,你不是現在就想耍賴吧!」
掌櫃念頭一閃,有了個應對,這小子畢竟是個孩子,又看著她爹是個最憨厚老實的漢子,便上前一鞠躬道:「請贖在下眼拙,不知令公子高才,還望高抬貴手……」
蘇善長是個老實漢子,哪會幹這樣取巧的營生,剛要點頭,不想被采薇扯住衣擺下死力的搖了搖,小丫頭隨即一叉腰擋在他身前,不客氣的道:「掌櫃的,跟你打賭的是我,跟我爹什麼相干,便是我爹說不賭了,我也是不依的,況且,還巴巴的尋了這位公子當冰人,快快畫押,我念來你聽是正經,再磨嘰一會兒,等又來了客,你的名聲可就更壞了。」
掌櫃的臉色一變,陳先生有心幫她,捋了捋自己的鬍子道:「掌櫃的,既然願賭就得服輸,須知做買賣要講誠信二字。」
杜少卿目光掃過神氣活現的蘇采薇,不禁失笑,臉色一板也道:「既求我做這個冰人,便不能草草了之,若你果要反悔,就去縣衙大堂上說個青紅皂白吧!」
掌櫃的一聽,嚇的臉都白了,不過小事而已,驚動了官服衙門可犯不上了,咬咬牙,暗道就當破財免災了,這小子即便念過幾天書,怎麼也是鄉下出來的,想來眼界不高,不見得就能拿什麼值錢的東西去。
想到此,攤攤手道:「罷,罷,罷,算我今兒積功德,這字據也不用立,你也不用念那詩句,隨著你挑一件東西家去也就是了。」
采薇哼一聲,心道想得了便宜賣乖沒門,張嘴道:「掌櫃的,這功德可不是你積下的,是你秉勢力之心小看我爹,且出言不遜,東西是小,是非曲直卻要辯青白,現在你這樣說,倒仿佛是我們的不是了,以後你若跟旁人說我們行騙,豈不壞了我的名聲,不成,不成,定要立字據做證,過後才可有據可循。」
陳先生搖著頭笑道:「這小子倒機靈的不行了。」心裡也開始好奇這究竟是誰家的孩子,看打扮衣著,就是個最平常的鄉下小子,現如今這世道,鄉下的莊稼人便有幾個閒錢的,至多也就把孩子送去私塾去認幾個字,似這樣的,若是家裡請了西席,從小悉心教導卻可能,但瞧著又不大像那請得起西席的富貴門第。
陳先生自是知道,也有那麼一類天分極高的,就如他教的杜少卿,雖不至於過目成誦,那些書教過一遍,卻也能知大概,難不成這個小子也是,且生就這麼個善機變的性子,若是能好好習學,將來的前途……想到此,陳先生不禁失笑,一個才十來歲的孩子罷了,他想這些作甚。
當著杜少卿跟陳先生,掌櫃的不好翻臉,又不能惱怒,只把一張老臉憋得紅一陣白一陣的難看,最終是簽字畫押,遞給她。
蘇采薇看了看,只見上面寫著:「劉得財。」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以為多有學問,竟然起了這樣俗氣的名字。
把字據攤開在杜少卿面前,狗腿兒的把筆遞給他,笑眯眯的道:「公子請。」杜少卿笑微微的看了她一眼,提筆寫下杜少卿三字。
蘇采薇不禁癟癟嘴,本來覺得自己練了一年多的字,該很拿得出手了,不想人家隨便一個簽名,就把她比的什麼也不是了。
因湊得近了,陳先生忽而嗅到一股淡淡乾淨的香味,仿佛是從這個叫蘇采的小子身上傳出來的,不禁愣了一愣,又仔細瞧了瞧她,不覺莞爾。
蘇采薇見字據立好,便頭也沒抬,把畫上的定風波嘰裡咕嚕背了一遍,然後抬手指了指櫃檯後面,高架子頂端的一塊硯台道:「旁的我不要,我就要它。快給我拿下來,我們這就家去了。」
掌櫃的臉都青了,杜少卿不禁笑出聲來,暗道,倒真是個識貨的,澄泥為硯,澤若美玉、擊若鐘磬、易發墨、不傷筆、冬不凍、夏不枯……這店裡所有的東西加在一起,恐也及不上這方澄泥硯,雖不是上品,也屬罕見了。
掌櫃的臉色青白了一陣,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小公子您可饒了在下吧,那是在下店裡的鎮店之寶,若公子拿了去,在下,在下……嗚……」說著,竟然哭了起來。
蘇采薇不禁傻眼,哪想到這麼大年紀之人,會這樣輸不起,蘇善長卻知,定然那是人家的命根子,雖他不仁在前,可采薇若真拿了去,卻也有失厚道。
蘇善長急忙扶起那掌櫃的道:「不過小孩子家的玩笑罷了,掌櫃的莫當真,莫當真,只記得以後來者是客,莫要再如此輕慢便是了。」說完,彎腰抱起采薇,對杜少卿師徒略略點頭,轉身出了店去。
陳先生嘆道:「倒真是個良善之人!」對掌櫃的道:「縱然人家心善,饒過你這一遭,你更當知情才是,依我說,讓你的夥計趕過去,送人家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卻也應該。」經此一番事,掌櫃的也收了那勢力之心,忙尋了一套上好的筆墨紙硯,讓夥計追了出去。
杜少卿坐上馬車還道:「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到如此聰明的,真不知是誰家的小子?」「小子?」陳先生不禁哧一聲笑了出來:「什麼小子?恐是哪家的淘氣丫頭吧!」
杜少卿不禁怔愣:「先生說那是個女孩兒?」陳先生點點頭:「我還說誰家小子生的這樣齊整,想來是她爹怕帶出來不方便,才扮成個小子樣兒的。」
「女孩兒,竟是個女孩兒……」杜少卿喃喃的嘀咕著,哪有這樣機靈可愛的女孩兒,家裡那些小丫頭跟她比起來,都成了傻子。
再說小財迷蘇采薇,被她爹徑自抱了出來,心裡想發財的夢落了空,自然不樂意,小嘴始終就撅著,蘇善長給她買了陶娃娃,她也不樂。
蘇善長沒轍,只得苦口婆心的道:「那掌櫃的雖有錯,可咱們也不能得了理就非要怎樣才成,瞧他那樣兒,那硯台定是他命根子一樣的物件,我們怎好真取走,回頭若是他想不開,有個三長兩短怎生是好,爹再去別處給你買一套筆墨紙硯也就是了。」
蘇采薇其實也不知道那個究竟多貴,之所以選那方硯,是因為曾在博物館裡瞧見過差不離的,琢磨能進博物館的東西自然不差,哪想到最後不僅硯台沒拿到,連原來要買的也沒買,竟是白費了一番脣舌,雖也知道她爹說的對,殺人不過頭點地,那掌櫃的都跪下了,她再要人家的命根子,是不大合適,遂點點頭,對他爹露出個笑容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3:38
第二十一章
蘇善長想起剛才這丫頭鬼機靈的樣兒,不禁捏了捏她的臉頰道:「真不知你小小個丫頭,哪來這麼多鬼章程……」
爺倆兒正在這兒邊走便說話,忽聽後面有呼喊之聲,聽著倒像剛才店鋪外的哪個夥計,蘇善長站住腳回頭,只見那個夥計捧著個盒子,呼哧帶喘的跑了過來,到了跟前,把手裡的盒子往蘇善長手裡一放道:「這是我們掌櫃的給小公子的,謝謝小公子高抬貴手。」說著,深深一鞠躬,扭頭跑了。
蘇善長打開盒子,采薇扒過去一看,卻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不是空手而回,采薇心裡才真不彆扭了。
爺倆兒直逛到過了晌午,尋了一處乾淨的食攤,吃了碗面,便雇了一輛驢車,把置辦來的東西都放在車上,這才往家返,到了家時,恰好日頭剛落山。
劉氏蘇婆子帶著明薇正在炕頭做針線,一邊聽著外頭的動靜,本來這樁親戚早已多年不走動,如今巴巴的上門去,還不知是個怎樣結果,惦記著這些,心裡總有些忐忑,聽見回來了,婆媳兩個急忙就迎了出去。
把東西都搬進裡屋的炕上,給了趕車的錢,一家子才進屋說話,蘇善長剛坐下喝了口水,蘇婆子便急著問:「怎樣,可見著人沒有?」
蘇善長點點頭:「見著了大表姑跟她家的表弟趙鵬,說大表姐有個手帕交病了,出府探病去了。」
蘇婆子嘆口氣道:「如今人家是高門檻,咱們巴上去,人家肯見已是造化了。」扭頭見蘇采薇擺弄盒子裡新的硯台筆墨,遂不滿的道:「一個丫頭成天擺弄這些還罷了,原有能使喚的就成了,怎麼又買了一套回來,便是如今有幾個錢了,也不是這樣糟蹋的……」
蘇采薇回道:「不是買的,是送的。」蘇婆子白了她一眼道:「可是又胡說,哪裡去尋白送的東西。」蘇善長倒是笑了:「娘,是送的……」
蘇婆子望瞭望兒子又望瞭望采薇,以為這父女倆合起來糊弄她,遂道:「我不過就她說一句罷了,你這當爹的就巴巴的護著,才多大點兒個丫頭,你就這樣寵她,看將來可怎麼著哦!」
蘇明薇掩著嘴笑了,采薇把他爹買來的絹花挑了一朵插在她頭上,左右端詳半晌道:「戴上花越發好看了,奶奶你說是不是?」
蘇婆子沒轍的瞪了她一眼,也朝大孫女看了看,這一年著實養著,明薇一張小臉倒是養的越發白嫩,到底兒也長大了些,有些大女孩兒的樣子了,花兒是薄娟扎的,鮮亮的嫩粉色,戴在鬢邊上,越顯得眉眼如畫,好看的緊。
蘇婆子不禁笑著點點頭,再一瞥見旁邊的采薇,臉上的笑就再掛不住了,明明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親姐倆兒,要說模樣兒,采薇縱然比明薇差一些,卻也齊整,只不過打扮的有些不倫不類,一身青布襖褲,腦後跟小子一樣攥了一個揪,用布包了,不知底細的,猛一看哪會想到是個丫頭。
想起那個姑子批的八字,蘇婆子越發有些不信,這麼個瘋丫頭,將來能找著主兒就不錯了,那還能奢望什麼門第,長嘆了一口氣,想起鋪子的事還沒問,忙問:「可尋到了合適的鋪面?」
蘇善長搖搖頭:「哪有這樣容易,倒是瞧見幾個貼著吉鋪招賃的,掂量著都不大合適。」劉氏道:「還沒過年呢,慢慢找吧,也不著急,對了,大虎臨走時跟我說,這次回去要跟弟妹商議著,把家裡的房子地都賣了,說要接了那娘倆個過來呢,我琢磨著也好,你們這買賣要是做起來,大虎更不能長家去的,把那娘兩個撇在那邊,日子長了不是個事兒,接過來也能就近照顧,可就這住處有些為難,比不得我兄弟一個人,在南屋裡住就行了,也是一家子,還有大栓,怎麼也要有個院子才行。」
蘇善長道:「這話原是路上我跟他提過的,你們家那邊也沒多少地,每年不就收點兒莊稼,解不了飽,也鏜不住饑,不然,大虎也不至於年年往外跑買賣,貼補家用,索性就舍了那邊,我跟咱村的里長說說,就讓他在咱們村落戶得了,至於住處,我也早想好了,還沒得空跟你和娘說呢。」
劉氏跟蘇婆子對看了一眼,蘇婆子道:「自打你家來,沒事兒就站在院東頭,對著那個大坑發呆,趕是打了要填那坑的主意?」
蘇善長道:「我尋思著也就那裡最恰當不過,若是填了,能蓋兩處院子,咱們這房也有年頭了,平常還勉強過得去,入了夏,雨水一多,不是這邊漏,就是那邊滴答,不像個樣兒,以前手裡沒錢也就算了,如今卻該翻蓋翻蓋,明薇采薇一天天大了,善學過兩年家來也要娶媳婦兒,早點蓋了房,也省的將來瞎著急。」
蘇婆子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還能住上磚瓦房,更別提是新蓋的了,連想都不敢想,以前就住在窩棚裡頭,後來善長他爹拖了坯,蓋了這幾間土坯房,她住進來的時候,歡喜的足足三天沒睡著覺,如今聽兒子要蓋新房,還要翻蓋老房,蘇婆子忽然有種黑燈瞎火裡活了一輩子,忽然望見了光亮就在前頭一樣,心裡說不上是個啥滋味,雖歡喜、歡喜卻也有些酸澀,半天才開口道:「記得今年清明節上,給你爹多燒些紙錢,我去瞧瞧雞窩裡的雞去……」說著,撩開簾子出去了。
至晚間,蘇善長跟劉氏嘆道:「咱爹去的早,娘拉扯著我們哥倆兒這麼多年也不容易,我們以後要好好孝順她老人家。」
劉氏道:「這還用你巴巴的囑咐我,自打進了你們蘇家門那天起,我何曾有一天不孝順婆婆的。」
蘇善長知道她想歪了,忙道:「我不過這麼說說罷了,你何必當真,等鋪子有了著落,我就尋人填坑打地基,過了年,大丫頭就是十一了,雖說定親時,咱家就是貧門小戶,可出門子的時候,也得像個樣,不能讓周家太小瞧了去。」
劉氏不禁撲哧一聲笑道:「跟你過了半輩子,到今日才知,原來你也是個爭強好勝的。」蘇善長道:「哪是我爭強好勝,不過為著丫頭的將來打算罷了……」兩口子說了會兒體己話,便自去安睡不提。
越近年,天越冷起來,臘月二十三夜裡落了半夜雪,臘月二十四起來,一開門就是一陣寒風裹挾著院子裡的雪粒子迎面撲來,刮在臉上凍的人生疼。
這樣的天,采薇最老實,因為怕冷,所以輕易不出門,只跟明薇兩個窩在屋裡,明薇做針線,她趴在炕桌上寫對子。
從臘月二十到今天就沒閑住,馮秀才今年有事在主家耽擱了,到現在也沒家來,村裡的人都知道蘇家的采薇能寫大字,有那著急貼對子的,便來了蘇家,讓采薇幫著寫,故此,今年采薇尤其忙。
寫了會兒,搓了搓手,明薇倒了半碗熱水遞給她道:「歇會兒子吧!都寫大半天了,回頭晚上又鬧手腕子疼。」手裡的衣裳在采薇身上比劃了比劃,笑道:「不怨咱娘說,你倒是長得飛快,如今穿的襖比我的還要大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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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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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3:48
第二十二章
采薇道:「你成天就在屋子裡呆著,不跑不動,自然不長個了。」明薇撲哧一聲笑道:「按你這麼說,那些成天在外面跑的小子們,不定得長多高呢,我瞧著也有矮的,可見是歪理……」
姐倆兒正在屋裡說話,就聽外頭隱約像是馬車聲音,姐倆兒互瞧了一眼,明薇小聲道:「今兒都臘月二十四了,還有誰來咱家串門子不成……」兩人忙下了地出去,來人已被蘇善長迎了進來。
蘇采薇打眼一看也頗為意外,正是那日進城走親戚見過的那位表姑婆的兒子,采薇喚一聲表叔的趙鵬。
帶著兩個小廝,提了豐厚的年禮,一進屋就要給蘇婆子跪下磕頭,人家滿身綾羅,蘇婆子哪能讓他真磕頭,忙讓兒子攙了起來,讓到裡屋的炕頭上。
這屋是蘇婆子的屋子,炕燒的熱,地下還放了個炭火盆子,平常白日裡,明薇和采薇都在這裡消磨,若是來了客也在這屋招待。
不過今兒都臘月二十四了,誰也沒想到還有客,因此屋裡並沒很收拾,針線衣裳倒是容易,裹了,放在炕一邊的櫃子上就是了,只炕桌上,對面的桌案上都攤著采薇剛寫好的對子福字,墨還沒乾呢,不好收起來,顯得有些亂。
趙鵬早看見炕桌上擺著的筆墨,想來正寫對子,暗暗猜疑半晌兒,蘇善長他是知道的,大字不識,可除了他就剩下劉氏蘇婆子和兩個小丫頭,難不成是他兩個丫頭寫的……
趙鵬好奇的仔細瞧了瞧,雖不能說好的出奇,但貼出去卻也不失體面,采薇去收拾桌上的筆墨,趙鵬笑問:「這些是你寫的?」采薇點頭說了聲是。
趙鵬忽兒笑道:「你是那天跟你爹去的假小子?」說著,打量她一圈道:「今兒穿著這件紅襖,我倒險些認不出了,這定是你姐姐明薇了?」明薇拉著采薇蹲身行禮,喚了聲表叔,便立在一旁。
本來趙鵬就是掃聽著找來的,遠遠瞧見這幾間土坯房一個破爛院,還以為找錯了地兒,到了門外,見到院子裡正掃雪的蘇善長,才知就是這家,剛才進來的時候,略掃了幾眼,房子雖舊,卻收拾的很規整,顯是剛宰了豬沒幾天,院子的窩棚頂上還吊著剛灌好的肉腸,掛了慢慢一排。
及到進來,趙鵬越發覺這門親戚不是那變著法兒進城打秋風的窮親戚,窮人誰還有閒錢讓自家女孩而念書識字,便是城裡的人家,讓丫頭念書的也是鳳毛麟角,更何況這樣的鄉下。
一時倒了茶來,趙鵬道:「那日善長表哥去了之後,我娘便念叨著讓我來瞧表嬸,無奈有些要緊的雜事阻住了,今兒才得了空,也沒分個日子,便過來了,我娘讓我問表嬸的安呢,說這些年沒見了,等開了春,派車接您去城裡住些日子,也好好的說說話兒。」
蘇婆子忙道:「倒是勞你娘惦記著我,也不是沒胳膊沒腿兒,還用得著派車接,果真想我了,等得了空,我就去瞧她去,也見識見識你們城裡的新鮮景兒……」
說著話兒眼瞅到了晌午,蘇婆子忙讓劉氏做飯,趙鵬也沒推辭,吃了幾碗酒下去,才對善長道:「那日你走的那樣急,連送都不讓送,我娘把我好一頓埋怨,說咱們兩家雖有幾年不走動,若論起來,卻是正經親戚,比不得旁人,你若有什麼難事,也不用藏著掖著的,今兒就說給我聽吧!」
蘇善長不想他如此敞亮,便把想尋鋪子做買賣的事說給了他,趙鵬卻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這樣的事有什麼難的,實話跟你說,我姐的兩個綢緞莊在手上已經管多年,生意場上的人倒是認得不少,別的不敢說,這鋪子倒正巧有個好的……」
蘇擅長一聽歡喜的不行,忙問:「哪裡的門面?」趙鵬道:「就在東邊的老牌樓街上,挨著市集,距城門也不遠,你上次進城大約經過的,只他家沒貼著招賃告示,你或許沒瞧見。」
采薇道:「可是墨香齋附近,上著門板,廊檐上懸著一隻大紅燈籠的那個?」趙鵬掃了她一眼,笑著點點頭:「正是那個,跟墨香齋隔著兩個門面,原是個做古董瓷器生意的,可咱定興縣這樣的小地方,哪比的京城,有錢買得起古董的就那麼幾戶人家,哪有什麼生意上門,自打開張就生意慘談,掌櫃的姓王,原是兗州人氏,妻小雖在這邊,爹娘兄弟卻都在原籍,聽說家裡還有許多房產田地,最近家裡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鋪子想頂出去,因我跟他吃過幾次酒,他便拖了我的人情,讓我瞧著幫他尋個合適的主顧,只一樣,他這鋪子是不賃的,想是手裡正缺銀錢使喚了。」
采薇歪著頭回想了一下,因那條街雖比鄰著鬧熱的市集,卻分外冷清,又在哪個墨香齋附近,采薇才大略有些印象,記得是個兩層的小樓,若是買,得多少錢啊,自己家裡這點底兒,都算上都不見得夠。
卻聽她爹掃聽:「怎樣的門面?價錢如何?」趙鵬道:「底上兩層,臨街的門面房兩間,上面兩間,一共四間,下面做買賣,上面可囤貨,也可讓夥計住宿,我去瞧過,地方乾淨敞亮,倒是個上好的鋪面,因賣的急,價錢出的也不算太高,120兩銀子。」
蘇婆子倒抽了一口涼氣道:「我的天老爺,這樣還不高呢,去年開春里長家蓋了兩進的小院,一水兒的青磚瓦墻,也才花了四十兩銀子,就是這樣,還有說貴了,說城裡一個正房三間,東西廂房兩間的小院,如今三十五兩便能買下呢……」
劉氏怕趙鵬聽了不受用,忙道:「娘,那可不是能做買賣的地兒,做買賣的門面是要貴多的,能生銀子的營生,哪有便宜的道理。」
蘇婆子也才醒過味來,大約自己說的話不防頭了,忙跟趙鵬笑道:「嬸子是個婦人,又成天在這鄉下呆著,沒什麼見識,你可別聽嬸子胡說。」
趙鵬卻不以為意道:「嬸子原說的不差,如今正是這個行情,只是這一沾上做買賣就都貴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做買賣能賺多少錢呢,殊不知,不過賺個瞎熱鬧罷了。」
蘇善長道:「不滿趙鵬兄弟,這茶莊是跟我家內兄一起和著的買賣,買門面是大事,怎樣也要等他回來,我們一起看過再說,不知那位王掌櫃可能等這一時半刻,至多半個月,內兄便能過來了。」
趙鵬道:「如今他早已家去了,這裡是我說了算的,橫豎正月裡你們定下就是了。」
趙鵬走了之後,蘇婆子忙拽著兒子道:「善長啊!才攢下幾個銀錢,這門面這樣貴,我說還是不要買下的好,再尋別的吧!」
蘇善長道:「娘,這事兒您就別管了,我跟大虎會商量著辦。」蘇婆子心裡知道,別看大兒子平常老實巴交,卻是個有正主意的,心裡怕買賣不好都賠進去,便去外屋尋兒媳,想著讓她勸勸兒子,如今這日子正好,不缺吃斷喝的,幹啥非要冒這個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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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3:58
第二十三章
明薇也回去自己屋裡,去纏那新買來的絨線,屋裡一時只剩下蘇善長跟采薇爺倆兒,蘇善長坐在炕上皺著眉算計:「120兩銀子真不是個小數目,他跟大虎這兩趟南邊跑下來,除去本錢,分到各自手裡的銀子,加在一起也不過200兩,便是都拿出來,還要去南邊進貨呢,南北大老遠的倒騰一趟,一星半點便不值當了,若是多了,這進貨的銀錢真真讓人發愁……」
手邊上遞過來半碗熱水,他喝了一口,一抬頭就見采薇正坐在他對面,眼睛一眨一眨的望著他,精靈古怪的模樣兒,令蘇善長不由擱下心中煩事兒,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采薇卻鬼頭鬼腦的小聲問道:「爹,您眉頭都皺起來了,愁什麼呢?跟采薇說說,說不準采薇能給爹開解。」
蘇善長一楞,瞧了女兒半晌兒,心裡忽然想起來,這幾次的事兒,真說起來,還都是這丫頭隨口一句主意便成了,或許這就是老天賜給他蘇家的福星也未可知。
想到此,蘇善長道:「你雖小卻讀書識字,主意也多,爹說給你聽上一聽,也無妨,爹跟你舅舅手裡的銀錢,買下哪個門面是可得,只是以後南邊便沒銀錢使喚了,倘若進不來茶葉,咱們這茶莊又有什麼用,你可有什麼法子?」
蘇善長都有些急糊塗了,一點沒想過,自己女兒才不過九歲的孩子,能知道什麼,他用這樣大的事來詢,且詢的頗認真,仿佛期望女兒能說出個什麼主意,解了這眼前的急才好,若外人看了去,定然覺得荒唐無比。
但采薇卻正等他這句問話,他既問了,采薇便道:「爹想過沒有,咱家這買賣為啥賺錢,不說倒蹬茶葉買賣人有很多嗎?」
蘇善長道:「說起來,就是倚仗著你上回說的那個茉莉花熏的茶葉,本錢極少,利卻大,又是個奇缺新鮮的貨品,爹跟你舅舅才賺了這許多銀錢回家。」
采薇又問道:「若是別人家也來效仿,賣這種茶的多了,難免競爭壓價,利潤降低以後,咱家可憑什麼再賺錢呢?」
蘇善長被女兒一句話提醒,可不嗎,他和大虎樂過頭,就忘了這樁買賣是人人都乾得的,若是乾的人多了,他跟大虎還去賺誰的銀錢去。
想到此越發著急,病急了也管不了女兒才多大,亂投起醫來:「那,采薇你說怎樣才好?」采薇目光閃了閃道:這樣說來,茉莉花熏的茶葉就是咱們家的賺錢法寶,這法寶若是家家都有,也不稀奇了。」
蘇善長道:「這茉莉花薰茶葉的法子,在南邊雖是家家戶戶都會的手藝,但我跟你舅舅挨家的去看過嘗過了,有的薰出來還帶著去不掉的苦澀味,有些顏色不好,香氣不正,最好的便是我們尋了這家,在山腳下,家裡有祖上傳下來的茶田,說這個熏茉莉花茶的法子也是祖宗一道傳下來的。」
采薇道:「那這家的家境如何?」蘇善長搖搖頭:「不過靠著種茶收茶,家裡還養著四個小子,能富裕到哪兒去,勉強餓不著罷了。」
采薇眼睛一亮道:「既如此,不如拉著他家入夥,這樣一來,既有了茶,又有了法寶,不是兩全其美。」蘇善長嘆道:「他家恐拿不出這許多銀錢來入夥。」
采薇道:「沒銀錢就拿茶葉和熏茶的方子來好了,咱們的買賣越好,他分到的利錢越多,也不怕他家把茶葉和方子賣給別人,咱們也有了固定的供應商。」
蘇善長聽了一拍大腿,可不嗎,這樣好的主意他怎麼就沒想到呢,蘇善長抬頭望了采薇很久,隨即輕輕嘆了口氣,把采薇看的心裡直發毛,心話兒不是他爹把她當妖怪了吧!
就聽蘇善長道:「等咱家的新院子蓋好了,爹也給你請個先生回來,多念些書也是好的。」說完起身出去了,采薇長長松了口氣。
晚上蘇善長跟劉氏道:「以後二丫頭想看書就讓她看,你跟娘別總數落她的不是。」劉氏倒是愣了一下道:「今兒可是怎麼了,說起這樣沒頭沒尾的話來,怪不得娘老說你偏著采薇,原先我倒沒在意,今兒一聽可不嘛,這心都偏到哪兒去了。」
蘇善長道:「不是我偏心,兩個女兒都是我親生的,哪個我不疼,只不過,想來人生下來是塊什麼材料,老天爺早就註定好了,明薇乖巧聽話,采薇活潑機靈,都一樣好,只咱們做爹娘的別勉強她們就是了,采薇稀罕念書,就讓她念,我今兒應了她,等過一陣給你她請個先生家來。」
劉氏眉頭一挑道:「這個你別跟我說,娘要是應了,你便是請兩個先生回來,我也沒話說。」蘇善長卻道:「這是正經事,你不用管,我會跟娘說的。」
采薇在裡頭的小間裡聽著,直嚇了一身冷汗,她爹這個人有些木訥,心地卻善良,總習慣把人往好的地方想,不會瞎猜疑,所以采薇才敢跟她爹說這些有的沒的,可她爹要是跟劉氏說了,劉氏心細如發,說不得就疑神疑鬼起來,到時候她這安生日子可泡湯了。
好在她爹沒說明白,反而她因禍得福,以後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書寫字,以後若請來個先生,就更好了。
采薇想到以後家裡富起來,也蓋一所亭台樓閣的大宅院,她舒舒服服的窩在家裡或看書,或跟姐姐說話,煩了可以去花園裡溜達溜達,這日子得多舒坦啊。
越想采薇心裡越美,前景無比美好,但眼前是得敦促爹爹趕緊賺錢發財,不然這美好的前景可就成了海市蜃樓。
蘇采薇對自己的計劃中,完全忽略了成親這一項,她就忘了,就是她想在家當一輩子老閨女,她爹,她娘,還有那個以把她嫁出去為己任的奶奶能答應嗎,以至於後來這件事成了采薇生活中最大一項煩惱。
趙鵬回去見了他娘和趙氏,就把怎麼來怎麼去說了一遍,趙氏聽了不禁道:「沒想竟是為了這事兒,我瞧著蘇善長是個極老實的人,卻不想心裡有些章程,他家兩個丫頭這回可瞧見了?」
趙鵬笑道:「見了,我去的時候,他家二丫頭正給村子裡的人家寫對子呢,別瞧是個才不到十歲的丫頭,寫的字既漂亮又規矩,很拿得出手呢,他家大丫頭生了個好端莊的模樣兒,怪不得那麼小就讓人相了去,雖眼下住的還是那個破院子,卻收拾的極齊整,聽見說正商量著明年蓋新房呢,且,我一說那個門面要一百二十兩銀子,蘇善長也沒怎樣為難,只說要跟他內兄商議,可見手裡是有本錢的。」
趙氏道:「這門表親倒要認下了,只憑他肯讓閨女念書識字這一檔子事,就不是那起子愚昧無知的人家,又搭上那樣一門姻親,以後說不得就能富貴顯達,咱們現在與他家常來常往的,走動的親近了,以後說不準也是個臂膀,也不知他要開的這個茶葉鋪子能不能賺錢,若是有利可圖,咱們倒不妨也摻上一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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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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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4:10
第二十四章
趙鵬道:「我也是這麼琢磨的,前兩年蘇善長家還窮的叮噹響呢,跑了兩趟買賣,如今就大不一樣了,可見這茶葉買賣是個賺錢的營生,只如今他這鋪子沒開起來,咱們不知好壞,且本錢不大,即便賺了也沒什麼大利可圖,我的意思咱們不妨看看,若他的生意好,定會做大,他家沒什麼家底,更沒門路,到時候,咱們幫忙找門路,再出銀子入夥也就順理成章了。」
趙氏點點頭不禁嘆道:「如今你姐夫才是個七品的芝麻官,這官場上的來往逢迎,每年花的銀子就跟流水似的,指望著你姐夫一年到頭那點兒俸銀祿米,恐連飯都要吃不上了,姐也是沒法,才挖著心思鑽營,如今咱們手裡這兩個綢緞莊的生意雖不差,可定興縣這麼個小地方,便是生意再好,賺的銀子畢竟有限,別的營生咱們不熟,也不敢輕易便放了銀子進去,蘇家這買賣若成了,倒是咱們的一條路,不成想,他家倒有造化,想來是有貴人相助,他家那個二丫頭上回我見了,心裡喜歡,如今聽你說還識字,倒越發稀罕起來,這些日子天寒地凍的,就不折騰了,等過了年,把那丫頭接了家來住幾天,也陪著我解解悶,如今想來,生兒子卻還不如生個丫頭的貼心呢。」
她娘不大受用的道:「你這話說的,咱家少卿又比誰家的孩子差了,人說三歲看老,這孩子從小就是個穩妥的性子,又聰明,書念的也好,將來說不準進京考個狀元回來,你還嘆什麼氣。」
趙氏知道母親自小瞧著少卿長大,聽不得旁人說外孫一點不好,遂笑道:「娘,少卿是我肚子裡掉下來的肉,我哪裡會說他不好,只不過,就是覺得小子終究比不得丫頭,能陪在娘身邊罷了。」
她娘道:「要陪在身邊的還不容易,少卿過了年就十二了,論說也不小了,若在鄉下這個歲數早有說親事的了,不管成不成,先物色著,果真有好的,就先定下,等幾年娶進家來,還不成天陪在你這個婆婆身邊,跟自家女孩有什麼分別。」
趙氏不覺失笑,只不過說笑而已,真說到少卿的親事,趙氏不會胡亂便定下,趙氏從小受窮,家裡最窮的時候,連飯都吃不上,不然,也不會把她賣給人家當丫頭,雖說如今否極泰來,可給人家當丫頭那幾年的心酸,也不足為外人道,如今這富貴安穩的日子,卻是用多少血淚換來了的。
趙氏雖說出身微賤,但心氣兒高,熬到如今成色,有多艱難,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如今丈夫雖是個官,可年紀也不小了,過幾年也該告老,好在兒子是個爭氣的,也是她將來全部的指望,這親事不定便罷,若定便要定個絕好的,以後能對少卿前途有助益的,滿定興縣的富貴人家看過去,沒一個能入她眼的。
因此對她娘的話也不過笑笑的敷衍道:「少卿還小呢,等過幾年再瞧吧。」
回過頭再說蘇家,年三十一大早就開始落雪片子,大片大片的雪落下來,沒半天屋裡屋外的房頂地下就積了一層,至初一雪雖小了,卻仍沒停,院前屋後,村裡的道上都是厚厚的積雪,一踩下去能陷到腳踝骨。
到了初六,天才放晴,卻刮起了北風,冷的人都不想出屋,道上的積雪也沒見融,好在正是過年,家家戶戶都沒什麼事兒,即便不在家裡閑呆著,也就街坊四鄰的走動走動,倒也不礙事。
蘇善長一大早就被村裡的里長喊了去吃酒,家裡就剩下明薇采薇姐倆和蘇婆子婆媳,正月裡忌針線,也沒什麼正經活計,采薇和明薇便縮在一起,解上回市集上買回的那個銅質九連環解悶。
明薇拿在手裡擺弄半天也沒拆下來,采薇拿過去三兩下便分開了,明薇瞧著新鮮,讓她細細的教她玩。
蘇婆子跟劉氏婆媳兩個坐在另一邊的炕頭說閒話,蘇婆子偶爾抬頭,瞧了對面兩個孫女一眼,不禁滿意的點點頭。
這兩個孫女隨了她們娘,模樣兒都生的好,肉皮也白嫩,明薇身上穿了一身大紅的襖褲,采薇身上是件淺粉的,襟口袖邊都掐了牙子滾了差色的邊,鮮亮的衣裳映著兩張齊整小臉兒,分外好看。
若說模樣倒是大孫女更出挑些,但采薇那雙眼生的好,鬼心眼子又多,一會兒一個主意轉著,顯得一雙大眼流光璀璨的,有這麼一雙眼,跟她姐姐坐在一起,倒不顯遜色多少了。
明薇的婆家算有了著落,卻不知采薇的姻緣在哪裡呢,想到此,蘇婆子不禁想起小兒子來,今年可都十五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轉,娶房媳婦兒安安生生的過日子。
蘇婆子望瞭望窗外嘆口氣道:「也不知善學如今在哪兒過年呢,這樣冷的天,不知道挨沒挨凍,好生在家裡多好,非要去學什麼本事,便是學了一身的本事又有什麼大用?」
蘇采薇聽了插嘴道:「奶,小叔學的本事可有用了,騎射武功,這些若學好了,以後可以考朝廷的武舉啊,也跟那些舉子一樣,若是中了,也能當大官的。」
蘇婆子瞪了她一眼道:「你這丫頭成天就喜歡胡說,按你這話說,你小叔連大字都不識一個,難道將來還能當個大將軍不成。」
蘇采薇非常認真的點點頭:「萬事皆有可能,哪條律法上規定,當將軍就得認識字了。」蘇婆子被她說樂了嘆道:「你這丫頭,就這張嘴生的巧,偏會哄人喜歡,若是你小叔將來真當了將軍啊,你便是再荒唐一些,我跟你爹娘也不愁了。」
采薇嘟嘟嘴道:「有什麼可愁的。」明薇忽然脆生生的道:「爹娘和奶是愁你這樣的瘋丫頭,趕明誰家敢娶了去呢。」
她一句話把劉氏跟蘇婆子都逗樂了,一家人正說笑呢,就聽外面仿似大虎的聲音:「姐,姐夫……」
劉氏一愣道:「聽著倒像我兄弟的聲音……」她話剛落,采薇已經利落的跳下地,衝了出去,劉氏跟蘇婆子明薇隨後也跟了出去。
出了屋一瞧,真是大虎,不光他,身後還有一輛馬車,馬車的門一開,先跳下來個十一二挺結實的小子,緊接著下來的是大虎的媳婦兒李氏。
劉氏不禁埋怨她兄弟:「這樣冷的天,怎的把你媳婦兒和大栓都倒騰來,回頭病了可怎麼好……」說著急忙拉著弟媳婦兒和侄子進了屋裡 。
大虎道:「我是接著了姐夫讓采薇寫給我的信,想著既有合適的鋪面,便不要耽擱了才是,橫豎我這一來也不得家去的,索性就把她娘倆一起帶過來了,家裡的房子地都安置好了,兩間破房子裡頭也沒什麼值錢的家當,先鎖了讓鄰居幫忙看著,那兩畝地也賃了出去,倒是乾淨利落。」
他媳婦兒道:「姐可是不知道,大虎自打回去就跟沒了魂一樣,成天就悼念著買賣鋪子,鋪子買賣,睡覺都不消停呢,過了初三就在家呆不住了,忙著尋了個主顧,賣了地,雇車就來了,我說,你提前跟咱姐,姐夫捎個信兒過去,他卻只是不聽,只說一家子分那麼青白幹啥,巴巴的帶著我跟大栓過來了,也不琢磨個妥不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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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4:26
第二十五章
這一道李氏沒少跟丈夫嘀咕:「便是你們姐弟是親的,可你姐上頭還有個婆婆呢,咱們這一去,定要住在一起過日子,也不知她樂不樂意,你就這麼不當自己是外人了……」
劉大虎知他戀著她娘家,被她叨叨的煩了,就說:「你若是不想去,等過幾日,再送你們娘倆兒個回來,不過先說好,以後買賣忙起來,一年半載我也不見得能家去的。」
李氏這才閉了嘴,心裡總歸過不去,因此見了面,就先來探蘇婆子的口氣。蘇婆子知道大虎這個媳婦兒心眼多,便笑道:「大虎說的原不差,都是一家子,分那麼青白反倒生分了。」李氏一聽蘇婆子這麼說,心裡才放下了。
「喲!這是明薇采薇吧!這才幾年不見,竟都是大閨女的樣兒了。」明薇拉著采薇蹲身行禮喊了聲舅母。
采薇過了年才九歲,明薇十一,大栓也十一,卻生的早,是二月裡的生日,比明薇大上幾月,兩人便稱呼一聲表哥。
大栓是個小名,因李氏這個孩子得的有些晚,前面原有一個沒留住,大栓生下來便起了這麼個小名,取個拴住的諧音,大名叫劉兆文。
大栓原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雖送進了私塾,卻不大喜歡念書,抽了空便跑出去玩,他娘管不了他,大虎也常不在家,便更是放了他的性子。
這一回帶了她娘倆過來,大虎也是想讓大栓跟著采薇,兄妹兩個一起念書識字,也有個伴兒,免得四處淘氣惹禍。
大虎媳婦兒李氏娶的近便,鄰村便是娘家,李氏有兩個姐姐一個兄弟,兩個姐姐嫁的遠了,輕易也不回娘家,李氏便跟她兄弟走的親近,她兄弟生了兩個丫頭兩個小子,小子都還小,兩個丫頭也跟明薇采薇這般大,大栓跟兩個表妹也時常一處裡玩耍。
可那兩個舅家的表妹卻是地道的鄉下丫頭,哪及的上明薇采薇,其實明薇采薇兩個,前些年也是見過的,只不過那時年紀小,都不大記得了,如今這一見,大栓只覺得,兩個表妹漂亮的不似個真人,倒像那過年時,娘買了貼在墻上那些畫中的女孩兒一樣,不禁有些不好意思上來,只憋紅了一張臉,囁嚅了聲:「表妹。」便不說話了。
李氏不禁道:「可真是杵窩子,就知道在家裡頭淘氣,見了兩個表妹倒成了悶葫蘆,連句整話都不會說了。」
劉氏攬過來抱在懷裡道:「我們大栓是個老實孩子呢,你總數落他作甚,以後跟你兩個妹妹一處,不用如此拘謹著。」
采薇卻歪著頭打量她娘懷裡這個愣頭小子,要說長的憨頭憨腦的也不算太差,就是看著有些土氣,忽然想起她舅說要把自己娶回家去,不是給這小子當媳婦兒吧!
大虎指著采薇道:「大栓,以後你要跟你妹妹多學學是正經,你妹妹也沒上過私塾,寫的字比先生還好呢,你總說爹不懂,這會兒爹給你尋了懂的,以後看你還怎麼糊弄我跟你娘。」
大栓掃了眼采薇,低下頭不說話,蘇婆子道:「大過年的,總說孩子幹啥?」又對劉氏道:「你還儘管在這裡坐著,大虎一家子遠道來,指定還沒吃飯呢,還不趕緊去做幾個菜,再燙些酒,也好讓大虎暖暖身子。」
劉氏道:「可不嗎,倒是忘了這個。」剛要起身,卻聽采薇道:「娘坐著跟舅舅舅媽說話吧,我跟姐姐去做飯。」劉氏笑著點點頭。
李氏倒是愣了愣,原是瞧著大栓這倆表妹養的嬌嫩,不想也拾的起這些家常活計,有心瞧一瞧,便道:「我坐了一路,這會兒可再也坐不住了,我去外面瞧兩個丫頭做飯去。」
如今冬底下,便挪了在外間屋裡做飯,李氏一出來,就見明薇在底下燒火,采薇腰間圍了個舊的藍布圍裙,正立在鍋台邊上,用鏟子炒雞蛋呢。
小小的人,動作卻很利落,李氏真有些訝異,即便她不想也得承認,大姑姐家這兩個丫頭,的確被她兄弟那兩個強多了。
有時候,連劉氏都不大明白自己的二丫頭,要說針線上連碰都不碰,卻會做飯,家常炒幾個菜都很拿的出手,廚事上,比明薇更精通些,且頗喜下廚,每次她下廚,采薇都跟在旁邊打下手,後來更是自己親自上了。
難得采薇喜歡,劉氏便也大膽的交給她做,倒做的是模是樣兒,久而久之,倒成了劉氏的一個好幫手,劉氏心裡也頗安慰,畢竟就下廚這一向,將來婆家是挑不出理去的了。
其實采薇真沒想這麼多,她就是單純的喜歡吃,以前上大學時,弄個電磁爐,她都能自己烙蔥油餅吃,何況這古代的農家飯,不過就是燉,煮,至多炒個雞蛋便了不得了,對采薇來說完全沒有技術含量。
明都說她做的飯好吃呢,不過就是多放了些油,不過還得背著她奶,不然要被叨叨死的,采薇手裡的鏟子翻了幾個過子,把黃橙橙的雞蛋盛在碗裡,放在鍋台邊上,就著炒雞蛋的油鍋,放了蔥進去熗鍋,把切好的白菜倒入鍋中煸炒的差不多,才把燉好的肉倒進去,兌了些肉湯,蓋上蓋,不大會兒一股濃濃的肉香,就從鍋沿上漂了出來。
端在炕桌上,撲鼻子的香氣,勾人饞蟲,大虎夾了一塊道:「這定是我們采薇燉的肉吧!」蘇婆子道:「可是就是她,不知哪裡來的這些道道,燉出來肉倒是香,只不過費的油也多,是個喜歡吃的饞丫頭,不然哪會想出這些奇巧的法子來,成日裡竟琢磨這些事,正經的針線繡活兒一點兒不學,將來可怎麼辦哦!」蘇婆子習慣性嘮叨起來。
李氏笑道:「親家這話說的,我瞧著采薇心靈手巧,又讀書識字,將來還不知會尋個怎樣如意的婆家呢,哪輪到到您老發愁呢。」
這話蘇婆子聽著順心,雖嘴裡時常數落采薇,心裡面,蘇婆子也是偏著小孫女的,這丫頭嘴甜,心靈,想不疼她都不行。
善長一早跟劉氏說了大虎一家要過來的事兒,劉氏早把原先善學住的南屋收拾了出來,讓大虎兩口子住進去,大栓就先安排在蘇婆子屋裡,小孩子家的也不妨事,橫豎等房子蓋起來就松快了。
大虎跟蘇善長急著去瞧鋪面,第二日便進城去尋趙鵬,路上蘇善長跟大虎說了采薇跟他說的主意,大虎也覺得這是個難得的好法子。
跟趙鵬到了地方一瞧,倒是比想象的還要好些,上下兩層的木質的小樓,了沒幾年,原先又是個賣古董瓷器的鋪子,開的時候又不長,連窗戶紙門簾子都不用換,只略收拾就能開張。
善長給了趙鵬訂金,說等掌櫃的回來,尋中人把房產地契過了名字就成了,兩人家來,開始商議著誰去南邊。
這一回卻不同往常,不能兩人都去,這邊的鋪子要留下人張羅,南邊還要跟種茶的那家人談入夥的事宜,兩人商議了幾天,最後決定還是蘇善長南下,大虎留在這裡找夥計收拾鋪面,一應世俗應酬的事情,大虎比善長更合適。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4:36
第二十六章
商量妥了就等著那個門面的掌櫃回來,那掌櫃的正月二十才到,給清了銀子,房產地契過名字的時候,卻只能過一個人的名,蘇善長說:就過在大虎名下,大虎也沒推辭,反正兩人也不分彼此,誰的名兒都是兩人一起的買賣。
出了正月,一開河,趕著第一撥船,蘇善長便南下了,蘇善長這一路還有些忐忑,怎麼說有點兒空手套白狼之嫌,若是人家不同意,該當如何……
他進茶的這家,姓鄒,當家的男人叫皺興,家裡的茶田不多,偏養著四個小子,最大的也才八歲,上面還有個病老爹,成天吃藥,采茶制茶賺的些錢,不過將將夠過日子,趕上年景不好的時候,過日子都不夠。
蘇善長跟大虎一腦袋扎在他家,這兩回買賣賺的錢,竟是比以前幾年都多,因此一見蘇善長又來了,一家子都很歡喜。
待善長把自己的主意說了,皺興便說要跟自己婆娘商議一下,回屋跟他媳婦兒一說,他媳婦兒道:「這茉莉熏的茶,原也沒指望著怎樣,卻不想讓他買了去,竟賺了錢,咱們橫豎也不不掏銀子,那茶是現成的,去年收了秋茶熏的那些還在西邊屋裡隔著呢,等新茶下來,這些老茶誰還要,既是他要,便給他,入他那買賣的夥,以後他賺的銀錢便有咱家一份,這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為什麼不應。」
皺興道:「這個我卻知道,只是南北畢竟隔著大老遠,他若是賺了跟咱們說沒賺,咱們能怎樣。」
他媳婦兒嘆道:「若那樣,只說咱家運氣差了,我瞧著這兩個人不像那油滑之人,反正至多就是賠上那些陳茶,算起來也沒多少損失,若真成了,可就是咱家一大進項,以後吃穿可就不愁了。」
皺興也覺得這是個沒什麼大壞處的買賣,便應了善長,不過家裡那祖傳的方子卻推說不知道放了哪裡,讓善長下次過來辦貨的時候,再找給他。
善長心裡明白,這定是皺興的小心機,想他家年年熏茶,哪會需要什麼方子,早就爛熟的記在心裡了,只不過怕他坑騙,才留了一手。
善長卻也不點破,以後的日子長了,自然就彼此信任,這頭一回,人家謹慎些也無可厚非,,商量妥了,善長把那些剩下的茶裝上了一船,便即刻回轉,一路順暢,到了家時,正好是三月初……
這一船茶有大半都是要給那些京城老主顧的,因不知道開張以後的買賣如何,只留下了幾挑子,放到定興縣的鋪子裡賣,其餘扔擱在車上,過兩日,由善長直接運進京去。
蘇善長回來的時候,大虎已把鋪子都歸置妥當,夥計是原先古董店裡使喚的,叫王寶財,也是個外鄉人,大虎瞧著人機靈就留下了。
善長這邊茶一到,卻又多了個問題,茶有了,還沒字號呢,依著善長,花點兒銀錢請個老先生起個順當的字號也就是了,大虎卻道:「何用這樣麻煩,咱家裡不現有個小先生嗎?」伸手一指那邊寫大字的采薇:「讓二丫頭起一個便是了。」
蘇婆子忙搖頭:「胡鬧,你們這是正經買賣,她一個小孩子家,縱然識了幾個字,能有幾天,哪會起什麼字號,豈不讓人笑話,不成,不成。」劉氏也說:「還是尋個先生的好。」采薇也點頭如搗蒜,別的行,這個字號她可真不會起。
被大虎這樣一提,善長心裡倒動了動,或是蘇家的運氣到了,這丫頭生就一張金口,說什麼應什麼,南邊這趟兒跟皺興談入夥,也甚為順利,倒是想再借借她這福氣,便道:「采薇,你就想一個來吧,橫豎咱們自家的買賣,誰笑話讓他們笑去。」
采薇傻眼,可她舅舅跟爹非讓她想一個,說好歹不論,她也沒法兒再說什麼,絞盡腦汁想了幾天也沒想出來,就跟她舅舅說,這趟進城想先去鋪子裡看看。
她舅舅一聽二話沒說,把她抱上騾車就進城了,這是采薇第二回進城,上次還是臘月裡天寒地凍的,現已是初春,一路上和風習習,分外舒爽。
到了地兒,大虎把她抱下車,她一側頭,看見那邊墨香齋的字號,不禁樂了,真正是冤家路窄,這買賣開到一塊兒去了。
墨香齋那個夥計手裡拿著把大掃帚正在門前掃地,一邊瞧著旁邊的動靜,要說這定興縣是個小縣城,南北東西都算上也沒多大,這條街又是整個城裡最鬧熱的街,那邊市集都是些散著做買賣的,這邊卻都是體面的買賣字。
墨香齋隔壁是個藥鋪,再往那邊是個首飾鋪子,然後就是原來這個賣古董的門面,這家賣古董的開了還沒一年,就乾不下去了,年前就關門不幹了,他那個門面後面挎著個小院,地兒敞亮些,原先聽說首飾鋪子的邱掌櫃要賃過來沒成事兒,人家不賃只想賣。
還沒出正月呢,就見著來了人,開始裡外上下的收拾,可收拾到了三月也沒見著掛字號,墨香齋的掌櫃就讓他傢伙計二喜跟王寶財掃聽。
王寶財跟二喜是老相識,就跟他說是要開茶葉鋪子,掌櫃的有兩個,一個姓劉,一個姓蘇,後來大虎也提著些茶葉左鄰右舍的挨家拜訪了。
不過墨香齋的掌櫃根本沒把劉大虎跟上次那個蘇采聯繫到一塊兒去,因此這會兒那二喜一眼看見采薇,真嚇了一大跳,手裡的掃帚都扔了,扭身就跑進了鋪子裡去。
劉大虎卻道:「那是墨香齋的夥計二喜,平常最喜說話的,今兒倒不知抽了什麼邪風,也不過來打招呼。」
蘇采薇不禁失笑,估摸是怕她管他掌櫃的要那方澄泥硯呢,趕著回去報信了,王寶財把牲口栓好,車上的東西搬進去安置妥當,看了看采薇,眼裡有些納悶,他知道劉掌櫃家有個小子,現如今十一了,蘇掌櫃家卻只兩個丫頭,可這個年紀瞧著該沒有十歲,不像劉掌櫃的兒子,一時倒猜不出是什麼人。
采薇一雙眼睛在他身上咕嚕嚕轉了幾圈,心說舅舅倒是尋了個好夥計,就憑他明明心裡疑惑卻沒莽撞瞎認就能看出來,這是個能按住性子的夥計,看上去不過十五六的年紀,機靈卻不失穩重。
劉大虎道:「寶財,這是我外甥女兒,來城裡走親戚的。」王寶財一愣,知道是蘇掌櫃家的姑娘,忙喊了聲:「二姑娘。」蘇采薇卻招招手小聲道:「回頭那邊墨香齋的夥計若是問你,你別說我是什麼二姑娘,只說叫蘇采就是了,記得了。」「是,記得了。」雖好奇,王寶財還是應了。
蘇采薇這才看了看四周,茶葉罐子都擺在櫃檯後的架子上了,分門別類寫著名字,其實也沒什麼別的,都是茉莉花茶,另外有一些綠茶什麼搭配著,避免太單調,莫一看上倒很過得去。
一進來就有一股茶香迎鼻,沁人心脾,從樓梯哪兒出去,後面是個小院,院子不大,卻圍了一個小花圃,也沒種花,卻種了幾竿竹子,如今都反了青,一竿一竿青翠欲滴的,有了這幾竿竹子,倒顯得這小院分外幽靜起來。
她舅舅道:「寶財,明兒把這幾竿竹子砍了,種這些不能吃不能用的作甚,開春了,回頭在這兒種上點兒茄子,那邊翻了土,種一架子豆角。」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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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4:48
第二十七章
王寶財答應了一聲,蘇采薇忙道:「舅舅先別忙,這幾竿竹子就留著吧!我正好想出了個字號,就叫竹茗茶莊,書上說,竹解心虛,茶性清淡,竹又被視為君子,而詩人又說茶有君子性,所謂竹無俗韻,茗有奇香,不正和了咱們的茉莉花茶。」
劉大虎撓撓頭道:「采薇,你舅舅可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你這又是詩又是詞的,舅舅哪裡聽的明白,不過,你說的這個名兒倒好,就把你這兩句詩,也刻成對子貼在門兩邊,倒應景。」扭頭對王寶財道:「可聽見了,這竹子便留著吧。」說著,又回過頭跟采薇問道:」采薇啊!那邊的豆角還種不?」采薇笑道:「種豆角不如種些葫蘆,旁邊便是市集,也不指望著吃菜,我聽奶說,葫蘆鎮宅招財,咱們做買賣種葫蘆豈不合適。」
劉大虎眼睛一亮,鎮宅招財,這個正對他心思,扭頭去吩咐寶財,寶財望著這位今兒猜來的二姑娘有些發傻,別看年紀小,又是鄉下丫頭,可這位二姑娘竟是滿嘴詩詞,說的頭頭是道,比原先掌櫃家上了幾年學的少爺還出息,且他算看出來了,這位二姑娘在掌櫃的心裡舉足輕重,說句話就管用,如今才不到十歲就這樣,將來還不知怎樣厲害。
從這兒以後對蘇采薇的話也著實上心起來,以至後來采薇嫁使喚的順手,嫁了也把他帶了去,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說起來,采薇這一趟還真不是來逛的,出了正月,趙氏便讓下人來接了一次,正趕上,那幾日采薇著了寒,有些發熱,便沒來。
前兒趙氏又讓趙鵬過來跟大虎說,若是丫頭身子好利落了,便接來,過了年兩家走動的越發親近,劉氏和蘇婆子不好再推,便讓采薇來了。
劉大虎讓寶財去縣衙送了信,不大會兒功夫,跟他一塊兒回來一個挺乾淨的婆子,見了采薇忙著行禮道:「這就是二姑娘吧!可讓我們家夫人惦記壞了,給二姑娘請安。」
采薇想著這定是那趙氏跟前的人,忙笑著說了聲:「大娘安好。」這婆子是個少年守寡的,婆家姓柳,眾人便稱一聲柳大娘,柳大娘是趙氏以前主家裡乾粗活使喚的婆子,趙氏當丫頭那陣子,得了她的恩,後來嫁進杜家,那邊主家說給個陪嫁的婆子,她便要了柳大娘,這麼些年過來,如今在杜府早已混出了體面。
這些迎來送往的事兒,本來用不著她,是趙氏今兒說:「那雖是個心靈的丫頭,畢竟不大,身邊又沒爹娘跟著,差了底下的人去接,恐嚇著她,你去跑一趟吧!」
那日采薇父女來走親戚的時候,柳大娘正好家去,倒是沒見著,只聽太太時常說好,心裡並不怎樣信,她也是打鄉下來了,鄉下那些孩子成年累月見不著個生人,哪一個上得了大檯面,若是見了人,腦袋都恨不得扎進脖子裡去。
可這見了采薇,倒真有些訝異,穿的很平常,一身青布夾襖褲,雖是半舊的卻乾淨平整,頭髮總在一起,用塊方巾包了,倒是一個最平常的鄉下小子打扮,卻生的極白淨,且不認生,雖是頭一回見,舉手投足卻落落大方,單論她這應對,就不像個貧家小戶的孩子,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少爺們還更從容些,怨不得夫人總說,卻是個難得的。
柳大娘扶著采薇上了門外的軟轎,她跟在轎外步行,兩邊就隔了一條街,很是近便,轎子停在杜府的角門外,采薇跟著柳大娘走了進去,穿過上回那個花廳,進到裡面一停院子,見廊下立著兩個大丫頭,見了柳大娘忙著蹲身行禮,打起簾子。
柳大娘對采薇道:「二姑娘可別拘束了,跟我進來吧!」采薇剛邁過門檻,就聽裡面一個聲音說話,倒仿佛那裡聽過一般。
待轉過隔扇看見那邊靠窗坐著的少年,蘇采薇不禁楞了楞,杜少卿卻比她還更驚訝,蹭一下站起來指著她道:「你是蘇采……」
趙氏卻道:「她只年前來過一回,那時你不在家,怎的你倒認識了,定是認錯了,她是你表叔家的二姑娘采薇,何嘗又是你嘴裡的什麼蘇采來著。」
蘇采薇上前行禮:「夫人安好。」趙氏笑道:「什麼夫人,我是你表姑,過來上我身邊兒來,讓我好好瞧瞧,上一回倒是沒見著,總聽你表叔和姑婆婆說你,年後去接你,偏又病了,倒讓我惦記了這些日子。」
采薇怎會不知道趙氏這話是託詞,上回來,采薇早就看見花廳那架富貴牡丹的屏風後,隱約有個人影子,下面露出一雙暗花緞,攢了銀線邊的繡鞋,哪會是尋常丫頭婆子穿的起的,如今見到這位外傳河東獅的杜夫人,倒不禁暗贊了一聲。
雖在家裡聽娘說她比爹還大上兩歲,可看上去卻甚為年輕,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子,一件對襟立領長襖,紫綢底兒大鑲邊,袖口下擺接白緞的地兒,都繡著精緻的纏枝花卉,下面配了一條黑色馬面裙,繡著四季平安的花紋,皺褶間百蝶穿花,頭上一支金蟬玉葉簪,綰起滿頭烏絲,映著一張鵝蛋臉越發細白,眉眼略往上吊,雖笑的甚為和悅,卻仍有些止不住的鋒芒從她斜飛的眉峰處透出來。
蘇采薇忽然生出一種前世去面試的感覺,這個趙氏很有主考官的氣場,一笑眼角有些細微紋路,卻依然頗有韻味,這位就是草根奮鬥成功的最佳範例,一個毫無背景,甚至連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沒有的丫頭到現在的夫人,那些苦難掩藏在如今的光鮮亮麗之下,不知是怎樣呢。
趙氏目光閃了閃,這丫頭看她的目光,怎麼說呢,真有幾分怪異,雖有些怪,倒是不令人反感,大約人是講緣分的,上回在屏風後瞧著這丫頭就分外順眼,今兒近處一瞧,更和心思,身邊沒爹娘跟著,立在生疏的地方,那份安穩,令趙氏頗稀罕。
問了幾句閒話兒,便拉著她的坐在自己身邊對兒子道:「平日裡見了親戚家的女孩兒,你躲得比兔子還快,怎麼今兒倒不動了。」
杜少卿剛才想了,墨香齋那檔子事,這丫頭不見得樂意讓旁人知道,尤其他娘,他這會兒若非要說出來,指不定就得罪了她,便笑笑的坐下了,卻沒走的意思,這會兒被他娘一說,臉上有些撐不住,站起來說了聲:「妹妹坐著。「便出去了。
趙氏等兒子出去才道:「你表哥的性子倒好,就是平常不大喜歡說話,現如今在前面大書房跟著先生念書呢,你莫怕他。」「怕?「蘇采薇暗笑,想來杜少卿該怕她才是吧!而且,從上次在墨香齋的事情看,這個杜少卿也不是個多好相與的性子,不說話罷了,一說話能直中要害,才十一二就這樣,以後說不定什麼樣兒呢。
不過,趙氏跟她說這些有的沒得幹嘛,心思剛轉到這兒,就聽趙氏道:「我讓你表叔跟你爹娘說了,讓你這回來,就不忙著回去了,好好在我這裡住些日子,我府裡丫頭婆子倒有幾個,卻沒有你這樣大的女孩兒,我成日在家裡悶著,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我這院子西邊有個小跨院,你就住在那裡可好?」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4:58
第二十八章
蘇采薇這才明白,怨不得她出門時,她娘東囑咐西囑咐的,還讓明薇巴巴的弄了個包袱讓她帶著,原來是讓她住在杜府,轉頭又一想,這邊離著鋪子近便,抽了空卻能去瞧一瞧,比在家裡每天憑空瞎想強,再說,這事趙氏跟她娘都說好了,她不應有什麼用。
想到此,忙道:「那勞表姑費心了。」趙氏掩著嘴笑了笑:「這孩子倒是禮數周全的,如今你才來,以後熟了就好了,柳大娘,你先帶著姑娘去她的住處瞧瞧,若有不可心的地兒,回來告訴我。」
柳大娘應了一聲,引著采薇出來,沿著迴廊過去,果然那邊便是一個小院,正房一明兩暗三間,兩邊挎著兩個小廂房,柳大娘帶著她,先進到臥室道:「姑娘,這裡便是寢室,屋裡有伺候的丫頭,晚上外面有個上夜的婆子,姑娘不用害怕。」柳大娘原是怕她害怕,才告訴她這些。
采薇點點頭,去看臥室陳設,收拾的很漂亮,酸枝木的架子床,上面懸著淡粉色床帳,如今攏在兩邊的帳溝子上,床裡疊著整齊鮮亮的緞子被褥,對面窗下有個矮架,上面放著一隻半新的銅香爐,正燃著不知什麼香,倒是蠻好聞。
柳大娘不禁暗暗打量這位二姑娘,想來這樣的屋子是她這輩子頭一回見的,更別提住在這裡,按理說,一般這麼大的女孩兒,這會兒早歡喜的不知怎麼樣了,可這位二姑娘愣是沉得住氣,那做派,柳大娘忽然有種感覺,別說這裡,便是皇宮內苑,這位二姑娘去了,也不見得怎樣,瞧著是個機靈,卻不想內裡是這樣穩妥的性情,聽說在家時常滿野地瘋跑,如今倒是瞧不出一點兒影兒。
采薇指了指那邊問:「大娘,那邊屋裡是什麼地方?」柳大娘回神道:「那是夫人讓丫頭特別收拾出來的,說姑娘識文斷字,那邊就辟出了個書房,以後姑娘寫寫畫畫就在那邊屋裡。」
蘇采薇一聽,抬腳就去了那邊,地方雖不大,卻收拾的很巧,窗下一張平頭案,上面擺著筆墨紙硯,後面一個書架子,上面擺著些書,墻上掛著一幅春日和景圖,采薇推開窗子,窗外竟有一顆桃樹,不知種了多少年,樹幹矮小粗實,那枝椏卻生的極茂盛,且打了滿枝的花骨朵,倒分外好看。
柳大娘瞧她盯著這顆桃樹看,忙道:「這顆桃樹得有小十年了,我們家老爺還沒當師爺的時候就有了,府裡別處也有幾顆桃樹,可都不如這顆長的好,到了時候就開一滿樹的桃花,到了七八月時,結的桃子也比別處的香甜,去年老爺有個朋友,尋了個會看風水的先生過來,滿府裡都看一遍,就說兩個地方好,頭一個是我們少爺現如今住的院子,第二個就說這裡,說這顆桃樹好,能引了貴人到來,這院子一直閒置著,姑娘是頭一個住進來的呢,若真應了那位先生說的話,說不準姑娘便是貴人了。」
蘇采薇有時候拿這些迷信封建的老人一點兒轍沒有,聽見風就是雨,都這麼靈,也別做買賣,別種地了,就坐在這兒等著貴人光臨就得了。
柳大娘見她半天沒說話,以為是累了,忙把小丫頭喊進來,尋了託詞走了,小丫頭行了禮,便立在一邊,跟采薇大眼瞪小眼了半天。
也是個才十來歲的小姑娘,稚氣未脫,而且,采薇也不怎麼習慣有人服侍,不過在人家家裡也不好說什麼,看了她一會兒問:「你叫什麼名兒?」丫頭小聲的道:「我叫桃花。」采薇望了一眼窗外那棵桃樹點點頭,倒是真巧合:「那桃花,這幾天就麻煩你了。」桃花嚇了一跳,小臉都嚇白了:「姑,姑娘,您說什麼?」采薇道:「我說這幾天就麻煩你了,我就是你們夫人親戚家的孩子,我家也是種田的人家,所以你不要把我當成什麼大小姐對待,知道嗎?」
桃花飛快看了她一眼,低頭咬咬嘴脣囁嚅道:「奴婢,奴婢……」奴婢了半天沒說出下一句來,就聽外面杜少卿的聲音傳來:「你又淘氣什麼,才來就把我家丫頭給嚇著了……」
說話兒,已經邁步走了進來,看了眼四周道:「前一個月,我娘就讓人收拾這裡,說親戚家要來人住些日子,倒不成想竟是你。」
桃花忙行禮:「給少爺請安。」杜少卿揮揮手:「采薇妹妹想來早渴了,你下去給我們端兩盞茶上來。」桃花如釋重負的退了出去。
杜少卿坐在椅子上好奇的看著采薇:「我聽舅舅說你家,嗯……」略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怎的你爹給了你請了先生嗎?」
蘇采薇暗道,這個杜少卿倒是比周子明強些,至少沒有明顯的嫌惡之心,因為上次在墨香齋的事情,蘇采薇對他的印象本來不差,這會兒更好了些:「我爹還沒給我請先生,不過說等過些日子去尋一個。」
杜少卿愕然:「哪你現在這些是誰教的?」采薇還是那套說辭:「跟我們家親家老爺念了一月的書,後來都是我自己學的。」「自己?」杜少卿忽然笑道:「可是胡說,那些書裡的文章,沒人說給你聽,你怎知道意思,且你說就跟著先生念了一個月,怎可能那些字都認識?」
蘇采薇忽然發現,這是個喜歡刨根問底的傢伙,什麼事非要問個清楚明白才成,而這些根兒底兒,她自己都不想,也不能解釋的,。
她眼珠轉了轉,瞪了他好半晌索性道:「我就是聰明啊!怎麼辦,那些書上的字我就是知道,沒先生告訴我,我也知道……」
竹茗軒擇了三月初八的吉日開張,采薇早幾天就開始心急火燎,到了這會兒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盤完全落空,在杜府待著,雖說離鋪子近了,卻連出去的機會都沒了,每天要過去陪趙氏說會兒話,回來了,又被杜少卿監視著寫字念書。
采薇有時就不明白,自己什麼時候勾起杜少卿當先生的癮頭來了,特特尋了字帖過來,讓她比對著練,寫完了,他還要正兒八經的批註,把他覺得好的用硃砂筆圈起來,平常日子一下學,便上采薇住的小院裡來消磨,倒讓采薇想偷溜出去的念頭也徹底擱淺。
再說身邊還有一個桃花,自己說的話就當耳旁風,真把她當成杜府的表小姐對待了,眼瞅著趕不上自家鋪子裡開張的大熱鬧,采薇心情越發鬱悶。
杜少卿邁步剛踏進院門,就見采薇皺著眉頭,圍著院子裡那棵桃樹轉圈,小臉上有些明顯的焦躁,頭一次,杜少卿覺得她像個小丫頭了。
說實話,這丫頭太聰明,太機靈,應對又快,主意也多,自己問她些什麼,她想回答的就說給他一兩句,不想說的,任他怎樣問也不會說,書也真沒念太多,詩詞歌賦和一些俚俗故事卻知道不少,有很多杜少卿甚至聽都沒聽過,從她嘴裡出來,當時不過引為一笑,回去細想想,卻又覺的頗含醒世喻世的意義。
該說,這個才不到十歲的蘇采薇,杜少卿看到了一個不同的世界,豐富而精彩,令他每時每刻都不由自主去期待,下了學,杜少卿的腳不知不覺就往這邊走,聽她說些新鮮古怪的話,亦或是,看她靜靜的寫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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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5:09
第二十九章
這丫頭的性子也不全是好動的,動起來很淘氣,但靜下來,卻又有種持久的定力,就拿練字來說,以她的年紀,又沒上過正經私塾,請過先生,她的字已寫的很規整,欠缺的只是一些韻味和精髓,他拿了帖子過來讓她臨摹,她心裡即便不大樂意,可他交代的,她也都寫了,而且寫的異常認真。
她寫字的時候很靜,陳先生曾經跟他說過,字由心生,一個人的心靜了,寫出的字才會好,杜少卿有時候覺得,采薇寫字的時候,他都能聽見窗外桃花綻放的聲響,跟她在一處,杜少卿覺得身心都自在,采薇顛覆了他過去對女孩的所有印象,她就像天上不停變換的雲彩,他甚至不知道,她下一刻會變出怎樣瑰麗的顏色,短短八天,她已令他目不暇給。
立在采薇不遠處的桃花看見杜少卿,忙蹲身行禮,采薇停住腳,步抬頭掃了他一眼先發制人的道:「杜少卿,今兒我心情不好,不想練字,也不想念書,你要用功,回你自己的屋裡去。」
杜少卿哧一聲笑了:「你屋的門檻還沒進呢,你就趕人了,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采薇癟癟嘴道:「在你家我才是客呢,你想進去就進去,反正我今兒不練字也不念書。」
杜少卿挑挑眉,裝模作樣的抬頭看了看天道:「天兒真好,聽說你家的鋪子今兒開張?」他不提還好,一提采薇更是沒好氣的嗯了一聲,扁著嘴不說話。就說是啊!買賣是她出的主意,字號是她給起的,如今開張,她連瞧一眼都不能,真讓人憋屈,還有,她爹娘倒是真放心,把她扔到杜府來,這都八天了,也沒見來接她回去,是打量著她多樂意在這裡呆著呢。
雖說吃得好,穿得好,住的好,身邊還有丫頭伺候著,卻沒了自由,采薇忽然發現,這種錦衣玉食卻似牢籠一般的日子,不是她想要過的,她倒寧願回蘇家莊去,平常練練字看看書,煩了可以喂喂雞,也可以去村頭老蘇頭哪兒學學釀酒,還可以跟著娘去田裡,看看地裡的莊稼,滿眼青綠,泥土芳香,比這樣宅院裡窩著的日子,不知道強多少。
杜少卿見她繃著一張小臉不說話,笑了笑道:「我還說今兒空閒,想出門去逛逛的……」他話沒說完,采薇已經嗖一下就跑了過來,抓住他的胳膊直搖晃:「你要出府去逛,帶我出去如何?」
杜少卿側頭打量她一眼,這丫頭是個古怪脾氣,最喜歡做男孩子打扮,他娘給她送來的那些鮮亮衣裳,杜少卿一次也沒見她穿過,身上仍是那幾件半舊的襖褲,莫一看上,倒像個清俊小廝,第一回見的時候,他差點都被她騙過去了。
雖這丫頭心眼多,可那點小心思,杜少卿也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不點破,想著讓她急一急,說不準就來求他了,哪知這丫頭情願在自己院子裡轉磨,也不來求他,,還得他巴巴的過來。
杜少卿其實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性子,但聽舅舅說過,采薇家這個鋪子的字號是采薇起的,不禁有了些興致,再有也不忍采薇失望,便想帶著她出去走一趟。
采薇多精,一看他這意思就猜出來大概,高興的差點沒跳起來,交代桃花別跟著,便扯著他出了小院。
兩人從偏門出去,便看見杜家的馬車已經在門外候著了,采薇遂眉開眼笑的上了車,馬車拐到牌樓街上,遠遠就聽見鞭炮聲,采薇掀起馬車的窗簾,探頭就要往外瞧,被杜少卿一把拽了回去笑道:「真是個急性子,這就到了,老實待著一會兒,等到了跟前,咱們進去瞧就是了。」
采薇不禁暗暗翻翻白眼,心道,這就是個小學究,反正出來了,也不急在一時,馬車停在街對面,采薇一跳下車就看見她舅舅正站在大門口迎客呢,采薇往上看了看,大紅綢垂在兩側,中間是黑底白字的招牌,竹茗軒三個偌大的字,在春日陽光下異常顯眼。
大門兩邊掛著她說的那副對聯,竹無俗韻,茗有奇香,這副對子和招牌上的字,采薇瞧著有幾分眼熟,端詳了一會兒才想起,貌似跟上回墨香齋裡那幅竹林遇雨圖上的字如出一轍,不禁愣了愣。
忽聽身邊杜少卿道:「我爹從不給人招牌,就是我家兩個綢緞鋪子,也是尋旁人寫的,你家倒是頭一個。」
采薇這才明白是縣太爺的墨寶,不禁暗暗佩服她舅舅,在這定興縣裡開買賣,請了縣太爺寫招牌,以後別管是街面上,還是官府裡,誰還會不長眼的來尋事,豈不是自找麻煩。
其實,這件事還真不是大虎求上門的,大虎雖精明,卻是個地道的莊稼人,縣太爺的官雖不大,對他來說也是高不可攀,即便說是親戚,有些走動,可真算起來,也是八竿子打不到著的,人家給了他一根針,他橫是不能舔著臉當大棒槌使喚,何況寫招牌這樣的小事,尋人寫了就是了。
可事兒就湊巧,大虎城裡畢竟不熟,便把招牌的事兒托了趙鵬,趙鵬一瞧就說,這字號倒起的真雅,對子也搭配的好,便問是哪位先生起的名,大虎就樂了,跟他說:「沒用先生,是我家的小外甥女,采薇起的。」
趙鵬頗為意外,回家便當個新鮮故事說給了他姐,正趕上他姐夫一腳邁進來,說這句子好,問哪裡的,少不得趙鵬便說了,誰想他姐夫倒是突來了興致,提筆寫下了這幾個字。
趙氏便道:「如今咱們兩家走動的親近了,他家的鋪子開張,我跟老爺都不便前去,你拿了這幾個字去刻了招牌送過去,也算咱們的心意了。」
如此,竹茗軒的招牌便有了,還是縣太爺親筆手書,采薇自然不知道這些,但杜少卿卻清楚,雖清楚,也沒覺得是什麼大事,便沒告訴她底細,不過這字號和對子真起得好,一點也不流俗。
來賀喜的人不少,其實劉大虎和蘇善長都沒想到,會來這麼多人,除了看著趙鵬面子過來的一些買賣家,也有很多旁的人,如衙門的班頭,捕快等,反是不當班的都過來湊熱鬧,還有城外莊子里幾個有名的士紳員外,也都差人送了份賀禮過來,別管薄厚,都是天大的人情。
想是這塊招牌的緣故,劉大虎忙讓人一一記下了,等過後再回禮,蘇善長昨兒夜裡就趕了回來,瞧見這陣仗,忙讓夥計王寶財去旁邊不遠的得味居定了兩桌席面。
采薇跟杜少卿過來的有些晚,鞭炮放過去之後,來賀喜的人都讓到了得味居,鋪子裡再進的人,不是些圖開張便宜來買茶的就是好奇來逛的客人。
劉大虎剛喘了口氣,一抬頭就看見采薇跟杜少卿,忙走了過來,杜少卿他是頭一次見,可看他這打扮,且跟采薇在一塊兒,哪還有不明白的,忙客氣的寒暄兩句,便讓采薇把杜少卿帶到後面的小院裡說話。
采薇跟杜少卿還沒進鋪子,迎頭正遇上從裡面出來的墨香齋掌櫃,一見著她,這位掌櫃目光閃了閃,都顧不上杜少卿了,溜得比兔子還快,嗖一下就跑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5:20
第三十章
墨香齋的掌櫃那日得了夥計的信兒,也嚇了一跳,雖說都是姓蘇的,可這定興縣有多少姓蘇的人家,恐怕數都數不過來,怎的就這樣巧,前面讓他遇上個蘇采,差點連鎮店之寶都輸給人家,後面又在自己隔鄰開了買賣。
那日雖說吃了虧,可掌櫃的無論如何也不信,那父子倆是個多富貴的人,就是那蘇采靈的沒邊了,他爹那個樣兒,也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或是祖宗積德,傳下來的田地多些,不至於挨餓受凍,哪會有閒銀子做買賣,便是東借西湊的弄了銀錢,這買賣是個尋常人便能開起來的嗎。
況且,這家門面他早掃聽過了,人主家要120兩銀子,能拿出這麼大筆銀錢的,又豈會打扮的那樣寒酸,可偏偏夥計二喜說的真真的,就是上回那個蘇采,他忙讓二喜又去尋那邊的王寶財掃聽。
王寶財也乖巧,就按照采薇說的告訴了二喜,二喜回來跟掌櫃的一說,掌櫃的心都涼了半截,有這麼個冤家當鄰居,以後若是她隔三差五來尋他的事,可怎麼好,或拿著字據來討那方澄泥硯,他給是不給。
思來想去,琢磨著還是先去尋蘇采那個老實爹,把事情找補一下,可瞧了幾日,也沒瞧見蘇善長,開張這日,好容易聽說蘇掌櫃來了,忙趁著賀喜的功夫過來,卻又撲了空,蘇善長去那邊得味居招呼客人吃席去了,他待要尋過去,不妨一出門,迎面就碰上了蘇采。
墨香齋的掌櫃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別看這小子不大,他就是怵,也不去得味居了,也顧不上杜少卿就在旁邊,哧溜一下,跑回自己店裡去了。
他這樣的行動,倒把杜少卿弄得呆了一下,繼而,想起采薇跟他打賭的那次,側頭看了眼采薇,只見她盯著那邊墨香齋的鋪子,一雙眸子閃閃發亮,嘴邊還噙著一縷促狹的笑意,不禁搖頭失笑。
采薇是琢磨著,以後是不是沒事兒就去墨香齋去溜達溜達,讓那個勢力的掌櫃好好嚇上幾回,估摸以後就是叫花子上門,他都不敢輕易得罪了。
杜少卿跟著采薇進了後面小院,倒是頗意外此處的幽靜,站在那叢竹子跟前笑道:「是這竹子,你才想起竹茗軒這個名的?」
采薇道:「其實叫什麼名兒都一樣,關鍵是得會經營,便是起個再雅的名兒,沒客人上門,也是白搭,反倒不如那些直白的更好,最起碼,誰都看得明白。」
杜少卿不禁輕笑:「你真把做買賣當成什麼正經事兒琢磨了。」采薇看了他半晌道:「我若是你,也不會琢磨這些,家裡有房子,有地,有產業的,書又念得好,爹還是當官的,又有門路,趕明兒考秀才,中舉人,進京再考個進士及第,也當個官,光宗耀祖,還愁什麼,我家可不成,我也不像你是個男的,我爹娘都是種地的,除了巴望著家裡做點買賣賺錢,還有什麼指望,故此,做買賣之於你不是什麼正經事,對我家卻再正經不過了,所謂學而優則仕,也不過是說的你們這些人罷了,士農工商,你覺得做買賣是末流,我卻認為是個能吃飽穿暖的營生,以後等我長大了也做買賣……」
「這丫頭當著杜少也,胡說什麼呢?」前面的客人走的差不多了,劉大虎就讓夥計王寶財支應著,自己過來後邊招呼杜少卿,剛進來就聽見外甥女這句豪言壯語,不禁失笑。
摸摸她的小腦袋道:「又讀書又識字的,趕明尋個好婆家享福去就得了,做什麼買賣,讓杜少爺聽了笑話你。」
蘇采薇知道她舅舅雖疼她,也是個古代男人,她這些道理跟他們都說不通,反正她打定主意不嫁人,以後誰也別想逼她。
她早就想的很明白了,讓她嫁給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莊稼漢,她真不樂意,雖然喜歡在田地裡瘋跑,可那些農活,她乾不來,在家喂豬養雞倒是成,可她這麼瞧著,就是她們村里長家的老婆,到了農忙的時候,也得下地幫著割麥子收糧食,采薇非常有自知之明,不覺得,自己能付出那樣的辛苦。
還有就是沒完沒了的生孩子,跟前鄰的棗花娘一樣,都快趕上老母豬了,還總被男人呼來喝去的,說打一頓就打一頓,活著有什麼意思,可若是像她奶期望的那樣,嫁個富貴人家,蘇采薇覺得,沒準還不如嫁給莊稼漢呢。
這古代的男人,但凡有點兒錢就恨不得娶媳婦兒,娶了第一個,還得娶第二個,娶了妻還要妾,納了妾還有通房丫頭,蘇采薇自認沒有那樣的度量,能跟那麼多女人共享一個男人,真那樣,說不準她一氣之下,把那男人閹了也有可能。
所以,為了避免這樣慘烈的後果,她還是不嫁人最妥當,她爹沒兒子,明薇有了好婆家,以後家裡的買賣若是做大了,她幫著家裡也應該,不過這個主意是打好了,還需等待機會,讓她爹名正言順的認識到,沒有兒子,可以把她當成兒子,這事兒就成了大半。
采薇對此頗有信心,她覺得,她爹就不是個做買賣的料兒,且很寵她,寵的有些毫無原則,雖然寵,但這些也需要循序漸進,所以,這會兒跟她舅舅沒必要較真,就做個鬼臉混過去作罷。
熱鬧看過了,杜少卿見時辰不早,就催著她回去,采薇臨走在她舅舅耳邊叮囑,讓她爹來接著她回去,才依依不捨的走了,她剛走,蘇善長就回來了。
大虎把采薇的話跟姐夫說了,蘇善長倒是點點頭:「不怨我偏疼她,我這二丫頭就是個有大志氣的,我聽趙鵬說,他姐很稀罕采薇,吃穿住都跟杜府的大小姐一樣,我還說這麼在富貴窩裡養些日子,趕明都不樂意回家了,不想她卻一點不貪,像是惦記著她姐和她娘呢,也是該接回去了,家裡正填坑打地基,對了,過幾日就是清明節,咱們京城貨都賣出去了,我在這邊盯幾日鋪子,你帶著大栓和你媳婦兒趕回去祭拜祭拜,你們三口挪過來了,二老的墳可還在那邊呢。」
大虎點點頭:「趕明兒咱賺了銀子,第一件事就是尋個風水寶地,把我爹娘的墳遷過來。」商量妥當,第二日蘇善長便來接采薇,說家裡忙亂,也到了清明節,怎樣也要家去的。
趙氏也不好強留,便讓她父女去了,杜少卿直在角門望著蘇家的騾車沒影兒了,都沒動地兒,還是他的小廝催著他才進去了。
杜少卿一點不明白,為什麼采薇非要家去不可,難道這裡不好嗎,她家的境況,他略聽舅舅提起過一些,不說貧寒,卻也不大好,可那樣的家,采薇卻心心念念的想回去,他問她,她說不管貧富好壞,那是她的家,杜少卿不能明白采薇,但她一走,杜少卿忽然覺得,仿佛身邊少了什麼一樣空落落的,他開始學會了牽掛。
采薇卻正好相反,騾車出了城,她就跟放了風的鳥一樣,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問她爹家裡的瑣碎事:「養的那幾隻母雞可下蛋了?去年留下的兩個小豬仔長大了多少?地裡的麥子抽了穗不沒有?小叔可有書信捎回來……」一上車小嘴就沒閒著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7:15
第三十一章
蘇善長也不嫌她煩,把她抱到自己懷裡,一邊趕著車,一邊回答她的問題,說到蘇善學的書信,蘇善長笑道:「你娘說你剛進城,你小叔託人帶的信就到了,和信一起捎回來的,還有幾本書,指明說是給你的,家裡沒個識字的人,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小叔信裡說的什麼,把你奶都要急死了,見天就盼著你回去呢。」
蘇采薇不禁笑了,她奶終於知道認識字的好處了,蘇善長略問了她在杜府的情景,采薇倒沒怎樣仔細說,只說了句:「再好也不是家。」這句話倒讓蘇善長心裡莫名一陣熱乎。
騾車一停下,明薇就先從裡面跑了出來,這一年多里,采薇日夜都跟這個姐姐在一處,雖才分開幾日,驀一見面,也覺分外親熱。
明薇拉著妹妹的手仔細瞧了瞧,倒是跟走時沒甚兩樣,還是那麼個鮮活靈動的眉眼兒,劉氏把車上的包袱拿了進去,蘇婆子急道:「可是盼回來了,快快進屋給我念念你小叔的信,我記得你小叔不識幾個字,這才跟著師傅去了幾天兒啊,就學會寫信了,真出息了呢……」
蘇采薇也納悶了一路,當初她跟周伯升學認字的時候,小叔雖被蘇婆子提溜了過來,可每次都是聽沒一會兒就跑開了,哪會寫什麼信,蘇婆子把被她挼搓了幾日,看了無數遍也沒看明白的信遞給了孫女。
采薇展開信紙,不禁一愣,暗贊一聲:「好字!」鐵畫銀鉤,力透紙背,憑這字,就能想象出其人丰采,小叔便是再活幾百年,估摸也寫不出這樣的字來……
字雖好,只是用句太過講究,難免晦澀難懂,整個就是文言文的範本,以采薇如今的水準,也就看明白了大概,她若原文念出,估摸蘇婆子肯定聽得一腦門子問號,她又看了一遍,蘇婆子已經眼巴巴的望著她催:「信裡說的啥?你倒是念啊!這個二丫頭真是急死人了。」
采薇只能重新低頭,看著信紙道:「大概意思,嗯,小叔說他很好,跟著師傅師兄從北到南,現如今到了南邊的邊陲小鎮,在哪裡安定下來,才寫信讓人捎回來,跟著師傅學了武藝騎射,也開始學些兵書戰策,在哪裡一切安好,無需掛念,讓您和爹娘都保重身體,等過些年,學成了本事便家來了。」
蘇婆子聽完了,抬手抹了抹眼角,嘆口氣道:「善學這孩子從小是個擰脾氣,認準了,就一條道跑到黑,舉家過日子平安要緊,學那些本事又有什麼大用,這一走還不知再有多少年,才能見著面,當娘的怎能不掛念。」
劉氏勸道:「娘,您也聽了,小叔子如今可出息了呢,在家時,您若讓他念書,他哪裡會聽,如今跟著師傅,倒是連兵書都能學了,這可是大喜事啊!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善長也道:「有句話說男兒志在四方,畢竟不是個丫頭,出去走走,見見大世面,眼界開了,才有大出息。」
蘇婆子哪有不知道這些的道理,只是善學長這麼大,從沒離開過身邊,這乍一走,有點不適應罷了,聽說一切安好,心裡倒也安生了,指了指信,頗疑惑的道:「二丫頭,這信是你小叔親手寫的?」
采薇撲哧一聲笑了,搖搖頭:「小叔說他還寫不了這麼多話,是他師兄代筆的。」「師兄?就是哪個姓木的俊小子?」采薇也不禁點點頭,人說字如其人,這個人的字崢嶸畢現,可見那個看上去帥的天怒人怨的師兄,定是個不好相與之輩。
想到此,不禁暗裡失笑,好不好相與跟她什麼相干,倒是她小叔真得了個名師,兵書戰策,武術騎射,這樣的本事學在身上,將來或可大有用處也未可知。
到了晚間,采薇在燈下擺弄小叔給她捎回來的那些書,這些是小叔臨走時,她交代的,也不是什麼正經書,是各州府縣志,還有一些各地民間俚俗故事,倒是有十幾本之多,她翻開一本粗略看了看,晦澀之處,都用小楷做了詳盡批註,或有的地方也會寫上一自己的心得,或一兩句詩詞,令采薇讀起來頗為順暢,字還是那個木蕭的字,字裡行間脫離了家書的板正,有了些真趣味。
明薇撥了撥燈芯,把油燈撥的亮了一些道:「大晚上的,就不別看了,橫豎白天也沒事兒,有多少書看不了,晚上看書壞眼睛。」
采薇把書放在炕上的櫃子上,抬頭看著她姐,燈光下的明薇,更有一種驚安詳的美,不知不覺,這個姐姐越來越好看了,明薇是那種典型的小家碧玉,溫婉,賢惠,按部就班,只不過性子有些太過柔軟,以後真嫁進周家,她這性子真是個大問題。
想到此,采薇道:「姐,周家那邊可來信了?」明薇不妨妹妹問她這樣的事,小臉紅了紅,有些扭捏的點點頭:「爹這次去京裡見了一面,說他家正商量在京城買宅子呢。」
采薇點點頭,異常凝重的道:「姐,以後你嫁進他們家,可不能像現在這樣老實,知道不,人善被人欺,雖不用多厲害,但要有底線,不管是誰越過你的底線都不成。」
明薇頗為疑惑的望著妹妹,說實話,這兩年妹妹變化的她都快認不出了,還是那個淘氣的性子,還是過去的瘋丫頭,可就是不一樣了,好些事上,非常有主見,明薇甚至覺得,這個妹妹說不準是天下最聰明的女孩兒了,有時候她跟自己說的話,令明薇總有一種錯覺,覺得,這個妹妹比爹娘和奶奶懂的還多,但是她說的這些,她還是似懂非懂。
她仔細想了想道:「我們女孩兒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即便有什麼不如意,不成又能怎樣呢?」采薇道:「不成就要跟他們爭,跟他們鬥,姐,你不用怕他們,就是天皇老子也的講理,欺負人就不行,他家要是敢欺負你,我去替你報仇。」
「撲哧……」明薇撐不住笑了起來,伸手點點她的額頭:「鬼靈精,好,姐聽你的,要是他們敢欺負我,就讓你給姐報仇去。」采薇這才眉開眼笑。
采薇真不是杞人憂天,以她對周子明的了解,那個男人肯定不是個能消停老實的主兒即便姐姐是個天仙,看久了也會審美疲勞,心裡一膩煩,姐姐又是這樣的好性兒,不知道會折騰出什麼事兒呢,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采薇回了家,才找回昔日的自在生活,早晨起來喂喂雞喂喂豬,然後就搬個板凳坐在院子裡看書,日頭上來,就幫著劉氏和蘇婆子給那些填坑打地基的人做飯,采薇聽她爹娘私下裡說,收了這一季糧食,就把地賃給前鄰的棗花家,也不用給什麼錢,到收糧食的時候,給些糧食就是了,蘇保兒家領了情,把今年地裡的活兒也包了。
想想也是,如今一錢銀子能買三石白面,種地一年到頭能收多少,還不如做生意一月的進項呢,如今蘇家也用不著再下那樣的苦力氣了,倒是蘇婆子不怎麼樂意,說地是根本,如今買賣是賺的,有一天賺不來,可怎麼著。采薇他爹就應著等房子蓋好了,再有存項,便買些地撂著,蘇婆子這才沒說什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7:26
第三十二章
采薇回來的時候,就見房東面的大坑已經添了一大半了,到了舅舅一家掃墓回來,已經填成了平地。
蘇家莊本來是個小村,地不多,可人口也少,十多年前倒也不算窮村,後來村子裡生的孩子多了,一家一戶七八個孩子也有的是,吃飯的嘴多了,糧食還是那麼些,難免不夠吃,可家家戶戶還是不停的娶媳婦兒生孩子,弄到現在,窮的揭不開鍋的倒占了一半人家。
家裡頭勞力多,地少,平常都閒著,蘇家這填坑打地基蓋房,可是大大的一件好事,給工錢,還管飯,誰不樂意來,都恨不得打破頭。
蘇善長心善,便多找了些人,人多了,幹起活來就快,到了五月的時候,兩個院子的青磚墻都磊了起來。
鋪子裡的買賣也叫開了,如今竹茗軒的茉莉花茶,定興縣家家戶戶都知道,就是那貧一些的人家,也會買些便宜的碎茶回去留著待客,有錢的人家便買些好的。
蘇善長第二回南下,便把第一批的茶錢都還清了,並且把鋪子裡開張兩個月的分紅,給了皺興,雖才十兩銀子,但皺興一家子的心定了,再說,這一個月就分了十兩,這一年下來,皺興兩口子算著帳,樂的嘴都合不上。
想著若是鋪子賺的越多,不就不分的越多嗎,更是下了心思,當自己的買賣一樣鑽營,把家裡的方子也給了蘇善長,並且把茶的好壞檔次分開,家裡采的茶不夠,就去旁的人家收,用了心思,自然就出好茶。
因此蘇善長第二次帶回來的茶,已經跟以前大不相同,僅茉莉花茶一種就有十種之多,種類多了,自然客人也就多起來,那些有錢人家也會頻頻登門,生意蒸蒸日上。
進了八月,兩個小院子也都蓋成了,方方正正的甚為齊整,兩個小院比鄰,側面的院墻通著,既是一家又是兩家,本來說好,西邊的這個院子是蘇家住,東邊那個給大虎三口,眼瞅著就收拾好,就剩下挑個吉日往裡搬了,這天吃了晚上飯,大虎媳婦兒趁著蘇婆子被前鄰的蘇保娘叫了去,過來這屋兒跟她嫂子說閒話兒。
說著,說著,就提起了新院子來:「嫂子,大虎總跟我說,咱們都是一家子,有什麼話就直說,不用藏著掖著的對不?」
劉氏道:「自然是一家子,弟妹有什麼話就說。」李氏道:「那我可真說了,就是那兩個院子,我瞧著西邊那個小些,琢磨著我跟大虎加上大栓就三口人,住那個小的正好,嫂子家人口多,就住東邊那個大些的院子,兩邊換個過子,嫂子說可好?」
劉氏再也想不到她磨嘰半天是為了這事兒,西邊的院子是小些,蓋成的時候,劉氏就說把大的讓給自己兄弟,慮著自己就兩個丫頭,大栓將來可要娶媳婦兒進門,不想弟媳婦兒非要西邊兒的院子,倒令劉氏頗為意外。
這個弟媳婦兒的性子劉氏深知,不能說不好,就是有些小心思,什麼事都喜歡占點小便宜,心裡總惦記著她娘家,為這個,兩口子沒少鬧彆扭,可劉氏沒覺得怎樣,女人嗎,誰不偏著自己娘家,自己還不是一樣。
可這回大虎媳婦兒非把大的院子讓出來,倒不知是個什麼緣故,劉氏想了想沒什麼分別,就應了她,大虎媳婦兒這才滿意的去了。
采薇在一邊聽了個滿耳,她舅媽一張嘴,采薇就明白了大概,那天棗花過來找自己要花樣子,悄悄說她奶把上回那個和尚看風水的事了跟舅媽說了,當時采薇就當個閒話聽了,這會兒她舅媽一說,采薇哪還有不明白的,只不過,覺得這件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之事,沒必要較真兒,
但值得警醒的是,她舅媽這個人的私心太重、兩家這合夥的買賣,現在還沒什麼,以後真賺了大錢,恐有麻煩。
善長家來,劉氏便跟丈夫說了弟媳婦兒的主意一邊還頗有幾分猜不透的道:「我弟媳婦兒這個人,常有些私心,不知怎的倒大方起來。」
蘇善長卻道:「這事兒大虎前兒幾日也跟我念叨了一些,說她媳婦兒這些日子跟前鄰的蘇保兒娘,總湊在一塊兒說話兒,蘇保娘哪個人你也知道,是個命苦心高的,這兩年咱家的福運好,指不定她就瞧著眼熱了,你弟媳婦兒哪個人,面兒上瞧著精明,心裡卻沒什麼定主意,被她說兩句閒話,什麼心思也生出來了。」
劉氏一愣:「聽你的意思,這裡還有什麼機關不成?」善長卻笑了:「什麼機關,大虎跟我說,就為了上回那個和尚說咱家這邊風水好,主著富貴的事兒。」
劉氏倒不成想裡頭還有這麼多彎子,一邊暗氣弟媳婦兒在自己跟前使心眼兒,一邊也又怕丈夫真當了事,如今這兩家合夥的買賣,正瞧見好勢頭呢,最如意的便是劉氏。
這些年,劉氏一直惦記這娘家這個弟弟,爹娘死的早,又沒旁的兄弟姊妹,大虎便是她唯一的娘家人了,親的熱的都是姐弟,以前她這邊窮的揭不開鍋的時節,大虎也沒少往這邊送東西接濟,雖說娶了媳婦兒,劉氏真沒把弟媳婦兒當外人。
兩家和夥的買賣一開,劉氏心裡歡喜的什麼似的,指望著以後兩家人緊緊挨在一起,互幫互助的,即便沒有大富貴,這日子也有了盼頭,不成想還沒怎麼著呢,她弟媳婦兒就生出這樣的私心來。
說到底兒這房子地基都是蘇家的,跟她劉家靠不上邊兒,風水就是再好,也沒有弟媳婦兒爭究的理兒,丈夫若是惱也應該。
想著忙軟聲道:「大虎媳婦兒就是這麼個人,你可別當真事兒入了心去,明兒我尋她把咱兩個院子換回來就是了。」
蘇善長道:「換什麼,她樂意住那個,讓給她就是了,風水這樣的事兒,也不過聽聽罷了,便是有風水,兩個院子挨著,連院墻都是一堵,有什麼大分別,只回頭你跟大虎媳婦兒好好說說,別總聽蘇保兒娘嚼舌根。」
劉氏應了,忽聽外面蘇婆子喚她,劉氏忙出去,善長也跟了出來,蘇婆子一見劉氏就道:「我先跟你說,我勢必要住西邊院子的。」
劉氏心裡咯一下,吃了飯,婆婆被蘇保兒娘叫去了,這會兒才回來,看臉色定是蘇保兒娘又說了什麼,嫁過來這麼些年,還是頭一回看婆婆這樣的臉色,劉氏臉上有些撐不住,又是為了自己娘家的事,又沒話對答,又氣又急,一張臉憋得通紅。
善長見媳婦兒這樣,心疼上來,忙扶著他娘,進了裡屋,坐在炕上才道:「娘,你別聽蘇保兒娘瞎說閒話,東西兩個院子,當初打地基的時候,我早尋先生瞧過了,說兩邊院子的風水一樣好,才蓋的房,咱家人口多,住東邊的院子豈不正好。」
蘇婆子哼了一聲道:「你別聽了你媳婦兒的話,就來哄我,這風水可是咱蘇家的風水,跟外人什麼相干,她倒是有這樣的歪心要拔這個高,也要問我依不依,這話她既然開得了口,我也有好話給她。」對劉氏道:「你去把她叫過來,我倒是想問問她,她可是我蘇傢什麼人呢,要占我蘇家的風水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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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7:36
第三十三章
蘇婆子這話說的不好聽,劉氏立在炕下委屈的眼睛都紅了,可就不知道說什麼,明薇采薇縮在炕一頭對瞧了一眼,也不敢說話。
善長瞧見她倆,忙道:「倆丫頭還在這裡打什麼攪亂,還不回屋去。」明薇忙拉著采薇往外走,到了外屋,采薇推開姐姐讓她先回屋,自己扭身又走了進來。
進來就湊到蘇婆子跟前,給她胡嚕幾下胸膛道:「奶別生氣,別生氣,前兒我瞧了一本書,書上說水生財,木聚財,水木和在一起,生息不斷財源滾滾,東邊的院子臨著水,後院裡還有幾顆老大的楊樹,長的好茂盛,可見最是個風水好的院子,我聽棗花說,那和尚說咱家上頭有紫氣縈繞不散,俗話說紫氣東來,東邊紫氣想來更多了,論風水,東邊的院子更好些的。」
說實話,采薇這番話純粹就是胡說八道,可別說蘇婆子,就是劉氏跟善長聽了,也覺得很是有理。
蘇婆子越琢磨孫女說的越對,又想二丫頭雖年紀不大,可瞧得書多,成天抱著書翻,這些事兒說的有鼻子有眼兒,也不是她一個小孩子能胡編出來的,臉色略緩和的問道:「哪兒本書上看來的?你看的那些書難不成還有這些不成?」
采薇眨眨眼,異常肯定的點點頭:「四書五經裡的《周易》就是說的這些。」《周易》蘇婆子不知道,可四書五經卻聽過,那可是正經的大學問,便信了十成十。
側頭瞧了劉氏一眼不禁暗悔,為了些許小事就與兒媳婦兒為難,又想到蘇保兒娘哪個為人,便嘆道:「我也是老了,一點小事兒就壓不住火氣,你弟媳婦兒的事與你什麼相干,你別惱娘的不是了。」
劉氏忙道:「看娘說的,過門這些年,娘連句重話都沒說過,現如今雖明薇采薇都大了,可媳婦兒畢竟還年輕些,不如您經的事兒多,做出的事兒差了,您說我幾句也應該,哪有媳婦兒惱婆婆的理兒……」
這邊正說著,就聽院外大虎的聲音道:「親家母,姐,姐夫,我可進來了……」如今都還在一個院子住著,蘇婆子的火氣一來,聲兒也沒壓著,大虎三口在南屋裡早聽見了。
大虎有時候恨的不行,他這媳婦兒要說也算的上賢惠,就是心眼兒多了點兒,還多的不是地兒,偏耳根子又軟,自己的話說幾遍都當耳旁風,旁人的話說一句她就能進到心裡去,為這個,兩口子以前沒少吵架,後來大虎出門跑皮子了,一年裡輕易也見不著面,才好些。
來姐姐這邊之前,大虎就跟她約法三章,到了姐姐那邊,一不許摻和生意買賣上的事兒,二姐姐說的話,無論對錯都得聽著,三就是少聽閒話,生沒用的事兒。
那時候李氏怕大虎真把她娘倆個扔下,就忙著應了,應是應了,可俗話說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一開始還記著,日子長了,早就撇到腦後頭去了。
當初拿錢出來買門面的時候,李氏就細細問了,聽說鋪子在大虎的名下,才沒說什麼,後來聽說要給南邊皺家分一份銀子,李氏在大虎耳朵邊上叨叨了好幾天,後來是大虎被她叨叨急了,撂下句話說:「若是樂意就在這兒過,不樂意明兒就送她回老家。」李氏這才蔫了。
李氏這個人雖有私心,卻沒什麼大主意,有了事兒擱不住,就換院子這事兒,她前幾日就跟大虎說了,讓大虎好一頓數落,李氏於是直接過來跟劉氏說,事兒成了,李氏才又跟大虎說,這次學乖了,一個字沒提風水的事兒,就說東邊的院子大些,跟嫂子商量著換了個過子……
大虎一開始都忘了風水這碼字事,是後來越想越不對頭,他媳婦兒這個人,啥時候這大方過,這會兒聽見那邊的響動,一想就明白了,恨得他把李氏揪過來,就給了一下子,李氏挨了一下子,知道丈夫真惱了,任大虎拽到了這邊屋裡,連聲兒都沒敢吭一下,就是低頭抹眼淚。
大虎可不管她,進屋來就說:「姐,您別聽她的主意,我屋裡的事兒還輪不到她做主呢?」又對蘇婆子跟善長道:「親家母,姐夫,該怎麼住還怎麼住,她說話,就當放了個屁,嘴碎的婆娘,不少吃少喝的,成天就知道生事兒,真該回去過你的窮日子去,看你還有閒工夫搬弄是非不。」
大虎這幾句話說的亮堂,弄得蘇婆子倒不好意思起來,忙拉過李氏替她擦了擦眼淚道:「什麼大事,值得你兩口子這樣鬧,我剛才跟你姐說了,你媳婦兒原是好意,慮著我們家人口多,東邊的院子大些,我該領請才是,說起來,倒是我的不是了,一家子分這麼青白,讓外人聽見豈不看笑話,我年紀最大,也算你們個長輩,這事兒就聽我的,你們就住西邊的院子,東邊臨著水,采薇丫頭打早吵嚷著要養鴨子,正合適。」
李氏原想這一鬧起來,西邊的院子肯定泡湯了,哪想到蘇婆子倒同意了,真是意外之喜,心裡一高興,被大虎打了一下子的委屈也消了,回屋來收拾著過幾日就搬進去。
一場風水鬧出的事兒就這樣了了,可蘇婆子跟劉氏心裡都知道,這起子事兒就是前鄰蘇保娘使得壞,心裡都氣的不行,要說平常沒少接濟她家,不想她不知情還罷了,這會兒還來挑事兒,從這兒起,跟蘇保兒家漸次少了往來……
其實采薇和明薇都喜歡東邊的院子,裡外兩進院子比西邊的敞亮,前後都隔成了兩個小院,中間通著門,她們姐妹兩個正好一人一個,都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前面的正房自然是蘇婆子住,前面靠東邊的小院是劉氏兩口子的起居住處,各人都有各人的院子。
采薇喜歡東邊填坑剩下的那個小水塘,塘邊上長了許多蘆葦,入秋以後,開了半塘蘆花,有種說不出意境。
采薇模糊記得,以前讀過白居易的一首詩裡有這樣兩句:「風飄細雪落如米,索索蕭蕭蘆葦間。」采薇覺得,這個水塘頗得幾分詩裡的意境,因此主動要了靠東邊的小院,至於蘇婆子說的養鴨子,也不過她的託詞罷了,不過,養幾隻來也成,到時候,可以試著醃鹹鴨蛋,或做做松花蛋什麼的,沒準也是另一條生財之道,只是現在不成,眼瞅著就中秋了,天早就冷了,等水塘裡上了凍,還怎麼養鴨子。
除了這個小水塘,采薇還喜歡她院裡的兩顆大楊樹,原是後鄰人家舊年栽的,栽在水坑邊上,臨著水倒成了材,蘇家填坑蓋房,商量著給一兩銀子買過來,後鄰一聽,歡天喜地的應了,這兩棵樹才成了蘇家的。
采薇是想著這兩顆樹挨得近,回頭讓她爹栓個鞦韆在這裡,夏天的時候,她坐在鞦韆上面看書,既背陰又涼快,豈不好。
采薇把這些心思跟她姐說了,明薇才道:「怪不得你非得鼓搗咱奶要東邊的院子,原來早就算計好了,那天我在外間屋聽你說的頭頭是道,難不成都是假的。」
采薇嘿嘿一笑道:「我哪裡看過什麼《周易》不過也不十分假,至少水木生財是真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7:50
第三十四章
明薇撲哧一聲笑了:「你呀!鬼心眼子多的沒邊了,只是舅母那個人平常我瞧著還好,這會兒倒分不清親疏裡外了,還有棗花家,咱娘跟奶每年又是吃的又是穿的,沒斷了往棗花家裡送,到頭來,她家卻要挑撥這些,真是人心隔肚皮,也不知道惦記著什麼呢。」
真采薇嘆道:「這就是人的私心了,所以說,行善積德也要有個度,看對人,有的人你施捨了善意,說不準,人家還以為你看不起她,可憐他,更恨上你了也未可知。」
明薇愣了老半天,才道:「這些,都是你在書上看出的道理?」采薇這才發現自己說的有些多,遂搖搖頭岔開話題:「姐,你這院子,我瞧著就種兩顆桃杏好了,春天能看花,到了秋天還能吃上果子,真正兩全其美,杜府裡面,我住的哪個院子裡,有一顆桃樹,聽說長了好些年了,結的桃子又大又甜,等你院子裡的桃樹種上長起來,我去找杜少卿要他家一個桃枝過來嫁接,到時候,咱家也有甜桃子吃了。」
「杜少卿……」明薇笑看著她:「你倒是不見外,人家縣太爺家的公子少爺,你才在他家住了幾日,就這樣直呼其名的,不害臊……」
姐倆兒正在屋裡說著話兒,就見大栓在窗外喊了聲:「明薇采薇,家裡來客了,是城裡杜家的人,姑姑讓我過來叫你們去前面呢。」
明薇應了一聲道:「大栓哥你先回去,我跟采薇這就過去。」自從搬進了新院子,大栓倒自在了。
以前有采薇在一邊比著,他爹娘是隔三差五就數落他一頓,大栓有時候就納悶了,記得小時候,采薇是個最皮的丫頭,這才幾年不見,竟便成個愛讀書寫字的女秀才,害的他也得跟著寫字念書,如今連糊弄爹娘都不能了,有采薇在,他根本糊弄不過去,因此不是迫不得已,如今極少來這邊院裡。
明薇還好,采薇最瞧不上大栓,人說三歲看老,大栓倒是沒一點像他爹的地兒,那時候小叔不喜念書識字,是錯過了最佳開蒙時間,從底根兒就沒上過私塾,即便如此,小叔的性子卻不懶,平常家裡地裡的活計,幹起來一個能頂好幾個呢。
大栓是被舅媽寵壞了,指望著他識字念書,將來考狀元呢,什麼活兒都不讓他上手,搬了家以後,更是一門心思當成了少爺一樣擺在家裡,不知今兒怎麼過來了。
明薇忙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裳,看了看妹妹也還齊整,姐倆兒這才拉著手去了前邊。
一進蘇婆子的院子,就看見杜少卿的小廝豐收和以前伺候過她的桃花,站在院裡,一見她,豐收和桃花忙著行禮。
采薇過來拉著桃花的手,上看下看了一遍道:「比那時高了些,也胖了,想來得了清閒的好差事。」
桃花抿了抿嘴小聲道:「姑娘走了,夫人就讓我跟在柳大娘身邊了。」桃花沒說的是,柳大娘那時跟她說,讓她好好學著規矩,以後說不準還跟著蘇家二姑娘呢。
按桃花自己的心思,也想跟著采薇,雖是個性子有些古怪的主子,可桃花就覺得,在這位蘇二姑娘面前,自己頭一回像個人了。
桃花是杜家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以前受的罪就不提了,買來的時候還不到八歲,原是廚下燒火使喚的丫頭,前些日子采薇來杜府,因一時尋不著合適的丫頭,便把她調進了內院。
采薇走了之後,她仍回了廚下,後來是柳大娘把她喚了去,說少爺在夫人面前說她服侍的好,夫人發話,把她叫到內院來。
桃花心裡就盼著,二姑娘啥時候能再來杜府,或是自己有造化,跟了二姑娘去了才好。
她這番心思,跟她住一屋的杏花知道了,笑她說:「我勸你別做夢,那位二姑娘雖跟咱們夫人沾著親,可她家裡是地道的窮底子,莊稼人,即便如今開了鋪面,想來也才剛能吃飽穿暖,哪使喚的起丫頭下人。」
杏花說的這些,灶上的廚娘也跟她說過,可桃花不信,他們都沒服侍過二姑娘,她可是跟在身邊好些天的,二姑娘那個秉性,讀書,寫字,畫畫,哪樣不是好的,這樣的人天生就是主子,怎會像她們說的一樣。
因此杏花這麼說著,桃花仍是不聽,一門心思盼著采薇,盼著盼著就真讓她給盼來了。
昨兒柳大娘就尋了她去說:「夫人讓我問問你的意思,明兒去蘇家莊走親戚,就是蘇二姑娘的本家,你若還想跟著二姑娘,這回便帶了你去,也不用再回來了,把你給了她當使喚的丫頭,你可樂意?」
桃花一聽,小臉都亮了,點頭如搗蒜的模樣兒,倒是把柳大娘逗樂了,柳大娘道:「倒是個實誠孩子,不過這醜話,我可先要說在前面,二姑娘家如今可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家裡上下也沒個使喚的下人,你若去了,難免要乾些粗活的。」
桃花忙道:「大娘放心,什麼粗活我都會乾,只要能跟著二姑娘,什麼苦都不怕。」
柳大娘這才把她帶了來,這番曲折采薇自是不知,但桃花這一見著她,就認了她是主子,連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了。
采薇笑道:「你這丫頭這麼直眉瞪眼的看著我幹嘛,怪慎得慌……」正說著,就聽屋裡蘇婆子喊了聲:「貴客在屋裡呢,你兩個丫頭卻只管在外頭說話,還不進來見客。」
明薇忙牽著采薇進了屋,一進屋就,見炕裡頭坐著趙氏娘,趙氏也坐在炕沿上,劉氏,蘇婆子,舅媽李氏都陪著說話兒呢,杜少卿跟大栓坐在對面的八仙桌兩邊,下首立著柳大娘跟杜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平常瞧著挺大屋子,今兒擠得滿滿當當的。
杜少卿見了采薇,上下端詳了半晌 ,微微露出一個笑意,明薇采薇見過禮,趙氏先拉過明薇的手瞧了老半天贊道:「還是弟妹會生養,瞧瞧你家大丫頭的好模樣兒,原先我還說采薇生的挺齊整了,今兒一瞧,倒是還有更好的。」
放開明薇,伸指頭點了點采薇的額頭道:「在我哪兒還沒住上十天呢,就非要家來,家來了這些日子,也沒想著再進城去,可讓我惦記到現在,你大哥哥那裡給你尋了一大摞字帖,說讓你比對著練寫大字呢,我說今兒來你們家走走,他巴巴的非要跟來,說給你布置下的功課要檢查,倒不成想,你們倆什麼時候成了先生跟學生了。」
眾人被她這話逗的笑起來,采薇暗暗瞥了眼杜少卿,杜少卿望著她笑了笑,采薇真想給他個白眼,這傢伙當先生上癮了不成,這都幾個月了,還惦記她的功課呢。
又聽趙氏道:「我這回來,一是賀弟妹家的喬遷之喜,二一個,想正兒八經的認采薇個乾閨女,采薇家來以後,我們家老爺就常跟我說,若能有采薇這麼個機靈的閨女就好了,我就說,這有什麼難的,就認個乾親得了,這樣我們兩家也更親上一層,豈不兩全其美,弟妹說,我這個主意可好?」
趙氏這話說出來,劉氏跟蘇婆子都怔了怔,定興縣這邊兒倒是一向有認乾親的習俗,有那生下來八字和父母相剋,亦或是三災九病不斷的孩子,家裡頭就會給認一門乾親,多是廟裡的姑子,也有富貴人家,是為了借一下人家的運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8:00
第三十五章
姑子倒是容易,多添些香油錢也就是了,只這富貴人家輕易不樂意給人當乾親,自家的富貴都守不過來了,哪還有借給旁人的道理,因此趙氏這一說,兩人都頗意外。
杜少卿有些楞,從心裡不想采薇成了他妹妹,這個念頭怎麼冒出來的,什麼緣由,他自己也不知,就是知道不喜歡。
采薇目光閃了閃,發現趙氏的眼風有意無意的掃過杜少卿,笑眯眯的對劉氏道:「弟妹可不能駁了,來的時候,跟我們家老爺都立了軍令狀,采薇這乾閨女,勢必要認回去的。」
采薇心裡轉了幾轉,忽然就明白了趙氏的心思,想來是自己在杜府住的那幾日,她跟杜少卿過於親近,令這位心高的趙氏產生了危機感,怕她兒子沒長眼,瞧上自己,將來來個非卿不娶,就麻煩了。
雖說這些現如今都是沒影兒的事兒,可未雨綢繆總錯不了說起來可笑,她跟杜少卿才多大,就是杜少卿也才十三,十三的孩子能有什麼心思,再說,即便他將來沒長眼看上自己,非卿不娶,難道她就得嫁嗎,她這輩子可不想嫁人的,尤其杜少卿上有嚴母寄予厚望,這樣的男人誰嫁了誰受罪,她沒那麼想不開。
采薇這番猜測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兒子是自己生的,趙氏沒個不知道的理兒,這個兒子打落生就帶著福運,當初杜府上頭還有個太夫人,太夫人下面還有老爺的原配大夫人,她一個丫頭出身的妾,在府裡沒少遭慢待。
好在老爺這麼多年膝下沒得個一子半女,她進門沒多久肚子裡就有了,太夫人即便瞧不上她,可她肚子裡杜家的骨血金貴,連帶的對她,也有了些好臉色,雖說見到采薇挺喜歡,可那時候,她日夜燒香就盼著肚子裡是個男丁,大約她的虔誠感動了神佛,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果就生了少卿。
少卿出生沒多久,大夫人就病死了,老爺把她扶正不上一年,太夫人也去了,她才算真正熬出頭,因此對這個兒子悉心教導寄予厚望,尤其他的親事,誓要娶上一門能光宗耀祖的才和心意。
女孩兒心性模樣好的不少,可趙氏更看重家世,采薇模樣兒好,心性靈,可出身太過不去,現在說什麼都早呢,即便將來她爹的生意做大了,也不過是個商家之女,與少卿的前途沒有絲毫助益,若是娶進來當個妾倒成,只不過這丫頭她也瞧出來了,是個有大主意的,若是轄制住少卿,豈不弄的妻妾相悖,家宅不寧。
雖如今說這些尚早,可人無遠慮必有進憂,以往的經驗教訓告訴趙氏,事事都要計算在前面,才能保得此生無虞,尤其看兒子不經意顯出的樣子,趙氏更覺得,自己這檔子事做的對,勢必要做成了才成。
在底下用手杵了杵她娘,她娘知意,笑著幫腔:「可是采薇這丫頭,我瞧著也喜歡的什麼似的,就盼著也能有這麼個孫女兒,可趙鵬媳婦兒的肚子不爭氣,進門好幾年了,就生了兩個禿小子,少卿這兒更單,連個親兄弟都沒有。」說著,去拉了蘇婆子的手道:「你放心,說是乾親,認下了就跟我自己的孫女一樣兒看待。」
話都說到這份上,蘇婆子跟劉氏哪能不依,不想趙氏倒早有準備,這邊劉氏跟蘇婆子剛松了口,讓采薇給趙氏娘倆兒磕了頭起來,趙氏的見面禮就送出來了,幾身衣裳料子都是上好的絲綢緞子,兩盒頭面首飾,一盒金的,一盒銀的,都是時興樣子,還把桃花喚進來對采薇說:「這丫頭在家裡成天惦記著服侍你呢,是個忠心認主的丫頭,便帶了她來,給你留在身邊使喚吧!」
趙氏忙道:「這可不成,旁的都收了也就是了,我們家如今這樣的境況哪裡使喚的起丫頭呢。」趙氏娘道:「瞧你說的,什麼境況不境況,這就是給采薇尋個伴兒,又不用給銀子工錢,就吃穿,還能餓著凍著不成。」
桃花也忙跪下給劉氏和蘇婆子磕了頭道:「老夫人,夫人,你們就讓我留下吧!我吃的飯不多,會針線活兒,廚下的活兒,挑水劈柴這些都會乾的。」
蘇婆子和劉氏互看一眼,劉氏扶起她嘆道:「既是你不怕受苦就留下吧!」桃花這才歡天喜地的立在采薇身後,采薇回頭看了看張張嘴,最終沒說出什麼話。
趙氏娘倆在這兒吃了中飯,惦記著府裡頭的事兒,就忙著回去了,臨走,杜少卿還帶走了采薇寫了幾月的大字,把她叫到一邊囑咐她,若進城就去府裡尋他。
馬車去遠了,一眾人才回轉,采薇帶著桃花進了後面自己的屋子才點著她的腦袋道:「桃花,你傻了啊!非得跑這兒跟著我做甚,我不是跟你說過,我不是什麼小姐的嗎,或是,在杜府有人欺負你了?」
桃花搖搖頭:「沒人欺負我,我就想跟著二姑娘。」說著,就輓起袖子開始裡外打掃起來,采薇也拿她沒轍。
自此,桃花就留在了蘇家,一開頭,蘇婆子跟劉氏都想著,她指定待不長,若是不想待了,仍送回杜府去就是了,哪想到這丫頭真就待住了,而且是個分外勤快的丫頭,跟她自己說的差不離,挑水,劈柴,做飯,燒火,針線活兒也很過的去眼兒,不僅采薇屋裡院裡的活兒都乾了,還管著明薇那邊,到了做飯的時候,一準能在廚房看見她的影兒,弄的蘇婆子跟劉氏再無話說。
過了重陽節,最後的秋茶運回來之後,善長就不用再跑南邊了,留下來和大虎輪流守著鋪子,鋪子裡的夥計除了王寶財,又填了一個新人,是杜少卿的隨身小廝豐收的親哥哥豐年,原是在杜家綢緞莊裡打雜的,趙鵬一聽善長說找夥計,就把豐年派了過來。
豐年歲數大些,今年都十七了,人不多機靈,可老實憨厚,善長和大虎商量著想把寶財給騰出來,年後跟著跑跑南北,寶財識幾個字,也看得懂賬冊,人又機靈,總在鋪子裡打雜,有點兒屈材料,若是以後跑熟了,也有個幫手,這貨眼瞅著一趟比一趟多,善長一個人盯不過來。
趁著兩個掌櫃的都在,好好盤了盤賬,這一算賬才知道,雖說大批送進京的那些茶葉都是大宗交易,可利潤如今卻越發小了。
只因看他們在這上頭賺了大錢,後面跑南北的買賣人都躉這個回來,雖說好壞有差別,可那些茶棚子喝老百姓也沒想著圖什麼好喝,就是為了解渴,自然越便宜越好,躉茉莉花茶回來的多了,價錢就一落千丈,最後這批秋茶,算了賬才賺了極少的利。
那麼大批的茶從南到北,又是車又是船的運到京城,才這點兒利,怎麼想怎麼不上算,善長跟大虎商量著不然就砍了這一項,專心做鋪面得了。
這個鋪面倒是賺了不少,三家分出來,都比京城那些貨的利大,兩人盤底細了賬,這晚上善長在大虎家吃了飯,就坐在炕上商量起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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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8:11
第三十六章
蘇善長道:「不如咱們把京城的買賣停了,如今咱們剩下的那幾家主顧,都是看著以前的情面才要了些茶,我聽說,背地兒都買旁人的茶去了呢,這樣下去,明年說不準就一點銀子也賺不著了,我琢磨著,咱再開個鋪面,反正手裡有些閒錢,如今三家的買賣也不愁貨源,茶葉是盡有的,你說怎樣?」
大虎瞥了眼一邊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的李氏道:「你去趟兒東院把采薇喚來,她識文斷字,有見識,有些事兒我要問問她。」
李氏忙道:「采薇才多大個孩子,哪知道什麼,大栓也識字啊,我去叫他來,你有事兒問問他不就成了。」
大虎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道:「大栓?就他肚子裡那些學問,別跟我在這兒打饑荒,讓你去就趕緊去。」
李氏被大虎幾句話衝了出去,悻悻的去那邊院裡叫采薇,李氏心裡就不明白,這兒子近,還是外甥女近兒,大虎怎的就分不清了,采薇就是再行,也不過一個丫頭,將來這些生意還不都是大栓的。
李氏最近琢磨了些日子了,大栓不樂意念書,要不就跟著大虎去做生意得了,將來中不了狀元,守著買賣至少吃喝不愁。
她跟大虎說了幾回,都讓大虎給罵了回來,說她婦人之見,頭髮長見識短,他做買賣是逼不得已,為了混口飯吃,當年家裡是沒錢供他念書,如今有了銀錢,不念書倒想著做買賣,誰聽了不得笑話死,做買賣不過混個吃穿,念書才是光宗耀祖的正途。
李氏從哪兒再不敢提,但心卻沒死,兒子不是讀書的材料,非逼著念書也不是事兒,怎生想個法,讓大虎帶著兒子一塊兒也指點指點兒子,以後這買賣的門路熟了,她也就不怕什麼了。
李氏剛進東院的門,可巧就瞅見采薇跟桃花主僕兩個,采薇一聽是舅舅喚她,便知定是買賣上的事兒,倒真把她當成商業奇才了,不過,心裡還是盼著能多出主意。早致富,便沒回自己屋子,直接跟著李氏去西院了。
李氏多了個心眼兒,把采薇叫過來之後,便扭身去後面叫大栓,意思是想讓他在一邊聽聽,也摸摸門道,誰知竟然叫不動。
大栓一向最怵采薇,平常念書寫字,甚至玩什麼玩意兒,樣樣比不上她,當著大人,采薇自是不說什麼,可背著人的時候,采薇那個不耐煩他的眼色,他瞧的真真的,雖她比自己小兩歲還多呢,他就是怵怕,因此能躲則躲,哪還有趕著湊上去的理兒,因此,任他娘怎麼說就低著頭坐在炕上一聲不吭。
李氏沒轍,只得出來,輕聲輕腳的湊到裡屋門簾子邊上,想聽聽裡頭說的啥,不妨正好桃花一掀簾子出來,兩人都嚇了一跳,桃花忙往旁邊閃了閃小聲道:「舅太太,您怎麼不進去?」
李氏頗尷尬的笑了笑道:「我是想著去廚房給他們添些茶水來的,既你出來,索性跟我去泡了新茶端來吧!」
桃花正是來要茶的,遂點頭應諾,外屋的動靜兒裡屋聽的真真的,大虎嘆道:「我屋裡這個婆娘越發神叨叨,成天不知想什麼,要我說就是閑的,吃飽喝足盡琢磨瞎事兒,讓她看著大栓讀書,她非要讓大栓做買賣,大栓才幾歲,正是該好好用功念書的時候的,倒讓他這個娘給帶累的荒了性子。」
雖說是近親,可這夫妻之間的事兒,旁人怎好說話,輕了重了都不妥當,更何況善長是姐夫,采薇是外甥女,因此爺倆兒都沒吱聲兒。
大虎卻跟采薇道:「二丫頭啊!舅舅喚了你來,除了要問你些買賣上的事兒,還有一個,聽說你幹爹給你薦了個極有學問的先生,是那府裡西席陳先生的同鄉?」
采薇點點頭道:「還沒見著面呢,前幾日乾娘讓柳大娘過來送東西,才跟我說的,我還想著答不答應呢,我奶說一個女孩兒家的,認識幾個字就是了,也不指望考科舉,念那麼些書有什麼用?」
蘇善長道:「你奶就是說說嘴,爹都說好了,你奶也不攔著,如今咱們老院子也收拾的挺齊整,先生來了,就住在老院裡,到時候你上學也去那邊院裡,你奶平日裡不過去的。」
采薇眼睛一亮,心道這個主意好,能真大光明的躲清靜了,扭頭問她舅舅:「舅舅剛才說還有什麼事兒?」
大虎才道:「我是想讓你大栓哥跟你一起念書,有個好先生教導或可有大長進。」采薇看了眼她爹,蘇善長道:「自然這樣最好,雖說給采薇請的先生,也就指望她能多明白些道理,倒不如讓大栓用用功,將來考個秀才舉人的,也光耀劉家的門楣。」光耀門楣!采薇覺得,以大栓那個被寵壞的爛泥巴性子,將來不當敗家子就得念佛了,還談什麼光耀門楣。
大虎聽了,也算解了一塊心病,這才說正經事,采薇一聽要再開鋪子,就覺得不妙,定興縣是個小縣,四里八鄉的村子都算上,也沒多少人口,且有一大半是種地的窮人,不過年不過節的,連市集都很少去,能省則省,就從上回墨香齋年根兒底下生意慘淡的情景就能看出,還有杜少卿家裡的兩個綢緞鋪子。
不說商量著要把街角的那個盤出去嗎,如果賺的銀子夠多,以她乾娘的精明,必然不會往外盤的。
如今竹茗軒的生意好,是靠著剛開業那點兒沒使完的人情,加上茉莉花茶在定興縣還算個挺稀罕的東西,占了新奇這一項,喝不喝茶的都買些回去湊個熱鬧,以後不見得能有這樣的好行市了,顧客源沒有擴大,卻又開一個鋪子,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嗎,這樣的事兒不能幹。
可采薇也不能直接說這些,略斟酌片刻道:「我記得城裡原先還有個茶葉鋪子,如今生意如何?」
大虎道:「那不是個正經賣茶葉的,是個乾貨鋪子,順道進了些茶葉捎帶著賣,咱們的鋪子一開張,那邊的茶葉就不賣了,如今就咱們竹茗軒一家,我跟你爹這才想再開一個鋪子。」
采薇道:「既是要開,索性就往別處開好了,臨著咱們近的縣城,尋合適的鋪面買下來,開個分號不就得了,這樣既不和自己犯衝,又擴了買賣,豈不兩全其美。」
采薇這一句話倒是如醍醐灌頂一般,兩人當初在定興縣開鋪子,可不就是想著往北邊一步步的闊嗎,只那時不過一個念想,如今到了跟前,怎的倒不知該怎麼走了。
善長道:「臨著咱們縣最近的是定豐縣,卻是個還不如咱們這兒的窮縣,再往北邊百里就是冀州府了。」
采薇忙道:「那就索性在州府開一個,然後從州府往下縣再開。」采薇腦子裡瞬間形成一張樹狀的大網,覆蓋住全國指日可待,真是個了不得的光輝前景啊!卻聽她爹猶疑的道:「州府自然比咱們這小縣強,只那邊跟京城一樣,地兒大,人生,也沒門路,咱們乍一去恐站不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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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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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8:21
第三十七章
采薇眼珠轉了轉道:「那就讓有門路的人入夥啊!」「有門路的人?」大虎眼前一亮道:「對啊,趙鵬,我怎麼忘了他,前兒晌午的時候,他巴巴的請我去得味居吃酒,吃了幾盅酒下去,他就開始拐彎抹角的探聽,咱們是不是再開鋪子,想是那些時候,我問他手裡要盤出去的那個綢緞莊,他上心了,趙鵬心眼兒多,什麼話不直白說,非得拐十八道彎來問,估摸是有意跟咱們搭上一夥,聽他說,采薇的乾娘跟冀州知府最得寵的二夫人頗有些交情,咱正經做買賣,也不欺詐,也不強賣,更不幹那作奸犯科的勾當,衙門裡有這麼個門路,能有什麼大禍事兒,只趙鵬這個人別瞧面兒上和善,心裡的主意卻多,加上又是親戚……」
善長道:「親戚是親戚,買賣是買賣,這上面得分開了,說白了,就是你情我願合夥的事兒,回頭尋一天我去問他去。」
采薇忙道:「爹要切記,表叔若應了,您千萬別收他的本金銀錢,他家入夥的,也只應他州府那一家鋪子裡的分成,就讓他吃乾股。」「啥叫乾股?」大虎疑惑的問采薇。
采薇道:「乾股就是不投本錢乾拿錢,咱要就是個門路,所以給一成就當買門路了。」善長忽然覺得,采薇這話怎麼聽怎麼明白,遂納罕的道:「這些,也都是你在書裡看來了的?」
采薇這才發現,自己又說漏了嘴,正不知如何遮掩呢,桃花一掀簾子端了茶進來,放了兩盞在炕桌上,自己手裡的一盞遞在了采薇手上道:「是姑娘喜歡的菊花茶,我看舅老爺這邊也有曬好的乾菊花,就給姑娘衝了這個來,放了一小勺蜂蜜,姑娘嘗嘗。」
采薇果就嘗了一口,蜂蜜不大好,菊花倒還成,李氏在後面笑道:「我說這天下間,就再也尋不出一個比采薇還精靈的丫頭了,怎麼就能想出這麼多道道來,連吃個茶也得講究個節氣,我瞧著稀罕就順嘴問了一句,誰知桃花竟跟我說了一大篇子有來有去的話,說她家姑娘說了,過了重陽就是深秋,人易燥火,菊花衝茶最能清熱去火比什麼藥都強呢。」
善長道:「上回我去南邊,你讓我給你要了那麼些乾的茉莉花回來,我還道你是要衝茶的,怎的倒成了菊花。」
桃花道:「茉莉花我們姑娘讓填了枕頭,往炕上一擱,滿屋都是茉莉花的味兒呢,就是不禁用,那麼一筐的花瓣才填了兩個枕頭,填好了,姑娘讓我給了老夫人和夫人送去,老夫人和夫人都說枕不慣,最末了,我們姑娘跟大姑娘一人一個使喚了,如今連屋裡都是茉莉花的味兒,可好聞了。」
大虎笑道:「倒是個孝順孩子,得了,這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下趟你爹再去南邊,再給你弄上些茉莉花菊花的,回來你樂意填枕頭,樂意衝茶都依著你就是了。」
李氏臉上的笑有些酸,心道這舅舅當的,真寵著外甥女兒,自己親生的兒子倒逢打即罵的,心都偏向到外人了,只不過心裡雖不滿,到底還是懼怕大虎,臉上並不敢帶出來。
采薇原就是個喜歡鼓搗這些的人,正好家裡開的茶葉鋪子,這些東西得來不費什麼力氣,如今身邊又有個桃花,雖說是丫頭,可家裡劈柴挑水那樣的粗活也用不著她乾,善長和大虎不總在家,就尋了村裡閒著的漢子,按月給幾個錢,旁的不用乾,就負責給兩家劈柴挑水,樂不得的有這個外項營生乾呢。
劉氏跟蘇婆子也沒多少活計使喚桃花,終日就讓她跟在采薇明薇身邊,端茶倒水,做做針線,有了這個大閒人,采薇這些心思才漸漸拾了起來,桃花這會兒說出這些閒事兒來,倒正巧解了采薇的圍,反正也說的差不多了,采薇行了個禮,拽著桃花忙跑了。
采薇和桃花剛邁進自己的院子,迎頭正碰上明薇從裡面出來,一瞧見她主僕,不禁道:「天都黑了還往外跑,讓咱奶知道又念叨你的不是。」
桃花忙道:「是舅老爺叫了姑娘過去商量事兒的。」明薇撲哧一聲笑道:「偏你這樣忙,才多大的丫頭,就開始主家理事了,我是過來尋桃花打絡子的,不想你忙還罷了,連你這個丫頭也忙了十分去,既回來了,快進去教我打那個梅花絡子吧!」
雖說桃花以前在杜府裡頭是個燒火乾粗活的丫頭,可手巧,尤其打的絡子好,配的顏色好看又結實,花樣兒也多,明薇倒是跟她學了幾樣,只是沒學大好,遇上難的還得來問她。
采薇一開始也有些興致,跟著打了兩個,覺得跟現代編的那些中國結手鏈大同小異,也就丟開了,反正如今有桃花,針線上更用不著她,她身上從裡到外,從上到下的衣裳鞋襪,都出自桃花的手。
采薇自己想要個什麼樣兒的,就跟桃花說,桃花變著法兒的也能做的八九不離十,因此,更不在針線上留心,倒過的悠閑非常,只蘇婆子隔三差五總會念叨幾句,采薇就給她個耳朵,等她念叨煩了,自然就清淨了。
她這番憊懶樣兒,惹得明薇時常嘆笑說:「看你將來可怎麼著,難道要指望著桃花一輩子不成。」
一輩子太長,采薇恍惚中總覺得,現在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實,就好像一場迷離的夢,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結束了,再說,誰能預料一輩子的事兒,抓住眼前的自在最要緊。
自然,這些不能跟明薇說,明薇如今心心念念就是周子明,有時候,采薇就不明白,這個世上難不成真有一見鍾情之說嗎,即使有,采薇覺得,也不會發生在明薇和周子明之間,當時他們見面的時候才多大,而且滿打滿算,就那麼幾天,且親事定了以後,兩人都各自迴避著,連半點交流都沒有,甚至連句像樣的話都沒說過,如果這樣都能產生愛情,這樣的愛情豈不是荒謬而毫無根據的,無根的東西哪會牢固,而時間和空間卻是最殘酷的殺手。
當然,這些只是她的想法而已,不會告訴明薇,在明薇心裡,周子明就是丈夫,未來一輩子的依靠,雖然采薇覺得,把自己的一輩子交給一個才見過一面的男人,有些不靠譜,可這時候的女人大都這樣,明薇這還算運氣的,像棗花,棗花她姐槐花,連牲口都不如,更沒有尊嚴,哪還去想什麼愛情,能吃飽穿暖不挨打就是最好的了。
正想著,就聽桃花道:「昨兒晚半晌兒,太太讓我去給秀才娘子送鞋樣子,我剛到了咱們老院的那邊,就見一個頭髮蓬亂的人影兒蹲在墻角哭,走近了一瞧原來是前鄰的棗花,倒把我唬了一大跳,以為那裡來的孤魂野鬼呢。」
采薇道:「就你膽小,哪裡來的什麼鬼,都是人嚇人罷了,即便有鬼,你又沒做虧心事怕什麼,要我說,人才可怕,棗花她奶奶我瞧著就是鬼,還是惡鬼,是鬼裡的黑白無常,專門勾魂兒的。」
明薇也不禁嘆道:「我想,棗花定是找個地方哭她姐呢,我聽見咱奶私下裡跟娘說,槐花前幾日不知怎的死了,她婆家那頭送了信兒來,我聽著心裡還難過了好些日子呢,棗花是她親妹子,怎能不難受。」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8:32
第三十八章
桃花撅撅嘴道:「哪家真不拿女孩當人看的,這樣冷的天,棗花還穿著單褲褂,她爹娘倒是比那些人牙子還狠心。」
采薇沉默,蘇保兒家正應了那句,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其實說這些也無濟於事,到現在,采薇才明白,她誰也救不了,光有善心一點兒用都沒有,就像她娘跟她說的,棗花跟她們家不占親不帶故,人家爹娘或打,或罵,或賣,都跟她沒干係,倒不如眼不見耳不聞的更好些,想到此,遂把這話差了開去。
再說善長去找趙鵬商議合夥的事兒,趙鵬打早就有這個心思,也不是惦記他們現有的這個鋪面,是瞧著這個茶葉生意大有可圖,說不準,將來就是個能賺大錢的買賣,因此和她姐商議著兩人若有心開新鋪子,他們便搭上一夥。
因此,善長來找他,正合了他的心思,聽了善長的主意,趙鵬真覺得,別瞧善長連個大字兒都不識,可真有點見識,州府自然是最好的地兒,繁華熱鬧,人口也多。
回去跟他姐一說,他姐也說好,便問他:「可說好怎麼搭伙了不?」趙鵬道:「說到這個,也鬧不清善長打的什麼主意,竟是不要咱們的本金,說個啥詞兒來著,對,乾股,說給咱們家一成的乾股,賠了不算,若是賺了,無論賺多少都給咱家一成,雖說不多,可沒要咱出本金,這豈不是一本萬利的事兒嗎。」
趙氏卻道:「他還說別的沒有?」趙鵬搖搖頭:「他沒說的別的,哦!對了,就是看看您能不能跟知府的二夫人打個招呼,說以後鋪子開了,知府衙門所需的茶葉,都從竹茗軒裡頭出。」
趙氏不禁笑道:「以前卻沒瞧出來,這個表弟倒是個做大生意的材料,善長這就明著跟咱們買門路呢,得了,你去應了他吧!不出本錢的買賣,誰不樂意乾,他自己又已經放出這樣亮堂的話來,回頭我跟二夫人去說一聲哪有不成的,對了,老爺說了,今兒到咱們府的這位梅先生真是個極雅的人物呢,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是脾氣有些個古怪,老爺說讓他去教采薇,梅先生卻說,他需的親自去瞧瞧學生,若是入了他的眼才教,若是他瞧不上的,給多少銀子都不教,說不能教出個蠢材來污了他的名聲,真真,老爺都沒轍了,跟我說,明兒讓豐收伺候著跑一趟,我倒是不怕他瞧不上采薇,我是怕他嫌蘇家莊是個鄉下地方兒,可讓采薇來咱們府上住著,那丫頭又呆不住,每回接過來幾日尋個由頭就回去了,竟是個十分戀家的丫頭。」
趙鵬道:「姐,這個您就不懂了,舉凡像這些有學問的人,最稀罕鄉下地方兒,您就甭擔心了,即便他不留,再尋合適的先生就是了。」
趙氏點頭:「我是瞧著這位梅先生琴棋書畫都通,才覺得和心意,采薇怎麼說是個姑娘家,學問還罷了,多會些旁的技藝,以後說不準有大用,得了,現在說這些還早著呢,過了年才十歲,倒是少卿也不知今年的童試考不考的中?」趙鵬笑道:「少卿聰明,這次必中的,姐放心吧。」
豐收顛顛兒的跑進了小書房,湊到杜少卿耳邊嘀咕了幾句,杜少卿挑挑眉道:「讓你伺候梅先生去?」豐收點頭:「正巧柳管家出門去了,太太想著我去過幾次,便派了我的差事。」杜少卿道:「那你記得把那些功課捎回去,我已經看過了,再讓她每日臨五張大字,到時候我要查的,讓她不要想著糊弄過去了。」
豐收哧一聲笑了:「我的公子,您明知二姑娘正因這個,才不樂意在咱們府上住長了,您倒好,她家去了,還巴巴的去派了功課送去,二姑娘嘴上不說什麼,心裡不知怎樣埋怨呢,奴才這麼瞧著,二姑娘的字好看著呢,比外頭學裡那些小子的都強遠了。」
杜少卿愣了一愣,掃了眼桌角堆的整整齊齊的一摞大字,煩惱的時候拿過來看看,就會想起采薇平日的言笑來,那煩惱也就散了大半,倒不是采薇的字不好,只是除了這個,杜少卿不知道還該跟她說些什麼,仿佛從一開始就是如此。
豐收望著自家少爺不禁暗暗嘆息,若說少爺算的上頂頂聰明的了,也不是拙於言辭的人,只不過到了那位靈的沒邊兒的二姑娘跟前,就變了個樣兒,只會盯著二姑娘寫字念書,倒成了最嚴厲的先生。
豐收這麼瞧著,那位而姑娘即便書念的好,卻不是個喜歡被人管的性子,在自己少爺跟前,雖沒說什麼,可能躲則躲,能避則避,哪還有瞧不出來她的意思來。
卻聽得杜少卿道:「你明兒去的時候,記得把西墻架子上那些書給她一併捎了去,是對她心思的,再有……」
杜少卿頓了半晌兒,微微嘆口氣揮揮手道:「沒了,你去吧,我還要看會兒書。」豐收便不敢再吵他,忙著退了出來。
杜少卿低頭看了老半天書,也沒看進去一個字,腦子裡,心裡,都有些說不出的紛亂煩躁,他自己不明白這些紛亂煩躁從哪裡鑽出來的,卻瞬間填滿了他所有心思。
他微微側頭,窗子上燭影搖曳,映出他的輪廓,看上去孤單又落寞,燈花爆開,杜少卿忽然記起,采薇上回說他:「明明年紀不大,卻暮色沉沉的像個老頭子一樣。」「老頭子?」杜少卿不禁失笑,豐收不知道,背著所有人,那丫頭從來口無遮攔,好像拿準了,他不會告訴旁人一樣。
想到這些,杜少卿又覺心裡一暖,仿佛連窗外蕭瑟的秋風也帶了些暖意出來……
趕上今兒天氣格外晴好,馬車出了城,梅先生便不在車裡頭悶著了,做到前面車轅上來,一邊跟豐收說話兒,一邊瞧兩邊的風景。
這定興縣十年前,他趕考的時候也曾路過,那時候趕上年景不好,連城裡頭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的叫花子,更何況城外,餓死的不知多少呢,如今雖仍算不上多富足,可瞧著兩邊地裡頭打著困,還沒來得及收回家的玉米秸,高粱桿,就知道,今年是個豐收年,至少這一兩年裡頭,定興縣大多數的老百姓是餓不著了,自己在這里幾年倒能尋個自在,就不知陳先生給他薦的這個學生可好。
想著便問豐收:「你們家老爺怎的認了一個鄉屯裡的乾姑娘?」豐收道:「梅先生,您可別小瞧了我們家的乾姑娘,不是個尋常人,那年才多大,跟乾老爺頭一次進城,去墨香齋買東西,那掌櫃的瞧著是鄉下人,嫌不體面,給了兩句不中聽的話,最後還跟我們姑娘打賭,輸了他的那個鎮店之寶澄泥硯,是我們家姑娘心善,才饒過他,如今那掌櫃的遠遠瞧見我們姑娘,都恨不得躲八丈遠呢。」
梅先生道:「這個我倒是聽陳兄說過一二,說是個萬里挑一的機靈丫頭。」豐收道:「萬里挑一不敢說,可就我長這麼大,連老帶小,姑娘丫頭婆子都算上,也沒見著一個能比得上我們家姑娘的。」
梅先生不禁笑道:「你才多大,見過幾個姑娘?」豐收嘿嘿一笑道:「反正我就覺得我們家姑娘跟旁人不一樣,我也說不清,您到時候見了就知了。」說著,揚起手裡的馬鞭甩在馬背上,啪一聲,馬走的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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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8:42
第三十九章
走了約有一個時辰,遠遠望見前面有個小村落,村頭就是一家挺齊整的青磚瓦的院子,因聽陳先生說過,這蘇家如今做的好買賣,梅先生便抬手指了指道:「哪裡便是你們姑娘家的宅子嗎?」
豐收卻搖搖頭道:「那是里長家的院子,我們姑娘家在村中呢,今年才蓋成兩進的新宅院,比這個體面多了。」
不大會兒功夫,馬車進了村子,剛進村子,就遇上老蘇頭送酒的牛車,看見豐收,老蘇頭打了個招呼道:「是豐收啊!又來給采薇送東西了!」豐收應了一聲道:「上回捎回去的酒,俺爹說喝著入口,一會兒我再去你哪兒買一罈子,酒坊裡可有人不?」「有,有。」老蘇頭道:「如今蘇家二郎在我哪兒幫忙呢,你去吧!」「好!」
老蘇頭的牛車走遠了,梅先生才道:「城裡現成的酒鋪子,怎的大老遠往回捎酒,豈不麻煩。」豐收道:「城裡酒鋪子的酒,好的呢太貴,不好的呢,我爹又嘴挑,還喝不進嘴,上個月我過來送東西,我們姑娘賞給一罈子酒,我爹說比上城裡的好酒了,問了姑娘,才知道是我們姑娘自己釀的,就在家裡釀著玩的,讓我再想要,就去蘇老頭的酒坊去尋。」
梅先生詫異的道:「你們姑娘還會釀酒?」「會,會……」豐收道:「我有時候琢磨著,這天下間,或許就沒我們姑娘不會乾的事兒了,什麼難事兒到了我們姑娘手裡,都不是個事兒,念書,寫字,畫畫,釀酒,就是做的菜,聽說都比府裡頭的廚娘做的好呢,我們家夫人說,姑娘這樣的靈性,若是生在大家宅門裡頭,還不知比那些閨秀得強多少呢。」
梅先生道:「我記得你們家這位乾姑娘,過了年才十歲吧!」豐收道:「誰說不是呢,所以,我們夫人老爺才稀罕啊!大老遠請了您老來給姑娘當先生。」
梅先生哧一聲笑了,手上的扇柄子敲了敲豐收的腦袋:「拐了這麼大個彎子贊你們家姑娘的好,原是怕我不教你們姑娘啊!就是你們家姑娘靈,我瞧著你也不笨。」
豐收嘿嘿一笑,眼瞅著到了蘇家門前,馬車還沒停下就瞧見圍了不少人,老老少少都有,還有哭喊叫罵的聲音兒。
豐收耳朵尖,離著老遠就聽出有采薇的聲兒,也顧不得梅先生,跳下車,三兩步就鑽進了人群裡,一看正鬧的個不可開交呢。
采薇覺得,以後自己出門是得看看黃歷,怎麼就撞上前鄰的麻煩事了,采薇原是想著去老宅子裡瞧瞧,收拾出來個像樣的書房,以後先生來了,好上課,誰想,剛邁出大門,就聽見從前鄰傳來的一陣一陣吵嚷叫罵。
這樣的叫罵以前早聽慣了的,蘇保兒娘那個老婆子,別瞧乾瘦,嗓門卻奇大,成天腦門子上頂著官司,對棗花幾個不是打就是罵,左鄰右舍都習以為常了。
采薇搬進新院子後,因為在後面隔的遠,倒是有些日子沒聽見,今兒這乍一聽,還真有點慎得慌,想著趕緊進到老院裡去,耳不聞心不煩,可剛走到老院門口,棗花蓬頭垢面,跌跌撞撞的從前頭跑了過來,後面追著蘇保兒娘,手裡拿著個挺粗的燒火棍,沒頭沒臉的追著打,嘴裡還罵罵咧咧的。
「你個死丫頭,賠錢貨,你跑,我讓你跑,我今兒打死你,打死你,賠錢貨,個挨刀的死丫頭……」棗花一眼瞧見采薇,一頭就撲了過來,抱著采薇哭喊:「二姑娘,二姑娘,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不想被賣了,我不想被賣了……二姑娘,我知道你心好,你救救我……」
一張小臉髒污青紫,還有些血檁子,髒污青紫中,那雙眼睛令采薇真正震撼了,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絕望中帶著微薄的一絲絲光亮,仿佛自己是她的救命稻草,抓住了就能救她的命。
采薇愣愣的看著她,半晌兒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蘇保兒娘一見棗花撲到采薇這裡求救,心裡更恨了上來,幾步過來伸手拽住棗花的頭髮往外拖:「死丫頭,你倒是會找救星了,你也不看看,人家如今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呢,會管你這樣的窮丫頭,賠錢貨……」
棗花是打定了主意,她奶再怎麼拽她,打她,就不放開採薇,倒是把采薇拖的踉蹌一下,險些摔倒,桃花一邊擋著自己姑娘,一邊去推棗花,可哪裡推得動。
這一番吵鬧,不大會兒就已驚動左鄰右舍的人家,蘇婆子跟劉氏哪裡會不知道呢,出來的時候,就看這幾個人你拉我拽的正熱鬧。
經了上回的事兒,蘇婆子死不待見蘇保兒娘,兩家也少了往來,她家的什麼烏雜事兒,都不理會,可今兒鬧到采薇身上來,蘇婆子哪還能不理,看見蘇保兒兩口子帶著幾個孩子在那邊木木的立著,氣得不行,喊了一聲道:「蘇保兒你還看著,趕緊拉開你娘,這成什麼話,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蘇保兒仿佛才清醒過來,上前去拉開他娘,他娘放開棗花,扭頭就給兒子一巴掌:「你拉我幹什麼,你個不爭氣的。」蘇保兒挨了一下子也沒放開他娘,就低聲道:「娘,娘,街坊都來了……」
蘇保兒娘這才發現,四周圍了好些人,蘇保娘哼了一聲道:「來就來了,我自己的孫女,我就是打死,誰管得著。」
里長趕過來道:「蘇保兒娘,如今你鬧得越發不成樣子,想怎麼鬧,你家裡頭鬧去,沒得鬧到善長家裡來的理兒。」
蘇保兒娘狠狠瞪了眼棗花道:「還不是這個死丫頭,羡著人家大小姐的好日子呢,巴巴趕上來,你倒也得有這個命!修下個會賺銀子的好爹啊!像你爹這麼個不爭氣的,你就得認命。」說著,一把拉過棗花娘:「你去,把棗花給我拽過來,人家人牙子還在家裡頭等著呢,不賣了這丫頭,這個冬天,我們一家這麼多口人吃什麼,就是把這死丫頭燉著吃了,也抵不到明年開春。」
「人牙子?」桃花看著棗花小聲道:「她爹娘真狠。」棗花娘戰戰兢兢的過來拉扯棗花道:「棗花啊!聽話,跟娘去,說不準賣了你倒好,至少不挨打不挨餓,以後說不準就是好日子了。」
棗花忽然放開採薇,有了靈一樣,側頭盯著她娘道:「有好日子了,我姐當初嫁的時候,娘也是這麼說的,我記得真呢,這才幾年,人就沒了,我聽見人說了,我姐是被活活打死的,根本不是什麼病死的,那個人牙子又是什麼好人,我跟著她去了,還不知道怎麼個死法,與其落的那樣,到不如我現在就死了乾淨。」
說著不,知哪兒生出一股邪力氣來,掙開她娘的手,躥起來,往那邊墻上撞了過去,咚一聲,人就像一灘泥一樣,堆在墻邊上,額頭汩汩的往外流血。
哪想到她這麼個小人,有這樣的烈性子,周圍的人都有些傻住,蘇保兒娘回過神,第一個撲了過去,往鼻子下一探,出的氣都快沒了,不禁氣道:「你就是死也等賣了以後再死,現在死了,可有什麼大用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8:53
第四十章
采薇震驚的望著蘇保兒娘,這老婆子,連最基本的人性都沒了,這時候想的竟是這些,采薇過去一把推開她,伸手摸了摸棗花的脈搏,雖看著嚇人,脈搏倒是還有,估計是餓了好幾天,力氣小,撞到了那個墻角才破了頭,現在該是暈過去了。
采薇不樂意搭理蘇保兒娘,轉頭對棗花娘道:「人牙子給了多少錢買棗花?」棗花娘瞧了她婆婆一眼,低聲道:「一兩銀子。」
采薇道:「一兩銀子就能買棗花一條命,她是不是你生的,你生了她,不養她,還讓旁人這樣打她罵她,你是不是她親娘。」
采薇是氣瘋了,棗花娘道:「我也是沒法子,一家子人要吃飯呢,比不得你們家……」這是個糊塗娘,采薇點點頭道:「那好,我給你一兩銀子,從此,棗花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和你們家再無干係。」
棗花娘愣了愣,撲通一聲跪下,咚咚磕了幾個頭:「二姑娘若是買了棗花,是她前輩子修來的福氣,我給你磕頭了,磕頭了,姑娘心眼兒好,將來一定有好報,一定有好報……」
蘇保兒娘尖利的道:「棗花她娘,你這頭磕的早了,她個小孩子家說的話,能當什麼真。」說著,用眼直瞟蘇婆子跟劉氏。
劉氏看了看采薇低聲問:「你真要買她?」采薇點點頭:「娘,您以前說我們管不了,現在能管了,我想管。」
劉氏又低頭掃了眼棗花,微微嘆口氣,湊到婆婆耳朵邊道:「如今二丫頭身邊有個桃花,我前幾日跟善長還商量著,有合適的孩子也給大丫頭也買個人,過兩三年嫁到周家,也有個近乎的自己人,不如就買了棗花吧,也算積德行善了。」
蘇婆子這個人就是嘴碎,心眼卻不壞,不然,以前也不會總接濟蘇保兒家,如今瞧著棗花這情形,也識字可憐的不成了,若是不買她,讓蘇保兒娘賣給人牙子,還不知是個什麼下場,雖心疼那一兩銀子,還是發善心應了。
里長道:「好了好了,既如此,這事兒就算了了,大家散散吧!回家忙活自家的事兒去,都堵在善長家門口,像怎麼回事呢。」
大家剛要走,就聽采薇道:「各位爺爺奶奶,伯伯叔叔,嬸子大娘,你們且慢走一步。」大家聽了,又站了回來瞅著她。
采薇站在棗花前面,聲音清脆卻異常有力:「今兒采薇是想請各位鄉親做個見證,也讓里長做個中人,既然買了棗花,從今兒起,她就是我們家的人了,這一兩銀子就當買了她重活一回,跟她本家再無半點兒干係,當著鄉親們的面,你們要立字畫押。」
蘇保兒娘楞了楞,剛才她還琢磨著,棗花賣給蘇善長家,可占了便宜,這以後有個馬高凳短的,偷著求求棗花,她就不信,棗花能親眼瞧著老子娘餓肚子,哪想到采薇就跟看透了她的心思一樣,當著全村的人讓她立字畫押,老臉未免有些下不來道:「二姑娘真是念過書的女秀才,買我們家棗花過去,還得讓我們立字據畫押,咱們這前後鄰住了快一輩子了,難不成就這樣生分了。」
采薇看了她忽然笑了:「所謂先禮後兵,你們家若是把棗花賣給那人牙子,還不是一樣要立字畫押,我們家不是人牙子,可規矩也得先立下,我就是讓她跟你們家一刀兩段,你們既不管死活的把她賣了,就當沒生養過她吧!沒得賣了人,還想著在她身上喝血吃肉的理兒。」
采薇這番話說的毫不留情,蘇保兒娘老臉都漲的紅裡發紫,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老半天才哼道:「二姑娘好厲害的嘴,我可說不過二姑娘,立字據就立字據。」
兩邊商量好了,里長操持著寫了身契,讓兩家畫押,從頭至尾棗花都沒醒過來,最後還是劉氏把她抱了進去,安置在棗花屋裡,去請了郎中來瞧了,說身子倒無大礙,就是凍餓的身子有些虛,加上撞了頭,等醒過來,吃些飯養幾日就能好了。
劉氏跟蘇婆子這才松了口氣,蘇婆子伸手點了點采薇的額頭道:「你這丫頭就是個麻煩精,專會惹麻煩的。」采薇嘿嘿一笑道:「娘不是打早就說,給姐尋個丫頭嗎,棗花正合適。」
蘇婆子沒好氣的道:「棗花合適?你瞧瞧她這個小身板兒,風吹吹都能跑了,能幹什麼?」采薇小聲道:「大不了把我的桃花給姐姐,桃花你沒意見吧!」
桃花抬頭飛快掃了明薇一眼,咬了咬嘴脣,低下頭不吭氣,明薇撲哧一聲笑道:「我可不敢要你的桃花,跟著你這些日子,早把你的刁鑽勁兒學了來,我倒是稀罕棗花的老實,我就要她吧!」桃花嘴角都咧開了,小聲道:「謝大姑娘。」劉氏和蘇婆子看了她主僕兩個,不禁搖頭失笑。
棗花醒過來的時候,窗外的天兒都暗了,如果可以,棗花真不想醒過來,身子好暖,從來沒有這麼暖和過,好舒服,舒服的她想永遠睡下去,可是頭疼,肚子也餓。
她睜開眼,好半天才適應屋裡,她好像是躺在炕上,身上蓋著又軟又厚的被子,窗格子上的窗戶紙好白好乾淨,跟她住的哪個窩棚不一樣,她跟幾個弟妹住的那屋,窗戶紙都破了好幾個大洞,到了晚上冷風灌進來,凍的整夜整夜睡不著。
棗花忽然想起白天的事兒,就聽門簾子撩開,桃花進來,點亮了桌上的油燈,屋裡瞬間亮了起來,桃花探頭過來,正對上棗花的眼,笑道:「這一天我進來瞧了你七八回,這會兒才醒過來,既醒了就快起來,吃些東西,再把藥喝了,大夫說,你就是餓的身子虛了,不過,也虧了你餓的沒了力氣,不然,你那一撞就救不回來了。」
說著,去外屋盛了粥端進來放在炕桌上,扶著她坐起來,棗花坐在炕上,低頭一口一口吃著粥,是大米熬的,又香又軟,棗花長這麼大,都沒喝過一次這樣好喝的粥,一邊喝,眼淚一邊吧嗒吧嗒往碗裡頭掉。
桃花對她的經歷感同身受,嘆口氣道:「你別哭,二姑娘最厭煩哭啼啼的丫頭了,你家把你賣了,我瞧著倒是件喜事,以後你就在這兒待著,這是個萬里挑一的好人家,沒人罵你,沒人打你,也不會不給你飯吃,以後你一門心思伺候大姑娘,就算報了恩了。」
「大姑娘?」棗花抬起頭:「不是二姑娘嗎?」桃花眨眨眼:「做人要有個先來後到啊,我可是先來伺候二姑娘的,你就跟著大姑娘吧!想必你比我知道,大姑娘是難得的好性子呢,別管這些,先養好了你自己的身子要緊。」
棗花又喝了幾口粥小聲問:「是二姑娘買的我?」棗花一見她那樣兒。就猜出了她的心思,跟她說:「二姑娘不是不來瞧你,她說你現在需要靜一靜,把前後都想明白通透,等你好了,以後的日子長著呢,這裡是我的住處,你放心住著,姑娘身邊沒人,到了夜裡,我是要睡在姑娘外屋的,這裡白空著,大姑娘那邊等你好利落,再收拾了屋子挪過去也就是了,兩個院子通著,咱們以後一處玩也方便,外間屋有我燒的水,一回兒,你看看能下炕了就去洗刷洗刷,把你身上這身衣服換了,外屋的盆架上有皂角,頭髮要緊的洗,我先去伺候我們姑娘,回頭給你端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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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19:04
第四十一章
叮囑完了,桃花才出去了,棗花吃了粥,才就著燈光打量這間屋子,蘇家這新宅子,她還是頭一回進來,雖是丫頭的屋子,卻收拾的蠻幹淨,比她家堂屋都好上幾千幾萬倍,棗花摸了摸額頭,已經纏了厚厚的棉布,想著過去的日子,她狠心的爹娘,奶奶,棗花暗暗發誓,從今兒起,她再也不是棗花了,她是蘇家的丫頭。
桃花進來,采薇抬起頭來問:「棗花醒了?」「醒了。」桃花嘆口氣道:「人還有些迷糊,瞧著精神好多了,真是撿回來一條小命,按說今年的雨水好,家家地裡打的糧食都夠吃了,她爹娘怎麼想起賣女兒來了。」
采薇想起白天聽見劉氏跟蘇婆子說那買人的不是尋常人牙子,是專門做皮肉生意的,瞧上了棗花的模樣兒,棗花雖身子弱,生的倒比旁人清秀,卻不想也給她勾來了禍事,早聽說她大哥說了一門親,想來她奶是想拿棗花賣身子的錢,給蘇大郎討媳婦兒,真是那句話,越窮越娶媳婦兒生孩子,就不想著先出去賺銀子,指望著妹妹賣身子的錢娶媳婦兒,算什麼男人。
桃花道:「白日裡我仿似瞧見豐收了,那時候正亂著,也沒瞧底細,莫非看錯了。」采薇沒好氣的道:「你眼倒尖,他來送幾本書,拿上我新寫的一摞大字就匆忙跑了,你沒見著他。」
桃花抿抿嘴道:「要說,少爺也不是真要難為姑娘,就是怕姑娘憊懶,荒了學業。」采薇道:「我也不當官,念書不過興趣,就他當真了,得了,你也別在我跟前晃,換了茶,就去看看棗花,盯著她把藥喝了,我還要給小叔回信。」
桃花掃了眼桌上剛拆開的信,厚厚的一摞信紙,那字密密匝匝的,信是桃花沒見過的那位,叔老爺寫來的,也不知上面寫的什麼,姑娘每次瞧信,都能瞧很久,桃花把案頭的燈撥的亮些,才出去了。
采薇低頭看信,采薇現在已經習慣了木蕭代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跟小叔的來往書信,變成了每月一封,除了信,還總有東西捎回來,大多是書,有時候也有一些稀罕質樸的小玩意,即使沒見著面,采薇還是發現了小叔的改變,日積月累,這種改變是巨大的。
如今的小叔學會了認字,學會了看書,他最喜歡看兵書韜略,其實打從以前,小叔扛著她去聽馮秀才講古的時候,采薇就發現,小叔對打仗異常嚮往,誰又能預測未來,既然他喜歡,采薇就會每次在信裡給他說一個小故事。
故事的來源有戰國的,也有兩漢的,更有三國的,也有些是采薇根據現代戰爭題材的劇集,瞎編杜撰出來的,她把這些寫成一個個小故事給小叔寄過去,小叔有不明白的,就回信問她,然後讓她接著寫下面的。
采薇恍惚覺得,雖然她跟小叔遠隔千里,卻仿佛對面而坐一樣親近,有種用心靈交流的感覺,非常微妙,甚至很多時候,采薇總忘記,跟她
冀州府的鋪面有些難尋,至過了年後又開春,才尋到一間,卻還不是迎著正街的鋪面,雖占了個街角,卻要往裡稍稍走一些。
善長跟大虎著急做買賣,便買下了,冀州府是大地方,跟定興縣不同,且南北的茶葉鋪子都有分號,竹茗軒沒有根基,雖冀州府熱鬧,生意還比不上定興縣,卻要大老遠的折騰來去,人吃馬喂的,到了月頭上一算賬,竟然還賠了些本進去。
兩人頭一回做這樣賠本的買賣,急的不行,善長家來夜裡都睡不寧,起了滿嘴的火泡,劉氏就勸道:「實在不行,咱就收回來,反正縣城的鋪子還能賺銀子,再想別的法子也就是了,犯不著你這樣急,回頭再急出病來,更得不償失了。」
善長嘆道:「你哪裡知道這裡頭的事,如今正是騎虎難下了,若是就咱們跟大虎怎樣都好說的,現在這裡頭還有采薇乾娘家的股,人家幫了這麼大忙,這一成的乾股,不給人家怎麼能行。」
劉氏道:「這樣說來,咱娘說的倒有些道理,這摻和上買賣,親戚都不成個親戚了。」善長道:「你糊塗了,不是咱們家做買賣發了家,這門親戚人家能認下,得了,你去把采薇給我叫過來,我問問她吧!」
劉氏道:「你跟大虎倒真把她當成了救命菩薩,便是應了一兩件事,不過運氣,她才多大,那些書上念來的學問,能用到你們這買賣上?」善長道:「你不懂,書上啥沒有。」
趕上棗花正過這院來,劉氏把她叫到身邊來問:「二姑娘可在她屋裡嗎?」棗花點點頭:「在呢,我聽著二姑娘那邊有琴聲,想來練琴呢。」劉氏道:「你回去讓她過來前邊,就說她爹有話問她。」
棗花應一聲,站著沒動,低低說了句:「夫人,如今我叫四月呢。」然後才出去了。劉氏愣了愣,不禁嘆口氣道:「這丫頭是恨著她爹娘了,連名兒都不想提了,采薇也依著她,說她跟桃花原先的名字俗,棗花四月裡開,桃花三月開,兩個丫頭就都改了名,只我叫慣了棗花,一時總改不過來。」
善長道:「這位梅先生倒請的好,咱采薇連琴都學會了。」劉氏道:「這些事兒上她一貫聰明,只女孩兒家的針線女紅,卻連碰都不碰一指頭,我這也愁呢,你還贊她,說她也不聽,就給你個耳朵,說急了,小臉一繃,抿著嘴兒,低著頭,不吭聲的樣兒,活脫脫一個倔死人的丫頭,如今咱娘都沒不敢怎麼說她了呢。」
便是滿腹愁事兒,善長也撐不住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愛怎樣便怎樣,你們總管著她,又不知她心裡的道理,我這麼看著,二丫頭心裡什麼都有呢,又聰明,那麼難的書都難不住她,針線女紅又是什麼稀罕事,以後再學也使得。」
劉氏道:「你這以後以後,可都要十一了,我看以後到什麼時候……」采薇到了門口正聽見這句,一腳邁進來道:「什麼以後?以後怎麼了?」劉氏沒好氣的道:「說你連針都不會拿,以後可怎麼著?」采薇眼睛眨了眨沒吭聲。
劉氏點了點她的臉蛋兒,帶著三月出去了,屋裡頭就剩下她爺倆兒,采薇湊到她爹跟前問道:「是不是咱們冀州府的生意好,您跟舅舅又想開分號了?」善長搖搖頭:「冀州府的老字號多,光茶葉鋪子就有十來家呢,如今咱們家的茉莉花茶也不算太稀罕的物件,別家也有,即便不如咱們的好,大致上也過得去,那些主顧都認字號,咱們竹茗軒就不成了。」
采薇道:「上次我讓舅舅給我買回來那幾家的茶,我都看了,色香味都比咱家的差多了呢。」善長道:「便是咱家的茶好,也得人家嘗過了才知道,不買了回去吃了,怎知咱們家的茶好。」
采薇道:「既如此,咱們就送他們吃,您在鋪子跟前擺兩張桌子,架起一個灶來燒水泡茶,讓過路的人來吃,這樣一來,人家不就知道咱家的茶好了嗎,另外,您在鋪子門口貼上個告示,上面寫著買一斤送半斤,肯定有客人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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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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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9:13
第四十二章
善長搖搖頭道:「不成,不成,這樣不成了往大街上扔錢了嗎,白讓人吃茶,誰不吃,這一天費的茶水,可都是咱們的本錢,至於你說的買一斤送半斤,更不成了。」
采薇道:「咱們家茶的利不是一番嗎,您就是送上半斤,還有半斤的利可取呢,買賣不就是要有買有賣,要轉起來才能賺錢,咱就是一斤賺一百兩銀子,可一年才賣出去一斤,也是賠本的買賣,若咱們一斤只賺一錢,一天賣出去一百斤,爹算算這是多大的利。」
善長愣了好半天,才轉過這個彎來,轉過彎來,忽然覺得,采薇出的這個主意說不準真行,這年頭誰不樂意貪便宜呢,連買帶送的,還不擠破了門,利不利的以後慢慢再說,這生意要先做起來才成。
想著已經站起來道:「我去那邊院裡尋你舅商議,如今府衙那邊的鋪子就寶財帶著兩個夥計支應著呢,明兒我得趕過去。」說著,急匆匆就出去了。
采薇立在原地好久都沒動靜,自己就說的熱鬧,連去看看都不能,如今她娘管的她越發嚴,別說去冀州府了,就是去趟縣城,也得囑咐來囑咐去,害的她只能在家裡頭胡思亂想,無聊的時候,跟著梅先生學學琴,下下棋解悶,真不知道,這輩子她還有沒有海闊天空任翱翔的一天,恐怕很難,除非她穿越回去了。
三月進來就見她家姑娘發呆的望著窗戶外頭,三月探頭看了看,如今都過了端午,天氣熱了,黑的也晚,到了這時候,外面還是亮的,不過窗戶紙遮著,也啥都看不著。
三月其實也不大明白姑娘的心事,就是覺得,姑娘一天天大了,這心思也一天天沉了,更讓人猜不透了。
「二姑娘,二姑娘,您這是想什麼,這麼入神?」采薇回神道:「想冀州府呢,聽舅舅說,可熱鬧了,三月,你去過冀州府嗎?」三月點點頭:「去過吧!模糊記得,人牙子帶著我們十來個女孩子在哪裡住過,有好幾個都賣到那邊了。」
采薇還是頭一次聽她說這些事,遂好奇的問道:「怎麼你卻賣到定興縣來了?」三月道:「人家嫌棄我瘦弱,怕我幹不得活,都不挑我。」
劉氏進來道:「那時她才多大,哪記得這許多事,你淨問她這些做什麼?」采薇這才醒悟,這些事恐是三月最不想記起的事情。
采薇帶著三月進了自己院子才道:「三月,對不住啊,惹你想起那些事來。」三月卻道:「姑娘可說的什麼,那些事又怎樣,我自己想起來,都覺得沒什麼的,或者就是老天爺的意思,讓我受了那麼點兒苦,現在才能跟著姑娘享福。」
「享福?」采薇不禁笑道:「跟著我享什麼福了,每天就守在這院子裡,即便出去,也就去老院子去,悶都要悶死了。」
三月不禁道:「甭說姑娘,便是那大家宅門裡的閨秀,哪個不是這樣過的,難不成姑娘還想出去,去哪裡?」
「去哪裡都行啊!海闊天空,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豈不自在……」撲哧一聲,明薇在她們身後笑出來道:「真是咱奶那句話說得對極,你怎麼就生成了個丫頭,真該是個小子,你瞧瞧,如今穿這樣的袍子,哪裡像個女孩兒樣兒呢,昨兒我聽見一個笑話說與你聽,秀才娘子過來跟咱娘說話兒,前些日子她家不是來了個兗州府的親戚嗎,想來沒見過你,在門外頭照了個影兒,回去就說,蘇家那位小公子真真生的好,秀才娘子納悶了老半天,才琢磨明白,是說你呢,過來跟咱娘一說,咱娘也笑的不行,說你是投錯了女胎的,生生就該是個小子。」
三月跟四月都低頭笑了起來,采薇一攤手道:「我也想啊!可偏不是,如今想出門都難。」明薇卻眨眨眼道:「想出門還不容易,趕明兒,讓咱爹給你尋一門遠遠地婆家,你就能出門了,還能走老遠……」采薇這才知道明薇是打趣她呢,過來追著明薇撓她的癢,明薇早防著她,一扭身跑屋裡去了。
采薇咬咬牙道:「四月,一會兒不許幫著姐,看我今兒繞了她……」說著幾步追了進去,兩人在屋裡玩鬧了一會兒,采薇才道:「明年就開科了吧!」
明薇抿了抿有些亂的鬢角,小臉有些紅起來,點點頭,采薇側頭望著她姐有些愣神,不經意間,她姐真成大姑娘了,還是個異常漂亮的大姑娘,周子明倒是有福氣。
采薇道:「我聽娘說,年底周家老大要成親了,娶的是他家表妹,也不知道性子怎樣。」明薇小臉更紅:「你不好好念你的書,總打聽他家的事兒做什麼?」
采薇道:「姐,你傻啦!周老大娶的媳婦兒,將來可是你妯娌,提前知道什麼性情,以後也好對症下藥,省的讓她欺負了你。」
明薇道:「我守著禮,她幹嘛欺負我,當人都跟你一樣,腦門上天天頂著官司,一肚子鬼主意。」
三月四月哧哧低笑兩聲,明薇道:「我來找你是有正經事的,下個月初十是周家老太太的六十整壽,娘說讓我做件新鮮的繡活兒送去也是個禮,我琢磨半天不知道繡什麼,太難的我也不會,太簡單的,又怕過於寒酸,日子又緊,可把我難住了,你主意多,快幫著我想想。」
采薇道:「這有什麼難的,就繡個麻姑獻壽送去不就得了,你又還沒過門,他家也不缺你這個壽禮,不過應個景的事兒。」
明薇笑嘆:「你倒是會說,麻姑獻壽,我還不曾繡過,便是能繡,那樣精細的活計,沒個半年一年的哪得繡完,如今還剩下不到一個月,你當我是天生的織女下凡啊!」
采薇忽然想起一個道:「我教你一個法子,準保能繡成,你把那些絹綾都比照著畫上的樣子剪了,或貼或堆的弄上去,邊上用繡線連起來,不用一個月就成了。」
明薇想了想道:「這個法子倒是新奇,你可怎麼想起來的。」采薇笑了:「哪兒是我想的,這補繡堆綾是宮廷匠人的繡法兒,呃!我在一本書裡見過的。」
明薇忙問:「什麼書,明兒你找出來,我也瞧瞧,見天看你寫字,倒是也能認得了幾個。」采薇吱唔的說:「不記得哪本了,回頭我好好找找,尋出來讓三月給你送去。」明薇道:「那你快給我畫個樣子,我回去就試試。」
采薇倒是對這個有些興趣,畫好了樣子,每天一下學就去明薇屋裡頭,跟她姐貼貼翦翦,倒騰這些。
蘇婆子進來的時候,就見滿桌都是零碎布頭,東一塊,西一塊,三月四月兩個丫頭還在一邊,一人拿著一塊綢子剪呢,若擱在平日,蘇婆子勢必要嘮叨幾句,說他們糟蹋好東西,可前兒聽兒媳婦兒說是給親家老太太做繡活兒,這麼折騰,雖瞧不出個樣兒,可今兒喜事大,蘇婆子也就當沒瞧見了,喜滋滋的道:「你們倆丫頭,還不前頭去瞧瞧你們娘去,郎中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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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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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9:23
第四十三章
明薇和采薇一聽,急忙放下手裡的活計往外跑。這些日子,劉氏總鬧身上不好,鬧了有十來天了,吃不下,睡不好,身子乏起來,成日成日不想動,一開頭疑是端午節那日去采薇乾娘家累著了,加上多吃了幾個粽子,積了食在心裡頭,別說劉氏就是蘇婆子,都沒往旁處裡想。
如今這都過幾年了,蘇婆子想要個孫子的念頭也漸漸的消了,想著以後指望善學吧!大兒媳婦兒這邊兒,說句良心話,除了沒給蘇家生個孫子,樣樣兒都挑不出去,模樣好,性情好,窮的時候能吃得苦,如今發了家也能守的住財,兩個孫女也爭氣,這人哪有都如意的,便一兩個不如意,也是常理兒,蘇婆子倒是真想開了。
哪想到,這想開了想開了,忽然就來了這麼大個驚喜,眼瞅著兒媳婦兒精神頭越來越差,善長又不在家裡,蘇婆子忙指使著大栓去尋了郎中來,一診脈,竟是有了身子,到今兒都兩個多月了。
蘇婆子歡喜的手腳都不知往哪處放了,也埋怨兒劉氏:「怎這樣糊塗,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劉氏也被這麼大的喜信兒給嚇住了,半天才回過神來:「我的小日子一向不大準,這麼些年都沒有,我還說命裡定了沒有短的了,不想這時又有了。」
蘇婆子道:「你在炕上坐在別動,我去後面尋明薇采薇兩個過來。」劉氏臉一紅道:「娘去找他們過來做什麼?」蘇婆子眉開眼笑的道:「讓她倆來見見她們親弟弟啊!」劉氏吶吶的道:「娘,還不知是小子丫頭呢。」蘇婆子倒是笑了:「我也就這麼一說,小子丫頭都是蘇家的子女,你千萬放寬了心,別總想這樣的事兒。」劉氏心裡一暖,婆婆雖然嘴頭利可心善,若是自己攤上個蘇保兒娘那樣的婆婆,不定怎樣呢,棗花娘剛生了孩子沒幾天,就讓她下地幹活,弄的現如今一身病,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生生就成了老婦人了。
想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低聲道:「願著你是個小子吧!不為別的,就為了你奶盼了這麼些年,蘇家也該有個承繼香火的人。」
善長接著信兒趕回來的時候都進六月中了,善長跟大虎商量了采薇的主意,大虎說:「就依著采薇,反正死馬當活馬醫醫。」
第二日,善長趕回冀州府,就真這麼幹了,竹茗軒真出了大風頭,那門口要吃茶的,要進鋪子買茶的,都排了整整半條街,跟不要錢似的,三天就把鋪子裡茶賣了個精光,虧了定興縣這邊有囤貨,趕著送了來,才支應過去。
到了五月底,皺興親自押的船也到了,補上貨,善長和大虎才算放了心,這一攏賬,兩人加上皺興都有些不信,這麼連賣代送的,一個月下來,賺了小一千銀子,這可是大錢,三人高興的不行。
善長按說好的,親自給趙鵬送去一百兩,趙鵬手裡惦著銀子都不大信,一個月一成的乾股,就有一百兩,都頂他手裡的鋪子幾個月進項了。
等善長走了,趙鵬跟他姐道:「當初我還說,他分給咱們一成乾股能有多少,哪想到竟是個這麼賺錢的好買賣。」
趙氏也道:「善長的主意多,手腕使喚的也高,你瞧瞧他在冀州府這通折騰,那幾日老爺回來都說,知府大人打趣他,倒是有個會做買賣的親戚,這才短短一個月,整個冀州府誰還不知竹茗軒,這些買賣上的事兒,你需跟他多學學才是。」
趙鵬道:「我倒是覺得不大像善長能想出的主意。」趙氏道:「以後你覷著空,他家再開鋪子,無論如何咱們也要入夥進去,不成想,他家到發的快,這樣下去,幾年裡蘇家的生意就了不得了,如今采薇娘又有了身孕,咱娘去看過了,說瞧行動,一準是個小子,他家的運道真旺起來,咱家也要借借這個東風。」
再說善長進門的時候,剛過了晌午,暑氣正盛,進了屋就見劉氏正側躺在窗前的涼榻上,閉著眼兒正歇晌午覺呢,手裡頭拿著把扇子,擱在胸口,想來沒睡著,有一下每一下的扇著。
善長輕手輕腳的進來,到了她跟前,側身坐在榻上,拿過她手裡的扇子,給她一下一下扇著,劉氏睜開眼,看見是他,急忙搶過扇子道:「進來怎的連個聲兒氣都沒有,倒唬了人一跳。」
善長伸手放在她肚子上小聲問道:「真有了?」劉氏瞥了丈夫一眼:「難道這也有騙人的,生意做好了,人倒傻了。」
善長道:「不是我傻了,我是不敢信,這麼多年,我還說咱們夫妻就兩個丫頭的命了,不曾想還有……」
劉氏端詳他半晌道:「我肚子裡若還說個丫頭你惱不惱?」善長道:「惱什麼,咱們家明薇采薇哪個比的上,大虎時常說,早知大栓是這麼塊料,還不如生個丫頭的好呢。」
劉氏嘆口氣道:「大栓是個好孩子,就是讓他娘寵的,尤其這幾年,家裡的日子好了,越發寵的沒邊兒,那孩子生生讓他娘寵壞了,以後大虎讓大栓去鋪子學買賣,你也別一味攔著,總是咱們兩家的買賣 ,大栓若是學會了,也是好事。」
善長點點頭道:「買賣哪那麼好做,你放心,我也不攔著,今兒一早我去趙鵬哪裡,他跟我說,東邊李胡村的大地主胡家正鬧分家,把宅院和地都分了,他家大兒子是個敗家子,家裡娶了幾個小老婆還不知足,成日往煙花柳巷裡頭鑽,沒錢了就賣家裡頭的房子地,他家的地都是好地,趙鵬問我要不要,我尋思了一路,這做生意就是再好,也有賺有賠的時候,咱娘說的對,地還是根本,我想著買了他手裡的,以後若是買賣不好做了,讓子孫們守著地,也不至於餓著。」
劉氏道:「這是大事,你拿主意吧!」善長哼了一聲道:「胡家那麼大一份家業,如今就毀成這樣了,將來我的孩子要是敢分家折騰,看我打折他們的腿。」
劉氏撲哧一聲笑道:「他們?咱家統共兩個丫頭,即便肚子裡是個小子,有什麼可分的」
善長沉默半晌道:「我是瞧著采薇,將來嫁出去,不如招個上門女婿。」劉氏愕然:「這像什麼話。」善長道:「怎麼不像話,你瞧采薇的性子,可是那能受半點委屈的,再說,我也真舍不得把她嫁出去,這孩子心裡有章程,將來家裡教給她,我放心。」
劉氏心裡想著還是嫁人是正道,卻不想駁丈夫,便道:「橫豎還早呢,肚子裡這個要是個小子,就讓采薇管著,要是個丫頭就跟著明薇,你說這樣可好……」
兩口子這番話正巧讓被采薇差來給劉氏送東西的三月聽了去,三月悄悄的回去,跟采薇學了,采薇眼睛一亮道:「我爹真這麼說的?」三月點點頭:「真的。」
采薇笑道:「我爹就是開明啊!」三月道:「難不成姑娘真想招個上門女婿啊!」采薇白了她一眼:「招女婿?成啊!我要模樣好,學問佳,身體棒,能力強,家財萬貫,並且對我言聽計從的,有這樣的人就招一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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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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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9:33
第四十四章
三月不禁傻眼,可著所有州府縣城也尋不出這樣一個人來啊!三月終於明白了,她們家姑娘,這輩子是打定主意就是不嫁人了,所以才尋出這樣刁鑽到天上地下的條件來。
竹茗軒的生意從冀州府開始,才算真正做開了,一年裡,便圍著冀州府下的各縣,開了七個鋪子。
采薇弟弟落生的那天,是正月初八,初七晚上下了一場雪,到了初八晨起就停了,沒颳風,日頭映著房上地下薄薄一層雪,分外晶瑩。
蘇婆子跟把洗涮乾淨包裹嚴實的小嬰兒抱出來,采薇和明薇都忙圍著看,采薇道:「他真難看,眼睛和鼻子都皺到一起了,像個小包子。」
蘇婆子道:「又胡說,你跟明薇生下來的時候也這樣,現如今不也長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了,我們是個壯實小子呢,將來考狀元當大官,給咱們蘇家光宗耀祖。」
采薇往裡面看了看:「娘怎麼樣了,我進去瞧瞧。」說著,就要往裡闖,被秀才娘子一把攬住道:「我的二姑娘,這裡頭你可不能去,你娘好著呢,這會兒睡了。」
蘇婆子也道:「你進去做什麼,從昨個半夜裡熬到現在,眼都熬紅了,這裡不用你們,回屋去睡會兒子吧,快去快去。」
采薇明薇被蘇婆子給趕了回來,剛進了後院,明薇忽然抓住采薇的手小聲道:「采薇,我,我怕……」采薇愣了一下:「你怕什麼?」明薇咬咬脣,半晌兒往前院望瞭望,采薇才明白:「你怕生孩子,唔……」
明薇忙捂住她的嘴,把她拽到自己屋裡紅著臉道:「你這麼大聲做什麼?」采薇頗委屈的道:「姐,我聲音很小了。」
明薇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聽咱奶說,娘生你那會兒可險了,還是爹跑了夜路,去城裡請來的產婆,你才生下來,那時我小,還不記事兒,這會兒越想越怕……」
采薇望著她忽然就明白了,明薇快十三了,上個月來了葵水,當時她娘那表情,采薇現在都沒忘,說不上是喜是愁,看看明薇,又看看她,複雜的無法詮釋。
十三歲在現代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可在古代卻意味著可以結婚生子,采薇記得,在網上看過一份研究報告上,說古代的女子之所以壽命短,跟她們過早的結婚生子有很大關係,從生理心理上來說,十三歲還不能算成熟,卻提前摘果,有拔苗助長之弊。
可明薇雖才十三,周子明卻已十七了,周家老大成了親,周家那邊來信商量著最遲明年,就要娶明薇進門,成親生子,對明薇來說,已經是很近的事兒了,所以她害怕,或許有很大一部分是心理因素,對未知婚姻生活的一種恐懼。
采薇拉著她的手安慰:「我聽爹說,跟周家那邊商量了,今年太趕,要明年入了秋才能置辦齊嫁妝禮,還要三書六禮的過齊全了,你嫁去他家,怎麼也要明年冬,再過了你的生辰,也就十五了,爹說正恰好。」
明薇暗暗松了口氣,采薇盯著她半晌兒,忽然打趣道:「姐,你不是沒繡完那些帳子,怕到時候過了門沒帳子掛,所以才怕的吧!」
三月四月低頭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明薇臉一紅,伸手打了她一下子:「就你這丫頭愛貧嘴,趕明兒等你成親,看你有臉掛三月繡的帳子,讓人笑話死你。」
采薇撇撇嘴:「誰規定我就得繡帳子了,再說,我就喜歡素的,那些百子千孫的繡上去,晚上躺在裡頭,看著多慎得慌。」
明薇撐不住,指著她笑的不行:「好,好,這話我記著呢,等你成親那會兒,我倒要看看你掛什麼樣兒的帳子。」過後真到了采薇成親那天,明薇說起今兒這話,倒真成了個笑話,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先說善長得子,倒真是一件熱鬧的大事,尤其在蘇家莊裡,如今的蘇家,哪還是那幾年光景,大小九個鋪子在外頭戳著,賺的銀子水一樣往家裡流,偏蘇善長心眼兒好,雖富了,卻並不張狂,平日若回來,也會跟街坊鄰居串串門,或是誰家揭不開鍋,有了難,他當時不吱聲,回頭就讓鋪子裡的夥計,給送一袋子米穀過去,九個鋪子裡七八十個夥計,有一半都是蘇家莊的人,管飯還給工錢,誰不樂意去。
都念著蘇家的好呢,如今善長得子,村裡的人哪有不湊這熱鬧的理兒,別管窮富,趕著都送了禮過來,蘇善長也不推辭,笑著接了,等孩子十二晌的時候,在院子裡擺了流水席,請了全村老少來吃席,吃完了席,每人還讓捎回去一個肘子,按人頭給,一個都不少,倒讓那些打著來吃席占便宜的人,都不不好意思了。
李氏在這邊幫著忙活完了,回去西院,一進屋臉上的笑就落了下來,坐在炕沿上半天不吱聲,大虎讓她倒茶水都不理。
大虎最厭煩看她這樣兒,手裡的茶碗啪一聲墩在炕桌上道:「我姐得了兒子,多高興的事兒,你倒好,打一開頭就耷拉著一張臉,給誰看,我問你,你是見不得我姐生兒子呢,還是不想好好過日子了?」
李氏如今膽子也大多了,頂著道:「我哪是見不得姐生兒子呢,生個兒子也沒必要擺這麼大排場不是,村裡這些人平常能吃飽就不錯了,姐夫用得著擺這麼體面的席面嗎,臨走還每人給個豬後腿,那都是銀子買的,又不是大風刮來的。」
大虎直吸氣:「姐夫今年都多大年紀了,才得了這麼個兒子,大操大辦一下怎麼了,倒跟花了你的銀子一樣。」
李氏小聲嘟囔:「他花的銀子,還不是咱買賣上的錢,這買賣可是兩家的,他這麼花,還把鋪子裡的夥計都叫回來幫忙,這工錢算誰的……」
大虎隨手抄起手邊的算盤,直接扔了過去,李氏一偏頭,算盤打在墻上摔下來,啪啦啦滾了一地算盤珠子,大虎蹭站起來道:「我算看出來了,你是不想過你的好日子了,成天就計較這些有的沒得,那不是別人,是我姐,不是我姐嫁了,換來糧食,我早餓死了,我餓死了,也就沒你這個小肚雞腸的婆娘了,我不生氣,我不值當跟你這個糊塗婆娘生氣,我今兒還跟你說,這買賣沒你什麼事兒,我就是全給了我姐,讓你沿街要飯去,也沒你說話的份兒。」說著,扭身氣衝衝走了,李氏愣了半晌兒,回過神來追出去,大虎的馬車已經走遠了。
劉氏出了月子才發現,弟弟兩口子不對頭,這些日子了就沒見著大虎幾面,李氏這些日子也不怎麼過來了,買賣大了,銀子賺的多了,兩家倒有些生起來,大虎還好,劉氏總覺得,跟弟媳婦兒隔著老遠,摸不著她心裡想的什麼。
劉氏琢磨是不是李氏記恨梅先生不教大栓的事兒了,可人家是先生,人家說不教,難道還逼著人教不成,再說大栓也不樂意念書,一說念書跑的比兔子還快。
劉氏想著,等自己騰下空來,好好問問弟媳婦兒,怎麼也是一家子,心裡有什麼扣兒,解開不就得了,總堆子心裡,日子長了可就不好了,不成想,劉氏這還沒找,李氏倒先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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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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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9:43
第四十五章
善長說梅先生有大學問,便求著給兒子取了個大名,叫蘇致遠,采薇說剃了頭的弟弟,腦袋又圓又亮,像個和尚,因此就叫弟弟和尚,一家人也好玩的這麼叫,叫著叫著就叫習慣了,如今蘇致遠小朋友的大名,估摸記的人不多,但蘇和尚倒是都知道。
李氏是覷著和尚睡午覺的空過來的,進了屋,坐在炕上跟劉氏東拉西扯了半天,才道:「姐,我今兒是求您來了,您也知道,大虎從過了年就不家來了,因我說讓大栓進冀州府的鋪子裡去學買賣,他就跟我嚷嚷了一通走了,這一走到了今兒都沒見著人。」說著,抹了抹眼淚:「姐,大栓可是劉家的根兒,就是不指望他光宗耀祖,他爹爭下的產業讓他繼承了有什麼不對,難不成就讓他一輩子在家裡當個廢物,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劉氏遞給她塊乾淨帕子道:「你別哭,這事兒回頭我跟大虎說說,他性子急,你別總嘮叨他,有話好好跟他說,我弟弟我最知道,不是外頭那些混男人……」
劉氏哄著李氏走了,善長才從小間裡出來道:「我說大虎總在鋪子裡頭住著呢,原是兩口子鬧不是了,大虎媳婦兒倒是真敢張嘴,讓大栓去冀州府的鋪子裡,誰都知道,那是最賺錢的鋪子,夥計都是我跟大虎精挑細選摘出來的,哪個提留出來都能當掌櫃了,大栓去了能做什麼?」
劉氏道:「那也不能就你個大虎盯著啊,以後早晚要交給兒孫,讓他們早點去歷練歷練也好,難不成你跟大虎幹一輩子啊!」
善長道:「交也要交給個拿得起來的,大栓,不成。」劉氏道:「你小點兒聲兒,回頭讓旁人聽了去,傳到她耳朵裡又多心。」
長嘆口氣:「真是,這父子倆,怎就沒像的地兒……」哇一聲,孩子哭起來,善長忙過去抱起來,摸了摸是尿了,劉氏給換了尿布,善長扔抱過去,低頭見小傢伙烏溜溜一雙眼直直望著他,說不出喜人,善長伸手摸摸他的小臉蛋逗他:「你看我幹什麼?我是你爹,來,叫聲爹聽聽,叫聲爹……」
劉氏撲哧一聲笑道:「他才多大,真叫你一聲爹,你還不嚇死了,對了,跟你商量個事兒,我想往家裡填幾個人,你說咋樣?」
善長道:「填人?填什麼人?」劉氏道:「我是想著明薇身邊得填人了,若是明年周家要娶,身邊就一個丫頭陪過去,也不像回事兒,怎麼也要跟過去幾個人,省的讓周家小瞧了去,你說呢?」
善長點點頭:「年前大虎就跟我說,想尋幾個下人放到兩院裡,我是慮著你的身子重,就沒折騰,既然你今兒提起來,就填吧,也別就光給明薇填,娘那裡,采薇那邊,你這裡,都填,也別光填丫頭,也填幾個粗使的婆子,如今咱家也不差這幾個錢了,大栓的事兒你也別惦著,回頭我跟大虎商量著,讓他先去咱們城裡的鋪子待些日子。」
夫妻倆善良好了,劉氏便尋了人牙子來挑人,人牙子兩輛車統共拉來了十個人,六個丫頭,四個婆子。
四個婆子瞧著都還老實,劉氏就都留下了,至於丫頭,索性把明薇和采薇叫過來,讓他們自己挑合心的。
明薇倒是簡單,挑了兩個年紀大些的留了,采薇卻在剩下四個裡挑了兩個看上去細胳膊細腿最瘦弱的,把人牙子樂得,眼睛都快沒了,這兩個丫頭真是打著唬拉來湊數的,沒想到蘇家挑了她兩個,忙把身契給了劉氏,樂顛顛的走了。
劉氏扭頭看了看采薇挑的兩個丫頭,心裡雖不中意,可知道采薇性子扭,也就沒說什麼,讓她領著人去了。
進了院子,采薇圍著兩人轉了一圈問:「你們倆都是幾月生的?」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小聲答:「四月,三月。」采薇道:「以前叫什麼都忘了吧,你三月生的就春分,你四月的就叫谷雨,她是三月,以後你們都聽她的。」說完就進屋去了。
新出爐的春分谷雨傻傻的望著三月發呆,三月輕輕咳嗽一聲,只能拿起架子道:「咱們姑娘凡事最喜簡單,你們以後一門心思伺候姑娘就成,旁的事兒不用理,那邊角落裡是洗澡的屋子,姑娘規定,最少兩天洗一次澡,頭髮最遲不能超過四天,衣服需勤換勤洗,吃飯前入廁後都要記得洗手,那個,呃,就這麼多,以後有不懂的再問我。」
三月安置好春分谷雨,扭身進屋,就見采薇笑眯眯的盯著她看,不禁臉上一紅:「二,二姑娘,這麼瞧著我做什麼?」采薇嘆道:「我是看我們家三月長大了,都會管人了呢。」
三月知道是打趣她,小聲道:「姑娘也真是,怎挑了這兩個,我瞧著走的那兩個,身子壯實些。」
采薇道:「又不幹什麼力氣活,找壯實的做什麼,那兩個雖低眉順眼,可透著那麼木勁兒,我就要心思機靈的,都像你當初那麼笨,還不把我急死了。」三月嘟嘟嘴沒說話。
其實采薇看著這兩個丫頭想起了三月和四月的過去,覺得,這兩個她若不留,跟著人牙子回去,還不知下場如何,雖然在這裡過了這些年,采薇還是不大習慣這些,甚至,采薇開始有些迷茫。
家裡富了,她夢想的生活也逐一實現,卻找不到還有什麼值得她去期待的事情,難不成就這樣過一輩子,采薇忽然發現,人如果沒有了期待,日子過起來就像白開水一樣寡淡無味,這不是她要的,她很清楚,可她究竟要什麼,自己又不知道……
采薇這種迷茫一直持續到兩年後,這一年,和尚從一個襁褓裡張牙舞爪的小嬰兒,變成滿院子跑的皮小子,能把人皮出圈的小子,一個丫頭一個婆子成日跟在他身後,就怕他磕著碰著,磕不著碰不著了,這小子就發壞,專門跟院子裡那些花草過不去。
尤其明薇院子裡那顆桃樹,虧了還結不出果子,可那滿枝的桃花,也不知哪兒礙著這小子了,跟丫頭在當院玩的好好,突然就盯上這些桃花,讓丫頭抱著他去夠,夠著以後,小手裡啪啦一打,桃花落的滿院都是,他小嘴一咧,笑得異常歡實,可惜後來樂極生悲,底下抱著他的丫頭沒瞧見,被蜜蜂照著額頭蟄了一口,大喇叭嗓子一哭,嚎的裡外三進院裡人都聽著了。
蘇婆子,如今的蘇家老太太正在屋裡歇午覺,耳朵邊兒聽見寶貝孫子的哭聲,哪還睡得著,急忙跑過來,把跟著的丫頭好一頓數落,采薇卻幸災樂禍的指著和尚說:「這就是你沾花惹草的後果,看以後還跟這些桃花過不去。」打哪兒起,和尚真就改了這毛病。
後來采薇跟明薇說:「要想讓他記住教訓,就得讓他知道疼,疼了就刻骨銘心了。」明薇聽在耳朵裡,總覺得,采薇仿佛是跟她說的,自小采薇就不一樣,采薇幾歲的時候,就能給爹和舅舅出主意,幫這家裡做生意,這幾年長大了,性子雖穩了些,說出的話卻更不讓人輕易駁了去,蘇家上下的丫頭婆子沒一個不怕二姑娘的,就連村子裡的人都知道蘇家二姑娘的厲害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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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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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19:52
第四十六章
她奶總唉聲嘆氣說:「這才十三,就得了這麼個厲害的名聲,哪家還敢上門說親喲!」明薇倒是覺得,那些不上門的,是自覺配不上妹妹,在明薇眼裡,妹妹是個天上有地下無的聰明人,她說的每句話都有道理。
明薇有時候總想,如果當年跟周家定下親的是采薇,爹娘或許還能少擔些心,娘這些日子總跟她說:「在家裡怎樣都好,嫁到人家去,性子就要硬一些,遇上事兒也不能怕……」可明薇還是怕,還沒嫁呢就怕。
拖來拖去,拖到今年,再不能拖了,明薇恍惚知道,周子明的房裡早有人了,再不嫁過去,以後怕有大麻煩,這些娘沒跟她說,是明薇聽見下面的婆子丫頭背地裡說的私話。
雖說如今蘇家也不是那幾年貧寒的時候了,可周家卻更顯達起來,她未來的公公是官,她未來的相公是秀才,她們家再有錢,也不過是個商人罷了,這門親事門不當戶不對。
周子明一個官宦人家的少爺,快二十了有個房裡人也無可厚非,可想歸想,明薇心裡還是有那麼道邁不過去的坎兒,采薇說她這是婚前恐懼症,她不懂采薇的話,但她的確是怕的,怕離開爹娘,怕身邊沒有采薇,如果真有人欺負她,該怎麼辦,但她又是期待的,期待能跟爹娘一樣,患難與共舉案齊眉。
采薇剛邁進院子,就看見明薇坐在支摘窗下,望著院子裡的桃樹發呆,眉梢眼底也有一些新娘子的喜悅和期待,但這些喜色也掩不住那些毫無防備傾瀉而出的愁思和恐懼。
明薇要嫁了,令采薇心裡頭又酸又澀,尤其她並不天真,她很清楚,明薇嫁出去的日子,不會就此平安和樂。
周伯升兩年前得中進士,家裡使喚了大銀子疏通關係,外放了個兗州府富足之地的知縣,聽說在當地頗有官聲,不管真假,三年任期將滿,肯定要升官了,周子明也過了童試,跟杜少卿一樣,如今是秀才。
秀才在這裡是身份的象徵,就意味著以後可以考舉人,考狀元,當官入仕,也意味著,可以光明正大的三妻四妾,所以周子明未娶明薇進門之前,房裡頭有個丫頭,誰都不認為是件多了不得的事,可采薇覺得,這對明薇是個無法評估的傷害,最糟的就是,所有人都覺得,這種傷害是理所應當的,而明薇的性子,采薇幾乎能預知,她在周家是生活必然不會太如意的。
明薇抬頭看見她,招招手道:「在哪兒傻站著做什麼,進來,我們姐妹說說話兒,等過些日子,不知什麼時候,才能這樣坐在一起說話兒了。」
采薇抬腳進了屋,坐在她身邊道:「姐姐這話說的,你也不是嫁多遠,就是真嫁的遠,我快馬加鞭也去得。」
四月捧了茶進來,采薇抿了一口,抬頭看著她道:「四月要跟著姐姐嫁過去嗎?」明薇道:「娘說要我帶過去兩個丫頭兩個婆子,四月是打根兒起就跟著我的,我問了她的意思,她也樂意跟我去。」
采薇點頭:「倒是個忠心的丫頭,比我那幾個強多了,去了也好,省的家那邊沒完沒了的煩你。」
四月低聲道:「原說好從此買斷的,可他們……」明薇道:「他們總是你爹娘兄弟,這親骨肉一張身契怎能割斷,你跟我去了,他們尋不到你的影兒,自然就消停了。」
四月應聲退了出去,采薇道:「要不把三月給你帶過去吧!」她話音一落,就聽外面當一聲響動,接著三月的聲音傳來:「二,二姑娘……」明薇笑道:「三月你放心,你就是哭著喊著要跟我去,我都不要,沒得你這個刁鑽性子,到那邊兒給我惹禍事呢。」
三月喜道:「奴婢謝大姑娘體恤了。」采薇道:「帶個刁鑽些的過去才好,專有那麼些人,瞧著你性子好就欺負你。」明薇道:「我想了,上頭還有公婆老夫人呢,我處處都做到了,還能挑我什麼?」
采薇嘆道:「聽娘說,他們家上頭可還有個守了寡的姑奶奶呢,你哪個妯娌嫂子又是姑表親,人家是一家子,你難免要吃些虧。」
明薇被她這一副替自己計較的模樣逗樂了,只覺得心裡那點愁思頃刻散了一半,伸指頭點點她道:「虧你今年才十三,還是個沒說親的姑娘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經過這些事兒呢,說的這樣頭頭是道的。」
采薇道:「這你就不懂了,沒見舅媽把她娘家兩個侄女都接來了嗎,我瞧著不定哪個就是大栓的媳婦兒了,這當公婆的都一樣,都恨不得偏著自己家的人呢。」
明薇打趣道:「照你這麼說,你該給大栓當媳婦兒才是,這樣不是更親上加親了嗎。」采薇癟癟嘴道:「我就是想嫁他,你問大栓他敢娶我不?」
明薇撲哧一聲樂了,大栓最怕采薇,打老遠瞧見了,掉頭就跑,真跟老鼠見著貓兒一樣,舅舅話裡話外的倒是有這個意思,可是爹估計不會答應,爹一向最疼采薇,采薇說什麼是什麼,哪會捨得把她嫁給大栓,再說,兩人也不搭配,明薇倒是覺得杜少卿蠻合適,瞧著也有些意思,只是兩家又認了乾親。
想到此,明薇道:「杜家少爺明年要考舉人了吧!」采薇點點頭:「梅先生說他明年必中的,十六中個舉人回家,該算光宗耀祖了!」
明薇小聲道:「如今你幹爹升了知府,咱們兩家的買賣也做得好,怎的你倒不怎麼去他家走動了,年上就去了幾日就忙著回來了。」
采薇目光閃了閃,吱唔道:「他們家如今規矩大,我住不慣就家來了。」其實采薇是覺得去杜家挺受罪,她知道,趙氏跟杜知府是從心裡喜歡她,對她也實在不差,每次去了,吃穿用度都跟他家正兒八經的小姐一樣,可趙氏那明顯怕她跟杜少卿有什麼的防備之心,也令她覺得挺煩,偏杜少卿不知道哪根筋兒搭錯了,總往她跟前湊合。
杜少卿那明顯一副懵懂少年剛開竅的勁頭,采薇哪能看不出來,可她瓤子裡對這種少年,沒多大感覺,更何況,旁邊還有他虎視眈眈的娘,沒幾天,采薇便尋個藉口跑回來了,反正日子長了不見,杜少卿的少年心事也就漸漸移到別處去了。
采薇不想提杜少卿,便拿過明薇手裡的繡活兒道:「這個花樣兒好鮮亮,回頭讓三月給我也繡一個來。」
明薇臉一紅,拽過去道:「你要這個,先說了親事才成……」采薇正要問底細,忽聽到外面和尚的咋呼聲。
明薇嘆道:「和尚跟你小時一個樣兒,精神頭大,夠幾個人熬的,這般時候不睡覺跑過來做什麼,難不成忘了上次蜜蜂蟄的疼了……」說著,就聽蹬蹬的腳步聲伴著高一聲低一聲的:「大姐姐,大姐姐,你瞧我這兒抓了個蟲兒……」
丫頭撩開簾子,他一腦袋就闖了進來,抬頭瞧見采薇,小手立馬背在後頭,站在門簾子邊上,想往外蹭,又不敢,想進來又怕,那小摸樣,把明薇笑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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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20:01
第四十七章
明薇過去抱他,看見他手裡捏著一條青蟲,不禁往後縮了縮手,這小子大約猜到大姐害怕,眼睛眨了眨,小手往上湊湊壞壞的道:「大姐姐,你看青蟲……」明薇嚇得往後躲了躲。
采薇一伸手捏過他手裡的蟲子,從窗子扔了出去,拍了拍他身上的土問:「和尚,告訴二姐,你是故意捉了蟲來嚇大姐的對不對?」和尚被她看破了心思,卻知道抵死不能認,以前的教訓告訴他,他要是認了,二姐一定會給他屁股一頓巴掌,他奶都管不了二姐,所以,和尚撥浪著小腦袋,一個勁兒往外躲。
采薇卻沒打他,把他抱到炕上,讓四月去打了水來,采薇給他洗手洗臉,明薇在一邊看著她兩個好笑。
其實采薇最疼和尚,舉凡出去,每次都給他帶回好些玩的東西,和尚雖然最怕采薇,跟她也最親近,上回挨打,是因為作弄一個丫頭,人家剛洗好的衣裳涼在院子裡,一眼沒瞅見,每個上面都讓和尚印了個髒手印,那丫頭急的蹲在墻角嗚嗚哭,和尚卻看著那丫頭咯咯笑。
被采薇看見,一頓巴掌打的哭了一下午,她們奶心疼的不行,告訴了爹,爹聽了以後說:「管的好,從小沒規矩,以後哪有大出息。」從哪兒起,采薇就成了和尚最喜歡也最怕的二姐。
采薇給他洗乾淨手臉道:「男子漢大丈夫,既然敢做就得承認,不然,就連個丫頭都不如了。」和尚咬咬嘴脣:「我才不是丫頭,我是想嚇大姐。」
采薇摸摸他的頭,喊了聲三月,三月進來從荷包裡掏出一塊桂花糖來,采薇接過去塞進和尚嘴裡:「勇於承認錯誤,這是獎勵,但下次不能嚇大姐了,知道嗎?」「嗯!知道了。」和尚咧開小嘴,露出個大大的笑容,老實的坐在采薇懷裡聽她們說話兒。
沒說幾句呢,就見前院的王婆子匆忙進來道:「大姑娘二姑娘,快去前頭看看吧!老爺讓冀州府的王寶財抬回來了。」
明薇采薇唬了一跳,都站了起來,采薇把和尚交給他身邊的婆子,跟著明薇就往前面去了,剛進了前面院子,迎頭就看見立在那邊的王寶財。
見了采薇,王寶財忙過來把事兒說了一遍,采薇恨的牙根癢癢:「就說這混蛋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原來大栓在定興縣的鋪子呆了沒一年,就呆不住了,覺得沒意思,身邊除了夥計就是賬房,定興縣也小,沒什麼熱鬧的所在,回來跟他娘鬧了幾次,李氏就又找了善長,說讓他去冀州府歷練歷練。
善長一開頭覺得不妥,可架不住大虎媳婦兒見天的軟磨硬泡,趕上今年明薇要出門子,善長事兒多,忙起來也覺得力不從心,大虎如今盯著下面幾個縣的鋪子呢,也抽不出空來,就應了李氏,過了年就讓大栓過去冀州了。
冀州府地兒大,樂子也多,大栓鄉下人進城可開了眼,竹茗軒後頭兩條街就是城裡最大的賭坊,大栓認識了幾個狐朋狗友就被帶去了哪兒,先頭幾日,見天贏個幾百銀子,把大栓樂壞了,覺得,找著了一門生大財的門路,更是每天往裡頭跑。
後來可就輸了,把那些贏的都輸進去,還搭上許多,最後輸急了眼,又不敢往櫃上要錢,王寶財看的嚴實,他就是少東家也沒用。
於是急了眼的大栓把竹茗軒的房契給偷去輸給了人家,昨兒善長從南邊剛辦貨回來,一到鋪子就聽見吵嚷,人家拿著房契在手,讓他們滾蛋呢。
善長一路勞累,加上一急一氣,就覺得眼前一黑,昏了過去,後來醒了,人怎麼也起不來了,王寶財忙讓人去府衙尋了衙差看住鋪子,他帶著幾個夥計連夜把善長抬回蘇家莊來。
采薇小聲問了句:「舅舅呢?」王寶財道:「押著茶去京城了,那邊好幾家茶莊茶樓,都用著咱們家的茶,南邊第一茬春茶下來,就得趕著送過去,比不得咱們這邊,那是天子腳下,貴人多,嘴叼著呢,怎麼也要再過三五日才能回來。」
采薇點點頭:「你在這兒候著,我進去先瞧瞧我爹。」扭頭跟明薇走了進去,一進屋就見蘇善長半躺在床上,劉氏正端著藥碗,一勺一勺的喂他吃藥,臉色有些灰白,原先的精神頭也去了大半,見著明薇采薇,推開劉氏手裡的藥碗招呼他們:「你們倆兒過來。」
明薇采薇到了跟前,善長看著明薇,又看了看采薇,半晌才道:「你們不用這樣,爹沒事,就是有些著急,內火一衝,才病了,過不幾日就好了,南邊的皺家有個親戚是開首飾鋪子的,哪兒的人手巧,首飾頭面的樣式,我瞧著比京城的還新奇些,便給明薇定下了幾套,還有些蘇綢杭緞,五月裡南下一併帶回來,也趕得上明薇出門子的好日子。」
劉氏道:「明薇的嫁妝早備下了,這些不過填頭,趕不及的,以後再給她送去也一樣,快別想這些,先把病養好了是真,你說你,什麼大不了的事就值當著這麼大急,你要是真有什麼……」說著,哽咽了一聲沒說下去。
善長一聽想起這事,心裡就是一堵,咳嗽了好幾聲,蘇婆子埋怨兒媳婦:「到了現在,你還提這些作什麼,這不正杵了他的心窩子嗎。」劉氏忙道:「好,好,我不說,不說,你別著急,別著急……」
蘇善長道:「我沒事,你們都出去吧,采薇留下,我跟你說些正事兒。」
蘇婆子跟劉氏也只能依著她,帶著明薇出去了,伺候的丫頭也都退到外間,采薇拿了個大枕頭給她爹墊在腰後,自己坐在炕前的凳子上道:「王寶財剛跟我說了,要說咱家竹茗軒也不是開了一兩日,這都幾年了,且冀州府的人誰不知道,咱們家跟知府沾著親,怎的那賭坊的人就敢這般欺上門來。」
善長道:「冀州府你去的時候少,就是去了,也不過在杜家內府裡住幾日,哪曉得這賭坊的事,賭坊東家姓封叫封暮志,家裡是京城封家的同族分支,落到冀州府,到了他手裡,倒是把祖上那點德行敗的差不多了,跟市井上的潑皮無賴一起,開了這個賭坊,專乾些哄騙人錢財的營生,大栓是自己撞上去的,人家瞧見這是頭肥羊,怎會不宰,咱們家後頭有知府,人家後頭可是定國公府啊,雖是分支,畢竟同族,他就是欺到咱們頭上,這個啞巴虧咱們也吃定了。」
采薇點點頭,心裡知道,什麼時候都一樣,官商,官商,都是牽著連著扯不斷的,不然那封暮志也不敢如此設套兒讓大栓鑽。
善長道:「我細想了,這事拖不得,需盡快解決,封暮志是個地痞,後頭又有靠山,即便你幹爹親自出面,也不見得能有大用,我想讓你跟寶財去,他要多少錢都給他,務必把竹茗軒的房契給買回來,那是咱家的根本,我這麼聽著,封暮志跟年前關了門的恆升福茶行東家沾些親,估摸是記恨咱們擠走恆升福,才設了這個局,唉!惹了這麼大禍,大栓也不知跑去哪兒了,滿冀州府找遍了都找見人,你去了,讓夥計尋他回來,怎麼說,你舅舅膝下就這一根獨苗,真有個閃失,可怎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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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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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0:10
第四十八章
采薇哼道:「找他做什麼,在外面餓死了活該,說是去學買賣,倒往賭坊裡頭鑽,要我說,就別回來,回來一頓板子也給他打出去,讓他自己去自生自滅,省的攪合的全家不寧。」
善長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你現在就跟著寶財去冀州。」說著,從上到下看了她一眼囑咐了一句:「收拾一下,別讓人瞧出你是個姑娘家,從側面走,王寶財膽大心細,有事兒可跟他商量,去吧,讓王寶財進來。」
采薇出去知會了王寶財,就去後面自己屋裡,剛邁門就見三月已經打扮成小書童的模樣,等著她了,采薇瞪了她一眼道:「我說前面見不著你的影兒,你倒是伶俐,這麼快就穿戴好了。」
三月嘿嘿一笑道:「我一聽老爺把姑娘留下,就知道咱們勢必要出去一趟,忙著回來預備,怕耽誤了姑娘的大事呢。」說著,讓春分谷雨把早備好的青緞袍子伺候采薇換上,頭上總了髮髻,帶上個璞頭巾帽,真就是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公子了。
采薇跟三月到了側門的時候,王寶財和幾個夥計已經套好澈候在那裡,見了她齊齊稱呼一聲二公子,采薇點點頭,上了頭先的馬車,王寶財坐上車轅,揚起馬鞭,啪一聲脆響,馬車跑了起來,不大會兒功夫就上了官道,直奔冀州府去了。
劉氏在側門外站了許久才回屋跟丈夫道:「采薇畢竟是個姑娘家,你這樣讓她拋頭露面的,以後可怎麼著?」善長道:「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吧!這些日子我也想了,咱們這買賣越做越大,我跟大虎不識文斷字的,有些買賣上的事兒就跟不上趟了,指望大栓,買賣沒學會,倒是先把鋪子給輸了精光。」
劉氏道:「大栓才十五,心性不定,冀州府又是那麼個花柳繁華的地兒,這是讓人騙了,以後著緊的管管,說不準還能改了。」
「改了?」善長哼了一聲:「這賭是個家破人亡的邪道,沾不得,沾了以後輕易就撂不開手,你看胡家,原先多大的家產,咱定興縣周圍的田,有一大半都是胡家的,你瞧現在的光景,讓幾個兒子又嫖又賭的,這才幾年都快要飯了,院墻的青磚都拆下來賣了,虧他們爹死的早,若現在還活著,生生也得氣死了,大栓這孩子,我瞧著圈回家裡養著吧!不招災不惹禍,就是大虎兩口子的造化了,咱家和尚過了年也才三歲,即便長大了,也不知是塊什麼材料,倒是采薇,從小就清楚這裡頭的來去,主意多,心眼活泛,更難得是個能馭下的,你就看咱們家裡就知道了。」
劉氏道:「我也知道采薇能成,可……」善長揮揮手嘆道:「如今不是沒旁人嗎,就讓她先把眼前的急解了要緊,冀州府的竹茗軒要是給了人家,咱們這買賣的根兒可就沒了。」
采薇到冀州府的時候已是半夜,竹茗軒的大門緊閉,門前除了鋪子裡的夥計,還有幾個府衙的衙差,見王寶財回來,都松了一口氣。
采薇從車上下來,迎面就看見二喜,說來也算緣分,定興縣的墨香齋生意慘淡,撐了兩年就關門了,墨香齋的夥計二喜就成了竹茗軒的夥計,人挺機靈,就讓蘇善長給調到了冀州府來,因此這些人裡,也就他認識蘇采,不過他始終不知道蘇采是姑娘,聽王寶財說是東家的二公子,也就信了十成十,就是覺得,東家這位二公子果真越長越體面,比小時候還俊俏,領教過采薇的手段,二喜可不敢小看了他。
采薇讓王寶財拿了一錠銀子先謝了衙差,王寶財塞給領頭的,那領頭的哪裡敢要,王寶財小聲道:「我們家公子賞的,您要是不拿著,小的沒法交差。」領頭的這才收了。
采薇剛進鋪子,還沒坐下,就聽見外面吵嚷起來:「怎麼著,來了人,就是打到皇上跟前,欠債還錢也是天經地義,別以為有知府在後頭撐腰,就了不起,爺的祖宗說出來,就是知府也得三拜九叩接著,說不準還靠不上前兒……」
采薇問道:「這人是就是那個封暮志?」王寶財點點頭,采薇坐在側面的八仙桌一側道:「你去讓他進來。」
王寶財人還沒出去,封暮志已經進來了,身後跟著幾個市井破皮一樣的人,看見采薇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她幾眼,忽的笑了:「倒是來個比姑娘還俊的書生。」
說著,把房契往采薇面前的桌上一拍:「既是你們來了主事的人,我也算給了知府大人面子,現在該清帳了吧!」
采薇看了王寶財一眼,王寶財道:「我們二公子說了,你開個價,房契我們買回來。」封暮志不懷好意的呵呵一笑:「開價,成啊!」伸出一隻手來。
王寶財道:「五百兩?」封暮志後頭一個小子哧一聲笑道:「五千兩,我們家少爺說了,想買回去,就得這個數,少一錢都不成。」
王寶財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個鋪子他是清楚的,最初買的時候,因為地點不多好,也才使喚了二百兩銀子,後來把旁邊的房子也買過來,連蓋後頭的庫房,加在一起也就用了一百兩銀子,遠的不說,旁邊隔著一條街比這裡鬧熱許多門面,如今的時價,三百兩也能買到手了,五千兩,能買下半條街了,這不是成心訛人嗎。
王寶財看了看采薇,采薇擺擺手道:「王寶財,讓賬房過來,支銀子給他。」封暮志一愣,沒想到這個看上去還沒成年的小子,這般痛快,遂搖頭道:「我說的是五萬兩不是五千兩。」
采薇望著他道:「我勸你凡事見好就收的好,五萬兩買個鋪子,你當天下人都是傻子嗎,有這些銀子,還做什麼買賣,躺在家裡吃就好了,你們家祖宗就是天皇老子,這事說出去也站不住理,五千兩銀子你果真不要,也好辦,咱們明天公堂上見,這房契說到底兒是偷出去的,來路不明,我先告劉兆文一個偷盜,再告你個趁機訛詐,你們家祖宗是誰我也不怕,用你的話說,打到京城天子跟前,也得分個青紅皂白。」
封暮志心裡轉了幾轉,他身後的手下道:「劉兆文可是你們少東家,我不信你能把他下到大獄裡頭去。」
采薇冷冷笑了:「想必你們知道,我們這買賣是兩家的,我姓蘇,他姓劉,你若拿這五千兩銀子走了,我們認倒霉,你非要訛詐五萬兩,這買賣都被你們訛沒了,誰還管他的死活,自然要先保住自己要緊。」
封暮志不想這個看上去年紀不大,且弱巴巴的小子這樣厲害,幾句話說出來,倒讓他沒法再應對了,來訛詐本來就是打著唬來的,若他們真舍出劉兆文,鬧到公堂上,別說五千兩銀子,一根毛他都見不著,就是劉兆文真下了大獄,有個屁用。
想到此,封暮志站起來道:「好,今兒我就給你個面子,五千兩就五千兩。」王寶財找了個中人過來,立字畫押,銀子房契一交割,封暮志拿著銀票就要往外走,剛到了門檻,就聽後面采薇道:「封少爺,你祖宗是誰我不知道,我卻知道除非皇上,誰也擔不起三拜九叩的大禮,莫非你是皇族,我怎麼記得國姓不是封呢,這要傳出去,你們家祖宗可有犯聖之嫌啊!,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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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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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0:21
第四十九章
封暮志腳下一拐險些摔倒,心話這小子真會拿人的短,他家只是封家族裡的分支,其實早已不大來往,只是他靠著封家這顆大樹,在外胡作非為罷了,倘若較真起來,他吃不了兜著走,為了給人出頭,惹這樣的麻煩犯不上。
回頭遲疑的望著采薇,采薇道:「我這些夥計的嘴都是嚴實的,我更沒空管閒事,但有一樣,我倒是想知道,我們少東家如今在哪兒了呢,想來封少爺人脈廣,該知道吧!」
封暮志也暗暗松了口氣道:「鬧半天是為了這個,他可自在了,如今正在城東的香遠閣裡快活呢。」
王寶財臉色一變,封暮志帶著人走了以後,采薇才問:「香遠閣是什麼地兒?」二喜忙道:「香遠閣可是咱們冀州城有名的香艷地兒,都說閣裡頭的姑娘個個塞天仙……」他話沒說完,被王寶財一腳踹到邊上喝道:「二公子跟前胡嚼說什麼?」
二喜挨了一腳,雖這話有些不體面,可公子也是個男人,至於踹他嗎,采薇這才明白,香遠閣是妓院,心裡說,大栓算齊全了,又嫖又賭,到了冀州府,他倒是開齋了。
王寶財小聲道:「不如我讓幾個夥計去把少東家弄回來?」采薇擺擺手道:「這事兒需等我舅舅回來,你去讓夥計把裡外都打點好,明兒一早咱們重新開張,一會兒在門口給我貼個告示,優惠三天,所有來買茶的人,無論多少,每人送一升大米,大栓這一折騰,咱們得讓外人知道,竹茗軒是鐵打的字號,什麼時候都不會倒。」
豐收一進院兒就見自家少爺在廊前來回轉悠,這樣煩躁的少爺極為少見,只要干係到蘇家的事兒,少爺很難置身之外,說白了,就是干係到二姑娘的事兒。
看見豐收,杜少卿急問:「怎出去這半天,竹茗軒的事兒如何了?」豐收忙道:「少爺不用急,事兒解了。」「解了?怎麼解的誰解的封暮志會放過這個大敲竹槓的機會」
豐收道:「我一去就聽竹茗軒的夥計說,他們蘇東家的二公子到了,開頭我還納悶呢,蘇傢什麼時候出了個二公子,正好讓我碰見了二喜,那小子說就是二公子蘇采,我這才想起來,這個二公子不就是咱們家幹姑娘嗎,想來蘇家也是沒招了,我聽說劉東家去了京城,蘇東家又抬了回去,如今這麼大事,還能有誰出頭,那個劉兆文,活脫脫一個敗家子,那時見過幾回,記得不大愛說話個性子,怎就成這樣了,帶累的咱們姑娘拋頭露面的。」
杜少卿道:「這事兒不許說出去。」豐收道:「這還用少爺囑咐,我自然知道的,雖是姑娘家,可真比那些男子還要強呢,聽二喜說,封暮志張嘴要五千銀子,姑娘眼睛都沒眨一下,讓王寶財給銀子贖房契,那封暮志真不是個東西,一見姑娘痛快,張嘴又說要五萬兩。」
杜少卿抽了一口氣道:「五萬兩?」豐收點點頭:「可不嗎,真敢張這個嘴,五萬兩銀子估摸能買冀州城半城的鋪子了,可咱們姑娘卻有招對付他,跟他說,若要五萬兩就明兒公堂上見,這房契是劉兆文偷出去賭輸了的,先告劉兆文偷盜,再告封暮志訛詐,豁出去就把劉兆人下了大牢去,到時候封暮志一錢銀子都撈不著。」
杜少卿哧一聲笑道:「偏她鬼心眼子多,主意轉的這般快,想來她要在冀州待幾日了,豐收,明兒一早咱們去竹茗軒瞧瞧去。」
豐收一愣忙道:「少,少爺還是在家看書吧!明年要考舉人了,回……」看著杜少卿的冷下的臉色,下頭的話憋在了喉嚨裡。
豐收哪裡不知道少爺的心思,可少爺有心,人家無意,要說這婚姻事兒,如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姑娘家自己做主的理兒,兩家又是親戚,又走的近的,二姑娘嫁進來也不多難,可夫人那些年巴巴的認了乾親,便是認了乾親,結成親家也沒人管,偏夫人心高,二姑娘再是個樣樣出挑的,可出身在哪兒擺著呢,聽夫人的意思要給少爺尋官宦門第的親事,前兒聽見說掃聽巡撫家的五小姐呢。
都知道二姑娘主意正,可夫人的主意也不偏,兩邊對上岔口,少爺這番心思,也只能落空了,不過,豐收又覺得,少爺雖是個孝順的,可這事兒不同別事,打幾年前的心思,一直攢到如今,以後不知還要掛多少年,即便夫人尋了別門親事,少爺就是不應,夫人能怎樣,所以說,這事如今還不好說個結果,保不齊最後夫人一鬆口,少爺就能如意了。
只是這會兒,夫人忌諱著姑娘呢,年上來了,少爺跟姑娘就沒怎麼一處裡說話兒,雖同一個府裡頭住著,可見上一面都難,少爺呢,就沒日沒夜的坐在屋裡彈琴,彈了沒幾日,二姑娘尋了個藉口家去了,少爺哪個樣兒,如今豐收還記得呢。其實,就是見了面能怎樣,說白了,如今跟過去又不一樣了,兩人都大了,男女有別呢。
可杜少卿非要去,豐收也擋不住,第二日一早就備了馬車去了,離著竹茗軒還老遠呢,車馬就進不去了,整條街上排了兩大溜長龍,就連街邊上那些挑著擔子做小買賣的,都不做生意了,跑來排隊。
豐收只能讓車把式停車,他過來尋了個老人掃聽:「老伯,你們這是做什麼呢?」「買茶啊。」老漢跟著隊伍往前挪了挪道:「竹茗軒貼出了告示,凡是今兒買茶的,一人送一升白米,那可是白米啊,半吊錢也才能買兩升回去的白米。」
豐收道:「可竹茗軒的茶也不便宜啊!」老漢道:「是不便宜,可花上一吊錢買了茶,還送一升白米,不就等於白得了一百錢嗎?划算呢。」
前面一個中年漢子道:「前兒我聽說竹茗軒的少東家把房契都輸進了賭坊,我還跟我屋的婆娘說,這回兒竹茗軒的買賣可做到頭了,這東家連房契都輸給人家了,還做什麼買賣,今兒聽說,蘇家二公子來了,五千兩買回了房契,今兒人家還擺出這麼大個陣仗,這說明啥,說明兒人家根底兒厚,這點銀子根本就不當回事,就這一早送出去的白米,都不知多少銀錢了。」
豐收拱拱手,回去跟杜少卿一說,杜少卿笑道:「她也真能折騰,咱們繞個彎子,從竹茗軒的後門進去。」
少卿進了後院的時候,采薇正在院裡的藤椅上吃茶看書,悠哉非常,仿佛外面的鬧熱跟她沒半點兒關聯。
看見他,采薇也沒起來的意思,這裡是自家地盤,不是杜府,她沒必要再守他杜家的規矩,三月微微咳了一聲,搬了另外一把藤椅擱在采薇旁邊道:「少爺請坐這裡。」
杜少卿坐下,伸手拿了她手裡的書看了看,不禁笑道:「你什麼時候稀罕起看這些兵書韜略?」采薇道:「不過是看著玩罷了,橫豎除了看書,也沒別的消遣。」
杜少卿挑眉:「你喜歡看這些,我哪裡也有呢,等回去我讓豐收給你送過來。」采薇看著他笑眯眯道:「如此,妹妹先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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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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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0:31
第五十章
杜少卿目光暗了一下,撇來頭打量四周幾眼道:「我瞧著這裡倒是跟定興縣的竹茗軒差不多。」三月插嘴道:「豈止這裡,所有的竹茗軒即便大小不一樣,前後的布置都是一樣的,我們姑娘說了,這叫連鎖店,新夥計都擱在一處教規矩,教會了規矩,再考試,按考試成績的好壞,分到每個鋪子,好的自然分大鋪子,差一些的就分到下縣,不行的就讓回家去,我們姑娘說,竹茗軒不養活白吃飯的。」
豐收笑道:「我瞧著你就是咱們姑娘身邊頭一個白吃飯的,也沒見你會什麼,倒是嘴頭子挺利落。」
三月瞪著他道:「你才白吃飯的呢。」說完賭氣不理豐收,采薇看看他倆,不禁笑道:「你們倆倒是前世的冤家,多長日子才能見回面,見著了,就吵嘴,也沒見有什麼值得吵的。」
三月小臉一紅嘟囔道:「誰跟他是冤家,是他總跟我抬槓,我才不耐煩理他呢。」說著,扭身去裡頭給杜少卿衝茶去了,豐收嘿嘿笑著哧溜一下也跟了進去,院裡只剩下杜少卿跟采薇。
杜少卿溫聲道:「怎這樣買賣上的事兒,讓你個女孩兒家出頭。」采薇道:「這事急等不得,我舅舅去了京城,我爹又病了,弟弟還小,除了我,還有誰?」
杜少卿沉默半晌道:「畢竟還是個女孩兒家,你們家這些事,你就是管,還能管一輩子去,將來,將來……」杜少卿將來了半天,下面的話都沒說出來。
采薇抬頭看他,之間他一張俊臉越來越紅,眼睛望著自己,其中被壓抑的熱切,仿似要傾瀉而出。
采薇楞了一會兒,揚聲喊了一聲:「三月,你的茶泡到哪兒去了?」三月急忙端著茶出來,采薇接過放在杜少卿面前道:「吃了茶就回去吧!外頭亂糟糟的,仔細乾娘惦記。」
杜少卿滿眼的熱切瞬間沉落,隱沒在他漆黑的眼底,說不住心裡多失望,正說著,前頭王寶財過來,瞧了杜少卿一眼道:「府衙的柳管家過來說,杜老爺那邊來了要緊的客,讓少爺趕著回去呢!」
豐收忙道:「少爺……」杜少卿站起來看了采薇一眼,也沒吭一聲轉身走了,三月和王寶財互相看了一眼。
王寶財忙道:「那幾麻袋白米快送光了,賬房讓來問,明兒還送不送?」采薇道:「送,說好了送三天,就三天,你得記著,我們做買賣的,最重要的就是誠信,這是立足根本,你帶幾個夥計去城裡的米鋪子裡買,多買些,還有,明兒專門派兩個夥計,在大門口支灶燒水,給那些排隊買茶的人,供茶水。」
王寶財應聲退出去,三月小聲道:「其實杜少爺……」采薇揮手打斷她:「你要是再說一個字,明兒我就把你送人。」三月忙閉上嘴,搖著頭,不敢再說話了。
大概是出於現代人的自私,采薇下意識的規避可能的麻煩,所以,她能非常冷靜的對待杜少卿,雖然有些殘酷,但采薇覺得,還是一開頭就不要有希望的好,乾娘對她不差,所以她更不能讓乾娘失望,而她也的確沒那意思,除了乾娘的因素,還有一個,采薇覺得,自己如果真嫁給杜少卿,未來的生活即便富貴榮華享用不盡,也不是她要的,她要什麼自己不清楚,但不要什麼卻異常明白,她跟杜少卿不適合。
大虎是四天后趕回來的,一進冀州府,聽著這些沸沸揚揚的傳聞,氣的他差點厥過去,大栓是不成器,可大虎怎麼也沒想到,他能沾上賭,沾上賭還罷了,還把竹茗軒的房契偷出去輸給了人家,把姐夫氣的病倒,至今臥床不起,這樣急難的場面卻讓才十三的采薇來收拾,這都什麼混賬事。
大虎進了竹茗軒抓住王寶財頭一件事就問:「哪個畜生人呢?」王寶財看了采薇一眼,采薇上去拉舅舅坐下道:「舅舅別太著急了,事兒已經出來了,您再著急也沒用,想著以後怎麼管住了大栓哥要緊,這裡的夥計多,回頭讓人聽了笑話。」
大虎道:「那畜生幹出這樣的事兒還怕人笑話,你別替他遮著蓋著,你跟舅舅說,那畜生人呢。」采薇道:「昨個尋到人,送回蘇家莊去了。」
再說大栓,惹了這麼大禍,自然不敢回家,入了夜還在街上逛蕩,雖是四月了,可晚上還有些寒意,他穿的又少,又餓了兩頓,唧唧索索就逛到了香遠閣那條街上,縮在個門洞子裡頭,被香遠閣門前招攬客人的老鴇子一眼打上。
如今這滿城的人誰不知道這個敗家子呢,尤其這小子前兩次跟著竹茗軒的夥計來送過茶,那眼睛盯在姑娘們胸脯子上,拔都拔不出來,一看就知是這裡頭的貨。
這會兒一看見他,老鴇子就跟看見銀子沒兩樣,召喚了幾個姑娘上去,就把大栓連拉帶拽的給弄了進了香遠閣,好吃好喝的招待他,晚上還給他找了漂亮有風情的姑娘。
大栓從火坑直線就掉進了安樂窩,他也沒工夫琢磨別的,就覺得這裡真好,沒人數落他的不是,沒人管著他,都奉承他,吃的佳肴喝的美酒,晚上還有人給暖被窩,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老鴇子也沒跟他提要銀子,他更是樂得想都不想,反正有吃有喝有樂子,倒真樂不思蜀了。
可惜樂了沒幾天,昨個一早王寶財就來了,王寶財按著采薇的話,進來找了老鴇子沒二話,就問少東家統共花了多少銀子,要實在賬,若想著報虛賬,就讓她管少東家要去,竹茗軒一文都不給。
采薇跟封暮志那天的事兒,如今傳的冀州府沒有不知道的,都知道這位二公子可不是敗家的少東家,是個有厲害手段的,從她手裡討不到好去。
老鴇子昨個還疑心來著,如果那位二公子真舍下裡頭的敗家子,她幾日的銀子可找誰要去,這會兒王寶財來結賬,她的心才算放下了,從大栓身上也撈了一大筆,也就沒怎麼報虛賬。
王寶財給了銀子,帶著兩個夥計到了裡頭,看見大栓直接道:「接著信兒,明兒劉東家回來,二公子說,你若是還想要命,今兒就回蘇家莊去。」
王寶財一句話。大栓差點沒堆乎哪兒,這才徹底清醒過來,他惹了這麼大的禍,他爹還不打死他,嚇的一個勁兒哆嗦,引得旁邊幾個姑娘咯咯笑了起來,其中一個點了點他的額頭道:「昨個夜裡還像個英雄,今兒一早怎就成狗熊了,你就這麼怕你爹啊,放心,你爹打不死你,打死了你他就沒後了,你怕什麼……」
雖如此說,大栓還是怕,尤其這冀州府可沒他娘護著他,他爹回來一怒之下,大栓打了激靈,那還顧得這個安樂窩,逃命要緊,跟著王寶財出了香遠閣,上馬車就跑回蘇家莊去了。
三月問自家姑娘:「為什麼舅老爺回來前一天才去告訴表少爺。」采薇道:「即便大栓十惡不赦,也是舅舅膝下的獨根兒苗,來的時候爹一再囑咐我,找著大栓就送回蘇家莊去,莫難為與他。」三月道:「那姑娘怎麼不一來冀州城就把他從那醃趲地方弄出來,這幾日倒白花了幾百銀子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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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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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0:40
第五十一章
采薇眨眨眼笑了:「我若當時把他送回蘇家莊去,積不下這些過錯,舅舅便想發狠教子,舅母一力護持,大栓也得不著教訓,越發讓他作過了頭,舅母就是想護著也難,這一回就讓他記住了,以後輕易不敢再犯。」
別說三月,旁邊的王寶財聽了都覺得,姑娘這主意實在厲害,王寶財空閒的時候常去街尾的茶館裡聽書,聽的說書的嘴裡有那麼一種人,談笑間便能檣櫓灰飛煙滅,王寶財發現,說不定,他們家姑娘就是這種人,什麼事到她這兒,都能想的通透辦的明白,少東家再鑽回娘肚子裡頭投生個八百回也趕不上,只可惜了是個姑娘家。
再說大栓,奔了家來,一進門他娘才算放了心,李氏這心懸了幾日,著急的不行,有心遣了底下人去冀州尋大栓回來,又摸不著個門路,不知大栓跑哪兒去了,不想兒子惹下的大禍,心裡倒開始埋怨蘇善長。
大栓一個小孩子家知道什麼,便是闖了些禍事,值當就這麼著嗎,把孩子嚇的都不敢回家了,在外頭還不知道餓著凍著了沒有呢,心裡存了些怨氣,善長病著,都沒去東院子裡瞧瞧,這會兒瞧見大栓,一見卻心疼開了。
這才多少日子,人就瘦了幾圈,臉色也有些削黃削黃的,拽到屋裡頭,讓丫頭忙預備洗臉水,吃食,一邊拉著兒子的手一疊聲的問:「這些日子可去了哪裡?把你娘的心都要急壞了。」
大栓哪裡吃得下去,拽住他娘跟拽了根兒救命稻草一樣:「娘,娘,我爹要回來了,我爹要打死我的……」
李氏看他嚇的那樣,心裡更疼的什麼似的,把大栓抱在自己懷裡安慰:「怕什麼,有娘呢,什麼大事,不過幾個錢罷了。」大栓這才心定了些,躲在自己院子裡好吃好喝的養著。
大虎得知采薇是在香遠閣找到的大栓,肺都差點氣炸了,就不明白,自己造了什麼孽,怎麼就生下這麼個就會吃喝嫖賭的畜生來,都沒在冀州停一停,快馬加鞭,連夜就趕回了蘇家莊。
到了家,也沒先去看姐夫,抬腳進了西院大門,沒去正房,直接去了後頭大栓的院子,剛到了院門口就聽見院裡丫頭嘰嘰喳喳的調笑聲,大虎那股子火更是燒上來,正經的好處一點沒長,這些歪的斜的,倒是不用學都添全了。
去年趁著自己在外頭,李氏竟比著人大家宅門的公子少爺,給大栓房裡添了兩個丫頭,大虎回來的時候,早就成了事,李氏說:那兩個丫頭是人牙子手裡買來的,他要是非不讓留,就仍賣了,大虎心善,見那兩個丫頭還算規矩,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可這會兒惹了大禍的大栓,不知閉門反思,還跟房裡的丫頭鬼混。
聽見裡頭的聲響兒,大虎就覺得,腦門子上直崩火星子,抬腳把院門踹開,左右看看,抄起旁邊立著的頂門槓子幾步就進了屋。
屋裡頭大栓正抱著個丫頭勾脖子親嘴呢,聽見院門一聲響,接著他的小廝升兒忙著喊了聲:「老爺來了,啊……」被大虎抬腳給踹到一邊,進屋見到炕上鬼混的大栓,大虎火遮了眼一樣,掄起手裡的頂門槓子就砸了下來。
那個丫頭尖叫一聲,嚇得早堆乎炕角了,大栓倒是靈敏,連滾帶爬滾下了炕,大虎一槓子打在炕桌上,炕桌嚓一聲從中間斷成兩截。
大栓一看嚇的魂兒都飛了,他爹這是要的命啊,鞋都顧不得穿,踉蹌著往外跑,剛跑到院裡,他爹就追上來,一槓子又砸下來,虧了旁邊的廊柱子擋了一下,大栓的身子躲過去了,胳膊卻沒躲成,就聽啊一聲慘叫,大栓抱著胳膊摔到院子裡。
滿院子的小廝丫頭忙著來攔,哪攔得住,卻只把大虎手裡的槓子奪了去,大虎卻還不解氣,掙開眾人,上去又踢又踹,踹的大栓嗷嗷直叫,在地上滾來滾去……
李氏奔進院來,急忙撲到了大栓身上,大虎瞪著她怒喝:「你給我閃開。」李氏喊道:「你這是要幹什麼,幹什麼啊!大栓縱有天大的錯,你說他,教他,打他,我都不攔著,可你這是要他的命啊!」
大虎咬牙切齒的道:「我就是要這畜生的命,我劉家門裡不養活這樣敗家的畜生,他賭,他偷,他嫖,劉家八輩祖宗的臉,都讓他給丟光了,丟光了,今兒我非的打死他,你給我滾開,滾開……」
李氏哪裡肯躲,死死抱著他的腿哭喊:「你瘋了,你瘋了,大栓是你兒子,不就幾個錢嗎,幾個錢嗎,什麼大不了的事,值當你要兒子的命來償……」
劉氏扶著善長過來的時候,這裡正鬧的不可開交,善長一看這樣兒忙喝了聲:「大虎你做什麼?」
大虎一看姐夫那個病歪歪的樣兒,心裡愧的滿臉通紅,上前一步就要跪下,被善長一把攙住:「你這是幹什麼?」大虎道:「姐,我大虎對不住你,大栓這個畜生把姐夫氣成了這樣,弟弟心裡愧的慌,愧的慌啊!姐,姐,大虎對不住你啊,還有采薇,才多大個孩子,倒給這畜生去收拾爛攤子。」
劉氏道:「一家子說這些做什麼?你們兩個丫頭,趕緊扶著少爺進去,升兒你去請了郎中來,張婆子,把你們家太太攙到屋裡頭去,這鬧的像什麼話。」
劉氏發話了,院裡人沒有敢不聽的,不大會兒功夫,就都進了屋去,請了郎中來,說大栓的胳膊恐是折了,又忙著去縣城裡請接骨的大夫,忙活到了掌燈時分,才算料理明白。
善長還在病中,撐不住這許久,等著大虎這邊兒消停了,劉氏便扶著回去了,這邊屋裡就剩下大虎兩口子和大栓。
大栓抱著胳膊縮在炕角,連頭都不敢抬,李氏護在兒子跟前,大虎看見大栓哪個樣兒,氣就不打一出來,這會兒人都走了,李氏才小聲道:「你別總瞧著兒子一千個不順眼,便是再不好,也是你嫡親的兒子,一點兒小事你就喊打喊殺的要兒子命,真有個好歹,你劉家就絕後了。」
「絕後?」大虎恨道:「有這麼個畜生我倒情願絕後,省的將來讓人家指著我的脊梁骨,罵我們劉家的祖宗。」
李氏被他一句話差點噎死,好半晌才道:「說來說去不就是五千兩銀子,也不值兒子一條命啊!」
大虎瞪著李氏忽然點點頭道:「我才知道,大栓怎麼就成這樣了,有你這樣的混賬娘,想不混賬都不成。」
李氏臉色一變,也氣上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如今看我們娘倆兒,哪兒哪兒都不好,心裡就沒我們娘倆兒,都擱著東院你外甥外甥女呢,你當我不知道,五千兩銀子算什麼,還及不上明薇嫁妝的一半,再說,大栓輸得不過竹茗軒的房契,能值幾百兩,了不得了,他不給,舍了這處,再另尋門面重開一個不就得了,是你那個能幹的外甥女,非要那五千兩去贖了來,最後卻按在大栓腦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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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0:52
第五十二章
她話沒說完,大虎一抬手把炕桌翻在地上,李氏嚇得急忙閉了嘴,大虎站起來指著李氏吼道:「你混賬,你懂個屁,你只說那是一個鋪子,那可是咱們家的根本,如今整個冀州府周圍幾十個縣,誰不知道竹茗軒的字號,這畜生把鋪子輸給人家,我們就舍了鋪子,這樣下去,咱那些主顧怎麼想,人家以為你怕了封暮志哪個地痞,也出不起這些錢,竹茗軒的字號就砸了,砸了字號,你以後吃什么喝什麼,冀州府那間鋪子去年春,南邊過來的茶商,張嘴給一萬銀子呢,我也算看出來了,你跟你兒子就是個敗家的貨,從今兒起,大栓一步不許出大門,你在家好好看著他,好吃好喝的,有你們的消停日子過,倘若再惹事,你們倆都給我滾回老家去,反正那邊的宅子也修好了,是你心心念念都想回去的地兒。」
說著,轉身要走,李氏急忙拽住丈夫:「大晚上的,你,你去哪兒?」大虎不想搭理她,甩手推開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氏頹然坐在炕上,老家那頭的宅子,她是去年開春讓她兄弟尋人翻蓋了的,蓋了裡外三進的院子,讓她娘和兄弟先住了進去,大虎說的不錯,李氏在這蘇家莊是住的厭煩了,每天都想著回去呢。
這裡有東院的大姑姐,她這個當弟媳婦兒的,哪裡熬得出來,偏大虎是個凡事兒都聽姐姐話的弟弟,她這個媳婦兒的話倒成了耳旁風,說不準,還招來一頓罵,如今沒回去,李氏是舍不下買賣呢。
如今這買賣說起來是四家的,除了蘇劉兩家,還有南邊的皺興和杜家的乾股,李氏琢磨著,橫是不能總這麼搭著夥做買賣,多早晚是個頭呢,早晚得分出來,晚了還不如早,趁著現在買賣賺錢,還能多分些銀錢,有了銀子自己娘家那頭人多,想開個什麼樣的買賣不成,用得著成天在人眼皮子底下服小做低的嗎。
她娘家的嫂子跟她說了多少回了,說大虎是個心裡沒計算的,大小九個鋪面,最賺錢的就是冀州府的鋪子,可那裡的賬房夥計掌櫃都是蘇家的心腹,就是搗點兒鬼,大虎怎會曉得,年底分銀子的時候,不知往自己家裡倒騰了多少去,大虎縱然不理會,難不成你也是個傻的。
李氏也早疑心這個,聽她嫂子一說,越發認了實,總算著蘇家多分了銀錢,不然做一樣的買賣,怎的瞧著東院處處都比西院強呢,平日裡人吃馬喂,使喚的銀子跟流水似的,怎的就蘇家的銀子多,還不是看著大虎實在,往家裡頭摟的,到了事兒上,又來扮好人,李氏心裡越想越不平,可一時也尋不到由頭分家。
大虎進了東院到了他姐屋裡,善長已經睡了,就他姐一個人在套間的炕上做針線,大虎一見他姐,渾身撐的力氣都散了,跟個鬥敗了的公雞一樣,一屁股坐在他姐跟前。
好半晌才道「姐,你還記得不,那時候趕上荒年,餓的都吃樹皮啃草根了,咱家不遠處地主家的地裡頭,那玉米一顆一顆的長著,那時餓的我實在不成了,晚上跑出去,偷了幾個回來,咱爹知道了,一頓板子差點沒打死我,把玉米一個不少的送了回去,咱爹跟我說,就是餓死也不能偷人家東西,可你看看大栓,是個什麼東西啊,丟了咱劉家祖宗八輩兒的臉了。」
劉氏嘆口氣摸摸弟弟的頭:「大栓小時候那會兒,你見天往外頭跑買賣,一年到頭也在家待不了幾日,你媳婦兒寵孩子,寵到這麼大都成人了,你再管怎麼管的了,別說大栓,你瞧采薇,是從小跟在我身邊長大的,我跟你姐夫說的話,什麼時候她聽了,心裡的主意正著呢,好歹都是她們自己過得日子,咱們當爹娘的能管的管,管不了的,也只能隨著她們去吧!」
大虎道:「大栓哪比的上采薇呢,采薇什麼不知道,什麼不明白,小小年紀,一去就把冀州的難給解了,如今咱竹茗軒的買賣還更好了,姐,我是想著把大栓送老家去好好圈兩年,或許還有救,您說呢?」
劉氏想了想道:「可你媳婦兒哪兒……」大虎眼色一冷:「這個家還由不得她做主。」劉氏心裡覺得,這事不妥,可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勸大虎。
大虎轉回頭第二日就跟李氏說,讓她跟兒子回老家去,李氏這才有些傻,鬧來鬧去,這回大虎竟真要送她娘倆兒回去,她是想回去,可不能就這麼回去啊!
李氏慌了手腳,忙找他嫂子過來商量,她嫂子一聽就道:「既然鬧到這種地步,不若就揭開鍋,就著這個由頭分出來過,我瞧著,指望你家大虎,趕明你什麼都撈不著,現在分出來,手裡頭攥著真金白銀你還怕什麼?」李氏聽著嫂子這話有理,咬咬牙道:「對,分家。」
李氏琢磨著這事兒她要先跟大虎說了,依著大虎的脾氣,她一準沒好果子吃,最後這家沒分成,自己還落一身不是,倒不如直接去尋劉氏,先探探口風。
李氏打好主意,等到定興縣鋪子裡的夥計來尋大虎,大虎前腳出門,她後腳就奔著東院來了。
進了劉氏的正院子,迎頭就看見林榮家的剛好從裡頭出來,林榮原是鋪子裡的賬房,是個老鰥夫,前年病了一場,善長瞧著他年紀也不小了,總在外頭也不妥當,正好家裡頭缺人手,問了他的意思,就進了蘇家來當個外頭的管事,管著進出的銀錢賬目,又看他屋裡沒個知冷著熱的婆娘,就說給他找一個。
劉氏說跟前的陸婆子合適,就是那年人牙子手裡買回來的,說是婆子,年紀還不到四十,生的挺齊整,手腳也勤快,善長問了林榮的意思,林榮點了頭,挑了個好日子就成了禮,就在蘇家後街的小院裡頭安了家,平常來來去去的也方便。
如今蘇家府裡外頭是林榮,裡頭算得上林榮家的最有臉面了,因此,李氏見了也會給些體面,林榮家的心眼活,一看就知道李氏這一來準沒好事,老爺自打抬回來,李氏一面都沒露過,前兒又鬧了那麼一場,今天巴巴的過來,定是無事不等三寶殿。
那天在家裡林榮還跟她說,這位舅太太忒糊塗,看著精明,心裡著實沒成算,這些年買賣做大了,她倒生出了旁的心來,越發遠著大姑姐,偏那點兒心思,旁人一看便知,每年分銀子的時候,她都占頭一份,這四家的買賣她拔了頭籌,還不是因為蘇東家偏著她,看她就一個小子。
可這便宜占了,心卻越發貪了,去年分成的時候,背著東家過來找他,非要看看四家分成的總賬。
如今她兒子鬧成這樣,她還不定要出什麼么蛾子呢,這婆娘不是個省油的燈,不過任她鬧出天去,打量夫人是好脾氣的,如今不過看著兄弟的面上忍她,她再往上作,真把大姑姐的脾氣作起來,她吃不了兜著走。
李氏瞧了瞧窗子,小聲問:「大姐可在裡頭?」林榮家的道:「剛服侍老爺吃藥睡下了,如今正在西間的炕上陪我們家小少爺耍著玩呢。」
李氏點點頭邁過門檻進了屋,劉氏早聽見外頭的響動,心裡琢磨李氏這麼些天都不過來,今兒怎麼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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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21:03
第五十三章
李氏一進屋就見炕上散了一堆小孩子的玩意,瞧著甚是新奇精巧,和尚坐在一堆玩意中間,擺弄擺弄這個,玩玩哪個,或拿起來給她娘顯擺,小嘴咧開笑的正歡。
李氏不由的算起來,這些玩意兒不用說,定是大虎從京裡頭給捎回來的,從那些年,大虎每次出去做買賣捎回來的東西,他姐姐家這幾個孩子都是頭一份的,大栓倒是個零頭,如今可好,恨不得把親兒子打死了,這麼大的家產不都便宜了外人,傻的分不清裡外了。
「舅母的臉好醜,好醜……」和尚口無遮攔說了一句,李氏臉色有些僵,劉氏喝道:「胡說什麼,還不玩你的,再胡說這些都給了人。」
和尚一聽,急忙伸手把炕上的玩意兒嘩啦一聲全呼嚕到自己懷裡,身子一伏就趴在上面,霸道的道:「這是舅舅給我的,誰也不給。」那個樣兒活脫一個小霸王,倒把劉氏給逗笑了,讓丫頭過來把他抱到裡邊屋裡去哄著玩,招呼李氏坐下。
上了茶,李氏抿了幾口茶,東拉西扯說了半天不著邊際的話,最後劉氏才聽出幾分門道來,索性直接跟她說:「有什麼話直接說,一家子用不著拐彎抹角的。」
李氏才道:「貧的時候一家子守著,互相接濟照顧也是該的,如今這日子富了,一家子有一家子的事兒,大姐這邊的事兒也多,我也就長話短說了,咱這買賣做到如今這般成色,可著冀州府都數得著了,可大虎總在外頭跑也不是事,若是他在家裡常管著點兒大栓,大栓何至於落到今日這樣,前兒大虎跟我商量著說回家去呢!」
劉氏一愣:「回家?回什麼家」李氏道:「大姐怎麼糊塗了,如今這是蘇家莊,咱劉家的墳塋地可不在這裡。」劉氏這才回過味來,臉色略沉:「你說是回老家?」李氏道:「大虎也是這個意思,不好跟大姐姐夫張口罷了,我是想著,我跟大虎就分出來,回老家或接著做買賣,或種地,都算落葉歸根了。」
「落葉歸根?」李氏這幾句話就跟塊石頭一樣扔出來,狠狠砸在劉氏心口上,劉氏深吸一口氣直直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問:「你是想分家?」李氏點點頭:「還是分開的好,賠賺窮富彼此都礙不著,卻也拎清,也省的我們三口帶累的你們一家不安生。」
到了這會兒,劉氏才看清這個弟媳婦兒,不止私心重,還是個糊塗婆娘,怪不得大虎死不待見她。
劉氏壓了壓火氣:「你想怎麼分?」李氏一聽有門,就把跟她嫂子商量的那套說出來道:「我想好了,我跟大虎頭一個要分出來,不好真把買賣分成四份,我們就吃點虧,冀州離著老家那邊近,九個鋪子其餘八個我們都不要,就要冀州一個鋪面就是了。」
劉氏聽了,不禁笑了起來:「弟妹這是都算計好了,這是大事,我做不得主,林榮家的,你使喚人去城裡把大虎叫回來,說有大事要商量呢……」李氏嚇了一跳:「大,大姐,這事您跟姐夫定了就成,當著姐姐姐夫的面,大虎就是心裡頭想分,也張不開嘴。」
劉氏呵呵冷笑一聲:「張不開嘴,分家這樣的大事,我們兩個女人能定嗎,更何況你還要冀州的鋪子?」
李氏忙道:「不然,就分銀子,鋪子我們不要了……」劉氏道:「要銀子,要鋪子,都是分家,這事兒勢必要當面說個清楚明白才行。」李氏攪著手裡的帕子咬了咬牙,反正事兒也說到這兒了,拼著大鬧一場也要分家。
采薇安置好了冀州府的事兒,惦記這她爹的病,囑咐了王寶財,就忙著趕了回來,剛進家門,老遠就聽見他舅舅的聲音,忙進了裡頭,就見他舅舅站在院子裡頭,指著李氏怒罵,不是她爹攔著還要上手去打 。
大虎就想不出來,這是怎麼了,怎麼家裡這亂七八糟的事兒一茬接著一茬,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大虎道:「你想回家,趕緊給我滾,現在就滾……」一眼看見采薇道:「二丫頭你趕的巧,正好來替舅舅寫休書,我要休了這個婆娘。」
采薇哪想到一回來就遇上這事兒,瞧了她娘一眼,她娘輕輕搖搖頭,讓林榮家的把李氏給拽了出去,這頭拉著大虎進屋坐下才道:「你這個火燥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我不過說了個頭,你沒聽底細呢,就要打要罵的休妻。」
大虎道:「姐,這婆娘要不得了,成日家淨聽她娘家人的挑唆,分家,你看看她這肚子裡都是什麼主意,這是要毀家呢。」
劉氏道:「行了,你也別淨看著她一百個不待見,你瞞著她在外頭那檔子事兒,打量姐不知道呢,別的不說,這上頭你先對不住了她。」
大虎臉一紅,索性揭開道:「昨個我去城裡就是為了她,說病了,郎中瞧了說是喜。」劉氏忙道:「喜?幾個月了?」大虎道:「兩個月了。」
劉氏嘆口氣道:「論說這是好事,可你媳婦兒跟著你這麼多年,又生了大栓,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念著這些情份,你也不能休妻,分不分家的,你們兩口子回去也商量商量,其實分了也好,如今我倒是覺得,這個買賣是賺錢,可煩心的事也著實多,不如買些地賃出去的拎清。」
好容易勸著大虎回去了,一扭臉瞧見采薇立在邊上一動不動,不知道心裡琢磨什麼呢,眼睛都有些發直,劉氏喊了她兩聲,采薇才回神。
采薇是覺得,這世上的男人原來都一個樣的,就連舅舅這樣老實的,都在外頭弄了個小老婆,雖說舅母招人煩,可這難道是娶小老婆的理由。
劉氏拉著她的手上下端詳片刻道:「想什麼呢,娘喊你都沒聽見?」采薇搖搖頭:「沒想什麼,就是有些累了。」
劉氏見她滿臉倦意,不禁心疼上來:「讓你瞎逞能,快回屋裡洗個澡好生歇著吧,回頭把身子骨都拽拉壞了。」
采薇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劉氏不禁埋怨丈夫:「你瞧瞧把孩子累成什麼樣了?」善長道:「大栓要是爭氣,采薇也不用受這番大累了。」
劉氏道:「今兒大虎媳婦兒提出分家,雖說鬧了一場,可我心裡也想著,或許是個長遠之計,你跟大虎也都不小了,這買賣卻越撲稜越大,你倆哪兒照管的過來,每年還要算著大帳分成,到了年底,你跟大虎都成夜成夜的不睡覺,長此下去哪撐得住,倒不如分了。」
善長道:「不成,如今咱們竹茗軒的買賣正是好勢頭,我跟大虎商量著,還要去兗州府開個鋪子,等過幾年,京城裡也要有咱竹茗軒的字號,起早貪黑好容易立下這番家業,我還指望著將來子孫繼承了去呢,怎麼能收回來。」
劉氏道:「可如今你想怎麼著,這麼大的買賣誰管的過來,你跟大虎還不累死了。」善長道:「這事我也想好了,以後就讓采薇管。」劉氏忙道:「不成,她一個姑娘家,上個月娘跟我商量著給她說親呢。」
「說什麼親?」善長道:「遠近的人家都算上,誰配的上我的采薇。」劉氏撲哧一聲樂了,白了他一眼:「你倒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依著你的意思,咱家采薇就當一輩子老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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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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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1:13
第五十四章
善長道:「總要合她心意的才成,難不成她不樂意,咱們非逼著她嫁人,不說招個上門女婿嗎,這事早著呢,先不急,我是想下個月讓她跟著王寶財去南邊走一趟……」
劉氏一愣忙搖頭道:「你這話怎麼說,她可是個姑娘,你讓她跑那麼大老遠,倘若路上有個閃失如何是好?」
善長道:「你自己生的丫頭還不知道,這丫頭主意正,膽子大,最難得遇上急難之事,也不慌不亂,這處變不驚的功夫,我跟大虎兩個加在一塊兒也趕不上她,若是隻運茶也不用她跑這一趟,還有明薇那些嫁妝,都要一起運回來,大虎家裡這個樣兒,外頭那個還有了喜,他怎麼脫得開身,再說,我也真想讓采薇出去走走見見世面,總覺得在家裡圈著她不是事兒。」
劉氏猶豫半晌還是覺得不妥,可瞧著丈夫主意已定,也不知怎樣攔,嘆口氣沒說什麼,采薇倒不成想,去了一趟冀,給自己賺來個江南行,得著信兒以後,歡喜的不行,掰指頭數日子的盼著這個月趕緊過去呢。
先不提采薇,再說大虎,那天回了家來,臉一撂,讓管家把李氏嫂子並兩個侄女的東西收拾了,連夜攆著走了,李氏瞧著大虎那臉色,聲兒都沒敢吭一下。
雖說大虎總說要送她跟大栓回老家,可寫休書還是頭一回,李氏真有些怕了,而且她看得出來,大虎這回真不是嚇唬她,是來真的呢。
李氏偷偷瞄了一眼大虎,心裡轉悠著這事兒怎樣轉圜回來,不想大虎的臉上並不見剛才的怒色,只是看著她冷冷的開口:「實話跟你說,去年在外面我有了個女人,是個規矩的外省人,叫秋萍,如今已然有了喜,下個月我要迎她進我劉家門……」
頓了頓繼續道:「念著過去的夫妻情份,我給你兩條路走,一條路是休了你,第二條路,從此看著大栓老老實實的過日子,吃喝穿用短不了你的,旁的事不許摻和,好好養著你的精神,省的成天胡思亂想,給你一宿想清楚,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別跟想著跟我撒潑的鬧,這事兒,我說了就算。」
采薇真沒想到,她爹會讓她獨自南下,這對一個古代受了半輩子封建禮教熏陶的男人來說,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可是她爹卻做了。
采薇有時候覺得,她爹雖是個莊稼漢,可潛意識裡是個很具有開放性思維的男人,他敢想更敢做,而且,她爹說讓她去了,她奶一開始嘮叨了幾日,最後也只得放任不管了,采薇實實在在的感覺到,有這麼個爹真不賴。
明薇從上到下打量她一遍,或許是從小喜穿男人衣裳的緣故,采薇連行動說話都頗有幾分男子氣,不知底細的人,真分辨不出來,天青色袍子,腰間束帶,碧色垂落絲絛下綴著扇子套荷包等物,頭髮仍用一支古拙簪子攏起,戴上璞頭,活脫就是一個富貴人家遠行遊歷的小公子,只不過脣紅齒白過於俊俏了些。
明薇把給她做好的幾套袍子放在包袱裡交給三月,一邊囑咐:「這一趟山高水遠,路上人雜事多,你這個性子需按壓著些,少去管人家的閒事,最要緊莫要露了女兒身,出門在外的萬事皆有小心,早去早回,莫為了雜事耽擱。」
采薇笑了:「姐放心,不過下趟江南罷了,身邊還跟著王寶財和三月呢,至于歸期,姐姐的成婚大禮之前,必然能趕回來的。」
劉氏不禁道:「真成瘋丫頭了,見天的就想往外跑,一說出去,你瞧歡喜的恨不得變只鳥飛了。」
鳥她是變不了,如果能變,采薇早變了,但立在船頭順著運河逶迤而下,水面拂起的晨風帶起她的衣袂獵獵而動,說不出的暢快,采薇深吸一口氣,真覺得仿佛肋插雙翼一般自在。
已進了五月,氣候和暖,兩岸參差的人家,水邊是隨風滌蕩的楊柳枝,河面上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日光越過雲層斜斜落在水面上,船槳劃過盪漾起粼粼波光,美的如詩如畫,這就是旅遊啊!完全環保原生態的旅遊。
三月手裡搭著斗篷從船艙裡出來,給她披在身上埋怨:「一大早就立在風口裡,真不知有什麼可看的,自打上了船,我瞧著都一個樣,公子倒是日日看不厭煩。」
王寶財道:「如今沒大看頭,等過了兗州府才算進了南邊,哪裡的水面寬,一眼望去,荷塘連成片,如今正是最美的時節呢,過了瓜洲渡,從鎮江再到杭州,揚州,真真繁華綺麗,跟咱們冀州府終年土鏘鏘的不一樣,連男人都生的很是秀氣。」
說著,笑看了采薇一樣道:「說起來,咱們二公子倒像個地道的南邊書生,只是說話不一樣,南邊的人說起話來吳儂軟語,嗯,就跟去年上杜老爺的壽辰,請的那幾個南邊小戲班唱的曲戲一樣,好聽著呢。」
三月訝異的道:「舊年皺家老爺來咱們家看老夫人,我倒是聽見過他說話,依依呀呀的半天不知道說的什麼,走了以後,老夫人還問夫人:這皺家老爺怎麼說的話跟唱戲一個樣,倒是好聽,就是聽不出個子丑寅卯的來,倒不知兩家怎樣做買賣談生意,惹的我們幾個丫頭一陣笑,後來想想也真有幾分道理。」
王寶財道:「他們也會說些官話的,便是不會說也能聽的明白,再說,日子久了,彼此也就都知道了。」
采薇道:「江南的話還算好懂的,再往南邊走,說的話就更難明白了。」三月笑道:「咱們家叔老爺就在那邊學本事呢,這一待好幾年都沒家來,想來說了一嘴南蠻子的話了。」
王寶財道:「南蠻子卻不好,聽有記性的老人說,四十年前那場大戰,咱們大明的定國公揮軍南下,直打到南蠻子的老窩,差點滅了它的族,那邊的什麼南蠻王,才遞了降表納貢稱臣,使得我大明四海升平了這些年,如今聽說這一兩年裡又不消停呢,屢次侵擾百姓,搶奪財務,如今南邊好些百姓過不下去的,都拖家帶口的往中原跑,咱們鋪子裡有好幾個都是南邊過來的人,聽說朝廷正商議著往南邊調兵,真打起仗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呢。」
采薇忽然想起小叔的信裡頭說,要參軍,原先她還不大明白,怎麼想起這個來,如今看來,原因竟在這裡,這個大明朝並非她知道的那個大明,但兵營軍營沙場。想來什麼朝代都一樣。
對於采薇來說是很遠很遠幾乎夠不著的事兒,雖跟小叔說了很多戰爭上的故事,可不代表她就理解戰爭,期望戰爭,可她也知道,這或許是小叔的機會,小叔骨子裡有些天生的英雄氣,即便出身卑微,也未曾磨滅了他的志氣,或許真讓她一語成真,小叔的價值和理想都會在戰場上體現,機會造就英雄,可是戰爭的勝利卻是用萬千英雄的熱血和屍骨堆積而成,所謂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矛盾卻有殘酷。
「公子進去吧!日頭大了。」聽見三月的聲音,采薇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想出神了,確有些熱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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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21:22
第五十五章
她扭身回到艙裡,歪在窗下,拿了本書看,卻怎麼也看不下去,心裡總想著小叔的事,小叔的信兒從每月一封,到每月兩封,總是厚厚的,其實,每次小叔自己的事兒都說的不多,大多說一些見聞故事,從一開始的粗略記錄到後來的幾乎每天的事兒都寫,事無巨細仿佛日記。
小叔不過是日記裡的一個人而已,風景,花草,民俗,包羅萬象,使得采薇讀起來總覺得,自己也置身其間一般,或者說小叔口述的太過生動,他哪個木頭師兄記錄在信上也分外動人。
想著想著便覺困意上來,放下書靠在軟墊上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日頭已偏西。
三月進來道:「公子好睡,我進來了三回,見公子都睡的熟呢,想著左右無事便沒叫醒公子。」說著,打了熱水來,伺候采薇洗漱了,采薇才覺得有些餓,便問:「晚上有什麼吃食」
在船上都吃早晚兩頓飯,晌午若餓了,便吃些乾糧點心,晚上這頓才要正經做的。
三月道:「船家打了新鮮的河魚上來是,我剛去瞧了好大的花頭大鰱魚,一條足有兩斤多,想著公子喜歡吃,就要了兩條來,正要問公子怎麼吃,紅燒還是糖醋,或是用船家的土法子燉了。」
采薇一聽就覺得肚子更餓了,想了想道:「你去點個小炭盆子擱在船頭,尋個瓦罐來,再找些菜蔬豆腐,咱們吃鮮魚鍋。」
跟著采薇三月什麼沒吃過,姑娘在家時,把下廚當個消遣的樂子把弄,若有了什麼新鮮吃食,就要擺弄著花樣做,只魚就能變出好幾樣吃法,因此大姑娘總說:「跟著這麼個好吃的主子,她們院裡的丫頭嘴都叼了,尋常的飯入不了口了。」
大姑娘這是實在話,他們家姑娘做出來的吃食,別說吃,有些聽都沒聽過,卻真真好吃,比館子裡的菜還入味呢,因此三月一聽,饞蟲就勾了上來,歡喜的跑出去尋采薇要的東西。
王寶財以前就知道東家這位二姑娘讀書識字做買賣上都有本事,可看著她利落的收拾活魚,也有些傻眼。
采薇把魚去鱗淨腸,從中間破開,魚骨切成段,把魚骨頭和魚頭放進瓦罐裡熬上,魚肉片斜片,放在大碗裡,指使三月進去拿了三個胡凳出來放在瓦罐周圍,洗好的菜豆腐乾蘑菇什麼的,也都放在旁邊的大盆裡,對王寶財道:「站著幹嘛,坐下吃啊!」
自打出來,每次吃飯,公子都叫他一起,一開頭王寶財還有些拘束,雖說跟東家一起出來,也是吃在一處,可畢竟東家是男人,後來跟采薇吃了幾頓才習慣了,所以采薇讓他坐,他也沒推辭。
涮魚肉,尤其臨著河水坐在船頭涮魚肉真是極品的享受,船頭挑起風燈,一簇炭火上熏蒸著鮮美的魚香,船泊的地方是個野渡口,周圍沒幾個夜船,倒是更有意境。
忽然耳邊傳來洞簫聲,在靜夜裡飄過來,映著頭上皓月,水中波光,竟讓人不覺神移。
采薇仔細聽是一曲平湖秋月,應情應景,簫聲漸沒,采薇不禁想起范仲淹的岳陽樓記,嘆道:「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三月小聲道:「公子看,是那邊船上人吹的。」采薇順著她的手看過去,離他們船有十幾米的岸邊泊著一條小舟,舟上立著一個玄衣男子,漁火昏暗,月光清淺,看不大清楚面容,只隱約看出輪廓,像個年輕男子,身姿挺拔,腰佩長劍,劍鞘在月光下泛著烏光,手裡執簫,迎風而立,風姿不凡。
采薇忽然心生警覺:「寶財我怎麼覺得,這個人的影子有些眼熟呢?」王寶財道:「從咱們上船,他一直遠遠跟在咱們後頭,都幾天了。」
采薇道:「你說是不是歹人強盜盯上咱們了?」三月小聲道:「哪有這樣的歹人,說不準人家正巧跟咱們順路罷了,這從北到南的水路就這一條,人家不走這裡能走哪裡?」
采薇瞪了她一眼道:「那也沒有,我們停他就停,我們走他就走的理兒,這人我瞧著像個江湖人,江湖上什麼人沒有。」
三月看了那邊船上的人一眼道:「若真像公子說的 ,是那偷偷摸摸躲著等機會才下手的歹人,也沒有大晚上還有閒心吹簫的。」
采薇一想也有道理,想到自己潛意識裡的防備之心,不禁失笑,這大概是現代人刻在骨子裡的弊病,什麼時候都改不了,不過小心點總沒大錯,又抬頭看了那個人一眼,總覺得有些熟,忽想起杜少卿來,在心裡比對一下搖搖頭,杜少卿比這人略矮了些,也不會佩把劍在腰上。
她想起杜少卿也是下意識反應,她認識的人裡,有這種挺拔風姿的人,大約只有杜少卿了,大栓做什麼都畏畏縮縮的,不像個男人。
想起大栓,采薇又想起她舅母李氏,說起來真是可恨人可憐,可憐人可恨,她出來的時候,舅舅正操辦著娶二房呢。
她聽見底下的婆子們說,舅舅外頭這個叫秋萍的女人已經跟了舅舅小一年了,是定興縣城根底下趙莊子上的人,她弟弟是竹茗軒的夥計,去年臘月裡得了場大病,大虎過去瞧過一次,父母早去了,就一個姐姐,不知怎的,後來就跟了舅舅。
如今有了喜,直接娶進來就是二房,舅母前兩日多大的精神折騰,才幾日竟憔悴的不成樣兒了,雖有幾分自作自受之嫌,卻也令人可悲可嘆。
「公子,公子……」三月推了她一把:「夜了,河上風涼,公子進去艙中吧!」采薇點點頭,進了艙中,收拾了躺下,不一會兒又聞簫聲起,仔細聽了卻是一曲思無邪,朦朧中不覺睡了過去。
以後數日均可見不遠處的小舟,隨著她們的船或走或停,卻再不聞洞簫聲起,也沒見著那個人。
過了瓜州抵淮安,下船換馬車走了半日便看見了浮梁縣,遠遠的就聞到侵鼻的茶香,從馬車望過去遠近都是一層一層的茶田,錯落有致,如今春茶已過,下一季就是秋茶了。
采薇總以為江南是指的蘇杭,哪裡想到這裡不是蘇杭,王寶財說:「這裡距離杭州不遠,走官道過去有一日便能到了。」
采薇知道這次爹讓她來,也不是光為了拉貨回去,如今皺家的小子都大了,幾次都是他們壓船北上的,這次她來,是讓她來熟悉熟悉路程,認認這些人。
皺家的宅院蓋在山腳下,宅子依著後面的茶田,蔥郁的綠色中一彎白墻黛瓦,頗具江南的建築風格。
采薇這個身份不過掩耳盜鈴的事,為的是糊弄外人,皺興是竹茗軒的東家,自然蠻不過他去,也知道這位蘇家的二姑娘有主意,有本事的,且是個先公後私的明白人,見了面先把賬目對清楚,把要運回去的茶單子給了皺興,才說別的事。
采薇跟著皺家的大兒子皺進寶去看了後面的茶作坊,又逛了一日浮梁,才帶著王寶財去了杭州,路上采薇才想起來浮梁可不就是現代的景德鎮一帶嗎,怪不得周圍的鎮子好些燒窯賣瓷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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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21:32
第五十六章
采薇想起一事問寶財:「我爹怎的就沒想做瓷器的生意,反正順道的事兒?」寶財道:「幾位東家原也商量過的,就是不知怎麼個做法,便宜的賣不出行情,貴重的,從南到北的運回去,不知道損壞多少,倒還不知賠賺呢。」采薇一琢磨也是,便也暫歇了心思。
去杭州把她爹給明薇定的首飾衣料都弄上車,因怕錯過明薇的好日子,也沒敢逛,就忙著往回走。
從杭州城到浮梁走陸路,卻要過一片夾山道,來的時候,采薇只覺兩邊山勢甚陡,卻沒想到上回船上的不是歹人,這次青天白日就遇上了強盜,看上去七八個
漢子,人手一把大片刀,一臉橫絲兒肉,凶神惡煞一般的攔住路吆喝,王寶財臉都嚇白了,采薇也真怕了……
采薇能如此清晰感覺到那種恐懼,這不是現代的拍戲,這真的是一夥打家劫舍殺人越貨了的強盜,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采薇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如此弱小無力,仿佛待宰的羊羔。
這一刻采薇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總想著生活沒有意義是多麼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想法,腦子裡仿佛走馬燈一樣,瞬間劃過很多畫面,令采薇意外的事,竟然沒幾個現代的,幾乎都是這幾年的,她爹,她娘,明薇,她奶,她小叔,舅舅,甚至大栓和舅母。
她忽然頓悟,自己早已融入了這裡,成為了這裡的一份子,如果在這裡讓這夥歹人殺了,她能想到家裡人會多難過,她爹還病著,明薇要出嫁了,她不能死,她要求生,可怎麼求生,采薇迅速鎮定下來。
她盯著王寶財和三月開口:「寶財,三月,你們怕不怕死?」「怕……」王寶財和三月真想這麼說,可看到采薇眼睛裡的光芒,兩人同時搖搖頭:「不,不怕。」
采薇道:「好,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歹人……」采薇打開旁邊的首飾匣子,從裡面拿出一根簪子,把首飾匣子塞給三月:「抱好了,這可是我姐的嫁妝。」「姑,姑娘……」三月剛叫出來,采薇已經躥出了馬車,看都沒看前面攔在道上的強盜,抬手一簪子扎進馬屁股裡。
馬吃痛,抬起前蹄,長長嘶鳴一聲,瘋了一樣往前衝去,采薇趴下死死抱住車轅,耳中聽到一聲清嘯,後面的就沒聽著了。
閉著眼,就覺得兩側的風嗖嗖從耳邊過去,采薇記得,出了這條夾山道,前面一大段都是平整的官道,可她忘了,馬驚了怎麼還會沿著路走,自然是橫衝直撞。
采薇覺得,自己被甩的都快成泄黃的雞蛋了,馬兒依舊沒停下的趨勢,而且,她能感覺到風越來越大,越來越顛簸。
她勉強睜開眼心都涼了,不遠處就是幾十米就是懸崖,除非馬這時候來了急剎,不然,她們有死無活,就算躲過了強盜,他們摔下去一樣屍骨無存,完了,采薇在心裡嘆了一聲,這個死法真他娘難看。
千鈞一發之極,忽見一匹黑馬並頭追來,采薇沒看清怎麼回事,就聽唰唰兩聲,當,身子直直摔了下去,疼的她撕心裂肺,不過一向怕疼的她,頭一次覺得,原來疼也這麼值得慶幸,知道疼,至少說明她還活著。
緩過勁兒來,發現真懸,前面一米就是懸崖,王寶財和三月從車上跳下忙過來扶她:「公子,公子……」王寶財還算有點定力,就是臉色白了點,可三月就不行了,直接撲過來:「姑娘姑娘,嗚嗚嗚,姑娘……嗚嗚……姑娘……」
眼淚跟不要錢似的裡啪啦往下掉,額頭上磕破了一塊皮,血絲滲出,跟她的眼淚混在一起,真像一隻狼狽的小花貓,采薇努力抬手戳了她一下:「哭什麼?你們家姑娘在家呢,我是二公子,我又沒死,你犯不上現在就給我哭喪。」
采薇扶著三月和王寶財從地上爬起來,就覺得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疼,勉強坐在一邊的石頭上,這才有空打量救命恩人。
挺拔的身姿,立在一頭神駿非常的大黑馬前頭,人跟馬都異常不可一世,采薇一直認為,有種人是講究氣場的,就是什麼都不幹,站在那裡,你也能感覺到那種凌人的氣勢,顯然眼前的人和馬都把這種氣場發揮到了極致。
氣場強大,臉看不見,為什麼看不見,因為這人帶了個銀質面具,整張臉就露兩隻眼和鼻子下的嘴,即使就露出這兩個地方,采薇依然覺得,這男人的長相肯定不差,至少不會輸給杜少卿。
他的眸光很深,仿佛幽深不可見底的潭水,眼底卻偶爾閃過一絲光亮,這點滴光亮更令人更想去探索深入,脣線很薄,緊緊抿起,采薇敢斷定,他肯定是個不喜歡笑的人,很年輕,從他臉部的輪廓和挺拔的身姿看,至多二十上下。
采薇目光劃過他腰上的劍,以及斜插著的紫玉簫,忽然道:「你是那夜吹簫的人,既然救了我們的命,怎麼還戴這勞什子面具,是不想我們知道你是誰,還是不想要我們報答?」
王寶財忙上前拱手道:「這位少俠還請留下姓名,待在下回去也好稟明東家,以圖厚報。」
面具男看了看采薇:「在下不過受人之託,無需介懷。」「受人之託?受誰的托?」采薇可不想稀裡糊塗的,就在此時,身後奔來兩騎,到了跟前,馬上人躍下,看衣著是兩個隨從。
其中一個在面具男耳邊嘀咕了幾句,男子點點頭吩咐:「去前面找輛馬車過來。」兩個隨從答應一聲,一個留下,一個上馬順著官道去了。
面具男對采薇:「等馬車來了,我送你們去浮梁。」然後撩起下擺,坐在采薇不遠處一塊石頭上,再不說話了。
采薇知道,這是人家不想說,知恩不圖報,別管是為了什麼?受什麼人之託,人家救了自己的命,他不樂意說就不說吧!
不過采薇還是對他好奇的不得了,打量他老半天忽然問道:「喂,你臉上這面具是銀子做的嗎,還是鐵的,外頭鍍了一層銀。」「噗嗤,嗤……」別說三月,就是立在不遠處的隨從都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是顯然規矩極大,很快又繃起了臉,裝著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面具男側頭看了她一會兒,吐出兩個字:「銀的。」然後又不理她了,采薇點點頭,最起碼從這點看,這傢伙是個賊有錢的傢伙,不然誰拿銀子弄個面具戴臉上:「你是江湖人?是那種專愛打抱不平的俠客?救了人不圖回報,就為了揚名立萬,然後弄個什麼門主教主盟主的當當是不是?」
「咳咳……」王寶財咳嗽了好幾聲,面具男終於回頭看著她,卻沒開口只搖搖頭,采薇忽然沒轍了,不是剛才聽見他說了話,她還真以為這是個啞巴,就算不是個啞巴,也是個無趣之極的男人,采薇開始同情不幸嫁給他的女子了,跟這麼個悶葫蘆過日子,早晚不得悶死。
采薇本來對他腰上別的簫很感興趣,可人家理都不理她,也不好再自討沒趣,低頭開始檢查自己,真有點狼狽,動了動胳膊腿兒,那種皮肉的刺痛,令她不由了一聲,渾身不知道多少地方都青紫瘀傷了,好在小命還在,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21:43
第五十七章
面具男的隨從雇來馬車,他們回到浮梁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進了浮梁,面具男和兩個隨從就消失了。
采薇進了皺家,皺興一見幾個人這樣,嚇了一跳,忙讓底下的人去請郎中,又忙問了王寶財,王寶財把事兒一說,皺興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道:「你們真是運氣了,那夥人是專乾殺人越貨營生的歹人,上個月不知從哪兒來的,不過平常都是夜裡才幹這營生,青天白日到極少,想來是有眼線跟著涅米寧,在杭州的時候就盯上了,見你們人少,就下手了,我說讓你帶幾個夥計過去,你偏不帶,真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善長大兄弟交代啊!」
采薇忙道:「皺伯伯,這事原是我的不是,我想著也沒什麼要緊東西,帶著人反而累贅,就交代寶財不帶人去了。」
皺興嘆口氣道:「好在遇上了好人,不然,你這條小命要是搭上了,我可去哪兒再找一個,陪給你爹娘去。」
一時郎中來了,診了脈說不妨事,剩下的外傷,肯定不能讓郎中瞧,皺夫人忙讓人預備了熱水,讓采薇沐浴,找了最好的傷藥交給三月,讓她給姑娘好好瞧瞧,姑娘家的身上可不能留了疤。
三月接過去,一進屋就見床上的帳幔嚴嚴實實的垂著,她一進來,采薇就道:「關嚴實了門,不許外頭的丫頭婆子們進來。」
三月答應道:「知道,早吩咐了。」說著,過來撩開帳子一瞧,不禁倒吸了口涼氣,剛才沐浴的時候,姑娘死活不讓她進去,她只能在外頭候著,倒是沒瞧見這一身傷,青紫破皮紅腫,都快找不見好皮肉了,看著看著,眼淚啪嗒啪嗒又掉了下來。
采薇等了會兒沒見她給自己擦藥,一回頭看見她又哭上了,不禁翻翻白眼:「什麼時候你成孟姜女了,哭什麼?趕緊給我擦藥要緊。」
她一說,三月忙拿出兩瓶藥道:「擦哪個?這個是皺夫人給的,這個是哪個恩人給的。」采薇接過來看了看,一個是白瓷的小瓶,一個是翠玉的,抽開封口聞了聞,把翠玉的遞給三月:「擦這個,有股子花香,沒什麼難聞的藥味,我喜歡。」
也不知道是什麼藥,擦在傷處涼絲絲的,很快便消減了疼痛,睡了一覺第二日起來,那些破皮的地方都結了薄薄一層血痂,紅腫青紫也好了很多,倒真是神藥,采薇要了來嘆道:「真是世外高人,連傷藥都不尋常。」
來采薇還以為再也見不到面具男了,可她們的船沒走多遠呢,面具男的小舟跟了過來,跟著他們的船或走或停,看勢頭是打算一路送她們北上了。
采薇這幾天就琢磨,面具男說受人之託,究竟受誰之託呢,想來想去,都沒想出來,可怎麼看,采薇都覺得面具男有點眼熟,就算他戴著面具也一樣,他越藏著,她越想知道他是誰。
過了兗州府,這一夜仍泊在來時的野渡,采薇便把王寶財叫過來道:「你去把咱們那位恩人請過來,就說我預備了酒菜,即便他不指望咱們報答,也得進進心意。」
跟了采薇這些日子,說實話,王寶財對采薇這話有那麼點兒不大信,總覺得,她目光裡閃爍著些許調皮,這位姑娘的調皮,他可早有耳聞,當年墨香齋那檔子事,到了如今,二喜還記著呢,逢人就說,別是要捉弄人家吧!
想到此,王寶財吶吶的道:「雖說人家不告訴咱們名姓,畢竟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公子,公子……」他沒說完就被采薇揮手打斷:「我又不會吃了他,讓你去你就去,放心,我省的事。」
王寶財略遲疑半晌還是去了,他還想著對方或拒絕了到好,畢竟那人看起來頗不喜應酬說話,可意外的人家應了,說等會兒就過去。
王寶財回來就見采薇正在後頭親手收拾魚,不止魚,還有蝦,還有一些帶上船的菜蔬,倒是頗有誠意的樣兒。
預備好了擺在船頭,往那邊小舟上望瞭望,本來采薇還想著能看見什麼一掠而過踏水而來的神技,可惜人家就規規矩矩從踏板上走過來的,仍帶著那個面具,仍是一身玄衣。
采薇目光閃了閃大方道:「請坐。」面具男也沒客氣,坐在她對面的胡凳上,低頭看了看菜,眼中劃過一絲意外,采薇親手執壺,斟滿兩盞酒道:「既然大俠不以救命恩人自居,那我們就以朋友兄弟論如何?」男人愣了一下看了采薇半晌兒,微微點點頭。
采薇一笑,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盞酒道:「想來我比你小,稱呼一聲兄台不為過,這盞酒敬兄台少年俠客,英姿不凡。」
男人也端了起來,看了看她,一飲而盡,倒是有些意外這酒的辛辣力道,不禁用一種類似擔憂的目光看著采薇。
采薇卻眨眨眼笑了笑,也乾了,伸手又斟滿兩盞舉起來,應該說有幾分挑釁的看著對面的面具男,面具男顯然不會示弱,一仰脖又乾了,兩人就跟槓上了一樣,也不說什麼客套的廢話了,你一盞我一盞,菜一口沒吃,酒卻吃了足足兩大壺下去。
眼瞅著月上中天,對面男人終於撐不住了 ,伸手指了指那兩把壺,張嘴吐出兩個字:「這酒……」咚一聲倒在地上。
采薇嘿嘿一笑,拿起壺晃了晃:「不是這酒是這壺,我就不信灌不醉你,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誰?這麼裝神弄鬼的……」伸手扣住他的面具揭開來,不禁傻在當場:「是你,木頭……」
不遠的小舟上飛速騰起兩個身影,躍上船頭,是木頭的兩個隨從,采薇手裡拿著面具呆呆站在哪裡,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卻見本來醉倒的木頭,忽然睜開眼看著她道:「你費盡心思把我灌醉,就是為了想知道我是誰嗎」
揮揮手對兩個隨從吩咐:「這裡無事,你們去吧!」兩個隨從恭敬說了聲是,身形起落消失在船頭。
采薇這才回神,把手裡的面具甩給他,坐下撇撇嘴道:「你裝醉,奸詐,狡猾……」木頭低低笑一聲:「這酒的後勁兒奇大,再吃幾盞說不準真醉了,這是什麼酒?」說著,拿起酒壺打開看了看,不禁道:「原來內有乾坤,怪道你怎麼一點不見醉意。」
被他當面拆穿機關,采薇的臉略紅了紅,說起這壺還得說定興縣那邊有個燒瓷器的土窯,離著蘇家莊不遠,有個巧手的匠人,舉凡家裡一些粗使的物件多去哪裡買,采薇跟著他舅舅去過一次,看著好玩,回來畫了樣子讓人拿過去燒些玩意兒,這幾個酒壺就是這麼來的,這次一起帶了來,正好用到木頭身上。
壺把有個活的機關,一邊是清水,一邊是酒,扳動機關就可自如倒出,因此喝了兩壺下去,采薇都喝的白水,進了木頭肚子的卻是正經兒的高度酒,是采薇跟蘇老頭一塊兒研究著釀出來的,取頭一道酒,未加勾兌的高粱原漿,尋常人吃一盞就難受用了,倒不想木頭酒量這麼大,吃了這麼多下去,看上去雖有幾分酒意,卻只不過微醺而已。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21:55
第五十八章
正是因為微醺,他身上顯出一股隨意的自在來,或許人都有兩面,木頭平常的一面清冷寡言淡漠,這是采薇記憶中的木頭,也是之前救她命的木頭,而此時木頭卻變得……怎麼說呢?應該說更接近人了。以前就想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明,這會兒走下神壇,沾惹了那麼點兒人間煙火氣。
采薇讓三月收了酒席,搬了炭火泥爐過來,親自煮水烹茶,也算賠情了,怎麼說這事她乾的有點不厚道,畢竟木頭是她的救命恩人。
如此清風皓月酒香散去,茶香四溢,這樣的夜晚,仿佛能令人忘卻所有煩惱世俗,敞開真心相待。
采薇指了指茶杯道:「吃茶,算我剛才對不住,要不是你非戴著面具裝神弄鬼的,我也不至於出此下策,又不是見不得人,幹嘛非戴著面具。」
木蕭略略動了動脣角,最終沒說什麼,執起茶杯略吃了一口,只覺茶湯順喉而落,餘味甘甜,茶香滿口,不禁贊了一聲:「好茶。」就著月光有又去看手裡的器皿,晶瑩剔透的薄胎瓷,色如明玉,又贊了聲好。
采薇眉開眼笑的道:「算你識貨,茶是好茶,水好水,特意帶上船的山泉水,器皿是浮梁的蛋殼瓷,薄似蟬翼,亮如玻璃,輕若浮雲,吃茶最好。」
木蕭不禁道:「你究竟帶了多少東西上船。」采薇道:「不多,大多都是吃喝。」木蕭不禁莞爾。
采薇道:「你是受我小叔之託?」木蕭略遲疑才點點頭,采薇嘆道:「定是接了我上月的書信,怎麼他不來?」
采薇忽然發現,自己挺想小叔的,雖然沒在一起待多長日子,可是采薇總覺得,跟小叔親近的亦師亦友,有種古怪的心靈契合。
木頭道:「他跟著師傅去了南蠻。」采薇愣了一下道:「不是說要打仗,小叔這時候去南蠻豈不危險?」木蕭道:「今時不同往日,師傅說善學該出去歷練歷練了。」
采薇點點頭,忽然道:「你怎麼沒去?」木蕭目光閃了閃沒說話,采薇道:「是了,小叔托你來尋我了。」
木蕭忽然道:「下次出門身邊多帶幾個人。」采薇以為他還要說教幾句,沒想到他說了這一句就完了,說起來,他明知自己是個女的,不點破,不說教,也沒覺得驚世駭俗,不管什麼原因,采薇都覺得這樣的木頭很令人舒服:「我小叔要參軍,你也要去嗎?」木蕭點點頭。
采薇嘆口氣道:「你們男的是不是都喜歡打仗?認為那樣才能體現自我價值。」「什麼是自我價值?」「呃……就是實現你們心中的英雄夢,通過一些努力,讓別人承認你們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就像詩裡說的,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男人骨子裡都認為自己是個英雄,有機會就得當一回英雄,只不過忘了,英雄最後的結果大多是馬革裹屍戰死沙場,功成名就的畢竟沒幾個。」
木蕭沉默良久道:「南蠻作亂,占我大明疆土,欺我大明黎民,作為大明的男兒,我跟善學責無旁貸。」
采薇也知道自己這不過是嘮叨,說這些一點兒用都沒有,她抬頭看著木蕭,忽然笑道:「我小叔的結果如何?我不知道,一半靠天意,一半靠運氣,但是你,我肯定會有一番大作為。」
采薇見木蕭望著她不說話,繼續道:「《莊烈子》裡說:勝,不妄喜,敗,不惶餒,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 你不覺得跟你很像嗎?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木蕭望了采薇良久,站起來拱拱手道:「謝卿良言,就此別過,去路保重。」說完,人已躍起,掠過河面落在那邊小舟之上,不知不覺遠處天際已現晨曦,輕薄的光暈落在他挺拔的身上,拉的老長,仿佛頂天立地。
小舟起帆掉頭,晨曦中乘風破浪往南而去,不過片刻,便跟水天混在了一起,采薇愣愣的在船頭站了許久,這一晚說了什麼?現在回想起來,她自己都記不大清楚了,只是那種舒服的感覺,卻仿佛刻進了她的記憶中久久難忘。
「公子,公子,要開船了,您一夜沒閤眼呢,去裡面睡會兒吧!」采薇點點頭,剛要進去,三月忽然道:「咦!那人的簫落下了。」
采薇轉頭,只見那把紫玉簫,就擱在木頭坐過的胡凳上,采薇拿起來道:「先放我這裡,回頭小叔回來,讓小叔帶去還他就是了。」說著,扭身進了艙裡。
采薇到家時,已是六月,剛進了爹娘的院子,和尚就撲了過來,歡聲叫著:「二姐姐,二姐姐,你可回來了,我都想你了……」采薇不禁一樂,抱起他轉了一個圈放下:「我們和尚乖不乖?」小傢伙用力點點頭:「乖,不信你問娘跟大姐。」
明薇笑道:「乖是乖,就是成天一睜開眼就問,二姐什麼時候回來?二姐到哪兒了?二姐會不會忘了給我買禮物了吧……二姐,二姐,二姐……一天到晚叨叨的人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我說,你就不怕二姐回來打你屁股了,你猜他說什麼,他說二姐打我是因為我淘氣做錯事,平常二姐姐最疼我了,咱奶說的好,這小子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你一走就忘了打他的疼了。」
周圍丫頭婆子一陣低笑,善長看了看女兒破欣慰的點點頭道:「平安回來就好,先回你屋裡換了衣裳再過來吧!橫豎一家子都沒事,等著你一起吃飯。」
采薇點點頭,跟三月回了自己院子,一進院子,春分谷雨早已讓人預備下了沐浴的熱水,服侍著采薇洗澡換了衣裳,收拾妥當又回到前面已是掌燈時分。
善長吩咐擺了接風宴,一家子倒是都來的齊全,舅舅身後立著一個眼生的年輕婦人,采薇猜,定然是舅舅新娶的二房叫秋萍的,大約因為懷孕的緣故,有些富態,臉圓圓的挺白淨,規規矩矩站在舅舅身後,瞧著性子溫和敦厚。
劉氏道:「我倒是忘了,這是你新舅母,進門的時候你正巧不在,今兒才正式見著面。」采薇蹲身行禮喊了聲舅母。
新舅母年紀不大,采薇聽春分說,過了年才十九,這會兒看上去,采薇倒覺得,比實際年紀大了些,舅舅顯然很滿意這位新舅母,紅光滿面的,氣色很好,倒是不見大栓和他娘的影子。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過了飯,善長就把采薇叫進了屋裡,舅舅也在,善長問她:「路上可遇上了什麼事?」采薇眼珠轉了轉道:「沒什麼事。」
善長道:「大虎你瞧瞧這丫頭的主意有多大,出了那麼大的事,她還想瞞著咱們呢?」大虎道:「皺興的信先你一步到了。」
采薇這才知道瞞不住了,遂笑道:「橫豎沒出大事,我不說是怕你們也跟著白擔心,反正事兒都過去了,我也平平安安的家來了。」
善長嘆口氣道:「如今南邊愈發不太平了,都是南蠻子鬧得,好在無事,真是運氣了。」大虎道:「兗州府裡,咱們家買下了門面,是正街的好地段,如今正收拾著,等明薇的婚事成了禮,兗州的竹茗軒也開張了,離著明薇的婆家近,也能三五不時的照應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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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22:05
第五十九章
等舅舅家去了,采薇才跟善長道:「爹,我想自己做個買賣成不?」善長一愣道:「怎麼?是你手裡短了銀錢使喚,還是想買什麼物件了,跟林榮說,賬房裡支銀子就是了。」
采薇搖搖頭:「不是缺銀子,咱們家的買賣太大,又是四家合著夥的買賣,我是想,我想……」采薇哼哼唧唧了半天,善長忽而明白過來道:「你是嫌竹茗軒東家掌櫃的太多,你出的主意到了買賣上都要打個折扣是不是?也罷,讓你玩玩也無妨,你跟爹說說,你要做什麼樣的買賣?」
采薇眼睛一亮,把自己想了一道的主意說了出來:「我想開個專門吃茶的買賣。」蘇善長頗意外的道:「你是說想開茶樓?」采薇道:「差不多,也不大一樣。」善長猶豫的道:「茶樓的買賣迎來送往的人雜,你一個女孩兒不大方便。」
采薇道:「我要開茶樓是不對外攬客的,專門接待達官貴人,客人來也不是尋樂子來的,是見客,談事,招待貴賓的地兒……我一時也說不清楚,我想先在冀州府開。」
善長道:「冀州城裡那麼多家茶樓,你怎麼就能讓那些達官貴人去你的茶樓?」采薇眨眨眼:「這個就需要人脈了,您就別管了,我跟您說這個,是想跟您支借銀子,一年為期,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善長不禁笑了:「你這丫頭跟爹用得著分這般清楚嗎?」采薇卻道:「做買賣不論父女,頭一樣,賬目都要清楚明白的。」
善長道:「那你想借多少銀子?」采薇道:「五千兩。」善長不禁抽了一口涼氣:「五千兩你要在冀州開個茶樓,都能買下半城的茶樓了。」采薇道:「我保證一年連本帶利的還回來。」
說實話,善長不是不信采薇,只是覺得,這事聽著不大靠譜,仔細一琢磨,賠了也就五千兩罷了,這些年采薇出的那些主意,不知道給家裡賺了多少銀子回來,讓她試試也好。
善長也著實想探探,自己這個二丫頭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憑一個茶樓,一年裡能賺回五千兩銀子來。
善長道:「好,等忙活完你姐的大事,爹給你五千兩。」采薇道:「我還要借兩個人,我要冀州府的王寶財和定興縣的豐年。」
善長不禁笑道:「你倒是會挑人,寶財膽大心細,豐年穩妥老實,行,這兩個夥計就給你使喚了。」
采薇揚起一個大大笑臉,告退出去了,劉氏進來見丈夫一臉笑意不禁道:「父女倆關在屋裡說了大半天話,說了什麼歡喜事兒,這般高興。」善長道:「我是覺得,二丫頭真長大了,去了一趟南邊,眼界開了,心思也更靈透了。」
劉氏道:「一個姑娘家,到處亂跑,你說打從小念書寫字,到如今做買賣,哪一樣是女孩兒家該幹的事,她倒好,一門心思就鑽營這些,偏你這個當爹的就知道寵著慣著,以後可怎麼著,難不成真招個上門女婿啊!」
善長拍拍妻子的手道:「你放心,這姻緣都是註定了的,誰也強求不來,你瞧瞧咱家明薇,當年誰想,能嫁給個官宦人家呢,所以說老話說的對,千里姻緣一線牽,咱家采薇的姻緣你不用急,說不準上天早安排好了,算命的不都說咱家采薇一生榮華,富貴綿長嗎。」
劉氏嘆道:「話是這麼說,唉!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當爹娘的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吧!好壞都是她們自己的造化了。」
采薇從爹娘院裡出來,就問春分:「怎麼不見舅母和大栓?」春分小聲說:「讓舅老爺送老家那頭去了,姑娘可不曉得,舅老爺娶親那日,鬧得有多熱鬧,舅太太不知怎了,前幾日還好好的,等到花轎臨門了,她到尋死覓活的鬧將起來,引得那些瞧熱鬧的人,夫人和老夫人上前勸,她跟瘋了一樣,連夫人老夫人一塊兒罵呢,說咱們家夫人老爺不安好心,就是為了擠走她,獨吞這番家產,話說的真真不好聽,老爺氣的臉都青了,還是舅老爺,讓幾個婆子把她生拽了下去,第二日連著表少爺送回老家去了,要我說舅太太倒是個傻的,鬧什麼,不這麼鬧即便新人過了門,她正經的原配大房,也得敬著她,這一鬧被舅老爺送了老家去,新人倒一人獨大,趕明再生個少爺出來,誰還記得老家裡的。」
谷雨道:「春分,就你愛嚼說這些有的沒得,讓舅老爺知道,一頓板子打你出去。」三月點了點春分的額頭道:「你呀,就這張嘴把不住門,回頭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舅太太再怎樣,名分在哪兒擺著呢。」
采薇看春分吃癟的樣兒,不禁笑了,邁步進了明薇的院子,到了外間屋一看。滿滿都是打著紅綢子的大箱籠,四月打起簾子,采薇進去道:「這麼早就收拾妥當了,看來姐姐倒是心心念念的出嫁呢。」
明薇臉一紅道:「就你的嘴最利,不過是些平日用不著又要帶去的東西,便讓四月幾個先收拾了,省的到時打瞎亂。」
采薇坐在炕上,就著燈光端詳姐姐半晌,意外的,前些日子堆在眉梢眼角的愁緒,淡多了,有的只是濃濃的喜氣。
采薇挑挑眉道:「怎麼?這才一個月,姐姐就不怕嫁去周家了?」明薇道:「有什麼可怕的,姑娘大了,難不成總在家裡,誰還不出門子,你早晚也有這一日。」
四月小聲道:「二姑娘走了沒幾日不知道,舅老爺娶親的時候,姑爺來賀喜了。」采薇一愣,繼而明白過來,什麼賀喜,定是為了瞧姐姐來的,這兩人指定碰了一面,以姐姐的容貌,只要是個男人,哪有不歡喜的,這一來兩下裡算相了親,也省的各自存疑心,采薇猜是她爹和周家老爺特意安排的。
采薇道:「雖是如此,姐姐過了門也記得防著些人,男人終日在外頭,內院裡的事怎麼知道,又天生好聽耳旁風,姐姐不是那愛搬弄是非找事的人,可防不住旁人不是,你就是事事做到了,也難免拿些羡慕嫉妒恨的使壞。」
明薇不禁笑起來道:「你這丫頭做生意做的越發把人都想壞了,若是個個的鬼心眼都跟你這麼多,世上可真不消停了,知道你擔心姐,姐雖不如你剛強,可也不是個傻子,哪能就讓人白白欺負了去,聽舅舅說,咱家兗州府的鋪子要開了,我若是有什麼事兒,就使喚四月送個信到鋪子裡,如今我倒是有些後悔,當初沒聽你的勸,跟你一起好好念書,雖識了幾個字,畢竟寫不出信來,這一走,咱們姐妹還不知什麼時候再一處裡說話兒了。」
采薇道:「姐姐淨想這些沒用的,兗州府又不是隔著千山萬水,我南邊都去了,你不知道,我還遇上了強盜呢?」
明薇嚇的臉都白了驚呼:「強盜?」三月道:「可不是,大姑娘不知道,那幾個強盜凶神惡煞的,一人手裡舉著把大刀,皺家老爺說是專門殺人越貨的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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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22:20
第六十章
明薇道:「那,采薇,采薇……」三月拍拍胸脯自豪的道:「皺家老爺說,擱平常的男人遇上這些人,說不準腿腳都軟了,可我們家姑娘卻一點不怕,把大姑娘的首飾匣子讓我抱著,拿了一支簪子竄出去,一簪子扎在馬屁股上,驚了馬,一路跑出去十幾裡地,險些就掉進懸崖裡頭,幸虧遇上了咱們家叔老爺的師兄,唰唰兩劍砍斷了車轅繩索,這才保住了命。」
采薇白了她一眼道:「你還說春分,我看你這張嘴真該說書去,姐,你別聽她胡說八道,那夥強盜都是烏合之眾,讓木頭兩個隨從就收拾了,這事兒咱娘還不知道呢,你別跟她說,娘膽子小,說了,只不定要擔心多少日子呢。」
明薇道:「你呀,這次萬幸,以後還是少往外跑的好,你說的木頭是小時候盯著人家看的那個嗎?記得是個好體面的模樣。」
三月忙點頭:「叔老爺那個師兄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采薇瞪著她道:「你才見過幾個男人,就說這樣的話,臊不臊得慌。」三月嘟嘟嘴:「反正好看,姑娘平常教我們不能撒謊騙人的。」采薇不禁笑了:「你在這兒等著我呢,好不好看,都與你不相干。」
三月癟癟嘴,心說雖與我不相干,可與姑娘卻相干,三月又不傻,自家姑娘跟那個木頭在船頭說了一宿話,又是吃酒又是吃茶的,三月在一旁聽了一宿,兩人的話許多她都聽不明白,可她知道姑娘挺歡喜那個木頭的,至少比杜少爺歡喜,杜少爺跟前,姑娘何曾有過那樣的神色,三月也說不清,就是覺得,姑娘跟那個木頭不尋常。
明薇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道:「我還記得三月來的時候,是個老實巴交的丫頭,一天都說不了一兩句話,你瞧瞧現在真是伶牙俐齒了,可見老話說的好,跟著什麼人學什麼,一點錯不了的……」
姐倆個說了會兒話兒,采薇就回自己屋裡了,收拾了躺在床上,腦子裡忽然想起那夜來,微微嘆口氣,可惜自己不是個男的,要是男的,也跟木頭一樣,五湖四海的去走走該多好,不過,她該知足,最起碼她爹挺開明,答應了讓她自己做生意。
采薇想了好些日子了,從浮梁就開始有了心思,她想參照現代的高級會所,在這裡弄一個,誰最有錢,說白了,還是達官貴人,這古代的達官貴人比現代多多了,且常有些私密來往,在自己府裡不方便談的事兒,就需要一個場所,這是一種隱秘的需求,不足為外人道。
這樣的地方必須把握幾條經營原則,客戶源鎖定達官貴人,地點必須高檔且私密性極強,所以,不需要多鬧熱的門面,只要一個大宅子即可,現如今門面最貴也最難找,若是購置宅子卻便宜,幾百兩就能買個很說得過去的宅院。
采薇之所以跟她爹支借五千兩銀子,除了買宅子,剩下的銀錢她都要用在宅子的裝飾和布置上,她要打造一個質感低調但奢華的場所,讓那些達官貴人只要來了一次,就能看出這裡的好來,勾住了腿兒,以後再也跑不了,采薇想著這些,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明薇出嫁的日子是八月初六,過了鬼月,趕在十五之前,翻了黃歷,又讓人算了幾次,挑了這個日子,倒真是好個好日子,中秋快至,天氣涼爽,無雨無風的好天氣。
蘇家大姑娘出嫁,是十里八鄉今年最熱鬧的一停事兒,蘇家如今也遠不是那些年能比的人家了,賺錢的買賣戳著,周圍的水源地,大多也都歸了蘇家,有一門知府的乾親,如今大姑娘的婆家也是個官宦人家,蘇家這聘姑娘的熱鬧,誰不來湊湊,都恨不得沾沾蘇家的喜氣呢。
離得遠,和尚還小,大栓倒是個送親的好人選,無奈回了老家去,舅舅也沒讓回來,最後只得采薇抱著和尚跟著轎子送的親,一路上足足走了三天,才進了兗州府的地界,跟來迎親的周子明碰了頭。
周子明倒是意氣風發的坐在高頭大馬上,前些年還說這門親事,不大合心意,那時蘇家太窮,周子明也怕將來娶了明薇,讓旁人笑話,尤其他大哥娶的表姐,姑父雖死了,可守著千畝良田,嫁妝豐厚,比不得蘇家是個寒酸的莊戶人家。
就連他娘私下裡都埋怨他爹,這事做的差了,報恩沒這麼個報法,給些銀子不就得了,非得讓兒子娶那麼個貧家的姑娘,外人知道了豈不笑話,可他爹不知怎了,就瞧上蘇家了,說雖貧些,心地卻好,他娘沒法兒也只得嘆口氣罷了。
哪想到這一年一年的,蘇家忽然就發達起來,他娘說跟吹氣似的,幾年間就成了遠近聞名的人家,蘇家舅老爺娶二房的時候,他爹讓他過去賀喜,周子明心裡也著實想見見自己沒過門的媳婦兒,小時候見的那會兒記得模樣不差,這些年卻不知怎樣了。
打眼見了一面,周子明心裡那點兒委屈不樂意瞬間就煙消雲散了,別說大嫂,就是可著他見過的女孩兒中,明薇都是拔了尖的。
回了家周子明才從心裡樂意了這門親事,歡歡喜喜的迎了花轎進門,采薇作為娘家的小姨,也就送到這裡,看著花轎進門了,就領著弟弟往回返,到了家幾日都不習慣,路過明薇的院子,總不由自主想進去,只是空落落的屋子,再也瞧不見明薇在窗下做針線的身影,風流雲散,人生的聚散總是無可避免。
因離得遠,明薇便守了滿月回門的禮,趕在重陽節這日,跟周子明回了蘇家,磕了頭,周子明在外面陪著岳父說話,劉氏拉著明薇去了裡屋,采薇也跟了進來,聽見劉氏隱隱問了些日常許瑣事,明薇垂著脖頸,紅著臉一一說了。
劉氏道:「你公公婆婆都是明理的人,以後記得晨昏定省,莫錯了禮,讓人說你怠慢翁姑。……明薇一一聽著。
采薇在一邊聽她娘問了一大堆都沒問到點兒上,遂著急的過來拉著明薇的手問:「他家的人可欺負你了沒有?」明薇抬眼瞧了妹妹一眼,羞澀的搖搖頭。
劉氏白了采薇一眼:「欺負什麼?周家是書香世家,都是知禮的,怎麼會欺負新媳婦兒,以後見了你姐夫,別總拉長一張臉,讓你姐夫心裡怎麼想,也不知你姐夫哪兒得罪了你,連個笑臉都沒有。」
采薇癟癟嘴,想想也是,大約小時的印象太過深刻,總覺得周子明不招人待見,說起來也是自己的偏見,從姐姐一臉幸福如意的樣子就能瞧出,周子明待姐姐不差,倒是她杞人憂天了。
明薇和周子明在蘇家住了一日,便返回去了,大虎跟著明薇夫妻一塊兒去了兗州府的新鋪子盯著,采薇跟她爹仍去了冀州府,雖說答應讓采薇做生意,可善長還是有些擔心,畢竟一個小孩子家,善長想著就在一邊瞧著她折騰,有過不去的,他也能幫幫著看看。
哪想到一進了冀州府,王寶財就來說:打聽了城東有個大宅子要賣呢,采薇父女連口水都沒喝,直接坐著車去了城東。
到了地方,采薇一看就愛上了,挺清淨的一條街,宅院就占了小一半,雖高高的青磚圍墻圍著,也能看出裡面樹木蔥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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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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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2:32
第六十一章
宅子也不算舊,王寶財道:「這是南邊一個瓷器商人的外宅,蓋了沒多長日子,買賣就賠了錢,蓋得時候可花了不少銀子,如今著急出手,只要五百兩。」
善長搖頭道:「這裡不成,雖說宅子挺體面,可不在正街上,這麼大個宅院,多少客人才填的滿。」
采薇卻道:「能進去瞧瞧嗎?」寶財點點頭,跟看門的說了說,三人走了進去,一進來,采薇心裡就定了,就要這裡,太適合了。
大門不算大,可裡面卻相當深遠,大約是南邊人蓋的,頗得南邊私園精華,小橋流水,假山湖石,長廊環繞,曲徑通幽,更難得是花木不少,只是疏於打理,稍微整治整治,便是個很有意境的宅院。
中間是花園池塘,四周圍著一進一進的院落,隱著粉皮墻,或曲欄隔開,雖看得見廊檐屋脊,沒有底細人跟著,真不知道從哪個門進,哪個門出。
善長道:「這裡住著卻好,如何做生意,不妥不妥。」采薇笑道:「正是這樣的才好做生意,寶財你去尋中人,這宅子咱們買下了……」
善長勸了采薇一日,也沒勸回來,采薇一門心思就認準了自己的主意,說的那些什麼會員制,什麼需要隱蔽經營等等,善長一個字都聽不懂,最後只能隨她去折騰,也怕她折騰的太出格,便不放心回蘇家莊,爺倆個就在冀州府裡頭住下了。
好在一邊這麼瞧著,采薇倒也知道分寸,凡是市井上需出頭露面的事兒都交給王寶財去張羅,畫了圖紙找了匠人,她跟豐年就盯著折騰園子,怎麼來,怎麼去,倒是一樣一樣都在心裡想好了的。
善長就問她:「你這個主意想多少日子了?」她說從南邊就琢磨了,善長不禁失笑。
光這個園子的布置,施工,修繕,招人就折騰過了年,過年的時候,善長壓著她家去待過了初五,就忙著又跑了回來,善長知道,她定的正月十五開張納客,也就隨她去了。
說起招人,采薇真把冀州府鬧的不善,年前園子已經摺騰差不多了,就剩下裡面的員工,夥計容易找,合適的卻難,采薇這個買賣可不想就開這一個,她還想開到京城去呢,只不過,現在這裡試著運行運行,因此前期的底子得打紮實了,第一批員工尤其重要。
好在冀州府地兒大人多,貼了個大告示出去,第二日門口就擠滿了人,王寶財站在門前的栓馬石上,手裡拿著一面鑼敲了一下吆喝:「大家先別說話,告示上的字有不認識的,聽我再說一遍,別白在這兒站半天,我們東籬軒找夥計,可不是什麼人都要,那邊墻上畫了條紅線,還有稱重的大稱,個頭低於紅線,體重超過要求的,對不住,大家回去另謀差事吧,個頭體重都過了關,那邊棚裡有壽年堂的坐堂大夫,給各位免費診脈檢查,有什麼隱疾的也請回去治好了再來,都過了的就進去裡面,過了我們東家的眼,就是東籬軒的人了,還請大家守著規矩一個一個來……」
指使小夥計挨著發了號牌子在手裡,讓拿到號的依次排隊檢查,再一遍一遍的往下篩檢,折騰了整整三天,挑出一百二十個人來,這番大動靜出來,冀州府從達官貴人到平頭百姓沒有一個不知道,城東出了個東籬軒,是竹茗軒蘇東家的二公子新戳的買賣。
知道歸知道,可誰也不清楚,這個東籬軒到底是做什麼買賣的,就看見夥計工匠,傢具,瓷器,人來人往,不停進出,也看不出個子丑寅卯來,若是拉住人問一句,也問不出來,嘴嚴實著呢,說東家不讓說,誰說了,就別在東籬軒幹活了。
就連善長都鬧不清他閨女到底要幹啥,可是當初看到夥計的花名冊也著實嚇了一跳:「你要這麼多人做什麼?」采薇道:「我哪兒有六個院子,每個院子連上到下算起來,怎麼也得十個人,分兩班輪值最少也要一百二十個才夠使喚。」
善長道:「這些人光吃穿就是筆不小的銀錢,你能賺幾個銀子,就養活這麼多夥計,不如刪減些吧!」
采薇道:「爹我們做的是服務行業,呃,就是伺候人的買賣,所以必須得讓客人感覺非同一般的舒服才行,至於輪班當值,那時竹茗軒我就提過,您跟大舅都反對,我是覺得,讓夥計適當休息也很重要,休息好了才能精神飽滿的幹活。」
善長沒轍的道:「反正你就是一堆歪理,好,好,我就看著你怎麼養活他們。」不過,心裡也真想知道,采薇這茶樓到底怎麼個開法,就連杜知府都萬分好奇。
到了正月十四,采薇遣了王寶財去府衙送帖子,之所以選在正月十五開張,采薇是想著那句老話呢,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今年中秋是個陰天,想來十五該下雪了,下了雪才好安排。
果然,正月十五一過了晌午就開始落雪,至掌燈時分,細雪已是薄薄一層,杜知府自然不會自己一個人來,帶著杜少卿,約了冀州府幾個名士和致休回家的譚老御史一起到了城東。
王寶財親自來迎,采薇還是頗有分寸的,這種時候,她還是不露面為好,杜知府抬頭看了看門上的東籬軒三個大字,點點頭道:「這是梅先生的字,筆鋒遒勁風骨內蘊。」
王寶財忙道:「大人慧眼,正是梅先生親筆手書。」門簾很平常,莫一看去就是個普通的宅院,進了門是個影壁,影壁前有明燈高懸,照著影壁上幾行草書頗為不凡。
仔細看,是卻摘錄陶淵明的飲酒十二首中的其五:「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正是暗合了招牌的東籬軒三字。
杜知府笑道:「倒是個心思巧的。」過了影壁墻,幾個人都不禁驚嘆出聲,先不說隱在扶疏花木,假山湖石深處的粉墻精舍,只最前面的池塘內,卻開了半池蓮荷。
如今這樣隆冬的大雪天,池畔垂落明燈,碧水清蓮,映著不停落下的細雪,令人有恍如仙境之感,忽而簫聲傳來時隱時現,竟不知在幾重院落之外,簫聲漸歇,又有梅香沁鼻而來。
四個清秀小廝手裡提著琉璃燈,上來引著他們繞過池塘,進了那邊月洞門,入目便是一片梅林,燈光下,雪壓梅枝,暗香浮動,一條小路蜿蜒穿過梅林,盡頭卻是一溜三間的精舍,上寫著梅塢。
兩個小廝打起暖簾,一陣暖香氤氳而出,杜知府笑道:「好個梅塢。」說著,邁步走了進去,到了裡面卻又不一樣,先不說擺件瓷器如何精緻,單說側面的矮榻,倒是頗得魏晉之風,榻上設小桌,軟墊,桌上紅泥小爐燒的正旺。
聽青衣小廝說可脫靴上座,幾人均入鄉隨俗的坐與榻上,又一個青衣小廝,捧了茶具跪坐在小桌前,開始煮水,水滾烹茶,茶香四溢,窗邊兩個小廝打起窗上垂墜的湘簾,露出一整扇琉璃窗外的白雪紅梅,幾人這才發現這間茶室竟然置身梅林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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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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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2:44
第六十二章
如何雅,怎樣雅,今兒幾個人才算見識了,譚老御史嘆道:「老夫在京為官多年,竟也尋不到這樣一個雅致清淨的去處,想不到,我們冀州府卻有這麼個所在。」
對王寶財道:「想來你們東家還不知是個怎樣雅致的人物呢,我倒是想見識見識了。」王寶財面有難色道:「我們東家說她滿身銅臭,不便來此清雅脫俗之地,幾位大人若覺得好,以後常來關顧就是對東籬軒青眼有加了。」
杜少卿不禁暗暗失笑,倒是還知道自己弄得這些,不過為了騙銀子罷了,杜少卿覷空溜了出來,扯住王寶財問:「你們家公子呢?」王寶財有些遲疑,杜少卿道:「你若不說,我自己去尋她去。」
王寶財哪裡會讓他在這裡亂走,忙喚了個小廝過來,吩咐:「你引著少爺去後面賬房。」杜少卿不禁愕然,和著把他們安排的這麼清雅,她自己竟然在算賬,怪不得說自己滿身銅臭呢。
杜少卿跟著小廝出了梅林,繞過兩道粉墻進到了後面一個小院子,一進來杜少卿恍惚覺得,剛才那些所見所聞都不過一場夢而已,這裡就是最簡單清淨的小院落,側面連著的幾個院子,仿佛都跟這裡一樣,剛進來的時候,還能聽見裡面仿佛有齊刷刷念書的聲音,也不知是做什麼的地方。
小廝帶著他進來就仍回去了,杜少卿邁步進了裡面,豐年一眼看見他,急忙行禮:「少爺。」杜少卿看了他兩眼,才認出他是豐收的哥哥,點點頭說:「豐收在外頭呢!」豐年偷偷瞧了采薇一眼。
采薇道:「你先下去吧!有不對的地方,我再讓三月去喚你。」豐收這才應一聲,轉身出去了。
杜少卿坐在采薇對面的炕上,一眼不錯的盯著她,三月忙道:「我去倒茶。」尋了這個託詞也忙退了出來。
采薇算清了手裡這筆賬,才發現,大半天了,杜少卿都沒動靜,抬起頭卻見他定定望著自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采薇如今真有點怕這樣的杜少卿,今年秋試他中了舉,十七歲的舉人,很給杜家爭了臉,論說正是少年得意之時,偏在這事兒上鑽起了牛角尖。
采薇眨眨眼笑道:「你不在前面吃茶,怎麼跑到我這後頭來了。」總難得見她的笑顏,倒令杜少卿的心事散了些許,想起前面那些布置,不得不說,這丫頭把他爹那些人的心思拿捏的十分準了,樣樣兒扣著個雅字了,瞧不見一點兒金銀的影子,若細細想來,只那精舍裡的擺件,哪一樣都不是尋常東西,更別提那一池隆冬盛開的蓮荷了。
「你那一池子荷花怎樣弄來的?」采薇笑了:「其實也容易,你們瞧著池塘沒什麼,底下卻引著溫泉呢。」
采薇也是到了這宅子裡才發現,後頭有一眼泉井,終年不枯,聽知道底細的說,臘月裡打上來的水都是溫的,采薇想著,這不就是地下溫泉嗎,遂鑿了暗渠引入前面池塘,從南邊弄來蓮花種子,先在暖和的屋裡養著,眼瞅著含苞待放了,再挪移到池塘裡頭,要的就是一進來就鎮住他們,讓這些人知道,她的東籬軒為什麼這麼貴。
沒錯,很貴,定價很高,是采薇埋下的伏筆,她定位很明白,賺的就是這樣的銀子,也不勉強,願打願挨。
杜少卿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低聲道:「上月裡我家來了客,是巡撫的夫人跟他家小姐……」采薇略皺皺眉道:「我聽說了,那位巡撫家的五小姐是有名的世族閨秀,琴棋書畫針線女工,樣樣都好,生的也端莊,脾性也好……」
杜少卿忽然站了起來:「你知我想聽的不是這些,我……」「少爺,少爺,前面傳了話,老爺喚您過去呢。」豐收在窗下喊了一聲。
采薇嘆口氣輕聲道:「大哥哥,你中了舉更該苦讀詩書,以期來年蟾宮折桂光耀門庭,旁的事就先不要理了。」「蟾宮折桂?」杜少卿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什麼期望一般,臉上盪漾出笑意道:「你放心,我這就去了,今兒冷,讓三月給你多加個炭盆子,別回頭為了賺銀子,自己的身子也顧不得了。」說著,大步去了。
采薇愣了老半天,問進來的三月:「我可是說錯了什麼話,讓他誤會了?」三月道:「姑娘可真是,您明知道少爺的心思,還說那樣的話,若將來少爺真中了個狀元回來,您可怎麼說?」
采薇道:「我就說讓他好好念書,趕明考中了好光宗耀祖,沒旁的意思啊!你想哪兒去了?」三月道:「若我是公子,心裡早存了那番念想,得了姑娘的話,肯定沒日夜的念書,趕明考個狀元,回來八抬大轎把姑娘娶回家去當媳婦兒,我聽著就是這個意思。」
采薇伸手拍了拍她:「胡說,我怎麼是這個意思。」三月道:「別管姑娘什麼意思,論說少爺也好,從小一塊兒的,彼此都知道性情根底,只是夫人那裡……」采薇哼了一聲:「再胡說 ,明兒把你給了人去。」
這話采薇原是嚇唬三月的,從幾年前說到現在,三月早不怕了,嘟嘟嘴道:「我知道姑娘瞧上那個什麼木頭了,可他是個江湖人,就是再好,難不成姑娘要跟著他跑江湖去。」
采薇臉色一沉:「越發胡說,我什麼時候瞧上他了。」三月一看采薇真惱了,不敢再吱聲,可心裡就是覺得,姑娘便是現在沒瞧上木頭,若再見幾回,也說不準了。
提起木頭,采薇倒有些許出神,年前接了小叔的家書,說是從南蠻歸來,直接進了朝廷調去南邊的軍營,她奶一聽險些暈過去,怨天怨地的嘮叨著:「如今家裡樣樣好,怎的倒想起了這個來,這可是丟性命的營生……」急的不成,讓采薇給寫了信過去。
到底兒小叔回了信來說:「男兒就該保家衛國,回頭他一定爭個軍功回來光宗耀祖……」把她奶氣的沒法兒,小叔這一參軍,倒是讓蘇家這個年都沒過好……
東籬軒折騰了小半年才開張,早把冀州府從上到下那些達官貴人的胃口吊足了,就盼著開張能進去瞅瞅,究竟是個幹什麼的地兒,誰成想,說是正月十五開張,可就接待了知府一行人,開張了卻不納客,那些有錢有閒的人,心裡越發著急,就是不得其門而入。
杜知府一行人自然就成了掃聽的對象,偏裡頭有幾位名士文人,或許覺得,心靈受到了震顫,回家後又是寫詩又是作畫,把東籬軒大大贊了一通,說是天下至清至雅的所在,這一下東籬軒嗖一下就火了起來,那些有錢的商人,自以為品味不凡的官兒,都削尖了腦袋往東籬軒鑽,可惜就是進不去。
這麼釣了兩天,到了正月十七, 東籬軒貼出告示,推出梅蘭竹菊四雅貼,每種帖子又分金銀紅綠四色,說是帖子,其實就是個識別登記的牌子,小巧精緻,金的就是純金打造,銀的是純銀,紅的是瑪瑙,綠的是玉石,金帖只發四個,銀貼八個,瑪瑙十二個,玉石的十六個,不是白給,每張帖子都有相應的價位,可享受的服務等級和折扣力度。
金貼需每年交納一千兩持貼費,並不包括在東籬軒內的花銷,但可享受對折優惠,依次類推,越往下越持貼費越少,花銷的折扣越高,真正是搶錢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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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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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2:54
第六十三章
王寶財當初看見這個還說:「這樣多的銀子,誰捨得拿出來,況且,還沒見著什麼,先拿銀子,誰能甘心?」
采薇卻胸有成竹的道:「你放心,自然有人搶著要。」果然,到了十八這日一早,東籬軒外就擠著不知多少人,還有各府的車馬轎子,竟是鋪了半條街,有看熱鬧的,大多數都是讓人來送銀買帖子的。
采薇說了,四張金貼不賣,分別贈與她乾爹杜知府,譚御史和那兩位名士,剩下的一天內被搶購一空,從正月十九開始,東籬軒裡面的六個院子就沒一天空過,進來吃回茶的消費沒個百八的就甭想,饒是這麼著,還恨不得打破頭。
冀州府多大的地界兒,除了四張金貼是常年有主的,剩下的才三十二張,沒一個月,東籬軒一張綠貼已是千金難求,東籬軒也成了冀州府最出風頭的三個字。
別說冀州府,就連兗州府的人耳聞了,也特特過來想見識見識,只可惜不得其門而入,這一來,更把東籬軒的名聲炒了起來,自然這些都是達官顯貴的事兒,老百姓吃飽穿暖就成了,誰有閒錢去買這樣的虛熱鬧。
善長哪裡會想到,讓女兒玩著做的買賣,竟然成了事,不禁成了事,就東籬軒一個月賺的銀子,抵得上他們竹茗軒一年的進項了,善長就不明白,這些達官貴人都怎麼了,明擺著就是燒銀子呢,還一個個的往裡鑽。
哪裡用一年,東籬軒那些帖子賣出去那日,采薇就把當初支借的五千兩本錢換了回來,並且規矩的給了一分利,賬面上清楚明白,倒讓善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得笑道:「你這鬼丫頭。」心裡著實自豪,別管姑娘小子,他蘇家到底出了一個有大本事的。
因怕她畢竟年小,又是個女孩兒,仍讓蘇善長頂了名兒,對外就說是蘇家單立出來的買賣,有知府衙門在後面戳著,在冀州這個地界兒,也沒人來尋東籬軒的麻煩,其實也尋不著,東籬軒雖然每日客滿,可說來說去就六個院子,客人都是有名有數的那幾個,並不龐雜,外頭看去還是個平常的宅院,只不過裡頭卻另有乾坤。
連前帶後,采薇足足忙活了一年,又到重陽的時候,她已經是個實至名歸的小富婆了,東籬軒半年賺下的銀子,比竹茗軒所有鋪子加在一起的年利都多,善長是真不管她了,隨她怎麼折騰,只是隨著采薇越來越大,她奶和她娘開始叨叨起她的親事,令采薇煩不勝煩之餘,索性就搬到冀州去住,不怎麼家來了,圖的是耳根清淨。
躲開了她娘和她奶,卻躲不開杜少卿,東籬軒的買賣,她訂好了規矩,就讓王寶財跟豐年盯著,她就是月底查查帳,倒是真成了甩手掌櫃,乾拿銀子的。
開春的時候,善長在竹茗軒後頭的巷子裡,買下了個兩進的小院,精細收拾了,當做父女在冀州落腳的地兒,東籬軒裡頭收賬查賬,也讓寶財送到這邊來,倒是省卻不少麻煩,但必要的應酬也就免不了了。
采薇乾爹杜知府是十一月初六的壽辰,趕上今年五十整壽,便想著大肆操辦一下,趙氏手邊忙不過來,便讓柳大娘來接了采薇過去住,采薇不好推辭便去了,幫著趙氏記記賬看看宴客的單子。
跟杜少卿打頭碰臉的難免遇上,采薇也想明白了,既然避不開,索性就順其自然得了,反正她沒那樣心思,杜少卿樂意怎麼想,她管不著。
心裡打了這個主意,見了面,倒跟過去一般說說笑笑的,采薇只要不再躲著避著他,杜少卿便歡喜不勝了,那還會計較其他,倒是比開頭那一年還自在,趙氏在一邊瞧著,心裡暗暗嘆息。
初四夜裡落了雪,到了初五這日倒是冷了上來,采薇剛邁進趙氏的院子,就見廊上立著好幾個眼生的婆子丫頭,衣著清爽體面,瞧見她都好奇的望過來。
一進屋就聽見趙氏爽利的笑聲,聽著外頭的丫頭說采薇到了,遂笑道:「夫人也瞧瞧我家的姑娘,采薇來。」
采薇進來就見趙氏對面坐著一位貴婦人,瞧著年歲比趙氏大些,穿著一件八團花卉紋的衣裳,頭上戴金絲狄髻,眉眼慈祥,雖貴重卻溫和,采薇想起昨個柳大娘說,今兒巡撫家的女眷要到了,估摸要住兩日,想來這位便是那位鄭巡撫的夫人了。
果然,趙氏道:「采薇,這位是鄭夫人。」采薇規矩的蹲身行禮:「給夫人請安。」鄭夫人倒是些微愣了一下,上次來倒是也聽說,杜府有位乾姑娘,是個商人之女,沒得見,今兒一見,卻真有些意外。
只見十三四的丫頭,模樣齊整,靈慧內蘊,外頭穿了一件織錦鑲毛斗篷,丫頭上來去了外頭的衣裳,裡面卻是一件掐腰的素絨繡花襖,配上下面的大紅八幅裙,倒是好個利落精神的女孩兒,頭上也簡單,不過別了一隻瑪瑙蟈蟈簪,跟耳墜子顯然是一套的,映著一張小臉光亮亮的白淨,眸光含笑,大氣親切。
鄭夫人拉著她的手端詳半晌笑道:「都說我家五丫頭生的好,卻原來你這裡還有更好的,今年多大了?」
采薇規矩的答道:「過了年就十五了。」鄭夫人含笑點點頭,比我那丫頭小兩歲呢,你該是妹妹了,心蘭來見見這個妹妹,倒是跟旁人家的姐妹不大一樣。
采薇早發現旁邊坐在梅花凳上的少女,想來就是趙氏想給杜少卿娶進門的媳婦兒,剛才不過一晃眼,沒底細看,這會兒一看,不得不說,杜少卿挺有福氣的,這姑娘長得漂亮不說,就是安靜的立在哪裡,都有股子如詩如畫的氣韻,跟她一比,自己倒是俗了不少。
兩人對視一刻,采薇率先行禮,喊了聲:「鄭姐姐好。」鄭心蘭笑了笑,拉著她的手,去了那邊坐在一處說話兒,雖是封疆大吏之女,卻很是隨和,兩人說了會兒話到很是投契,到了晚間,趙氏便把鄭心蘭安置在采薇屋裡。
鄭心蘭雖是巡撫五小姐,前面四個姐姐卻都是庶出的,只她一個是嫡出,況且那四個姐姐都比她大,且早早便出了門子,剩下她一個在家裡,上頭只有兩個哥哥,平常要進學讀書,跟她也不在一處,倒很有些孤清,便是身邊有丫頭,不過沒事時說說話兒,比不得采薇。
雖比她小上兩歲,說話卻甚為有趣,也不拘謹,性子也好,心下正喜歡,聽得趙氏安排,倒是更合了心意。
吃了晚上飯,便跟采薇到了她院子裡來,雖是采薇平日來閑住的地方,卻也收拾的很細緻,采薇遣了三月帶著小丫頭去收拾裡頭的寢具,她自己把鄭心蘭引到了西邊的書房。
一進來,鄭心蘭就不禁暗暗點頭,從言談上,就能看出,采薇不是個俗氣女子,迎面便是一架子書,書案上疊摞著……心蘭上去拿了一本不禁笑道:「我當是什麼書,你竟然看這些賬本子,可有什麼趣兒?」
采薇嘿嘿一笑:「看著玩的罷了。」心蘭坐在椅子上,翻開看了看不禁道:「怎的跟我家的賬本子不一樣,這些一條一條的都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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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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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3:04
第六十四章
采薇心話兒,你要是能看懂現代的記賬法就奇了,心蘭看了幾頁,看不明白,便丟開,站起來走到那邊窗下的琴案上,手指拂過,琴聲叮咚而出,贊道:「是把好琴。」采薇道:「這是教我的先生留下的,教了我幾年,上月才走,說要遊歷天下去,只留了這把琴權當個念想。」
說起梅先生,真是采薇的恩師,幾乎稱得上傾囊相授,采薇的琴棋得了他的指點,都很過的去了,書法繪畫,如今也不跟過去似的,憑著現代那點東西糊弄人,頗有幾分造詣,只不過上月裡梅先生卻執意要走,倒讓采薇很是惦念。
前日來了信,說到了南邊,正鬧著打仗,也不知梅先生卻去那裡作甚。鄭心蘭目光落在旁邊架上的紫玉簫停住,目光閃了閃,拿起仔細端詳片刻道:「你這支蕭卻更不凡了,哪裡得的?」
三月進來聽了,便道:「這不是們姑娘的東西,是旁人落在我們姑娘這裡,回頭要換回去的。」鄭心蘭點點頭,仍放了回去,笑眯眯的道:「你倒是個琴棋書畫都精的才女呢,怎的上回來不見你的面。」
采薇拉著她坐在那邊榻上,三月捧了茶進來,采薇親自遞給鄭心蘭笑道 :「我跟姐姐怎麼一樣,姐姐是名門閨秀,從小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在家裡只管著享福就成了,雖認了乾娘,我們自己家,卻是地道的莊戶人家,小時候家裡窮的,也就剛夠吃上飯,後來尋了門買賣,才漸次好起來,鋪子裡事多,我姐姐出了門子,弟弟還小,我雖是女孩,也要跟著爹爹幫些忙,旁的乾不了,這些記賬算賬的活計倒還成。」
鄭心蘭不禁愕然,雖也聽她娘說過,杜知府家有個乾姑娘,是親戚家的女孩兒,倒不成想,原來竟是窮苦出身。
采薇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轉,見她聽說自己出身,沒露出半分嫌惡,不禁暗暗點頭,最起碼,她比當年的周子明強多了,況且,人家還是正經封疆大吏的嫡女。
鄭心蘭安慰她道:「雖那些年苦,到底你有造化,如今可比誰差呢?」采薇道:「我也是這麼覺得,我比誰也不差。」鄭心蘭撲哧一聲笑了,伸指頭點點她的額頭道:「倒成了自誇的王婆……」
巡撫大人在這裡待了兩日,過了采薇乾爹的壽辰,便要回去了,臨走,鄭心蘭拉著采薇的手很是不捨,雖短短兩日,卻覺得,比旁人認識了幾年還相投,一起下棋,一起撫琴,一起寫字,一起畫畫,倒是過了兩日最歡喜的時光。
心蘭褪下自己手腕上的雞血藤鐲,遞到采薇手裡小聲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時能再見,這隻鐲子是我祖母所賜,雖不算貴重,聽說能辟邪,換了妹妹腕上這隻翠玉鐲吧!彼此留些念想,才不辜負了你我相識一場。」
兩人交換了鐲子,鄭心蘭便扶著婆子的手上車去了,瞧著馬車沒了影兒,采薇回頭,卻發現趙氏望著她的目光,頗有幾分古怪。
采薇也不想猜趙氏的心事,最近趙氏的態度仿佛有些改變,也不像過去那樣,草木皆兵的防著她跟杜少卿見面說話了,其實這些與采薇無涉,采薇從來就沒想過要嫁給杜少卿,趙氏怎麼想,跟她什麼相干。
趙氏當初認蘇家這門乾親,一個是稀罕采薇機靈,另一個也是瞧著蘇家必然不會久困,果然,讓她押對了寶,蘇家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成了可著冀州府都數得著的買賣家,雖杜家只占了一成乾股,每年裡的進項,竟比她手裡的幾個鋪子加起來都多。
若是沒那些銀子打通關節了,老爺怎麼能升任冀州知府,趙氏很清楚,想當官,有本事,有機緣,還得有銀子,越當大官,使喚的銀子越多,就這麼看過去,無論地方還是京城,四品之上的官兒,哪個後頭不靠著家裡,官越大,外頭的買賣越大,莊子越多,到了年節,彼此來往送禮,銀子花的跟流水似的。
就說鄭巡撫,去年他家老太太過壽,那是多大的場面,各個府衙下縣送過去的禮,堆在壽堂上都成了山,不是有竹茗軒的乾股在後頭撐著,哪裡應酬的起。
人家巡撫多大官,之所有過來湊老爺這個做壽的熱鬧,還不是瞧上了少卿,趙氏心裡比什麼不明白。
少卿爭氣,十七歲就中了舉,就等著朝廷大考蟾宮折桂呢,上回鄭夫人帶著女兒回娘家正巧路過冀州,便進來走了走,趙氏知道,這是來相少卿來了,見了一面之後,兩家倒是走動的親近不少,話裡話外的聽著也樂意這門親。
趙氏也喜歡鄭心蘭,穩重大氣,模樣好,性情也溫和,家學淵博,從小又請了名師教導,德容功貌,沒得挑,可少卿就是不樂意,她一提,他就惱,旁的事上都是個孝順聽話的孩子,唯有這親事上,卻硬是不順暢。
趙氏也知道兒子的心事,真是那句話,防來防去都沒防住,小時候見他對采薇不大尋常,趙氏就怕有這一手,先認了乾親,想著兄妹名分早定,說不定便沒這樣的心思了。
采薇那孩子心靈兒,不知什麼時候猜度出她的心思來,跟少卿倒是越發遠了起來,不是她讓人去接,再也不來府裡,竟是個恨不得躲八丈遠的,可采薇越這麼躲著,少卿這心思越重,這些年,兩人見的面少了,少卿那底下的心思倒越發執拗了。
瞧那意思是一門心思就要采薇呢采薇,采薇也是真好,與別家的閨秀兩個樣兒,從小聰明機靈,梅先生多挑剔的人,去了一趟蘇家莊就留下了,一教就是這麼些年。
時常聽見老爺誇說采薇的學問好,老爺自來有些眼高心高,輕易不肯贊人,既然贊了采薇,想來必然是好的。
竹茗軒去年鬧的那檔子事,當時老爺都說:「劉家那是個敗家子,怎的去惹了封暮志那個地痞,封家鼎盛之族,誰敢招惹,便是遠親也得忌諱著。」
弟弟趙鵬當時也說:「這事兒難了,那封暮志是個沒事兒還得找點兒岔的,聽說跟那個被竹茗軒擠跑了的恆升福有什麼幹係,這就是下了套子要壞竹茗軒的買賣呢,他手裡拿著房契來個獅子大張口,擺明了要訛詐你的錢財,若是你捨棄了房契,就等於沒了根基兒,關了門也沒了誠信,買賣人最講究的不就是根基誠信,這兩樣兒一旦都沒了,買賣便是幹下去也長不了。」
趙氏聽了都跟著懸了幾日心,想著善長病倒,大虎去了京城,如今可還有誰來收拾這個爛攤子,不想卻是采薇,扮了男裝連夜趕來,三言兩語就把這樣的急難給解了,不僅解了為難,在冀州府呆了不足半月,便使得竹茗軒的生意更上層樓。
過後趙鵬跟她說:「姐,您認的這個乾姑娘,可不是個尋常的女孩兒,如今看她這番行事,竹茗軒以往那些新奇招數,估摸都是她想出的,只可惜是個女孩兒,不然,蘇家這買賣還不知得做多大呢。」
話還在擱在那兒,采薇就弄出了個東籬軒,雖對外說是蘇家單立的買賣,可趙氏是知根知底兒的,從頭到尾都是采薇一個人折騰出來的。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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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3:16
第六十五章
正月十五老爺回來之後嘆道:「采薇真是個有本事的丫頭,不知哪來的這些主意,明明就是做買賣,可偏讓你覺不出來,莫怪少卿放不下,這樣的女子,可著咱們大明,去哪裡再尋一個來……」
趙氏當時猶自不大信:「她才多大,小孩子家鼓搗出來的就這麼好,瞧你把她贊的,難不成你真想讓咱少卿娶一個商人之女家來。」
杜知府搖頭道:「你別在這裡頭挑揀,采薇未必就看的上少卿,那丫頭心裡什麼沒有,不然,也不會這些年都敬意避開少卿,你呀!別總把采薇當小孩子,你那點兒心思,說不得,她早瞧出來了,若是少卿就喜歡她,不妨就如了他的意。」
趙氏道:「你這話說的輕鬆,鄭家的親事可如何料理,鄭巡撫可是你的頂頭上司,尋個由頭,你這個知府還不知道當不當的長遠呢,再說,就是采薇這孩子千好萬好,可主意太正,心更野,你說扮著個小子都去了南邊,這又做買賣,以後能安心在家裡相夫教子嗎,便是她安分的在後宅裡當媳婦兒,她那樣厲害的性子手段,少卿又事事都依著她,哪裡還能去別的房裡,我還想多給少卿娶幾個妻妾進門,以後好給你杜家開枝散葉呢。」
趙氏這話說出來,杜知府便再也無話說了,也知道,以采薇的性子本事,旁的女子連邊都靠不上,更遑論跟她爭,再說,他也一貫做不了趙氏的主,便搖搖頭隨她去了。
趙氏雖嘴上如此說,心裡也覺得采薇賺銀子的本事,是個萬里挑一的,做官就得有銀子支撐,鄭心蘭是好,未免有些貴重孤高,說白了,就是不務實,於這些世情買賣,卻是個地道的門外漢,以後成了婚,難不成就指望著少卿那點俸祿坐吃山空嗎。
這樣想來,倒是采薇更好些,想到這些,趙氏這心裡便有些鬆動,因此,趁著老爺壽辰便把采薇給接到府裡,可巧鄭心蘭也到了,兩人倒是一見如故,雖不過兩日,情分卻如姐妹。
趙氏忽然生出一個主意來,采薇雖好,畢竟出身擺在哪裡,又是個名聲在外的,體面的大家自然不會上門求娶,尋常的人家,先不說她自己樂不樂意,就是她爹蘇善長也定然不捨,遠近這些年貌相當的數過來,也就少卿最合適,她又跟鄭心蘭投緣,以後兩人共事一夫,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鄭心蘭為長,她就做個二房,將來少卿金榜題名,少年顯貴,她又去哪兒尋這樣一門好親事去。
存了這番心思,趙氏倒是越發不大理會采薇跟少卿私下的往來了,只不,她不理會,采薇也沒那麼多閒工夫,陪著杜少卿,見識他那越發露骨的兒女情長。
過了杜知府大壽,就到了年底下,采薇把東籬軒的賬目事先捋好,交代了寶財跟豐年,便跟著父親回了蘇家莊,她得幫著父親對竹茗軒的賬,年底個個鋪子的賬目匯總送到蘇家莊來,對好了,分出各家的銀子,送了去,這是蘇家年底的大事。
去歲忙活東籬軒的事兒,倒是沒功夫理會這些,今年入了冬,她爹就說了,今年的賬讓她去管。
東籬軒雖說賺錢,可進出簡單,采薇又教了豐年和寶財現代的記賬法,比不得竹茗軒繁雜,且鋪子多,需的一筆一筆的算出來。
往年到了年底,善長跟大虎加上趙鵬和皺興都要趕過來在蘇家莊沒日沒夜的算,那還是過去,去年一年裡填了兗州府上下六個鋪子,加上原先冀州府的九個,十五個鋪子的掌櫃賬房,烏壓壓站了一院子等著。
采薇在屋裡埋頭看賬,哪裡不對了,再喚了外頭的賬房掌櫃進來問,是一項繁重枯燥的工作。
三月端著茶水湊到她脣邊上小聲道:「姑娘歇會兒子吃口茶,從天沒亮就在這裡,連口茶都沒得吃,咱們老爺倒真捨得使喚姑娘。」
采薇接過去吃了一口,沒空搭理她,敲了敲案頭的賬本子,問旁邊的林榮:「兗州府鋪子的賬目不大對,你去叫了掌櫃賬房進來。」
林榮忽有些為難,進而低聲道:「姑娘,兗州府鋪子是夏掌櫃管著的。」采薇挑挑眉:「夏掌櫃怎麼了?比誰多長了隻眼嗎?」
三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林榮哭笑不得道:「夏秋山是舅老爺家二太太的兄弟。」采薇皺皺眉道:「又如何?難不成因為他是舅母的弟弟,就能想怎麼樣怎麼樣嗎,那不如直接給了他銀子,讓他自己開鋪子去算了。」
林榮一貫知道二姑娘的厲害,也知道這夏秋山今年恐怕過不去了,去年便有這樣的事,只是老爺瞧著舅爺的面子,睜隻眼閉隻眼的讓他昏了過去,不像今年撞到了二姑娘手裡,二姑娘不管是不管,真管了,就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
采薇很清楚家族企業必然會存在這些弊端,三親六故,人情關係,摻和在生意裡,早晚把生意拖垮了為止。
采薇這兩年忙,在家的時候不多,舅舅新娶的那個舅母什麼樣?也不大知道,只聽底下的丫頭說,很是得寵,又生了小子,舅舅甚喜,滿月哪天擺了兩日的流水席,今年入了夏,又懷上了,說蘇家莊這邊熱的慌,便跟著舅舅拖家帶口的去了兗州府,在那邊買了個小院落腳,只過年過節的才回來。
采薇當時聽了就覺得,舅舅這個二房的手段要比大栓娘不知道高了多少倍,人家不來硬的,玩軟的,滴水穿石,就是舅舅再剛硬,也終是個男人,換個法兒哄著,什麼幹不成。
雖說如今還是合夥的買賣,可明顯已分出冀州府和兗州府的界限來,不管舅舅是不是有意如此,至少已經是這樣了。
夏秋山進來的時候,采薇掃了他兩眼,不能說是個很張狂的人,但舉手投足也透出那麼點無所謂的態度,他旁邊的賬房倒有幾分戰戰兢兢,不時用眼睛瞟夏秋山。
采薇略過夏秋山,直接問那個賬房:「去歲從南邊運回來的春茶和秋茶,一共多少,鋪子裡賣了多少,庫房裡現餘下多少,這個數倒是對的上,只是銀子卻少了二百兩,不在賬上,只計了一句挪作他用,雖不多,可咱們做生意的,賬目必先要清楚,這二百兩的去處,你是不是該說明白。」
賬房偷偷瞄了夏秋山一眼,夏秋山道:「是我忘了說,姐夫秋天那會兒去了南邊,趕上我那小侄子鬧病,請了郎中來看總不見好,有個瞧風水的先生說我姐夫買的那個院子不好,以前死過什麼人,我便在櫃上支銀子另買了一個宅子,這才平安了。」
采薇道:「這些我舅舅可曾知道?」夏秋山目光閃了閃道:「姐夫終日奔波忙碌,倒還沒得空說給他。」
夏秋山倒不想這位二姑娘真跟他丁是丁卯是卯的較上了,說起來不過二百兩銀子罷了,去年他支了一百,蘇東家不是也沒吱聲,過後聽說幫他補上了,林榮這個總管也沒說什麼。
宅子的確是他買的,前面那些鬧病死人風水不好都是假的,他姐夫這個人有些摳門 ,明明這麼大的買賣,就買了個一進的院子,丫頭婆子都住進去,有些不體面,正巧有個朋友說有個大宅院著急出手,就要一百兩銀子,或可還有商量,夏秋山一聽,就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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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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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3:26
第六十六章
可手裡沒縣城的銀子,他姐手裡也是他姐夫按月給的花用,這麼大筆銀錢,從哪裡來,有去年的事兒,夏秋山的膽子也大了,索性直接從櫃上支了二百兩出來,買了那宅子,最後商定了八十五兩成交,從中間他得了一百一十五兩的好處。
這事兒原是指望著蘇善長念著情面,不會翻出來,也就順理成章糊弄過去了,不想今年對賬的是采薇。
采薇聽他說完了點點頭:「倒是說的很明白,不過銀子雖小,事兒卻大,依著你的話,又干係著舅舅和小表弟,我便更做不得主,三月去請我舅舅過來……」
大虎一進來看見夏秋山和那個賬房不禁皺了皺眉,采薇站起來讓她舅舅坐在榻上,三月捧了茶上來,采薇親手遞於大虎手上才道:「勞煩舅舅過來也不為旁的事 ,兗州府賬上少了二百兩銀子對不上,論說也不多,只是咱們做買賣的,頭一樣賬上要清楚,問了夏掌櫃,他說是支借了出去買了新宅子。」
這事大虎是知道的,從南邊回來,就見秋萍母子搬進了新宅院,如今倒不是買不起,只不過覺得沒必要,不過就三口人住那麼大的宅子,四下空落落的有什麼意思,再說,他也不想在兗州府裡常住著,可秋萍有了身子,有幾分嬌氣,說蘇家莊那邊熱的慌,又惦記著他,非跟著大虎去了兗州,一住下來不想回來了,還背著他買了新宅子。
大虎回來就問秋萍:「哪來的這許多銀錢買宅子?」秋萍跟他說是她弟弟夏秋山從櫃上支的,把大虎氣了,叫來夏秋山好一頓數落,又私下給了他二百兩,讓他堵櫃上的窟窿,哪想到這小子見錢眼開,就這樣扣下了。
夏秋山以前不過一個夥計罷了,不是看著他姐,大虎也不可能讓他當兗州府鋪子裡的掌櫃,別的到還好,就是眼皮在淺貪財。
大虎的臉色一沉:「秋山這是怎麼回事?」夏秋山倒是乖滑忙道:「姐夫,年前鋪子裡的買賣好,倒是忙的忘了這茬……」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遞給賬房:「這事我忘了,怎的你也不提醒著我些。」到把錯都推到了別人身上。
采薇暗暗冷笑,算這夏秋山機靈,可見是打好主意的,若是混過去便混過去了,混不過去,再拿出二百兩銀子堵上窟窿,什麼話都讓他說了。
采薇卻不能助長這樣的事,開口道:「賬目雖平了,可俗話說的好,沒個規矩不成方圓,咱們竹茗軒的店規,一條一條懸在鋪子的東墻上,事先有言,有違者重罰。」夏秋山臉色有些難看,陰晴不定的望著采薇,這位二姑娘是安心要跟他過不去了。
采薇根本就不理會他,直接跟她舅舅道:「兗州府的鋪子是舅舅一手弄起來的,怎麼發落這事兒,舅舅說了算。」
大虎倒是略有些猶豫,雖說秋山這個事兒做的不對,說起來也不過才二百銀子,真要按照店規處罰,卻有些過,怎麼也是他的小舅子,這人情上面有些過不去,可是外甥女的性子他也最知道,眼裡揉不得半點兒沙子。
東籬軒他去過,那裡的夥計才叫一個多,上下加在一起一百多個呢,光夥計住的院子就好幾個,卻異常規矩有條理,即便采薇常日不去,也沒個趕偷懶耍滑的,問了豐年說:「二公子說了,有明白的獎懲制度,誰偷懶了一次警告,二次扣月例,三次請回家,無論誰,絕無人情可講。」
因此采薇這會兒雖問他的意思,大虎卻也張不開口講人情,只說:「你瞧著發落就是了。」采薇等的就是舅舅這句話,小臉一甭道:「沒有東家的同意,掌櫃私自支借櫃上銀子,這個口子若開了,大小十五個鋪子的掌櫃都支借,竹茗軒有多少銀子讓你們支借去,此風不可長,竹茗軒更請不起這樣的掌櫃,賬房跟掌櫃的私下勾結,挪用櫃上銀錢,更是不可容,你兩個交清了賬另謀高就去吧!」
「你……」夏秋山臉色漲紅,指著采薇半天說不出話來,三月一步邁到前面喝道:「你指著我們姑娘做什麼,做下這樣不清白的事兒,你還有理了,舅老爺如今在這兒呢,外面其他十四個鋪子的掌櫃賬房也都在,你不服行啊!說出來讓大家評評理,你橫什麼橫,這是什麼地方,倒給你長了臉……」
「放肆!」善長一進來就看見三月指著夏秋山的臉罵,那樣子著實一個十分厲害的丫頭,把夏秋山罵的臉色青白難看,就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采薇一看她爹來了,也就閃到一邊,大虎伸手撥開夏秋山道:「混鬧什麼,還不出去。」夏秋山今兒也是氣急了,不然也不敢當眾指著采薇,這位二姑娘可是聲名在外,如今他算領教了,被姐夫呵斥兩聲,蔫蔫的退了出去。
善長看了三月一眼,雖臉色是沉的,目光卻相當溫和,當初三月來家的時候,真沒瞧出是個這樣膽大的丫頭,如今跟了采薇這些年,倒真是個敢說敢做的。
三月說的不錯,夏秋山算個什麼東西,就憑著他姐,也不過是個鋪子裡的夥計罷了,敢當眾指到采薇的臉上,算哪門子的規矩,要說大虎這宅院裡就沒個安生的時候,以前大栓跟他娘在,三朝五夕的折騰出點事兒來。
娶了個二房進來,頭一年瞧著還好,生了兒子,是指望著有功了,倒是越發不知道規矩了,家是沒分,倒是跟這邊越發生分起來,也比大栓娘的心眼子多,知道哄著大虎慢慢想別的招了。
既然今年夏秋生乾得出這樣的事,難保去年就沒有,想來是姐夫瞧著他的情面隱下了,大虎愧疚的臉有些紅,上前喊了聲姐夫。
善長卻不提剛頭夏秋生的事兒,只笑道:「你姐讓我過來尋你,說小半年不見,想跟你說說話兒,這裡就交給采薇,她倒是比咱們都能幹的。」拽著大虎就走了。
采薇不禁翻翻白眼,她能幹就活該在這兒當長工,滿府裡就屬她忙活,回身拍拍三月的額頭,贊了句:「剛才做的好。」三月小臉有些紅:「本來就是,他什麼東西,做出這樣的錯事,難不成還怨姑娘的不是了。」
采薇道:「這就是關係人情,你想想,若沒有秋萍舅母在哪兒,給他八百個膽兒也不敢,得了,把帳本子給我拿來,咱們接著幹活吧!」
再說善長,拽著大虎到了自己屋裡,劉氏在炕上招招手讓他坐到炕上來,拉著他的手端詳半晌道:「前兒你回來的晚,我也沒底細瞧,今兒一看,倒是兗州府的水養人,胖了不少,這臉色也好看了。」
大虎吶吶的喊了聲:「姐……」
劉氏掃了那邊善長一眼道:「姐叫你過來也是想,都是一家人的親骨肉,咱也不用藏著掖著成日裡猜來猜去的,到把簡單的事兒弄複雜了,咱爹娘就生了咱姐倆個,窮的時候,你想著我,我惦記著你,也這麼過來了,如今富了,姐這心也還一樣,不盼著別的,就盼著你能好,你能自在,你能過的舒坦,你把大栓娘倆送走了,娶了秋萍進門,姐也不管,橫豎是你自己後宅裡頭的事兒,姐不能跟著摻和,可這買賣大了,自然牽扯就多,麻煩也多,你姐夫跟我商量了,你若想分出去,咱就分出去,買賣分了,跟咱姐弟的情分沒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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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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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3:36
第六十七章
劉氏剛說到這兒,大虎猛的抬起頭來道:「姐,您這是什麼話,我何曾想過分家的事兒,就是大栓娘鬧得那時候,我都恨不得一腳踹死她,如今咱這買賣做大了,雖說靠了些運氣,可還不是采薇,那一個一個的新鮮主意,這些我心裡都知道呢,說白了,是我這個舅舅占了外甥女的光,怎麼還會想到分家。」
劉氏道:「你別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也是你姐夫這身子,今年可更比不得往年了,出去一趟回來就累的不想動了,夠吃夠花,不如在家歇養著的好,天下的銀子哪有都賺到咱家的理兒,到如今這樣的成色,祖宗的臉上也有光了,還折騰個啥。」
大虎點點頭道:「姐夫是該多歇歇,就讓采薇管著買賣就是了,大栓不成器,采薇卻有這個本事,我也正要跟姐夫商量,咱們兗州府的六個鋪子,這一年雖說沒賠錢,可真沒賺多少,雖在冀州府名聲在外,可兗州府裡還是認恆升福,姐夫也知道,這恆升福正是咱們家的老對頭,東家有點不地道,大栓那檔子事兒,可不就是他們鼓搗封暮志那地痞設的套兒,記著咱們的仇呢。」
說著長嘆了口氣:「論說兗州府那麼大的地兒,兩家字號都開起來也招的下,可他家偏跟咱們過不去,年前在咱們對門新開了一家恆升福,茶葉都陪著錢賣,聽他鋪子裡的夥計透過氣來,就是要把咱們趕出兗州呢,恆升福可是幾十年的老字號,跟京城的定國公府,不知有什麼牽連,若是他家豁出去陪著本跟咱們這樣幹上一年半載,兗州府的鋪子可都撐不住了。」
善長道:「這事我也聽說了,只是先頭想著,畢竟咱們壞了人家在冀州府的買賣,讓著些也就是了,不想他家倒非要跟咱家鬥個你死我活,回頭我問問采薇可有主意,再做道理吧!」
大虎去了之後,劉氏埋怨道:「說的好好的分家,怎的到最後又跑你們那買賣上去了。」
善長道:「大虎沒那樣的心,只不過他先後娶的這兩個媳婦兒都不省心,過去那句話真說的對,娶妻娶賢,那些年采薇就跟說過,咱們這樣的買賣,最忌諱三親六故的往裡摻和,都顧著這樣那樣的情面,長了買賣就做不下去了,我倒沒當回事,如今一看,二丫頭說的真真有理。」
劉氏道:「你還贊她,事事都依著她,過了年可就十五了,這親事還沒著落呢,明薇十五都嫁人了,采薇,唉!」
善長道:「明薇哪兒好不好?本想著兗州府開了鋪子,周家有什麼消息咱們也能知道些,誰想周家老爺倒高升的快,這才一任知縣過去就成了督事,雖是六品,可這京官也比外頭的強多了,周家也舉家遷進了京城,倒是難得聽見明薇的信兒了。」
劉氏道:「上月裡送了信來,說家裡外頭都好,子明也每日裡用功,以備來年再考,她公公婆婆都是明理兒的人,明薇又是那樣的性子,自然不會歪帶了去,就是妯娌間,不知如何了,橫豎出了門子的姑娘,就是人家的人了,我惦記著也是白惦記,要不說都樂意生小子呢,生了小子,別管什麼樣的娶進來一個,怎麼也是在自己眼前,看得見摸得著,不像丫頭,一嫁了人,當娘的想見一面都不容易了……」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善長寬慰她道:「你瞧還說不惦記著,才說兩句,心裡就受用不得了,如今采薇多在咱們身邊待幾年就待幾年吧!她的性子,你便是跟她說一門親事,她要不點頭,難不成還強逼著她上轎去!」
劉氏聽了,不禁白了他一眼:「那丫頭心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合了她的意思,恐天下都尋不出來一個的,都是你這個當爹的寵出來的,如今鼓搗了買賣,更是管不得,我說一句,她有十句等著我呢,句句都能把我駁回來,不說她,善學如今也不讓人省心,去年來信非說參軍,你瞧今年南邊就打起了仗,咱娘是沒日沒夜的擔著心,也不知這好端端的打什麼仗,安生的過日子就不成啊!」
善長道:「我聽人說,南蠻那邊兒地荒,種的糧食不夠,又趕上鬧了兩年災,想來吃不上飯了,就來咱們大明搶,倒是擾的邊境那邊一團亂,年前我們回來的時候,冀州府都進了不少災民呢,咱們家還設了粥棚,也不過擋幾日罷了,那些人離鄉背井拖家帶口的,真真可憐,倒是盼著仗快點打完了才好。」
劉氏忙道:「這話可別跟咱娘說,說了不定咱娘又睡不著覺了。」側頭看了看架子上的沙漏,忙吩咐外頭的婆子道:「去前面瞧瞧二姑娘那裡可閑下來了,天都暗了,也該歇歇了,沒得把自己的身子都累壞了。」
外面婆子剛應了一聲,就看見采薇進了院來,不禁笑道:「夫人正念叨姑娘呢,這可不就來了。」
采薇進了屋,剛坐下吃了口茶,和尚就跑了過來,纏著她在炕上,擺弄那些新得的鮮亮石頭,是小叔讓送信的人從南邊捎回來的,是些鵝卵石,挺重的東西,卻捎來兩袋子,一袋說是給采薇賞玩的,令一袋說給和尚的。
和尚這些雖鮮亮卻大小不一,遠沒有采薇的齊整,每一塊都是精心挑揀的,仔細看,上面或人物或花鳥渾然天成,頗為珍奇。
采薇最稀罕裡頭那個最大的,有巴掌大,上面恍惚一頁小舟,舟上兩人對坐,不知吃酒還是下棋,倒令采薇不由自主想起了木頭……
夏秋山鬧了這一水,讓大虎著實沒臉,想他姐倆個當著他面說的天花亂墜,背轉身子卻又一個樣兒,大虎越想心裡就越彆扭。
當初瞧上秋萍,也不是為了她的姿色,秋萍長的雖不差,也不是多出挑個女人,只不過她家旁邊賣豆腐的婆子說媒時說,她生的圓潤,身子骨健壯,一看就是個會生養的,大虎這才動了心。
這些年過來,膝下就得了大栓一個兒子,眼瞅著又不是個成器的,大虎哪會不著急,加上厭煩了大栓他娘,成天挑三窩四的性子,更不怎麼回家,秋萍這事便成了。
一開頭也真沒想正兒八經娶回家,後來大栓母子鬧得越發不像話,秋萍又有了身子,瞧著秋萍性子溫順,不大摻和事,家裡就姐弟兩人也拎靜,大虎這才動了娶二房的心。
不想這女人都是在外頭一個樣兒,娶進家來又一樣兒,不記得那些年挨餓受凍的難,如今得了機會倒先學會了怎麼摟錢。
大虎琢磨來琢磨去,覺得,自己對秋萍太好了點,讓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忽的就想起了大栓母子,把那舊年貧時的情分記掛了起來,也覺有些過不去,就像趙鵬勸他的話:「大家宅門裡最講究個嫡庶,庶出再怎麼樣,也不能越過嫡子去,就像咱萬歲爺,大皇子二皇子明明就比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大上許多,太子依舊是三皇子,這便是嫡庶,萬歲爺都這樣,更何況咱們了。」
大虎聽了覺得頗有道理,說起來,大栓雖可惡,畢竟是入了人家的套兒,如今在老家裡圈了這兩年,想也該知道了錯處。
他姐也說:「怎麼也是患難的夫妻,什麼大的事兒揭不過去,再說大栓都十七了,也該操持著娶媳婦兒,你這個當爹的不在跟前,這樣大的事,他娘敢拿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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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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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9-23 00:23:46
第六十八章
就這麼著,臘月二十三,大虎就讓底下的人去把大栓娘倆給接了回來,李氏倒是長了記性,這兩年在老家裡,每日每夜悔的腸子都青了,也想明白了,她嫂子那個人有什麼見識,成日就是家長裡短那點兒事,出的可不都是餿主意,弄到現在偷雞不著反蝕把米,大虎把她娘倆丟在老家這個宅院裡,一丟就是兩年。
李氏心裡頭自然急的不行,後來想了一個巧主意,這不快過年了嗎,讓大栓給劉氏寫了封信,說是過年了,惦記著姑姑姑丈和表妹呢。
劉氏自來心軟,李氏又與秋萍不同,倒勾的劉氏想起了舊年情分,也是瞧著大虎這後宅裡秋萍掌管著不是個長事兒,她即便生了小子,也是大栓的弟弟,從哪兒說,也不能越過他哥哥去,便跟大虎提了提。
姐倆兒到正好想到了一處,便接了李氏過來,趕上臘月二十三一早落了雪,路上不大好走,李氏娘倆兒又是拖箱帶籠的,到蘇家莊時已經落了晚。
李氏倒是學的乖滑了,一下了車,還沒見著大虎,就先進了蘇家宅院裡來見劉氏,見了劉氏,就讓大栓跪下磕頭,倒是把劉氏弄得眼眶酸酸的難受,打眼一瞧,這才兩年的功夫,竟老了幾歲一樣,大栓倒是又長高,就是看著身子骨不大強健。
劉氏拉了過來端詳半晌問:「怎的這樣瘦了?」大栓瞧了那邊立著的采薇一眼,身子略縮了縮,低聲道:「上月裡病了,才好。」
劉氏不禁心疼起來,采薇這一看見舅母跟大栓,心裡忽然就愧疚起來,當初自己乾的那事兒,現在想起來著實有些過,不是她火上澆油,大栓也不至於被她舅舅送回老家去,如今瞧著那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的樣兒,竟是連點兒精神頭都沒了。
再看李氏,才多大年紀,鬢邊都添了蓋不住的白頭髮,劉氏見采薇在一邊一言不發,不禁嗔怪道:「怎的見了表哥和舅母連話都不會說了。」
采薇這才上前見禮,李氏拉著她的手道:「真是這才多長日子,采薇都成大姑娘了,越發有出息了,還是姐姐會生養,生養的孩子個頂個的拔尖。」
劉氏笑道:「如今倒是更會說話了,大栓也是好孩子……」說了會兒話,劉氏就吩咐在蘇家這邊擺宴,也算給劉氏母子接風洗塵。
大虎帶著秋萍來的晚了些,後面婆子抱著大栓的弟弟,過了年才一歲的劉兆武,秋萍挺著七個月的大肚子,身邊兩個伺候的丫頭婆子小心扶著,進了屋,倒是一副主母的派頭,李氏一見,心裡說不出有多膈應。
大虎一見李氏先愣了一下,倒不想才兩年功夫,就老成這樣了,再瞧大栓,見自己目光掃過,他不由自主嗦嗦一下,大虎心裡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也覺得,這兩年冷落的過了,回頭對秋萍道:「你進門的時候,大栓娘回鄉養病去了,如今既然回來,這碗茶你還是補上吧!」
秋萍臉色頓時一白,底下機靈的丫頭忙放下軟墊,遞了碗茶在她手上,采薇在她旁邊不遠,都能看出來,她端著那碗茶,手腕不住的輕顫,眼中委屈的眼淚都快落下來了,側頭盯著采薇舅舅半晌,最終扶著腰身就要跪下去。
李氏等她跪倒了一半,一伸手扶住她道:「秋萍妹妹懷著身子,這禮以後再行也是一樣,橫豎是一家人,沒那麼多講究。」大虎倒是頗有些意外。
吃了飯,采薇剛回自己的屋子,三月就道:「咱們這位舅太太倒是跟過去變個人一樣,軟中帶硬,這手段心機都齊全了。」
采薇嘆口氣道:「爭來鬥去的,這樣過日子真不知有什麼意思?」三月道:「這樣的事兒誰家能免,別說舅老爺,就是杜府裡,夫人那樣厲害,杜老爺房裡不也有兩個人,這男人哪個不想三妻四妾左擁右抱的享齊人之福,似咱們家老爺夫人這樣的。萬里也尋不出一個來的。」
采薇道:「所以這是女人的悲哀!」三月撲哧一聲笑道:「姑娘倒是向著誰呢?」采薇翻翻白眼:「我向著理……」主僕倆兒說了會兒話,便歇下了,第二日還有沒對完的賬呢。
到了臘月二十六,竹茗軒的賬目才對清楚,算出分紅和明細賬,派人給各家送了去,就到了年二十九,采薇才真閒了下來,一閒著,和尚就忙不迭的纏上來,日日一睜眼便跑到采薇屋裡來,到老晚,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才回去,采薇到也有耐心法的哄著他玩了幾日。
等破了五,采薇沒回冀州,而是跟著她舅舅去了兗州府,過了初八,街上的鋪子都開了張,采薇在恆升福對面的茶樓裡看了三天,恆升福的確是有意擠兌竹茗軒,這一開張,就貼出大告示,開張優惠,價錢定的異常低,簡直接近白送。
老百姓就認個便宜,恆升福一開張就大排長龍,竹茗軒的生意越發慘淡,連個人影都不見了,也怪不得舅舅著急,恆升福這是打定了主意要把竹茗軒給擠兌黃了。
大虎道:「要不咱的茶也降價吧!把價錢跟他們拉的一樣低,雖說不賺銀子,可也陪不多少。」采薇搖搖頭道:「我讓人去掃聽了,恆升福比咱們的買賣大,京城是根兒,各州縣都有鋪子,可除了兗州府,旁的地兒還是原先的價錢,半點沒落下來,另外,給兗州府各大茶樓,府門的茶,也跟過去一樣。」
大虎道:「他就是不想讓咱們在兗州府做起來,自然不可能所有鋪子都跟著降價,這麼多鋪子都賠本賣,它多大的買賣也撐不住。」
采薇道:「昨個我讓夥計去買了他家的茶回來,倒真實打實賠著賣的,雖是那些最糙的茶,我算著賣一斤茶也得賠十文錢,他正是想著這樣陪不多少,但是這樣賣下去,咱們竹茗軒沒客人上門,早晚就得關門,賠了不多的銀子,就把對手收拾了,這樣的買賣划算,這掌櫃的算的很精明呢。」
大虎著急道:「那怎麼辦,難不成咱們就真要關門?」采薇道:「那倒不至於,他這樣不過是認準了咱們不會跟他一樣陪著賣罷了,就是陪著賣了,跟他一樣也不成,定要比他的價錢還要低,那些人才會上咱們這邊來,那樣一來,咱們陪得可就比他多了,他樂不得看著咱們陪,他就是要用這一招把咱們趕出兗州府,咱們的茶都是好茶,犯不著跟他這樣拼老命,不過,卻可以跟他玩玩。」
大虎一聽她有主意了,心算放下了一半,忙問:「怎麼個玩法?」采薇道:「他一斤不是陪十文嗎,咱們明兒立個告示出去,現銀收茶,一斤比它賣的茶加兩文。」
大虎忙道:「咱們收這麼些糙茶來做什麼?」采薇笑了:「旁邊讓夥計擺張桌子賣,比他賣的價錢低三文,這樣咱們一斤賠五文,恆升福卻賠十文,擺開陣勢,咱們對著賣,看看是他家先著急,還是咱家先著急。」
大虎眼睛一亮,笑道:「這個計好,咱一斤才陪五文,就是一天賣上一百斤,大不了就半兩,咱兗州府才六個鋪子,一個月不過區區三兩銀子,他家卻有幾十家鋪子,都這麼賠下去,可要傷筋動骨了,我就不信他捨得這樣陪,哪個東家可是有名兒的摳門兒。」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33:39
第六十九章
恆升福的東家姓孫,到了這一輩兒,掌家的是孫德才,這孫德才買賣做的挺大,卻自來有些摳門兒,心眼小,跟竹茗軒的積怨起自冀州,所以在兗州府,他發誓要報這個仇,因此咬牙陪著賣,也得把竹茗軒擠兌黃了。
可他沒想到,他就賣了三天,竹茗軒就出了應對的招數,直接收了他的茶,比他還便宜的倒賣出去,這一來買茶的人就更多了,從他這兒買了不用費勁兒,直接賣給竹茗軒,這一過手就賺了幾文,後來發展到幾十斤幾十斤的買。
孫東家也不是傻子,到了第五天就停住不賣了,才算消停了,大虎也松了口氣,眼瞅著一點一點的,竹茗軒在兗州府的買賣有了起色,南邊卻開始打起仗來,這一打仗南北的水陸可就不大太平了,趕上今年倒春寒,南邊茶收的少,價格就炒了起來。
皺家那邊脫不開身,兵荒馬亂的讓采薇去也不放心,大虎這邊正操持著給大栓成親的事,也離不開。
說起大虎的親事,李氏一開始真惦記上采薇了,她也不傻,采薇雖說心眼多點兒,可本事也大,要是大栓能娶采薇進門,以後還愁什麼,她早聽說東籬軒賺的銀子不知多少呢,這要是嫁過來,不等於陪嫁了坐金山加搖錢樹嗎,就是采薇性子剛強些,看著那些銀子,就是秋萍生八個兒子,李氏也不怕。
打著這個主意,李氏跟大虎一說,大虎嘆道:「他們小時候那會兒,我也是這麼想來著,若是大栓是個爭氣的,念出書來,考個功名,到時會娶了采薇也算般配,如今大栓這個樣兒,趁早死了這條心,別說姐姐姐夫,就是我這個當舅舅的,都覺得一百個大栓都配不上采薇,好歹尋一個脾性好的娶進來就是了。」
李氏一個主意落了空,便提了她侄女,李氏的侄女大虎見過,以前在家裡住過不少日子,跟李氏的嫂子倒是不一樣,瞧著挺憨厚的,又覺得虧欠了大栓母子幾年,便點頭應了,定了三月裡的好日子,兗州府的事都交給了采薇打理,忙著收拾房子彩禮娶兒媳婦兒。
善長也忙活冀州府的鋪子,南邊運貨這事兒,大虎便說交給王寶財跟夏秋山,要說這夏秋山,有點心路,掌櫃的免了以後,在家歇了些日子,又求著他姐,跟大虎說了說,秋萍會生養,二月中,又生了大胖小子,把大虎樂的牙都快沒了,加上這些日子,瞧著夏秋生也算安份了,也就不再計較以前那點爛事。
沒過多少日子就跟采薇說,讓夏秋山去兗州府下縣裡的鋪子當掌櫃,采薇也不禁嘆氣,說到底竹茗軒不是她做主,舅舅都這麼跟她說了,采薇也不好硬駁開,可南下讓夏秋山去,采薇也總覺得不妥,可大虎說秋山以前是一時糊塗,現在性子穩了,采薇她爹也說還有個寶財跟著呢,出不的大事,采薇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哪想到,臨走的時候王寶財的娘卻死了,大虎只得讓別的掌櫃跟著夏秋山去了南邊,想著橫豎那邊有皺家,直接運到兗州府的岸口,也就是路上的事兒,出不了什麼差錯。
哪想到運回來一打包,四船的精茶都變成了糙茶碎茶沫子積年的陳茶,那些好的哪兒去了,問夏秋山和那個掌櫃的,兩人是一問三不知,就說從南邊上了船就這樣,這邊還沒查出個青紅皂白呢,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說竹茗軒這回運來好些糙茶,打算著以次充好的賣呢,這個消息就跟著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就傳遍了冀州兗州兩府。
竹茗軒鋪子裡的生意先不提,那些老主顧紛紛過來退訂,就怕竹茗軒真把這些糙茶葉賣給他們。
這事兒不用說,夏秋山跟那個掌櫃的既然咬死了不承認,肯定就打好主意,不想在竹茗軒乾了,要說也是,那四船好茶,別管怎麼換出去的,他二人得的好處,比在竹茗軒幹一輩子都多,而這個幕後主使的目的很明顯,就是這一次要斷送了竹茗軒。
有這樣歹毒心思的,不用說肯定就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的恆升福,采薇倒是真小看了夏秋山,倒沒想到這小子能這麼狠,一點不顧及他姐,想來這麼大筆的銀子擺在哪兒,他還想的起什麼來,只不過忘了貪字頭上一把刀。
采薇幾乎可以斷定,肯定是恆升福孫家私下弄的這個損招兒,前面有大栓的事兒,恆升福什麼陰損招數使不出來。
可惜夏秋山也把這事想的過於簡單了,這不是百八十兩銀子的事,這四船茶算起來值七八千銀子呢,這麼一筆銀子他想吞了,也得有這麼大的胃,既然他不顧及他姐,采薇還顧及什麼,直接把這兩人送進了衙門,私下裡使喚了銀子,過堂,上刑,沒幾個過子,就挺不住全招了。
說半路上兩人就把茶賣了,換了這些陳年的糟茶回來,賣給誰也說不知道,不說采薇也能猜到,就是恆升福孫家,不知等這個機會等了多少日子了,逮住了能撒手嗎。
采薇懷疑夏秋山一早就跟孫家勾搭上了,只不過他也知道,他要是認了這個,罪過更大,因此死咬著就是半道上把茶倒換的賣了,銀子也要了回來,就在兗州府裡夏秋山房子的後墻根底下,塞在一個瓦罐裡埋著呢。
采薇有時候覺得,這夏秋山真蠢,中了蘇家的計都不知道,他也不想想,這事怎麼可能瞞天過海,他死不承認就能沒事。即便處理了夏秋山,也沒解除竹茗軒的危機,這才是孫家的目的。
大虎道:「都怨我,我沒想到夏秋山有這麼大膽子,如今這事弄成這樣,都怨我糊塗,我糊塗……」
善長嘆口氣道:「事兒都出了,你這樣有什麼用,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咱這買賣做大了,自然防不住人家惦記,便是沒這事兒,還不知有什麼事呢,就是關了門也誰也不怨。」
采薇道:「關什麼門?咱要是這會兒關了門,不正順了恆升福的意。」趙鵬嘆口氣道:「不關門還能怎麼著?」
采薇道:「不怎麼著,把這些糟茶明兒都堆到兗州郊外河邊的空地上,把咱那些老主顧能請的都請來,不來的也隨他,貼出告示,凡是明兒去郊外河邊看熱鬧的,無論大小,按人頭髮給二斤白面,讓夥計把面袋子就磊在河邊上,我要讓兗州府全城的人都來做個見證。」
善長跟大虎如今早沒主意了,采薇說什麼是什麼,第二日天一黑,兗州郊外河邊的空地上已是人山人海,裡三層外三層的不知道擠了多少人。
竹茗軒的夥計站了兩大溜,都舉著燈籠火把,把空地上堆成山的茶包照的分外清楚,采薇站在一塊高高的大青石上大聲道:「都說我們竹茗軒要賣這些糙茶,今兒大家既然來了,也順便做個見證,也傳個話,看看我竹茗軒怎麼處理這些糙茶,寧可賠了本,也不會把這些賣出去,這是我們竹茗軒的誠信,寶財……」
王寶財答應一聲,帶著十幾個夥計,手裡拿著刀子劃開茶包,茶葉紛紛落在地上,采薇伸手接過火把直接扔了上去,茶本易燃,一見火,便燒了起來,沖天的火光,把兗州府郊外的河水都染紅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33:56
第七十章
大火燒了足足一個時辰才漸漸熄滅,卻震驚了整個兗州府,第二日,采薇便帶著王寶財坐船南下了。
采薇早就預料到了這次辦貨不容易,孫家這一步一步設計出的詭計,自然不會就此歇住,皺家早就來了信,說過了年,恆升福孫家就在浮梁高價收茶,不是皺家自己買下的茶田,連那四船茶都沒有。
采薇到的時候,春茶已經收的差不多了,問了皺興,皺興道:「浮梁這邊肯定沒了,可南邊出茶的地兒也不止浮梁,杭州那邊的茶農也不少,且還有一季晚春的茶,過幾日才收上來,只是那些多是大商家,有固定的主顧,咱們去了也無濟於事,孫家正是拿準了浮梁是咱們進貨的源頭,才過年的時候就來高價收購的。」
不管有沒有希望,總要試試,采薇帶著王寶財,跟著皺興,直接去了杭州,尋了十幾家都給推了回來。
采薇真著急了,前面燒茶的時候是做的挺漂亮,後面得有新貨跟上,不跟上,前面乾的那些都白搭了。
采薇急的幾晚上都沒睡著,問了皺興說郊外的山根下還有個大茶商,包了茶山種茶,他家專出龍井,如今皇宮裡供上的就是他家。
采薇一聽,這皇商更沒戲了,可還是想碰碰運氣,第二日一大早三人就去了,山腳下平鋪而上的大宅院一進一進的,比皺家可不知氣派了多少,宅子另一邊是綿延的茶作坊,可見人家自己種茶出茶,怎麼可能賣給他們。
采薇幾個人到了近前,王寶財進去一掃聽,不大會兒出來了個穿著綢緞袍子中年人,很體面,看著卻慈祥好說話,打量采薇幾眼道:「聽你們的口音像是冀州那邊的人,不知是哪個縣的?我們家老東家也是冀州人,剛才在裡頭聽見說話兒,讓我出來問問?」
采薇剛冒出的希望一下就掐滅了,三月道:「我們是冀州府定興縣蘇家莊的人。」中年男子目光閃了閃,又看了采薇幾眼:「你姓蘇?」采薇點點頭。
中年人說:「那蘇家莊村中街上有一戶人家,有個叫蘇善長的你可知道?」說完,自己又搖頭道:「我倒糊塗了,爹說他家十幾年前搬到外省去了,看年紀你也才十幾歲,哪會知道他家的事呢?」
別說采薇,就是王寶財跟皺興都愣了,
王寶財忙道:「您說的正是我們東家。」對方顯然頗為激動:「你說蘇善長是你們東家?」說著目光落在采薇身上:「那這位公子是?」王寶財道:「這是我們蘇東家的二公子。」「二公子?」對方仔細端詳采薇半晌,嘀咕了一句:「記得我們家老太爺說蘇家就得了兩個姑娘,怎的又出了二公子……」
采薇臉微微一紅,還是決定先隱瞞,畢竟不知對方是怎麼個來路,這邊正說著,裡面走出一個六十多歲精神矍鑠的老人,頭上東坡巾,深赭色圓領綢袍,腰系石青色圍裳,頗有體面,身後幾名僕從相隨。
剛才的中年男子見了他,喊了一聲爹,采薇才知道,想這位老人便是老鄉了,老人的顯然比中年男子還要激動些,上前盯著采薇從上到下端詳的甚為仔細,一邊端詳,一邊還念念有詞:「像,像,真像……你是秀娘的孩子。」
秀娘是采薇娘的閨名,外人怎得知道,采薇一愣:「您是?」老人上前一把抓住采薇道:「我是你舅爺爺,你娘沒跟你提過嗎?你娘小時候便是在我身邊上養大的,你娘原不是定興縣的人,後來嫁了你爹,還是我尋人保的媒呢,那些年本來就窮,還鬧了兩年災,可不連飯都吃不上了,不然,我也不捨得把我那外甥女就這麼嫁出去的。」
采薇倒是模糊聽她娘提過幾次,有個親娘舅就在鄰村,娘親小時候在外祖家養著,便是這位舅爺身邊,這位舅爺膝下就得了一個女兒,把采薇娘也當親閨女一樣養著,後來娘的外祖母病逝了,采薇娘才回了自己家,後來趕上災年,著實吃不上飯了,這位舅爺又保了蘇家的媒。
只不過采薇娘嫁進蘇家沒幾年,這位舅爺便撇下妻女上南邊跑買賣去了,這一去竟就沒了影兒,後來采薇娘那位表姐也嫁了個外省的婆家,連著采薇舅奶奶也跟了過去,先頭幾年還聽見些信兒,後來不知怎的,就沒音信了,尋人掃聽了,說搬到別處去了。
這些年過來,倒是采薇娘積在心裡的一檔子事,當初采薇爹和舅舅來南邊跑買賣的時候,采薇娘還私下裡囑咐丈夫和兄弟:「去了南邊若得空掃聽掃聽,雖說這麼些年沒音沒信的,保不齊就有知道的。」
采薇爹也讓皺興幫著掃聽了,可掃聽了這些年也沒信兒,難不成這位體面的老太爺就是娘那位親娘舅。
老太爺不等采薇再說什麼,拉著采薇就往那邊的宅院的大門走,一邊走一邊說:「可把我想壞了,那些年艱難,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了,也惦記不到家裡頭的人,後來好容易熬出點兒體面,你舅奶奶母女正好找了來,問了她,說趕上荒年,你爹帶著你們搬到外省去了,也不知道搬去哪兒了,竟是這些年都沒一點信兒,你跟舅爺好好說說,怎的後來又回了蘇家莊?怎的又跑到南邊來了……」
這位舅爺拉著采薇這一路就沒停了問話,進了大門,便是典型的江南園林風格,比采薇整出的東籬軒地道多了,從廊子看過去,樹木蔥蘢,假山流水隱著亭台閣榭,竟是好個氣派的宅院。
僕從來往一個個的衣著也整齊乾淨,采薇心裡卻開始琢磨,這個事她知道的不底細,八歲之前的事她更不清楚 ,這位舅爺問她,她哪說得出來。
高老太爺拉著采薇直接進了正堂屋裡,才放開她,招呼下面的人上了茶來,屏退閒雜人等,才笑道:「你是繡娘的二丫頭采薇?」
采薇一聽老人不僅叫出她爹娘的名姓,就連她的名兒都知道,且一語道破她的真身,還有什麼可疑的,當即退後一步跪下磕頭:「采薇給舅爺磕頭。」
高老太爺扶起她道:「你遮掩的倒好,若不是我早知底細,定然也被你糊弄過去的,好個膽子大的丫頭,虧了你爹娘也放心,讓你大老遠跑南邊來做買賣。」
采薇道:「舅爺不知,家里長姐已出嫁,雖有個弟弟今年不過五歲,我爹打從前年病了一場,身子骨便不大康健,在家裡盯著些買賣還可,受不得長途奔波勞累,舅舅倒還好,只是今年家裡頭事兒多,大栓哥又剛娶了媳婦兒,況且,還有兗州府鋪子裡的爛事,算來算去,只得我一個閒人。」
高老太爺道:「大栓都娶媳婦兒了,那些年我走的時候跟你一樣還懷抱著呢,做買賣?你爹那麼個實在人也做買賣,什麼買賣?」
旁邊剛才的中年男子道:「您老人家怎麼忘了,剛頭不是說了,是竹茗軒。」「竹茗軒?」老太爺道:「竹茗軒是你們家的買賣?」采薇點點頭。
老太爺不禁道:「聽見過幾回,不曾想竟是你們家的買賣,這些年不見,你爹卻長大本事了,你這次來是辦貨的?浮梁那邊的茶不知怎的,今年價高了起來,雖說趕上倒春寒,論說也不至於啊,再說,你這會兒來,可不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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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3 00:34:10
第七十一章
采薇這才把怎麼來怎麼去的跟舅爺爺一說,高老太爺道:「恆升福的東家,我是見過幾回的,那人心眼子不大正,他家的買賣到了他這一輩上說不得要折了。」說著,不禁捋了捋鬍鬚看著采薇道:「你爹倒真有本事,竟然能想起燒茶這一招來。」
後面的三月插嘴道:「哪是我們家老爺想的,是我們姑娘,讓夥計把茶堆到河邊,每人二斤白面,引來了兗州府全城老少,當著全城的人把那些糙茶都燒了,這才保住了竹茗軒的名聲,我們姑娘說這一招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高老太爺挑挑眉,旁邊的中年男子道:「冀州府那個東籬軒呢?」三月道:「那也是我們姑娘自己鼓搗的買賣,不是竹茗軒的事兒,我們還在冀州府裡坐著數銀子呢?」
采薇瞪了她一眼,三月才訕訕住嘴,老太爺道:「瞧我歡喜的,倒是忘了給你引見,這是你大表舅。」采薇忙行禮,大表舅道:「說起來,不是你們家出了這檔子事,你也不會來杭州買茶,你若不來,我爹還不知道要惦記多少年呢,雖是糟心事,卻也算因禍得福,總歸咱們一家人團聚了。」
這邊瞧見了舅爺,便再不會放采薇去的,硬留著她在這邊住些日子 ,晚春一季的春茶下來忙著熏制好裝了船,讓王寶財押著趕了回去,畢竟竹茗軒那邊還眼巴巴的等著呢,采薇也寫了家書,囑咐王寶財親自送到蘇家莊去,見了她娘把這事兒底細說明白,采薇便在高家住了下來。
住了幾日才弄明白,她舅爺那些年來南邊跑買賣,到了杭州郊外卻遇上了歹人,搶了身上錢財,舅爺身上沒了銀錢,別說回鄉就是連飯都吃不上,餓了好幾天,餓的頭暈眼花的,從河岸邊走,眼前一黑失足就掉進了河裡,後來被個茶農救了上來,瞧著他可憐,便帶回家去。
茶農家裡有十幾畝茶田,就老兩口帶著個沒出嫁的姑娘度日,采薇舅爺便留在他家權作個長工使喚,一來二去的,就說起了婚姻事兒,采薇舅爺也沒瞞著,說家裡有妻有女,那老兩口子想歇了心思,可那女兒偏瞧上了,說樂意嫁,若是他原配妻子來了,便尊一聲大姐。
兩口子沒轍,便操持著給兩人成了親,成親之後,便把手裡這十幾畝茶田交給采薇舅舅打理,采薇舅舅卻是個有大本事的,沒幾年,便乾的有聲有色,出了最有名的龍井,漸漸發起家來,機緣巧合被朝廷採納貢品的官瞧上,便做起了皇商的買賣。
采薇舅舅後來娶的這位舅奶奶,卻是個沒運道享福的,生了兩個兒子之後,就撒手走了,正巧趕上原配妻子帶著守寡的女兒找了來,也算接上了。
采薇的先頭那個舅奶奶,大約是一路上風餐露宿的沒少受罪,找著了丈夫,沒過幾年好日子也去了,前窩裡那位守寡的女兒,采薇舅爺做主尋了門人家,嫁進了杭州城,如今也是生兒育女的一家子人呢,一年裡也就老太爺過壽或是年節的才回來一趟。
家裡如今是大表舅母姜氏掌著,姜氏膝下得了兩個女兒,一個八歲一個六歲,二舅母伍氏生了兩個小子,一個六歲一個四歲,四個孩子一個賽一個小,采薇倒成了頭大的,且采薇日常哄著和尚玩慣了,會講故事,會跟著他們玩,沒幾日,跟幾個孩子就熟成了一個。
采薇倒是難得這樣悠閑的呆上幾日,每日裡跟幾個小孩子玩玩樂樂,或逛逛舅爺家的宅院,或跟著舅爺和兩個表舅去茶園子裡瞧瞧,或去作坊裡看炒茶薰茶的工藝,倒是長了不少見識,也給小叔也寫了信去,這邊離著軍營不遠,快馬加鞭,一日信便送到了,倒是還沒見著回信,采薇不免有幾分鬱悶。
忽這日來了婆子說前面有客,尋二公子的,老太爺請二公子過去呢,畢竟采薇還要在外面走動,老太爺便吩咐了,在家裡也喚她一聲二公子,免得以後麻煩。
采薇到了前面,還沒進屋就看到院子外頭立著的,不正是木頭的兩個隨從,采薇眼睛一亮,邁步便進了屋裡,果然,木頭正跟她舅爺正在堂屋吃茶呢,還是玄色長衫,腰懸長劍,紫玉簫被一支翠色竹簫所替,頭上綸巾帽,映著眉如遠山鬢若刀裁,那雙深沉黑亮的眼睛,定定望著自己,采薇忽然覺得,不知從哪兒升起一股熱氣,在她臉上徘回不去。
采薇暗罵自己花痴,要說木頭雖長得帥,杜少卿也不差的,可在杜少卿面前的從容,在木頭這裡總是行不通,被他的目光一掃,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或許是兩人這些年沒斷了通信,那夜過後,再有家書便分開了,小叔的便是小叔的,她的便是木頭寫的,也是那時候采薇才知道,先頭的信也都是出自木頭之手,還有那些三五不時送家去的書,各州志,那些小玩意,采薇開始還納悶呢,以她小叔那個大咧咧的性情,哪會想著她喜歡什麼。
總之,采薇覺得,她跟木頭算最熟悉的陌生人,明明沒見過幾面,但彼此的事情,卻早已熟知,只不過前方正在打仗,他這時候跑過來是為了什麼。
高老太爺瞧了這兩人半晌,不禁撫須暗笑,說真的,采薇在他這裡住了小半月光景,剛才那一瞬間的小女兒模樣兒,還是頭一回見,想來這兩人早就彼此相熟了。
高老太爺道:「這位木將軍說你小叔那邊離不開,來接你去軍營跟你小叔待些日子,只是那邊如今打著仗,我卻不大放心。」
木蕭道:「老人家請放心,上月裡師弟勇破蠻軍,把蠻軍趕到了百里之外,傳來消息說,南蠻的老王病重,一時半會不會再犯我大明邊境,如今軍隊正在整修,聽著二公子在杭州這邊,才想著接去團聚。」
老太爺點點頭道:「青天白日過的好日子,打什麼仗!既如此,你便收拾了跟他去吧!去瞧瞧你小叔,回家去也好跟你奶你爹娘報個平安。」這麼說著,預備了輕便馬車,采薇帶著三月,跟著木蕭上了官道奔南邊去了。
如今正是四月,北方如今都是天氣和暖,這南邊便有些熱上來,越往南走越熱,采薇最是怕熱的,在馬車裡悶的不行,最後索性做到車轅上來,一邊走一邊跟木頭說話,其實也就她一個人唧唧喳喳的問這問哪兒的,不過她問了,木頭就會回答,雖然話不多,可每次采薇問什麼,都會應。
采薇笑道:「這才幾年,你都成將軍了?」木蕭老實的道:「你們家老太爺是客氣,我是參將。」「參將是個幹什麼?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出主意的,那我小叔呢?」
木蕭道:「師弟力大無敵,勇冠三軍,被元帥點做先鋒,如今又立了大功,已上報朝廷,想來不久必有封賞。
采薇道:「封賞?難不成真封小叔一個將軍當當啊,那我奶不得樂傻了……」木蕭不禁莞爾。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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