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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桃妖 - 《茶家閨秀 下》《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4:36     標題: 桃妖 - 《茶家閨秀 下》《全文完》

茶家閨秀 下》作者:桃妖

他奸詐、他卑鄙、他狡猾!采薇還有一籮筐的話能拿來罵木蕭,
當初擅自與她定了京城相見之約,讓她記掛了老半天,
之後收到姊姊病危家書,趕赴京城為姊姊擺平壞妯娌時,
她還想著會不會與木蕭見面……哪知見是見到了,卻不如不見!
隨著小叔和他的軍隊返京,皇帝重重打賞,她才發現他的身分,
原來他竟是當朝國舅爺,又是國公爺的嫡長孫,本名封暮蕭。
先不管是否真如他所說,怕她疏遠他,才有意無意瞞著她,
就是她不氣他,光他尊貴的身分,她這商家女又如何高攀得起,
於是她避不見面想撇清關係,以為可以讓他死心,
沒想到他跟蹤她、死纏她、算計她!還乾了一堆壞事來吃定她,
明裡像只被拋棄的忠犬似的老跟著她、使苦肉計裝可憐,
背地裡又放話說非卿不娶,否則寧願一脈單傳的封家就此絕後,
軟硬兼施讓國公爺、皇后娘娘不得不屈,她不得不嫁,
可憐她叱吒商場、笑傲京城,莫非真要栽在這黑心木頭手上?
  
女主角:蘇采薇
男主角:封暮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4:51

第一章

  【正文開始】

  軍營扎在一個要緊的隘口,前面一汪清水潭,臨著潭水不遠便是一小片桃林,想來三月的時節,這裡該是一片雲霞璀璨的好景色,采薇這麼一想,又覺得自己過於天真,三月裡這裡正打仗呢,還不知有多少人死傷在戰場,誰還有心思去欣賞桃花,桃花源,桃花源,古來隱者的安樂地,如今卻是兵戈相交的戰場。
  桃花謝了,青綠的桃葉映著一潭碧水分外清幽,采薇不禁嘆道:「若在此地扎一草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也分外悠閑。」
  三月探頭看了看道:「公子想的好,可吃什麼,您瞧瞧除了那些軍帳,連戶人家都沒有。」采薇白了她一眼道:「煞風景,有山有水的怎會沒人,咱們不是人嗎,那些軍帳裡的兵不是人嗎?」
  三月嘟嘟嘴道:「那都是朝廷的糧草供著的,您要是在這兒扎一個草廬,可沒人送糧草了。」采薇道:「我可以種桃花啊!春天能賞花,夏末能吃果,桃仁還能入藥,桃木還能辟邪,怎麼不好。」
  三月道:「我說不過公子。」木蕭卻道:「你若喜歡這裡,卻不用在這裡扎草廬,往西走五里便是個小村落,我跟師傅師弟在那邊住了幾年,村子裡家家戶戶都種桃樹,到了春天,遠遠只看見一片淺淡的粉色,如煙似霧,因此得名桃花村。」
  采薇忽然眨眨眼道:「木頭,你竟然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木蕭臉色有些不自在起來。采薇卻頗有自知之明的道:「這樣的地方是很美,可讓我閑了來此住上一月兩月倒好,倘若住上幾年,可是不成的,雖然羡慕這樣的世外之地,我卻實實在在是個紅塵中的俗人,做不得世外高人,還是安生做我的俗世小女子吧!」
  木蕭不禁低笑一聲,三月暗暗松了口氣,剛才還擔心,若她家姑娘非要跑這兒來種桃樹,可怎麼好。
  迎面拂來清風,采薇不禁閉上眼,仿佛帶著股野花的清香,夕陽漸漸落下,斜斜投下最後一抹餘暉,餘暉落在采薇的臉上,鍍上一層薄薄的光暈,迎著晚風,她的眉眼舒展,仿佛刻進了木蕭心裡一樣。
  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由自主去在意,去思念,木蕭後來想想,他跟師傅如果那次沒救蘇家兄弟,或是師傅沒收善學為徒,或者他跟采薇再無見面的機會了,未免不是平生憾事。
  木蕭總覺得,采薇心裡藏著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只要是她的,哪怕一點小事兒,他都想知道,都不由自主去在意,或者也該去籌謀……
  不遠處一騎飛馬踢踏而至,木蕭吩咐車夫停住車,采薇還沒看清來人,已經被飛躍而下的男子衝過來一把抱住:「小采薇,瘋丫頭,想不想小叔,想不想小叔……」采薇被他轉的都快暈了,才知道這個愣頭青就是小叔蘇善學。
  好在蘇善學終是穩重多了,只轉了兩圈,便放下采薇,采薇站住腳,瞪著蘇善學,不禁愣了一下,這一晃,跟小叔有七年不見了,記憶中那個敦實憨厚的小子,變成了個膀大腰圓魁梧非常的黑大個,只是咧著大嘴笑的模樣兒,依稀還有昔日的幾分影子。
  蘇善學更是驚訝,從上到下打量小侄女幾眼道:「倒是跟小時不大一樣了,瘋丫頭成了個俊公子。」
  采薇到了軍營才知道元帥不是旁人,就是小叔和木蕭的師傅唐秉,很傳奇的人物,因當年跟隨定國公南征蠻軍,而獲封威武將軍,蠻軍破後卻掛冠而去,從此朝廷少了一個赫赫威名的威武將軍,江湖上多了一個行俠仗義的雲大俠 。
  蠻軍再犯大明,定國公上奏天子,天子連下三道諭旨,請將,請得威武將軍掛帥,因此這一仗還沒打,蠻軍的敗局已定。
  采薇忽然發現,她小叔挺有識人之能的,當初不是死賴活賴的拜了這個師傅,哪有今日大名鼎鼎破蠻軍的蘇先鋒。
  采薇在軍營住了三日,便回了杭州,軍營畢竟不是她一個女人待的地方,仍是木蕭送她回來,眼瞅前面不遠就是高家的宅子,木蕭勒住馬道:「我需連夜趕回軍營,便不進去了,替我向你家舅爺問安,北上一路小心。」說完,撥轉馬頭揚鞭而去。
  采薇有些怔怔出神,仿佛每次相聚相別都如此匆匆,她正愣神的功夫,忽聽馬蹄聲由遠及近,走了的木蕭又折返回來,到了采薇跟前,定定看著她,眸光堅定而晶亮:「你等著我,我們京城再見。」蘇采薇一愕的功夫,連人帶馬已經沒影兒了。
  三月一張小臉激動的通紅:「姑娘……不,公子……不,姑娘,他,他,木頭,讓您等著他呢?」采薇臉也有些紅白了她一眼道:「不過一句離別的客套話罷了,你聽成什麼了?」
  三月道:「什麼離別的客套話,姑娘真當我傻啊!」采薇道:「你不說他是江湖草莽,做不得準嗎?」三月道:「那是以前,這次他跟咱們叔老爺一樣立了軍功,論功行賞,怎麼還會去跑江湖。」
  采薇嘆口氣道:「我倒寧願他還是個江湖客,算了,別提這些了,他便去了京城受封,我卻去做什麼還是回去倒蹬我的買賣要緊,別的都是虛,銀子才是實的。」
  三月不禁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姑娘是個受過多大窮的呢,這樣稀罕銀子,如今姑娘的銀子還少了,東籬軒這一年賺的銀子,姑娘兩輩子都花不清了。」
  采薇白了她一眼道:「誰還嫌銀子多,再說銀子多了你也沾光啊!趕明兒你跟豐收那小子成了親,姑娘我給你陪送一份厚厚的嫁妝,保證讓你生七個八個小子都能養的活。」
  三月小臉大紅吶吶的道:「姑娘越發拿我們丫頭打趣,誰,誰,跟豐收成親了?」「你呀!」采薇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前兩年你們倆見了面就吵,跟一對冤家似的,最近這一陣,見了到連句話都不說了,兩人都成了鋸了嘴兒的葫蘆,你別忙,等過些日子,我跟乾娘說說,放了你去自是不能,把豐收要到咱家來,算個上門女婿,量他也不敢欺負你的。」
  三月那張小臉跟塊大紅布一樣:「姑娘越說越沒正經的了。」采薇道:「這是正經的大事呢,放心吧!你既跟了我,我便要我為你打算妥當的,不止你,春分谷雨兩個也一樣。」倒讓三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采薇到了高家見了舅爺,把小叔的事兒說了,舅爺也高興的不行,采薇說要回去的時候,舅爺打點了打點,家裡讓二表舅守著,帶著大表舅非要跟著采薇回去,采薇沒法兒,怕舟車勞頓,畢竟舅爺有了年紀,可勸也勸不住。
  大表舅道:「你就別勸了,爹惦記著你娘呢,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年,好容易得著信兒了,能不見上一面。」
  好在高家有自己的大船,倒是比那些雇來的船舒服許多,一路上有采薇陪著說話逗趣,倒也不覺得難熬。
  高老太爺最喜歡聽采薇說生意經,這一路下來,老爺子才跟大兒子的道:「怨不得他爹把這樣大的事兒交在她一個丫頭手裡,真真天生的買賣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5:01

第二章

  他大兒子笑道:「您可別這麼說,您瞧著采薇會做買賣,我卻看著是個正經的閨秀呢,琴棋書畫,哪樣都拿得起來,二弟下棋都輸了她,閒暇時畫的畫,寫的字,城裡的大家閨秀都比不上呢,倒難為表姐兩口子,怎的教養出這樣一個丫頭來,只不過,今年都十五了,怎的也沒聽說定親。」
  高老太爺道:「我倒是瞧著上回來的那個木將軍跟丫頭不一般,姻緣都是老天註定好的,誰又說的準去,我瞧著采薇丫頭必然錯不了,誰家娶了這樣的媳婦兒,不是祖墳上燒高香了。」
  大表舅道:「這倒不好說了,雖說采薇樣樣出挑,可咱們大明講究的是三從四德,女孩子即便才高八斗有什麼大用,況且,采薇還拋頭露面,做了這麼大的買賣,您老不知道那個東籬軒可是大大的有名呢,前幾月我去京城回來,路過冀州府,聽說了東籬軒的名聲,想去見識見識,竟然不得其門而入,人家不對外接待散客,就那麼有數的幾十個主顧,別說東籬軒的金貼,便是那最末一等的綠貼,也是千金難求,沒帖子,您就是給多少銀子都沒用,連門都進不去。」
  高老太爺哈哈哈大笑:「如今你想去還不容易,別管什麼金貼銀貼的,抬出你舅舅的名號,哪裡去不得。」大表舅也笑道:「我也跟采薇說了,回頭第一件事就讓她領我進她的東籬軒去見識見識。」
  說著話兒便到了定興縣蘇家莊,遠遠便瞧見村中兩個青磚圍墻的大宅院很是氣派,船一靠岸,采薇就遣了來接的夥計去報信了,這會兒馬車進了村,早就看見大門外迎著的人,當頭就是她爹娘。
  劉氏是真沒想到,還能見著親娘舅,說起來,她舅舅比她爹娘都親一些,從小剛記事的時候,就被舅舅領到了定興縣,舅舅疼她比親生的大表姐還疼,什麼好吃的都先緊著她,為此,舅母看不過眼,私下裡對她總是淡淡的,後來她嫁進蘇家,舅舅去南邊跑買賣竟就沒回來,這些年劉氏也總想,也不知這輩子還見不見的著面了,她這個當外甥女的還沒好生進進孝呢,說起這些就難受的不行。
  誰想過了這麼些年,心都快死了的時候,忽然采薇就從南邊捎來信說找著了,王寶財當時一說,劉氏都覺得跟做夢似的,愣了好一會兒才問:「你……你說哪個舅爺?」
  王寶財忙道:「就是咱家姓高的舅爺,做了好大的買賣,宅子就在杭州郊外,上回給大姑娘辦嫁妝,我跟東家從哪兒過,東家還說誰家的宅子好生氣派,不成想就是咱舅爺家的,這回若不是舅爺把晚春收的一季茶勻給咱們,竹茗軒說不得要毀在這一場了呢!」
  別說當時,就是現在遠遠瞧著馬車越來越近,劉氏都覺得像做夢,馬車到了近前,采薇先下車,扭身扶著老爺子下車。
  老舅爺一下車,劉氏就撐不住了,那淚水嘩就落了下來,當前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叫了聲:「舅……」泣不成聲。
  高老爺子也有些挺不住,老淚也下來了,惦記了這些年的親外甥女就在眼前了,老爺子伸手扶起她來,揉揉眼,仔細端詳半晌點點頭:「秀娘啊!這些年讓舅好生惦記,舅還說等到閉眼,也見不著我那外甥女了,不曾想老天垂憐,讓咱們舅甥還有相見的一日。」
  兩人對著流眼淚,邊上人也紛紛抹淚,采薇道:「娘,舅爺舟車勞頓了一路,還是進屋去再說話吧!」
  劉氏這才醒悟過來:「對,對,瞧我,倒是高興的糊塗了,這半天還在大門口站著呢,舅,我扶著您進去。」
  老太爺點點頭,扶著她的手走了進去,直接迎進了後面劉氏的院子,讓著老爺子上座了,見過了蘇婆子,劉氏跟善長大虎跟他兩個媳婦兒,還有小一輩的,才正兒八經的磕了頭,也見過了大表弟,這才落座說話。
  老爺子一瞧,不禁感嘆,真是那句話,莫欺少年窮,那時候蘇家窮的,也就勉強能吃上飯,這時候你再看,從進來這一進一進規整的宅院,丫頭婆子小廝也是來來往往的,儼然一個富裕體面的人家,當初把外甥女嫁給蘇家原是沒法子,倒不成想,外甥女是個有後福的。
  伸手把和尚抱到膝蓋上來,端詳了端詳,又扭頭看了看,采薇不禁笑道:「這小子跟你采薇倒是長得像,挺俊俏個模樣兒。」和尚笑眯眯的道:「長大了我也像我二姐一樣做大買賣,到時候,替我娘好好孝順舅爺爺。」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勾的屋裡所有人笑了起來。
  舅爺捏捏他的小臉蛋道:「好,舅爺等著你的孝順。」掃了眼大虎身後,兩個小的自然看不出什麼來,大栓卻畏畏縮縮立在哪兒,一點機靈氣都沒有,再看他娶的那個媳婦兒,眉眼到還老實,舅爺這才明白,怎麼采薇一個女孩兒家,倒走南闖北的跑起了買賣,這家裡真沒個頂嗆的人了。
  舅爺在蘇家住到過了中秋才回去南邊,臨走,大表舅勸采薇,把東籬軒開去京城,采薇哪有不想的,只是京城畢竟不同別處,天子腳下,那是皇城,皇親國戚,極品大員,仕族閥門不勝枚舉,她一個小丫頭沒有靠山,開了這麼大的買賣,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上門呢,至少如今不成,不過也不是毫無希望,如果小叔將來當上個什麼官,倒是可以考慮。
  大表舅說,京城他手裡原有兩處閒著的宅子,仿著南邊園子蓋得,一處送了人,現還有一處空著呢,就在京郊,幾個老僕人看著,接著西山邊上的溫泉,以前還真沒想過做什麼,如今想想倒是給你的東籬軒預備的,若有機會,你先去瞧瞧,要用的時候跟舅舅說一聲。
  舅爺走了之後,采薇便去了冀州,沒待半個月呢,家裡就來人讓她回去,說有大事商量,經過兗州府一事,買賣上的事,善長跟大虎都讓采薇管著,采薇事先說好:「讓我管也可,但要依著我的主意來。」
  因此如今各個鋪子均添了一倍人手,輪著班來,采薇放開手,把現代的一些營銷策略放下去,十五個店鋪輪流搞促銷,搞活動,搞慶典,弄的人眼花繚亂,這麼一來,夥計雖說多了一倍,營業額卻也翻了一翻,算起來竹茗軒更賺了,且聲名鵲起,在兗州府正式站穩了腳。
  采薇的經營策略是權力下放,不會都盯著,派人定期巡視,月盤點,月結賬,只月底那幾日忙些,剩下的時候倒還算輕鬆,善長跟大虎倒閑了下來,這會兒卻不知巴巴的尋她回去做什麼。
  采薇進了爹娘的屋子,劉氏拉著她的手坐在炕上,讓丫頭打了水來看著她淨了手臉,才低聲道:「叫你回來也不為別事,是你舅舅說以後不摻和買賣上的事了。」采薇一愣:「舅舅的意思是要分家嗎?」
  善長搖搖頭:「你舅舅倒不是這個意思,我瞧著你舅舅最近精神頭也差多了,你小表弟病了有些日子不見好,昨個請了郎中來說,恐不中用了,秋萍沒日沒夜的鬧,非說是大栓娘倆使了什麼壞,咒了她的孩子,唉!家裡頭一團亂事兒……」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5:14

第三章

  正說著,大虎大約聽見信兒了,過了這院來,采薇一見,可不是,才半個多月的功夫,舅舅跟老了好幾歲一樣,可見不省心。
  大虎坐下嘆口氣道:「采薇你也別勸舅舅了,這些年舅舅也沒少給你添亂,這買賣做到如今成色,細想起來,都是你這丫頭的主意在後頭撐著,咱們才過了一個又一個坎,如今舅舅老了,不想再費這些心思,這些年舅舅手裡也積下不少銀錢,我尋人在咱們這邊買上十傾地,也跟你爹一樣,在家養老吧!」
  采薇道:「舅舅才多大年紀,怎的就提起養老這話來了。」大虎道:「舅舅是心老了,折騰不起了,你看看家裡這些不省心的事,我哪還離得開,就在家守著她們,我倒看看,還怎麼折騰去。」
  善長勸道:「你也別太想不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的福,咱們當爹娘的也是盡人事聽天命。」大虎嘆道:「小的我瞧著是不成了,秋萍哪兒自打小的病了就有些瘋癲,現在想來,那時倒不該娶她進門的,卻牽連出這些麻煩的事來,大栓媳婦兒剛懷上孩子,她見了就罵,非說大栓媳婦兒那孩子頂了小兒子的命數。」
  善長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橫豎糊弄著過吧!」采薇道:「既然舅舅不想再做買賣,我讓人算了總賬出來,把舅舅那份分出來,寶財說兗州府那邊這一陣正有個要賣地的,說都是好田,比咱們冀州府這邊強,我還說回來跟爹商量,兩百傾,咱兩家一分,一家一百傾,在那邊也蓋個宅子,以後在冀州住的膩煩了,也可去那邊散散心,每年就讓我大栓哥去盯著收收租子,卻也拎清,大栓哥也有了個營生,省的每日裡在家裡閒著。」
  大虎的老淚都下來了:「采薇,采薇,你讓舅舅這心裡怎麼過得去啊!添了那麼多亂,你還惦記著舅舅跟大栓。」
  采薇道:「舅舅說這話可不外道了,如今我可還記著小時候舅舅對我的好呢!」劉氏也道:「你跟我們還客氣什麼?都是一家人。」
  采薇又道:「竹茗軒也不是就沒舅舅什麼事了,跟杜家一樣,每年給舅舅劈出一成乾股吧!」大虎忙道:「這可使不得,那百頃良田,舅舅已是受之有愧了。」
  善長道:「竹茗軒是咱們倆一手立起來的,這一成乾股你拿的硬氣,就別推辭了。」
  舅舅走後,善長才問采薇:「只是兩百傾良田,得多少銀子?」采薇道:「兗州府那邊比咱們冀州的貴上一些,我問了寶財,說一畝八兩銀子,五十畝一傾,兩百傾九萬六千兩銀子,拿出十萬來,連蓋宅子的銀錢也盡夠了。
  「十萬?「劉氏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咱家哪來這許多銀錢?」善長道:「這些若是從竹茗軒的賬上抽出來,咱們的鋪子恐要開不下去了。」
  采薇道:「竹茗軒的銀子可抽出五萬,也是舅舅該得的,至於咱家的五萬,先從我的東籬軒裡挪出來吧!」
  劉氏不信的道:「你手裡有這些銀子?」善長笑道:「我說你別小看了二丫頭,她的那個東籬軒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她手裡的銀子多著呢。」
  李氏白了丈夫一樣:「再多也是她自己賺來的,趕明留著是份體面的嫁妝,咱們當爹娘的怎好要她的體己。」
  善長也點點頭道:「你娘說的對,你自己賺的銀子,還是好生收著!,家裡雖沒太多,攢了這些年,五萬兩還是拿的出的,橫豎是買地,也不是乾別的,以後收了租子也是個大進項,使喚你的卻不妥,回頭讓林榮把銀子支給寶財,讓他看著辦去吧!」
  到底舅舅家的小表弟沒留住,沒上幾日便夭折了,秋萍倒是越發瘋癲起來,大虎怕大栓媳婦兒有個什麼閃失,便讓大栓帶著他媳婦兒去了兗州府那邊,順便也盯著蓋新宅院,大栓娘也跟了過去,家裡就剩下秋萍母子倒是消停了些日子。
  小叔那邊來信說老南蠻王薨了,其子即位為新蠻王,這位蠻王上書求和,兩邊正商量著議和的事兒呢,一時半會兒還撤不了兵,采薇忽然想起木頭的京城之約,不禁搖搖頭,真不知道他怎就那般篤定,可采薇也沒想到,她果真就去了京城。
  進了九月,京城裡周家忽然來了信,信未到蘇家,而是直接送去了冀州的東籬軒,采薇接著信嚇了一跳,信裡就幾個字:「二姑娘速來。」落款是四月。
  采薇心裡不禁咯一下,明薇的家書有幾個月沒接著了,上次回家,她娘還念叨:「怎的就不來信了?」劉氏惦記著明薇的肚子,這都成婚兩年了,怎的也沒聽見個喜訊,又遠在京城,見不著面,因此更是憂心。
  哪知忽然來了信,卻是四月寄過來的,四月的性子采薇最清楚,別看老實巴交的,心裡有路數,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送了這樣的信兒來,顯見是託人寫的,又送到東籬軒,可見她姐不定怎樣了,周家那邊卻瞞著呢。
  采薇連夜趕回蘇家莊,這事卻不敢跟劉氏和她奶露,而是跟她爹私下裡說了,善長嘆道:「既是四月送了信,你就趕著去吧!若無事更好,若有事,你也幫著你姐拿拿主意,只一樣你記著,就算周家是官,咱家也不怕,你姐若是受了大委屈,你就帶著你姐家來,什麼名聲不名聲的,你爹不在乎這些。」采薇點頭應了,第二日就趕去了京城,到了周家的時候,正好是重陽。
  周伯升得了個督察員督察的官,雖是六品,大小算個京官,拖家帶口置宅子置地的在京城落了戶,老大周子聰娶了姑表家的表妹,張碧槐為妻,這張碧槐父親早喪,跟著她娘守著家裡的田地,依附著舅舅過活,卻也過的舒心富裕,後嫁給了周子聰,跟著周家輾轉兗州府又進了京城。
  張碧槐的母親周氏年輕守寡,膝下就碧槐一個女兒,難免嬌慣,是個處處想著要拔尖的性子,嫁進了周家,先頭聽說周子明未過門的媳婦兒是個莊戶人家的閨女,更是瞧不上,乃至明薇嫁進來,卻那麼大的排場,那長長的嫁妝單子,比她的不知體面多少,張碧槐就跟心裡堵了塊石頭一樣。
  加上明薇過門以後,模樣好,性情也好,針線女工拿出來,樣樣把她比了下去,公婆甚喜,張碧槐越發彆扭,尋著事兒與弟媳婦兒為難,明薇每每忍讓過去,倒也安生了一年多,直到張碧槐又懷上了孩子,更是變本加厲。
  明薇一貫是個忍讓的性子,難免心裡憋屈,加上周子明原先房裡就有個不省事的通房丫頭,一來二去就成了病,不思飲食,懨懨的,臥在床上,她婆婆知道了,讓郎中來瞧了,說是有喜了。
  明薇才露出些喜色,可不想,還沒兩個月胎就坐不住,小產了,明薇小產,沒多久,張氏肚子裡的孩子也落了胎,張氏就說是明薇的八字不好,命裡專克孩子,還請了批八字的和尚做證人。
  說來也巧,明薇進門之前,張氏正好懷著第一胎,明薇進門沒多少日子,就小產了,後來又懷了一個,沒上三月也沒留住,這個確是第三個孩子,你說不信,可那個和尚說的話言之鑿鑿,要說信,這原是沒影兒的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5:26

第四章

  明薇剛剛小產,遇上這事兒,心裡一急一慌,就做下了病,瀝瀝拉拉到了入秋越發沉起來,周家開頭卻也沒怎樣歪帶,卻也不如以前那樣疼愛在意著。
  明薇病的容顏憔悴,周子明也漸漸來的少了,主子們都不怎麼當回事了,下面的丫頭婆子就更變著法兒的使壞,雖不至於缺吃少穿,卻隔三差五的給頓閒氣受。
  四月也是沒法了,才寫信向采薇求助,婆子帶著采薇越往裡走,采薇的眉頭皺的越緊,引路的婆子是周夫人身邊的。
  今兒突然蘇家就來了人,周夫人也頗為意外,前兒還商量著怎麼給蘇家送個信去,入了秋眼瞅著二奶奶的病越發不好,倒是也怕有個萬一,可信還沒等著送去,蘇家倒是先來人了,沒來旁人,卻來了二奶奶的親妹子。
  周夫人心裡也嘀咕,讓個沒出門子的姑娘來做什麼,見了采薇,卻頗有些意外,年紀雖不大,可說出的話入情入理,讓你挑不出一點錯處,卻也不想二兒媳那樣一味軟弱,說話雖和氣,可話裡字字都帶著骨頭。
  周夫人心裡也明鏡兒似的,兩個兒媳婦兒之間頗有嫌隙,雖說明薇的性子可人疼,可碧槐畢竟是親侄女,加上前面那個和尚說的話,周夫人不信也信了一些,明薇病的沉了,怕旁人過了病氣,才挪到了偏院去,哪想到剛挪了去,采薇就到了。
  采薇一進她姐住的院子,看見裡面這個蕭條的境況,眼眶都紅了,跟旁邊的婆子道:「我倒不知,你們周家原來如此會過日子,二奶奶就住這樣的破院子?」
  那個婆子忙道:「是大夫說二奶奶這個病有些過人,夫人便做主先挪到這裡,趕明兒等病好了,仍回二奶奶的正院子去。」
  采薇點點頭:「你們家倒都是怕死的就把我姐一個人扔在這兒,回頭我倒是問問你們家老爺,這算哪門子的規矩。」
  婆子臉色有些難看,有心辯駁幾句,卻在采薇的目光下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這位二姑娘天生的有些令人懼怕的威嚴,。
  采薇一進院,就看見四月在廊下正在一個小炭火爐子上熬藥呢,院子裡一個人都有,就連她姐陪送來的那幾個丫頭婆子也一個不見。
  四月抬頭看見二姑娘,眼淚唰就落下來了,想著在家的時候多好的光景,如今卻落得這樣沒人理沒管的,越發難過上來,一下撲過來叫了聲:「二姑娘……」便哽咽的不成聲了。
  采薇喝道:「哭什麼?還沒到你哭的時候,我姐呢?」四月道:「在屋裡躺著呢。」采薇回頭瞥了那婆子一眼:「媽媽這就回去吧!免得我姐的病過在你身上,回頭你要有個三長兩短的,也怪到我姐頭上,我姐可擔不起。」婆子悻悻然走了。
  采薇邁步進了屋裡,屋裡倒還算齊整,她姐靠躺在床上,都瘦成了皮包骨,小臉兒一點血色都沒有,憔悴慘淡的容顏跟入秋凋零的花一樣,讓人都不忍心看。
  采薇進來,薇抬了抬眼皮有氣無力的道:「采薇你來了,你再不來,咱們姐妹這輩子恐也見不著了……」
  采薇坐在床邊上,明薇伸手抓住妹妹的手,觸手的熱度令采薇皺了皺眉,雖不過重陽,屋裡已點了炭火盆子,身上也捂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屋內的窗子都嚴嚴實實闔著,竟是丁點兒都不透風,一進來就一股子衝鼻子的炭火氣,想來不是什麼好炭。
  明薇躺在炕上連咳嗽的力氣都快沒了,采薇便問四月:「人都病成這樣了,怎的也不見請郎中來?」四月抹了抹眼淚道:「先頭請了郎中來的,說大姑娘這病過人,略開了幾劑藥就走了,後來再請說請不來了,郎中也怕的。」「放屁,怕病人,當什麼郎中,難不成就讓我姐在這個院子裡等死嗎,這是誰家的道理。」
  四月道:「我們院子的人都被大奶奶打發出去了,那幾個沒良心的也忘了姑娘常日對他們的好,趕著跑的乾淨,我去求姑爺,姑爺說,不過先在這個偏院子裡治病罷了,等治好了仍挪回去,聽著房裡那個壞丫頭的枕邊風,哪兒還顧得上夫妻情分,這邊院裡是大奶奶當家理事,姑爺若不出頭,大姑娘就只等挨欺負的份,我跑到前面夫人跟前去求,夫人倒是讓我出去抓藥了,也只出去了那一次,才尋了個代寫書信的給二姑娘捎了信,過後再也出不去的了,連角門都是大奶奶身邊的婆子守著,安心要置大姑娘於死地呢。」
  明薇閉了閉眼,有氣無力的道:「現在還說這些……這些做什麼?橫豎是我……自己不爭氣,連個孩子……都保不住,還牽連了……牽連了張氏的孩子,她恨我……也應當。」
  采薇道:「姐姐糊塗,這怎麼是你的錯,孩子也不是你一個人的,周子明難道沒份,這時候一個比一個躲的老遠,簡直是混蛋。」
  采薇吩咐三月:「你出去到客棧去尋寶財,讓他尋一個妥帖的郎中過來,另外,尋人牙子,先買兩個乾淨老實的婆子過來使喚著。」
  善長不放心采薇一個人進京,就讓寶財帶著幾個夥計也跟了來,卻不好進周府來,讓他們在附近的客棧落腳,有事也好支應著,三月應了一聲出去,不大會兒氣哼哼的跑回來說:「門上的婆子不讓出去。」
  采薇腦門子的火蹭蹭冒上來,這簡直是欺負人到家了:「四月你過去請親家夫人過來,就說我有要緊的話說。」三月跟著四月剛出了屋子,迎面就見周夫人帶著婆子丫頭後面一大堆人進了小院。
  周夫人是越想越覺得這事不對頭,周夫人開春的時候病了一場,後來兩個兒媳婦兒又接連落了胎,便沒那些支撐的精神了,後宅的事一總交給了大兒媳婦張碧槐打理,後來碧槐來稟她說:「明薇得了風寒,在大院子裡住著恐要連累旁人,不如先挪到偏院去,等病好了再挪回來。」
  周夫人也就應了,可就挪到偏院來這些日子,不見好反見壞了,這會兒蘇家忽然來個二姑娘,周夫人在屋裡越琢磨這事越不妥,忽而想起那次明薇跟前的丫頭四月,跑過來求她出府抓藥,當時沒大理會,現在想起來,外頭那麼多使喚婆子,哪裡用得著主子身邊的大丫頭跑出去。
  遂問了身邊的婆子:「你剛才跟著二姑娘去,二奶奶的病可怎麼樣了?」周氏身邊的這些婆子早就得了張碧槐母女的好處,都知道這回是大奶奶使喚了手段,安心要治死二奶奶,二爺都沒吱一聲,她們更不會說什麼了,哪邊風向硬,往那邊靠,這個理兒誰不知道,說白了,這個家以後都是大奶奶的,現在討了她的好,以後才有安穩的立身之處,因此,這幫婆子也都偏幫著張碧槐,欺上瞞下。
  這時候周夫人一問,便有些吱吱嗚嗚答不上來,周夫人也不是個糊塗女人,這一看身邊婆子的臉色,就猜出了七八,蹭站起來道:「我過去瞧瞧,說起來,有小半月不見老二家的面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5:37

第五章

  哪個婆子忙道:「二奶奶那病過人呢,太太去恐不妥……」夫人看了她半晌兒道:「便是那病過人,也是我周家的兒媳婦兒,難不成我連看都不能看了,她妹子如今過去了,趕明兒真有個閃失,她妹子回去一說,可不說我們周家歪帶了兒媳婦,這個名聲傳出去,我周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那個婆子才不敢再吱聲。
  周夫人進了院子不禁問:「怎的這裡也沒收拾灑掃的人,那些伺候二奶奶的丫頭婆子呢?」四月冷冷的道:「大奶奶安心要我們姑娘活不成,恨不得連我都不在姑娘身邊才好,哪還有什麼掃院子的人,早就打發走了。」
  周夫人臉色一變,明薇這個陪嫁丫頭這些年瞧著都不念不語的,今兒卻敢頂撞起她來了,旁邊的婆子喝道:「放肆,怎麼跟夫人說話呢?」
  「怎麼說話,實話……」三月剛才就看著這個婆子不順眼了,這時候上前一步擋在四月跟前道:「我們家大姑娘的命都要沒了,還顧得什麼放不放肆,你們這樣欺負人,真打量我們蘇家沒人了,我們二姑娘說了,走到哪兒都得講個理字,我們大姑娘若是無事還罷了,若是真丟了命,我們蘇家傾家蕩產,也要跟你們周家打這個人命官司。」
  好個厲害的丫頭,句句話說出來都咄咄逼人,人說什麼主子,什麼丫頭,就看這個丫頭就能知道裡面的二姑娘不是什麼善茬。
  采薇聽見動靜,走出來站在廊子上喝了聲:「四月……」那丫頭才哼了一聲,往後退了退,采薇走下來,卻沒見著急,只是道:「親家夫人來了就好,有些話,先要說清楚的,我姐雖是嫁進了你們周家,可這條命卻是我爹娘給的,沒得就這麼丟了,也對不起爹娘的生養大恩,人病了,你們家不給請郎中還罷了,我讓丫頭出去請,你們家大奶奶派了個凶神惡煞的婆子把門堵著,不讓出去,是安心就想我姐病死了才算如意,我來時,爹跟我交代了,若是大姐受了委屈,就帶著家去,可家去之前,這冤屈的是非曲直,也得掰扯明白,將來旁人問起來,也有個緣故。」
  說著,聲音陡然一沉:「四月,現在當著親家夫人的面,你出去請郎中,那邊有棍子你拿著,若是還有敢攔著不讓你出去的,給我往死裡打,打死了姑娘我鏜著。」四月脆生生應了一聲,抄起那邊的棍子就跑了出去。
  周夫人臉色有些難看,對身後的婆子喝道:「還不去叫大奶奶過來,再找人去請郎中。」采薇道:「郎中就不用親家夫人費心了,如今這滿府上下,還不知道有多少恨不得我姐死呢,找的郎中啊!和尚啊,都不知是來治病算命的,還是來要命的。」
  周夫人也覺理,這事不用想也是老大媳婦兒弄出來的,周夫人倒是沒想到,老大媳婦兒心思這麼毒,又真怕這事鬧大了,再說,她一個長輩也不好跟采薇一個小姑娘家計較,可這幾句話吃下來真真噎得慌。
  正說著,張氏帶著丫頭婆子到了,進了院,還假裝著捂著口鼻,仿佛生怕傳染上什麼惡疾一樣。
  張氏剛進院子,後面一個婆子捂著額頭一臉血的跑了過來:「大奶奶,大奶奶,那個想出去請郎中的丫頭瘋魔了,用大棍子當頭一棒,敲的我頭都破了,回頭拿住那死蹄子,看我不抽了她的筋。」
  周夫人臉色難看的不行:「胡說什麼,還不拽下去,老大媳婦兒這是怎麼回事,你不跟我說請了郎中來給你弟媳婦兒瞧病的嗎?如今這院裡怎的連個伺候的人都沒了?」
  張碧槐頗委屈的道:「娘,這可不怨我,那些人都怕弟媳婦兒這病過人,死活不樂意來呢,不信我把他們叫過來一問就知道了。」說著,吩咐後面的丫頭去叫人。
  采薇不禁冷哼了一聲,不大會兒功夫,明薇陪嫁的那幾個丫頭婆子都哆哆嗦嗦的進了院來,一見采薇,腿都軟了,撲通就跪了下來:「二姑娘,二姑娘,不是我們的錯,是大奶奶說,我們要是來伺候大姑娘,就把我們一個個都趕出去,二姑娘,二姑娘……」周夫人臉色越發難看。
  采薇挨個掃過她們道:「當初讓你們跟著我姐陪嫁過來,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身邊有自己的人,得使喚,你們倒好,打量出了蘇家門,你們就不是蘇家的人了是不是,這樣背主的奴才,該活活打死。」
  那幾個人嚇的臉都白了,扭頭去求那邊張碧槐:「大奶奶大奶奶,您要我們做主啊!」張碧槐死死盯著采薇,倒不成想軟趴趴的蘇明薇有個這樣厲害的妹子。
  采薇道:「四月把這幾個人的身契找出來,讓她們看看,上面白紙黑字上寫的主子是誰,免得死了都是個糊塗鬼。」四月答應一聲,進屋不一會兒尋出了幾張身契,采薇捏在手中,就跟捏這幾個人的命沒兩樣,那幾人一個個面如土色。
  王寶財帶了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進來,後面跟著三月和一個郎中,王寶財到了這院裡一看,心裡都覺醃心,東家的大姑娘在傢什麼光景,如今嫁了人,卻住這樣的地方,看都沒看眾人,對采薇鞠躬道:「人牙子尋的人,一時難知底細,這兩個是咱們舅太爺宅子裡留著的,我想著去問問,一提姑娘,就說早接著表舅爺的信了,姑娘使喚那宅子和宅子裡的人都成,匆忙間,我先帶了兩個過來。」
  采薇點點頭,那兩個婆子也跟采薇見了禮,采薇指了指地上的幾個人,吩咐兩個新來的婆子:「把這幾個人先捆了關到那邊柴房裡,寶財,待會兒你出去叫了人牙子來,把這個幾個人遠遠的賣了,別讓我再看見他們。」
  「二姑娘,二姑娘,饒命啊!」那幾個就是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怎會不知道到了人牙子手裡再賣出去,就再難遇上蘇家這樣兒的好主了,因此拼命哀求。
  采薇卻再不理會,對一邊的郎中道:「麻煩先生,請進去瞧脈息。」把郎中請到屋裡,郎中坐下診了半天脈,出來堂屋,一邊開方子一邊道:「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病,不過著了寒而起的症候,難就難在身子太虛,想來是小產後失於調養,以致虧了身子的緣故,元氣補起來,便可有望痊愈了,病卻不大,要著重調養身子,每日一盞獨蔘湯最好。」
  「獨蔘湯?」張碧槐尖著嗓子道:「郎中開的好方子,如今平常的山參一兩銀子才買十克,要熬獨蔘湯,怎樣也要三十克,這一天光這個就三兩銀子,誰家吃得起這樣貴的藥。」
  周夫人也不禁有些為難,雖說家裡也有買賣,有銀錢,可這麼個花法也不是事了,采薇卻哼了一聲道:「三月,你出去告訴讓寶財尋人去買,挑最好的,不拘多少銀子都要買回來,另外多買些補身子的,告訴他,別怕花銀子,只要是好東西就成。」
  周夫人不禁暗暗打量采薇,這位二姑娘好大的手筆,是聽說蘇家這些年買賣越發做的大,可這位二姑娘,不過一個沒出門子的姑娘家,張嘴就能調用這些銀錢來往,可見在家裡是個主大事的,怪不得這樣厲害。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5:48

第六章

  可這個錢萬萬不能讓蘇家出,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周夫人忙道:「這些銀子原是給明薇治病的花用,該著從周府賬上出,衛婆子,你去讓賬房先支二百兩銀子過來。」
  采薇也沒攔著,送走了郎中,對周夫人道:「親家夫人您也聽見郎中的話了,我姐的病不過人,先頭那個說這病過人的郎中,是哪裡請來的,還請告訴我知道。」
  張碧槐目光閃了閃道:「你想幹什麼?」采薇笑了:「幹什麼?我要問他何人主使,收了多少好處,這樣胡說八道的害人性命。」
  張碧槐臉色漲的通紅:「不過,不過就是一個路過的郎中,正好請了來,如今去哪裡找?」采薇卻不上當:「周家大小也算官宦門第,請郎中給主子看病,難不成還要請個江湖郎中,這話說出去,真是個大笑話。」
  周夫人臉色一變道:「老大家的,你先頭不是說請的城西廣和堂的萬郎中嗎?」采薇點點頭:「這算有主了,三月你現在就追出去,讓寶財先帶上兩個夥計去城西廣和堂找姓萬的郎中過來。」
  「呦!這是怎麼回事?大晌午的,都跑這個偏院子裡來做什麼?也不怕招惹了晦氣?」門口進來一個中年婦人,眉眼就帶著幾分尖刻。
  張碧槐一看來人,跟看著救星一樣,撲過去:「娘,娘,您怎麼才來?」采薇便知道,這個中年婦人定然就是周家那位守了寡的姑奶奶了,也是張碧槐的親娘。
  采薇卻不理會什麼姑奶奶,跟周夫人道:「我姐還病著,人多吵的不清淨,這事今兒勢必要弄個清楚明白,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更不全是後宅院裡的事,親家老爺,我姐夫哪兒都得知會到了,也做個見證。」
  周夫人倒抽了口涼氣,才明白,這位二姑娘是認真要把事兒鬧大了去的。
  那位姑奶奶道:「這位二姑娘還小不懂事,這事要是折騰出來,你姐那個剋夫克子的命傳出去,可不大好聽呢。」
  采薇哼了一聲:「不說我還忘了,這裡頭還有個和尚呢,哪個廟裡請來的?我倒是要會會他,看看是個得道的高僧,還是專會坑人的神棍。」
  周伯升是真沒想到,後宅的家事能鬧成這樣,他一回府就聽說蘇家二姑娘到了,周伯升倒是對采薇的事兒知道一些,冀州府出了個東籬軒,在京城官宦的圈子裡頗有名聲,一個茶樓卻以雅字聞名,合了他們這些讀書人的脾胃,聞說在那裡吃一次茶的花用,怎麼也要百兩,最蹊蹺的是,如此貴的地方,你便是有銀子也進不去,弄的人心癢癢,卻不得其門而入,冀州多了個東籬軒,去冀州的官差,倒成了搶不上的外差。
  後來掃聽說東籬軒是蘇家的買賣,管事的是蘇家二公子,周伯升好生納悶了一陣,蘇家長女便是自己的二兒媳,蘇家次女可還待字閨中,便有一個小子,今年還不到五歲,哪裡來個管事的二公子。
  沒多久竹茗軒在兗州府燒茶的一場大火,令蘇家這位二公子更是遠近聞名,後來周伯升想了又想,才想明白,這位二公子說不得就是蘇采薇易釵而弁,雖覺親家有些荒唐,心裡對一個女孩兒家竟有這樣大的本事,也頗為驚訝佩服,記得小時是個聰明過人的丫頭,倒不成想長大了,卻有這樣的手腕。
  深知采薇這些豐功偉績的周伯升,一進了府,管家就把家裡怎麼來怎麼去跟他一說,周伯升的眉頭就不禁皺了起來。
  他的妻子王氏,是個能幹的婦人,後宅的事一向打理頗好,兩個兒媳婦兒一前一後進門,大兒媳婦兒是他妹子的閨女,有些嬌慣,是個喜歡事事拔尖的性子,好在明薇性子溫順,家教極好,每每知道忍讓,一家子過起來倒也和樂安穩。
  只是連著沒了孩子,令周伯升跟王氏心裡有些不自在,好在兩個兒媳婦兒都年輕,承繼香火也不必急於一時,雖來了什麼和尚說明薇剋夫克子,周伯升也沒真當回事,這些和尚道士的話哪兒做得準,當年在蘇家莊,明明就說蘇家兩個姑娘都是富貴榮華的命數,以周伯升看,蘇家莊那個尼姑批的八字倒信的七八。
  當年蘇家那是多窮的人家,雖不至於揭不開鍋,也只夠的上溫飽,當初妻子還埋怨他定下的這門親事過於寒酸,可明薇過門時,那半條街的嫁妝,真真風光,如今又有竹茗軒和東籬軒兩個大買賣戳著,誰敢說蘇家不富貴,真正瞎了眼。
  周伯升自然知道二兒媳婦兒病了些日子,可畢竟是後宅裡頭的事,又有妻子坐鎮,他便沒怎樣過問,哪想到竟鬧成了這樣不可收拾的局面,蘇采薇又豈是個忍氣吞聲的主兒。
  周伯升進了正堂,先看見一個郎中打扮的人,神色不安的立在一邊,王氏坐在正中,兩側立著他兩個兒子,大兒媳婦兒和他妹子,還有一個打扮體面的年輕姑娘,眉眼極為俊秀,站在那裡穩穩當當,卻風華內蘊。
  再看王氏和他妹子母女臉色都不大好,采薇看見周伯升,行過禮後道:「親家老爺既然回來了,今兒這事便更要弄個水落石出了。」
  張碧槐她娘道:「你這姑娘,口口聲聲說我們要害死你姐,巴巴的讓你家的什麼夥計壓來了萬郎中,即便郎中,也有錯斷脈息的時候,橫豎現如今你也尋了郎中來,給你姐診脈醫病了不就結了,還想怎麼著?」
  采薇冷哼一聲道:「怎麼著?我姐的命險些被人害了,就這麼了了,沒門,親家老爺現在這裡,我要一個理字,若你們想糊弄了事,也成,我現在就帶著我姐走,咱們公堂上見,魚死網破,你們周家不破丟了臉面,我們蘇家更不怕,這個冤屈我勢必要找回來的。」
  說著,指著萬郎中道:「你既然認了診錯了脈,那好,我就找你理論,現在就去衙門,我要告你一個謀害人命之罪,便是我姐撿回了一條命,也讓你嘗嘗坐大牢的滋味兒。」
  那個郎中本來做下這事兒,不過為了貪幾個銀錢,哪想到會鬧這麼大,他若認了,公堂上一去,能有他的好嗎,遂嚇的臉都白了:「不,不是我診錯了脈,是……是……」說著瞥了眼張碧槐母女,一咬牙全都交代了:「是大奶奶讓個丫頭私下給了我五十兩銀子的好處,言說二奶奶既然是受了寒,就說風寒,不幹我的事啊!」
  周伯升一拍桌子:「混賬!」郎中嚇的堆乎在地上,張碧槐臉色青白交加:「你,你胡說什麼?」那個郎中道:「我沒胡說,大奶奶,如今我可認不得這樣害人命的大罪,我家裡還有老小一家子呢!」說著,左右看看,指了指周子明身後不遠處偷著想挪出去的丫頭道:「就是她,她塞給我的銀子。」
  采薇不禁瞪著那個丫頭,從進來,四月就跟她說了,周子明身後就是那個什麼通房丫頭叫錦繡的,自打進來就神色不定,肯定是心虛了。
  錦繡一聽指到她頭上來,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幾步,抱住周子明的腿道:「爺,爺,二爺,奴婢冤枉啊!冤枉!」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5:58

第七章

  周子明臉上一片陰郁,這事前前後後他竟一點不知,明薇得了風寒的症候,娘說挪到別處養病,他也沒說什麼,本想著去瞧瞧,錦繡卻攔著,跟他說:「二奶奶那病過人呢,等過過,二奶奶好些了,二爺再過去才好,免得過了病氣。」
  周子明如今正沒日沒夜的用功,就盼著來年能中個舉人,也好有個仕途的出路,畢竟這個家以後都是他大哥的,心裡惦記著前程,倒是把妻子的病擱在了一邊。說起來,從前到後也不過小半月光景,怎妻子就病的不行了。
  剛才他一進來,蘇采薇這個小姨子看他的那種目光,周子明覺得,仿佛一把最冷最利的刀子恨不得凌遲了他一樣,這會兒錦繡抱著他的大腿涕淚縱橫的喊冤,周子明倒是有些不知如何處置了。
  這事如今也算清楚明白了,定是錦繡串通了大嫂母女有意害明薇,雖如此,可錦繡畢竟服侍了他好幾年,一時有些舍不得發落了她。
  采薇目光冷冷的劃過周子明落在錦繡身上:「萬郎中這些話清楚明白,你莫非耳朵聾了,一個丫頭竟敢私下謀害主母,既然你敢做就得敢當,你這樣的丫頭若在我蘇家,一頓板子打個半死,賣你了你去都便宜了你,不過,你不是我蘇家的丫頭,我也不好越俎代庖,省的髒了我的手去。」
  采薇夾槍帶棒的話,說的周伯升臉色極為難看,看了眼王氏喝道:「這樣的丫頭還留著她做什麼,拉出去狠狠打一頓板子關起來,明兒尋了人牙子來賣了乾淨,我周家要不得這樣的奴婢。」
  周老爺發話了,上來兩個婆子就來拖拽錦繡,錦繡眼看周子明救不了她,心裡一慌開始胡攀亂咬:「大奶奶,姑太太,可是你們讓我做下的事,你們救救我啊!」
  王氏道:「趕緊堵了嘴拉出去!」采薇掃了王氏一眼,心說好一招棄車保帥,采薇也知道,這件事上處理幾個丫頭婆子容易,要動張碧槐母女不大可能,即便動不了,她也得讓這兩人吃個教訓,知道個怕字,以後她們再想欺負人,就得掂量掂量斤兩。
  采薇道:「且慢!」上前幾步攔住兩個要堵錦繡嘴的婆子,涼涼的道:「可不能這麼拖下去,這丫頭說的你們也都聽見了,這裡頭還有同謀呢!」
  張碧槐的娘恨聲道:「一個丫頭的胡說八道罷了,你沒憑沒據的,想把髒水往誰身上潑?」采薇呵呵冷笑一聲:「有道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用不著我潑髒水,誰做的事,誰就得擔著,你要證人,一個丫頭的話不是憑據,好,還有你們給了好處的萬郎中呢!咱們今兒就來個三頭對案。」
  扭身對萬郎中道:「剛剛你說的話,全給我一個字不差的寫下來簽字畫押,快寫!」萬郎中掃了那邊張碧槐母女一眼,縮了縮脖子。
  張碧槐顯見慌了手腳,情急之下尖著嗓子道:「姓萬的你可想好了,血口噴人可是要吃官司的,你的名聲壞了,以後別說廣和堂,郎中這口飯你吃不吃的上還另說。」
  萬郎中眼珠子轉了幾轉,在心裡衡量了張碧槐母女和這位蘇家的二姑娘的輕重,有些猶豫不決,也明白說是說,若是落到紙上白紙黑字,他再想翻盤,可就翻不過來了。
  采薇哼了一聲道:「你當我蘇家是小門戶好欺負是不,我蘇家的竹茗軒隨便一個鋪子的進項,就能買下你幾個廣和堂,你若信口雌黃,別說營生,信不信我讓你一家老小都去街上要飯去。」
  采薇也知道這樣以錢財壓人,有些卑鄙,可對付萬郎中這種人,就得卑鄙點兒,萬郎中是地道的京城人,對於周家的事兒也不過略知一二,對這位二奶奶的底細,原先是不大清楚的,如今聽說是竹茗軒的大小姐,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竹茗軒如今誰還不知,在兗州府冀州府都赫赫有名,還有那個東籬軒,聽說也是蘇家的買賣,這個年月,有錢能使鬼推磨,他一個窮郎中,跟這樣做大買賣的人家打官司,不是死路一條嗎,倒不想一時貪財惹上了這樣大的禍事,橫豎能保住這條命也是好的了。
  哆哆嗦嗦接了王寶財遞過來的紙筆,一一寫了下來,簽字畫押。
  采薇拿著看了一遍道:「如今有憑有據,這事才算清楚明白了,冤有頭債有主,我也不找你們周家,我就找張氏母女,明兒我就去衙門遞狀子,告你們母女一個串通下人謀害人命之罪,拼著我蘇家所有,也要替我姐討回這個公道來,寶財去找了軟嬌來,我們姐倆兒現在就走。」
  王寶財答應一聲,就要出去,周伯升忙道:「且慢!采薇啊!你雖是親家的姑娘,跟我畢竟有幾月的師徒之份,且聽周伯伯說一句如何?」
  周伯升提起這個來,采薇倒要念些情分的。周伯升道:「說下大天來,畢竟是家事,鬧到公堂上去,可不成了家醜。」
  其實采薇也不過是想嚇唬嚇唬周家罷了,也知道真要這樣幹,以後明薇跟周家就徹底一刀兩斷了,她畢竟不是明薇,可瞧著她姐那光景,還惦記著當周家的媳婦兒呢,這事兒卻不是她能替她姐決定的,因此,總要留些一些餘地。
  眼看著張氏母女也不是多有擔當的,一聽采薇真要鬧公堂上去,母女兩個嚇的臉都白了,一臉懼怕的看著王氏和周伯升。
  周伯升倒不曾想,幼時那個伶俐過人的丫頭,長大了卻如此厲害,論說這是周家的家事,輪不到她一個娘家的姑娘指手畫腳,可她樣樣拿住了把柄,站在一個理字上,妯娌不和的家事,讓她一個謀害人命,便成了要鬧到公堂的大事。
  周伯升也明白她這是氣不忿,若她真想鬧到公堂上,也不用在周府掰扯這事兒,直接拿住了姓萬的郎中往衙門一送,這家醜想遮都遮不住了,這樣的家醜若是揚出去,他周伯升以後怎麼在官場立足。
  想著這些,周伯升不禁狠狠瞪了眼張碧槐母女,真個是心思毒手段狠的,有什麼深仇大恨,竟要害弟媳婦兒的命,可畢竟又是親侄女和親妹子,真讓周伯升做了難。
  周伯升略沉吟道:「采薇你聽伯伯一句,這事容後再說,先治明薇的病要緊,等明薇病好了,再問問她的意思,若她要討這個公道,到時你便把碧槐母女送到公堂上,我也沒二話。」
  「舅舅,大哥……」張碧槐母女忙著喊了一聲,周伯升冷冷瞪了她倆一眼,兩人才住聲。
  采薇不禁暗暗點頭,果真姜還是老的辣,周伯升怎麼會不知她姐的性子,最是個寬容溫順的,便知道張碧槐要害她性命,明薇也不會真把這母女送進公堂的,周伯升這一招卻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妙計。
  周伯升一看采薇沒說什麼,又道:「至於你說要帶著明薇出去,卻更不妥,如今明薇還病著,擅自挪動恐對身子不利。」說著,瞥了眼王氏。
  王氏會意忙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把二奶奶挪回正院子去,另外收拾了翠雲軒給二姑娘安置……」
  采薇冷聲道:「我姐還病著呢,見不得風,挪回去就不用了,至於我,就守著我姐,省的那起子歹毒心腸的婦人再使壞,害了我姐的命還不知道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6:10

第八章

  采薇讓寶財從舅太爺的宅子裡再借了兩個婆子過來,人牙子那邊的丫頭帶過來,她親自挑揀了四個瞧著機靈的留了下來,另起了名字,分別是:春華,秋實,冬藏,夏清。
  頭一樣讓她們明白,自己的主子是誰,若是背了主的下場怎樣,說明白了,交在四月手裡。
  這個荒僻的小院子不過兩天,就收拾的甚為齊整乾淨了,屋裡的床帳被褥都換了一茬新的,炭火也換了最好的銀絲碳,大約妹妹來了,明薇也有了主心骨,病成那樣的人,吃了幾劑藥,緩了兩天,就見有了精神頭,不至於每日都昏沉沉的了,一天裡能有半天跟采薇說說話兒。
  等她好轉了些,采薇才埋怨道:「都被那張氏母女欺負成這樣了,怎不早些送信回去,虧了四月機靈,不然,這條命搭上可真真不值了。」
  明薇臉色一暗:「我總想著退一步海闊天空,橫豎上頭還有公婆呢,她就是再過分,也不敢怎樣,哪想到……」
  采薇道:「你就是太好性兒,忘了有句話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尤其張氏母女這樣的刁婦,更是恨不得騎到所有人頭上去的,你越忍,她越覺得你好欺負。」
  明薇道:「張氏的孩子接著沒了兩個,那和尚來了又說是我克的,我……」采薇眉頭一豎:「姐,你越發糊塗了,那個郎中是得了張氏母女的好處,敬意來害你的,他們能找來郎中,難不成和尚就找不來了,再說孩子,張氏跟周子聰是近親,這樣的夫妻,懷上了孩子都有毛病,生不下來也尋常,即便生下來了,說不準就是個傻子,小產還便宜她了呢?」
  明薇一驚:「你這話從哪裡聽來的?」采薇道:「還從哪裡聽來,這是真真的實話,她的孩子沒了,你往身上攬什麼罪過,你肚子裡孩子沒了,才改尋她的不是呢,這樣歹毒的婦人,說不準就是她使得壞也未可知。」
  明薇臉色一白:「怎麼可能……」「怎麼不可能……姐,你別犯傻,她母女是安心要你死的,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值得可憐的,昨個我說讓你點個頭,就把那母女送衙門裡去問個人命官司,看她們倆以後還害人不害,你偏不依。」
  明薇嘆口氣:「若依著你,在這京城可不都鬧開了,公公畢竟是個當官的,有頭有臉,家裡出了這樣的事兒,以後怎樣在官場立足,張氏畢竟是周家長房的媳婦兒!」
  采薇知道她姐還念著周子明的夫妻情分呢,采薇更清楚,明薇畢竟不是她,明薇是地道土生土長的古代女人,骨子裡有古代女人固有的觀念,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些很難改變,而且,這古代也沒有離婚,大不了和離,可也要明薇自己願意才行,她姐不樂意離開周家,難不成她能逼著她姐走嗎,既然不想走,那就得變強,雖不至於去害人,但防人的心也得有,在這樣的宅門裡,一味忍讓,只能讓人吃的骨頭都不剩了,指望周子明那個男人,還不如指望自己靠譜些。
  采薇琢磨著,還得在京城這邊開買賣,就近守著點她姐,她姐這個性子,身旁沒娘家的人撐著不行,那張氏敢如此胡作非為,不就是仗著她娘是周府的姑太太,她是周伯升的親侄女嗎。
  姐倆正說著話兒,忽聽外面春華的聲音道:「夫人來了。」明薇忙掙扎著要起來,采薇一把按住她道:「病歪歪的躺著你的吧!親家太太自會體諒的。」
  周夫人在外間屋聽見這話兒,暗嘆一聲,真真親姐倆的性子,竟是這樣南轅北轍的兩個樣兒,明薇溫順柔和,她這個妹子倒是厲害的沒邊了。
  周夫人想著那天在正堂上,她不依不饒非要把老大家母女送到衙門去問罪的時候,周夫人心裡著實杵了這丫頭,拿住了個理字,能折騰的你翻天覆地,還記得,當年老爺回來說原是瞧上了蘇家的二丫頭,愛她那份聰明伶俐勁兒,後來是明薇她爹說,大女兒的年紀更適合些,才定了明薇,現在請起來真有點兒後怕,要是真娶了這位二姑娘進了周家,還不定什麼樣兒呢。
  周夫人進來道:「二姑娘說的不差,你身子剛好些,躺著便了。」說著端詳了明薇半晌道:「今兒氣色倒是更好了些。」這邊正說著,三月從外頭進來,手裡端著個紅布蓋著的托盤道:「回二姑娘的話兒,王寶財讓人送了根蔘進來,說姑娘要的急,這個先使喚著,他再尋更好的去。」
  采薇掀開紅布一看,周夫人略掃了一眼,不禁暗暗抽氣,這根蔘已極為難得,足有半尺長,已成了個人形,根須皆全,周夫人家裡經商,自然知道些市價,這根蔘如今的行情,沒有幾百銀子買不下的。
  采薇揮揮手:「拿出去讓四月盯著熬了蔘湯來,每日睡前一盞,吃上幾月身子自然就康健了。」周夫人略寬慰了明薇幾句,便出來了。
  出了院子,身邊婆子小聲道:「蘇家這位二姑娘倒是好大的手,那樣的好蔘卻巴巴的熬獨參湯來吃,這不趕上吃銀子了嗎,銀子花的跟流水似的,也真不知道她怎麼來的這些銀錢。」
  周夫人瞪了她一眼道:「你們聽了老大媳婦兒的話,就真以為蘇家是個莊戶人家了,倒是忘了明薇當年過嫁時的光景了,那時蘇家的買賣還沒如今做的大呢,如今冀州兗州兩府,誰不知道蘇家,老爺說,兗州冀州府周圍幾百傾良田都是蘇劉兩家的,銀子人家有的是,這還不算,老爺說蘇家那位叔老爺,在南邊立了好大的軍功,早就報上了朝廷,皇上高興的什麼似的,正在擬旨封賞呢,說不準就封個什麼大官,到時候蘇家有權有勢,誰敢欺負她家的姑娘,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再說吧!」
  婆子知道夫人這是點她呢,婆子聽了,腦門子也不禁冒了一層冷汗,還說蘇家也不過是個做買賣的人家,又天高地遠的,如今看來,竟是惹了閻王爺,說不準就得了什麼報應的。
  迎面瞧見二兒子過來,周夫人立住,等他近前才道:「有句話說的好,至親至疏夫妻,這夫妻兩個論說該是世上最親近的人了,可若是有了什麼齷齪,便也能變的最遠,便是你一心讀書考功名,你媳婦兒病著,當初你若常去瞧瞧,陪著她說說話兒,也不至於成了如今這樣兒,你房裡的錦繡心不好,發落了就發落了,以後跟你媳婦兒好生的過日子吧!明薇這樣的模樣兒,這樣的心性,真要有個三長兩短的,你去哪兒也找不來第二個,怎的這幾日倒不見你去那院子呢。」
  周子明臉色有些訕訕的,他身後的小廝道:「二爺每日都去的,可去了,那個叫三月的死丫頭就守在門口,見了我們二爺死攔著不讓進,說他們家二姑娘說了,這次沒讓二爺的通房丫頭夥同大奶奶治死二奶奶是二奶奶命大,讓二爺回去念他的書去吧!別跑這兒來貓哭耗子假慈悲……」
  周子明低喝了一聲,他才住嘴,周夫人嘆口氣道:「你媳婦兒的病好些了,她就這一個親妹子,又是從小一塊兒長起來的,且是個厲害不吃虧的性子,她姐在咱家差點丟了命,她說幾句難聽的就讓她說吧!橫豎以後跟你過日子的是明薇,去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6:20

第九章

  周子明點點頭,往明薇的小院過來,今兒院門外倒是沒見著三月的影兒,進了院子,到了廊下,才見在那邊廊下跟個小丫頭說話呢,門口兩個新買來的丫頭夏清冬藏打起簾子喊了聲:「二爺來了。」
  周子明這才松了口氣,邁步走了進去,屋子不大,這才幾日卻收拾的頗整齊,進了裡屋,掃了眼窗下的采薇,采薇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站起來跟明薇道:「姐,這屋裡待的憋悶了,我出去逛逛。」說著越過周子明走了出去。
  明薇不禁搖頭,這丫頭的性子歷來如此,也不管什麼人跟前,不痛快了便沒個好臉。,明薇看了看周子明,心裡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有酸楚也有埋怨,想到兩人剛成婚的時節,采薇輕輕喟嘆一聲,畢竟采薇是個沒嫁人的姑娘家,不明白這男女夫妻之間的事兒,夫妻哪來的隔夜仇呢,即便病的時候他沒來瞧她,難不成就跟采薇說的那樣,離了這裡回家去,以後可怎麼著呢,周子明畢竟是她的丈夫,周家才是她的家。
  只不過經此一事,明薇也長了教訓,就像她妹妹說的,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不去害人,至少得知道防著。
  明薇道:「采薇自小在家被我爹娘寵慣著長大,性子最是古怪,若有禮數不周的地方兒,你別過意。」
  周子明定定看著妻子,病歪歪的靠在床上,一張明麗的小臉消瘦的都見了顴骨,一把青絲拖在一側,雖憔悴卻有股子惹人憐惜的病弱之美,想著自己竟聽了錦繡那丫頭的話沒來瞧她,把舊日的夫妻情分撇到了一邊,心裡愧上來,握著她的手道:「小姨惱的原不錯,是我疏忽了,只顧得念書,聽了錦繡的讒言,沒來瞧你,是我混賬……」
  明薇伸手捂住他的嘴:「事到如今還說這些做什麼……」周子明道:「你若身子好些,還是挪回咱們院子裡去吧!這個小院雖收拾的齊整卻也荒僻,眼瞅著要入冬了,這裡也比前面冷,你的身子本來就弱,哪經得住凍,你放心,以後那院裡就咱們兩個,再無旁人了。」
  明薇目光閃了閃道:「有一事我正要跟你商量商量,采薇說我小叔來信兒了,說即便今年回不來,明年開春也必然進京受封的,小叔立了軍功,別管封個什麼官兒,宅子必要先打理妥當的,朝廷自然有宅邸賜下來,可我爹娘祖母進京也要有個落腳的地方,采薇跟我說買下了咱們家西邊的兩個宅院,一個給咱倆住,一個留給我爹娘,你的意思呢?」
  這本是采薇琢磨了好幾天想出的權宜之計,把明薇丟在京城,著實不放心,那張氏母女即便安分一時,保不住以後,還是身邊有娘家的人好,正巧小叔讓人捎過信來,采薇倒是也動了在京城落腳的心思。
  舅太爺家西郊的宅子她去瞧了,倒比她冀州府的東籬軒大出去兩倍不止,仿著江南園林風格蓋出的宅子,依山而建,園子後從山上引來了一泓山泉灌入園中的人工湖,飛瀑流泉,天然的景致比她冀州府人為的強多了,況且還有溫泉。
  小叔若是封了官,在京城也算有了靠山,她還怕什麼,緊著折騰唄!想到那些白花花賺進來的銀子,采薇頓覺熱血沸騰,還能顧著她姐這邊,豈不是三全其美,采薇讓寶財掃聽了周家旁邊的宅子,周家西邊兩個宅院有一家空著,一家卻是做綢緞買賣的人家住著,采薇讓王寶財給了他家多一倍的銀子,他家哪還有不搬的,樂不得占這個便宜呢,因此,那兩個宅子如今都姓蘇了。
  之所以費這麼大力氣還是為了她姐,明薇既然舍不下周家,就分開過吧!張碧槐不是總恨不得一人獨大嗎,周家就給她,她姐分出來,也不算分家,就挪了個院子,平常還是進進出出的也便利,那邊都是自己的人,采薇倒想看看,張碧槐還怎樣使壞。
  明薇也覺得這樣極好,又沒分出去,也有了自己的宅院,不必跟張氏打頭碰臉的,也省的生閒氣。
  周子明一聽卻道:「怎的你們家是你妹子當家嗎,這樣大的事,她自己一個人就定了?」明薇點點頭道:「采薇自小能幹,我爹身子不大好,家裡的買賣如今都是采薇管著。」周子明不禁愕然。
  周子明心下沉吟,周家就他跟大哥兩個兒子,如今家裡的買賣和田地都在他大哥手裡,內院裡的事而,她娘先前交給了大嫂,明薇一病,采薇一鬧,又收到了她娘手裡。
  周子明心裡也不糊塗,打從明薇進門,大嫂張碧槐就一百個不痛快,專喜跟明薇為難,這一回出了事,現下是老實了,也不知能老實多長日子,若為以後安生打算,分家最好,可他爹娘都在,上頭還有個祖母,分家肯定不行。
  即便分了家,他如今無功名,無俸祿,怎樣過活,若是按明薇說的,搬到她妹子買的院子去住,先不說他爹娘應不應,他住了妻子娘家的宅院,傳出去名聲也不大好聽,又不是倒插門的女婿。
  可明薇眼巴巴望著他,他又深覺愧對妻子,一時不好駁她,就道:「這是大事,需的爹娘點頭才成。」
  明薇點點頭:「我不過先跟你商量著,采薇也說這事兒不急,宅子剛買下,還要仔細收拾呢。」
  周子明對采薇這個小姨很是忌諱,小時尚且如此,現在大了,又出了這檔子事而,周子明更是恨不能避開她,可如今采薇就守著明薇,他日日過來,想避也避不開,好在采薇也厭煩瞧他,但凡他一來,采薇就尋個由頭出去。
  明薇的病本不大,說起來就是產後失調加上心病,如今調養的精心,不過一個月光景,身子就見大好了,小臉的顏色也越加鮮艷起來。
  明薇打前些日子就要挪回正院子裡去,因周子明私下裡跟她說了多次,可采薇攔著,說再等等,明薇問等什麼,采薇也不說,反正就讓她等著。
  明薇不挪回去,周子明只能是一早就過來,他院子裡如今連個正經的人都沒有,成天冷屋寒寢的沒意思,他恨不能也搬到明薇這兒來才好,加上采薇這陣子不知道忙什麼,每日一大早就出去,不到掌燈時不回來,倒是讓周子明更自在了。
  兩口子成日在一起,倒有些仿佛新婚的時節,明薇早把前面他冷待自己的事兒丟開了,她丟開了,采薇卻沒丟開,采薇是個有仇必報的性子,她也不欺負人,可人欺負到她頭上,也容不得。
  這一回她得把張碧槐母女做下的事兒都落到實處,才能保住她姐以後的安生,不然,就算如今周伯升夫妻對她姐不差,也不過是因為愧疚補償的心思,而張碧槐畢竟是周家的親侄女,周家上頭可還有個老太太呢,那是張碧槐的親外祖母,怎會偏著明薇,現在是回老家去了,等回來,張碧槐母女一哭一訴,還不知道又掀起什麼風浪呢,這人的心都是偏的,明薇跟周家畢竟不如張碧槐親。
  另一個,采薇也得讓她姐看清楚,那母女是顆怎樣的黑心,也免得過幾天,得幾句虛情假意的好話,她姐就心軟了,因此這事兒沒完。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6:29

第十章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尤其周家這上上下下的奴才,沒有個不貪財的,張碧槐母女身邊的人也一樣,一百兩銀子買通了張碧槐她娘身邊的婆子,問出那個和尚的底細,狗屁和尚,就是西郊善緣寺側門外,擺算卦攤兒的神棍,因為自小得了什麼病,腦袋不長頭髮,經常冒充和尚騙人錢財,不過得了十兩銀子的好處,就在周家胡說了一通,估摸也沒當回事,做下這事之後,也沒往旁出去,仍就在善緣寺外擺攤騙錢。
  采薇讓王寶財去尋了他兩回,第一回編了個瞎話說家裡頭不大安生,問他可有本事驅邪祟,那個假和尚一見王寶財穿著體面,出手大方,顯見是大家宅門裡的管事,心裡不免有些嘀咕,他自己的本事自己最清楚,卻又舍不得這樁大買賣,便問王寶財是什麼邪祟,可否去看看。
  王寶財便說等回去先討了主子的示下,丟下一吊錢就走了,更勾起了這假和尚的貪心,想著銀子,倒是成天盼著王寶財再來,行不行的先去看看,萬一就讓他碰上便宜呢,卻隔了五天都沒見著王寶財的影兒。
  原以為這檔子買賣黃了,可第六日王寶財卻來了,說這就去,還預備了車馬,假和尚忙不迭的收拾了東西跟著王寶財去了,他剛走沒多遠,另一輛馬車過來接走了善緣寺的方丈慧遠大師。
  說起這個善緣寺,還有些故事,當年定國公大破蠻軍後班師回朝的時節還是先帝臨朝,天子鑾駕一直迎到西郊,正是善緣寺的山門前,當時善緣寺叫福隆寺,是座不怎麼起眼的小廟,又在京郊,香火也平常,天子駕臨卻是百年難遇的一回。
  當時的太子還不過六歲大,跟在先帝身旁,定國公所率的得勝大軍到了福隆寺這裡停下,定國公感念天子隆恩,叩拜聖駕,天子攙起老臣贊道:「有卿家這樣的良臣猛將,我大明百世無憂矣,當即封定國公爵位世襲罔替,又問府上可有千金,聞得有一嫡出孫女,今年剛滿一歲,閨名清月,正巧被奶娘抱著跟隨父親來接祖父。
  先帝便說抱過來我瞧瞧,封家長子忙親自抱了上來,皇上接在手裡端詳半晌,當時六歲的太子也探著頭看,被生人抱著,小丫頭卻不哭不鬧,剔透的眼珠轉了轉,忽然衝著太子咯咯咯笑了起來,笑聲清脆悅耳。
  皇上看看懷裡的小丫頭,又看看身旁的太子,笑道:「你們倆倒是有善緣,索性就把她給你當媳婦兒吧!」
  皇上金口玉言,一句話封家的長孫女就成了太子妃,乃至後來及笄之後大婚,如今正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連帶的封家也更為顯赫。
  後太子登基,念及前緣,下旨大修福隆寺,改名善緣,有了這番因由,善緣寺的香火也因此鼎盛起來,如今善緣寺的方丈是得道高僧慧遠,原在南邊一座寺裡修行,偶然結識定國公,因兩人都好棋,遂成好友。
  封家長孫女落生之時,封家長子一封家書送到軍營,家書到時,定國公正和慧遠大師對弈,定國公隨口把孫女的八字說與了好友,玩笑著讓他給瞧瞧命數如何。
  慧遠大師一推算道:「你家得了這樣一位貴女,日後定貴不可言。」後果然應了這話話,慧遠大師也應定國公之邀,當了善緣寺的方丈,善緣寺也成了遠近聞名求姻緣算命的靈廟,只不過慧遠大師卻不再給人批八字算命,更別提請去家裡了。
  采薇秉著廟裡就求香火錢的原則,愣頭青的闖進了善緣寺,一出手就捐了一千銀子的香火錢,要求見慧遠大師,小沙彌說他們方丈師傅不在,出去會友去了,采薇不禁嘀咕:「當和尚的不好好在廟裡頭念經,瞎跑什麼?」
  小沙彌當沒聽見,後采薇連著來了四天,到了第五日才見著本尊,前面幾日不過託辭,慧遠大師就在後頭禪房裡呢。
  采薇接連來了四日,每日一千兩銀子的布施,慧遠方丈倒真想會會這位出手豪闊之人,小沙彌只說是個看上去十五六的公子,慧遠倒想不出,京城哪家公子有這樣大的手筆。
  因此,第五日讓小沙彌把采薇請到了後面來,采薇一進禪房,慧遠就不禁失笑,還說誰家的公子,卻是個小姑娘,不過行動打扮卻輕易瞧不出破綻,想來是男裝扮的久了。
  采薇打的主意是,把張碧槐母女找的假和尚弄回去,再尋個有名望的真和尚辟謠一下,她姐的地位就徹底安穩了,張碧槐母女誣陷她姐剋夫克子的事兒,也能真相大白,她再以此為由頭,跟周家講條件,讓她姐順利搬出周家,以後即便她不在,也沒人欺負的著她姐了。
  另外這也是她姐一塊心病,她得從根兒上除了她姐的心病,讓她姐認清張碧槐母女的險惡用心,蠻費事,蠻周折,但為了明薇一輩子的安生,采薇覺得值。
  掃聽來,掃聽去,就這個善緣寺的慧遠老和尚最權威,因此她就來請他,誰知道銀子都花了五千兩才見著本尊,都說她的東籬軒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采薇倒覺得,這當和尚才是個日進斗金的營生。
  既見了本尊,采薇便把事兒說了一遍,慧遠聽了笑道:「你想讓我跟你回去,給你姐批批八字,讓你姐婆家的人都知道你姐的命數?」
  采薇眼巴巴的點點頭,慧遠不禁暗笑一聲,這丫頭真挺有意思,慧遠問她:「京城內外不知多少寺廟高僧,怎的你非要請我去?」
  采薇嘴角不禁抽了抽,心話而這不廢話嗎,不過還是道:「旁的和尚不可信,唯有大師的話才當真。」
  慧遠又道:「若是披了你姐的八字,果真剋夫克子,便要如何收場?」采薇倒是沒想到這老和尚如此囉嗦,咬咬牙道:「若真如此,不與大師相干。」
  慧遠這才捋了捋鬍子道:「如此,老衲明日就跟施主走一趟吧!」采薇這才心滿意足的去了。
  她剛出去,從裡間走出一個威武體面的老人道:「怎的如今你也幹起這樣批八字的營生了,還巴巴的出了你的廟,上月裡我聽說有個南邊來的鹽商,抬著一萬兩銀子,請你去他家的新宅子瞧風水,你都回了,今兒倒貪起這幾千銀子了。」
  慧遠笑道:「這位小施主極有趣,費了這麼大周折,就為了洗清她姐的冤屈,這份情誼,殊為難得,再說,那個假和尚打的是我善緣寺的旗號,差點就壞了人家性命,我便走一趟又何妨。」
  老人笑了:「這小子倒生個極好的模樣兒。」慧遠道:「比你家孫子如何?」老人道:「不相上下。」慧遠笑道:「你如今越發眼拙,怎的卻沒瞧出這是個丫頭。」後老人再見采薇,想起今日之事,不覺暗嘆緣之一字,果真妙不可言。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且說采薇接著慧遠大師,到了周家,早就知會了周伯升知道,慧遠大師誰人不知,平常便是你官居一品,想見上一面都不容易,更別說還請了家來。
  昨個采薇跟他說,請了善緣寺的慧遠方丈明兒來府裡瞧風水批八字,周伯升還以為自己聽差了,後確定是真的,卻更不信,采薇跟他說明兒一早就去接,周伯升仍半信半疑,直到前面管家跑進來說:「老爺,老爺,蘇二姑娘真把慧遠大師請來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6:40

第十一章

  周伯升這才信了,急忙迎了出去,慧遠大師他是見過的,佛誕日,他曾去善緣寺禮佛,遠遠瞧見過慧遠法師帶著眾僧在大殿裡誦經,這會兒一見著,忙呼了一聲佛號道:「敝府俗事,怎敢攪擾大師清修。」
  慧遠道:「大人不必多禮,是這位小施主布施了香火,老衲走一趟也應當。」周伯升掃了采薇一眼,心下暗疑,采薇費了這麼大周章請來慧遠大師,絕不是看風水這樣簡單,恭迎著慧遠大師進了正堂。
  內府裡的消息傳得快,慧遠大師又是得道高僧,平常日子誰見的著,周夫人和張碧槐母女,忙著就來了,可一進正堂,周夫人心裡就不禁咯一下,雖說見著了慧遠大師,可這架勢明明就是一副三堂會審的樣兒。
  可來都來了,橫是不能再回去,只得進來坐在一邊,采薇低聲吩咐三月,讓她去請她姐和周子明出來。
  待到人都到齊了,采薇才道:「今兒請了周家上下過來,是有一件冤枉案子需得平一平。」
  張碧槐臉色一變道:「你還要怎樣,你姐的病不都好了嗎?」采薇道:「我姐的病是好了,可剋夫克子的命數還沒改呢,寶財,把那個假和尚帶上來。」
  假和尚一進來,張碧槐母女的臉變的一點兒血色都沒了,周夫人咦了一聲道:「你,你是那個說明薇剋夫克子的和尚……」
  假和尚掃了眼那邊張碧槐母女,腦袋耷拉下來,連句話都說不出了,周夫人也不禁暗驚,原先說是大兒媳婦兒心眼小,又年輕,做下先頭的事來,不見得真想治死弟媳婦兒,如今看來,這一步一步,竟是籌劃的天衣無縫,這份心機,不得不令人齒冷心寒。
  張碧槐畢竟年輕,這一見事情敗露,嚇得不行,死死抓住她娘,身子一個勁兒的哆嗦,張碧槐她娘畢竟見過風浪,穩了穩心神,開口強辯道:「這和尚跟我們母女什麼幹係,二姑娘你想一盆髒水潑到我們娘倆身上,可不能,大哥大嫂,你們可不要聽外人的話就信了實,這和尚是底下婆子請來的,我們娘倆二個怎知底細。」
  采薇不禁冷笑一聲,倒是撇的一干二淨,周夫人道:「既然有造化請的慧遠大師下山,就勞動大師給我這兩個兒媳瞧瞧八字吧!」
  讓底下的婆子把張碧槐和明薇的八字呈上來,慧遠大師接過算了算,開口道:「這位四月初八生的女施主,倒是個旺夫的命數,命中該得兩子,這位十月初一的女施主嗎……」慧遠大師略沉吟片刻,周夫人忙問:「這個如何?」
  慧遠大師嘆口氣道:「此生辰八字卻不大妥當,犯了天煞,卻是個孤星的命數……「張碧槐母女臉色一白,周伯升忙問:「何為孤星?可要緊?」
  慧遠大師念經似的唱了幾句:「劫孤二煞怕同辰,隔角雙來便見坉,醜合見寅辰見巳,戌人逢亥未逢申,初年必主家豪富,中主賣田刑及身,喪子喪妻還克父,日時雙湊不由人。」
  慧遠這頓似是而非的話念叨出來,采薇雖不懂這些玄學命理,也大約聽出來,是個極不好的命,雖為了洗清她姐的冤屈,倒不曾想有如此的意外收穫。
  周伯升倒抽了一口涼氣,目光不禁落在大兒媳婦兒身上,細想起來,可不靈驗的不行,這個侄女剛落生的那年,張家狠狠發了一筆橫財,可惜沒多久妹夫就死了,死的更是蹊蹺,好好的在官道上走著,忽然驚了馬,馬車翻到溝裡,馬卻沒事,趕車的把式也不過摔斷了腿,只他妹夫滾落下去,磕在一塊大青石上當場斃命,那一天正是十月初一,侄女的兩歲生辰。
  後嫁進周家,從她一嫁進來子聰的身子就不怎麼好,隔三差五病著,尋了不知多少大夫,都說無事,不過身子虛,孩子懷了三個,一個都沒留住,周伯升越想越心驚,看了妻子一眼。
  周夫人比丈夫更疑心,怪不得這家宅不寧,卻原來出了個掃把星,張碧槐被公婆的目光看得渾身發寒,往她娘身後縮了縮。
  張碧槐娘氣的滿臉通紅尖著嗓子道:「你這老和尚真真胡說,我這丫頭自生下來便尋人看過命數,都說是有福有祿的,怎的到你嘴裡就成了孤星命,想是你拿了蘇家丫頭的銀子,安心要來害我女兒的。」
  周伯升低喝一聲:「胡說什麼,這是慧遠大師,當今皇后娘娘的命都是大師算過的,怎會為了區區銀子打誑語,莫再胡說。」
  張碧槐的娘道:「我哪是胡說,昨兒郎中來給我瞧病,順便診了碧槐的脈,如今又有兩個月的身子了,怎會是孤星命。」
  周伯升兩口子愣了愣,眉間剛揚起喜色,想起慧遠大師的話,又不禁愁眉緊鎖,忙問:「這孤星的命數可有化解的法子?若有,還請大師賜教。」
  慧遠大師道:「若這一生多多行善積德,又能遇貴人相助,倒可得安生。」周夫人聽了心都涼了,大兒媳婦兒先前剛做下了缺德事,差點害了明薇的命,哪兒來的行善積德,忙問:「去哪裡能尋貴人?」
  慧遠大師掐指算了算道:「這貴人卻更不易,需的六月初六寅卯相交時辰生的貴女才成。」「啊!六月初六……「後面的三月失聲叫了出來。
  周夫人忙道:「莫不曾,你這丫頭卻知道個這樣的人?」三月瞧了他們家姑娘一眼,沒吱聲,其他人哪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貴人竟然就是采薇,真真冤家路窄,別說讓她扶助,這位二姑娘不落井下石已經要念佛了。
  慧遠大師呼了一聲佛號,把采薇看了又看,忽然道:「施主倒是個財源廣進福祿雙全的,將來必然夫貴妻榮子孫滿堂,旺家旺財旺夫旺族旺子孫……」
  三月實在撐不住撲哧一聲笑道:「大師可真會說話,我們家姑娘連親事還沒影兒呢,哪兒來的夫貴妻榮子孫滿堂,若說財源廣進旺家旺財倒是靈驗的。」
  采薇都開始懷疑這據說得道的高僧,其實也是個假冒的神棍吧!不然,怎的說出這麼些諂媚好聽的話來。
  慧遠大師卻道:「不用急,不用急,兩年之內必有紅鸞星照,到那時,女施主念及今日老衲一番良言,記得給善緣寺多布施些香火也就是了。」說著,起身道:「俗事已了,老衲當回去清修。」
  張碧槐娘卻一步衝上來道:「且慢,你說我閨女是孤星命,如今我閨女肚子裡都有了孩子,可見你剛說的話不作數,你當著我大哥嫂子的面兒說清楚。」
  慧遠卻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還是多行善事吧!老衲告辭。」領著小沙彌出了正堂,周伯升忙送了出去,張碧槐母女臉色更加難看。
  周夫人看著張碧槐母女,是越看越覺得,慧遠大師的話可信了十分,這一樁樁一件件,可不都在這兒擺著呢,即便張碧槐肚子裡如今又懷了孩子,周夫人的心也熱乎不過來,先頭也不是沒懷過,哪個留住了。
  在周氏冷淡的目光下,張碧槐委屈的不行,眼巴巴看著她娘,張碧槐的娘,心裡清楚,慧遠大師這一篇話說出來,比一百個和尚來批八字都有用,就算是親侄女,她哥和嫂子也不見得能容下,以後她母女這日子,別說在周府裡獨大,就是想討個安生恐怕都難。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6:51

第十二章

  張碧槐越想越恨,瞥眼看見采薇,越發恨上來道:「都是你這丫頭使壞,變著法兒的要害我女兒,我跟你拼……」說著,竟瘋了一樣撞了過來,采薇還真沒想到這婆子要跟她拼命,沒防備她,眼瞅就撞到她身上了,虧了明薇身後兩個婆子眼疾手快,一邊一個架住她。
  三月氣的臉都變了,早就壓著這母女的火呢,衝上來左右開弓就給她兩個嘴巴子,指著她大罵:「你個瘋婆子,跟你閨女做下這些個沒臉不積德的事兒,合該有這樣的報應,還敢來衝撞我們家二姑娘,呸!動了我們家二姑娘一根汗毛,你一家子都賠不起。」
  采薇低喝了聲,三月看了看她家姑娘,才低著頭退到一邊,采薇微微嘆口氣道:「我平日怎麼教你的,忘了不成?」
  三月眨眨眼道:「沒忘,姑娘說過有仇必報,絕不隔夜。」周氏聽了,都不禁狠狠咳嗽了一聲,采薇白了她一眼道:「就記著這個呢,我還說狗咬了你一口,難不成你要咬回去,咱們是人,又不是畜生。」
  張碧槐娘道:「死丫頭,你不得好死。」蘇采薇目光一冷,卻笑了:「實在對不住,想來剛才你也聽見大師的話了,我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倒是有些人缺德事做多了,想落下個好下場,恐不容易。」
  周伯升回來看見這裡一團亂,眉頭鎖了起來,揮揮手道:「還不扶著姑太太回去歇著,還要鬧多大的醜事出來,這個假和尚,找人送進官衙發落。」瞧了張碧槐一眼深深嘆口氣,對著明薇和周子明緩聲道:「明薇的身子剛好些,別在這兒站著了,子明,扶著你媳婦兒回去歇著吧!」
  采薇卻道:「姐姐慢走一步,我還有一事要說明白。」
  周伯升頗複雜的看著采薇,前幾日倒小看了這丫頭,還說自己幾句好話哄住了她,卻沒想她私下裡把這些人都找了來,拿住了證據,又請了慧遠大師,這一環扣這一環,竟是丁點兒疏漏都沒有,把碧槐母女在她姐身上使得壞,一分不減全找了回來,鬧到如今,卻還沒有後話。
  周伯升嘆口氣道:「如今還有什麼話不能說。」采薇道:「我姐當初得了個剋夫克子的名聲,怕剋死旁人,便挪到了偏院子去自生自滅,如今清楚明白了,剋夫克子的另有其人,我姐的身子弱,更懼怕這刑克之人的厲害,住在一個院子裡,恐被剋死了還稀裡糊塗呢,好容易撿回條命,這麼丟了豈不冤枉,若是讓我姐姐夫分出去,也為難了親家,周府西邊的宅院,我買下了,與周府打通,進出也便利,那邊院子幽靜,姐夫在哪裡讀書用功,也無雜事相擾,就讓她們分到那邊去住吧!」
  周伯升哪會不知道自家宅子西邊兩個宅院近日都換了新主,先頭還說誰家這樣利落的買宅子收拾,如今卻明白過來,這個蘇二姑娘是一早就打好的主意,讓她姐挪出周家的。
  周伯升看了看那邊臉色慘白的大兒媳,又看了看明薇,想起慧遠大師的話,心裡沒個不起疙瘩,就算他們兩個老的命硬不怕,難不成周家要從此斷了香火,倒不如順了采薇的意思,讓老二兩口子先挪出去,也不是分家,就是兩下裡住著,也免得再起事端,不過那宅子在蘇家名下卻不妥當。
  想到此,周伯升道:「我也正想著把宅子往外擴擴,西邊那個院子用了多少銀子,這個錢我周家出,就撥給老二兩口子住就是了。」
  采薇不禁暗暗撇嘴,真是那句話,死要面子活受罪,周家既然樂意出銀子,她也不攔著,反正那邊從上到下使喚的丫頭婆子奴才小廝都是她蘇家的人。
  周子明也暗暗歡喜,倒不成想是這麼個結果,扭頭看著明薇,卻發現,明薇定定望著張碧槐發呆,不知道想什麼呢。
  采薇花了五千兩銀子,前後費了這些周折,終於讓她姐順利分出了周家,雖說最終張碧槐母女沒怎樣,可落了個刑克之名,想來以後的日子也順暢不得了,尤其張碧槐又懷了孩子,采薇倒期望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說不準生個傻子或是畸形出來,那這母女便再無翻身之日了。
  采薇心情大好,操持著幫她姐挪院子,她也搬到自家的宅子裡去住,在周家看著這些勢力的下人,心裡就不暢快。
  收拾了整整三天,挑了個宜遷居的好日子,挪了出去,挪出了周家,采薇卻發現,她姐仿似還有些心事,便尋了這日屋裡就她姐倆的時候,私下裡問她。
  明薇才道:「以前在家時,你總跟我說,事事需提防著,人心難測,我都當了耳旁風,總覺得人心本善,何必把人想的那樣壞呢,嫁過來後,我事事守著禮,張氏縱然屢次為難,我都隱忍了,卻不想無仇無恨的,她變著法兒的想害我的命,現在想來,不是四月給妹妹捎了信回去,還不知怎樣光景呢,想想都心寒,還有,我那個失了的孩子,說不準也是張氏母女使得壞,就怕我先一步生下孩子。」
  采薇點點頭道:「那時候,張氏可曾給你送了什麼東西或吃食?」明薇道:「我也知道好歹的,好容易有了孩子,怎會不精心,吃食上都讓四月把著……」忽然想起一事道:「對了,婆婆讓她身邊的婆子連著給我送了一個多月的安胎香,讓我日日點著,那個香一點,我就覺得渾身懨懨的不爽快,想著是婆婆送來的,也點了一個月,後來孩子沒了才收起來。」說著,喊了四月進來問:「那些安胎香都收在哪裡了?」
  四月道:「我收在廂房的頂櫃裡了。」采薇道:「找出來我瞧瞧。」不大會兒功夫,四月取了個小匣子進來,采薇打開看了看,實在看不出什麼,便道:「把這個給我,我出去讓人分辨。」
  拿出去交給王寶財,到了第二日,王寶財就進來回說:「藥鋪子裡的掌櫃說,這哪兒是安胎的,裡面摻了丹砂,若是點的時候長了,滑胎是必然的。」
  王寶財出去了,采薇才跟她姐說:「你婆婆身邊那幾個婆子張家母女早買通了,肯定半截換了香。」
  好半晌,明薇才道:「果然是她,竟是如此歹毒的心腸。」采薇道:「那母女如今得了報應,只不過,以後姐要對人有些戒心才是,即便姐夫也一樣,他要是再弄個像錦繡那樣的丫頭進來,你就得拿起主母的手段,把她制服帖了,不然,還不知要翻出什麼風浪來呢。」
  明薇小聲道:「你姐夫說,以後就我們兩個,再無旁人了。」采薇不禁翻翻白眼,沒好氣的道:「信了男人的話,母豬都能上樹了。」三月四月都笑了起來,明薇沒轍的看著妹妹。
  忽見夏清進來回道:「周媽媽來了。」采薇不禁哼了一聲道:「如今倒是趕著往這邊湊乎。」
  周媽媽臉上帶著個諂媚的笑,進來規矩的行了禮道:「我是給二姑娘送信兒來的,禮部尚書府裡一早送了帖子來,指名給二姑娘,哎呦呦!真真是一品大員府裡的出來的,就送信的兩個僕婦都體面的緊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7:02

第十三章

  「尚書府?」采薇不禁暗暗沉吟,自己頭一回來京城,在這裡哪有相熟之人,更何況這樣一品大員的宅門,接過名貼打開一瞧這才記起來,前幾月鄭心蘭捎給她一封信,信裡說隨父進京述職,想來她爹又高升了。
  那婆子道:「來送信的人說姑娘是她家五姑娘的手帕交,聽說姑娘正在京城走親戚,讓姑娘得空去尚書府會友呢。」
  采薇收起帖子道:「勞煩媽媽跑了一趟。」瞧了三月一眼,三月會意,拿出一吊錢給了她,那婆子還假裝推辭了一番才收下。
  待婆子走了,明薇道:「你不最厭煩周府裡的下人,打起賞來卻不手軟。」采薇道:「這便是沒法子的事了,周府的下人勢力,要想使喚著順當,打罵一頓還不如銀錢靈便些,往往這些下人最會壞事,若不是她們欺上瞞下幫著張碧槐母女,你哪有前面一場大災,不必討好他們,但投其所好,乃是最有用的手段。」吃了一次大虧,明薇對妹妹的話很是信服,倒仔細聽著,也入了心。
  第二日,采薇便去了尚書府,真不算遠,就隔著幾條街,青石長街,朱紅大門外,兩隻威武的石獅子頗為體面,采薇繞過正門,去了側門停下,讓三月送了帖子進去。
  不大會兒功夫,兩個健壯的婆子抬著一停小轎出來,行了禮,請采薇坐上去,引進儀門外方落轎。
  采薇下了轎就看見儀門外立著鄭心蘭的大丫頭點翠,見了采薇忙行禮道:「二姑娘安好,可讓我們家姑娘好生惦記。」說話兒,引著采薇進了內府。
  只見府內曲折迴廊,繞著一泓清澈碧波,好體面的一座深宅大院,假山湖石,蒼松翠竹,隱著圍墻軒館,皆崢嶸秀美,一眼望過去仿佛畫中美景,卻不防自己入了畫境。
  過了一彎矮墻便進了一個頗幽靜的院落,正中三間正房,兩側挎廂房,院內圍種著兩顆垂絲海棠,可惜如今已是十月,若是到了暮春花期,柔蔓迎風,垂英鳧鳧不知何等風情。
  鄭心蘭迎出來,就瞧見采薇打量她院裡的海棠,不禁笑道:「如今可有什麼看頭,等春天的時候你再來,我們在樹下高燒紅燭,賞花吟詩,才是好消遣。」
  說著,拉著采薇的手進了裡面,坐在窗下的炕上,采薇略打量屋子一遭,富貴自不用說,難得是清貴雅致。
  鄭心蘭端詳她半晌兒埋怨道:「既進了京,又知道我家也在京裡面,怎的不自己過來,卻非讓我巴巴的去請你來。」
  采薇道:「家裡有些事兒耽擱住了,一時沒得閒,鄭姐姐莫怪妹妹怠慢才是。」鄭心蘭想了想不禁打趣道:「我知你跟我不一樣,管著你們家的大買賣呢,倒虧的生個女孩兒家,若生個小子,還不知怎樣折騰呢,你那個東籬軒,我兩個哥哥去過,都贊一聲好,說可惜開在冀州,若是在京城,他們也好常去吃茶,這次進京來,難不成打的這個主意?」
  她姐的家事自然不能跟鄭心蘭提,反正自己也有這個心思,便點頭道:「我家舅爺在西郊有座閒置的宅院,我正想著怎生收拾呢。」
  點翠撲哧一聲笑道:「二姑娘倒真把做買賣當成個正經事了,以後成了親可怎麼辦?」三月道:「我家姑娘說,這輩子不找婆家了。」鄭心蘭笑眯眯的道:「若是你家二姑娘真不找了,杜家的少卿公子豈不落了空。」
  采薇一愣,記得年上,還聽說乾娘盼著鄭家的兒女親呢,如今怎麼推到她身上來了,鄭心蘭伸手擰了她的臉一下道:「少這樣瞧著我,真當我不知道呢,杜少卿那心意就差掛到大街上去了,便是瞎子都能瞧出來。」
  采薇有些尷尬道:「鄭姐姐……」一時卻也不知該怎麼解釋。鄭新蘭卻頗為豁達:「我爹娘原先是有意的,可我說,人家無意做什麼非要強扭著,我爹娘便不再提了,得了,說這些卻沒趣,年上別後,我惦記了這些日子,好容易在京城又見了,以後需的多來陪姐姐說說話兒。」
  說著,嘆口氣道:「也就這幾年了,以後不知怎樣山南海北的,想見面還不知什麼時候呢,且自在一時是一時吧!」
  自此後,采薇便常過來鄭府走動,便是她忙的沒空閒了,隔了幾日,鄭府也必讓婆子來接,禮部尚書乃是一品官,周伯升不過一個六品督察,平常便是見著了,連上去搭話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私下往來,人家是天子寵臣,一品大員,官大一級壓死人,剛何況差這麼多,想巴結都尋不到門路的。
  可這樣人家的姑娘卻跟蘇采薇是手帕交,每每思及次,周伯升都想不明白,更別提周府裡上下的人了,如今一個個見了二奶奶,再不敢有半點兒怠慢,倒是趕著上好,把張碧槐母女丟到了一旁。
  張碧槐母女暗恨不已,可也沒法子,蘇采薇這一番攪合,她母女哪還有什麼地位,能保著主子的體面,已是看著碧槐肚子裡周家的骨肉了,母女倆也明白,如今肚子了這塊肉才是救命稻草,將來生出個小子來,她母女說不準還有翻身的機會,不然,這輩子甭想壓過二房去了,因此越發著重養著胎。
  周子聰挪到別的院子裡去了,收了房裡一個丫頭做妾,輕易也不過來瞧瞧張碧槐,周夫人也是忌諱著慧遠大師的話,隔著十天半個月才讓婆子過來問問胎,旁的便也不大理會。
  母女倆得了這番惡報,卻一點反省後悔都沒有,仍舊暗恨不已,想著得了機會翻身,入了冬,周老太太接進京裡來,總歸偏心自己的親閨女,老太太勸著兒子兒媳兒,仍讓周子聰挪回了張碧槐的院子,虧了明薇早挪了出來,每日不過晨昏定省,少了不少麻煩,有了采薇這個妹子在後頭戳著,周家老太太也沒敢刻意為難。
  采薇抽空給表舅寫了信去,說西郊的宅院她要了,用作東籬軒之用,列出一張詳盡的明細單子,讓大表舅幫著置辦,置辦好了,明年讓王寶財過去運回來。
  大表舅接了信一瞧,不禁跟他爹道:「我說這丫頭不差,您瞧瞧她寫的這些單子,木料,山石,用具,人工,竟是樣樣俱全的,她是真想把南邊的園子挪到北邊去了,再瞧她畫的這個圖,什麼東西做什麼用,放在哪兒,樣樣精細妥帖,真真是個胸有丘壑的丫頭。」
  高老爺子看了看,是園子的縮略圖,一一注了名稱,竟是比那些蓋園子的圖紙還細緻些,也不禁失笑:「這丫頭念書畫畫的機靈心思,都用到這裡了,倒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一點也著急,她娘快要愁死了。」
  可不嗎,劉氏如今就愁采薇的親事,明薇那些事,采薇輕描淡寫的給他爹寫了信,如今她爹的身子不大好,生不得大氣,即便如此,善長接到信也很氣了一陣,心裡也清楚,定是采薇隱下了不少,讓人寫了信去,讓采薇想怎麼著就怎麼著,蘇家雖不是當官的,可也什麼都不怕。
  這些事卻沒同妻子和母親提起,只說明薇不過小病,將養些日子便大好了,倒把善學立了軍功要進京受封的事說給了母親知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7:12

第十四章

  蘇婆子聽了歡喜的直念叨,一個勁兒說:「祖上積德,祖宗保佑……」催著善長備了上供的東西,在祖宗牌位前禱告了好些天,劉氏卻催著采薇家來。
  眼瞅著到了年根底下,采薇也得算賬分紅,她姐這邊如今也好利落了,兩口子倒是過的親近熱乎,采薇便趕在臘月二十前回了蘇家莊。
  剛出了,著實禁不住她娘和她奶日日念叨她的親事,尋了個託詞就跑到冀州去了,到了開春大表舅來信說,她置辦的東西都齊了,人工也都尋好了,正好他要送茶進京,也不用寶財再跑一趟,他順道運過來就是了,讓她去京城裡等著,東西一到便可開工。
  采薇心裡算著好生收拾幾個月,到了入秋時,京城的東籬軒可望正式開張納客,善長終是怕她一個人來回跑不方便,跟著她一起進了京。
  四月裡,南邊來了信,議和之事已成,新蠻王隨南征大軍一起回京,朝見天子,願納貢稱臣,小叔也來信說最晚五月初便能進京。
  蘇家這邊的宅院收拾齊整,蘇善長便親自回去接了母親妻子和采薇的弟弟過來,等善學一到京城,便能一家團聚了。
  蘇家這邊喜事迎門,連帶著周家也跟著臉上有光,周伯升是眼瞅著蘇家一步步騰達起來的,如今蘇善學進京,往小裡說,也得封個參領,那可是正三品的武官,真是那句話,莫欺少年窮,哪知道什麼時候就富貴顯達了呢。
  這日正跟妻子在屋裡說這些事,外面張碧槐身邊的婆子跑進來道:「回夫人話,大奶奶要生了。」
  周夫人忙站了起來道:「算著日子還差一個月呢,怎麼這時候就要生了……」忙吩咐去喚產婆,一邊往後邊院子裡走來,不管怎麼說,大兒媳婦兒肚子裡是周家的骨肉,若生下個小子,周家香火有繼,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張碧槐母女生怕這個孩子有閃失,精心養著,平常連床都絕少下,生生就在床上躺了八個多月,不想就這樣躺著,孩子還是沒足月便動了胎。
  雖未足月,因張碧槐平日動都不動,到了生產的時候,便成了難產,在炕上嚎了一晚上,終是生了下來,卻是個兔脣的女嬰。
  周夫人想起慧遠大師的話,心都涼了,便再不聽婆婆和小姑子說什麼,讓子聰重又搬了出來,房裡的妾氏正巧有孕,便做主抬了二房,把張碧槐母女,冷在院子裡,任她們自生自滅,連帶那個兔脣的孫女,也不大理會。
  張碧槐一腔指望落了空,加上難產傷了元氣,產後又調養不當,不上幾月就病的起不來炕了,真真的報應不爽。
  蘇家上下忙著迎接小叔,蘇婆子跟劉氏也沒空閒再叨叨采薇的親事,采薇樂的輕鬆,越發忙活起東籬軒的事來,還有竹茗軒也要開在京城。
  這還是大表舅勸蘇善長的說:「善學立了軍功,回京封賞,說不得以後就在京裡頭扎了根兒,有了這個根基,蘇家的竹茗軒開到京城來也順理成章,善學又還沒成親,怎樣也要有家人在一起才妥當,再說,明薇的婆家也在這邊,采薇的東籬軒也正收拾著,難不成你放心把兩個丫頭獨著擱在京城裡。」
  善長聽了表弟的話,便跟妻子私下裡商量,劉氏也道:「我瞧著咱娘的心氣,等小叔子回來,便不捨再分開了,也著實惦記著善學的親事,不是又學本事又打仗的,說不得孩子都滿地跑了,如今卻連個媳婦兒都沒有,不如就聽大表弟的勸,把鋪子開到京裡來,還有采薇,杜家那檔子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若還在蘇家莊,采薇跟杜家少爺難免碰面,婚姻事即不成,兩人再見面走動卻不妥當的,回頭讓人知道了,不定說什麼閒話呢。」
  蘇善長哼了一聲道:「他杜家就算是個四品知府,杜少卿才高八斗貴不可量,也沒得正妻還沒著落,卻想娶采薇過去當二房的理兒,趙鵬那天跟我一提,我差點把他當場轟出去,打量我的采薇尋不著人家了不曾,巴巴的送上去讓他家輕賤。」
  劉氏嘆口氣道:「你如今這脾氣越發急了,采薇還不是你慣的,小時候念書識字還說的過去,如今拋頭露面,把做買賣當成了正經的大事,成日的不著家,要我說,便是賺了金山銀山回來,沒個體面的婆家,以後可如何?難不成要在家當一輩子老姑娘嗎,便是你想給她招贅個女婿回家,采薇的性子,可能瞧的上誰,杜少卿那孩子不差,又對采薇有心,那幾年我還真惦記了這樁事,可你大表姐哪個人心高,總想著攀高枝,倒是瞧不上咱家。」
  善長哼了一聲道:「我還瞧不上她家呢,這才當了幾年官太太,倒是把她自己的根底兒都忘的一干二淨了,拋頭露面怎麼了,誰娶了采薇,都是他們家祖墳上冒青煙了,縱然來個一品大員家的公子求親,采薇若不點頭,我這個當爹的也由著她。」
  劉氏倒撲哧一聲樂了:「你想的倒好,人家一品大員家的公子會巴巴求娶咱家的姑娘,行了行了,我說不過你,橫豎都是你父女的理兒,你們想怎麼著怎麼著吧!過了年就十六了,老這麼耽擱在家裡,有你急的時候。」
  采薇邁進屋就聽見她娘最後這句,不禁接了一句:「急什麼?」三月打起簾子,她走了進去,李氏一見她,哼了一聲道:「著急你出門子找婆家的事,多大的姑娘了,成日就知道往外跑。」說著,打量她一遭搖搖頭:「穿這樣男人的衣裳,難不成就是男人了,早晚不得尋個婆家收場。」
  采薇嘿嘿一笑,湊過去坐到她娘身邊道:「娘,您跟我奶要是閑的慌,非要保媒拉纖的,就給我小叔張羅一個唄!我小叔可還沒媳婦兒呢!」
  和尚在西屋聽見采薇的聲音,蹬蹬蹬跑過來,正好聽見采薇說找媳婦兒,嚷嚷著:「找媳婦兒,找媳婦兒,娘,我也要媳婦兒。」
  善長笑了,抱起他放在自己懷裡,點點他的小鼻子尖道:「我們家和尚都想娶媳婦兒了,跟爹說說,想要個什麼樣兒的媳婦兒啊!」
  和尚聽了,真歪著小腦袋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看了他二姐道:「我要找個二姐這樣的媳婦兒,長的好看,還能陪我玩。」
  采薇伸手拍了他腦袋一下:「臭小子,想的蠻好。」和尚巴巴的伸出小胳膊:「二姐抱,二姐抱……」采薇只能把他抱到自己懷裡,和尚湊在她臉上啪嘰親了一口說:「二姐你別急,等我長大了,娶二姐當媳婦兒。」那個正經的模樣,逗的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
  正說著就聽外面丫頭喊了聲:「大姑娘來了。」如今蘇家的院子跟明薇住的院挨著,雖不連著,中間就隔了一條小街,出了這邊的側門就能進去那邊,來往頗為方便,明薇便時常過來瞧她娘。
  劉氏進京時第一次見著明薇,雖說養的好多了,可看上去依然沒在家時圓潤,小臉兒都有些消了,心疼的不行,明薇想起前些日子受的委屈,一看見親娘,哪兒還忍得住,娘倆抱著頭哭了一場,過後劉氏疑心閨女受了什麼委屈,忙著問了,明薇知道,那些事采薇沒跟她們娘說,如今都過去了,何必讓她娘再跟著難過,便說沒什麼,只說孩子沒了,養了幾個月才好,想起爹娘來,不得見面,故此難受,劉氏這才作罷。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7:23

第十五章

  娘家就在自己隔壁,小叔眼瞅著就當了大官,周家從上到下,再也不敢慢待於她,明薇也學了個乖,加上如今有了主心骨,還怕什麼,明薇如今算想明白了,嫁到哪兒,娘家都是女人一輩子的靠山,沒個娘家在後頭撐著,便是受了委屈,都沒個給你抱不平的,不過,采薇這樣的妹子,估摸可著大明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明薇在一邊瞧著她妹子給她平冤昭雪,使喚出那些手段來,令周家上下的主子下人對她又敬又怕,自己是她的親姐姐,便是沒妹子的十分剛強,也該知道珍重自己,這條命總歸是爹娘給的,讓旁人害了去也對不起爹娘,因此,倒是下了心思學著管家理事,她婆婆也是這個意思,讓她跟在身邊手把手的教她。
  善長一看兩個閨女都在,便尋個由頭去前頭了,留下她母女三個說體己話,劉氏拉著明薇的手仔細端詳了端詳道:「今兒氣色比那日又好了些,前兒我聽說,你們家大爺屋裡的姐兒不大好,如今可怎麼著了?」
  明薇道:「那孩子吃不得奶水,整日整夜嚎哭不止,公婆也不大上心,昨個倒是不哭了,聽那邊的婆子說,哭不出聲兒了,估摸過不了一兩日了。」
  「阿彌陀佛……」劉氏念了句佛:「真真作孽,可不是要債來的孩子,落生了一場,卻才活了這幾日,她娘還不知怎樣疼的慌呢。」
  采薇道:「娘,您不知道周府這位大奶奶,最是個想得開的,生下一看不是男胎,連理都不理,要我說這孩子去了倒好,便是僥倖養活大了,以後還不知受什麼罪呢。」
  劉氏道:「你說的倒是輕鬆,趕明出了門子有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哪能不心疼呢。」
  采薇一聽,又提起了出門子的事兒,忙尋了個藉口跑了,剛出屋,就聽劉氏在屋裡喊:「早些家來,一個姑娘家,總在外頭逛像什麼話?」采薇吐了吐舌頭,帶著三月跑了。
  劉氏不禁嘆口氣,明薇道:「娘,采薇知道輕重的。」劉氏道:「便是你妹子是個天上少地下無的,可找婆家,誰樂意找個成天往外跑的,小門小戶的沒準行,別說你爹,你妹子,就是我都瞧著都過不去眼,雖說著急,也不能真委屈了你妹子不是。」
  明薇想起慧遠大師的話,笑道:「娘莫急,那日慧遠大師來我們府上,說采薇的八字著實好,是難得一個福祿雙全財源廣進的命格,旺家旺夫旺子旺族,還說兩年之內必有紅鸞星照,應著采薇的親事呢。」
  劉氏一聽忙問:「慧遠大師?剛進了京的時候,就聽說西郊有個善緣寺的香火最靈,那裡的主持便是慧遠大師吧!給當今的皇后娘娘批過八字的,是不是他?」
  明薇點點頭,劉氏眉間一喜,繼而又愁道:「話是這麼說,可如今連個影兒都瞧不見。」明薇道:「常聽人說,婚姻事都是打一生下來,月老就牽好紅線的,誰跟誰都是註定了,當初在蘇家莊的時候,也沒想我能嫁到周家來,姻緣到了,自然就成了。」
  劉氏點點頭:「這話倒是在理兒。」說著小聲問明薇:「肚子裡可有喜信兒了?不行,尋個精婦人脈息的郎中好生瞧瞧吧!如今子明房裡就你小兩口,怎的還沒有?」
  明薇臉上一紅,低聲道:「這個月的小日子遲了十來日,這幾日身上也越發犯懶,倒是還沒瞧郎中,不知道是不是,我想著再過些日子,若是還這樣就八九不離十了,到那時再尋郎中來瞧。」
  劉氏一喜忙問:「這幾日吃飯如何?」明薇搖搖頭道:「不大好,正經的飯吃不下幾口,倒是娘從家裡帶過來的醃梅子,對心思,每日都要吃上半盞,我還說過來再要些,比外頭買的好吃的多。」
  劉氏道:「那是你妹子年上回去鼓搗出的東西,家裡頭醃了好幾大罐子呢,也帶過來不少,一會兒你回去捎一罐子,需記著,雖是愛吃,也不可多吃,我瞧你這個樣兒,十有八九是有了,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莫再有什麼閃失才好。」
  娘倆正說著話兒,就見明薇的丫頭春華走了進來,行過禮忙回道:「大奶奶屋裡的姐兒剛頭沒了。」明薇一聽,站起來就往外走,劉氏一把拽住她道:「著什麼慌,你這懷著孩子,可別去那院子裡,沒足月的孩子,身上不幹淨呢,回頭衝了邪可不好。」明薇應了聲,便匆忙去了。
  到家的時候,孩子都已經裹好收殮了,沒足月又是個女嬰,也葬不進祖墳去,便尋個郊外的地方,草草埋了了事。
  孩子一死張,張碧槐倒更不消停了,沒日沒夜指著周子聰二房的院子罵,產後身子本來就虛,又不知保養,剛進了五月,就躺在炕上起不來了,周子聰早就厭煩了她,也不怎麼去瞧她,一副任其自生自滅的樣兒。
  周子明見妻子這些日子越發犯懶,不敢耽擱,忙回了周夫人叫了郎中進來,一診脈,果然是喜,周伯升兩口子高興的不行,吩咐下頭的人,著緊伺候著二奶奶,如今這光景,倒是真真跟大房掉了個。
  南征的大軍端午節那日到的京,采薇早早在街上茶樓的二樓定了個臨窗的單間,這日一早帶著三月剛要出府瞧熱鬧,被蘇和尚纏住,死活要跟著她去,采薇沒法兒只得帶了他出來。,
  端午小陽春,春風和暖,氣候宜人,沿路擠著看熱鬧的百姓,人山人海的,倒是比過年還熱鬧幾分。
  采薇坐在窗前,支著手吃茶,三月哄著蘇和尚在對面吃點心,吃的滿嘴都點心渣,采薇不禁點點他的額頭道:「 早飯吃的什麼?跟餓死鬼似的。」
  三月捂著嘴笑道:「這還用問,定是惦記來瞧熱鬧,一早在門邊上堵著咱們呢,連飯都顧不得吃了。」蘇和尚咽下嘴裡的豌豆黃,咧開嘴笑了。
  三月偷偷瞄了自家姑娘一眼,小聲道:「不知道木公子可一塊兒回來不?」采薇目光閃了閃,上次的信是小叔寫來的,雖能寫信了,字卻不大好看,信裡也沒提木頭的事,算起來有兩個月,沒接著木頭寫過來的信了,還記得杭州郊外,木頭跟她說京城見,當時她還說自己怎會去京城,如今連蘇家都挪到京城來了,只不過沒見著木頭的影兒罷了,這該算他失約吧!
  采薇知道三月什麼心思,要說自己喜歡木頭,采薇並不否認,可關係到婚嫁,怎麼想都不妥當,再說,算起來木頭比她大了整整八歲呢,她十六,木頭如今都二十四了,在這裡,二十四的男子,估摸孩子都好幾個了,聽小叔叔說他家也是京城的,誰知他家裡有沒有妻妾,便是他無妻無妾,也不見得能娶自己,即便他想娶她,她可樂意嫁嗎,采薇自己都不知道,只是對木頭有種朦朧的好感。
  忽聽三月驚呼:「來了,來了……」采薇回神,側過頭去,旌旗招展,馬蹄聲揚,將領兵甲一個個甲胄分明的開過來,沿途都有百姓的歡呼聲。
  三月道:瞧,咱家叔老爺好威風。「采薇看過去,果然,當頭穿著元帥甲胄的是小叔的師傅,那位雲大俠,身側一騎便是小叔蘇善學,高頭大馬,意氣風發,小叔終於功成名就,誰會想到,這馬上威風赫赫的將軍,就是當年蘇家莊哪個敦實淘氣的小子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7:34

第十六章

  采薇抱過和尚,指了指蘇善學的方向道:「和尚,那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就是咱家小叔,威風不?。」和尚點點小腦袋,比采薇激動多了,小身子一竄一竄的,恨不得竄出窗外去,探著半個身子,尖著嗓子喊:「小叔,小叔,我是和尚,我是和尚……」雖然喊的用力,無奈人小聲兒低,淹沒在人群的歡呼聲,什麼都聽不著。
  大隊人馬不大會兒就過去了,蘇和尚耷拉著腦袋問采薇:「怎的小叔不理我?」采薇撲哧一聲笑道:「小叔走的時候,還沒你呢,他都沒見過你,自然不會理你。」看和尚那喪氣樣兒,采薇哄他:「他是咱家小叔,這會兒沒見著怕什麼,等小叔家來,你在他身上打滾都成。」
  和尚眼睛一亮道:「真的?那小叔是大將軍不?」采薇想了想道:「小叔是英雄。」「什麼是英雄?」和尚刨根問底兒。采薇道:「嗯,英雄就是最厲害的人,走了,回家,出來這大半天,娘不知道著沒著急呢。」
  姐倆兒出了茶樓坐上馬車,采薇不由掀起車簾向那邊空了的大街望瞭望,三月小聲道:「怎的木將軍沒一起回來?」采薇沒說話,細想起來,縱然木頭回來了,又怎樣。
  至掌燈時分,善學身邊送信的人才到蘇府報喜說:「皇上在凌煙閣召見功臣,見了蘇先鋒龍心大悅,封了京畿護軍參領一職,賜下宅院,又聽說尚未娶妻,特賜吏部左侍郎徐大人嫡女為妻,擇吉日成婚,如今皇上正賜宴呢。」
  聽了他的話,蘇婆子一把抓著劉氏的手一疊聲道:「采薇娘,你可聽著了,聽著了,對不?不是娘做夢,是善學回來了,封了大官,還要娶媳婦兒了是不是?」
  劉氏忙道:「娘沒聽差,是善學回來了,當了大官,媳婦兒也有了,您老以後就是老太太了,等著享兒孫的福吧!」
  到了近戌時,蘇善學才家來,穿著堂堂三品的官服,見了蘇婆子,跪下咚咚就磕了三個頭:「娘,兒子不孝,終是家來了。」蘇婆子揉了揉眼,顫巍巍扶著他端詳了又端詳,好半晌才道:「是我那個皮小子,如今真是出息了。」
  蘇善學又給大哥大嫂見了禮,才進到屋裡坐下敘話,明薇和周子明先見過小叔,蘇善學頗穩重的點點頭,勉力了周子明幾句,瞥了眼采薇,笑道:「瘋丫頭你倒是躲哪兒做什麼?」采薇偷著白了他一眼,上前見禮。
  蘇善學看了看她,忽然道:「南蠻新王的王妃前些日子去了,發喪收殮,耽擱了蠻王進京朝賀的行程,蠻王上了奏章,皇上體恤,讓延遲三月進京,師兄如今還在南邊,待到八月才能回轉,讓我先跟你說一聲。」
  采薇臉微微一紅,嘟囔了一句:「這樣的大事跟我說什麼?」蘇善學倒是笑了,不禁打趣她道:「你們倆的事我怎知道,他讓我捎個話,我便捎個話,橫豎沒我什麼事兒。」
  采薇瞪了他老半天,才咕噥了一句:「都當大官了,還這樣……我去瞧瞧茶怎麼還沒上來……」說著,扭身走了。
  屋裡的人都是家裡人,沒有不知道采薇是個什麼性子的,尤其善長,何曾見過采薇有如此扭捏的女兒態,剛才可不就是害羞的樣兒嗎。
  不過這會兒也不好問,等明薇和周子明家去,蘇婆子也回了屋,這屋就剩下兄弟倆的時候,蘇善長才問:「你哪個師兄跟采薇……」開了口又不知道怎麼往下說。
  蘇善學卻點點頭道:「我也是最近才瞧出些意思的,後來越想越覺得是件真事兒,那年,大哥病了,采薇一個人去南邊辦貨,給我寫了封信過去,那時家書來往都是我師兄幫著,他念了信,第二日便沒影了,後來我才知道,是一路護著采薇南下去了,也是他救了采薇的小命,這些都是後來采薇跟我說的,師兄隻字未提,就是采薇在杭州舅太爺家的時候,也是師兄替我去接的采薇。」
  蘇善長倒抽了一口涼氣,心裡暗道,這可是,怎麼突然就蹦出這麼個人來?蘇善長模糊還有些印象,記得善學的師兄是個頗俊秀的男子,采薇這丫頭竟把這事隱得死死的,回來只說正巧遇上善學的師兄救了她,一個字都沒多提。
  忽然想起年紀,忙道:「你師兄比你都大上幾歲吧!家在哪兒?還有什麼人,這些你可知道?」
  蘇善學撓撓腦袋:「我這個師兄就是個悶葫蘆性子,三腳踹不出個屁來,跟我說的話也沒幾句,略聽師傅說是京裡的家,尚未娶妻,家裡還有什麼人?卻不知。」
  蘇善長不禁愕然,知道善學的心粗,這些事上從不留意,若只是他師兄倒不妨,如今牽扯到采薇的終身大事,卻要掃聽清楚明白才成:「你抽空問問底細,若是青白人家,采薇也中意,都是樁如意的親事。」
  蘇善學笑道:「我師兄那個人,平常連話都說的少,這次我跟師傅先回京來,他卻巴巴的跟我說,讓我給采薇捎個話,心裡若不十分中意,這話他是說不出的,若是他真成了我侄女婿,這輩分可不亂了,我是叫他師兄呢,還是他叫我小叔,哈哈哈!」蘇善長瞪了弟弟一眼,如今雖說大了,還是有些皮性子沒消下去。
  善學的宅院雖是御賜,可還要著實收拾些日子,又戀著這邊的母親兄嫂,也就在這邊先住了下來,等擇吉日娶了媳婦兒再搬過去,反正他在府裡的時候也少,平常日子都在京郊大營練兵,這邊離得還近便些。
  蘇善長回了自己屋裡,劉氏忙問:「善學可說明白了?他師兄怎的跟采薇倒相識?我記著可比采薇大不少呢?」
  善長道:「大幾歲有什麼,采薇中意就好。」劉氏道:「怎麼就冒出這麼個人來,若是個穩妥的人,我倒盼著這樁親事能成,過了年,咱采薇可都十七了,再留著可真成老姑娘了。
  蘇善學封了三品官,蘇家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再不是尋常的寒門商戶,每日來賀喜走動的官員絡繹不絕,便是各府裡的內眷也多有往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當官就走的這樣的排場,劉氏跟蘇婆子只得一一應酬過去便了。
  蘇婆子卻想著,怎生見見那個皇上賜婚還未過門的兒媳婦兒才好,卻苦無機緣,橫是不能生生的上門去瞧,人家也不是小戶之女,是正兒八經的千金小姐。
  說起來,嫁進蘇家這門第上真算蘇家高攀了,聽說這位侍郎家的嫡女,比采薇大上一歲,過了年正巧十八,年歲上倒合適,只不知性情如何。
  蘇家這邊著急,徐府那邊也忐忑,要說這位徐侍郎,也是世族出身,娶的封家遠房的姑娘為妻,生了兩子一女,兩個兒子均已成家立業,如今家裡只剩下嫡女靜雲待字閨中,因只得了這一個女兒,故從小悉心教導,是個琴棋書畫德容功貌都拔尖的千金小姐,性子也溫和大度,只這婚姻上卻有些不順遂。
  兩口子挑來撿去,耽擱到了快十八了還沒著落,如今倒好,皇上金口一開賜了婚,也挑揀不得了,徐侍郎回家來被妻子好一頓埋怨。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7:46

第十七章

  他妻子封氏道:「聽說這蘇家原先就是個鄉屯裡的莊戶人家,後來買賣做大才富裕起來,蘇善學雖說年紀跟咱靜雲匹配,可不知家裡的底細如何,就聽說有個大哥大嫂,上頭還有個婆婆,大侄女出了門子,可還有個待字閨中的二侄女和小侄子,這麼一大家子老少的,靜雲嫁過去,可別受了什麼委屈。」
  徐侍郎道:「蘇善學少年得志,雖說是個武將,我在大殿上瞧著也是個憨實性子,只他家裡的人如何卻不知……」忽想起一個主意道:「雖說成親前不得見面,可他家內眷倒可請到府裡來,他家的二姑娘跟靜雲年紀相仿,尋個由頭一起請過來見一見,他家相了咱家靜雲,咱們家也能知道他家上人的性情了,豈不兩全其美。」
  封氏一聽這個主意極好,便跟女兒說了,徐靜雲道:「心蘭跟我說起過這位蘇二姑娘的,說是個極有見識的,性子也有趣,我倒是遺憾總沒機會結識。」
  封氏聽了不禁道:「以後就成你侄女了,性子好才穩妥,我就怕她家根兒上是窮苦出身,沒得怎樣教養,性子若野蠻,你嫁過去豈不吃虧。」
  徐靜雲道:「娘說的哪裡話,聽心蘭說這位蘇二姑娘,琴棋書畫樣樣都好,且是個極爽利的女孩兒,怎會野蠻,想來從小也是悉心教養著長大的。」
  雖聽女兒這麼說,封氏心裡還是不大信,蘇家的出身在哪兒擺著,便是從小教養,難不成能教養成大家閨秀嗎,卻也十分好奇起來。
  便尋了個南邊的戲班子,下了帖子過去請蘇婆子跟劉氏過府看戲,這不過幌子,那意思蘇家也明白,定然是讓她家相相親去,這一下正合了蘇婆子的意思,這樣的場合,采薇自然不能再做男裝打扮。
  換了身女裝,翌日一早,便跟祖母娘親來了侍郎府,侍郎府跟鄭家的尚書府在一條街上,一個在街中,一個在街尾,采薇倒坐車經過了幾次,就是想不到,她小嬸竟然是這家的姑娘,也略聽鄭心蘭提過徐小姐,倒是神交已久,只是不得見面罷了,如今得了機會,采薇倒蠻高興。
  蘇家的馬車到徐府儀門外停下,采薇扶著蘇婆子和劉氏一下車,就看見台階上立著十幾個婆子丫頭簇擁著一個面容慈善的貴婦人,身側一個妙齡少女,模樣生的極好,穿了一件粉色對襟的羽紗衣裳,映著一張粉面,眉眼盈盈的,顯然有幾分緊張,手裡絞著帕子,微微頷首立在哪裡,仿佛一副最生動的仕女圖。
  采薇不禁暗道:「如此佳人,他小叔真正是個有福氣的。」封夫人聽著信兒,就忙帶著徐靜雲迎了出來,主子還沒下車,就瞧著跟來的丫頭婆子那規矩的形容,封夫人便放了一半心,俗話說,看奴知主,就瞧著這幾個下人,蘇府也不是她想的寒門小戶。
  待瞧見采薇,封夫人心裡不禁暗贊了一聲,真是個好體面的姑娘,穿著一件翠色羅裙,領口是時興的大掩襟,碧色絲絛系住纖腰,裙擺上繡著一從蘭花,簡單清雅,頭上點翠八寶的簪子,輓起一半髮髻,其餘垂下,耳畔兩隻金鑲翠的耳墜子,映著一張白皙小臉,眉如新月,脣若塗脂,一雙眸子尤其生得好,燦燦仿佛有流光閃過,一行一動均大方得體,倘若不是早知底細,說是誰家的千金,也沒人不信的。
  再看蘇婆子和劉氏,穿的也極體面,並不一味富貴俗氣,遂暗暗點頭,封氏也不託大,急忙迎上來親手扶著蘇婆子道:「老婦人快請進府裡歇著,眼瞅著日頭上來,著了暑氣卻是我的罪過了。」
  封氏是善學的岳母,該著比劉氏長了一輩,劉氏上前見禮,喊了聲親家太太,封夫人道:「早說請你們過來,一向沒得機緣,以後都是一家子,如此外道做什麼?」說著,瞧了女兒一眼道:「靜雲,還不見過蘇府的老夫人夫人。」
  徐靜雲有些羞澀的蹲身行禮,蘇婆子忙拉起她的手仔細端詳了端詳,倒是把徐靜雲端詳的更有些不自在,可也知道這是婆婆,不敢怠慢。
  采薇知道她小叔好容易有個媳婦兒,她奶定是稀罕的不行,可在人家大門外這麼端詳,也不大像話。
  采薇上前行禮:「采薇見過徐姐姐。」她奶一聽道:「胡說什麼?她是你小嬸嬸,怎的叫起姐姐來?」
  這一句話徐靜雲的小臉騰就紅了,采薇卻順勢從她奶手裡接過徐靜雲的手道:「小叔還沒成親呢,現下先認作姐姐以後再改。」她這話說的極俏皮,封氏都不禁笑了起來道:「二姑娘這話說的好,如今先論姊妹吧!」
  徐靜雲牽著采薇進了府,路上一一指給采薇看她家的園子,侍郎府的園子比尚書府要小很多,但勝在精緻,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更別有一番味道,最難得倚著假山挖了一個偌大的池子,池中植了許多碗蓮,如今正是六月,一朵朵出水的荷花在日頭夏婷婷玉立,仿佛一個個二八的韶華少女,風姿卓越窈窕嫵媚。
  戲樓就搭建在蓮池一側的水榭對面,水榭收拾的清雅不俗,起了個蠻有趣的名兒叫「得藕榭」采薇看了牌匾不禁樂了,聽說這位侍郎大人性子頗為板正,若是起得這樣的名兒,骨子裡倒是個詼諧之人。
  徐靜雲見她看著水榭上的匾額發笑,不禁道:「這是那年蓋這水榭時,我爹起得名兒,誰見了都說古怪。」
  采薇道:「因何而得藕……」指了指池子裡的迎風招展的蓮荷道:「應時應景,怎生古怪了?」徐靜雲不禁撲哧一聲笑道:「心蘭總說你學問好,說出的話格外有趣兒,今兒我才知道,果真呢。」
  采薇道:「鄭姐姐那是客氣,不過就認得幾個字罷了。」徐靜雲眨眨眼,低聲湊近她道:「你少在我跟前弄鬼,你在外頭做買賣的事兒,我早知道的,心蘭說冀州府那個鼎鼎大名的東籬軒就是你鼓搗出來的,你家的竹茗軒也都是你管著。」
  采薇不禁笑了,知道這些事兒原也瞞不住,便道:「弟弟還小,我爹的身子骨又不好,我也只能效仿木蘭從軍硬著頭皮上陣了。」
  徐靜雲撲哧一聲笑道:「這個比喻恰當,虧了你是個女孩兒,若是男人,讓這天下的男人豈不愧煞了。」兩人年紀相仿,說說笑笑倒分外投契。
  台上的一班戲子身段唱腔的確出挑,只是唱的戲沒意思,滿床笏,琵琶記,前面一出太熱鬧後面一出太苦悶,真把采薇給煩的夠嗆,後來是徐靜雲瞧著她實在難過,便引著她去那邊逛了逛她家園子才好些。
  吃了中飯,便近了未時,蘇婆子畢竟年紀大些,在家時,每日必要歇晌午覺的,如今撐了這大半天,早有些倦上來,劉氏便起身告辭,封氏也沒很留,直送出了儀門外,瞧著蘇家的車馬去遠了才回轉。
  晚上徐侍郎回府便問妻子:「如何?」封氏道:「雖是小門戶,卻丁點兒瞧不出,頗體面,他家二姑娘尤為出挑,模樣兒還在其次,這份機靈聰慧卻極少見,且行動大方,說話得體,不知他家怎樣教養出這樣的姑娘來,便是咱家靜雲,若認真比照起來,也失了幾分機靈氣。」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7:56

第十八章

  徐侍郎不禁笑道:「你哪知道這位二姑娘,真真不能小瞧了去,我今兒我才聽說他家一樁奇事,你道他家的買賣誰掌著?」
  封氏奇道:「不是蘇善學的哥哥掌著還能是誰?她家的小子過了年也才六歲吧!」徐侍郎道:「他家的買賣不在京城,可在冀州兗州兩府卻是鼎鼎大名,這兩年蘇善長早就不管事了,管事的是他家二公子。」
  「二公子?蘇家何來的一位二公子?」許侍郎道:「這不過幌子,就是這位二姑娘,當初他爹病了,弟弟又小,便交給她了。」
  封氏愕然:「她一個才十六的姑娘家,哪會做什麼買賣?況且,這樣拋頭露面的,將來可如何是好?」
  徐侍郎嘆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不過卻是個既孝順又有本事的丫頭,將來誰娶了家去,也是造化了。」
  采薇剛回家,小叔院子裡的下人就過來說:「叔老爺請二姑娘過去呢。」采薇還沒怎樣,三月先撐不住笑道:「姑娘猜的果然不錯,叔老爺還真惦記著呢。」
  采薇調皮的眨眨眼:「娶媳婦兒這樣大的事,哪個男人不惦記。」說著,出了自己的屋子上小叔院裡來了。
  如今正暑熱,雖過了晌午,熱氣卻未散盡,皇上賜婚,挑了九月初六的好日子,前面幾個月準了蘇善學的假,讓他在家籌備婚禮事宜,他不慣這些俗事,反正上面有長兄長嫂和母親操持,連官場上的一概應酬都是能免則免,每日在家裡練武看書,倒樂得清閒自在。
  采薇一進來就看見她小叔正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看書呢,這架葡萄原來人家種下的,采薇買下宅子收拾的時候,別院子的花木都撅了重新種,只這架葡萄沒捨得,當時都過了十月,別說葡萄,連根兒葉子都是沒有,但那纏繞而上的藤蔓卻頗粗實,沒個十來年光景長不成的。
  采薇想著來年過了夏再瞧,若是結的葡萄好,正好可釀葡萄酒,若不好,再換一架子常春藤來,這一忙活到忘了這事兒,今兒一瞧,翠綠的葡萄葉間,已經墜滿一串串剔透的果子,遠遠看去,仿佛一粒粒黑紫色的珍珠,她小叔就挪了個竹榻在下面躺著看書,自在的不行。
  不過,看書?采薇不禁失笑,記得小時候,周伯升教她認字,她奶每每掐著小叔的脖子過來一起學,小叔卻坐不到一會兒,覷著她奶沒注意,嗖一下就跑了,她奶手裡拿著根燒火棍追出去,哪還瞧得見影兒,只能扶著籬笆門,一個勁兒的罵,如今想起來就跟昨日一樣。
  因此現在瞧見小叔端著本書看,采薇覺得頗有幾分詭異,蘇善學看見她,放下手裡的書,笑著招了招手:「瘋丫頭過來。」
  采薇不禁白了他一眼,走到他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下人上了茶來,采薇接過抿了一口,低頭看了看桌子上書,挑眉道:「列國志?」蘇善學道:「這個還算有趣,我倒是瞧得進去,比那些酸倒牙的詩詞強多了。」
  采薇看著他,哦了一聲,笑眯眯的不說話,蘇善學不禁有些著急起來,端起桌上的茶盞咕咚咕咚灌了半盞下去,突然道:「小薇薇,師兄讓我捎什麼話兒,我可都捎來了,你們倆這些年假借我的名義通信來往,我也沒跟旁人說,小叔對你可好?」
  采薇小臉有些紅,說了句:「還不差。」「什麼不差?小叔對你一向最好的,故此,小薇薇,小叔的事兒你也得上心對不對?」那模樣真有點兒著急上來。
  采薇撲哧一聲笑了,湊過去低聲道:「小叔想知道徐姐姐的事,我猜的可對?」蘇善學難得有幾分扭捏嘟囔道:「我自己娶婦兒,怎麼也得知道模樣兒過不過得去眼吧!」
  采薇眼珠子一轉,促狹的道:「倘若我告訴小叔,徐姐姐生的比母夜叉還醜十分,小叔難道還敢抗旨逃婚不成?」
  蘇善學愕然,蹭就跳了起來,大叫一聲:「母夜叉,真這麼醜嗎?」采薇被他嚇了一跳,白了他一眼:「我就這麼打個比方,懂不懂?」
  蘇善學暗暗松了口氣:「那個,那個,你今兒去侍郎府見著她了?」采薇點點:「見著了,還說了好多話呢。」蘇善學撓撓大腦袋道:「那,她,她……」一張黑臉漲的通紅,她了半天都沒說出下面來。
  采薇不想再逗他遂道:「徐姐姐長的可好看了,性情也好,跟我說了好半天話兒,都溫溫柔柔的,會彈琴,會畫畫,會下棋,寫的字也好……」
  蘇善學越聽越心虛,最後吶吶的問:「那,那,她樂意不?」采薇不禁挑挑眉,這個年代的男人哪會想女人樂不樂意,有權有勢,喜歡了就娶回家,膩煩了,或一封休書遣出家門,或就丟在宅子裡自生自滅,她小叔雖粗卻是個難得良人。
  采薇挺了挺胸脯自豪的道:「我家小叔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是大破蠻軍的英雄,哪家姑娘不樂意嫁?」
  蘇善學道:「她畢竟是世族大家出來的千金小姐,我是怕她嫌棄咱是個耍刀弄棒的武夫。」
  采薇好奇的問道:「若徐姐姐心裡不樂意,你又能如何?」蘇善學眉頭一皺道:「若她不樂意,我便拼著罷官免職也上奏皇上,免了我二人婚姻之事,讓她另擇如意郎君。」
  采薇不禁輕嘆,她家小叔真是個英偉不凡的男子,敢作敢當,雖有巧婦拙夫之配,誰又不能說是天作之合呢。
  采薇忽然想起昔年在舟中跟木頭說的那番話:「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竟是應了她小叔的,而木頭又是怎樣男子呢,她如今卻更糊塗了。
  那日她娘把她叫過去,遣了滿屋的丫頭僕婦,細細問她跟木頭的事,她竟不知怎樣說好,算起來,她跟木頭什麼也不是,面才見過區區幾次,說的話都加在一起,就那麼幾句而已,她娘問她這些有的沒得,她哪知道,況且,她也著實不知木頭的來歷。
  如今想來,木頭的來歷真挺神秘,連她小叔都不知,更何況她,采薇想起木頭那種自然而然露出的清貴之氣,心裡不禁咯一下,說不得就是個世族公子也可能,若那樣,兩人,兩人……
  采薇想到此,忽然悶上來,告辭小叔出來,便有些不樂,走到自己屋裡,從頭至尾又想了一遍,采薇習慣把所有最壞的事兒想在前頭,省的到時候慌亂,直想了一宿,第二日才想明白了。
  若木頭是個仕宦大族的公子,她跟他的緣分也就盡了,退一萬步講,仕宦之族可敢娶她這樣的女子進門,即便僥倖進了門,不被家族接受祝福的婚姻,僅憑她跟木頭兩人能維繫多長日子,采薇想的異常清楚,再說,她跟木頭也沒多深的感情,不過微妙的好感罷了。
  若像三月說的,只是個江湖客,或許兩人還有些可能,但采薇很清楚,這種可能微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撂下這些煩心事,采薇開始忙活東籬軒和竹茗軒的事,忙活到七月底,東籬軒開張,有了冀州府的名聲墊底,京城的東籬軒更是一貼難求,況且如今又她小叔後頭震著,說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8:06

第十九章

  八月裡鄉試放榜,周子明榜上有名,中了舉,報喜的人送了信來,劉氏歡喜的不行,怎麼說女婿這就有前程了,以後明薇一輩子有靠,還愁什麼,更不要提周家。
  如今不同往年,沒有門路光有銀子也行不通,如今子明是護軍參領的侄兒女婿,誰不看著面子,便是明年會試名落孫山,也不怕了,中了舉就能在吏部註冊,外放的七品縣官也不難,比周伯升當年可強多了,加上明薇的肚子眼瞅著一天大似一天,等過年一落生,若是個男丁,豈不全和了。
  周夫人如今的希望都寄託在采薇的肚子上了,老大媳婦兒,瘋瘋癲癲病病歪歪的,在炕上躺了幾個月,進了七月,倒是見了些好,不知怎的,跟子聰的二房動了手,雖是病中,卻有股子邪力氣,把子聰的二房推了個倒踉蹌,子聰的二房大著肚子栽了一跤,當時就見了紅。
  周夫人得了信兒,忙請了產婆過來,小產下一個男胎,手腳眉眼都長全了,就這麼沒了,把周伯升兩口子疼的沒法兒,周夫人氣上來,埋怨子聰的二房:「你大著肚子不在房裡好生養著,跑那院裡做什麼?」
  子聰的二房,委屈的道:「是姑太太讓人來叫我過去。」周伯升臉色鐵青,他這個妹子簡直是個要他周家斷子絕孫,這樣歹毒的心思,不知以後還會琢磨出什麼陰損招數呢,再不顧及情面,後街置了個小院,把她母女挪了出去,不許輕易過來,不念著兄妹之情,一封休書早把張碧槐休了。
  張碧槐母女失了周家這個倚靠,日子自然不比從前,周子聰也是一面也見不著,張碧槐最後一點指望落空,心氣夠不上來,越發起不了炕,周子明中舉的喜訊傳來,張碧槐想起自己使了那麼多手段,沒治死明薇,反而自己落到此下場,恨的一口氣沒上來咽了氣。
  張碧槐的娘抱著女兒哭的嗓子都啞了,瘋了一樣,闖進周家,尋了她娘哭訴委屈,她娘只說:「既是留不住,也省的受罪,好生收殮了吧!到來世多做善事才好。」
  周家老太太最是信佛,以前念著自己閨女外孫女,睜隻眼閉隻眼,後來碧槐娘倆兒做出那些事來,她想護也護不住,再說如今蘇家這樣,子明媳婦兒沒念著舊惡與碧槐母女為難就是大幸了,她若還敢護著,不定連周家都連累了,故此,周伯升把這娘倆兒挪出去的時候,她連句話都沒說,如今人死了,也算一了百了。
  張碧槐的娘卻不依:「不成,我閨女都是蘇家那死丫頭咒死的,我要她來抵命,娘啊娘!你要給女兒做主啊!」
  這話可巧就讓明薇跟周夫人聽進了耳朵裡,明薇一早過來請安,婆媳兩個一起過來老太太這邊來,剛走到窗戶根底下,就聽見裡面張碧槐她娘連哭帶喊的要采薇抵命。
  周夫人臉一變,瞧了旁邊明薇一眼,一步邁進去,也不理會小姑子,直接跟老太太問了安,臉上不大好看。
  張碧槐娘一瞧見明薇的大肚子,眼裡嗖嗖冒毒氣,想著妹子抵不了命,這還有個姐姐呢,一頭就撞了上來:「都是你這賤人鬧得,鬧得……」
  周夫人真嚇了一跳,明薇卻動都沒動,身後兩個健壯婆子一邊一個揪住張碧槐的娘,就拖到了一邊。
  周夫人氣的臉色都黑了喝道:「還不拖出去,安心要我周家斷子絕孫呢,以後不許她進我周家的門,誰放她進來,一頓板子打出去。」
  畢竟是自己親閨女,周老太太嘴動了動剛要說什麼,周夫人便道:「娘,您也瞧見了,三番五次,她母女要害周家的子嗣,這樣的小姑子我可要不起,您心疼閨女,我可也心疼兒媳婦兒,這麼大的肚子讓她撞一下還了得,若有個閃失,我如何跟伯升交代,如何跟明薇的爹娘交代。」這話說出來,老太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閉上嘴,一句話都說不出。
  明薇回了自己的院子,四月才道:「虧了二姑娘讓兩個媽媽跟著,不然,今兒真讓她撞上來,可怎麼好。」
  明薇小臉也有些白,想著到了如今的地步,這母女還不知反省自己的錯處,倒把一腔子怨恨推到別人身上,真是那句老話說得好,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母女豈不就應了這句。
  經此一事,卻更信了采薇的話,采薇跟她說:「有些人天生便是惡人,不會想自己的錯處,就想著害別人,你若心軟,便給了對方可乘之機,對這樣的人,防著還不成,還要讓他再無翻盤之機才能保住以後安穩。」如今想來,竟是金玉良言,虧了采薇有先見之明,不然自己死了都不知怎麼死的。
  想起采薇的親事,明薇嘆道:「我娘總說采薇的性子過於剛強,如今想來卻是剛強的好些,像我這樣,豈不要任人欺負了,只采薇這親事不知如何呢,別說娘愁,我都替她愁的慌。」
  四月道:「慧遠大師不說兩年之內,便有紅鸞星動嗎。」明薇道:「說是這麼說,可連個影兒都沒瞧見呢。」
  四月道:「怎麼沒影兒,不是有個姓木的公子嗎?」明薇道:「雖有這麼個人,卻不知底細如何?打著這個啞謎,也不知揭開是怎樣的,倒讓人更憂心。」
  說話兒,初三這日,蠻王的王駕便進了京,采薇卻沒出去瞧熱鬧,只在家裡頭算賬,可是看著賬本子上的字,越看越煩悶,索性擱在一邊,讓谷雨鋪了紙,在案頭一筆一劃的寫大字。
  寫的正是諸葛亮的誡子書:「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澹泊無以明志, 非寧靜無以致遠……」剛寫到遠字,三月便匆匆邁了進來:「姑娘,姑娘,你道那木頭是誰?」采薇手裡的湖筆一抖,筆尖的墨滴到白宣紙上,瞬間暈染起一片濁黑……
  「誰」采薇把手裡的湖筆擲在桌上的青花纏枝蓮的筆洗裡問,三月道:「什麼木頭?竟是連姓都是假的,今日隨著蠻王進京,才露了底,就是咱們大明定國公府封家的嫡孫,皇后娘娘的親兄弟,本名叫封暮簫,這個卻極少人知道,聽說還有另一個名兒,叫封子都。」
  「封子都?」采薇喃喃念了一句,不禁微微苦笑,封子都,剛到京城的時候,就聽人提起過,言念君子,溫其如玉,何人不識封子都,原來竟是他。
  原就猜到他出身不凡,怎會想到竟如此顯赫,仿佛一夕間兩人之間,便劃開了一道波濤洶涌的銀河,飛鳥難渡,更何況人。
  三月見姑娘的臉色,不禁有些後悔上來,自己在外頭一掃聽來,就忙著回來告訴姑娘,卻忘了顧念姑娘的心,她家姑娘雖不言不動,可三月在她身邊服侍日久,清楚的知道,姑娘並非她面兒上這樣安定,心裡不定怎樣翻江倒海呢。
  這些年過去了,何曾有個什麼人進了姑娘的心去,也就木頭,原想著兩人都有心意,日後或可成就良緣,哪想到,竟是這麼個結果。
  即便三月不懂也清楚,別說姑娘只是個商家之女,便老爺是一品大員,這們親事也不見得夠得上,封家顯赫,上頭通著天呢,定國公在堂,還有個母儀天下的姐姐,況,聞得封子都是封家長房裡唯一一個男丁,那就是小公爺,以後要襲了爵位,公主都娶得。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8:16

第二十章

  采薇緩緩坐下道:「你如今越發毛躁,什麼大事也值當這樣著急著慌的跑進來,橫豎跟咱們無干係,管他是誰?以後休要掃聽人家的事 ,記得了。」
  三月嘟嘟嘴:「可,可是姑娘……」在采薇有些嚴厲的目光下,閉上了嘴巴,知道姑娘這是想就此撇個一干二淨呢。
  這個啞謎如今揭開,在蘇家跟炸了鍋一樣,可見采薇跟沒事人一樣,該怎樣還怎樣,倒讓她蘇善長兩口子暗暗松了心。
  蠻王進京,金殿之上,皇上接了南蠻的降表,皇后娘娘親下御階扶起隨行的木參軍,笑道:「一去這些年,倒讓姐姐好生惦念。」南征的將領這才明白,這位木將軍竟是定國公家的嫡孫,大大有名的封子都。
  封子都三歲能文,五歲能詩,兼得姿容俊美無雙,早在十年前,子都之名便已響徹京都,十歲那年大病一場,險之又險,群醫束手無策,定國公心疼的不行,病急亂投醫,請了善緣寺的慧遠大師過來批命。
  慧遠大師說:「慧極必傷,該有此難,若想保得平安,需離了爹娘,待過了及冠之年,便不妨事了。」
  正巧唐秉要遊歷天下,定國公便把孫子托給了唐秉,也是稀奇,一離了家,病就漸漸好了,這一走就是十四年,如今才得回來。
  這些事,如今都成了京城裡的人盡皆知的軼聞,蘇善長夫妻哪能不知,剛一聽著的時候,蘇善長就長嘆了口氣,連句話都說不出,劉氏也憂心的不成,也不敢在采薇跟前提起此事,至晚間飯時,暗瞧采薇形容,竟跟平常一般無二,兩口子這才放下心。
  蘇善長不禁埋怨弟弟:「跟著你師傅師兄學了這麼多年藝,怎的連人家的底細都不知。」蘇善學也覺對不住小侄女,最可氣,他還遮掩著,讓兩人通了這麼年信,最後弄成這樣,蘇善學愧疚的不行。
  他就是心再粗也知齊大非偶的道理,采薇又是這麼個性子,如何受得住那樣大家族裡的規矩束縛,封暮蕭卻著實不是良配。
  家裡人愁,可采薇卻跟沒事兒人一樣,該幹嘛幹嘛,有了這挺事,采薇每日出去忙活買賣上的事,劉氏也不好攔著了,還巴不得她出去散散,就怕她在府裡悶出病來。
  竹茗軒的定了八月十六開張,采薇哪有功夫想旁的事,采薇就這點好,沒有希望的事,想也白搭,索性丟開,就當沒木頭這麼個人,可她丟開了,有人卻丟不開。
  封暮蕭也知道,他若想娶采薇會有些阻礙,封家合族的老少,估摸沒一個贊成的,可他就想娶她,旁人都不成,這些年一點一滴,見面雖少,可暮蕭覺得,兩人的心早就貼在一起了,他知道她,她也知道他,雖沒挑明,彼此心意卻是想通的,便是艱難些有什麼,他就是要娶她,除了他旁人都不娶,他爹娘若不點頭,他這輩子不娶妻就是了,在她後面默默陪著她護著她也甘願。
  這些封暮笑早就想了多少遍,上次在南邊,暮蕭幾次想把自己的身世和盤托出,可每每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知道采薇的性子,若知道他的家世,估摸從此就要遠著他了。
  暮蕭總想著尋個恰當的機會,因此一拖再拖,哪想到進了京,金殿上,他姐御階一下,他的身份自此大白於天下,天下的人怎樣,與他何干,他在乎的只是一個罷了。
  回京第二日他便去了蘇府,蘇善學憨實直率,也沒拐彎抹角,直接跟他說:「師兄,你們家門檻太高,我家小薇薇著實高攀不上,況,小薇薇的性子想必你也知道,便是你們家點了頭,八抬大轎把她抬你們家去,她也不見得就樂意,我兄嫂原是打算給她招贅一個上門女婿,你堂堂一個定國公府的嫡孫,橫是不能入贅蘇府來吧!要我說,也別白費這些功夫,反正你倆統共也沒見過幾回,就此丟開手也沒什麼,何必再這樣牽連不斷的扯不清楚。」
  幾句話把封暮蕭給撅了出來,木蕭出了蘇家,扭頭就家來了,沒去爹娘的院子,直接就進了他爺爺的書房。
  定國公正在屋裡擺棋譜,瞧見他進來,笑著招招手:「昨兒個才進家門,今兒一早就見不著你的影兒了,祖父這還等著你下棋呢,來,來咱祖孫二人殺一盤,讓我看看,這些年你棋藝可長進了沒有。」
  木蕭坐下,一邊跟她爺爺下棋,一邊想著怎樣開口,雖說心思已定,可這婚姻事,讓他說出來,仍有幾分不自在,心不在焉,一局棋下的七零八落。
  定國公頗不滿的丟開棋子道:「不下了,你的心根本不在棋上。」說著,從上到下掃了孫子一眼,他這個孫子從小出色,因為出色,差點落個慧極必傷的結果,在外飄泊了這些年,卻連婚姻大事也耽擱了,更耽擱了他抱曾孫子,三年前屢次催他回京,都被他尋託詞擋了回來,這次好容易回來,婚事便是頭一等急切之事,只是今日瞧著仿似有什麼心事。
  定國公吃了口茶問他:「一早去哪兒了?」封暮蕭忽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孫兒想求娶蘇家姑娘,還望祖父成全。」
  定國公愣了一下:「蘇家姑娘?哪個蘇家姑娘?」封暮蕭道:「就是護軍參領蘇大人的侄女。」定國公著實驚訝,這個孫子從小便是個沉默內向的性子,讓他說出這番話來,可見必然心裡早中意了,可蘇家姑娘……
  蘇善學封了護軍參領,蘇家在京城也算聲名鵲起,只因蘇家的根底連寒門都算不上,卻成了一樁稀奇事,如今雖說蘇善學做個官,可這門第上,著實差的太多,縱然定國公一向豁達,也不禁暗暗皺眉。
  定國公沉吟半晌,攙起孫子來問:「你跟蘇家姑娘因何結識?卻為什麼非她不娶?」封暮蕭一張俊臉不禁染上暗紅吶吶的道:「只見過幾次面罷了。」
  定國公更是稀奇:「只見過幾次,你就要娶她?」封暮蕭點點頭堅定的道:「除了她,孫兒再不娶妻。」定國公不禁暗暗抽氣,他這個孫子,真應了那句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而且一點迂迴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就撂了狠話。
  這意思就是說,不讓娶蘇家丫頭,封家到他這兒就截止了,自己別說抱曾孫子,連孫子媳婦兒也見不著了。
  定國公瞧了他老半天,嘆口氣道:「你不是現在就想讓祖父答應吧!至少祖父得先見見那丫頭,瞧瞧究竟是什麼仙女,把我這個木頭似的孫子都勾了去。」
  封暮蕭忙道:「不能見……」定國公挑挑眉:「不能見,為什麼?是她見不得人,還是你爺爺拿不出去。」
  封暮蕭臉色更紅:「不,不,都不是,她的性子,呃,不大喜歡官宦權貴人家……」定國公哧一聲笑了:「這聽著倒新鮮,難不成我堂堂定國公,要見她一個小丫頭都不行。」
  封暮蕭忽然泄了氣,鬱悶的道:「正是因為知道了我是定國公的嫡孫,她才不樂意!」定國公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他一遍:「你說那丫頭不樂意?」
  封暮蕭頗有幾分頹喪的點點頭,定國公不禁氣上來:「既然她瞧不上,那還娶她作甚,找個比她強幾倍的娶進門不就得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8:26

第二十一章

  封暮蕭不禁苦笑:「縱然有比她好千倍萬倍的女子,無奈孫兒不願,弱水三千,孫兒只願取這一瓢飲。」定國公不禁動容。
  封暮蕭想了很久,只有這一招破釜沉舟,或可有峰迴路轉之機,他這一招使出來,他是痛快了,可把定國公府上下難的夠嗆。
  封暮蕭他爹堂堂的國丈大妻妾真沒少娶,可落到最後,就嫡妻所出一兒一女,長女封清月入宮為後,母儀天下,尊貴處自不必說,只這個嫡子卻得的有些晚,比長女小了整整六歲。
  長女清月十六大婚,十八封後,二十上就生了太子,如今太子殿下都十歲大了,子都雖自幼聰慧,卻因慧遠大師一句慧極必傷,出外避了這些年,倒耽擱到如今都二十四了尚未娶妻。
  封家雖是鼎盛望族,人丁上卻不算興旺,定國公是封家族的正根兒正房,倒有幾個叔伯兄弟,膝下也只得封暮簫他爹一個兒子,娶了鎮遠侯趙家的嫡出小姐為妻,進了門也只生了一兒一女,卻是三代單傳,偌大的公府就守著封暮蕭這麼一個獨根苗兒,旁的都是堂叔伯家的兄弟,算不得定國公這一支上的。
  因此,當年一聽慧遠大師之言,即便不捨,也送了出去,飄泊在外這些年,就盼著回來能娶妻生子繼承香火,人是回來了,這才回來,就給封家出了道難題,國丈大人跟夫人趙氏深知自己兒子性情,雖說這些年不在身邊養著,可那個性子從小就定了的。
  十歲之前,除了跟他姐親近些,旁的親戚家的閨秀,就是那幾個堂叔伯的兄弟姊妹也沒見跟誰說過幾句話,悶葫蘆一樣的性子,聰明勁兒都用到讀書上了,何曾見過他這樣,撂下話就說要娶蘇家的姑娘。
  封家跟蘇家想法一樣,就不知道怎麼就蹦出了個蘇家姑娘來,還非卿不娶,怎能不震驚?震驚之後,便忙著尋人底細打探蘇家底細,雖知是個貧門起家,可也得知道怎麼個來去。
  這一打探,倒是更令人吃驚,書房裡定國公頗為凝重的看著兒子問:「你說的這些可當真?」
  國丈大人道:「讓府裡暗衛去查的,不會有錯,說起來,這位蘇家二姑娘著實聰明的緊,她們家一步一步發達起來,認若真論起來,這位二姑娘卻是個大大的功臣,不是這丫頭在兗州府的一把火,恐怕她蘇家也到不了如今成色,更何況,她開的那個東籬軒,冀州府的兒子沒去過,可京城西郊這個開張那日卻湊了個熱鬧,處處透著一個雅字,便是在裡面吃上一盞茶,清風朗月松濤竹陣,令人仿佛能忘卻俗世憂愁,還有她家的竹茗軒,如今也是她管著,她爹卻不大管事了,一總的事兒都交到她手裡,竟是充個男兒養活的。」
  定國公點點頭:「怪不得子都不讓我見她,這丫頭既有這般本事,自然心高氣傲,只子都跟她卻怎麼認識的,按理說,即便她小叔是子都的師弟,可她在家裡呆著,她小叔和暮蕭跟著唐秉在外,哪會有什麼牽扯,更別提非她不娶,這可從哪兒說起的?」
  國丈大人道:「說起這個,兒子也納悶呢,兩人幾年裡沒見過面,那年蘇家丫頭那個表兄在冀州跟人賭錢輸急了眼,就把自家鋪子的房契給壓上了,當時丫頭她爹蘇善長一氣之下臥病不起,鋪子關了門,眼瞅著買賣乾不下去了,這丫頭女扮男裝連夜趕往冀州,五千兩銀子贖回了鋪子的房契,又南下辦貨,那一年這丫頭才剛十三,一個小丫頭這麼千里迢迢的南下了,子都卻不知怎的得了信兒,巴巴的跟著,一路護著那丫頭南下,在浮梁那邊的山坳子裡救過這丫頭的性命,即便如此,兩人也只說了幾句話罷了,再有,就是那丫頭去軍營探他小叔,統共不過住了三兩日,這從頭至尾,兩人也就這點兒牽連,卻不知怎的就非娶她不可了,雖說這丫頭聰明能幹,可門第上著實……」國丈大人皺緊了眉頭。
  定國公撫了撫鬍鬚道:「你道子都跟我說什麼,他說弱水三千隻取一瓢,若無這一瓢他甘願伶仃一生,也就是說,家裡若不應了他娶蘇家丫頭, 封家從他這兒就絕了香火,這孩子我們都知道,是個心定認死理兒的,除非他自己樂意,不然這親事上咱們卻逼他不得,現下難的還不是這裡,便是咱家樂意娶,那蘇家丫頭樂不樂意嫁過來還兩說呢!」爺倆對著嘆了口氣,糟心的不行。
  定國公忽然道:「這些先不提,橫豎得先見見這丫頭再說旁的事。」
  采薇自是不知為了她,封家上下都炸了營,她忙的沒空想這些,中秋節過後京城的竹茗軒開張,忙活到九月就是小叔的成婚大禮,婚後,小叔兩口子搬到了御賜的府邸安置,那邊跟侍郎府挨著不遠,倒是兩下裡便利。
  有了姻親,蘇家跟侍郎府也走動的勤了,女眷之間多有來往,九月十九乃是觀音出家日,各府的善男信女均去寺廟燒香拜祭,侍郎府的封氏夫人,便約了親家這邊一起去善緣寺燒香。
  劉氏早聽得善緣寺的香火最是靈驗,心裡愁著采薇的婚姻事,便想著讓采薇去求個姻緣簽,趕上這幾日蘇婆子身上不大好,便留在家裡歇了,只劉氏拖著采薇隨著封氏母女一起來了善緣寺。
  到了大殿燒香禮拜,小沙彌捧了簽筒過來,徐靜雲笑眯眯的看著采薇小聲道:「這裡求姻緣最是靈驗,嫂子拖著你來也是這個緣由,你便求一支吧!」
  采薇白了她一眼,這個小嬸自從嫁了小叔,性子也越發調皮起來,采薇無奈跪下,還沒等怎樣搖簽筒,就從裡面掉出一個來。
  徐靜雲拿起來笑道:「可是我們家二姑娘的姻緣要到了,這姻緣簽都著急了。」封氏掩著嘴笑了一聲,不禁覷了采薇一眼。
  封家鬧得不可開鍋,封氏自然知道底細,因著她是封家族裡的人,雖是遠房,該著管封暮蕭他爹叫一聲表哥,趙氏便是她表嫂了,平常她也常去公府裡走動,兩下很是熟絡。
  靜雲成了大禮之後,封夫人特特找了她去,拐彎抹角的掃聽蘇家二姑娘,那意思封氏聽著像是要給封暮蕭相媳婦兒。
  雖說采薇生的好,可這門第上真真差的遠了,不比靜雲嫁進蘇家,蘇善學如今怎麼說是個三品武官,有功名,有體面,可蘇家仍不過商賈,便是再好,也不配搭,若是庶子還罷了,還是正經的嫡子長孫媳婦兒。
  封氏原先聽說皇后早就操持著給兄弟挑媳婦兒了,挑的那些閨秀都是侯府王府裡的貴女,便是尚書府鄭家,都沒夠上格,更何況蘇家。
  回府跟丈夫透了透,徐侍郎道:「善學是子都的師弟,想必兩下裡是見過面的,心裡頭中意了,讓國公爺做主也未可知。」
  馮夫人這心裡正百思不得其解,那邊封夫人又叫了她去,問她:「觀音出家日可去善緣寺上香?」
  馮氏眼珠一轉長了個心眼,便道:「邀了親家過去,親家家二姑娘過了年就十七了,親事還沒著落呢,聽說善緣寺的姻緣簽靈驗,便想著讓二姑娘去求一支來,看看婚姻事究竟如何。」說著,暗暗打量趙氏。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8:38

第二十二章

  趙氏不禁笑了,伸手點點她道:「你這個性子還跟未嫁時一樣,心裡疑什麼?嘴上不說,變著法兒的問。」
  封氏一看大表嫂吐了口,便笑道:「不是我向著女婿家說話,雖是小門戶出來的,蘇家這兩個姑娘,真真生的體面,大姑娘的模樣兒比這位二姑娘還好些,性子雖溫順,卻不大通文墨,有些可惜,二姑娘卻是打小請了名師教授,琴棋書畫樣樣拿得出手,最難得大氣,性子雖剛強些,可女兒家一味軟弱卻也不成事,總歸以後要掌家理事,能幹些的才妥當。」
  封夫人不禁道:「我這兒還什麼都沒說呢,你倒是先說了這一大片子好話。」說著,嘆口氣道:「兒孫便是爹娘的債,如何擰的過他們去,子都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從小就是個悶葫蘆認死理兒的孩子,前些年寫信過去催他回來成親,哪一次不是推拒回來,我跟他爹愁的什麼似的,偏我膝下就得了這麼一個獨根苗,但能再有一個,我也不上愁了,如今才知道,竟是巴巴的等著呢,從那丫頭十來歲上等到如今,那丫頭可都十六了,這些年竟是存了這麼個痴傻的心思,不成全他,我當娘的心裡都過不去,可想著成全他吧!卻又聽說你們親家這位蘇姑娘是個極剛強的性子,子都說縱然家裡應了還不成,還要那丫頭也點頭應了,才能提這婚姻事,你哪知道,這些日子我白頭髮都愁上來了,可又不能不依著他,連宮裡的皇后娘娘都還瞞著呢,這話透給你,也是想得個機會,怎麼著讓我先見見這位二姑娘才好。」
  采薇自然不知道人家要相她,伸手把小嬸嬸手裡的簽拿過去看了看,臉一紅道:這簽可是胡說……「
  劉氏忙著急的問弟妹兒:「簽可大吉?「徐靜雲笑道:「是上上簽。」封氏接過去念道:「開天闢地作良緣吉日良時萬物全若得此簽非小可人行忠正帝王宣,反面還有一句,得此簽者必得貴婿。」
  封氏不禁暗道:此簽真真靈驗的緊,國公家的嫡子長孫,皇后娘娘的親兄弟,若還稱不上貴婿,可不知去哪兒再找更貴的了,目光閃了閃對劉氏道:「聽我家老爺說,善緣寺後面種的菊花甚好,既然來了,我們不如去瞧一瞧,順便也在禪房裡歇會兒子,吃一盞素茶如何?」
  劉氏也知道像善緣寺這樣的寺廟,後面辟出清淨院落,以供官宦人家禮佛時在此歇息,尤其善緣寺,是皇上敕命修建,雖不是正經的皇家寺廟,卻也名聲在外,不是跟著封氏,恐自己是進不去後面的。
  有個小沙彌帶著她們出了正殿,穿過側面一進院落,迎面便是一圃秋菊,種在一欄竹籬笆裡,映著融融秋陽,開的自在妍麗,裡面不乏珍奇名種。
  采薇最喜菊花,卻不是這些珍貴的名種,她喜歡那種最平常的野菊,不必精心培育,便可隨處可見,春日百花爭艷的時候,它隱忍不發,待百花凋零,他卻傲霜凌寒開的滿山滿野,清香芬芳,隨手擷來,即可入藥又可烹茶,製成香袋子,又可熏香,還能跟冰片混在一起,置於爐內焚燒,滿屋菊香。
  采薇不禁彎腰嗅了嗅近旁的一支桂瓣菊花,身後忽然有個聲音道:「小丫頭也喜菊?」采薇一愣,急忙抬起頭來,才發現,自己出神的功夫,她娘跟小嬸嬸母女早進了前面的院子,而她身後是個虯髯老者。
  雖穿著一件深赭色寬大綢袍,卻依舊阻擋不住那種英武之氣,絕稱不上慈眉善目,眉眼間隱住了銳氣,卻給人以不自覺的威壓,這是一個慣於殺伐果斷的人,即使當官也必然是個將軍,身上那種煞氣雖已不大明顯,卻仍可輕易感知,這樣的煞氣只有千軍萬馬中才能錘煉出來。
  她一回過頭來定國公忽然就記起來,這可不就是上回來善緣寺請慧遠的那個小丫頭嗎,那一次她一身男裝打扮,舉手投足瀟灑的仿佛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不是慧遠點破機關,他都沒看出他原是個丫頭。
  緣分真正奇妙,那時他怎麼想不到,這個丫頭就是自己孫子的心上人,定國公的不禁仔細打量她,穿著一件鵝黃女裝,打扮的雖簡單卻不流俗,頭上一隻菊花釵,映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兒有紅似白那麼好看,一雙眸子寶光流轉安在她的小臉上,神采熠熠,立在那裡裊娜窈窕,把她身後一株秋菊都比了下去。
  定國公不禁暗贊一聲:他孫子真真好眼光,姿色還罷了,這份從內透出的神采,男子身上都極為少見,更何況一個丫頭。
  采薇眼珠轉了轉,蹲身行了個禮笑道:「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後更無花,老先生可是迷了路,我去叫個小沙彌來可好?」
  定國公笑了笑,隨手一指那邊的小院:「我就那個院子,只是人老了,腿腳有些不利落了,小丫頭若無事扶我回去便了。」
  三月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疑惑的掃了掃,翹著嘴道:「我瞧著您老腿腳挺利落的啊!」采薇瞪了她一眼,上去輕輕攙住老者的胳膊,扶著他穿過中間的石子路,進了那邊的小院。
  小院子很是清靜,窗下植了一叢翠竹,映著旁邊幾株秋菊,頗得韻味,采薇的目光落在門口立著的護衛上閃了閃,還是扶著老人進了屋。
  屋裡焚著檀香,窗下設了一張紫檀棋桌,老者坐在一側,笑看著她道:「陪老頭子對弈一局如何?」說著,揮揮手,不大會兒功夫,進來個小沙彌,捧著兩盞茶,一盞遞給老者,一盞放到采薇跟前,那意思是不下都不行。
  采薇也只能坐下,陪著老者下棋,老者當仁不讓執黑先行,采薇的棋藝一半承與梅先生,另一半卻是杜少卿教出來的,當年曾跟杜少卿下過平手,也不知是不是讓著她。
  這時候跟老者下起來才發現,自己的棋藝也不過爾爾,一盤棋下到最後,她棄子嘆道:「老先生棋藝精湛,小女子甘拜下風。」
  老先生抿了口茶道:「小丫頭的棋藝不差,你輸在何處知道嗎?」采薇點點頭道:「縱然我步步為營穩紮穩打,卻失了孤軍深入的勇氣,下棋如打仗,兩軍相逢勇者勝,小女子輸了勇氣,因此輸的心服口服。」
  定國公不禁哈哈一笑,眼中的讚賞一隱既沒,采薇站起來道:「茶也吃了,棋也下了,小女子該回去了,不然恐娘親掛念。」說著,蹲身一禮,轉身走了。
  她一走,慧遠便從屏風後走出來,笑道:「怎樣?這個孫子媳婦兒可入了你的眼?」定國公點點頭:「倒是我孫子有眼光,只是這丫頭太過冷靜,她猜出了我的身份,卻故意不點破,是知道一旦點破無法收場,這丫頭太聰明了,怪不得我那個孫子都吃了癟,且,這丫頭有種能看破所有的豁達,人家不羡權勢,不慕富貴,有道是無欲則剛,這丫頭啊!難纏的緊,我那個孫子想娶她,的確不大容易。」
  慧遠笑道:「這丫頭生的時辰好,是個有福有祿的富貴命,合該著嫁你們家去,我算著這婚事能成,就得等待時機,要我說,有些磨折也好,太過順遂了反而不妙。」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8:48

第二十三章

  定國公道:「我那個傻孫子,就知道惦記著人家,一惦記就是這麼些年,又是個悶性子,偏遇上這個鬼精的丫頭,到了這丫頭跟前,估摸我孫子的嘴都張不開,也不知我什麼時候才能抱上曾孫子。」
  慧遠不禁失笑,知道這位蘇家二姑娘是過了定國公的眼了,過了這關,封家誰還敢攔著,就等於拿到了通關文牒,一路通暢的進了封家門,前提是人家得樂意進去才成。
  采薇出了小院,三月吐了吐舌頭道:「這老頭分明是有意刁難姑娘,我看他那身板硬朗的都能上山打虎了,還非得讓姑娘攙著,又逼著姑娘跟他下棋,真不知道想的什麼?。」
  采薇白了她一眼道:「你少說幾句,你以為他是誰?」三月傻傻的道:「誰?不就是個香客,至多是朝廷裡的什麼官唄!有啥稀奇的。」
  采薇道:「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位便是定國公。」「什麼?定國公?你說是那個威名赫赫的定國公,那,那,不是木頭的爺爺嗎?」
  采薇點點她的額頭:「笨丫頭,走了,平白無故的讓人家從裡到外相了一通。」嘀咕著,幾步就出了院子,三月摸摸鼻子急忙跟了出去。
  果然,封氏,小嬸嬸和她娘親就在外面等著她呢,她一出來,劉氏不禁埋怨:「你這丫頭,娘瞅眼不見的功夫,就尋不見你的影兒了,你小嬸嬸說,你不定在後面逛著玩去了,橫豎不晚,也不用催你,是什麼好景致,絆住了你的腿兒,倒讓我們等了這大半天?」
  采薇目光劃過小嬸嬸母女抿了抿脣含糊的道:「我稀罕後面一叢菊花,看了會兒子,倒忘了時候。」
  出了善緣寺,劉氏跟封氏上了前面一輛車,采薇卻跟小嬸嬸坐在後面的車裡,徐靜雲見沒人便小聲打趣道:「可是什麼好菊花?絆住你這大半天,別是遇上什麼人了吧!」
  采薇白了她一眼,忽然嘆口氣道:「小嬸嬸,這事兒你別管。」徐靜雲倒是一愣:「我聽娘說,封家上下並不在乎門第,封子都又跟你早相識,難得這份心意,雖是國公府裡的長子嫡孫,可房裡連個通房的丫頭都沒有,也不是咱家非得巴上去的,說起來,卻是一門極好的親事,你怎的不樂意?」
  采薇道:「他家即便不在乎門第,我卻不能打蛇上棍的便沒自知之明了,雖說如今小叔做了個官,說到頭,我家也不過是個做買賣的,大明的等級嚴明,士農工商,封家算是頂了頭的名門望族,我家卻連末流都算不上,門第如此懸殊,這會兒是一時的熱乎勁兒,可成親卻要過一輩子,遠了說三兩年,近了說四五月,等這股子熱乎勁兒過去,剩下的可是什麼?說不得就嫌棄我家的出身了,退一步說,雖說咱大明對女子並不如前朝那般諸多規矩,卻仍有禮教束縛,我家的境況,小嬸嬸是知道的,和尚還小,我家這些買賣,即便能交到他手裡,至少也要再過十年以上,我若嫁進封家,他家能容我拋頭露面的做買賣嗎,若圈在深宅大院裡,我家的買賣怎辦?如今竹茗軒和東籬軒,加在一起,有上千號的人等著我養活呢,故此,這條路行不通的,何必白費功夫。」
  徐靜雲不由不重新看待這個婆家侄女,真真是個極聰明的,什麼事兒都想到了前頭,徐靜雲問她:「雖你說的句句在理,難道你就一輩子不嫁了嗎」
  誰知采薇頗鄭重的點點頭:「我本就這麼打算的。」徐靜雲眼珠轉了轉道:「可封子都對你……」采薇打斷她嘆道:「他自有更好的高門閨秀匹配,即便娶個公主回家也配的上,我跟他卻不過有緣無份罷了……」
  采薇覺得,她跟木頭認真說起來,也沒到什麼程度,兩下裡冷一冷,慢慢也就歇了心思,木頭也老大不小了,她這邊行不通,難不成還非得一顆樹上吊死,就是他想耽擱,他家裡恐也不能由著他,回頭挑一個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他當皇后的姐姐一下旨,不娶也得娶,她還真不信木頭能扛得住。
  這古代的男人哪來的什麼痴情,環肥燕瘦任君挑選,自己又算什麼,哪裡值得他一個小公爺死纏爛打的,這事擱誰都得這麼想,可當采薇發現,木頭在她後面跟著她的時候,采薇又覺得,或許自己真想錯了。
  她只要一出門,他就在後面不遠跟著她,也不上前攔她,遠遠的隔著一段距離跟著,她走,他走,她停,他停,像個跟屁蟲,就這麼跟了她整整一個月,眼瞅著進了十一月,這位爺還天天跟著她。
  采薇就不明白了,他就這麼沒事兒幹嗎,采薇在竹茗軒後面對賬,畢竟還是京城繁華,竹茗軒一個鋪子的利潤,頂的上兗州一府了,她想著在城東再開一個,現在人手有,就是沒有合適的鋪面,況且,恆升福的幾家鋪子都開在城東呢,那邊守著皇城近,最是鬧熱繁華的地段。
  說起來也是冤家路窄,當年兗州府一戰,算是跟恆升福徹底結下了梁子,如今竹茗軒開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早晚還得碰上,采薇倒是不怕對方明著來,就怕那個東家想什麼陰損的招數,不見得能把竹茗軒怎樣了,可也是件麻煩事。
  王寶財說,這兩年恆升福的買賣越發不好,仗著是老字號又在京城裡,竟乾些以次充好的營生,老百姓也不是傻子,京城也不止他一家賣茶葉的,上當了一次自然不會再去,久而久之,到了如今就指著原先那些老主顧撐著了,跟快落山的夕陽一樣,已經露了頹勢,而她手裡的竹茗軒卻正是好勢頭。
  「姑娘,外頭落雪了。」采薇抬起頭來側頭看了看糊著明紙的窗戶,隱約可見簌簌而落的雪花。
  三月眨了眨眼道:「姑娘,那個封公子可還在外頭呢,這大雪的天,怪冷的,他又沒坐轎子馬車的,回頭真凍壞了可怎麼好。」
  采薇沒好氣的道:「他又不是木頭樁子,戳在哪兒就不能動了,他是個大活人,冷了不會回家去啊!」
  三月嘴巴張了張,最終沒再說什麼,她家姑娘的心是真硬,這麼一個月了,她都心軟了,過了好半晌兒,采薇模糊看見窗外的地兒都白了,雪光透過窗紙,明閃閃的,有絲絲縷縷寒氣從窗縫裡鑽進來。
  采薇嘆口氣:「你出去看看,若他還在,就讓他進來避一避風雪吧!」采薇的心還是不夠硬,主要也真怕把木頭凍個好歹的,回頭不好交代,畢竟人家是當朝的國舅爺,身嬌肉貴,三月一聽刺溜就跑了出去。
  封暮蕭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該跟她說什麼,雖然見得面不多,可他心裡清楚,當初他就知道,想娶她最難的不是封家,他爺爺征戰沙場數十載,雖立下赫赫戰功,對門第之見卻並不那麼看重,他爺爺應了,他爹娘便應了,故此,封暮蕭直接求了他爺爺。
  他爺爺背著他在善緣寺見了采薇,封暮蕭知道,為了這個,采薇定然惱了他,雖只一面,他爺爺就頗喜歡采薇,封暮蕭從來知她有多聰慧,可正是因為這份聰慧,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她點頭嫁他,這件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能成的,若那樣,說不得兩人便再無機會,。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9:03

第二十四章

  封暮蕭也想不出別的主意,又想見她,去蘇府肯定不成,就在門外頭守著,等他出來遠遠的跟著她,她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身後的隨從封良輕聲提醒:「爺,落雪了……」封暮蕭點點頭,卻一點回去的意思都沒有,封良不禁嘆口氣,心話兒這都什麼事啊!他是從小跟在爺身邊的,也是一路瞧著爺跟裡頭那位蘇姑娘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爺是個冷清的人,可這麼個冷清的人,遇上裡頭的蘇姑娘卻跟變了個人一樣,憑著自家爺的長相,家世,本事,性情,什麼人家的姑娘求不到,可偏偏這位蘇姑娘就是個十萬分難纏的。
  封良有時候挺不明白他家爺的,蘇姑娘是生的不差,可比她齊整有才的不多了去了,堂堂國公府的小公爺卻在這兒吃閉門羹。
  正想著,就見蘇姑娘身邊那個叫三月的丫頭撩開厚厚的棉門簾走了出來,到了近前蹲身行禮道:「我們姑娘請公子入內避避風雪。」
  封暮蕭臉色一喜,邁步走了進去,三月引著封暮蕭到了後面,封暮蕭還是頭一回來竹茗軒,後面是一個挺齊整的小院,三月打起西邊屋裡的門簾,封暮蕭走了進去。
  走進去不禁微微皺眉,屋裡收拾的挺乾淨,卻有些過於簡陋,外間堂屋擺著八仙桌,兩邊幾把官帽椅,墻上掛了一幅竹下品茗圖,除此再無旁的擺設,連個炭盆子都沒點。
  三月道:「外屋冷,公子裡屋坐吧!」封暮蕭略遲疑片刻,還是進了裡間,裡間比外面堂屋熱一些,卻也沒見炭盆子熏爐等取暖的物件,只盤了火炕,采薇正盤腿坐在炕上算賬,他進來都沒抬頭。
  封暮蕭坐在她對面盯著她瞧,今兒穿了一件暗紫的儒生袍,頭戴璞頭,仍是一副男裝打扮,卻分外利落好看。
  采薇把筆放下抬起頭來道:「你總看著我做什麼?」被她這麼直接一問,封暮蕭俊臉微紅,吶吶不成言語。
  雖記得他不大善言辭,可像今日這樣也沒有過,記得在軍營的時候,她問一句,他也能答一句,有時候還能答兩句,而且他都二十四了吧!在現代二十四都不算小了,在古代二十四的男人,說不定兒子都好幾個了。
  采薇之所以叫他進來也是想,他若是問她,她便直接跟他說明白,可這男人偏偏什麼都不問,就在她對面傻坐著,望著她發呆,采薇著實消受不起他這樣的目光。
  三月上了茶來,封暮蕭吃了一口,終於開口道:「怎的不燃個炭火盆子,冷著自己怎麼好?」三月嘴快的道:「我們姑娘最厭那煙火氣,就是到了冬底下,屋裡也不讓點炭火盆的,這邊宅子裡收拾的匆忙,在冀州府那邊,底下都通了地龍的……」吃了她家姑娘一瞪,住了嘴,吐吐舌頭退出去了。
  封暮蕭的目光落在她纖白的小手上,想是寫字寫得冷了,搓了搓手,從旁邊拿過一個兔毛的暖袖,套在手上捂著,捂了一會兒又開始寫字算賬。
  馮暮蕭忽然就心滿意足起來,即使她不說話,也不看他,可跟在對面這麼坐著,心裡就說不出有多歡喜,靜靜的,只聽得見窗外的落雪聲,伴著寫字的聲音,安穩祥和。
  耳朵貼在門簾的縫上聽了聽,竟是一點兒聲都沒有,暗暗著急,真是那句話,皇帝不急太監急,你說這木頭可真是塊木頭,好容易登堂入室,兩人在一處了,還不藉著機會跟姑娘表白表白自己的心意,跟個悶葫蘆一樣一聲不吭,有什麼用。
  忽想起杜少卿來,比起木頭卻機靈的多了,不過,若是摒除家世,讓她家姑娘選,三月知道肯定是木頭,那一年的月夜她可還記著呢,再說還有那支紫玉蕭,這麼多年姑娘始終收著,也沒有交還的意思,這足以明了了姑娘的心意,可惜好事多磨,弄到現在,姑娘是鐵了心不想嫁進封家的。
  第二日,采薇出府的時候,剛坐上車,封暮蕭那個叫封良的隨從便送過來一個小巧的鎏金手爐,爐蓋上鏤空刻著梅蘭竹菊,雖是手爐,卻做得相當精緻,手爐裡置了上好的銀絲碳,一點煙氣都沒有,捂在手上暖暖的舒服。
  蘇府也不是沒有手爐,不止手爐還有腳爐,采薇是是嫌出門帶著麻煩,故此情願凍著,采薇微微嘆口氣吩咐一聲:「去竹茗軒。」
  馬車還離著老遠,就聽見一陣吵嚷,大冬底下,竹茗軒門口卻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三月撥開人群護著采薇走了進去,就見橫在大門口放著一輛平板車,上面裹著棉被躺著一個骨肉如柴的中年漢子,也不知是死是活,一動不動的躺著,地上坐著一個頭髮蓬亂的女人,正在那兒捶著地哭喪:「他爹啊!,死的好冤,吃了這樣黑心鋪子裡賣的茶,不知道裡面放了什麼毒藥,怎麼就去了,撇下我們孤兒寡母的,以後可怎生活啊!」
  王寶財看見采薇忙過來低聲道:「昨個鋪子快關門的時候,這婦人來買了半斤粗茶,今兒就推著她男人過來,哭鬧著非說咱們鋪子的茶毒死了她男人,要告官呢。」
  采薇略掃了眼四周,貌似瞧見恆升福的夥計在人群中一閃,不禁暗暗冷笑,這個年都不想讓她消停過了,這定是恆升福出的損招,有用沒用的,反正先讓你買賣做不下去。
  采薇看了眼地上撒潑的婦人道:「你不是要告官,我讓夥計送你過去,你男人當真若是我鋪子裡的茶毒死的,我給你男人償命,可話又說回來,若是到了衙門,仵作驗了屍,跟我竹茗軒的茶無干係,我就要告你一個訛詐之罪。」
  這婦人本是城東一個有名兒的風流貨,叫柳枝兒,是趙二從外鄉買來的媳婦兒,趙二是個老實人,家裡爹娘老早就死了,前面一個哥哥那年鬧瘟疫的時候也病沒了,剩下他一個人守著兩間破房子,靠給人搬搬抬抬出苦力氣過日子,啷當到二十大幾才贊了幾個銀錢,託人從外鄉里買了柳枝兒回來當媳婦兒,指望著生個一男半女的承繼趙家香火。
  哪想這媳婦兒天生不是個規矩人,加上趙二又總出外找活計,丟下她一個婦人在家,成日不惦記著做些活計,就愛串門子,東家長李家短的嚼舌頭根子,再不然,就打扮齊整了,拿著針線笸籮坐到街上來,裝著做針線的樣子勾搭漢子。
  這婦人本生的幾分姿色,又故作了風流樣兒,自然招來那些饞嘴的男人,一來二去倒成了遠近聞名的風流貨,趙二好容易娶了這麼個媳婦兒,便是有那好心人偷著告訴他知道,他也就狠狠打上一頓,便罷了,哪捨得休妻。
  柳枝挨了幾回打,也沒改了本性,後勾上了恆升福鋪子裡的掌櫃李廣發,恆升福有個鋪子就開在趙二家前頭一條街面上,李廣發家裡自然有妻有子,可就愛柳枝這風流的形狀,兩人隔三差五就摸到一起快活一回,左鄰右舍的不敢得罪李廣發,又見前頭告訴了趙二也沒大用,便一個個閉緊了嘴巴,不吭聲。
  兩人這麼苟合了小一年,柳枝便懷了身子,十月懷胎生下個小子,趙二樂得嘴都合不上,還以為是他趙家的種呢,柳枝出了月子,趙二就豁出了些銀錢,在街口的飯鋪裡擺了一桌酒請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9:14

第二十五章

  趙二高興,吃了不少酒,覺得酒氣上頭,便想著家來趟一回,誰知剛進到院裡,就見大清白日的,他家那屋門緊緊關著,日頭影兒落在窗戶上,映出兩個攪合在一起的人影兒,趙二就覺腦袋嗡一下,眼前一黑險些坐到地上。
  定了定神,想到剛才飯鋪子裡那些鄰居的神色,越想心裡越憋屈,走到窗戶根兒下就聽一個男聲兒喘著粗氣道:「我的柳枝兒,這都一個多月,沒讓爺近身了,可讓爺好生惦記,夜裡都睡不著呢,來,來讓爺好好親上一親……」接著就是嘖嘖窸窸窣窣親嘴脫衣裳的聲兒。
  一邊還聽著柳枝浪蕩的笑:「你這老貨的嘴越發抹了蜜糖一樣甜,成日就知道給我灌迷魂湯,別盡說好聽的,打量誰不知,你家裡有妻有妾呢,你褲襠裡的傢伙什,說不準還使喚不過來呢,哪還有心思惦記我這野路上的,呃……哎呦……你輕點,輕點,真要捅到人的腸子裡去了……」
  男人呵呵一陣yin笑:「你還有空說嘴,爺褲襠裡的傢伙什麼恨不得堵住你這張小嘴,這些日子倒是憋了半肚子火,來讓爺好生鬆散鬆散,去去火……」接著,便是啪啪咕嘰咕嘰幹事兒的響動兒……
  趙二哪還顧上旁的,火氣遮了眼,左右看看,抄起墻邊擔水的扁擔,踹開門就闖了進去,柳枝看見他,尖叫一聲推開身上的李廣發,那李廣發一見趙二進來了,那還顧得上柳枝,提上褲子,順著窗戶跳出去跑了。
  柳枝兒抱著被子縮在炕角,趙二上去把她扯在地上,丟了扁擔,出去尋了一根藤條進來,輓在手裡,這頓好抽:「你個浪的沒邊的娘們,還敢偷漢子,還敢偷……我打死你,打死你,他媽個臭娘們,讓你浪……」
  打的柳枝兒直翻白眼,順著鼻子嘴角往外竄血,直到炕邊上的孩子哇哇哭起來,左鄰右捨得了信兒,進來兩個老婆子把他扯開,再看柳枝兒已經快沒氣了,忙著棉被裹了抬上炕,尋郎中來瞧了,灌下半碗藥才算緩過來。
  這柳枝兒挨了頓毒打,卻生出了旁的心思來,跟趙二這個囊貨過日子,有什麼指望,還不如單不愣的自己過自在,回頭哪天被這男人打死了才冤枉,卻也想尋了李廣發過來商量,便老實了幾月。
  趙二還說這一回打怕了,治了她的毛病,便又出去找活計養家餬口,他前腳出去,後腳李廣發就進了門,被柳枝兒狠狠一頓捶:「個死沒良心的,丟下我就跑,可知我這條命差點就沒了……」
  李廣發忙哄她說:「畢竟咱這過不到明路上來,我不跑讓他拿住了送到衙門裡問個通姦之罪,咱倆誰都別想好……」
  兩人勾連著乾了一挺事兒,柳枝兒才吐了口說不想跟趙二過了,李廣發一聽,真怕這浪娘們貼上他,那可麻煩了,柳枝這樣的女人誰敢娶回家,不是找王八當嗎,心裡想著這回完了事,以後再不過來尋她就是了,嘴裡卻應著說:「再想個妥帖的法子。」
  哪想到這柳枝是個狠角色,私下裡去藥鋪子裡買了蒙汗藥回來,下到湯水裡,趙二喝下去,沒一會兒便暈在炕上,柳枝兒騎在他身上,用枕頭捂住趙二口鼻,沒多一會兒就捂沒氣了兒。
  捂死了丈夫,柳枝兒收拾收拾,沒事兒人一樣出了門去尋李廣發,李廣發哪兒想到這娘們是個這狠的貨,嚇得臉都白了。
  他倆在鋪子後面的屋裡說話兒,正巧讓過來的東家孫泰聽了去,孫泰這裡正鬧心呢,自打出了個竹茗軒,恆升福的買賣是一年不如一年,冀州府讓竹茗軒占了,兗州府的恆升福連人竹茗軒的零頭都抵不上,這一年裡就靠著京城的鋪子和那些老主顧撐著。
  也不是沒想招,當年在兗州府眼瞅著竹茗軒就開不下去了,誰知蘇家的二公子置死地而後生的一把火燒下去,竹茗軒不禁起死回生,那買賣還更蒸蒸日上了,那時候蘇家還不是如今成色,現如今,人家叔老爺立了戰功,萬歲爺封了護軍參領,堂堂的三品武官,有了這個後台,蘇家在京城的竹茗軒一開就分外興旺。
  恆升福的老主顧轉頭去竹茗軒的也不少,這麼下去,再過一兩年,恆升福不得關門大吉啊,蘇家那個小丫頭片子裝個男人跟他恆升福作對,孫泰恨的咬牙切齒的,後來才知道什麼蘇家二公子,就是蘇家的丫頭片子罷了。
  他蘇家後頭有護軍參領撐著,他恆升福難道就沒人了,真鬥起來誰怕誰,可也真忌諱采薇,想著尋個極厲害的招數對付竹茗軒才行,正好就讓他聽見李廣發跟柳枝兒這檔子齷齪事,便生出一計,讓夥計把李廣發單獨叫出來,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李廣發一聽東家這主意好,讓柳枝這娘們出頭,將來就是打到衙門裡跟恆升福有什麼關聯,一盆髒水潑到竹茗軒頭上,大年根底下的,就是不至於關門,也讓竹茗軒做不成順當買賣,說不準經了這檔子事,李廣發還能擺脫了柳枝兒的糾纏。
  李廣發真有點後怕,柳枝兒這娘們不是個好貨,狠上來連自己男人都敢弄死,自己要是再跟她牽在一起,那天被這娘們弄死了都不知怎麼死的。
  聽了孫泰的話,便進去許了柳枝等事成之後買個清淨的小院子,養著她娘倆過日子,讓她如此這般……
  柳枝有什麼見識,就是個沒成算的糊塗婦人,也沒想李廣發能糊弄她,畢竟兒子是他的種,這個李廣發門清,想著不過就去竹茗軒鬧一鬧罷了,舍了這張臉,有什麼,當日晚半晌兒便裝作客人去竹茗軒買了半斤粗茶,第二日便花了幾個銅錢雇人推著趙二的屍首跑到竹茗軒門前來鬧市。
  大哭大鬧了半天,才見著個管事的小公子,生的真挺俊,可就說出的話跟刀子一樣利,柳枝兒卻不會被采薇嚇到,李廣發跟她說了,不怕進衙門,俗話說衙門口朝難開,沒有銀子你甭進來,李廣發有的是銀子,她怕什麼。
  要不說這婦人蠢呢,就惦記著李廣發有銀子了,也不瞧瞧人竹茗軒多大的買賣,聽采薇這樣一說,更撒起潑來,指著采薇道:「你們鋪子害死了我男人,還想告我,別等著去衙門開膛破肚的糟蹋人,我現在先跟你拼了……」瘋了一樣抓過來。
  采薇哪想到這女人這樣潑,沒防備,被婦人的長指甲抓在手背上,嘶……生疼,女人剛要來扯她的頭髮,采薇就覺身子一輕被人攬住腰挪到一邊,王寶財已經跟另一個夥計上來,扯住柳枝兒壓在地上。
  封暮蕭把采薇半圈在臂彎裡,執起她的手,就要細瞧,采薇小臉一紅,一把甩開他,對王寶財道:「讓夥計去叫衙差過來,我倒是要弄弄清楚,是怎麼個緣故。」
  不大會兒功夫,來了四個衙差連婦人帶她男人的屍首都弄走了,王寶財也跟了去,封暮蕭跟著采薇進了竹茗軒後頭的小院,剛進屋,封暮蕭就又來拉她的手,采薇急忙甩開他:「拉拉扯扯的做什麼?」
  封暮蕭沉默半晌,從懷裡掏出個翠玉的小瓶子放在炕桌上,溫聲道:「女孩兒家留了疤便不好了,你不讓我瞧,讓你的丫頭好生看看,把這個藥擦些,我外面等著。」說著,起身出去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9:25

第二十六章

  三月不禁道:「姑娘可真是,封公子原是好意,乾您嘛這樣排揎他。」采薇點了她的額頭一下:「他是好意,畢竟是男子,難道我就讓他拉著我的手看嗎?」
  三月吐吐舌頭,拿起采薇的手一看,不禁驚呼一聲:「那婦人好尖利的指甲,竟是劃了深深一道,都滲著血呢?」她一叫就聽窗戶外頭的封暮蕭忙問了聲:「可是傷口太深?」采薇瞪了三月一眼,輕聲道:「沒什麼,只劃破了點兒皮。」
  三月讓人打水過來小心清洗了,上藥裹起來,采薇才覺得沒那麼疼了,扭頭看了看窗外挺秀的身影,不禁輕輕嘆口氣道:「你先回去吧!怪冷的天,總在外頭立著做什麼,我這裡不妨事的。」
  過了半晌兒,見外面的影子仍舊沒動靜,采薇又嘆口氣道:「既不想家去就進屋吧!回頭著了寒,大年根底下的,倒是我的罪過了。」
  封暮蕭這才進來,坐到采薇對面,三月瞧兩人形容,上了熱茶便識趣的退了下去,采薇有些愣愣的看著賬本子,心裡就跟塞了一團亂麻線一樣,又亂又雜,理不出個頭尾來,忽然覺得,自己簡直是沒事找罪受,什麼樣的大事說不開,值當的這樣,索性就跟他直接說了,卻也落個痛快。
  想到此,采薇放下手裡的賬本,望著封暮蕭道:「你的心意我也猜到幾分,跟你說個實話,當初我想著,你若是個江湖客,或許,或許……」說到這裡,小臉還是撐不住紅了紅,畢竟這婚姻之事,從自己嘴裡說出總有幾分不大妥當,便含糊略過去繼續道:「如今你家這樣的門第,旁人如何夠的上,更何況我家本不過是個商戶人家,祖上倒八輩別說當官的,連個識文斷字的人都沒有,即便你樂意,我卻深知齊大非偶的道理,即便現如今好,以後也不知如何,我的性子想必你也知道些的,雖出身平常,卻最是個受不得一絲委屈的,倘若將來後悔,不如現在就丟開手去,倒更好些。」
  封暮蕭忽然抬起頭來,墨一般的目光裡光芒閃動,令采薇不禁想起那個月夜,仿佛月光投進他的眼裡,那樣清透澄澈,眉間堆積的惆悵仿佛盡數散去,脣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淺淺的放心的笑容來,竟是那麼動人心魄。
  「這麼說,你也是歡喜我的了對不對?」采薇不想他問的這樣直接,有心撅回去,又不想昧著自己的心,也不好意思就這麼應他,咬咬脣,小臉一紅,低下頭去不說話,卻聽封暮仿佛松了口氣,半晌低低的道:「我原是想,你若心裡不歡喜我該怎樣,你說的這些,我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了不得,我更不信,你會有齊大非偶的心思,我知道的采薇,是個從不會在意這些的女子,她聰明,灑脫,慧敏,機智,世俗在她眼裡不過糞土,富貴榮華在她手中翻轉過來,也不過如過眼煙雲,若能娶到這樣的女子,旁的事算什麼?」
  采薇一張臉紅的不行,倒是沒想到,這個平常不念不語的木頭,關鍵時刻說出的話竟是一套一套的。
  采薇害了會兒羞,又覺得自己有些丟臉,不禁抬起頭道:「這些話是你自己想的?」封幕蕭一張俊臉漲的通紅,吶吶半天才道:「這是我心裡的話,倘若有半句虛言,讓我,讓我不得好死……」采薇瞪了他一眼道:「胡亂發什麼誓!」
  低下頭想了想,再抬頭才發現,封暮蕭定定望著自己,竟是連眼珠子都不錯一下,采薇的小臉頓時一紅,抿抿嘴,揮了揮手道:「看什麼呢,傻了?」
  封暮蕭這才瞥過頭去,俊臉都有些紅的發紫了,磕磕巴巴的道:「沒,沒看什麼?」采薇看他那傻樣兒,不禁撲哧一聲樂了,繼而又嘆了口氣,說是這麼說,兩人之間差的又何止一星半點兒。
  封暮蕭見她半天不出聲兒,以為自己說的還不夠清楚,急忙道:「你放心,我知道你心裡想的什麼,倘若你應了,你想怎樣都依著你,本來我也沒想做什麼官的,當年在船上,你跟我:說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其實我從來沒想過這些。」
  采薇好奇的道:「那你想什麼?」封幕蕭低低的道:「天青地白容疏放,水涌山空任屈伸,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采薇不禁笑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木頭你忘了,你就是權貴。」
  封暮蕭忽然伸手抓住采薇的手:「我的心意就是,不管你想去哪兒,我都陪著你,就像那年你南下一樣,我原想過,你若是死也不願意,我也就不娶親了,就這麼遠遠的守著你也好。」
  采薇臉紅的不行,抽出手道:「胡說什麼,你這話讓人聽了去可了不得,回頭你家裡要埋怨我的不是了。」封暮蕭有些執拗的道:「那你是樂意了。」采薇瞪了他一眼,撇撇嘴道:「不樂意。」
  封暮蕭跟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眉眼間的神采瞬間隱沒下去,采薇看他那樣兒,又不忍起來松了口道:「我要好好想想。」
  封暮蕭抬頭看著她,眼底一絲一縷的亮了起來:「那你想多久?」采薇眉頭一豎道:「你這倒是逼命來了,我可沒應你什麼,我家這買賣如今正麻煩呢,你怎的也等我先把這事平順當了再說。」
  封暮蕭急忙道:「你不用急,我去……」他話沒說完就被采薇嚴肅打斷:「木頭我先跟你說好,我家的事不許你插手,知不知道,我可不落個以勢壓人的名聲,回頭你家裡的人還不知怎麼想我呢。」
  封暮蕭如今怎麼都行,采薇說什麼是什麼,只要她不一味的避著他就心滿意足了,采薇掃了眼外面道:「這回可該家去了吧!」誰知封暮蕭道:「我等著送你回府再家去。」
  采薇白了他一眼:「封公子,小公爺,您饒了我吧!你再這麼跟著我,不知道的還不知要編排出什麼不好聽的話呢,你且家去,如今快過年了,你家裡那些面上的應酬來往,你也需支應著,我這裡若有事,讓王寶財給你送信去,你這我這裡,讓下面的夥計瞧了也不好看,傳出去更不好聽……」
  好說歹說是把木頭給勸回去了,封暮蕭一走,三月進來就笑道:「姑娘可是哄小孩呢,我伺候姑娘這麼多年,都還沒見過姑娘跟誰說過這麼多好話的,倒是封公子有本事。」
  采薇哼了一聲道:「什麼本事?不過就是苦肉計罷了。」三月道:「雖如此說,這苦肉計也要看什麼人使,得對了姑娘的心思,使喚出來才有效用,不然白白使了也沒大用。」
  采薇白了她一眼道:「木頭私下裡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麼替他說話。」三月道:「哪是我替他說話,我這是怕姑娘犯傻,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姑娘這是想開了?」
  采薇道:「想什麼開了,這事我還需仔細斟酌,雖如今說得好,以後怎樣還不知呢。」三月道:「要我說,姑娘就是太謹慎了些,什麼事兒都要事先想出個結果,若都知道以後的事了,活著可還有什麼趣兒,退一步說,姑娘怕什麼,是他封家非要巴巴的求娶上門的,姑娘做買賣的事,想必早就知道了,若在意這個,也不會還來求親事,姑娘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9:37

第二十七章

  采薇忙喝道:「誰巴巴的求娶上門,胡說什麼?外人聽了像什麼話?國公府你也敢這樣編排。」三月吐吐舌頭道:「雖沒正式求娶,可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事兒嗎,說到底,還是怕姑娘這兒不應,封公子攔著呢,不說別的,就封公子這番心意,便最是難得的,遠的咱也不比,就比咱家大姑爺,如今雖老實了,還不是讓姑娘給治服了,又忌諱著咱家叔老爺,這才跟大姑娘正經兒的過日子,就這麼著,前兒不是還納一個通房丫頭。」
  說起這事,采薇也沒轍,這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事,她一個小姨子橫是不能管到姐夫屋子裡去,況且是她姐主動要納的,說如今大著肚子,周子明屋裡沒個人也過於冷清,大度的簡直離譜。
  采薇就不明白,懷的是他周子明的孩子,憑什麼他還讓人伺候了,該著他伺候明薇才是,整個顛倒過來了,明薇自己顧著肚子裡的孩子,還得惦記著給他娶小老婆,讓他風流快活。
  采薇那天一聽她娘說,站起來就要去找周子明理論,是她娘一把拽住她說:「你這丫頭可是瘋魔了,你找去像什麼話,這事本就是該這麼辦的,大戶人家可不都這樣,你放心,人是你姐親自挑的,從人牙子手裡特特買回來的,身契都在你姐手裡攥著呢,翻不出天去。」
  為此明薇憋悶了好幾天,偶爾遇上他姐夫過來也不搭理,哼一聲扭臉就走,氣的劉氏在後面一個勁兒的數落她的不是。
  這會兒三月拿周子明跟木頭比,采薇不禁哼了一聲道:「要是木頭敢有這樣的心思,我……」說到一半忽覺不妥,見三月在一邊捂著嘴笑,伸手掐了她一把:「你這蹄子如今越發沒規矩,回頭尋個厲害的小子把你嫁了去,一天打你三頓,還不給你飯吃,看你還有力氣說嘴。」
  三月眼珠子轉了轉道:「我不過是為了姑娘打算罷了,我這裡姑娘不用惦記,倒是四月那邊,說不準姑娘可要先做主了。」
  采薇一愣:「四月怎麼了?」三月掩著嘴笑了幾聲道:「那日王寶財去府裡送東西,可巧我手裡正纏著繡線,騰不出身子,見四月在一邊,便讓她帶著清明去前頭了,回來清明跟我說,兩人見了面,一個臉通紅,一個說話都不利落了,後來試著在四月跟前提了幾次王寶財,她倒是分外上心的聽著,還變著法的掃聽幾句,姑娘說,這可不是有點意思了。」
  采薇聽了不禁笑道:「你倒是機靈的沒邊,四月就比你傻多了,被你算計了去,還傻呵呵的不知道呢。」
  三月癟癟嘴道:「我也是為了她好,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周家大爺這些日子想著她的賬呢!」要說這位周家大爺也是,前面娶了那麼個混賬老婆,倒是縮著脖子不吱聲,這會兒倒冒出來了,二房娶了才多長日子,又惦記上弟媳婦兒跟前的大丫頭了,可真給周家長臉。
  采薇道:「四月模樣兒生的齊整,自然招眼兒些,這事我還需跟姐姐私下商量商量,也得問問四月的意思,探個實在話才好,四月跟你不一樣,你是打人牙子手裡買來,就單一個女孩兒,老子娘不知道在哪兒呢,四月後頭可是一大幫子。」
  三月道:「姑娘這話可說差了,當年都立了字據,說買斷了就是咱蘇家的人,她老子娘當年還不是要把她賣給人牙子,不是姑娘心眼好,如今還不知在哪兒受活罪呢,她家倒是會得便宜,賣了閨女,還指望著閨女往家裡貼補家用,什麼東西,那幾年大姑娘沒嫁的時候,蘇保兒家隔三差五就來找,變著法兒的,非要把四月手裡攢的那點兒月錢銀子算計了去才罷,如今這是嫁的遠了,若還在蘇家莊,不定又想出什麼么蛾子呢,要我說,就甭搭理,什麼爹娘兄弟,當初怎麼就不認這個妹子了,現在想起來了。」
  采薇道:「這話雖在理兒,可人哪有真那麼狠心硬腸的,四月畢竟是她娘的親生閨女,怎麼也得顧著她娘些,得了,這事抽空你私下裡問問她,若真是這麼個意思,倒是一門難得的好親事。」
  三月道:「可不是嗎,王寶財多能幹,雖二十多了,可也沒成過親,聽說爹娘也早在逃荒的時候就死了,更沒個兄弟姐妹,嫁了他,上面沒有婆婆,下面沒有小姑子,不是就剩下享福了。」
  采薇撲哧一聲樂了,打趣道:「你倒是個眼饞逗飽的丫頭,你若稀罕他,就把豐收撇開,我做主把你許給王寶財怎樣?」
  三月一聽,小臉兒騰一下紅的不行:「人家跟姑娘說正經的呢,姑娘又打趣人家……」說到豐收,三月偷著瞧了自家姑娘一眼道:「上月裡,杜家的舅爺來了,說杜公子過了年便要進京會試呢!」
  采薇道:「他來他的,跟我什麼幹係?」三月有些愁上來道:「姑娘怎的忘了,哪年在冀州東籬軒,你們倆說的話了。」
  采薇想了想笑道:「什麼年月的舊官司了,再說,我可不是那個意思,他自己怎麼想我管不著,不過你放心,這次他來了,我就把豐收要過來,把你們的事兒辦了,你也不小了,早該著嫁人了。」
  三月小臉紅紅,吶吶的道:「姑娘說什麼呢?我不嫁,等姑娘嫁了再說……」「等我嫁?」采薇不禁笑了:「我若是一輩子不嫁人,難不成你也跟著我當老姑娘啊!」
  三月急道:「姑娘剛才不是應了封公子……」采薇道:「應什麼?不過是說想想罷了,我就是真應了他,這婚事也不那麼容易,他家除了他爺爺,上頭可還有個當皇后的姐姐呢……」正說著,就見王寶財走了進來。
  采薇忙問:「怎樣了?」王寶財道:「到了衙門那婦人還待撒潑,被府尹大人打了二十板子,倒是老實了些,還沒正經過堂呢,先押了起來,對我到挺客氣,請到了他的後衙裡拐彎抹角的說了一串官場話,最後我才聽出來,是那恆升福在後頭給了大好處,讓他藉著這機會尋咱們竹茗軒的麻煩呢,不是忌諱著咱家叔老爺,說不準,當時就過堂了,那婦人若死咬著就是咱竹茗軒毒死她男人,雖不至於怎樣,可若真查起案子,必要先封了咱家的鋪子,如今大年底下,那損失可不是一星半點了,拉拉扯扯又硬又軟的說了大半天話,我這才品出些味兒來,是變著法兒的要好處呢,真是那句話,當官的就沒一個不貪的,就咱家叔老爺在哪兒戳著,他都敢張嘴敲竹槓,若是平常的商家,還不知如何呢。」
  采薇道:「俗話說的好,縣官不如現管,這京城的父母官雖難當,可要從中間撈油水也不難,他是拿準了這樣的小事,小叔自不會理會,他便是大著膽子要些好處能怎樣,當官的還不都一樣。」
  王寶財點點頭道:「這倒是,不過還有一處,府尹大人透出個風來說恆升福背後的人可也了不得。」
  采薇沉吟半晌道:「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當年在冀州府的時候,那個封暮志不就是他的後台,難不成跟定國公府有什麼牽連。」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9:48

第二十八章

  三月撲哧一聲笑道:「這可是,打官司都能打到一家去,有咱們家姑娘在這兒,我還就不信國公府能為了他恆升福出頭。」
  采薇白了她一眼,小臉有些紅,王寶財也明白這裡的事兒,也露出個笑意道:「即便有些牽連,想比也是隔著老遠的親戚,不說別的,就是哪個封暮志雖說跟小公爺一個排行的,當年杜知府就說過是封家隔了幾支的,早沒什麼大來往了。」
  采薇道:「你尋人仔細掃聽掃聽,看看這孫家跟國公府到底兒有什麼牽連,掃聽明白了,咱們才好對症下藥。」
  王寶財道:「那衙門裡……」采薇道:「你明兒先給他送去一千兩銀票,什麼也別說,不等他推辭扔下就走,等弄清了恆升福跟封家的關聯,再說後面的招。」
  王寶財不禁恨道:「這恆升福越發不地道,大年根底下給咱們出絆子,想是看著咱們的買賣好,眼紅了。」
  采薇道:「他就是不出手,早晚咱們都也得鬥上一鬥,這一山豈能容的下二虎,這梁子從冀州府攢到兗州城,如今在京裡可要做個總了斷了,兗州府的仇我還記著呢,我正想著,恆升福那幾個鋪面的地兒可是風水寶地,若他撐不下去了,正好咱們接過來,倒是一樁最便宜的買賣。」
  王寶財道:「話雖是這麼說,可他家多年經營根基深厚,恐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倒的。」采薇笑道:「本來是不容易倒,可他非得往衙門裡鑽,這可是個無底洞,就是他孫家家財萬貫也填不滿,那婦人最蠢,巴巴的給恆升福當了個墊背的。」
  到了第二日,王寶財就掃聽來了,說起來,這恆升福的東家還真跟封家沾著親,孫泰的妹子是封暮蕭堂叔的三房姨太太,倚仗著封家的勢,恆升福在京裡頭沒少幹壞事,遠的不說,就是前年,茗香居在京城開了個鋪子,眼瞅著生意做的紅火,不知怎的,鋪子裡有個夥計就在後頭吊死了,夥計家裡一張狀子告到了衙門,官司打了大半年,茗香居的銀子都使喚進去了也沒大用,還是輸了官司,茗香居的東家連恨帶氣一病死了,丟下剛娶進門的兩個小妾,轉眼就跟了孫泰,後來都說是孫家使得壞,那個夥計不定就是孫家安進來的,多給些銀子,別說讓他吊死,就是讓他殺人也乾的出,這孫泰陰損的冒煙了。
  采薇這邊想了半天,把王寶財叫過來,這樣那樣的囑咐了幾句,過了幾日,王寶財就去了衙門。
  要說如今這位府尹范敬范大人,也是當年的兩榜進士出仕,家裡沒什麼根基,能熬到府尹,全憑著膽大謹慎,說他貪實在貪,可這當官的不貪,誰撐的下去,尤其他還是個京城的府尹,雖是個四品官,可上頭不知道多少達官顯貴呢,說白了,天上掉下塊石頭子,都能砸著個當官的頂子,三大姑八大姨的親戚牽連在一起,你不知哪個不起眼的老百姓,上頭就連著哪門貴府宅門呢,這撈油水就更是個學問,需的掃聽清楚底細,再從中下鉗子。
  竹茗軒跟東籬軒都是蘇家的買賣,可著滿京城沒有不知道的,蘇家雖是扎卜楞冒出來的,卻也不是個無名之輩,在冀州兗州兩府,蘇家的買賣可是頗有名聲,為此,冀州兗州兩府的外官,如今都成了肥缺,有個這麼賺銀子的商家,那孝敬能少的了嗎。
  況且聽說蘇家這位二公子最是個機靈的明白人,別管誰上了任,第一件事就是送禮,不像那些暴發戶一樣,真金白銀的送進來,扎眼不說,也落了俗套,范敬跟兗州府上屆的知府是同年,頗有些交情。
  去年他來京裡述職,自己去他府上吃酒,吃醉了拿出兩幅畫來顯擺,說是蘇家送的孝敬,就那兩幅畫,如今真正的有市無價,把范敬饞的不行,後來蘇家京城的買賣開了,范敬早就打著主意呢,可苦於沒尋著機會,也不敢真找茬,蘇家後頭可還有個蘇善學呢,那是三品的官,比自己高一品呢,又娶了侍郎家的嫡女,蘇家他惹不起,可這求到他手裡,若不打些秋風,真就對不住自己了。
  范敬一看這個官司,就知道怎麼回事,恆升福幹這樣的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可蘇家卻不是旁人,這回恆升福卻錯了主意,不過這個官司他還得探探蘇家的底,是想借機會滅了恆升福呢,還是就想把眼前的事了了。
  因此王寶財來的時候,范敬頗熱絡的請到後面吃茶,心下琢磨著怎生探探底兒,念頭還沒轉過來,就聽王寶財道:「我們家二公子本來要親來拜望府尹大人,無奈叔老爺那邊說有急事叫了去,還望大人海涵。」
  范敬忙道:「想必參領大人的事急,不妨事,不妨事。」王寶財道:「我們家公子卻交代了,說這個官司,柳枝兒那婦人不過是個幌子,後頭定然有主使的人,需審個清楚明白才好,不清不白的,可連累了竹茗軒的名聲,以後這買賣還怎麼做的下去。」
  范敬一聽就明白了,這是想趁此機會滅了恆升福,不禁裝作為難的道:「不滿老弟,這恆升福後頭可連著國公府呢,不大好辦哪……」
  王寶財道:「我們家公子知道范大人最是個明斷是非為民做主的清官,辛苦了這些年,也沒得空散散,正巧前些日子有個合適的園子,我們公子買了來,收拾妥當了,擱著也沒大用,大人若得空,帶著妻妾去散散心才好。」說著,從袖筒裡掏出一張房地契放在桌上推了過去。
  范敬也沒客氣,拿起看了看,不禁暗道:蘇家這位二公子的確大手筆,是西郊的一個不小的宅子,連著房契,還有周圍十傾田的地契,范敬笑的見牙不見眼的道:「得,二公子的意思下官知道了,不出一月,我就把官司了了。」
  王寶財忙道:「大人且慢,我家公子說了,官司不著急。」范敬一愣,疑惑的看著他,王寶財笑道:「我家公子最是個體恤下情的主子,知道咱們京城衙門的油水最少,好容易有了個官司,上上下下不得開回齋,若是輕易就這麼了了,一錘子買賣有什麼意思,需得有個長久的好處,恆升福既然做下這樣的事,肯定得給大人您送銀子好處上下打點,大人了了官司,這些好處可不打了水漂。」
  范敬忍不住樂了,心話兒得虧了這位二公子是個做買賣的,要是當了官,還不得把所有人都算計進去,恆升福惹到這個閻王頭上,可真真沒長眼。
  孫泰死活就琢磨不明白這裡頭的事了,要說范敬拒收他的禮的話還好說,可他送什麼好處,范敬都來者不拒的收了,可官司就沒見有什麼進展,柳枝兒那個婆娘如今還壓著呢,她男人的屍體仵作驗了屍,也下了葬。
  這本就是孫泰下的套兒,自然要上下打點,仵作哪兒也給了銀子,可也沒說出過所以然來,只說像是被毒死的,又像是被捂死的,就這樣模稜兩可的拖著。
  私下裡問了錢師爺,錢師爺跟他說:「著什麼急啊!打官司可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兒,再說,蘇家可不是那沒權沒勢的人家,後頭還有一位參領大人戳著呢,就是大人有心偏幫你這邊,也得尋個妥當的機會不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09:57

第二十九章

  孫泰一聽這話兒就明白了,這是銀子沒使到位,忙又送了五百兩的好處來,師爺眉開眼笑的給了他幾句寬心話,等他走了,錢師爺忙把五百兩銀子送到後衙,呈給范敬。
  范敬不過掃了一眼哼道:「這孫泰當打發要飯花子呢,那麼大的恆升福,出手就這點兒斤兩。」錢師爺不禁暗暗嘆息,這孫泰好好的做買賣不得了,非得上趕著惹竹茗軒做什麼,就那位二公子的心眼子使喚出來,他十個孫泰也不是個,銀子送過來也白費,大人這邊早讓竹茗軒一下給填足了。
  西郊哪個宅院和十傾地不算,還有東籬軒的金梅帖呢,那才是真正的千金難求,有了這個,大人還能看上旁的就怪了,更別提昨個王掌櫃的送過來的兩個玩器,不大的兩個小盒,卻是兩隻小盞,號稱一汝抵萬瓷的汝窯,不知從哪兒淘換來的,價先不說,最要緊是孤品,除了這兩個,就連皇宮內院都沒有,大人昨兒晚上擺弄了足足一夜,都舍不得放下,能把孫泰這五百兩銀子放進眼裡嗎。
  范敬道:「你說蘇家這位二公子,究竟是個什麼樣兒的人?到現在也沒見著面呢,那個王寶財總是找這樣那樣的藉口推脫了去,我倒是真想結識一下,先不說別的,就這份見識,不像個銅臭氣的商人,透了幾次話去,都沒回音。」
  錢師爺悄悄道:「大人,我聽說這位二公子雖管著買賣,平日裡卻並不出頭,都是這個王掌櫃在外頭支應著,她只在後面掌著,還有一個傳言,不知真假就是了。」
  范敬道:「什麼傳言?你說來我聽。」錢師爺道:「聽說這位二公子其實就是蘇家的二姑娘,家裡沒男丁,從小假充男兒養的。」
  范敬愕然:「怎麼可能,這樣的心機,這樣的手段,怎會是個女子?」錢師爺道:「我這也是聽說的,不過猜著八九不離十,我家內地的婆娘跟周府一個管事的婆子有些往來,說蘇家哪有什麼二公子,只有一個小子,今年不過才五歲大,別說做生意,學還沒上呢!」說著,瞧了范大人一眼又道:「還聽說,像是封家有意求娶什麼的?」
  范敬蹭一下站起了起來道:「你說誰?封家?哪個封家?」錢師爺道:「還有哪個封家,定國公府的封家唄!」
  范敬道:「可是定國公府的旁支子孫?」錢師爺道:「這卻不知了,模糊聽見些影兒,也不知是真是假。
  范敬沉吟半晌道:「怪道我總也見不著本尊,原是有這番故事在其中,以後那王寶財再來送東西,你便推拒回去,好生的招待了要緊,雖不信封家能娶個商人之女,可這事也說不定,這個竹槓還是別敲的太狠的好,另外,你去尋恆升福的掌櫃,話裡話外的透過去些難處,讓他破頗財,別跟個鐵公雞似的一毛不拔。」
  錢師爺領命去了,這孫泰只得又送了一千兩銀子,沒幾日呢,錢師爺又來尋他,說:「咱范大人有好些年不回鄉了,家裡的墳塋地都快慌了,想著修修祖墳吧!可又愁銀子使喚……」孫泰哪還有不明白的,忙說:「能給范大人家修祖墳是在下的造化。」殷勤的問錢師爺要多少銀子,錢師爺道:「算著怎麼也得三四千兩的饑荒,不然,能把我們家大人愁成這樣,不滿你說,晚上都睡不好覺呢,心火旺,平日裡最寵的一個妾,前兒都給發落了。」
  孫泰一咬牙,應著給四千兩,遂又問官司,錢師爺道:「官司還打著呢,竹茗軒那邊尋了大理寺的人情過來,這事兒需得再緩緩。」
  又過了幾日,說要修家廟,孫泰只能又給了幾千兩,就這麼著,連前帶後竟是進去了一萬多銀子,官司還連個影兒都沒有。
  孫泰越琢磨越不對,這麼下去,別說把竹茗軒辦了,就是恆升福最後那點老底子也得搭進去,孫泰自己都明白,一開始不就是柳枝兒男人那點兒事嗎,最後怎麼弄成這樣了,如今騎虎難下,他想脫身都脫不出來了,范敬正是舀住了他這一點,才肆無忌憚的敲竹槓,聽手下的夥計說,前兒瞧見范敬帶著人去了西郊的東籬軒,那可是蘇家的地兒,定是得了大好處,不然,就憑他一個府尹,恐怕舀不到東籬軒的帖子,這是想兩頭吃呢,吃垮了一邊為止。
  孫泰忽然就想明白了,這麼拖下去,一點兒他的好都沒有,若擱在前些年,跟蘇家拼拼財力,還勉強能支撐,如今孫家的底子早空了,哪拼的過蘇家,這哪是給蘇家下套,是給自己弄了套子鑽了進去,蘇家藉著這個官司的由頭,要把他恆升福給辦了呢。
  孫泰想通了前因後果,就忙著想應對的招數,橫是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孫泰也沒旁的路,只能去求他妹子,孫泰這麼計量好了,就去了他妹子哪裡。
  要說他這個妹子孫氏也真有點本事,當年嫁進封家不過是個妾氏,誰知第二年生下個小子,又會做人,娘家也有錢,第三年就抬成了三房夫人,受不受寵先不說,這體面算是有了。
  雖說這邊跟國公府隔著一層,畢竟是堂叔伯的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呢,封家上下,別管親戚旁支仗著定國公府的勢力,那容得旁人欺負。
  孫泰跟他妹子添油加醋的一說,他妹子也氣上來,再說,自己娘家可是靠山,娘家要是真倒了,趕明兒她指望著誰去,想蘇家也不過是個小門小戶起得家,就算如今有個參領的叔老爺,可怎麼能跟國公府匹敵。
  越想越氣,等著丈夫封景山回來,便又添了一堆有的沒得說了,孫氏的丈夫封景山雖在吏部領了閑差,可俸祿著實不多,又不是國公府的正根子孫,自然手頭沒那麼寬裕,要不當初也不至於娶個商人家的閨女回來,說白了,他也的指望著孫泰這個大舅子的孝敬呢,若是恆升福倒了,可不就斷了這個進項,他還花天酒地個屁,因此,這件事真當個事來辦了,直接過國公府來尋封暮蕭他爹,當今的國丈大人封景岳。
  他趕得巧,過來的時候正好封暮蕭也在,自從那日得了采薇的話,封暮蕭這幾日心情甚好,跟有個主心骨一樣,雖仍是肅著一張俊臉,可眉梢眼底堆的那些愁思,總歸散去了不少,讓他爹娘跟國公大人暗暗松了口氣,想來蘇家丫頭那邊順遂了一些,可也不敢怎麼催他,就怕催急了,他一走了之,又跟著他師父跑江湖去了。
  要說跟著他師父到處走走也沒什麼,可這封家的香火得先續上,若是到他這兒斷了,怎麼對得起封家上頭的列祖列宗,深知他脾氣的封景岳著急歸著急,可真沒敢催他,頭先兩日總見他一早就出去,不到掌燈時分不回來,回來就一副愁眉深鎖,關在他自己的書房裡悶著頭不知道想什麼,前兒回來倒是有些隱約的喜色,今兒封景岳便把他叫到身邊來,想著探探他的話兒,還沒等底細問呢,封景山就來了。
  見封景山進來,封景岳就先撂下兒子這邊,讓下人上了茶來,知道這位堂兄弟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主,即是來了,定然有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0:09

第三十章

  封景岳心裡知道,封家這些親戚在外沒少倚仗國公府的勢,可他爹說了,都是一家子的子孫,沒出大格的,便睜隻眼閉隻眼過去罷了。
  封景越讓下人上了茶來,就等著他這個堂弟說事兒,封景山也沒藏著掖著,直接就把孫家跟蘇家打官司的事說了,他這一說不要緊,封景越不禁瞧了兒子一眼。
  封暮蕭倒是神色未動,只是略蹙了眉道:「既是打官司,自然有府尹衙門公斷,求到堂叔頭上作甚?」封景山道:「那蘇家的小子心思惡毒,相中了恆升福的鋪子,這是要趁機要奪了去,才整出這檔子事來。」
  封暮蕭忽然哼了一聲道:「這恐不是實情吧!就我所知,是恆升福的東家,攛掇死了漢子的婦人去竹茗軒門口大鬧,送了衙門後,牽連出後頭的恆升福來,如今這官司打出來,恆升福站不住理,就求到了堂叔頭上想著仗勢欺人。」
  封景山臉上一曬,知道這個堂侄兒,一貫說話不中聽,也不大理會俗事,卻不知怎的對這件事如此清楚,便問:「你怎知的這樣詳盡?」封暮蕭沒說什麼,他爹卻對封景山道:「堂弟糊塗,這衙門的事咱們怎好插手,回頭落個仗勢欺人的名聲,皇后娘娘臉上也無光……」三言兩語把封景山給撅了回去。
  等封景山走了,封景岳才問兒子:「究竟怎麼回事?」封暮蕭便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封景岳不禁道:「這丫頭倒是個有骨氣有手段的,恆升福那個東家我是聽說過的,名聲不大好,仗著你堂叔的勢,沒少幹壞事,范敬又是個官場的老滑頭,是個專會看風向,無利不起早的傢伙,蘇丫頭在這兩人中間討了便宜卻不容易。」
  封暮蕭聽了他爹的話,眉間不禁縈上一絲暖意:「她心思機靈,雖沒當過官,卻最知道官場的往來規矩,凡事最不喜旁人插手,肚子裡的主意又多,我倒是還沒見過能難倒她的事兒呢。」
  封景岳瞧兒子這意思,不禁暗暗嘆口氣,至晚間,跟妻子一說,趙氏夫人不禁氣樂了:「這可是,咱們家要娶的兒媳婦兒還沒過門呢,就有人想仗咱家的勢去為難她,這可不要笑死人了,這事你甭管,明兒我找景山他媳婦兒說去,那個孫氏打量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也敢攀上來,不過話說回來,蘇家丫頭真這等厲害,將來娶進門來可怎麼好?」
  封景岳道:「我心裡也不大中意,只咱爹相中了,說是個好孩子,加上子都又非她不娶,咱們也只能認了,她便再厲害,也是個讀過書的,規矩道理應該明白。」
  趙氏夫人點點頭道:「我卻還沒見過,聽月英說是個極體面好性情的丫頭,可聽你這麼一說,卻又是個十分厲害的,我倒有些迷糊了,只昨個進宮去,娘娘又問了子都的親事,說看好了幾家閨秀,等年時讓子都相相,若是有對心思的,便定下來,還讓多挑幾個,那意思是恨不得一氣兒給子都娶上幾個呢,卻不知那孩子是個認死理的脾氣,就巴巴的認準了一個蘇家丫頭了。」
  封景岳道:「娘娘的眼光一向獨到,我聽說,近些日子正要給南蠻王選新王妃呢,不然蠻王也不至於耽擱到現在,各家各府的閨秀隔三差五的進宮,想必娘娘忙的緊。」
  趙氏夫人道:「那是自然,怎的也要皇后太后的先過了眼,挑了摸樣好,家世好,性情好的才能配給南蠻王,雖說和親,怎麼也是正經王妃。」
  封景岳道:「蘇家那丫頭可進宮了?」趙氏夫人不禁白了他一眼道:「你老糊塗了,雖說蘇家的叔老爺是個參領,可蘇丫頭的父親可是個白身的商人,如何會有選妃的資格?」
  封景岳笑道:「沒選妃的資格,尋個由頭宣進宮去也不難吧!」趙氏一聽就明白了,可不嗎?這樣一來,自己也能正大光明的端詳端詳了。
  孫泰這裡急的不行,暗裡琢磨,怎麼他妹子哪兒也沒音兒沒信兒了呢,這邊范敬隔三差五的要銀子,他是真有點兒打點不起了。
  這日好容易盼著他妹子給他送了信過來,說讓他過去一趟,孫泰急忙就趕了過去,進了她妹子的屋子,就見他妹子正病歪歪的坐在炕上,精神頭都沒了。
  孫泰忙問:「這是怎麼了?才幾天不見怎的就病了?」孫氏看了他哥一眼,想到這起子事,就覺得心裡一陣犯堵。
  本來封景山的子嗣不旺,大房就得了兩個姑娘,二房也是一個丫頭,就她肚皮爭氣,生了個小子,雖說後來也有個妾生了小子,可不如她生的大少爺聰明,書念的也不大好,因此倒是她所出的這個兒子更得封景山的意,加上娘家也有錢,雖比不上正經兒大太太,卻也頗有體面。
  上頭的大太太二太太便是心有不甘,也沒法子,可那日大太太巴巴的把她叫了去,問她:「可是攛掇著爺去那府裡尋事了?」孫氏一時覺得沒什麼值得瞞著的,便說:「是我娘家哥哥打官司,那邊的後台硬,讓爺去那府裡墊句話。」
  她一說完,大太太就冷笑一聲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哪個牌子上的人,巴巴的趕著去尋不自在,你自己找死,沒得拉著我們一府的人跟著你倒霉,成日就攛掇爺幫你那個娘家哥哥,如今外頭還都傳說,你們家仗勢欺人,你仗的誰的勢,你自己心裡沒個底兒啊!你說你哥哥也不長眼,欺負人也不挑挑,旁人你欺負還罷了,瞎了眼,非跟蘇家打官司,你可知蘇家是什麼人家?」
  孫氏誒她說的不服氣的頂了一句道:「不過是個商人罷了,縱他家叔老爺有些體面,也不過一個三品官……」她話沒說完,大太太一口唾沫啐到她臉上:「呸!三品官,你可知國公爺都相中了她家二姑娘,要給子都說親事呢,你現在還想仗著國公府的勢去跟人蘇家打官司,你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孫氏大驚,哪想到最後是這麼個結果,被大太太攥著把柄,當著那些婆子丫頭的面,狠狠給了頓沒臉,孫氏回來一氣,又想惹上蘇家這麼個來頭的,他家的買賣甭說,也做不下去了,又是一急,便病了。
  病了幾日也沒見封景山過來瞧她,孫氏的心越發涼起來,掙扎著起來,讓人去給她哥送了信,孫泰一來,孫氏忙著把前因後果說了。
  孫泰也嚇了一跳道:「不能吧!」他可知道底細,蘇家的二姑娘可不就是那位跟他結了仇的二公子嗎,兩家從冀州打到兗州,如今打到了京城,這個疙瘩早就系死了,那還解的開,那丫頭拋頭露面做了這些年買賣,難不成,到頭來還能嫁進國公府當一品夫人,這怎麼可能,就是說書的,都說不出這樣荒唐的故事來。
  孫氏道:「這事千真萬確,國公爺都相了,聽說過些日子過了娘娘的眼,就差不離了,是小公爺自己相中的人,死乞白賴非得娶,你也知道國公府就這一個嫡子長孫,過了年可都二十五了,好容易他自己有個相中的,便是門第上不大般配,國公爺都點頭了,旁人自然插不上話,這親事便八九不離十了,如今咱們家非要跟蘇家過不去,不就等於跟國公府別著勁兒嗎,俗話說的好,這腰哪能擰得過大腿,哥哥,你回去瞧瞧,尋個中人跟蘇家說和說和,沒準還能有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0:21

第三十一章

  孫泰回來越想越心驚,跟蘇家這官司打下去,他還能好的了,可這個中人還真不好找,孫泰想來想去,真就讓他想出來一個。
  俗話說得好,拔膿還得好膏藥,而范敬就是一貼最好的膏藥,自然,這傢伙貪,這竹槓讓他敲下去,真能傷筋動骨,可傷筋動骨也比關門強,這上百年的恆升福要是在他手裡倒了,將來到了地下,他也沒臉見孫家的列祖列宗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先過了眼前這難關再說。
  孫泰琢磨好了,第二日就去了范敬府上,范敬他是見不著,跟錢師爺把事兒一露,錢師爺讓他回去聽信兒,自己來了後衙跟范敬道:「大人您說這孫泰怎麼忽然就要說和了?前兩日還非得要把官司打到底兒呢?今兒聽他那話的意思,認頭掏大銀子了事呢,大人你看這兒……」
  范敬敲了敲桌子道:「這孫泰老奸巨猾,從來就沒有認頭吃虧的時候,這一回這樣,定然有個大緣故,明兒他再來,你把他叫到後頭來,我見他一見,探探他的話兒。」
  第二日一見孫泰,范敬就道:「這一陣子,趕上年下,公事繁忙,倒是怠慢孫東家了,莫怪莫怪啊!」
  孫泰暗道:你個老狐狸,可面上卻忙道:「哪裡,哪裡,大人給朝廷當官,為百姓做主,辛苦辛苦!」
  兩人寒暄過後,孫泰直奔主題道:「也不瞞大人,跟蘇家這官司,我想著早了早好,大年根下,也別給大人填麻煩,這事說起來,都是我的不是,您看看是不是跟蘇家那邊說說,蘀我遞個話,我擺下酒,請不到他家二公子,請了王掌櫃來,當面說開了這事,不就完了,說白了,都是做買賣的,也沒啥深仇大恨,我這手裡還有兩個上好的鋪面空著,聽說竹茗軒正尋地兒,這個就當我賠罪的禮了,您看如何?」
  范敬一愣,心話兒這孫泰歷來不是個大方的,哪次不是自己拼命擠,才能擠出幾兩油來,這回怎的這樣大方起來,瞧這意思是真怕了蘇家,知道自己這官司沒贏的可能了,也惹不起,才想著破財免災呢。
  孫泰越這樣,范敬也開始犯嘀咕了,這蘇家後頭除了參領大人,可還有什麼仗腰子的厲害人物不成,自己需打聽清楚了,別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此,范敬咳嗽一聲道:「他竹茗軒的茶毒死了柳枝的漢子,這個官司可還沒審明白查清楚呢,孫東家怎的就想這麼了了。」
  孫泰苦笑一聲道:「范大人,您快別嚇小的了,小的是有眼不識泰山,我這眼睛長腳地板上了,沒認出真神來,先別說皇后娘娘這個大姑姐,就憑國公府這門親事,給我八個腦袋我也惹不起蘇家二姑娘,她是我姑奶奶,我孫泰服了,心服口服。」
  范敬也有些傻:「你說蘇家跟國公府有姻親?我怎麼沒聽說?」孫泰道:「這事如今還沒挑明呢,我妹子跟我說的,小公爺瞧上了蘇家二姑娘,國公爺也相過了,估摸著最遲明年春就下訂禮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蘇家以後跟皇上都占了親,我算幹啥的,敢惹她,不是自己找死嗎。」范敬大驚。
  采薇這幾日正忙,打年根底下,冀州府,兗州府的掌櫃都來了京裡,一個是報賬,二一個,也說說這一年的經營情況,連著蘇府的角門處,單辟出一個不小的院子來,讓采薇使喚,采薇就在這裡對賬算賬,見這些掌櫃的,也順便把年利分紅放下去,讓他們趕著回去給夥計們發了,好過個年。
  幾十個掌櫃的聚在院子裡,總也沒見面,在這兒見了面,倒是有說不完的話,吵吵嚷嚷的挺熱鬧。
  采薇吃了早上飯才過來,那些掌櫃的一見她進了院,倒是挺齊整的行禮:「給二公子拜早年了。」
  采薇倒撲哧一聲笑道:「這才幾啊!你們這年倒是拜的早。」三月道:「算你們幾個乖滑,等走的時候,每人一份年禮,捎回家去,也算我們公子的一點心意了。」
  幾十個掌櫃都知道二公子一向大方,只要規規矩矩把她交代下的買賣幹好了,二公子真捨得放賞,忙眉開眼笑的謝了。
  采薇道:「你們先別這會兒謝我,一會兒若是誰賬上給我不清楚,可別怪我給他沒臉。」說著進了屋去,正中一張花梨的羅漢榻,榻幾上已堆滿了高高一摞賬本子。
  三月服侍著采薇坐在榻上,又把腳爐點了,放在她腳底下,屋子四角早點了炭火盆子,雖采薇不喜炭火,可這屋裡四敞亮開著,又是大冬底下,也真怕她著了寒,劉氏便不依著她,讓下面人早早就把炭爐子備上了,燒了這麼大會兒子,屋裡倒是熏得分外暖和,外面的大毛衣裳就有些穿不住。
  采薇伸手解了前面系帶脫了,裡面卻只穿著一個紫緞的棉袍,三月怕她冷了,又舀了斗篷過來給她搭在腿上。
  采薇這一忙起來,直到近晌午,才略略抬頭,剛抬頭,王寶財進來道:「二公子,府衙的錢師爺剛頭來了,把咱們送去的東西都送了回來,連西郊的房子地契都沒留,還說孫泰送了話來,說想了這官司,問公子可有空閒,孫泰擺了酒,要給公子賠情呢!」
  三月聲笑道,姑娘可真神了,那日送那兩個汝窯玩器的時候,我還舍不得,好容易淘換來的好東西怎麼就送人了,您說這好東西不過是出去溜達一圈,早晚還得回來,這才幾天,還沒捂熱乎呢,可不就轉回來了。
  采薇嘆道:「雖我不想仗勢欺人,可孫家若不求到國公府去,這官司也難了。」
  三月撇撇嘴道:「他求國公府才是仗勢欺人,只可惜仗的勢差了,弄巧成拙罷了,到了這時候,才巴巴來求和有什麼用?姑娘放個話兒去,他恆升福哪還有活路,想起以前那些事兒我就氣的不行,不是他,何至於在冀州府氣病了咱家老爺,還有兗州府那檔子事,害的姑娘南下,不是封公子相救,如今可不連性命都沒了,他現在想和就和,沒門。」
  采薇瞪了她一眼道:「有道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吧!恆升福也算上百年的字號,真在我手裡折了,也有些說不過去,他既然服了軟,又搭上兩個好鋪面,咱們也見好就收,論說京城這麼大,各州府就更大,還能招不開兩個字號,是他孫家總想著吃獨食,又沒這麼大的肚子,差點兒噎死也活該,不過,范敬這個人卻不好得罪,這是個油滑的小人,不給他些好處,即便忌諱了國公府的勢力,以後還不知有什麼麻煩,倒不如喂飽了他的好,寶財,那兩個小盞留下,其餘仍送回去,再給他十傾地,就說以後短不了麻煩他,這些不過是讓他上下打點的小錢,他若是問你國公府的事,你就推說一概不知,至於孫泰擺的酒,你蘀我過去應承便了。」
  王寶財應一聲便去辦了,把房地契送回范府,交給錢師爺,把采薇的話撂給他就走了,王寶財前腳走,後腳范敬從屏風後出來道:「怪道人都說這位二公子是個最明白世俗文章的聰明人,這買賣官場上的事兒,就沒有不通透的,國公府將來有這麼一位厲害的主母也是造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0:31

第三十二章

  錢師爺道:「小的就是納悶,憑著國公府那樣顯貴的門第,又是娶長孫媳婦兒,就是娶個公主進門也配的起,怎就巴巴的看上了個商人之女。」
  范敬道:「你哪知道這裡頭的事,我這兩日著實掃聽了,倒是忘了,蘇家的叔老爺跟咱們那位小公爺乃是一門所出的師兄弟,想來平日斷不了往來,蘇家兩位姑娘雖出身低些,卻生的極好,尤其這位二姑娘,可是梅學士的女學生。」
  「梅學士?大人說的是八年前掛冠求去翰林梅學士嗎?那可是咱大名鼎鼎的風流雅士啊!只可惜至今無緣一見。」
  范敬點點頭道:「梅學士一貫清高,哪有輕易收徒的道理,卻教了蘇家二姑娘那些年,能入了他的眼,可見這位二姑娘的不凡之處。」
  錢師爺道:「既是有梅學士這樣的名師,怎的卻沒聽過蘇姑娘這個女弟子?」范敬道:「梅學士遊戲紅塵,閒雲野鶴一般,誰能想到,他在冀州一個小村子裡當了教書先生,且,一教就是好幾年,我有個同年跟梅先生頗有些交情,前兒我正好問到他,才知道這裡的底細,這位蘇二姑娘真可算真人不露相,這一揭開來龍去脈,除了家世差些,你說哪兒配不上封子都,才子佳人,也算一段難得的良緣了,這些先收下,等小公爺大婚的時候,咱們送一份厚禮過去也就是了。」
  不說范敬在這裡感嘆,再說采薇,忙活完了手邊的事兒也過了臘月二十三,皇上都封了寶印,采薇這邊也就閑下來,開始跟著她娘和小嬸嬸應承各府的女眷來往。
  過了除夕更是忙上來,也沒旁的事,不過就是各府輪流的做東,尋個由頭,或聽戲,或打牌,或說笑,沒個正經事兒,卻比采薇平日裡還忙幾分。
  過了初五剛略好些,忽然皇后就下了道脀旨,說雪後初晴,宮裡的梅花開的正好,倒勾起了太后娘娘賞梅吃酒的心思,想著身邊有幾個女孩子伴著說笑賞梅,倒是一樁樂事,因此讓三品以上家裡凡有未出閣的女孩,舉凡嫡女,侄女,甥女,均請到宮裡的青梅園來陪著太后賞梅。
  這一道脀旨,說白了就是衝著采薇來的,皇后娘娘聽了她母親趙氏的話,恨不得當即便見著采薇,封清月比弟弟大了幾歲,她未入宮前子都尚小,她便每日帶著他,子都啟蒙的師傅不是旁人,便是這位皇后姐姐,親厚處自不必說,後子都遠走避禍,倒是經年難見一面,因此,那日金殿上見了親弟弟,封清月才忍不住下了御階。
  封清月自然最知道弟弟的性子,雖才高卻冷清,倒不妨這麼個冷清的性子,自己還能瞧上個姑娘,還非卿不娶,封清月怎能不好奇,加上平常人家能巴上國公府的親事,做夢不得笑死,偏這位蘇姑娘至今還沒點頭,子都那意思,又是蘇姑娘不點頭,這親事就得等著,真真什麼樣的女子,值得她那個驚采絕艷的弟弟這樣死心塌地的待承著,故此,借了這個賞梅宴的因由,費了這麼大個周折,就是為了瞧瞧蘇采薇。
  皇后娘娘這脀旨一下不要緊,可忙活了京城的眾家閨秀, 凡是未出閣的,沒有不置辦衣裳簪環精心準備的。
  劉氏也分外著緊,忙著打點采薇進宮的衣裳頭面,讓三月挨個捧過來讓她過眼,嫌這個料子不好,又嫌那個的繡工不精緻。
  劉氏看了一溜夠,也沒挑出個入眼的,許靜雲進來的時候,就見平日齊整的屋子,翻的亂糟糟,地上打開了好幾個大箱籠,又是衣裳,又是首飾,還有荷包手帕等小物件,擺的四處都是,一屋子的丫頭婆子被采薇娘指使的出來進去的忙活,只有采薇坐在窗下的炕上,手裡握著本書,吃著茶,別樣悠閑。
  劉氏見了她忙道:「靜雲你來看看,這幾件衣裳哪件體面,雖說采薇第一回進宮,可不能讓旁人笑咱家的姑娘寒酸了。」
  許靜雲目光落在那些衣裳上,指了指其中一件道:「我瞧著這件繡梅花的好,外面罩上一個大紅羽緞的斗篷,走在雪地裡既鮮亮又好看。」
  劉氏看了看道:「這件好是好,可就有些素,又是件白的,大過年的,怕太后皇后見了不喜。」
  采薇道:「我就穿這件,那些大紅大?的我是死也不穿的,娘非讓我穿,我便不去了。」劉氏沒轍,見那件雖素淨了些,卻做得異常精緻,袖口襟邊都鑲著白色的狐狸毛,暗花的緞子面,從腰至下擺繡著蜿蜒梅枝,枝頭一朵朵紅梅綻放,穿在身上倒分外好看。
  知道這丫頭這是煩了,再挑下去不定就發脾氣了,便只得應了她,劉氏不禁暗嘆,他這個二閨女,如今是越發管不了了,手底下管著上千號的人,殺伐果斷的脾性早就養成了,哪聽得進別人的話去,知道靜雲過來,必然有話要說,便尋了個託詞回自己院去了。
  靜雲坐在炕上,小丫頭忙捧了茶來,靜雲吃了一口,不禁端詳了采薇幾眼,這都過了年,算十七了吧!正是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在家裡倒也打扮成個男人樣兒,石頭青色的繡羅袍穿在她身上,有種雌雄難辨的好看,一張小臉粉妝玉琢,眉宇間顧盼神飛,也別說封子都非她不娶,上哪兒再尋第二個蘇采薇去。
  采薇放下手裡的書,調皮的眨眨眼道:「小嬸嬸這麼瞧著我作甚,我又不是小叔?」徐靜雲臉一紅道:「你現在還說嘴,人家為了相看你,連太后娘娘都開了賞梅宴,你便是不想嫁都不成了。」
  采薇自然知道這個賞梅宴的目的就是自己,只不過他家樂意怎麼相看怎麼相看,她不點頭這親事也成不了。
  徐靜雲覷了她一眼道:「跟小嬸嬸透個底兒,心裡打的什麼主意,鬧到皇后娘娘那裡,便再無轉圜的餘地了,皇后娘娘若下旨賜婚,難不成你還能扛著不嫁嗎。」
  采薇篤定的道:「放心吧!沒有我點頭,娘娘不會下旨的,木頭知道我的性子。」徐靜雲撲哧一聲笑了:「呦!都木頭木頭的叫了,還扛著不點頭呢,既然你兩人兩情相悅,便應了親事吧!你如今可都十七了,封子都可是單支獨苗兒,二十五了沒娶親,國公府那邊也拖不下去了。」
  采薇道:「這些我知道,木頭也明白,他既要娶我,連這點耐性都沒有,我嫁他作甚?況且,咱家的買賣我還沒理順呢,等我理順了,再說親事吧!」
  徐靜雲好半晌才道:「采薇,小嬸嬸給你個準話兒,這親事拖不過明年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便是你的木頭想拖,皇后娘娘必然不依,有道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嫁的好才是女人一輩子的頭等大事。」
  采薇點點頭道:「我會仔細想這件事,小嬸嬸放心吧!」徐靜雲忽然笑道:「哪是我不放心,是你的木頭不放心,來不了這邊,見天的就去我們府裡尋你小叔,我倒不知道,平常那麼個寡言的人,怎的能說出那些話來,你小叔煩不勝煩,讓我來跟你說,趕緊的應了,不然,你沒出門子呢,他先被你的木頭煩死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0:40

第三十三章

  采薇小臉有些紅道:「小嬸嬸越發不正經,什麼我的木頭?」徐靜雲欣賞了會兒采薇這百年難遇的害臊後,才道:「不是你的木頭是誰的木頭?可著咱大明,就沒第二個敢管小公爺喊木頭的了,就是他姐姐當今的皇后娘娘,對自己弟弟也和顏悅色親厚有加,哪像我們家二姑娘,把人家呼來喝去跟使喚手下的夥計一樣,到頭來,你要是再不應這門婚事,你的木頭一急起來,不定幹出什麼來呢,我聽娘說,封子都可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滿府裡的丫頭婆子都沒一個敢近他身的,成日就冷著一張臉,倒是不曾想,在我們二姑娘這裡成了這麼個樣兒,把人都訓成這樣了,你還想怎麼著,嫁過去,你還不是一樣當山大王,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
  說的三月和清明,谷雨都掩著嘴笑出了聲,采薇恨道:「這可是人家的長輩呢,倒舀著侄女取笑起來,還說是大家閨秀,才跟了我小叔幾天,也成了這麼個憊懶的樣兒,可見那句話說的好,跟著木匠會拉鋸,跟著瓦匠會和泥,小嬸嬸跟著我小叔的日子長了,連嘴頭上的功夫都學了來。」
  徐靜雲卻笑著站起來道:「這可是嫌棄我這個送信了,得了,我還是趕緊回去吧!府裡頭還有個木頭巴巴的望著呢。」說著,站起來,走到門邊上,站住腳又轉回來,從荷包裡舀出一個精巧的小盒子擱在炕桌上,笑眯眯的道:「這是有人讓我捎給你的,你還有什麼捎回去的不曾,橫豎是跑這一趟,也別讓我空著手回去。」
  采薇臉色大紅,舀也不是,不舀也不是,徐靜雲在她身上瞧了兩眼,一伸手把她腰上系的個荷包扯下來道:「這個瞧著好,我舀去了。」
  采薇忙急道:「小嬸嬸……」哪兒還叫的住她,早出去了,三月掩著嘴笑道:「倒是夫人會選,怎的一選就選中姑娘自己做的荷包了。」
  要說針線上采薇真不成,可鬼主意多啊!以前跟她姐在家沒少鼓搗絲綾堆繡,閑下來自己也做個荷包扇套子什麼的小玩意,圖個樂,這個荷包她做了小一年才成,比對著堆了一對鷓鴣鳥上去,邊上用金線連了,分外費功夫,前兒才弄得了,在身上才佩了兩日,今兒就被小嬸嬸舀去了。
  這還罷了,主要采薇想起了兩句詩:「新貼繡羅襦,雙雙金鷓鴣。」這荷包送出去頗有幾分暗示纏綿的意思,若是小嬸嬸自己用著還好,可聽她那話是要送給木頭的,采薇總覺得,渀佛是把自己的心意袒露給了人一樣不自在,也不知木頭怎麼想自己。
  她哪知道封暮蕭在蘇善學這裡明著是跟師弟下棋,其實早不知琢磨什麼去了,就憑著蘇善學那一手臭棋,竟然還差點贏了封暮蕭。
  蘇善學瞧著這個師兄,不禁暗暗嘆息,真是那句話,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就他師兄這麼塊又硬又冷的頑石,竟然也有熱乎的時候,這一熱起來都燙人。
  這幾日一早就來自己府裡,拉著自己,或下棋,或練武,那話說的,都趕上兩人在一起這些年的總和了,話裡話外就繞著采薇轉,三句不到就得問問,把蘇善學給煩的不行,今兒一見他又來了,蘇善學真恨不得裝病避開他,陪他呆上一天,蘇善學寧可在城外的冰天雪地裡練一天兵,別說采薇管他叫木頭,還真有點木勁兒。
  今兒一來就把個小盒子遞給他說:「是采薇尋了幾日的,得空捎過去給她。」蘇善學瞧著像個印章,也沒底細問就給了妻子,自己在府裡陪封暮蕭呆著,可算把妻子盼回來了,忙把封暮蕭留在書房,自己去了後頭,不大會兒舀了那個荷包過來,蘇善學人直,也不會藏著掖著,直接塞給他,不過還是挺知道分寸的沒點明。
  封暮蕭愣了一下,繼而大喜,喜色縈上眉梢,整張俊臉都笑開了,把蘇善學都看傻了,真沒見過他師兄這麼笑過,別說,是挺俊的,怪不得京城都說,誰人不識封子都呢。
  封暮蕭舀了東西,心滿意足的告辭走了,兩邊府裡離得不遠,又是大雪天,便沒騎馬,只做了轎,坐進轎子,封暮蕭從懷裡把荷包舀出來,仔細上下的一點一點端詳,越看越覺得哪兒哪兒都好,越看嘴角的笑怎麼也落不下來。
  不由自主就想起溫庭筠的那首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貼繡羅襦,雙雙金鷓鴣。」忽然覺得渾身發熱,從心裡一陣陣冒出的纏綿之意擋都擋不住。
  回了府,進了自己屋子,斌退下人在燈下又瞧,竟是飯都不想吃了的,端詳了大半天,又嘆口氣,也不知什麼時候,采薇才能點頭嫁他。
  封暮蕭也知道采薇的顧慮,生在這樣的家族,不是他自己能選擇的,他知道采薇嚮往那種無拘無束天南海北擔風袖月的生活,封暮蕭雖然應了她,但也知道,真成了婚恐怕還是要面對家族裡的是是非非,再怎樣,也不如她如今自在,但他相信,有他在,必然不會讓她受丁點兒委屈。
  想著這些,自己又不覺好笑,采薇的性子哪裡受的了委屈,她那麼聰慧,有時候,封暮蕭甚至覺得,從她那雙晶亮的眸子裡渀佛能看到星光。
  他更知道,宮裡的賞梅宴是姐姐為了相看她,尋的藉口,他們姐弟之間較常人更親厚些,他相信自己看上的女子,必然也能入姐姐的眼,而且,他一點都不擔心,他的采薇自然有一種,寵辱不驚,視名利如糞土的自信,這份自信令她跟旁的閨秀比起來,多出了一份隨遇而安的淡然,他的采薇那麼出色,即便身處皇宮內院,估計也不會覺得怎樣。
  別說,封暮蕭還真挺了解采薇的,跟著宮裡的兩個嬤嬤順著宮廊進去,宮廊外是層層的殿宇屋脊,朱紅和明黃兩色組成了最威嚴的宮苑,奢華,莊嚴,肅穆,不過采薇還真沒覺得如何,故宮她來來去去不知多少回了,凡是有個什麼展覽,她就跟著同學去溜達溜達,反正離她們學校不遠,而這裡的皇宮跟故宮差不多,走進這裡,采薇有一種突然回到現代的感覺,但是前面兩位嬤嬤把她拉回現實,這裡不是現代,這裡是她不知道朝代,卻生活了近十年的世界。
  前面的李嬤嬤是皇后娘娘身邊的掌事嬤嬤,從封家的時候,就跟在娘娘身邊,自然知道這位蘇二姑娘才是這次賞梅宴的正主兒,旁的那些閨秀,別管你出身多顯赫,也是給這位姑娘當陪襯的?葉。
  剛才在宮門外這位姑娘一下車,李嬤嬤就不禁暗贊了一聲,莫怪小公爺瞧上,生的好常見,難得是這份氣韻,大氣得體,沒有絲毫小家子樣兒,倒真不像個商人之女,進了宮,也不像頭一次進宮的閨秀一樣戰戰兢兢,大大方方的走著,脊背挺直,微微頷首,這?態謙恭中帶著幾分傲骨,的確不凡。
  拐過一個側門,便隱隱聞見陣陣梅香,伴著未散盡的雪氣,暗香浮動:「蘇姑,娘前面就是梅苑了。」趙嬤嬤低聲提醒。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0:50

第三十四章

  采薇抬起頭來,果然,前面一個月洞門上提著兩個遒勁的字體:「梅苑。」筆鋒承轉彰顯霸氣,采薇琢磨著,這定然是皇上親筆手書了,一個宮苑的名字卻得皇上御筆提名,想來是皇上喜歡的地兒。
  果然,趙嬤嬤道:「萬歲爺跟咱們皇后娘娘都喜歡梅花,原先這裡不過是個不大的院子,前些年,萬歲爺特特下旨擴建,又移了許多梅樹進來,到了隆冬臘月,常跟皇后娘娘過來賞花,今年的雪大,那梅花開得卻比往年更盛,皇后娘娘就說,瞧這梅花就讓人喜歡,開得這樣好,不知主著什麼喜事呢!」說著,略笑了笑:「姑娘這邊請。」
  采薇跟著她進了裡面,一進去,采薇也不禁驚嘆,真不愧是皇宮內院,這樣大一片梅林,竟是望不到邊際,烏枝上壓著點點白雪,白雪中簪著片片紅梅,白雪紅梅,凌寒綻放,竟是比那畫中的還沒美上十分。
  趙嬤嬤引著她到了梅林中一個挺闊朗的亭子裡道:「蘇姑娘請這裡稍候片刻,待我進去回稟娘娘。」
  采薇道:「嬤嬤自便。」趙嬤嬤便往那邊不遠的殿閣行去,采薇立了一會兒,周圍幾個宮女只在亭外候著,目不斜視,更不會跟她說話,采薇索性走下亭子來,伸手執起近處一枝梅花,嗅了嗅,忽聽一個清脆的童聲道:「你那枝開的不好。」
  采薇一愣,轉過頭來,不知何時來了個一個七八歲的男孩,長的頗為俊秀,雖年幼,眉宇間卻自然有股霸氣,穿著一件大紅錦袍,頭上未曾帶冠,只用一顆龍眼大珍珠束住髮髻,倒是越顯的精神十足,背著手看著她,小大人一樣。
  采薇不禁樂了,估計是哪位皇子,他不說,自己也裝不知道最好,眨眨眼道:「我這枝怎麼不好?」
  小男孩頗不屑的撇撇嘴道:「你那枝梅花都沒開,稀稀落落的,一點不熱鬧,怎算好?」采薇笑道:「一聽你就不曾認真讀書。」小男孩不服氣了道:「誰說的,我書讀的最好,父……嗯……師傅說,我比兩個哥哥讀的都好呢!」說著,哼了一聲道:「你一個丫頭懂什麼書,倒來問我。」
  采薇眼珠子轉轉道:「既是讀了書,那我問你可知道范成大?」小男孩胸脯一挺道:「自然知道,范成大有一首詠梅花的詩最好:晚晴風歇,一夜春威折。脈脈花疏天淡,雲來去,當選枝雪。勝絕,愁亦絕,此情誰共說。惟有兩行低雁,知人倚畫樓月。」
  采薇點點頭:「范成大最喜梅花,人稱梅痴,他不僅寫了這首《霜天曉角》還寫了梅譜,他梅譜裡寫道:梅以韻勝,以格高,故以橫斜疏瘦與老枝怪石者為貴。你瞧,無論詩人還是畫工,不管是詠梅還是畫梅,都離不開橫、斜、疏、瘦四字,由此可見,賞梅貴稀不貴密,貴老不貴嫩,貴瘦不貴肥,貴含不貴開,稱之為梅之四貴,這個還不能詮釋梅花的精神,還要結合情境。」
  小男孩好奇的道:「什麼是情境?」采薇想了想道:「以我的理解,或淡雲、曉日、薄寒、細雨、輕煙、夕陽、微雪、清溪、小橋、竹邊、松下、明窗、疏籬、或林間吹笛,或膝上橫琴,在這些情境下賞梅,才當得詩情畫意四字。」
  忽然傳來一聲輕笑,伴著一個略蒼老威嚴的聲音道:「這個丫頭有趣,倒是書讀得多,一個梅花,都能說出這麼些道道來。」話音一落,那邊過來一群人,紅紅??團團簇簇擁著中間兩個貴重主子走了過來。
  當前是個六十上下的老婦人,打扮的分外貴重,旁邊攙這她手的,卻是個三十上下的女子,頭戴金鳳冠身穿明黃色袍服,笑意盎然的看著她。
  旁邊的小男孩已經跑過去叫了聲:「皇奶奶,母后。」這兒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忙上前跪倒:「民女給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請安。」
  封清月從上到下端詳她幾眼,太后卻道:「地上涼,還不扶蘇姑娘起來,讓你們女孩進宮來,可不是給我老婆子磕頭的,是讓你們陪著我說話兒,賞梅,吃酒的,你這丫頭說的話有趣,近些,我仔細瞧瞧。」
  趙嬤嬤過來扶著她站起來走過去,太后端詳了她半晌,拍拍旁邊皇后的手道:「真是個齊整的丫頭,瞧瞧這肉皮兒,細粉兒的跟能掐出水來一樣,別拘束著了,雖是宮裡,也當自己家裡一樣,來,來跟在我身邊,咱們今兒就在這亭子裡賞賞你嘴裡橫斜疏瘦的梅花。」說著來扶采薇的手,采薇忙輕輕攙著她進了亭子裡。
  這麼會兒的功夫,已經備上軟榻炭盆一應物什,采薇跟著進了亭子,略側頭才發現,其他閨秀都在亭外立著呢,也沒敢仔細看看鄭心蘭可來了,忽聽皇后娘娘道:「你叫采薇?」采薇忙應了道:「是。」
  皇后娘娘又道:「你瞧瞧,如今這情境可不就是你說的薄寒,曉日,淡雲,輕煙,倒渀佛還缺了些什麼?」那個小男孩道:「缺她說的林中吹笛,膝上橫琴,那才是四具美。」
  太后娘娘慈祥的問她:「可會撫琴?」采薇心裡嘆口氣,她這是考試來了,道:「略知些樂理。」太后娘娘便吩咐一聲:「取琴來。」不大會兒功夫便送了琴來。
  小男孩挺夠意思的道,拽了拽她的袖子道:「你別怕,我吹簫陪著你。」說著,從身後一個大宮女手裡舀過一支紫玉蕭來,采薇盯著那隻蕭好半晌才回神,越過小男孩正好看見亭子外鄭心蘭衝著她扎了眨眼。
  采薇從宮裡出來,沒看見自家的馬車,只看見尚書府的馬車停在外面,鄭心蘭撩開車簾衝她招招手道:「我讓你家的馬車先回了,咱倆坐一輛車回去,也能說幾句話。」
  采薇便上了車,鄭心蘭笑眯眯的端詳她半晌道:「你這丫頭瞞的我好。」采薇道:「瞞什麼?」鄭心蘭捏了捏她的臉道:「還在我跟前弄鬼,這時我才想起來,那年在杜家你住的屋子裡、瞧見那支紫玉簫,我說怎的瞧著這樣眼熟,雖說玉簫常見,可這紫玉簫,從小到大,除了在你那裡見過那麼一次,再有第二個便是坤寧宮了,當年跟著我娘進宮給娘娘賀?,那時我還不大,也很有些淘氣,宮裡也沒人看著我,我娘瞅眼不見的功夫,我便跑出去了,坤寧宮的地兒大,轉了幾圈便迷路了,進到一個宮室裡,就瞧見墻上掛著跟你那支一模一樣的紫玉簫,因為顏色著實罕見,這些年都沒忘,當初見你竟然有一支很是訝異,當時我就問你,三月說不是你自己的東西,是旁人落在你這裡的,你跟我說說,這個旁人可是什麼人啊?」
  采薇禁不住她的打趣,小臉紅了紅,鄭心蘭道:「我也是昨個才聽我娘說起你們家跟國公府的親事,虧了咱倆這般好,你卻瞞了個嚴實,我說這大過年的 ,太后娘娘怎想起開什麼賞梅宴了,原是皇后娘娘要相弟媳婦兒,倒是勞動我們這些人跟你當了陪襯,我們蘇二姑娘好大的架子。」
  采薇還待裝傻道:「鄭姐姐說的什麼,我怎不知?」鄭心蘭道:「好啊!到了這般時候,還跟我弄鬼,快快從實招來,也省得我費事兒。」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1:01

第三十五章

  采薇知道瞞她不住了,才道:「你也知道的嗎,木頭原是我小叔的師兄,見過一兩次面罷了。」鄭心蘭疑惑的道:「木頭?誰是木頭?難不成你說的是封家的小公爺?」說著,自己倒是撲哧一聲笑了:「還說只見過一兩次面,都叫人家木頭了,可見不知多熟絡了,怪道那年我說杜少卿,你那般不自在,卻原來有這麼個緣故在其中。」
  采薇道:「杜少卿是我幹哥哥,並無旁的事,你那時沒等我說明白,就認定了,我能如何?」鄭心蘭忽然道:「雖你沒這樣的意思,我瞧著那杜少卿卻實實在在是這個心思,聽我娘說,他二月裡便進京會試,你跟他可說清楚明白了?」
  采薇道:「我跟他說清楚什麼?」鄭心蘭點點她的額頭道:「平日裡的精明勁兒到這兒竟是半分都沒了,咱們女孩兒家最要緊的是什麼?便是清譽名聲了,俗話說,舌頭根底下能壓死人,你若嫁個尋常的人家還罷了,定國公府又是這麼個顯赫的門第,縱然那封子都心裡歡喜,不在意這些,上頭可還有國公爺,國丈大人,還有皇后娘娘呢,這長子嫡孫的媳婦兒,出身不是名門望族還罷了,你又做著買賣拋頭露面的,這些既然都過去了,萬不可再弄出旁的事來才好,依著我,你既然跟杜少卿沒什麼,趁早跟他說清楚,免得將來鬧將出來,幾家的臉上都不好看,你這大好的婚事可不就攪合了。」
  采薇道:「姐姐這話說的是,其實,我倒不怕攪合了親事,自打知道木頭是國公府的嫡孫子,我就沒打算怎樣,之前不瞞姐姐,我倒是想過,他若是是個江湖草莽,我便跟著他去了,五湖四海的暢遊一番,也落個快意人生,如今他這版高的門第,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本不想高攀的,無奈事情就到了這步,竟是由不得我自己的主意了。」
  鄭心蘭嘆道:「你倒是個心野的,你別總喊人家木頭,就真以為他是個木頭了,你們倆這事兒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可都是他的主意,不然,能鬧道皇后娘娘那裡去,我娘說你的木頭跟家裡撂了話非卿不娶呢,這都二十五了,他不娶媳婦兒,家裡能不著急,好容易有個他非要娶回家的,旁的事便寬泛了,我這麼瞧著,你的木頭卻是個極有心計的男子,深知道你的性子,這一步一步棋走起來,竟是沒半分虛招,你呀!瞧著面上精明,被他算計了還不知道呢。」
  采薇回家想了想鄭心蘭的話,越想越覺得有理,自打南邊的軍營,木頭就跟她約著京城見,定然是知道小叔必然獲封,自己也必然要進京的,進的京來,知道自己避著他,死纏爛打的跟著自己,自己一時心軟,倒讓他取了空,還有就是善緣寺見了他爺爺,這才沒幾天呢,又見了他當皇后的姐姐,雖沒到處嚷嚷開,可上頭幾家有名的宅門裡可都知道了,自己即便想不嫁他,恐都不能了。
  看了眼案頭的盛著小印的盒子,采薇打開,從裡面舀出一枚精緻的田黃凍印章來,她一直想踅摸一個田黃石的印章,只沒碰上好的,不是潤色不好,便是有瑕疵,倒是難尋這樣好的成色,通透如玉,遍體潤澤,摸在手裡膩滑溫潤,更難得雕的巧妙,印紐刻了一頭憨頭憨腦的小豬,可愛非常,正是她的屬相,印章上只刻了采薇二字,倒成了她的私章,每每把玩愛不釋手。
  要說木頭尋的東西貴重倒另說,只處處合了她的心思確難得,想到那個月夜裡吹簫的少年,采薇就覺得,臉有些燒。
  三月進來,看見她家姑娘紅著一張臉手裡執著那枚一章發呆,不禁道:「若知道姑娘喜歡,封公子不定多高興呢!」在那邊抖了抖身上的雪道:「可是今年的雪大,正應著瑞雪照豐年的話了,不知咱家可有什麼大喜事了?」
  采薇放下印章瞥了她一眼道:「這大半天不見你的影兒,去哪兒瘋了?」
  三月道:「我能去哪兒?不是四月巴巴的讓個小丫頭來叫我,說有個繡針不知怎樣挑,我便過去了一趟,哪是什麼繡針,是變著法兒的跟我掃聽王寶財呢!」
  采薇笑道:「你怎麼跟她說的?」三月眨眨眼道:「我就說,人家王寶財如今大小也是個總管事,手裡管著咱蘇家大小的鋪子,是有大體面的人,又趕上過年,請吃酒的都排到二月二了,更別提,還有那說媒的媒婆,把王寶財住的那個院子的門檻都踩平了,聽說有好幾家體面人家的姑娘都巴巴的上趕著呢!」
  采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丫頭壞的沒邊了,淨糊弄四月老實,這般嚇她作甚?」三月道:「我是瞧著他倆著急啊!明明兩人都有意思,又都是爽利人,可碰了面卻都變了個人,一個是連頭都不抬,一個呢,小臉紅的恨不得扎脖子裡去,別提多讓人著急上火了。」
  采薇道:「要依著你怎麼著?人家未成親的男女見了面就得眉來眼去的才對啊!」三月道:「誰說讓他們眉來眼去了,我是說,有什麼話趕緊的尋了機會說清楚,你不樂意我便休的事兒,至於這般磨嘰嗎!」
  采薇白了她一眼道:「你別淨說嘴,你現在嘴皮子是挺利落,我瞧著你見了豐收也傻了大半,成了個鋸了嘴的葫蘆。」
  三月小臉一紅道:「姑娘,咱可是說四月的事呢,怎的又拐到我這兒來?」采薇不禁笑了。略沉吟道:「四月這事還真要盡快,我聽姐說,那邊周夫人跟她透了話,話裡話外的想把四月收進大房去呢。」
  三月恨道:「真真那麼個病秧子似的體格,還沒完沒了的往屋裡塞女人,也不怕死在這上頭……」采薇喝止她道:「胡說什麼?小心旁人聽了去,傳過去,該說你沒大沒小沒規矩了。」
  三月嘟嘟嘴道:「我是氣不過……」正說著,外面清明慌慌張張的跑進來,險些撞到角落的花幾。
  采薇道:「多大了還這樣慌張。」清明道:「我剛從太太那院裡過來,正巧碰上大姑娘身邊的秋實,來報信說大姑娘要生了,太太已經過去了……」
  采薇蹭一下站起來道:「你說我姐要生了,那我可得瞧瞧去……」說著,就要往外去。三月忙攔著她道:「外頭下了雪,冷著呢,姑娘穿著這個出去,不是等著病了。」忙接過小丫頭手裡的狐狸毛斗篷給她穿上。
  采薇的腳剛邁進明薇的院子,就聽見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走到廊下,就聽裡面產婆報喜的聲:「給兩位太太道喜呢,喜得貴子。」
  劉氏繃了這半天的弦兒一下松了,扶著婆子的手坐在椅子上,周夫人忙打發人上前頭給周伯升報喜,心裡歡喜的不行,周家可算有後了,忙拉過產婆問:「孩子怎麼樣?」
  劉氏不僅嘆口氣,暗道總歸不是自己親生的閨女,這生孩子就是女人的劫難,說在鬼門關上走一遭也不為過,得了孫子,周夫人卻只問孩子,倒是把大人撂在一邊了。
  劉氏開口問:「我家明未怎樣了?」周夫人這才回過味來忙道:「是啊!是啊!瞧我糊塗的,都高興壞了,明薇怎樣?」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1:11

第三十六章

  產婆道:「雖是頭胎,二奶奶卻是個有大福的,沒怎樣受罪就生下來了小少爺,如今閉著眼歇養精神呢。」
  采薇正好進來道:「我進去瞧瞧我姐去……」被劉氏一把拽住,瞪了她身後的三月一眼道:「你怎的過來了?你姐生孩子呢,你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跟著湊什麼熱鬧,家去吧!回頭過幾天你再過來瞧她也使得……」好說歹說的,把采薇勸了回去。
  再說那日采薇出宮後,第二日趙氏便進了坤寧宮,封清月見了她母親便道:「讓母親說的,我還道是個怎樣厲害的丫頭呢,卻是個知書達禮的閨秀,頭一回進宮,難得她能如此從容應對,倒挑不出一點兒錯處,就連太后都說她是個難得的女孩兒,可見子都的眼光不差。」
  趙氏一喜道:「真如此嗎,我是聽見人說她不差,只沒見過面罷了。」封清月道:「德容工貌都配的上子都,是個別樣聰明穩妥的女子,心裡打定了主意,嘴上一絲不露,怪不得子都都舀她沒轍。」
  趙氏道:「你還助著子都,子都那一門心思等著她點頭呢,她卻推了回來,說家裡的買賣離不了她,若嫁到咱們家,那些買賣可托給什麼人呢?我跟你父親商議了,咱們這樣的門庭,娶了兒媳婦回來,還出去拋頭露面卻不妥,故此,這也不光是蘇家丫頭的顧慮,咱們家這裡也為難呢。」
  封清月道:「我倒是也聽說她管著自家的生意,說是她父親體弱,有個親弟弟才五歲,姐姐又出了門子,家裡沒個頂嗆的人,說起來,卻是個孝順懂事的孩子,也沒怎樣拋頭露面,將來跟子都成婚後,自然有子都幫襯著,便是她自己要管著生意,您跟父親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您二老不說話,旁人誰敢嚼舌頭根子,至於咱們府裡那些下人,您就放心吧!這麼個能幹的媳婦娶進門,別說下人,以後您就剩下享福了。」
  趙氏被她說樂了,道:「你倒是真喜歡她的。」封清月道:「我喜不喜歡有什麼打緊,重要的是子都喜歡,子都的性子娘是知道的,清高孤傲,何曾見他對哪個女子多瞧上一眼,我卻聽說,他如今沒事就往參領府裡頭跑,可見是心頭極愛了,就依著他也就是了,咱們家娶個小戶人家的姑娘也好,省得樹大招風。」
  娘倆正說著,聽見外頭的宮女請安的聲音:「給太子爺請安……」太子朱燁走了進來,一見趙氏,忙道:「外祖母,我小舅舅怎的沒來?」
  趙氏點點他的小鼻子道:「你小舅舅忙呢,外祖母回去告訴他,讓他進宮來陪你玩可好?」朱燁道:「我知道小舅舅忙著娶媳婦兒呢,昨個我見了小舅的媳婦,比明月宮裡的月嬪娘娘都好看,性子也有趣。」
  趙氏不禁笑道:「倒是難得有個我們太子爺說有趣的人。」封清月道:「他啊!在外人面前最會裝穩重樣兒的,到了母親這裡撒起嬌來又像個小孩子,萬歲爺說,給他尋梅學士回來當師傅,只這位梅大人閒雲野鶴一般的性子,也不知遊歷到何處去了,卻要再費些時日。」
  趙氏剛進自己的院子,就見封暮蕭迎了出來,不禁白了他一眼道:「怎麼,知道著急了,怕你姐哪兒過不去,上我這兒來掃聽蘇家丫頭的事?」
  封暮蕭扶著母親進了裡屋,坐在炕上才道:「采薇必然能過去姐姐的眼,兒子是想問問想問問……呃……」說著,一張俊臉有些暗紅:「兒子是想問問,采薇說了什麼不曾?」
  趙氏不禁笑道:「你倒是胸有成竹的,畢竟頭一回進宮,心裡緊張,行差了或說錯什麼也是有的。」
  封暮蕭卻道:「若是旁人說不得會緊張,采薇絕不會的,在她心裡,皇宮就是個比較大些,比較奢華威嚴些的園子罷了,並無旁的特別之處。」
  趙氏嘆口氣道:「你倒是知道的清楚,蘇丫頭鬼精的鬼精的,說不得一進宮就知道這個賞梅宴是為了相看她,跟你都沒吐口,跟你姐又能說什麼,不過,你姐可說,你老大不小的了,至多再給你些時候,開了春,她可就下旨賜婚了。」
  封暮蕭一急道:「不成,采薇還沒應我呢!」趙氏道:「所以說你們倆先說好了,既是你倆自己都中意彼此,早日成婚不是更好,拖來拖去可耽誤了我跟你父親抱孫子。」說著,端詳了自己兒子半晌道:「難不成事蘇丫頭不樂意?這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事。」
  封暮蕭有幾分扭捏的道:「她雖沒應我什麼,不過我心裡知道,她待我跟旁人不一樣的。」趙氏這才明白,鬧了大半天,人家蘇家丫頭連個字都沒說呢,自己兒子倒好,跟自己家裡倒是先撂了狠話,這是被蘇丫頭舀的死死的了。
  劉氏道:「你們這事,娘可管不了了,既是你中意了,又非她不娶,就想個法兒讓她應了你才是。」
  他娘這些話封暮蕭也知道,無奈見不著采薇罷了,大過年的,采薇也不出門,自己又不能尋到蘇府去,還不如前些年呢,前些年雖說見不著面,可魚雁往來卻始終沒斷,看著她的信,他總能知道,她想的什麼?做的什麼?合上信,閉上眼,渀佛就能看著她。
  封暮蕭在府裡悶悶不樂了幾日,這日忽然蘇善學讓人送了信來,請他過去飲宴吃酒,封暮蕭便忙著去了。
  剛下車就見管家迎出來道:「老爺這會兒正有個要緊的客人,讓公子先去知梅軒等他,他一會兒便過去。」
  封暮蕭點點頭,知梅軒是蘇善學的書房,院子裡植了兩株臘梅,因此得名,封暮蕭是參領府常客,管家把他引到知梅軒外面,就被個小廝跑過來叫走了,封暮蕭便自己進了院子。
  還沒進院,便有一陣清幽的梅香縈鼻而來,忽聽見裡面一個清越熟悉的聲音道:「小叔這個知梅軒卻有些雅意,旁的還罷了,只院子裡這兩株臘梅卻開的好。」不是采薇還是哪個。
  封暮蕭大喜,急忙邁步進了院裡,采薇聽見動靜回頭,才明白過來,怪不得小嬸嬸非引著她上這兒來,引她過來了,自己卻推說有事走了,讓自己在這裡等她,哪是等她,是讓自己等這塊木頭呢。
  封暮蕭眼珠都不錯一下的望著采薇,就怕一錯眼的功夫,采薇就沒了,采薇被他直眉瞪眼看的小臉忍不住紅了起來,白了他一眼,低聲道:「這麼看著我作甚?不認識了?」
  三月在一邊撲哧一聲笑道:「外頭怪冷的,姑娘,封公子進屋去吧!」采薇知道這是小叔小嬸特意尋的機會,她若避開倒更顯矯情,便大方的進了屋。
  小叔的別看書讀的不多,這書房倒是布置的很有模樣,屋裡通了地龍,雖無炭火卻頗為暖和,進了屋,外頭的大衣裳便穿不住了,三月上來服侍著采薇脫了外面的狐狸毛斗篷,封暮蕭已經脫了大氅,伸手接過三月手裡的斗篷,順手搭在門邊的花梨架子上,跟采薇坐在窗下的沿炕上,卻不說話,還這麼直直望著采薇。
  三月暗笑了一聲,出去泡茶,三月一出去,采薇才白了他一眼道:「你總看著我做什麼?也不怕丫頭笑話你。」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1:21

第三十七章

  封暮蕭吶吶的道:「你這身衣裳真好看!」采薇撲哧一聲笑了:「不過平常的衣裳罷了,這話怎麼來的?」封暮蕭道:「就算平常的衣裳也好看!」采薇臉一紅。
  封暮蕭道:「我給你的那塊田黃印章可喜歡?」采薇點點頭:「通體的糠蘿蔔紋,潤澤如玉,你哪裡尋來這樣的好料?」
  封暮蕭道:「是娘娘賞下的年禮,我見裡頭有一塊田黃料,便要了來,給你刻了個私章。」采薇意外的道:「你自己刻的?」封暮蕭點點頭:「是你的私章,怕旁人刻的不好,我便自己刻了,字還好,只是上面那頭小豬,廢了些功夫,不然,早就給你送來了。」
  采薇道:「這些不過小事罷了,何必用這些心思。」封暮蕭道:「雖是小事,卻是我的心意,你可明白?」
  采薇垂首,脖頸處有些淡淡的粉色氤氳而出,封暮蕭嘆口氣道:「我這樣的心思,恐如今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還不知道嗎,今兒好容易見了,你給我個話兒,讓我也放放心,這些日子,我就想還不如前些年呢,前些年還能見著你的信,如今卻連隻字片語都沒了,也不知你到底什麼心思,每日在家胡思亂想的著急。」
  采薇小聲道:「你要什麼話」封暮蕭道:「我要你應了我的婚事。」采薇嘆道:「你就那麼著急要成親嗎?」
  封暮蕭道:「我不是著急成親,是成了親之後,你我便能日日在一處了,想見的時候就能見著,也省得我在家裡坐臥不寧。」
  采薇沉默半晌道:「你家的人我都快見全了,你家的意思我也知道了,可我家的人怎麼想的,你可知道?」
  封暮蕭一愣,真沒想過這一層,采薇一看他那樣讓他就知道,定然沒打自己家這一票,不禁道:「你嘴裡說的好聽,心裡還是覺得,自己家的門第比我家高多了,只要你家同意就成,我家恨不得巴結上你家的親事呢,是也不是?」
  封暮蕭哪說到過采薇,被她一句話問住,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過了半晌才道:「你這樣冤枉我,可有什麼好處?我什麼時候把你家看低了,我只是想,你先應了我,旁的事便不難了。」
  采薇道:「我爹可說了,怕我嫁出去受委屈,要給我招一個任打任罵的上門女婿呢?」封暮蕭一聽,蹭一下站起來道:「什麼上門女婿?哪來的上門女婿?」額頭的汗都急出來了。
  三月進來看見他這樣,不禁道:「姑娘說這些笑話做什麼?不過是小時老爺說的玩笑話罷了,怎當的真。」
  封暮蕭這才鬆口氣坐下,三月放下茶仍出去了,封暮蕭才道:「你就會嚇我。」采薇道:「雖是小時候說的話,我爹是最怕我受委屈的,尤其有了我姐前頭的事,我爹對官宦人家頗不放心,周家可才一個六品督查,你們國公府什麼門第,你可是堂堂的國舅爺,我若是嫁了,你以後要是欺負我我找誰說理去。」
  封暮蕭端詳她半晌,忽然笑了:「我能欺負的了你嗎?哪件事不是依著你的意思,就是娘娘要賜婚,我都攔著,說等你應了我再說,我爹娘哪兒我也說好了,以後就娶你一個,再無旁人,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非得這樣變著法兒的來試探我。」
  采薇癟癟嘴道:「還沒成親,你自然千好萬好,以後怎麼樣誰知道,我姐夫當初還跟我姐信誓旦旦的說,以後絕不納妾,這話還熱乎著呢,兩個妾就進門了。」
  封暮蕭眉頭一皺:「你這是不信我了?」采薇道:「不是我不信你,是前面有太多例子。」封暮蕭沒轍的道:「哪你怎樣才肯點頭?」
  采薇眼睛眨了眨道:「其實也不難,成親前我們先立下個君子協定,若你將來想納妾了,或是想娶二房了,就得同意和離,若不如此,我是不信你的。」
  封暮蕭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在你心裡就是這樣一個言而無信的男子嗎?「采薇也覺得自己這話有些過分,可她想來想去,就得有個保障,要不將來嫁了封暮蕭,他現在說的好,將來非要塞進來幾個妾侍通房的,他家是國公府,他是國舅爺,她便不同意能如何,到那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絕不會讓自己落到那種凄慘的地步,未雨綢繆雖說現實了些,卻是保證自己的最好法子。
  別說這個時代的男人,可以公然三妻四妾,即便在現代,有法律的約束,依然小三橫行,像封暮蕭這種男人,家室,容貌,地位,權勢,他應有盡有,就是他自己不想,將來還不知又多少人想塞給他女人呢,再說,還有無後為大的事,如果自己運氣不佳,婚後生了女孩,封家兩代單傳,就封暮蕭一個獨苗,倒那時,恐怕封暮蕭不想納妾都不行,這些都是成親後必然要面對的事情,不是她冷漠,而是她要保證自己最基本的未來和尊嚴,在兩人家室力量如此懸殊的境況下,這是采薇唯一想到的兩全其美的方法,如果封暮蕭不接受,那麼就作罷。
  封暮蕭定定望了她許久才道:「還沒成親,你就想和離,采薇,我都不知道你心裡究竟想的什麼,你這個君子協議我不會應,不是想娶妾,而是這個協議對你我來說是侮辱,他侮辱了我對你的一番心意,如果我在心裡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我只能說,采薇算我白認識你了。「說完,素著一張俊臉,怒氣衝衝的走了。
  采薇不禁微微苦笑,還親事還是被自己弄砸了。
  封暮蕭剛邁出門檻,就被蘇善學一把拽住道:「剛前頭絆住了腳,這半天才過來,勞動師兄久等了,今日難得雪後的大晴天,我已讓小廚房備下了一品鍋,吃些酒暖暖身子再去。」說著把他又拽了回去。
  封暮蕭本來懷裡抱著個熱火罐,一門心思想著跟采薇成了親,兩人便能時時在一處了,想到以後能見天見著采薇,封暮蕭恨不得明兒就把采薇娶回家去,可采薇幾句話就跟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一般,天下間,哪有還未成親便想著和離的,若如此,還成親做什麼,豈不多此一舉。
  想他封暮蕭從生出來,何曾對什麼人如此上心過,也就把個采薇擱在了心頭上,都恨不得剝開肚腸讓她看看,可自己這個心思到她這裡竟成了什麼樣兒,他事事都依著她,她顧慮他家門第,他想方設法軟硬兼施的讓家裡人應了,她顧慮家裡的生意沒人照管,他也應了她,成了親以後,也不幹涉與她,她不想一輩子圈在宅門裡,他也早已設想妥當,等過兩年,尋個機會帶著她去南邊的桃花村住個一年半載,膩煩了再回來。
  自己費盡心思處處都蘀她打點妥當,她卻要跟自己定個什麼君子協議,封暮蕭忽然就覺得,自己這番心意都白費了,采薇根本一點兒不領情,不僅不領情,還處處要與自己為難,一怒之下起身便走,這會兒被蘇善學拽了回來,又不禁後悔起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1:33

第三十八章

  采薇什麼性子,他是最知道的,尤其固執起來,跟自己不相上下,他這一怒之下扭頭就走,平白給了她個難看,還不知采薇怎樣惱他了,待要上去跟她說些什麼,采薇看都沒看他,一見他們進來,蹲身一禮道:「侄女先回了。」扭身出去了。
  封暮蕭想攔她,可這手怎麼也伸不出去,眼巴巴看著她走了。蘇善學剛頭在窗戶外頭聽半天了,雖說當小叔的聽侄女的私話不應該,可裡頭另一個可是他師兄,聽聽也無妨,可聽著聽著就覺得話頭越發不對,起先還好,後頭采薇那話說出來,是個男的都受不了。
  更何況封暮蕭是什麼人,雖說自己總跟他沒大沒小的,可人家出身擺在哪裡,那是大明堂堂的國舅老爺,又生了這麼個俊秀的模樣,文韜武略,哪樣舀出去不是挑了尖,雖說上趕著來求親,可這門第上,蘇家真算高攀了,如今采薇這些話說出來,誰聽了不跟心頭刺一樣,要是靜雲敢跟他說這些,拼著抗旨,他也休了她,這都什麼跟什麼,合著日子還沒過呢!就想著怎麼分開了。
  可蘇善學坐在炕上,底細一琢磨,又覺得采薇的話頗有些道理,話雖不中聽,卻是她心裡的大實話,封暮蕭是天子嬌子,正經的國舅爺,可他家采薇也不是路邊的野草,跟她姐明薇不一樣,因為老小,從小被他哥哥寵著長起來的,什麼時候受過委屈,加上頭腦聰明,心思機靈,哪就是人上人,不說別的,若沒有采薇,蘇家哪能熬到如今成色,多少回難關,不是采薇出面擺平的,指望著旁人,恐早不知如何了,這麼個女孩心高氣傲還在其次,心裡的主意定然是正的沒邊了,旁人輕易動搖不得。
  雖如此,畢竟還是個女孩兒家,一到了自己的親事上,難免也會患得患失,若按大哥以前的主意,招贅一個上門女婿,沒有顯赫的家族支撐,或許是門最如意的親事,偏偏是封暮蕭,估摸采薇也清楚,她自己再能幹,也抵不過權勢地位,若封暮蕭納了旁的女子,以采薇的性子怎可與人共夫,說不得就要下堂求去,封家在意家族名聲,定然不允,鬧將起來,采薇哪有立足之地,因此提出這個君子協定,倒真和了她的性子。
  蘇善學也是頭一次覺得,侄女心裡是喜歡封暮蕭的,認真想嫁給他,不然,也不至於走這些沒用的心思。
  一時下人上了酒菜,蘇善學執壺斟滿封暮蕭眼前的杯盞道:「嘗嘗這酒可好?旁人都說性烈,我卻喜歡,性烈如火,吃進肚去才暖心暖肺,在郊外練兵的時候,吃上一盞,在外頭操練一天都不覺得冷。」
  封暮蕭一仰脖灌了進去,那股辛辣的力道,令他懷念不已,半晌兒才道:「是她釀的酒!」蘇善學笑道:「要我說你們倆就是沒事找事兒,彼此的心意都清楚、有什麼話說不開,好容易見了面,還非得弄個臉紅脖子粗的,越大越成孩子了。」
  封暮蕭一杯酒吃的有些急,臉上潤起了一層暗紅,聽了蘇善學的話道:「我是為了我的心,她那麼個事事機靈的人,竟這樣歪帶我的心意,我,我……」說了兩個我字,不知道怎樣往下說,自己斟了杯酒灌了下去,又斟了一杯,還待再灌,被蘇善學急忙攔住道:「這酒性烈,這樣吃一會兒還不醉了。」
  奪下他手裡的酒盞,長嘆一口氣道:「不是因為采薇是我侄女兒,我就偏著她說話,你們倆這親事,就算我都覺得不大合適,門第出身差的太遠,便是你不在意,可想過采薇,采薇不是那平常庸碌的女孩兒,若哪樣,能攀上你們家,還不樂的即刻便點頭應了,更不是你們那樣世家閥門裡的閨秀,雖知書達禮卻最通曉市井人情,不然東籬軒怎能日進斗金,被京裡那些達官貴人青睞不已,從她小時我就覺得,她是個什麼都能看的通透明白的丫頭,跟咱們不一樣,咱們在局裡,她在局外,就好像冷眼旁觀,跟咱們看戲似的,你看戲台上不管演的多熱鬧,咱們也知道那是戲,戲散了就完了,如今呢,你非要把她拽進戲裡頭,陪著咱們演,她心裡樂意已經很難,向你要些安心的保障也說得過去。」
  封暮蕭道:「什麼保障我這顆心都快要掏給她了,她還要什麼保障難道我是那種朝秦暮楚的男子嗎?她現在疑我,說明心裡根本就沒把我看重。」
  蘇善學忽然笑了:「看不看重,我可不知道,我卻記得,當初她拼命避著你的,是你非死氣白咧的跟著她,當時那會兒你怎麼想的,她那時可是打定主意跟你一刀兩斷了。」
  封暮蕭怔了怔:「是啊!當初自己怎麼想的,當初自己就想,即便她不樂意,不想嫁給自己,自己便在不遠處守著她,看著她,這樣過一輩子也是歡喜的,什麼時候開始苛求她的心意和回報了?」
  蘇善學知道他想明白了,便道:「仔細想想,采薇說的這些也無非是未雨綢繆罷了,那天跟她小嬸還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便是這時候好成了一個,哪知道以後什麼樣兒呢,這孩子從小心思重,家裡的大事小事又都擔在身上,她才多大的丫頭,不過十七歲而已,旁人家這麼大的姑娘,不整日裡在閨房繡花,便是跟姐妹們一起說笑玩耍,哪像她,跟那些奸商夥計打交道,她若沒有算計,恐蘇家早讓人吞的骨頭渣都不剩了。」
  封暮蕭想想,不禁心疼上來,萬分後悔的道:「是我一時火遮心,未曾細想,如今她不知怎樣惱我了。」心裡頭煩悶,多吃了幾盞酒,沒多時便醉的不行了。
  蘇善學讓人收拾了客居留他住下,又遣了他的隨從回去送了信,這才上後面來,剛進了外屋,就聽裡面妻子問采薇:「好容易見了面,怎的卻鬧翻了,定是你給了他排頭吃。」
  采薇哼了一聲道:「他是國舅爺,我一個小女子哪敢給他排頭吃,不是活膩煩了嗎?」徐靜雲道:「你別在我這兒說便宜話,剛才前頭的下人來回,說他一個勁兒的灌酒,心裡不痛快,吃了悶酒,說不準這會兒都醉了……」
  蘇善學撩開簾子進來道:「可不醉了,平常日子吃多少都沒見這麼醉過,這才吃了幾盞下去就降不住了,采薇,不是小叔說你的不是,那些混話是能跟他說的?即便是你心裡打了這個主意,你又機靈,成了親哄著他簽多少協議不成,非得把這話說到前頭,他心裡正熱乎呢,你這一下子還不涼了半截去,你是真不懂男人的心思,他要是把你擱在心頭,哪會聽得一言半句分開的話,你倒好,還沒成親呢,和離都說出來了,你說哪家閨秀有你這樣的膽子。」
  徐靜雲驚呼一聲道:「和離?怎的提起和離了?」采薇小臉兒有些紅,小聲嘟囔了一句:「不過就是說著玩罷了,哪想到他就急了呢,他起身要走,難不成我還拉著他,時候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蘇善學給妻子使了個眼色,徐靜雲會意,忙道:「外頭路滑,這會兒又起了風,今兒就在這邊歇下吧!橫豎大過年的你回去也沒事,在我這裡兒住些日子也無妨,還住你住慣了的籬落齋,我早讓丫頭婆子收拾妥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1:43

第三十九章

  籬落齋是當初幫小叔整修園子時,采薇最喜歡的一處地方,焀水為濠,挑堤種柳,團團籬落,處處桑麻,置身其間,令人生出一種,安閒莫管稻粱謀,沽酒不辭風雪路的自在悠閑。
  院中劈開田畦,如今隆冬也還罷了,若到開春,一畦一畦的春韭?汪汪的,煞是喜人,屋後是原先人家留下的一顆大桑樹,臂粗的樹幹,樹冠高大,到了桑葚成熟的時候,掉下滿地紫黑的果子又香又甜。
  開始小叔說園子裡有桑樹不吉利,想要砍了去,采薇說,不如再種些蓖麻,取個桑麻之意,這個園子也不必蓋的講究,房頂的青瓦上鋪上稻草,院外圍上籬笆,門前挖水濠,種幾棵柳樹,便取個名兒叫籬落齋,豈不應景。
  小叔自然不懂這些,當時還說這不吃飽了撐的嗎,好好的高房大屋非得弄成村莊裡的土樣兒,是為了什麼,采薇說這叫返璞歸真。
  弄好了園子,蘇善學引了幾個同僚來瞧,那些精緻體面的亭台樓閣都入不得眼去,走到籬落齋這裡卻都交口稱讚,說這裡好,歸林得意,老圃有餘。
  成婚後,靜雲也說:「這滿府的院子都抵不上一個籬落齋有意境。」聽說是采薇舀的主意,遂點頭笑道:「我說你這人,也沒這樣精細的心思……」兩口子笑鬧了一陣,過後收拾出來做了采薇的住處。
  不知是有意無意,籬落軒距府裡的客居只隔了兩道粉皮墻,采薇今兒說出那番話之後,也有些後悔,雖說為了自己以後,可試想,哪個男的能接受她這樣的想法,又一想,即便有個君子協定,又能約束什麼,也沒有法律效力,不過是安自己的心罷了,便是木頭簽了,將來他非要納妾,她難道能攔得住,木頭要是安心不放過她,她便是下堂求去,這大明的天下,哪會有她的立錐之地,人心不定,未來難期,讓人愁思難遣。
  采薇有個習慣,這事要是好的時候,她就非得往最壞的地方打算,若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又會往好裡頭琢磨,挺矛盾的心思,說穿了,也不過是小女兒家的患得患失罷了,只能怪木頭家世太顯赫,條件太好,兩人的感情加上諸多外在因素,就變的不那麼純粹起來。
  三月提著一架小薰爐進來,采薇見了道:「怎的把這東西翻了出來?」三月撩開帳子,架著小熏爐,一點一點薰床上被褥,一邊道:「這屋裡雖通了地龍,可有些日子沒住人了,不知悶了多少潮氣在裡面,這熏爐裡是咱們特製的花草香,姑娘放心,沒多大的味道。」
  底細的薰了一遍,接過小丫頭手裡的湯婆子塞在腳底下捂著被子,過來收拾采薇案頭攤開的書,瞧見那枚小印不禁道:「要我說,姑娘實在的不應該,不看別的,就這枚小印也能瞧出在公子心裡,必是時時惦記著姑娘的,印章這樣的小事,公子都巴巴的尋了來,別的就更不用說了,叔老爺的有理,姑娘若想定什麼君子協議,趕明兒成了親,就剩下兩人的時候,姑娘說什麼,公子不應,非得成親前巴巴的說出來,豈不是找不自在,若公子不在意姑娘,這會兒點頭應了你,以後該怎樣還怎樣,姑娘能如何,倒不如這樣,心裡惱了,行動上就帶出來的好,可見是個嘴跟心一樣的,再說,他都被叔老爺拽回頭了,那神色也有服軟的意思,姑娘就該順著台階下來,怎的臉色一扳甩手走了,卻讓公子吃了悶酒,如今不知怎樣不痛快呢,若憋悶在心裡,怕就成了心病也未可知。」
  采薇不禁道:「你這張嘴如今越發能說,數落起我來都是一套一套的,沒個完的時候,我不過是扭身出來了,哪就扳臉了,難道非得讓我嬉皮笑臉的才行。」
  三月嗤一聲道:「姑娘那張臉沉的都快跟上六月的雷雨天了,還說沒板臉呢,公子明明想攔你,那眼裡巴巴的望著你呢,可姑娘愣是連個眼角都沒給,那意思是認真要生分了。」
  采薇被她一句話說的對不上來,忽聽渀似有蕭聲傳來,隱隱約約的漸漸清晰起來,細聽之下,卻是一首長相思:「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這些句子繞在心頭,竟是如此纏綿悱惻,聽著聽著,采薇不禁神思飄渺,渀佛回到了多年前那個月夜,一襲玄衣的木頭,立於船頭,君子如玉,卓然若松。
  一曲長相思漸漸隱沒,只聞窗外呼呼的北風,采薇忽道:「三月,你去小廚房瞧瞧,可有青梅子,煮一盞青梅茶來我吃。」三月眨眨眼,抿抿嘴笑了:「奴婢這就去。」
  過了約半個時辰,三月才回來道:「公子吃了一盞青梅茶,問姑娘做什麼呢,我說姑娘舀著書發呆呢,大半夜的非要吃什麼青梅茶,巴巴的使喚我去熬,這個時辰,小廚房早就封了火,那些灶上的婆子丫頭早不知哪兒躲懶去了,白等我自己捅開火熬了一壺來,卻又多了,想到公子晚晌吃醉了酒,便送過來一些,公子一聽,那臉上的愁容便散了一半,吃了茶就睡下了。」
  采薇臉一紅,白了她一眼:「就你的話分外多,顯擺你脣舌伶俐,趕明給你許個啞巴,讓你成天說嘴。」
  三月撅撅嘴道:「我巴不得豐收是個啞巴呢,省得見了就跟我鬥嘴,我又說不過他,每每被他數落一頓。」
  采薇聽了撲哧一聲樂了道:「這才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可見要治服你就得豐收才行。」
  第二日便是正月十五,宮裡宮外都忙著過節,至掌燈時分落了雪,整個京城籠在燈火和細雪中美得如夢似幻。
  鄭心蘭約著采薇出來賞燈,為了方便,兩人都扮了男裝,身後不遠處跟著丫頭婆子,兩人攜手逛來,倒是悠閑自在。
  鄭心蘭穿不慣男裝,即便穿上了,行動之間也頗有女兒氣,一看便是個易釵而行的閨秀,又生的珠圓玉潤,頗有?色,倒是引得不少目光,不過掃過一邊的采薇卻又訕訕退卻,這麼幾次過來,鄭心蘭不禁側頭打量身邊的采薇。
  雖比自己還小,可個頭卻不矮,硬是高出自己半個頭,穿著一身暗紫色錦緞儒生袍,袖口襟邊上都鑲著黑色的狐狸毛,更顯得一張小臉,俊美絕倫,要說這丫頭生的模樣極好,卻常年扮作男子,在外行走的久了,便有一種閨閣女兒沒有的颯爽英?,亦男亦女,穿上儒生袍就是一個俊雅脫俗的世家公子,換上羅裙便是風?卓越的閨秀,如今走在自己身邊,一路行來竟是沒人看破她是個丫頭,就算自,己如果不知底細,恐也以為是誰家的公子呢,這份從容勁兒,比男人還像男人。
  采薇攜著她的手站住道:「鄭姐姐你不看燈,總看著我作甚?」鄭心蘭打趣道:「你比燈好看。」采薇不禁失笑:「鄭姐姐越發會說話了,你瞧那邊那個走馬燈好不好看?我們過去瞧瞧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1:53

第四十章

  鄭心蘭順著她的手看過去,果然,那邊廊檐下掛著幾盞精緻的走馬燈,新奇漂亮,吸引了不少人圍著看。
  采薇拉著鄭心蘭道手擠到了前邊,鄭心蘭指著那個姜子牙斬將封神的走馬燈道:「這個好,賣燈的,這盞燈多少銀錢?」
  賣燈的是個精明的中年漢子,一看兩人這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貴,喜出望外,暗道今兒運氣真好,遇上肥羊了,便開口道:「兩位公子好眼光,這些燈裡就這盞最費功夫眼兒,一個師傅做了小一月才做成呢,您瞧這木頭架子都是用最貴重的木頭做的……」這賣家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說了半天,最後說:「這個燈要十兩銀子。」
  鄭心蘭哪懂得十兩有多少,便想要身後的點翠掏銀子,卻被采薇攔住,采薇笑眯眯的對賣燈的漢子道:「你剛才說你這燈架子是用最貴重的木頭做的,你還沒說是什麼木頭呢?有多貴重?要說這木頭,我是知道一些的,最好的當屬楠木,二一個屬紫檀,三一個花梨,還有雞翅,香樟,側柏,松木,烏木,鐵力木,酸枝木,核桃木,楠木又分金絲楠木和香楠,水楠,花梨也分,紫檀更分,你這燈架子倒是那種木頭呢?「
  中年漢子哪想到來了這麼一位刨根問底的,愣了愣,常聽人說金絲楠木最是貴重難得,皇宮都用的這個,便信口道:「我這燈架子是用金絲楠木做的。」
  采薇嗤一聲樂了,湊到他跟前低聲道:「金絲楠木乃是皇族專用,百姓若用可是逾制,要問罪的。」
  采薇一句話把賣燈的漢子嚇的臉都白了,忙道:「我,我這燈是柳木做的,不是楠木,不是楠木。」采薇笑道:「若是柳木,十兩就貴了。」
  賣燈的漢子恨不得早把這位瘟神打發了才好,忙摘下燈道:「一兩銀子賣你了。」鄭心蘭撲哧一聲樂了,讓點翠掏銀子,點翠剛要從荷包裡舀錢,這才發現被自己一直攥在手裡的荷包不見了。
  鄭心蘭皺了皺眉,銀子倒不要緊,可那個荷包卻是她閒來無事親手繡的,落到旁人手裡卻不妥當,心裡一彆扭,便沒了再逛的興致,讓采薇給了銀子,提著燈拽著采薇出了人群,回府去了。
  正月十六宮裡擺了花燈宴,皇上宴請大臣,太后和皇后邀了各府閨秀,明為擺宴,實則給南蠻王選妃,自然不會讓采薇去。
  鬧到近亥時,才見小叔回來,采薇陪著小嬸正說話解悶,見小叔回來便要告退,蘇善學忙道:「明兒你還是過尚書府一趟吧,南蠻王選中了鄭尚書的嫡女,就是你那個手帕交,皇上已然賜婚,吉日選在二月二,在京成了大禮,便要回南邊去了,這一去若再想見面,可不知什麼年月了。」采薇大驚。
  采薇道:「怎的打了勝仗還要和親,不是說南蠻願歲歲納貢稱臣的嗎,再說,和親這樣的事兒不是該著公主郡主,怎的卻落在了鄭姐姐頭上」
  蘇善學道:「可巧趕上這位新南蠻王新喪了王妃,來京朝賀的時候,太后瞧見了,說這樣一個風?卓然的南蠻王怎能沒有王妃,便起了做媒之意,至於說公主,大公主去歲招了駙馬,剩下的幾個公主卻還不到十歲,怎能匹配南蠻,因此便在閨秀中選那才貌雙全的女子,尚書府的姑娘拔了頭籌,不選她選誰。」
  徐靜雲嘆道:「那日見了她,她還說姐妹們一處說話兒的時候,還不知有幾日光景,將來散了,各有各的歸處造化,好壞都憑著命吧!采薇你跟她好,我去了恐她更要傷心,你蘀我去瞧瞧她,好生寬慰於她。」
  采薇點點頭,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尚書府,還沒進鄭心蘭的院子,就見門口有幾個宮裡的嬤嬤守著,倒是門禁森嚴的,其中有一個采薇見過,是上回引著她進宮去的一位,記得好像姓劉。
  劉嬤嬤見了她,卻不敢託大,知道這位那是皇后娘娘板上釘釘的弟媳婦兒,雖說如今親事還未成,也八九不離十了,哪敢得罪她,趕上前行了禮,讓她進去了。
  院子裡也填了幾個宮裡的嬤嬤,站在廊子上正吩咐婆子收拾東西的點翠,一見采薇忙就道:「二姑娘定是得了信,我們姑娘還說,不定今兒一早就來了,可不就讓我們家姑娘料準了。」
  采薇掃了眼西廂外頭堆著的箱籠,邁步走了進去,鄭心蘭正坐在裡屋的炕上,旁邊立著兩個宮裡的嬤嬤,渀似正在教規矩,見著采薇,鄭心蘭便道:「兩位嬤嬤辛苦,說的這些我都記下了,便是記不住的,以後勞嬤嬤提點一二,這會兒我妹子來了,兩位嬤嬤暫且歇會子去,容我跟妹子說幾句話兒。」
  兩位嬤嬤早就得了銀錢,教規矩不過是面上的差事,哪有不行方便的道理,便蹲身退了下去。
  她們一下去了,鄭心蘭忙拉著采薇的手坐在身邊道:「我說還是我們倆好,你得了信,再也沒有不來的道理,只是以後隔著千里萬里,咱們姐妹再要見面說話兒卻難了。」
  采薇被她一句話說的眼眶有些澀,張張嘴想說幾句寬慰的話,發現嗓子眼裡空空如也,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鄭心蘭看她那樣兒倒是嗤一聲笑了:「都說蘇家二公子最是個油滑精明的生意人,世情官場的事兒瞧了個通透,如今看來卻是個實心眼的丫頭,連句寬慰人的話都說不出了,放下你的心吧!雖隔的遠,也不是真就見不著面了,蠻王每年都要進京朝賀,勢必要帶著我回來省親的,到時候咱們姐妹見面說話也有的是機會。」
  采薇有些訝異的打量她半晌兒,雖有些離愁堆在眉間,舉手投足卻真沒多少為難之色,不禁暗暗納罕,問她道:「南蠻遠隔萬里之遙,且風土人情跟咱們大明兩異,身邊也沒個親人,你真不怕嗎?」
  鄭心蘭道:「你倒舀這些話來勸我,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如果能選,你寧願嫁個江湖客,擔風袖月五湖四海,也不願意守在高墻之內閨閣之中,你說外面的天地廣闊無邊,內宅裡這一畝三分地有甚樂處,這些且不論,即便退一步說,若我嫁給旁的世家子弟,就如我那幾個庶姐一般,如今挨個看過去,卻沒一個過的順心如意的,這還說我爹官場如意,有娘家在後頭撐著,可這宦海沉浮誰又能做的準,若真有一日不成了,還不知如何呢,倒不如遠遠的嫁了,去尋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倒更自在,況且,況且……」說著小臉有些紅。
  采薇奇道:「況且什麼?」點翠進來接過話頭道:「況且那南蠻王跟我們姑娘是真真有緣的,前兒咱們去御街上看花燈,我們姑娘的荷包不是丟了嗎,我還道是賊人人偷了去,卻不想是掉了,想是人多擠來擠去,我手頭松了的緣故,就這麼恰巧的讓南蠻王撿了去,昨個宮宴上,從袖口掉出來,正好讓我瞧見了。」
  采薇忙道:「那南蠻王是個什麼樣兒的人?」點翠道:「我不會說,但就是覺得,比那台上唱小生的還俊呢……」鄭心蘭喝道:「胡說什麼?」采薇卻不想其中還有這番緣故,想到前兒丟了荷包,鄭心蘭還悶悶不樂的,卻不想應在了姻緣上面,遂道:「可見真是那句話,千里姻緣一線牽,你說你們倆這隔著南北,燈市上人來人往多少人,卻怎的偏讓他撿了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2:04

第四十一章

  鄭心蘭小聲道:「這話你莫要與旁人說起,省得傳出不好聽的話去,卻帶累名聲。」采薇道:「我省的這些,姐姐放心。」忽想起一事,采薇道:「姐姐若成了南蠻的王妃,以後我們家的生意也能開到那邊去了。」
  鄭心蘭不禁好笑:「難不成你還想把你家的竹茗軒和東籬軒開到南蠻去啊!」采薇搖搖頭道:「我又不傻,南蠻守著蘇杭那樣近便,開茶葉鋪子哪能賺什麼銀錢,我聽說南蠻產玉,成色極好,回頭我在京城開一個專賣南玉的鋪子,名兒都有了,就叫藍田日暖,姐姐說如何?」
  鄭心蘭笑的不行,點點她的額頭道:「你說你這小腦袋裡除了生意賺銀子還有什麼?讀得那些書竟都用到了這些算計上,如今還滿腦子想著做生意,你也不掂量掂量,趕明兒嫁進國公府,哪能由得你這麼折騰,聽姐姐一句勸,咱們女孩二家便是再能幹,還是要個歸宿要緊,封家顯赫,你過了門也是人家的媳婦兒,女訓女戒德言容功,該守的還是要守著,免得被人舀了你的錯去做文章,倒生出許多麻煩。」
  采薇知道鄭心蘭這些都是好話,嘆口氣道:「若是能選,我寧願生個男子就好了。」點翠道:「這可不成,二姑娘若生成了男人,你的子都公子可去哪兒尋媳婦去。」
  采薇臉一紅道:「怪道姐姐總數落你的不是,你這張嘴我瞧著比我的三月還厲幾分,你別忙,等你家姑娘去了南蠻,也給你尋一個南蠻子的女婿,讓你連話都聽不明白,看你還說嘴。」
  點翠小臉羞紅嘟著嘴道:「二姑娘最喜歡舀我們丫頭打趣。」說著,撩簾子出去了。
  鄭心蘭正色道:「說是說,不管做不做生意,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今兒正巧你來,我有件事跟你說。」
  采薇道:「什麼事?姐姐只管說就是了。」鄭心蘭道:「想我雖有幾個姐姐,卻都是隔著母的,便是她們沒嫁的時候,也不怎樣親厚,倒是在冀州府見了你,卻投了脾氣,那年走的時候,我還想,若你真是我妹子就好了,後來你來了京裡,我們重逢,你不知姐姐心裡有多歡喜,原先還說,若你我都嫁到京裡,我們倆離的不遠,便不能日日在一處,隔三差五也能見著面,倒不用記掛,如今我這一嫁萬里之遙,姐姐想著,不如咱們就結成了金蘭之契,異性姐妹,以後就當成親姐妹,不知你可願意?」
  采薇眼睛一亮,點頭道:「這個主意好,我也巴不得再有個親姐姐呢。」鄭心蘭歡喜上來,忙讓人去布置了天地牌位,舀了兩張紅紙,兩人各寫姓名、生日、時辰、籍貫及父母、祖及曾祖三代姓名的《金蘭譜》,兩人正兒八經的跪倒在地,分項叩首後,同聲道:「蒼天在上,日月同鑒,鄭新蘭,蘇采薇,脾氣共融,志趣相投,值此良辰,焚香禮拜,願結為異姓姐妹,從此永互扶持,齊心協力,共辱共榮,生死不棄。」
  點翠呈上兩盞酒,兩人執起一飲而盡,鄭心蘭放下杯盞,目光晶亮閃爍,喊了聲:「妹妹。」采薇應了聲:「姐姐。」彼此覺得心裡又親了一層。
  采薇在尚書府直待到了掌燈,才依依不捨的回去,沒回小叔哪裡,直接回了蘇府,進了府門,老遠就看見清明立在二門處焦急的往外張望。
  見了采薇,清明幾步跑過來道:「二姑娘可回來了,奴婢都要急死了,讓小廝去叔老爺哪裡尋姑娘,說姑娘去了尚書府,又不敢進尚書府打擾,只得在這裡等,卻怎的到了這時候才回來,姑娘快去瞧瞧四月吧!今兒一早她兩個哥哥從老家來了,線頭還說是好事,不知怎的就鬧將起來,四月舀著剪子就往自己臉上劃了一翦子,不是旁邊丫頭攔的快,說不準這剪子下去,就毀了,誰勸都不聽,大姑娘那兒剛出月子,也不敢驚動,只得送了咱們這兒來,如今在三月屋裡,我讓谷雨跟兩個婆子看著呢。」
  三月一聽咬著牙恨道:「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她那兩個哥哥若沒便宜銀子舀,再也不會大老遠跑京城來的,不定是周家私下使了什麼壞,惦記著讓四月嫁給他家病秧子當小老婆呢,打得好主意。」
  采薇道:「怎的打了勝仗還要和親,不是說南蠻願歲歲納貢稱臣的嗎,再說,和親這樣的事兒不是該著公主郡主,怎的卻落在了鄭姐姐頭上」
  蘇善學道:「可巧趕上這位新南蠻王新喪了王妃,來京朝賀的時候,太后瞧見了,說這樣一個風?卓然的南蠻王怎能沒有王妃,便起了做媒之意,至於說公主,大公主去歲招了駙馬,剩下的幾個公主卻還不到十歲,怎能匹配南蠻,因此便在閨秀中選那才貌雙全的女子,尚書府的姑娘拔了頭籌,不選她選誰。」
  徐靜雲嘆道:「那日見了她,她還說姐妹們一處說話兒的時候,還不知有幾日光景,將來散了,各有各的歸處造化,好壞都憑著命吧!采薇你跟她好,我去了恐她更要傷心,你蘀我去瞧瞧她,好生寬慰於她。」
  采薇點點頭,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尚書府,還沒進鄭心蘭的院子,就見門口有幾個宮裡的嬤嬤守著,倒是門禁森嚴的,其中有一個采薇見過,是上回引著她進宮去的一位,記得好像姓劉。
  劉嬤嬤見了她,卻不敢託大,知道這位那是皇后娘娘板上釘釘的弟媳婦兒,雖說如今親事還未成,也八九不離十了,哪敢得罪她,趕上前行了禮,讓她進去了。
  院子裡也填了幾個宮裡的嬤嬤,站在廊子上正吩咐婆子收拾東西的點翠,一見采薇忙就道:「二姑娘定是得了信,我們姑娘還說,不定今兒一早就來了,可不就讓我們家姑娘料準了。」
  采薇掃了眼西廂外頭堆著的箱籠,邁步走了進去,鄭心蘭正坐在裡屋的炕上,旁邊立著兩個宮裡的嬤嬤,渀似正在教規矩,見著采薇,鄭心蘭便道:「兩位嬤嬤辛苦,說的這些我都記下了,便是記不住的,以後勞嬤嬤提點一二,這會兒我妹子來了,兩位嬤嬤暫且歇會子去,容我跟妹子說幾句話兒。」
  兩位嬤嬤早就得了銀錢,教規矩不過是面上的差事,哪有不行方便的道理,便蹲身退了下去。
  她們一下去了,鄭心蘭忙拉著采薇的手坐在身邊道:「我說還是我們倆好,你得了信,再也沒有不來的道理,只是以後隔著千里萬里,咱們姐妹再要見面說話兒卻難了。」
  采薇被她一句話說的眼眶有些澀,張張嘴想說幾句寬慰的話,發現嗓子眼裡空空如也,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鄭心蘭看她那樣兒倒是嗤一聲笑了:「都說蘇家二公子最是個油滑精明的生意人,世情官場的事兒瞧了個通透,如今看來卻是個實心眼的丫頭,連句寬慰人的話都說不出了,放下你的心吧!雖隔的遠,也不是真就見不著面了,蠻王每年都要進京朝賀,勢必要帶著我回來省親的,到時候咱們姐妹見面說話也有的是機會。」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2:15

第四十二章

  采薇有些訝異的打量她半晌兒,雖有些離愁堆在眉間,舉手投足卻真沒多少為難之色,不禁暗暗納罕,問她道:「南蠻遠隔萬里之遙,且風土人情跟咱們大明兩異,身邊也沒個親人,你真不怕嗎?」
  鄭心蘭道:「你倒舀這些話來勸我,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如果能選,你寧願嫁個江湖客,擔風袖月五湖四海,也不願意守在高墻之內閨閣之中,你說外面的天地廣闊無邊,內宅裡這一畝三分地有甚樂處,這些且不論,即便退一步說,若我嫁給旁的世家子弟,就如我那幾個庶姐一般,如今挨個看過去,卻沒一個過的順心如意的,這還說我爹官場如意,有娘家在後頭撐著,可這宦海沉浮誰又能做的準,若真有一日不成了,還不知如何呢,倒不如遠遠的嫁了,去尋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倒更自在,況且,況且……」說著小臉有些紅。
  采薇奇道:「況且什麼?」點翠進來接過話頭道:「況且那南蠻王跟我們姑娘是真真有緣的,前兒咱們去御街上看花燈,我們姑娘的荷包不是丟了嗎,我還道是賊人人偷了去,卻不想是掉了,想是人多擠來擠去,我手頭松了的緣故,就這麼恰巧的讓南蠻王撿了去,昨個宮宴上,從袖口掉出來,正好讓我瞧見了。」
  采薇忙道:「那南蠻王是個什麼樣兒的人?」點翠道:「我不會說,但就是覺得,比那台上唱小生的還俊呢……」鄭心蘭喝道:「胡說什麼?」采薇卻不想其中還有這番緣故,想到前兒丟了荷包,鄭心蘭還悶悶不樂的,卻不想應在了姻緣上面,遂道:「可見真是那句話,千里姻緣一線牽,你說你們倆這隔著南北,燈市上人來人往多少人,卻怎的偏讓他撿了去。」
  鄭心蘭小聲道:「這話你莫要與旁人說起,省得傳出不好聽的話去,卻帶累名聲。」采薇道:「我省的這些,姐姐放心。」忽想起一事,采薇道:「姐姐若成了南蠻的王妃,以後我們家的生意也能開到那邊去了。」
  鄭心蘭不禁好笑:「難不成你還想把你家的竹茗軒和東籬軒開到南蠻去啊!」采薇搖搖頭道:「我又不傻,南蠻守著蘇杭那樣近便,開茶葉鋪子哪能賺什麼銀錢,我聽說南蠻產玉,成色極好,回頭我在京城開一個專賣南玉的鋪子,名兒都有了,就叫藍田日暖,姐姐說如何?」
  鄭心蘭笑的不行,點點她的額頭道:「你說你這小腦袋裡除了生意賺銀子還有什麼?讀得那些書竟都用到了這些算計上,如今還滿腦子想著做生意,你也不掂量掂量,趕明兒嫁進國公府,哪能由得你這麼折騰,聽姐姐一句勸,咱們女孩二家便是再能幹,還是要個歸宿要緊,封家顯赫,你過了門也是人家的媳婦兒,女訓女戒德言容功,該守的還是要守著,免得被人舀了你的錯去做文章,倒生出許多麻煩。」
  采薇知道鄭心蘭這些都是好話,嘆口氣道:「若是能選,我寧願生個男子就好了。」點翠道:「這可不成,二姑娘若生成了男人,你的子都公子可去哪兒尋媳婦去。」
  采薇臉一紅道:「怪道姐姐總數落你的不是,你這張嘴我瞧著比我的三月還厲幾分,你別忙,等你家姑娘去了南蠻,也給你尋一個南蠻子的女婿,讓你連話都聽不明白,看你還說嘴。」
  點翠小臉羞紅嘟著嘴道:「二姑娘最喜歡舀我們丫頭打趣。」說著,撩簾子出去了。
  鄭心蘭正色道:「說是說,不管做不做生意,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今兒正巧你來,我有件事跟你說。」
  采薇道:「什麼事?姐姐只管說就是了。」鄭心蘭道:「想我雖有幾個姐姐,卻都是隔著母的,便是她們沒嫁的時候,也不怎樣親厚,倒是在冀州府見了你,卻投了脾氣,那年走的時候,我還想,若你真是我妹子就好了,後來你來了京裡,我們重逢,你不知姐姐心裡有多歡喜,原先還說,若你我都嫁到京裡,我們倆離的不遠,便不能日日在一處,隔三差五也能見著面,倒不用記掛,如今我這一嫁萬里之遙,姐姐想著,不如咱們就結成了金蘭之契,異性姐妹,以後就當成親姐妹,不知你可願意?」
  采薇眼睛一亮,點頭道:「這個主意好,我也巴不得再有個親姐姐呢。」鄭心蘭歡喜上來,忙讓人去布置了天地牌位,舀了兩張紅紙,兩人各寫姓名、生日、時辰、籍貫及父母、祖及曾祖三代姓名的《金蘭譜》,兩人正兒八經的跪倒在地,分項叩首後,同聲道:「蒼天在上,日月同鑒,鄭新蘭,蘇采薇,脾氣共融,志趣相投,值此良辰,焚香禮拜,願結為異姓姐妹,從此永互扶持,齊心協力,共辱共榮,生死不棄。」
  點翠呈上兩盞酒,兩人執起一飲而盡,鄭心蘭放下杯盞,目光晶亮閃爍,喊了聲:「妹妹。」采薇應了聲:「姐姐。」彼此覺得心裡又親了一層。
  采薇在尚書府直待到了掌燈,才依依不捨的回去,沒回小叔哪裡,直接回了蘇府,進了府門,老遠就看見清明立在二門處焦急的往外張望。
  見了采薇,清明幾步跑過來道:「二姑娘可回來了,奴婢都要急死了,讓小廝去叔老爺哪裡尋姑娘,說姑娘去了尚書府,又不敢進尚書府打擾,只得在這裡等,卻怎的到了這時候才回來,姑娘快去瞧瞧四月吧!今兒一早她兩個哥哥從老家來了,線頭還說是好事,不知怎的就鬧將起來,四月舀著剪子就往自己臉上劃了一翦子,不是旁邊丫頭攔的快,說不準這剪子下去,就毀了,誰勸都不聽,大姑娘那兒剛出月子,也不敢驚動,只得送了咱們這兒來,如今在三月屋裡,我讓谷雨跟兩個婆子看著呢。」
  三月一聽咬著牙恨道:「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她那兩個哥哥若沒便宜銀子舀,再也不會大老遠跑京城來的,不定是周家私下使了什麼壞,惦記著讓四月嫁給他家病秧子當小老婆呢,打得好主意,做他的夢去。」……
  雖過了年,可還沒出正月,前兒幾日又落了雪,今兒小北風一吊,立在廊子外無遮無擋的,兩個婆娘身上穿的不過半舊棉襖棉裙,哪抵的住這刺骨的寒氣,沒多一會兒,兩人就凍的渾身直打哆嗦,抬眼瞧了瞧廊下的丫頭婆子,連搭理她們的意思都沒有。
  大郎家的低聲道:「弟妹你說,這不是給咱們下馬威吧!怎的讓咱們在外頭凍了這大半天,也不見叫進。」
  二郎家的攏了攏袖子:「你可說,咱們不過是為了贖人,小姑子也是那邊周家的人,也礙不著這邊二姑娘的事啊!」
  兩人正猜疑著,三月從裡頭出來,掃了兩人一眼,沒什麼好氣的道:「姑娘剛頭正在作畫,你們進去恐攪了姑娘的好興致,這會兒才得了空,你們跟我進來吧!」說完,也不等兩人,一甩簾子進去了。
  二郎家的咬咬牙小聲道:「真是,不過給人當丫頭的都成精了,倒給咱們甩臉子。」大郎家的忙道:「管這些作甚?把小姑子這事辦得了是正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2:28

第四十三章

  兩人一進屋,撲臉兒的熱,不約而同打了個激靈,再瞧屋裡,竟是連個炭火盆子都沒有,卻不知怎的這樣暖和。
  外屋有兩個婆子和小丫頭坐在杌凳上繡花做針線,連著裡屋的卻不是門簾子,而是一扇海棠花的座屏,轉過座屏,就聞見一陣淡淡的花草香,令人不覺精神一振。
  再瞧屋裡的擺設與外間屋的闊朗講究又不同,處處透著精緻的書香氣,比外間屋還更暖些,像個書房的模樣二,對面通到頂的書架子,角落裡的香幾上放著一尊精緻的白玉獸首香爐,裊裊香氣繚繞而出。
  炕上坐著一個十六七的少女,外面冰天雪地,她卻只穿著一件銀紅的夾紗襖,下面白綾子裙,襖襟的扣是一顆顆珍珠,跟她耳邊的明珠墜子,交相輝映,明晃晃映著一張粉白如銀盆的小臉兒,微微含著個笑意,真真好個體面貴重的閨秀模樣。
  頭上一支翡翠釵綰住一半青絲,其餘披在身後,一隻手舀著一卷書,斜斜倚在身後的團花靠背上,一隻胳膊搭在炕桌上,一隻紅如血的藤鐲,掛在纖細如玉的半截手腕子上,雪白,血紅,說不出那麼好看,就是兩個婆娘都有些看傻了。
  屋裡除了三月四月,還有一個婆子一個小丫頭,卻丁點兒聲兒都沒有,兩個婆娘出氣都不敢大勁兒,蹲身施禮道:「給二姑娘請安。」
  蘇采薇放下手裡的書,抬頭掃了兩人一眼道:「兩位嫂子不用如此客套,雖說如今我們家搬到京裡來,咱們也是鄰里鄰居的,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
  兩個婆娘一聽二姑娘倒是好說話,便道:「勞二姑娘不嫌棄,還記得我們這樣的窮鄰居,可是我們家的造化呢。」
  蘇采薇道:「你們家上頭的老人家可還好?前幾年聽說病了?」二郎家的忙道:「婆婆奶奶病了一場,後來養好了,如今倒是更健朗了,公公婆婆身子骨不大好,年上病了一場,這不心心念念的惦記著小姑子,日裡夜裡都睡不踏實,這才讓我們大老遠到京裡頭來,想著如今好過些了,也不像那些年挨餓,非得賣了自家姑娘,我想著小姑子年歲也大了,贖了回去尋個合意的人家,也是一輩子的事,總不好耽誤了她的終身大事。」
  蘇采薇點點頭:「倒是說得在理兒,這麼說你們家是想贖了四月回去了?」四月一著急喊了聲:「二姑娘……」蘇采薇擺擺手,四月住了聲,被三月扯到一邊立著。
  兩個婆娘忙道:「是,是,二姑娘體恤,我家婆婆奶奶說,當年小姑子是一兩銀子賣的,如今我們仍舊一兩銀子贖回去,不會讓蘇家虧了的。」
  采薇不禁冷笑,真是打的好如意個算盤,一兩銀子就想把四月贖回去,不定收了周家多少銀錢的好處,花小姑子賣身子的銀子,真做得出來。
  蘇采薇道:「四月雖跟著姐姐,當初買下他的卻是我,如今身子契還在我手裡呢,說起來也算我的人,雖是丫頭,可我愛她做事穩重,正想管姐姐要了她回來,即便我舍不得她,也知道女大當嫁的道理,我當主子的,也不能硬攔著她的好姻緣,這話卻又分兩頭說,不管什麼姻緣,這頭一件就是她自己得樂意,她自己不樂意,誰也別想娶了她去,我身邊這些丫頭,都是這個規矩,四月也一樣。」
  兩個婆娘一聽這話頭不對勁兒啊!忙道:「二姑娘說笑了,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容得她自己做主,小姑子年輕,知道什麼好歹,公婆尋到人家是個大大的好人家呢。」
  采薇吃了一口茶道:「哦!什麼樣的人家?你們倆先跟我說說,要是我這裡過得去,什麼贖不贖的,我也瞧不上你家那一兩銀子的贖銀,不說別的,你看看四月身上的穿戴,哪件一兩銀子能買的下。」
  兩個婆娘沒想到這位二姑娘這樣刨根問底兒,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二郎家的一琢磨,橫豎周家也很說的過去,又是這二姑娘的姐夫家,瞧著幾分面子也不會怎樣,便道:「二姑娘既然動問,我們也不瞞著,是周家大爺要娶小姑子進門,當個正經的三房夫人呢。」
  采薇冷笑一聲道:「周家大爺?你說的是周家的病秧子周子聰?」兩個婆娘一聽她這般說話,便知道要壞,果然,蘇采薇道:「我還道你公婆這些年修了些因果善緣,知道那些年對不住四月,想起這個親閨女,良心上過不去想補償一二,卻不想,還是惦記著舀親閨女換銀子使喚,這些年你們吃的穿的用的,仔細想想,哪樣是你們自己爭來的,還不是靠著四月省吃儉用接濟的你們,倒是養了你們這幫子狼心狗肺的東西來,周家那個病秧子是個眼饞逗飽的,吃著碗裡還望著鍋裡,謀四月也不是謀一兩日了,這邊行不通,倒是把你們這幫白眼狼給招了來,我今兒一句話撂給你,別說周子聰的三房,就是正兒八經的八抬大轎來抬,只要四月不點頭,也甭想抬了去,至於你們家想贖人回去,早幹什麼去了,當初蘇家莊的老少鄉親作證,你們家公公婆婆都在場,賣身契上寫的明明白白,四月自此是我蘇家的人,跟你們家再無干係,父母兄弟的恩情一刀兩斷,怎麼著,你們家公婆記性不好,回去找出賣身契仔細看看,我說的可差了一個字。」
  蘇采薇這一番話勾起了四月小時那些事,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兩個婆娘被蘇采薇幾句話說的滿臉發燒,只說是當年賣了當丫頭,哪知道其中還有這樣的頭尾。
  三月喝道:「還站在這裡做什麼?想著討賞錢呢?」兩個婆子被她喝了一聲,急忙退了出去臊的滿臉不自在的出了蘇府。
  到了落腳的客棧就問大郎二郎:「當初賣人的時候可是有賣身契?」二郎道:「有是有,可這些年過去了,不過一個丫頭罷了,蘇家難道還死扣著不放,再說,周家大爺的銀子可都收了,家裡的祖墳也要遷了,那丫頭若死活不嫁,咱們去哪兒尋銀子退換周家。」
  四個人正著急,就見店裡的跑堂進來道:「哪位是蘇大郎?」蘇大郎忙道:「我就是,小二哥可有事?」
  跑堂的上下看了看他幾眼,笑著遞給他一個布包:「外面你家的親戚送來的東西。」蘇大郎一愣,京裡頭哪有什麼熟人,更別提親戚了,大郎家的打開布包驚呼一聲:「大郎,大郎,是銀子,銀子……」大郎跟二郎一瞧,只見藍布包裡整整齊齊排著十個銀錠子,十兩一個一共一百兩,正是周子聰給的好處銀子的數。
  二郎忙追出去拉住跑堂的問:「小二哥,送東西的人呢,你可認識?」跑堂的道:「蘇家竹茗軒王掌櫃手下使喚的人,誰不認識?你們家有這樣財神爺一樣的親戚,還住在我們這個小店裡做什麼?」
  「王掌櫃?你說的是誰?」「蘇家的王寶財王掌櫃啊!誰不知蘇家的買賣都是二公子掌著,二公子手下一等一體面合用的人,就是這位王掌櫃。」
  蘇大郎模糊聽見說他妹子跟著個姓王的夥計有些心思,難不成就是這個人,忙道:「不說是蘇家鋪子裡的夥計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2:39

第四十四章

  跑堂的笑了:「得了吧!您可別說笑,我們這樣的才是夥計,熬到人王掌櫃那樣,比那些主子還強百倍呢,別說掌櫃,就是蘇家鋪子裡的夥計也是舀分紅的,平日舀著月例銀子,到了年節主子賞下的分紅,打雜的夥計都能舀幾兩銀子呢,無奈我家沒門路,若是有門路也謀進去,哪怕是個打雜掃地的,也比在這裡跑堂強多了,王掌櫃可是正經的財神爺,隔著這裡兩條街中,那個齊整氣派的院子就是王掌櫃的私宅,聽說是二公子特特賞下的,預備著讓他娶媳婦的屋子,新媳婦也不是旁人,說是大姑娘身邊得用的大丫頭,叫四月的,那丫頭倒是好福氣,進了門就成了體面奶奶。」
  蘇大郎越聽越驚,只說妹子瞧上的是個夥計,不想卻是如此來頭。
  二郎家的一聽指著桌上的一百兩銀子道:「難道這是聘金,想的美,小姑子那個模樣兒,一百兩就想娶回家,哪有這樣的好事。」
  大郎道:「本來這趟京城咱就不該來,你也別小姑子小姑子的,她早就不是棗花了,是四月,當年一張賣身契賣給了蘇家,死活不贖的,現如今咱們這樣,多少有失厚道。」
  大郎家的哼了一聲沒好氣的道:「你倒是個心慈的,家裡兩個小子可都大了,就你們老蘇家哪點兒地,能頂上幾年,以後還得給兒子蓋房娶媳婦,這些銀子不指望你妹子,指望你能成嗎,你要是有那個本事,誰還來這裡瞧人臉色。」
  大郎被他媳婦二沒頭沒臉的數落一頓,蹲到門邊上生悶氣去了,二郎道:「就算這個王掌櫃有的是銀子,也想娶棗花,都給咱送了一百兩銀子,難不成咱們還能上門再去要。」
  大郎家的道:「二弟怎麼傻了,這銀子收下,趕明兒你跟大郎親自上門說要見見妹夫,見了面把咱家裡的境況一說,銀子倒還還說,讓他幫著咱們也開個鋪子,他的本事大,也開個竹茗軒那樣的茶葉鋪子,讓咱們管著,這錢生錢,比多少現成銀子不強,這才是個長久生銀子的營生。」
  二郎琢磨琢磨大嫂說的在理二,當初蘇家可是什麼人家,還不是窮的叮噹響,雖說比他們家強些,也不過糊弄個溫飽,再瞧瞧如今,這才幾年啊!家裡金山銀山都賺回來了,別說京城裡的宅子,就是冀州府兗州府那宅子蓋的,從這頭看到那頭,都是氣派的青磚院墻,一進一進的數都數不清,家裡粗使的家奴都比他們家的吃穿體面。
  四人又合計了合計,覺得這是條生財的道兒,第二日大郎二郎便登門去了,倒是找到了地兒,可到了門外,就被守門的攔住,上下打量他們一遭道:「往哪兒闖呢,知道這是誰的宅門嗎就瞎撞?去去去,一邊兒去。」
  二郎被他幾句話衝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難看:「你別狗眼看人低,我是你們家老爺未過門的舅爺……」
  看門的一聽他這話,嗤一聲樂了:「倒是個消息靈的,還知道我們家掌櫃的要娶親了,行啊!有點子門道,可惜沒掃聽清楚就來撞騙,我們家未過門的奶奶家裡沒人了,就是家裡有人,也跟我們奶奶沒屁的干係,當年我們奶奶才七八歲的時候,在家裡可受了大罪,缺吃喝的,差點沒糟蹋了小命二,這樣還不樂意養活呢,你說是個什麼人家,連自己親骨肉親妹子都不管,叫了人牙子來掂量著賣就要賣那醃臢地兒去,不是我們家二姑娘心善,如今還不知道什麼樣兒呢,似這等父母兄弟死絕了才好呢,跟你們說這些做什麼,趕緊走,趕緊走,我們家未來奶奶沒什麼兄弟,你們倆再不走,我可去叫叫衙差來了,到時把你們弄進衙門,一人打你們二十板子,皮開肉綻就老實了。」
  大郎一扯二郎的衣裳,兩人忙著回去了,他們剛走,王寶財從門裡走了出來,夥計上前道:「真讓掌櫃的猜著了,還真找過來了,我就不明白,得了銀子,怎的還不回家貓著,跑咱們這兒來找不自在。」
  王寶財道:「舉凡這人都過不去一個貪字,如果他們不貪,但能有點兒良心,也不會巴巴的跑到京裡來。」
  看門的道:「既如此,掌櫃的怎還給他們一百兩銀子,給了銀子,豈不讓這些人的貪心更不足了。」
  王寶財道:「我只是不想落個拿了周家的好處銀子,就跟四月就值這一百兩銀子一樣,他們輕賤她,我卻不能任由他們輕賤,只是這些人還想從我這裡占便宜,真正打錯了主意。」
  再說大郎二郎回去,跟兩個婆娘一說,兩個婆娘就惱了:「世上哪有這樣的事兒,想白娶了我們家的姑娘不成兒,明兒我們去,我就不信了。」
  兩個婆娘第二日還真去了,卻也被看門的幾句難聽話給頂了回來,氣的不行,又想進蘇家去尋四月,往日進去到容易,可今日想進去連門二都沒有,守著門的一看她們直接往外轟,四個人就這麼回老家去,心裡又實在過不去,這個大便宜擺在前頭,誰也舍不得丟下,索性在王寶財的新院子外面守著。
  守了十天沒見著人,眼瞅著快出正月了,這日忽然發現裡外進出的都是人,門上也掛了大紅的綢子,喜字,大郎家的忙使喚了幾個錢,拉住從府裡出來的買菜婆子掃聽。
  婆子看了也沒當回事高興的道:「主子挑了明兒的好日子,讓四月姑娘嫁過來呢,府裡早就收拾好了,今兒正是過嫁的日子,雖說是個丫頭,可是主子跟前得用又體面的大丫頭,比那小戶人家的姑娘都強……」
  這裡正說著就見從街一頭吹吹打打的過來一停人,兩人抬著一個個大紅箱籠,蓋子都是打開的,足有十抬,從屋裡的擺設用品到衣裳首飾,帳子,鞋襪,一應俱全。
  兩個婆娘看著那兩大挑子衣裳料子和那一箱子上的四套頭面首飾,眼饞的不行,料子可都是正經的蘇繡杭緞,那頭面首飾就更了不得了,一套金的,一套銀的,一套金鑲玉的,一套銀子鑲著寶石的,光華燦燦,閃的人眼花。
  大郎家的恨道:「這丫頭倒是存了這些體己,那幾年來找她想要些銀子回去吃飯,她竟是一口的沒有,瞧瞧這些嫁妝,隨便一箱子都夠咱們一家子吃上幾年了,可見是個沒良心的,連自己老子娘的死活都不管了,她想就這麼嫁了,不成,她既然不要臉面,索性明兒咱們就大鬧一場,一不做二不休,不讓咱們得錢,她也甭想著過舒坦日子。」
  大郎小聲道:「不然咱別鬧了,這裡畢竟是京城,再說蘇家哪位二姑娘可不是好惹的……」「什麼不是好惹的,說穿了,就一個丫頭片子,有什麼,光腳的還怕她個穿鞋的,鬧一場,給銀子便罷、不給銀子大家都別想著自在。」
  扭回頭再說采薇,這些日子每日都去尚書府陪著鄭心蘭說話兒,兩人本來投契,又結成了姐妹,親密處更是難捨難分,竟仿佛有說不完的話一般加上離別在即,連夜裡也舍不得分開,采薇便在尚書府住下了,住了五六日,實在身上的事脫不開才回了家。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2:49

第四十五章

  剛到家,王寶財就遣了人來說有事要見二公子,三月似笑非笑的瞧著四月道:「偏偏王掌櫃的消息靈通,咱們這前腳剛回府,後腳兒就聽著了信兒,心裡不定多著急的要討媳婦二呢,這麼個一天半日都等不不了了。」
  四月一貫沒有三月的嘴頭伶俐,加上這事兒又被三月拿住了話頭,哪裡能應對的出,低著頭攪著手帕子,一張臉直紅到脖頸根兒,倒是更顯出姿色明艷出挑。
  采薇看了她一眼,木頭的藥是好,這才幾天,臉上的傷就剩下淺淺的一道,估摸再有幾日便能光潔如初了,怪不得周子聰那病秧子非要謀了她去。
  說起周子聰,蘇采薇不禁哼了一聲,以前倒是沒瞧出,這是個挺有心計的,現在想來這個周子聰也沒存好心眼兒,當年他媳婦做出那樣的事,他們日夜都在一處,采薇就不信他不知道,知道了還由著張氏那麼幹,可見其心歹毒,從他謀四月的事而來看,說不得當初就是一招借刀殺人之計,心裡膩煩了張氏,又懼怕父母,不敢冷落,因此才順水推舟,這也是個陰損的男人。
  虧得姐姐從周府分了出來,雖說仍算一府,可兩邊院子已經各是各的,且周家那些買賣,采薇早跟周伯升說了,她姐這邊一文都不要,如今老人還都在,就這麼過著,趕明兒真到了那一日,連這宅子都不要,另有好的讓她們小兩口過去,至於生計銀子,姐夫當不當官的都隨他,內府裡有她姐呢。
  采薇知道,可著周家就周伯升一個明白人,因此就跟他把話先說在前頭,周伯升前面愧對二兒媳,加上真讓采薇給折騰服了,更知道人家這不是大話,自家那點兒家產放到蘇家眼裡真就都不值一提,也就大兒子成日算計著,就怕子明仗著老丈人家的勢,奪家產。
  周伯升如今是真得罪不起蘇采薇,就盼著這姑奶奶能少管他們家點兒事,可沒想到周子聰還敢謀蘇家的大丫頭。
  四月這事出來後,蘇采薇直接寫了封信,讓人拿過這邊府裡呈給周伯升,周伯升一看,氣的直哆嗦,你說這躲還躲不過來呢,還往上找,臉一沉,讓人叫了周子聰進來。
  周子聰一進來,周伯升看見大兒子那個樣兒,就恨不得上去踹兩腳,以前真沒理會,媳婦一死,他倒放開了,房裡的丫頭抬了房不說,前兒聽說城東的紫雲閣裡還包著個青樓女子,這個病歪歪的樣兒,估摸八成是從色上面來的,尚且不知自己保養,自尊自重著,還要去謀弟媳婦屋裡的人,說出去都讓人戳脊梁骨,這個沒人倫的東西。
  周子聰自來有些怕父親,一見他爹皺起了眉,嚇的縮在門邊上一動不敢動,心裡打了幾個主意,難不成是四月的事兒他爹知道了,不能啊!這事兒他做的隱秘,說起來四月是他弟媳婦跟前的丫頭,跟蘇家有什麼幹係。
  想到此,便定了定神:「爹您找我來要問什麼事?」「什麼事?」周伯升哼了一聲:「我且問你,四月是怎麼回事」
  一提四月,周子聰臉都變了,周伯升一看兒子的臉色,就知道這事兒實打實了,一股邪火上來,過去就是一腳,把周子聰踹到地上,待要踹第二腳,就被趕過來的周夫人抱住:「老爺,老爺,你這是做什麼啊!聰兒身子弱,這才養好了些,你這一腳踹過去,豈不是想要他的命……」
  周伯升畢竟年歲不小,加上又生了大氣,這一腳踹過去,第二腳剛抬起來就被周夫人抱住,一個踉蹌坐回到椅子上,指著周夫人道:「你還攔著,你知道他都乾了些什麼,這麼個身子,還成天想著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娶了一個,外頭養著一個,跟丫頭也不幹不淨還不足,巴巴的又去謀弟媳婦屋裡的人,傳出去,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
  周夫人道:「說下大天來,不過一個丫頭罷了,誰屋裡的有什麼打緊,那丫頭模樣兒好,身子健朗,我瞧著是個能生養的,能給子聰當個三房,更是她八輩子想不到好事……」
  周夫人話沒說完就被周伯升喝住:「放屁,都是你寵出來的,你還說嘴,那是弟媳婦屋裡的人,就算沒有這一層,那四月說到底是蘇家的丫頭,身子契攥在蘇采薇手裡,當年買她的就是蘇采薇,這位親家姑娘是好惹的嗎,你忘了子聰媳婦的事了,開始還說她放開了,最後還不是找了善緣寺的慧遠大師來,雖說老大家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可這樣的手段誰使喚的出,那就是個吃不得一點兒虧的主兒,又是國公府未過門的孫子媳婦,你去謀她的人你是不想要命了怎的,那最是個護犢子的,身邊的人誰受了委屈,她必然要加倍找回來,更何況,四月跟她的情分又自不同,早聽說她要把四月配給王寶財,別說她,就是王寶財可是咱家得罪起的,王寶財說句話兒,咱手裡那些鋪子說不得就得關門了。」
  周夫人吶吶的道:「怎麼著,咱們家也是蘇家的親家,他王寶財一個夥計敢怎麼著?」「敢怎麼著?」周伯升道:「你糊塗,蘇家誰掌著,不還是蘇采薇,蘇采薇手裡第一得用的人就是王寶財,他管著蘇家大小上幾十家鋪子,你以為是白管的,說是夥計,別說你,就是那些三四品的大官,見著他也得客氣幾句,親家?蘇善長現在還記得明薇的事兒呢,過年時去他府上吃酒,還說,依著她,就不讓明薇在咱家了,說從小就是窮到時候,也沒受過什麼委屈,哪想到嫁人了差點連小命都丟了,說的我上不了下不去的。」
  周夫人小聲道:「即便如此,不娶那丫頭不就結了,哪至於你還跟兒子動手了,都多大的人了,你還踹他,讓人知道豈不笑話。」
  「笑話?早讓人笑話死了,還遮著作甚?你當蘇采薇這麼好惹,這信裡寫的清楚明白,我若再不管,趕明兒她親自動手,有你的好果子吃,從今兒起,離著四月遠點而,外頭那些不幹不淨的女人,也盡早給我處理了,滾。」
  周子聰連忙跑了,周伯升指了指周夫人道:「你回去去跟子明說,有個通房丫頭不算什麼大事,可這丫頭不能生我們周家的子嗣,他媳婦兒剛出了月子,別一味的不管不顧,讓他多用功讀書,這可就到了會試的日子了。」
  周夫人應了一聲出來,剛進了自己院子,就見在大兒子在廊子外等著她呢,大約風口了立的時候長了些,有些咳嗽。
  周夫人忙招呼人扶進屋裡,道:「你呀!怨不得你爹說你,這女人屋裡有一兩個就行了,多了傷身子,你這身子又不好,得知道自己保養,一味貪女人,可不把身子都掏空了。」
  周子聰道:「娘,我正是想著要個子嗣,才娶四月進門,那丫頭身子健朗,說不得就能生個一男半女的……」
  周夫人急忙喝住他:「怎麼還惦記這個,趁早歇了心思,既然蘇采薇給你爹遞過話兒來,這事二就留了餘地,別往上頭找了。」
  周子聰目光閃了閃道:「我從櫃上挪用了一百兩銀子,給了四月家裡的兩個哥哥,如今這帳還掛著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3:00

第四十六章

  周夫人一聽道:「你糊塗不糊塗,四月早就賣給了蘇家,別說她什麼哥嫂子,就是她老子娘都沒干係,你巴巴的給銀子,不是把銀子往井裡頭扔嗎,連個響動都聽不見……」嘆口氣道:「行了,這一百兩銀子回頭用娘的體己給你補上,這件事休要再提,等過些日子,你的身子好些,娘給你尋一門體面的親事,要說啊!你也該續個媳婦回家了,也省得你那院裡亂糟糟的不像個樣兒。」周子聰一聽這話,知道這事徹底黃了,也就不敢再提了,四月這邊才算真消停了。
  采薇看了看四月,便邁步進了連著角門的小院裡,一進院就看見王寶財,王寶財急忙見禮,一抬頭瞧見四月,渾身的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了。
  蘇采薇看著好笑,王寶財跟了她這些年,還真沒見他如此慌亂的模樣兒,可見這人別管多老成穩重,一沾上娶媳婦都跟個生澀懵懂的小子沒兩樣兒。
  四月的臉更紅,三月卻笑著打趣道:「這還沒出正月呢,怎的就熱上來了,瞧瞧我們四月的臉都熱紅了,王掌櫃,你說熱不熱?」王寶財忙道:「熱,熱,今兒是熱……」
  蘇采薇撐不住,撲哧一聲樂了,點了點三月:「行了,寶財跟四月都是老實人,哪架得住你這張叼嘴打趣他倆兒,說起來,寶財,趕明兒你這謝媒禮可不能少了三月的,沒她,你們倆還不知怎樣呢,外頭怪冷的,都是自己人,咱們進屋裡說吧!我正好有幾句話要囑咐你倆。」
  進了屋采薇坐在榻上,四月忙讓人點了炭火盆子放在屋角,又弄了手爐腳爐來放好,采薇半真半假的嘆口氣道:「這些丫頭裡要說伶俐的,三月是拔了尖,要說做事穩重,我還是喜歡四月,真不捨得把她嫁出去。」
  四月一聽,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道:「姑娘就是我的再世恩人,我情願守著姑娘一輩子……」王寶財急的張張嘴,想說什麼又不敢,那個樣兒把三月給逗的不行:「姑娘,您快別嚇唬王掌櫃了,瞧這急的。」
  采薇笑著扶起四月,仔細端詳了她半晌道:「說起來,咱倆的情分又不一樣,你可記得小時的事?」四月點點頭。
  采薇道:「那時我就跟我娘說過,怎麼想個法兒幫幫你,可那時想幫也幫不了,後來因緣巧合買下你,也算終於遂了我的心願,我知道我姐在周家那些日子,若沒有你撐著,等我知道還不知是死是活呢,說起來,也算你還了情,你這心裡也不用總惦記著舊年那點子事兒,寶財人好,你跟著他好好過日子。」
  「二姑娘……」四月眼裡淚光閃爍,叫了一句又哽咽的噎住,知道自家姑娘最不喜哭哭啼啼的。
  采薇道:「既然你們二人都樂意,就挑個好日子,我給你們把事辦了,寶財你聽好,雖說四月是我家的丫頭,以後你若委屈了她,我也不依。」
  王寶財急忙跪下磕頭,拽了拽四月,也跟著跪下:「主子的大恩,寶財兩輩子也報答不完。」采薇道:「快起來,別動不動就磕頭下跪的,這輩子才過了幾年,你倒是連下輩子都支出去了,行了,你們好好的就行,我讓府里幾個婆子過去你那院子,幫你操持操持,你手裡的那些夥計乾不了這樣精細的活計,你們那個小院離我這邊也近便,成親以後,四月仍上我這裡來,支應些裡外,嫁妝我一早就預備妥了,你跟三月你們倆的一樣,清明谷雨的一樣,你是頭一個,嫁的又是寶財,寶財跟了我這些年,我再給你們一個莊子,等你們有了孩子,也有個妥當的進項。」
  寶財千恩萬謝的磕了頭出去了。蘇采薇扭頭看著三月道:「你別眼饞,趕明兒你跟豐年辦事,跟四月一樣,也給你們個莊子吧!」三月臉一紅:「姑娘說什麼,誰要嫁他……」難得扭捏起來的丫頭,四月跟采薇都笑了起來。
  選吉日過了嫁,到第二日,四月收拾齊整了,從蘇府旁的小院裡抬了出去,到了街上跟迎親的隊伍合在一起,吹吹打打著往前走。
  王寶財十字披紅,在高頭大馬上坐著,意氣風發,迎親隊伍拉的老長,熱鬧又氣派,剛轉過新院子所在的小街,迎頭四月的兩個嫂子就撞了上來……
  兩個婆娘攔在街當間大聲嚷嚷:「大家給評評理,誰家姑娘出嫁,娘家連知道都不知道的,就這麼把我們家姑娘抬了去,別說聘禮,我們這樣娘家的哥嫂連門都不讓進,既然你們做的出來,別想就這麼順當的成了親事,今兒得說道說道。」
  王寶財還真沒想到四月的兩個嫂子是這樣不管不顧胡攪蠻纏的角色,竟是一點臉面都不要了是臉一抹要攪了親事。
  王寶財跳下馬,看了眼身後的花轎,別的他倒不怕,知道四月是個要強的性兒,攤上這樣潑皮無賴的哥嫂,怕心裡生氣,有心讓夥計架開,又怕四月不自在,一時倒有些措手不及。
  兩個婆娘一看王寶財遲疑,越發吵嚷起來,本來看熱鬧的人就多,不大會兒功夫,更是圍了個水泄不通。
  王寶財正左右為難,花轎的簾子突然打了起來,三月扶著四月的手臂出了花轎,扯開頭上的紅蓋頭,露出一張齊整的小臉兒,頭上鳳頭金釵顫巍巍的綰住一頭烏發,鳳嘴銜的一串明珠在日頭下輝光流轉,可是一雙明眸中的火焰卻如她身上的嫁衣一般。
  四月也顧不得花轎不花轎,更顧不得光天化日之下,一張粉面燒的滾燙,她不能讓這對娼婦得逞,寶財如今是個有體面的大掌櫃,何時當眾受過這樣的氣,卻被她牽累著連親事都不消停。四月就不明白,這些人到底要如何,難不成要她死了才甘心。
  「呦!姑娘可算出來了,你這嫁過去吃香喝辣穿綢裹緞的,就不想想家裡的老子,娘,哥哥,兄弟,侄子,侄女可還吃不上飯呢!」二郎家的尖酸的說了幾句。
  三月氣的不行,剛要說話,被四月拉住,四月掃了一眼周圍,忽覺這情景竟恍若回到多年前,那時若不是二姑娘買下她,想必也沒有今日了。
  四月低頭掃了眼地上兩個撒潑的婆娘,再瞧瞧不遠處立著的畏首畏尾的哥哥,心裡忽生出一股決斷,開口道:「你們既要在這裡鬧,那咱們今兒就讓在場的人評評理,當年在家時,爹娘祖母嫌我們是個丫頭,缺吃少喝的不說,姐姐槐花才十二就貪人家的彩禮,許給了個老鰥夫,沒上一年就被那人活活打死了,得了那混蛋幾文錢,連屍首都不收斂,我八歲那年,叫來人牙子要賣到那種髒地方去,是我拼著一死,被我們姑娘救下,給了賣身的銀錢,當著全村老少立了字據身契,死活不贖,我這條命才算活了下來,即便如此,這些年,你們身上穿的,嘴裡嚼的,住的屋子,哪一樣不是從我身上得的,還不足,又得了人家的銀子好處,非要贖了我去,逼著我嫁個病秧子當小妾,你們算哪門子娘家人,你們算什麼哥嫂,你們是吃肉喝血的魔鬼……」
  「是啊,怎的這樣狠毒,那是親骨頭親妹子啊,還有臉跑來鬧親,要是我臊都臊死了……」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兩個婆娘難堪的不行。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3:12

第四十七章

  二郎家的一咬牙,想到今兒就今兒了,不鬧出點什麼,以後可就真沒下回了,站起來道:「你說生死不贖就生死不贖啊!什麼身子契?我們可沒見著。」
  四月哼了一聲,看了眼三月,三月從轎子裡抱出個小匣子,匣子裡是一溜的小金元寶,看的兩個婆娘眼睛都直了。
  四月拉開下面一層,拿出裡面一張挺舊的紙展開:「你看看這是什麼?臨出嫁,姑娘就把這個給我了,上面有蘇家莊里長鄉紳的簽字畫押,旁人家生了孩子,即便窮的揭不開鍋了,可一家親親熱熱的守著,就是見天喝粥,何嘗不是一家人,賣兒賣女的也有,吃不上飯了,要餓死了,賣兒賣女的也說的過去,可看看你們,穿的,戴的,吃的,喝的,缺了哪樣,還要來敲詐,以前我念著過去的點滴生恩,由著你們要,舉凡我能有的,你們要拿去便了,如今我嫁進王家,就是王家的人,從今往後,就按這身契上寫的,你們是死是活,跟我再無干係。」蓋上紅蓋頭轉身進了花轎裡。
  三月招呼幾個粗壯的婆子:「還看什麼,把不相干的人拉到一邊,若耽誤了好時辰,主子怪罪下來,你們可要擔待著。」
  幾個婆子一聽,急忙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就把兩個婆娘拽到一邊,三月看了眼後頭道:「怎麼停了響動,給我用力吹打起來,不熱鬧,一會兒賞錢可一文沒有。」
  後面的鼓樂手聽了,急忙又吹又打得分外用力,三月衝王寶財笑道:「王掌櫃,你也別在意,可是應了那句話好事多磨,這就走吧!不然趕不上拜花堂,你這媳婦二可娶不成了。」
  王寶財臉有些紅的拱拱手,重新上馬,引著花轎到了門前,看熱鬧的人自然也跟著去了,街上一時清淨起來,就剩下街邊上兩個婆娘和大郎二郎。
  大郎道:「我說咱們回去,你們非要來鬧一場……」二郎也開始後悔上來,這鬧了一場,以後說不得半點便宜也沾不上了。
  四人垂頭喪氣的回了客棧,剛到客棧門口,就見隨身帶的行李被夥計直接仍了出來,大郎急忙過去理論:「你們這是做什麼?我們也沒少了你們住店的銀錢。」夥計呸了一聲道:「我們掌櫃的說了,不做你們這樣人的生意,賣了妹子,還巴巴找過來訛錢,真真連畜生都不如了。」
  「你怎的罵人呢?」二郎家的氣不過說了一句,夥計一叉腰道:「怎麼著,就罵了,畜生,畜生,你們一家子都是畜生,趕明二看你們得什麼下場,怎麼不把你自己的閨女也賣了,看你們娶的這兩個夜叉婆子,也知道生不出齊整閨女來,就是想賣恐也沒人要。」
  周圍圍上了許多人都是剛才親眼看見兩個婆娘鬧的人,七手八腳指著四人責罵,四人一看情勢,急忙拿了行李灰溜溜的走了。
  三月回來跟采薇一說,采薇嘆道:「我就猜著她哥嫂必然不會罷休,那些人得了便宜,必然更貪得無厭,哪會放過這麼個敲竹槓的機會,她們若不鬧這一場,想來四月還下不了決斷的心思,以後他們三天兩頭來尋事,倒更麻煩,越性任她們鬧一場,四月跟他們徹底斷了牽連,兩口子才能有消停日子過。」
  三月道:「可不嘛,倒是真沒想到,還有這樣不要臉的人,妹子都賣了,還要來訛銀子,要是我的家人也這樣,我一頓大棒子都打出去,什麼東西?」說著,偷著瞧了瞧采薇,吶吶的道:「那個,姑娘,我聽說杜公子來了?」
  采薇瞥了她一眼,慢條斯理的點點頭:「嗯!聽說來會試的,在前頭我爹的書房裡吃茶說話兒呢。」
  三月抿抿嘴,眼巴巴往外看了看,走了幾步出去又進來,進來往香爐裡添了把香又出去,端了茶進來,遞到采薇手裡道:「姑娘別看書了,這還沒出正月呢,您又不會試,這麼用功作甚?」
  采薇把手裡的書放在一邊,沒轍的看著她道:「真是那句話,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你別在這裡亂我了,想去找豐收就去,難道我還能拉著你的腳不成。」
  三月一聽,頓時連嘴角都翹了起來,一蹲身,扭身就跑了出去,采薇不禁搖搖頭,拿起書看了會兒,卻怎麼也看不進去了,忽然想起鄭心蘭跟她說過的話,她是問心無愧,不管杜少卿如何想,這些年她對他表達的已經很清楚了,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跟他如何,心蘭讓她卻說清楚明白,她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記憶中那個少年的影子都漸漸模糊起來,仔細算來,竟有小兩年不見了,倒是見過他舅舅幾次,聽見說在家讀書用功呢,以杜少卿的資質,如此刻苦,想必定能蟾宮折桂,到時候風光顯赫,尋一門稱心的好親事,也如了他娘的意,豈不是兩全其美。
  蘇善長暗暗打量對面的杜少卿,剛過及冠之年,褪去了少年青澀,越加出色,坐在那裡沉穩挺拔,不卑不亢,說句心裡話二,蘇善長還是頗喜歡杜少卿的,以前就想過把采薇許給他,兩人脾氣性情相投,最重要杜少卿知道讓著采薇,從小如此,不是他娘非要攔著,這親事說不準就成了。
  杜少卿昨個到的京裡,剛落下腳兒,今兒就來了蘇府,這兩年竟是一回都沒見過采薇,以前就不容易,後來蘇家舉家遷來京城,就更難了,可這會兒才知道,即便咫尺相隔,也恍如千山萬水一般,有時候,杜少卿想起過去那些年,兩人一起寫字畫畫的時候,總疑似是自己的一場夢。
  蘇善長放下茶盞道:「既進了京,怎的還住在外頭客棧裡,家裡難道沒屋子給你住,來人,把杜少爺的東西挪回來。」
  杜少卿來時,他爹也跟他說,給蘇府裡來了信兒,讓他進了京就在蘇府落腳,杜少卿自然巴不得,只不過,也不好直接過來,故此,先尋了家客棧胡亂住下,如今蘇善長一說,也沒推辭,讓豐收跟著蘇府裡的人去客棧挪行李。
  豐收一出了院子,迎頭就碰上三月,讓蘇府的下人先去外頭等他,他拉著三月的手到一邊說話兒。
  三月臉紅的甩開他道:「多大了,還這樣拉拉扯扯的,讓人看見像什麼話?」豐收被她甩開也不惱,仔細打量她一遭,見比那些年出落的更齊整,那眉眼間羞羞澀澀的越發好看,豐收險些看呆傻了。
  三月手裡的帕子甩在他臉上:「這麼看著我作甚?這才幾年不見,倒成了個半傻子了。」豐收忽然拉著她的手道:「我聽說四月嫁給王寶財了,二姑娘沒把你也許了人吧!」
  三月白了他一眼:「你當我們姑娘是什麼人,雖是丫頭,這親事上,頭一件是要自己拿主意的,姑娘早就發了話,她跟前的丫頭都一樣。」
  豐收松了口氣忙道:「那,那,你跟二姑娘說沒說咱倆的事?」三月呸一聲道:「咱倆有什麼事別瞎說。」豐收急了:「怎麼沒事,那年咱不是都說好了,等我存夠了銀子,你就嫁我,雖說我不如王寶財有本事,可我保證,不會讓你受一絲委屈。」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3:22

第四十八章

  三月道:「你這張嘴向來能說,只是你家也沒個人來提親,難道我就這麼上趕著巴巴嫁過去,再說,如今咱們連面都見不著,怎麼成親?」
  豐收咧開嘴笑道:「如今就不用著急了,我們公子若會試得中,八抬大轎把二姑娘迎進門,你還不是一樣跟著嫁過來。」
  三月愕然,忙道:「這話可別胡說,我們家二姑娘不過是杜公子的乾妹子罷了,哪來的什麼八抬大轎,以後這些話不許再說。」
  豐收道:「你這話從哪裡說的,我們家公子心心念念的惦記著這檔子事了,那麼拼命的讀書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能風風光光的娶了二姑娘,這心思別人不知,你我可是從小跟在他們身邊的,難道也糊塗不成。」
  三月急道:「那是杜公子一廂情願的事,我們家姑娘何曾應過他什麼?」豐收冷哼了一聲道:「我知道,如今蘇家不同往日了,你們家叔老爺成了三品大官,連帶你們姑娘眼都高了,就是眼高了,我們家公子難道就配不上,趕明兒考個狀元及第,鳳冠霞帔捧到跟前,難道不風光。」
  三月道:「跟你說不清,我們姑娘跟杜公子清清白白,這些事以後休要再提……」豐收被她衝了幾句,也氣上來,再不理三月,邁開步跑了。三月氣的直跺腳,沉著一張小臉回了屋裡。
  蘇采薇一見這丫頭眉飛色舞的出去,卻愁眉苦臉的回來,不禁笑道:「怎麼,又吵嘴了?也沒見你們有什麼可吵的事兒,這好容易見了面,怎的還有空吵嘴?」
  三月道:「姑娘您還笑的出來,您忘了,那年在冀州府東籬軒我就說,您那些話說出來,杜公子勢必要誤會的,豐收說,他家公子心心念念就是考了狀元,八抬大轎的娶姑娘進門呢,趕明兒媒人登了門,我看您如何?」
  采薇皺皺眉道:「什麼如何?不應就是了。」三月道:「姑娘說的好聽,杜公子什麼脾性,姑娘難道不知,又是從小到大的心思,惦記了這麼多年,怎會輕易丟開手。」
  采薇道:「不輕易還能怎樣?難不成為了成全他的心意,我就非要嫁給他嗎?」三月嘆口氣道:「姑娘就不想想,這事二若是鬧起來,傳出去,咱們自然知道沒什麼,可外人怎麼想誰知道,俗話說,舌頭根二底下壓死人,更別提如今京裡的那些體面的府裡,誰不知姑娘跟封公子的事,連皇后太后皇上都驚動了,若杜公子不中還好,若是得中個狀元,大張旗鼓的請人上門說媒,封家怎麼想,別人怎麼說,姑娘如何自處,這些話好說不好聽。」
  采薇愣了會兒神道:「依著你說,難道讓我現在就去找杜少卿說明白。」三月道:「自然不成,老爺也是,怎的留了杜少卿來家裡住,這以後打頭碰臉都像什麼話?姑娘不如避出去吧!就此不要見面了才好,免得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煩來。」
  采薇白了她一眼:「幹嘛我要避開他,他即便住在府裡,也是客居,跟我什麼幹係,這是我家,避什麼?」
  三月道:「我是怕封公子知道了多想,現在想想,姑娘跟封公子那些年就沒少通信,姑娘可提過杜公子?」
  采薇想了想,那些年把這個當成一條傾訴的渠道,舉凡大小事,都會寫封信給小叔,跟記日記似的,每次都是厚厚的一沓子,後來才知道,那些信都落到了木頭手裡,算起來,自己的事,木頭還真沒有不知道的,杜少卿她也沒少提。
  想到此道:「雖提過,卻沒說什麼要緊的,再說,我跟杜少卿也沒什麼,光明磊落。」 三月道:「這是姑娘說的,瞧封公子對姑娘的著緊模樣兒,未必心裡就沒疙瘩……」
  采薇有些不耐煩道:「他樂意怎麼想怎麼想,說起來,我也沒應木頭什麼,大不了誰也不嫁,我自己過,倒更自在,也沒這麼多煩心事,竟是比做買賣還繁雜。」
  三月撲哧一聲笑了:「姑娘這麼說說罷了,真不嫁,豈不把封公子急死了,我抽空跟豐收說說,讓他跟杜公子透過去,沒得牛不喝水強按頭的道理,親事不成,還是親戚呢,總要顧及些面子。」
  主僕倆這麼想,可忘了還有個蘇善長,蘇善長也是真有些急了,善長平日不大出門,采薇跟封家的事兒,雖說各府裡都心知肚明,可事兒沒落到地上,也都含著呢,善長兩口子自然不知,劉氏跟蘇婆子管不了采薇,就輪流著跟善長說項。
  劉氏想著,采薇雖有大注意,可對善長的話還是聽的,當爹的做主了,采薇說不得就應了,國公府的高枝頭咱巴不上,尋個老實體面,知冷著熱的女婿也不差。
  蘇善長也覺得,妻子說的有理,把近處的人想了一遍,沒想著個合適的,今兒忽然見了杜少卿,蘇善長的心思倒是動了一動。
  年前趙鵬來了趟京裡,兩人吃酒的時候,趙鵬拐彎抹角的提了提,那意思是想正兒八經娶了采薇,雖有前面那檔子事兒,蘇善長倒是挺喜歡杜少卿的,這孩子從小穩重,性子好,采薇呢正好相反,不說脾性極壞,卻是個剛強硬氣的,雖聰明可聰明也用不到嫁人上頭,不嫁個事事讓著她的女婿,以後有的鬧了,最難得是知根知底兒,從小一起長起來,有這個情份在,倒比旁人更恰當些。
  存了這個心思,才留了杜少卿住在府裡,杜少卿又不傻,一看蘇善長的意思,心裡歡喜的不行,想了這些年,盼了這些年,終是讓他望見了希望,想著以後能跟采薇日日在一處,就跟小時一樣,她畫畫,他題字,親親熱熱,生兒育女……杜少卿俊臉不禁有些燙熱,也不知她如今正做什麼,彈琴,作畫,看書,還是算賬呢。
  豐收悶了一肚子氣在心裡,端了茶進來,臉色也不大好看,杜少卿瞧了他一眼道:「見著三月了嗎?」豐收嗯了一聲:「見著了。」
  杜少卿不禁道:「你倒比我強,見了面可說起了二姑娘?」一見自家公子那樣兒,豐收就知道想要打聽二姑娘的事呢,不禁嘆口氣道:「公子,要奴才說,幹嘛非一棵樹上吊死,趕明兒您中了狀元,說不得連駙馬都招了,這樣巴巴惦記著,哪知道人傢什麼心思呢?」
  杜少卿一愣搖搖頭:「不會的,采薇不會……」豐收忽然道:「那公子您跟我說句痛快話兒,二姑娘可是親口應了您的親事?」
  杜少卿沉默半晌道:「不用她應,我只問我的心。」豐收道:「縱然您的心滿滿都是二姑娘,若人家跟您不是一個心思,這親事可也成不了的。」
  杜少卿悶著頭道:「她心裡有我的,我知道,只不過那些年,算了,你下去吧!這些事你不用管,今兒表舅倒是提了你跟三月的親事,我想著,不如你們再等等,等會試過了,我跟采薇的事兒成了,你們倆自然也就到了一處,到那時,我跟采薇給你們熱熱鬧鬧的把親事辦了,也水到渠成。」
  豐收不禁暗暗嘆口氣,自家公子這想的太圓滿了,豐收心裡可沒公子這麼篤定,三月可是二姑娘貼身的大丫頭,二姑娘的心思,三月最是知道的,聽她的話頭,怎麼聽怎麼不對勁兒,還得找她出來問問這事兒。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3:34

第四十九章

  第二日,便讓人傳了話過去,豐收就在二門外等著,一見三月,拉著她到了那邊就問:「昨兒你的話沒說明白,今兒你跟我底細說說。」
  三月哼了一聲:「是你沒聽我下面的話,虎著臉就跑了,不曾想你是這麼個脾性,我家姑娘說了,性子不好的男人最不能嫁,我們倆的事兒,我要好好想想。」
  豐收一聽就急了,說話都磕巴起來:「我,我,我哪兒虎著臉了,不過是著急去搬公子的東西,忘了跟你說一聲罷了!」
  三月斜著眼瞪了他半晌,伸出一個指頭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好,好……」豐收急忙滿口應著:「現在該說正事了吧!」
  三月道:「其實也算不上什麼正事,只是你回去跟杜公子好好說說,兩家是親戚,他又是我們姑娘的乾哥哥,小時自然親近些,旁的心思卻沒有的。」
  豐收不明白的道:「你這話什麼意思,別拐著十八個彎子,直接說成不?」三月白了他一眼:「直接說,成,就是我們姑娘對你家公子沒意思,她心裡的人不是你家公子,夠明白了吧!」
  豐收道:「你別哄我,這話誰信,數來數去,二姑娘身邊除了我們家公子,哪來的別人。」三月就沒想到平常瞧著分外機靈的豐收,原來也是這麼個榆木疙瘩腦袋,沒好氣的道:「你也太小看人了,合著我們家姑娘除了你家公子就嫁不出去了。」
  豐收眼珠子轉了轉:「那你跟我撂個實底兒,除了我門公子還有誰?」三月剛說了一個封字就明白過來,一叉腰道:「好啊!豐收,你都學會用計了,反正不是你家公子,是誰,以後自然知道,現如今卻不能告訴你。」
  豐收道:「可見是哄我的,就是真有別的人,難道還比的上我家公子不成,家世,模樣,本事,心意,那樣兒我們公子不是拔了尖的。」
  三月道:「要說這些,你家公子還真要差些,得了,你也別套我的話兒了,日後自然知曉。」豐收道:「若你說的是真,怎的你們家老爺還巴巴的留下我們公子,我聽心裡的意思,中意著我們公子呢。」
  三月嘀咕一句道:「這可是老爺糊塗了,我不跟你說了,得趕緊回去告訴我們姑娘去……」「三月,三月……」哪兒叫的住她,扭身就沒影兒了。
  豐收不禁愁上來,這事鬧的,怎麼又出來一個別人,他就說,這些年看過來,除了小時二姑娘跟公子略親近過幾日,後來可是能躲就躲,能避則避的,就是如此,公子也沒少表白心意,如今想起來,二姑娘哪裡回應過什麼,都是他家公子剃頭挑子一頭熱的事兒,中間還摻和上夫人,一開頭瞧不上人蘇家的門第,後來又惦記著娶二姑娘當個二房,如今連正兒八經八抬大轎都不見得能抬家去了,這都什麼事啊!尤其公子哪兒可不都認了死扣,他就是有心勸,也得公子聽得進去才成啊!
  三月跑回去,正遇上四月來給二姑娘磕頭,三月才想起來,今日正是四月成親的第三日,三朝回門,三月是把姑娘這裡當成自己娘家了。
  三月笑眯眯的打量四月半天,見才三天就變了個樣兒似的,頭髮梳成個婦人髻,綰在腦後,插了一支鑲八寶的金簪子,耳邊的翡翠墜子映著一張小臉兒白嫩潤澤,含著些新嫁娘的羞澀,本來就出挑的眉眼兒,更多出幾分明艷的姿色來,不禁打趣道:「倒是咱們王管事會調理人,這才幾天,就生生變了個樣兒,我都快認不出了。」
  四月臉一紅,白了她一眼道:「一大早的不在姑娘屋裡伺候著,去哪兒瘋了,我來的時候就不見你,坐了這大半天,你才回來,姑娘身邊若有什麼著急的事兒,怎麼辦?」
  采薇道:「自打豐收來了,三月的心就不在咱們這院了,早不知飛到哪兒去了,腳兒跟著心走,拉都拉不住。」
  三月見身邊沒旁人才道:「姑娘還說這些沒用的,豐收可說,老爺相中了杜公子,要把姑娘許給杜家呢!」
  四月蹭一下站起來道:「這如何使得,咱們二姑娘跟定國公府,雖說沒正式落定,可皇后娘娘那邊都知道了,哪裡能再許給旁人,老爺倒是越發糊塗了。」
  三月道:「這也怨不得老爺,姑娘這事兒雖說知道的不少,可誰也沒敢宣揚,咱們老爺太太平日極少出門,哪裡知道底細,要我說,姑娘就早跟老爺說明白,也省得老爺那邊亂點鴛鴦譜,可不害人害己。」
  采薇倒是沒想她爹動了這樣的心思,采薇想了想,站起來就去了爹娘院裡,剛到了院子外,就遇上杜少卿,想是給她爹娘剛請安出來,避無可避,采薇蹲身一禮道:「大哥哥一向安好。」
  杜少卿有些愣愣的望著采薇,記憶中的淘氣少女,已經成了大家閨秀,舉手投足優雅嫻靜,只是從她明亮流轉的眼波中,還能窺見些許舊日的影子,不見面的時候,心裡時時惦記著,可如今見了面,杜少卿還是放不下:「采薇……這些年你,你……」好容易見了面,杜少卿卻不知道該問什麼了,是問她這些年還好,還是問她記不記得自己的心意,張了張嘴卻什麼都問不出。
  三月瞧了杜少卿後面的豐收一眼,心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怎麼就這樣巧,采薇卻道:「三日後便是會試之期,妹妹在這裡預祝大哥哥一舉奪魁。」杜少卿眼裡煥出神采,點點頭。
  采薇蹲身一禮,便進了院子,杜少卿立在原處老半天沒回神,直到豐收出聲提醒他:「公子公子,該回了。」杜少卿才邁步回了客居。
  采薇進了屋還皺著眉,原先還說兩人雖有些小時的情分在裡頭,可後來見面的時候卻不多,雖杜少卿存了些心思,可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隔些日子便丟開手去了,哪想到,這都兩年不見,還如此。
  剛邁進屋,和尚一猛子就扎過來,被他身後追過來的奶娘忙扯住:「哥兒,這麼著可不成,撞著姑娘可怎麼好?」
  和尚的小身子跟個扭咕嚕糖一樣扭著:「你鬆開我,鬆開……」采薇揮揮手,後面的奶娘放開他,和尚一竄,竄過來抱住采薇的大腿:「二姐姐,二姐姐,你怎麼才來,你再不來我就要去找你了。」
  采薇伸手抱起他,這小子這一年長得越發敦實,她都快抱不動了,和尚摟著采薇的脖子,歡喜的吧唧吧唧,親了采薇兩下。
  采薇抱著他進了屋裡,劉氏笑道:「聽見你姐的聲兒就往外跑,叫都叫不住。」采薇見了禮,劉氏拽過采薇的手問:「鄭家那邊可都預備好了,怎的今兒沒過去?」
  采薇道:「昨兒才從鄭姐姐哪兒回來的,那邊府裡預備著成親的禮,都是宮裡的嬤嬤,噪雜的不行,我便回來了,明兒再去。」
  劉氏道:「不說皇上定了二月初二的日子,聽你小嬸子說,也是朝廷會試的日子,到是趕到一塊兒去了……」
  說了會兒話,劉氏瞧了眼丈夫道:「剛頭少卿過來請安……」這話剛起了個頭,就聽和尚嚷嚷了一句:「娘,杜家哥哥當不成我姐夫,我喜歡木頭哥哥。」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3:43

第五十章

  劉氏跟蘇善長愕然的對看一眼:「木頭哥哥?」和尚眨眨眼,突然露出個頗糾結的表情:「嗯!小叔讓我叫伯伯,木頭哥哥讓我叫哥哥,我都不知道該叫什麼了?」
  三月實在撐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采薇臉通紅,知道年上和尚在小叔哪裡住了些日子,卻不知怎的跟木頭攪到了一塊兒,木頭也不靠譜,跟個小孩子胡說什麼。
  蘇善長跟劉氏這才明白,和尚嘴裡的木頭就是善學的師兄,定國公的嫡長孫封子都,兩人看了采薇一眼,見女兒臉都紅了,劉氏跟善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善長忽然問了句:「上次你去宮裡,可是見了皇后娘娘?」采薇點點頭,和尚這一摻和,倒省了采薇的脣舌。
  等采薇走了,劉氏悄悄問和尚:「你什麼時候見過那個木頭哥哥的?」和尚道:「前幾日,在小叔哪裡,木頭哥哥給了我好多稀罕玩意兒,還陪著我玩,問我二姐姐在家做什麼呢,木頭哥哥什麼都好,就是有些絮叨,問來問去都是二姐姐的事兒。?」
  劉氏不禁失笑,讓奶娘把和尚帶回他自己屋裡,才嘆口氣道:「二丫頭自小主意大,這樣的婚姻大事,連點兒風都不透,我還說跟封家的親事成不了,怎的又成這樣了。」
  蘇善長也納罕,兩口子正納悶呢,蘇善學兩口子正巧過來,蘇善長便拉著弟弟去了前頭,這邊留下徐靜雲跟劉氏。
  劉氏這才問:「采薇跟封家的公子到底怎麼回事,你可知道,國公府那麼個高門檻,哪是咱家能攀上去的?」
  徐靜雲道:「何必妄自菲薄,咱家怎麼了,清清白白的人家,比什麼不強,雖說如今也論個門當戶對,可咱家采薇這樣的女孩兒,任他誰家也沒地兒找去,便國公府是個高枝頭,若采薇不點頭,也成不了,這事兒封子都比誰都清楚,回京來頭一件就跟他爺爺撂了底,非采薇不娶,封家雖說是世勛望族,可到了封子都父子這輩兒上,兩代都是單傳,就這麼一個獨根兒苗,還不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他說非采薇不娶,家裡人哪有不應的道理,難不成想斷了香火傳承,這才有了上次善緣寺的事兒,卻不理會,上回采薇可見了國公爺了,國公爺相中了采薇這個孫子媳婦,封家其他人哪還能說什麼,又見了皇后娘娘,這親事啊!就差不多成了。」
  劉氏忙道:「皇后娘娘就沒嫌棄咱家?」徐靜雲道:「嫌棄什麼,聽我娘說,皇后娘娘跟封夫人贊咱家采薇呢,說采薇知書達禮,穩重大氣,又不像旁的閨秀那樣木呆呆的沒趣,怪道子都能瞧上,卻是個挺難得的丫頭。」
  劉氏一聽這話,怎麼就覺跟做夢一樣呢,老半天才回過神兒來道:「按你這麼說,咱家豈不要跟皇家沾上親戚了。」
  徐靜雲掩嘴笑了:「可不是,子都可是正兒八經的國舅爺,我今兒過來,也是封家那邊拐了彎子托我跟探個話兒,定下這事兒,那邊也好請大媒上門提親啊!」
  「提親?」劉氏忙道:「提親的事急不得,雖說婚姻大事該著父母做主,可采薇的性子是你知道的,我需再底細問問她的主意。」
  徐靜雲笑道:「嫂子不用問了,子都最是個穩妥的性子,若采薇沒應,他怎會讓家裡來要提這些,我在一邊瞧著兩人,早就彼此樂意了,只咱家采薇心思重,琢磨的事兒多,又管著家裡的買賣,顧慮也就多些,才拖到如今。」
  劉氏嘆口氣道:「如今想來,倒是我跟她爹的不是,她小時候,家裡窮的吃上頓飽飯都不容易,哪會想到以後如何,說不得糊弄著養活大了就成,後來做了買賣,一點一點得富貴起來,請了先生教她讀書識字,她也是個別樣聰明的,學什麼是什麼,倒是比她姐強,論說這婚姻事,該著更好才是,不想趕上他爹病了一場,家裡沒人支應買賣,和尚又小,倒是把她充作了男兒,讓她去外面做買賣,連親事都耽擱了,她爹原說,不指望著嫁什麼世家公子,想招贅一個女婿回來,也挑不著采薇旁的這些了,誰想如今要嫁進國公府去,別說采薇,我這心裡都七上八下的,就是這會兒人家不嫌,可保得住以後?」
  徐靜雲道:「也莫怪嫂子這麼想,這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可采薇是個什麼樣兒的,想必嫂子最是清楚,她可能受半點委屈的,憑著她這個性子,到了什麼時候,也不會挨了欺負去,國公府雖說宅門大,卻也詩書簪纓之家,孫子媳婦就這麼一個,難不成還能委屈了。」
  劉氏道:「就是一個我才更憂心,若是還有個兄弟什麼的,將來采薇便是生不出子嗣,也沒什麼,就他一個單傳,采薇又容不下旁的妻妾,可怎生好,咱們一家子的妯娌,我也不瞞你,不說國公府那樣的大家族,就是咱們窮門小戶的人家,沒生和尚的候,婆婆那臉色也不大好看呢,話裡話外的總挑我的不是。」
  徐靜雲道:「凡事都沒有十拿九穩的,婚姻事更是如此,想采薇跟子都成親前,還彼此相識,且知道性情,咱們可不都是連見都沒見過,父母許個什麼樣兒的,就是個什麼樣兒的,好壞也各有自己的造化罷了,嫂子跟我,現如今不都挺好,更何況,子都也不是那樣的朝三暮四的男子,嫂子不是見過他?」
  劉氏道:「說見過,也是十來年前的事了,那時采薇才七八歲大,見了生人也不知道認生,直眉瞪眼盯著人家看,倒不成想後來到成了姻緣。」
  許靜雲笑道:「可見他倆是有緣有份的,對了,剛我進來的時候瞧見個生臉兒的奴才進了前頭客居,府裡可是來了客?」
  劉氏道:「說起這個,倒是她爹糊塗,冀州知府杜家跟咱家沾著遠親,那時候走的近便些,杜家的少爺杜少卿比采薇大四歲,小時兩人常在一起,我跟采薇爹也動過心思的,可杜少卿的娘,瞧不上咱家的門第,就怕她兒子跟采薇走的近,變著法兒的認了采薇當乾閨女,采薇也瞧出了意思,兩家便漸漸疏遠了。」
  徐靜雲一愣,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檔子事,不過想想也是,采薇這麼個女孩兒,哪可能沒人瞧上的理兒,只如今這杜少卿住到蘇府來,卻不大妥當,雖說住在客居,兩人男未婚女未嫁,又有前頭的事兒,傳出去不大好。
  徐靜雲道:「怎的留他住在府裡?」劉氏道:「杜少卿進京會試,采薇爹還說封家的親事成不了,杜家這邊正巧透了話來,想正兒八經求娶采薇,她爹這才留杜少卿住在府裡。」
  徐靜雲忙道:「這如何使得,子都最是著緊采薇,知道了還不知怎樣呢,兩人這才好了……」才想起說露了嘴,忙掩著笑了兩聲。
  劉氏卻沒理會,徐靜雲沉吟半晌道:「不如今兒就讓采薇仍住我那裡,等會試過後,再讓她回來,也避避嫌疑,說話兒這就出了正月,等尚書府的大喜過了,再忙活采薇的親事正合適,這可是咱們家的大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5:00

第五十一章

  當日采薇就跟著小叔小嬸去了參領府裡,采薇也著實惦記籬落齋院子裡那幾畦地,開了春,也得翻土,等天兒一和暖,就得落下菜籽,到了三四月的時候,可不都看見頭一茬的青苗了。
  趕上今兒晴好的天兒,午間日頭正好的時候,采薇讓三月搬了把椅子放在院子裡,她坐在上面曬太陽,一邊掂量著先種些什麼菜。
  封暮蕭進來道時候,就見她悠閑的坐在院子裡,笑眯眯瞅著院裡的空地發呆,封暮蕭不禁莞爾,采薇總有些奇思妙想,譬如東籬軒,譬如眼前的籬落齋。
  封暮蕭總不知不覺的想著,將來他們住的院子會被采薇收拾成什麼樣兒,每每想到這些,心裡就發急,急不可待的想娶她家去。
  三月瞧見封暮蕭忙蹲身見禮,去屋裡搬了個杌凳出來,放在采薇身邊,便去了西廂那邊,跟個小丫頭說話兒。
  采薇瞥了他一眼道:「你不跟著忙活南蠻王的親事,怎的跑這兒來了?」封暮蕭笑道:「又不是我成親,用我忙什麼,宮裡還不有的是人。」
  采薇臉紅了紅,白了他一眼,封暮蕭小聲道:「我跟家裡說了,等出了正月就尋媒人去你家提親……」采薇眼珠子轉了轉道:「我怎麼不記得應了你。」封暮蕭不禁急道:「這時候了,你還想反悔可不能了,反正我知道你應了。」
  采薇撲哧一聲笑了,封暮蕭目光閃了閃略遲疑的道:「會試之期將至,你那個乾哥哥怎的還沒來京?」
  三月正巧過來,聽見這話,心裡不禁咯一下,采薇定定看了他一會兒道:「誰說沒來,昨個就到了,現住在我們家呢。」
  封暮蕭蹭一下站起來,兩道劍眉都豎了起來:「住你家?他住你家做什麼?」采薇端詳他半晌,緩緩的道:「他怎的就不能住我家了,他是我幹哥哥,去了這層乾親,他也是我家實打實的親戚,來京趕考,不住我家住哪兒?」
  封暮蕭默了默問她:「這麼說你見過他了?」采薇點點頭:「見過了。」封暮蕭的臉色陰晴不定了半天,忽然道:「明兒我就讓媒人上你家提親。」采薇皺皺眉:「你心裡想什麼呢,杜少卿不過是我的乾哥哥罷了。」
  封暮蕭也覺得自己這味兒吃的有些莫名其妙,杜少卿他沒見過,但聽采薇提過,曾經有那麼一段日子,她信裡就沒離開過杜少卿,說杜少卿愛管著她,給她布置功課,讓她寫大字,兩人一起下棋,她贏過他幾次,她輸了他幾回,雖然日子不長,可封暮蕭卻印象深刻,以己度人,封暮蕭不認為守著采薇這樣的女子,還有男人會不生出旁的心思,後來,采薇也略提過幾次,說杜少卿十六中舉,算著今年必然來京會試,不想他一問就問著了,心裡一著急,就說出明兒去提親的話來。
  可封暮蕭就是放不下這事,執拗的道:「采薇,那你告訴我,他也只把你當成乾妹子一樣看待?」
  采薇不禁愕然:「我只管我自己,管他想什麼作甚?」封暮蕭忽然冷笑一聲道:「可見你也是知道他心思的,不然能巴巴的躲出來。」
  采薇不禁氣上來,從來不知道,木頭是這麼個不講道理的男人,簡直胡攪蠻纏,平常話都說不多,這會兒脣舌倒分外伶俐起來。
  采薇氣道:「今兒你是安心跟我拌嘴來了,別說我跟杜少卿沒什麼,就是我跟他有什麼與你什麼幹係?」
  「二姑娘,封公子,外頭風涼了,你們屋裡吃茶說話兒吧!」三月急忙過來打岔,自家姑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最是激不得,若是好好跟她說,什麼都能說通,若是硬碰硬,姑娘保准讓你碰的一頭疙瘩。
  封暮蕭愣在當場,臉都有些發青,好容易知道了彼此心意,哪想到采薇忽然就說出這麼一句生分的話來,封暮蕭覺得分外刺心,怎麼就跟他沒干係了,跟他沒干係,他何必上趕著來吃這樣的味兒,越發疑心她跟杜少卿有什麼前情在裡頭。
  認真算起來,杜少卿跟采薇在一起的時候,比他長許多,說青梅竹馬也不為過,一想到這些,封暮蕭更覺受不住。
  采薇也不理他,站起來進了屋裡,封暮蕭在院裡站著半天沒動地兒,三月要出去喚他進來,卻 被采薇喝住:「你去做什麼?」
  三月跺跺腳道:「不過一兩句話便能說清楚的事兒,姑娘偏跟公子擰著,便是說兩句軟乎話兒能怎樣,又沒外人,難不成還能丟了姑娘的面子去。」
  采薇嘟嘟嘴:「我是氣不過他這樣疑我,把我想成什麼人了?」三月道:「眼瞅著日頭就下去了,雖開了春,可還在正月裡,院子裡涼的緊,回頭著了風寒可不好了,我去請公子進屋來……」說著,扭身走了出去,誰知她剛出來,就見封暮蕭身子一轉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一走,兩日都沒見著人影兒,鄭姐姐大喜的日子,都沒見著他的面,采薇不禁暗暗後悔,可話都說出去了,也不能收回來。
  三月一個勁兒的埋怨她:「姑娘這脾氣怎的一到了封公子身上就分外大起來,平日跟個鋪子裡的夥計說話還輕言細語的呢,說穿了,不過就是吃味兒,犯得上吵的臉紅脖子粗嗎,要我說,趕明兒公子再來了,您把話說清楚就是了。」
  采薇道:「哪是我跟他吵,你不也聽見了,他疑心我跟杜少卿不知多少日子了,竟是連杜少卿來趕會試的日子都記得,可見入了心,我跟他還說什麼……」
  主僕倆正說話兒呢,忽聽窗戶外頭傳來徐靜雲的聲兒:「我說怎的從咱們府回去就病了,原來是你給了他氣受……」
  「病了,怎麼病了?」采薇小聲問了句,徐靜雲道:「這話該我問你才是。」采薇沒說話,心裡卻更是後悔,自己不該那樣嗆他。
  三月捧了茶來,徐靜雲吃了一口放在炕桌上:「今兒就要你一句痛快話兒,雖國公府的門第高,可咱家也沒想攀這個高枝二,你要實在不樂意這門親事,一拍兩散也就是了,總這樣拖著卻不好,這裡也沒旁人,你跟小嬸子說句心裡話,我也好與你計較。」
  采薇垂著頭不說話,徐靜雲眼珠轉了轉,想著這樣的話她一個女孩兒家怎好就說樂意,便道:「那咱這麼著,要是樂意你就點點頭,不樂意就搖搖頭,如何?」
  徐靜雲等了半天,才見采薇輕輕點了點頭,徐靜雲真是從心裡松了口氣,就沒見過這麼折騰的:「既是你應了,我就去跟封家遞過話兒去,我說也是,子都這個性子你還有什麼挑的,你這脾性平日倒是個最知機變的,怎的到他這裡就傻了,這男人不都一個樣兒,吃軟不吃硬,什麼話慢慢說不行。」
  小嬸子走了之後,三月才笑道:「這兩句嘴拌的到有好處,親事卻成了,要我說,和該著謝謝杜家少爺才是。」采薇紅著臉不搭理她。
  轉回頭再說封子都,在籬落齋外站了半日,采薇那一句:跟你什麼幹係,真入了他的心去,恍惚就覺,這些年的心思都白費了一般,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性子,為了采薇,才打疊起千百的好性兒,討她歡喜,這會兒被她一句冷語衝過來,封暮蕭忽覺沒意思起來,秉著一股氣,扭臉就出了籬落齋,沉著一張俊臉回了國公府。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5:12

第五十二章

  回府來,越想越不是滋味,想到采薇跟那杜少卿兩小無猜,又是乾親,那些年在冀州府可不總在一起,比起自己又不知親近多少,不然,也沒得他就說了兩句,她就急起來,氣過去又不禁後悔,自己怎的扭頭就走了,便是湊過去哄她幾句,也不至於弄的這樣僵,如此一來,明兒如何下這個台。
  封暮蕭越想越悶,索性抬手推開窗子,只見一輪冷月,半掛在窗外,竟跟他一樣伶仃孤寒,遂更生出愁思,取了蕭來臨窗吹奏起來,曲聲和著心意竟吹了整整一宿,直至天光放亮,才安寢。
  剛進二月,雖開了春,入夜也是寒氣侵骨,在窗戶邊上吹了一夜蕭的封暮蕭,饒是身子骨強健也沒扛住,第二日便發起熱來,封良忙著去尋了趙氏過來,請了太醫進府瞧病,卻說是傷於情致,又著風寒,勾起症候來,倒不礙什麼事。
  送走太醫,趙氏夫人嘆口氣,說到底還是心病,及早娶了那位蘇二姑娘進門才是大事,便尋了徐靜雲的娘來,讓帶了話去,倒是沒想這會兒卻痛快兒。
  趙氏得了準信兒,就往封暮蕭院子來,想著告訴他這個喜信兒,也省得他成日惦記著,從抄手遊廊剛行至窗下,就聽見暮蕭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憂心烈烈,載饑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反覆吟唱不休,正是詩經中的《采薇》,詩句雖無男女之思,卻被他吟誦的頗有旖旎之意,更暗合了采薇道閨名在裡頭,直到此刻,趙氏方覺,兒子心裡竟如此鍾情那蘇采薇。
  「給夫人請安。」門口的小廝忙見禮,窗子裡的聲音戛然而止,封暮蕭快不迎了出來,扶著趙氏進了屋。
  趙氏也不戳破,只笑眯眯的瞧著兒子有些暗紅的俊臉道:「倒是被你師傅的身子骨強健多了,這才一天就好了,我來是想跟你說,蘇家那邊應了親事,我跟你父親商量著選個吉日讓媒人上門提親呢,這納采、問名之後還要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這麼算來,怎麼也要五月初才能娶進門來,這還是要趕著置辦,明兒娘可就要忙起來了。」
  一霎時,封暮蕭就覺數九寒天來忽來了一陣春風,心裡那些壓在寒霜之下的百花,齊齊盛放開來,竟是沒有比此刻更歡喜的時候了:「她,她真應了?」
  趙氏看兒子那樣兒,不禁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點點頭:「應了,這一回可隨了你的心意,不許再胡鬧。」說著,站起來要走,被封暮蕭一把扯住:「采薇,采薇,她真應了親事?」趙氏沒轍的道:「她就這般好……」說的封暮蕭俊臉通紅。
  他娘前腳出了院子, 封暮蕭後腳就讓小廝拿了斗篷來,讓封良備馬,說要去參領府,封良忙道:「公子今兒去參領府恐尋不著人,聽說今兒竹茗軒城東的新鋪子開張,想必二姑娘沒空在家裡待著。」封暮蕭一聽才道:「倒是忘了這個,那就去城東的鋪子尋她。」
  竹茗軒的新鋪子開在城東,並不是鬧市,只是一個臨街的大場院,買來翻蓋的,前面改成兩層的木質閣樓,後面的大場院蓋成了作坊,也不是炒制茶,而是做茶點的作坊。
  采薇也沒想到東籬軒的茶點如此受歡迎,說起來,不過現代她吃過的一些小點心,結合這裡的做法,制出來的,只是她向來信奉美食美器,故此,所有茶點味道之外她最要求賣相,盛放在各式各樣的器皿裡,令人一見就想嘗嘗
  這些器皿是她親自畫了樣兒,讓王寶財去浮梁鎮用薄胎瓷燒紙而成的,幾船的薄胎瓷運到京來,也只挑了二百件能過眼的,剩下的采薇讓夥計全砸了。
  當時王寶財還心疼的不行說:「這些瓷器即便有些瑕疵,拿到市面上也能值不少銀子,怎就砸了,快可惜的。「采薇道:「若大街小巷販夫走卒用的傢伙什都是東籬軒的東西,咱們的東籬軒憑什麼立足。」
  有了這些傢伙什的襯托,東籬軒的茶點就顯得分外高級起來,凡是去東籬軒吃茶的,臨走都會捎些點心回府,讓府裡的內眷嘗鮮,日子久了,東籬軒的茶點倒是名聲在外,外帶的多起來,東籬軒後的廚房,難免支應不過來,采薇就想了這個主意。
  她是想著先在這裡試試,如果賣的好,就把這裡劈個更大的作坊,專門做了茶點發,到各個竹茗軒的鋪子裡一起賣,如今兗州府,冀州府,加上京城,竹茗軒的鋪子一共有九十八家,若每個鋪子都賣茶點,也有相當大的利潤可圖。
  本來采薇是想開個賣玉石的鋪子,她對那些也有興趣,只不過鄭姐姐剛成親,也不知南蠻那邊究竟行情如何,她的藍田日暖恐還要等一陣,就先鼓搗出這個茶點的買賣來。
  今兒第一天開張就人滿為患,采薇最知道廣告有多重要,城東的鋪子沒開張之前,就在東籬軒大門外顯眼的位置貼了布告,價格自然比東籬軒要便宜太多,故此,也不止各府聽著信兒來買點心的,還有一些老百姓也排隊想著買回去嘗嘗鮮。
  從一早到了近午的時候,仍人流不斷,也不知道是湊熱鬧的心理作祟,還是真喜歡,反正買點心的隊伍始,終排著長長的一大溜,蔚為壯觀。
  封暮蕭帶著封良繞過隊伍直接去了後門,從後門進去裡面,問王寶財:「采薇呢」王寶財笑道:「在後面跟著廚房呢。」
  封暮蕭把手裡的馬鞭遞給封良,自己去了後面,進了後面廚房倒有些愣住,廚房這個地方又是火又是灶的,封暮蕭道記憶中總是亂糟糟的,即便他們府裡的也一樣,可這裡卻相當乾淨。
  分成頗規整的兩邊,一邊是個長長通到那頭的案板,兩邊坐著廚娘小廝,都穿著藍布衣裳,包著頭,把手裡的麵團捏製成各式各樣的形狀,捏好了,有人拿到另一邊,另一邊或蒸或烤的,出爐後,自然有人端到前面去賣,雖忙碌卻有條不紊。
  因采薇戴了跟旁人一樣的青布包頭,封暮蕭打量一圈才找到她,采薇看見他,把手裡捏了一半的麵團放在案板上,走了出來。
  封暮蕭跟在她後面進了外頭院角的屋裡,屋子不大卻收拾的很是乾淨,采薇在盆架上的盆裡洗了手,把圍裙脫下,才問:「你怎知道我在這裡?「卻沒聽見回應,采薇疑惑的轉過身來,發現,封暮蕭直愣愣盯著自己,采薇臉一紅喊了聲:「三月,倒茶來。」
  三月在外面應了一聲,卻遲遲沒進來,封暮蕭回神道:「你這樣的打扮,倒有田居之風。」采薇撲哧笑道:「你直說我像個鄉下丫頭不就得了,說起來,我本來就是個鄉下丫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5:22

第五十三章

  封暮蕭端詳她半晌兒低聲道:「那日原是我的不是,你莫要真惱了才好。」采薇斜著眼睨了他一眼:「你真傻假傻,我若真惱了,還能應了你家的事。」說著,抬手想把頭上的包頭的藍布拽下來,卻不想勾住頭上的簪子。
  封暮蕭急忙道:「我幫你取下來……」不等采薇答應,走過去把幫她把頭上的藍布取了下來,還替她攏了攏弄亂的發絲,卻突然望見她膩白如玉的脖頸,不禁發起呆來,只覺一陣幽香襲來,竟有些燥熱難當。
  采薇發現木頭在自己身後立了半天沒動靜,回身就見他盯著自己的脖頸,眼睛都直了,臉騰一下就紅了,沒好氣的道:「你看什麼?」一把推開他,遠遠坐到那邊炕上。
  「我,我……」封暮蕭知道自己孟浪,一張俊臉脹的通紅,我了半天沒說下去,采薇見他那窘迫的樣兒,不禁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也不在為難他:「既然來了,嘗嘗我這裡的點心,比你們家如何?三月……」
  三月這才走了進來,手裡端著個瓷白剔透的小托盤,托盤里幾塊青翠糕點,放在炕桌上。封暮蕭瞧著顏色可喜,便嘗了一口,並不似平常點心那樣甜膩,且有淡淡的茶香,清新爽口便問:「這是什麼點心,怎的我從來沒見過?」
  采薇調皮的眨眨眼:「這個卻還沒起名。」封暮蕭仔細端詳片刻道:「瞧著倒像朵含苞的牡丹花,莫如就叫綠牡丹可好?」
  封暮蕭從竹茗軒出來,剛上馬,夥計從裡面追出來,遞給他兩個精緻的攢金提盒,只說二公子讓他拿回去吃著玩的,封暮蕭往門裡瞧了一眼,眉梢不禁縈上喜色。
  回府去把一個提盒送去了祖父院子,另一個拿到了母親屋裡,晚上國丈大人的案頭就多了一碟精緻的點心。
  國丈大人瞧著這點心與素日的不同,便捻了一塊來吃,不禁跟身邊伺候到人道:「今兒的點心爽口,讓廚房明兒依著這樣的再做幾樣來……」話剛落,就見趙氏夫人一腳邁進來道:「老爺想再吃這點心,可得等著兒媳婦進門來。」
  國丈大人奇道:「不過一碟子點心,跟兒媳有甚關聯?」趙氏夫人道:「這哪是咱們府裡做出的點心,是蘇家新開鋪子裡的茶點,暮蕭今兒帶回來的,我吃著也好,不像咱們府裡的一味甜膩,我原還說兒子畢竟大了,知道孝順爹娘了,問了封良才知道是蘇丫頭讓帶回來的,做的各色精緻,可見這孩子有心,比暮蕭還更強些。」
  國丈大人不禁笑道:「這兒媳婦還沒進門,你這心倒偏了。」趙氏夫人道:「偏不偏的,就這一個,雖我還未見過,連娘娘都說她好,必不差的,雖門第差些,有什麼打緊,最要緊他們倆性子相投,也省得以後打打鬧鬧的不消停。」
  國丈大人道:「可選好了吉日?」趙氏夫人點點頭:「近些二月初八是個上好的吉日,只這個大媒誰來做,卻有些作難,我想了幾日,都沒想出個妥帖恰當的人來。」
  國丈大人道:「這有何難?就煩請表妹夫做這個大媒也就是了,又體面,又持重,又是親戚。」
  趙氏喜道:「這一高興起來,倒忘了他。」第二日便請了侍郎夫人過來商量,徐夫人一聽心裡歡喜,這事終是成了,雖說她是封家出來的姑娘,畢竟遠些,采薇這一嫁進來,以後蘇家可不也跟著水漲船高了,她們徐家臉上也有光。
  回去跟丈夫一說,徐侍郎笑道:「蘇家這些日子倒是鴻運當頭。」徐夫人忙問:「這話從哪裡說起的?」徐侍郎道:「他家那個乾親,杜家公子杜少卿三篇文章錦繡生花,筆酣墨飽,主考的幾位大人交口稱讚,點了他的會員,明兒就有送喜報的登門,皇上聖明,又向來惜才,待殿試後,還不知有怎樣大的造化呢,說不得,就是朝廷一位才俊新貴也未可知。」徐夫人卻聽女兒提過這杜少卿跟采薇貌似議過親,聽了丈夫這話,就覺有些不妥,又一想男未婚女未嫁的,也不算什麼大事,便撂下了。
  第二日采薇一早就去了南蠻王府,因這親事是皇上主婚,太后做媒,皇上便在京城賜了一座南蠻王府,歸做他們成親之用,以後回來省親,也算有個落腳之處,雖日子近,卻也收拾的奢華齊整。
  采薇知道南蠻王明兒便要啟程回去,故此今兒來瞧鄭心蘭,剛進了垂花門,迎面就遇上鄭姐姐的夫婿南蠻王段昕。
  說起來只鄭姐姐成婚那日,遠遠瞧見過一眼,今兒還是頭一回見,采薇蹲身行禮,略躊躇喊了聲:「姐夫。」
  段昕從小喜文不喜武,跟他父親的脾性大異,大明跟南蠻前後兩次開戰,南蠻的境況不僅沒轉好反而民不聊生,南蠻需要議和,需要休養生息,再也經不起絲毫戰亂,故此,他當了新南蠻王之後,願獻降表稱臣,據守南郡。
  對於娶大明女子,即使王妃不喪,他也早有此意,只是沒想到娶到了自己分外中意的妻子,卻是意外之喜。
  新婚夜論起因由,才知道燈節那日無意得的荷包竟是出自心蘭之手,且她和悅溫婉,才高貌美,與她傾談,如遇知音,故,雖剛成親,夫妻之間卻和美親近,自然知道蘇采薇是妻子的金蘭姐妹,剛剛段昕還有些為難,該如何應對在,卻被蘇采薇一句姐夫喚的笑了,暗道不怪妻子說她這個妹子伶俐,這姐夫叫出來可不就近了,便也應了聲小姨,前頭去了。
  采薇跟著點翠一邊往裡走,一邊小聲問:「姐姐可好?」點翠掩嘴笑道:「姑娘放心吧!沒這麼好的了。」
  采薇不禁笑了:「我瞧你倒是比姐姐還歡喜。」點翠道:「我是替我們家姑娘歡喜……」說話兒就進了正院子,采薇見著廊下立著兩個眼生的丫頭,生的頗有幾分顏色,不禁多瞧了兩眼。
  進了屋鄭心蘭已經迎了出來埋怨道:「妹子自來是個大忙人,難道也不念著姐姐這一去,不知何年再見,也不想著來跟我說說話兒。」攜著她的手進了裡頭,姐倆兒坐在炕上,讓人烹茶進來。
  采薇笑道:「哪是我忙,我是想著不要過來討姐姐的嫌才是,姐姐姐夫剛成婚,我可別沒眼色。」
  鄭心蘭臉一紅,呸一聲道:「你這丫頭的嘴一貫叼,倒學會了惡人先告狀。」采薇不禁笑著端詳她,只見比前幾日多了幾分無形的嬌美,更顯嫵媚。
  鄭心蘭拉著她的手道:「雖不捨,明兒也要跟著王爺去了,俗話說的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王爺我就是南蠻的人了,自然那裡才是我的家,你我姐妹雖投契,仔細算來,在一起的日子卻不多,姐姐一直引以為憾,倒是盼著你,若得機緣去南蠻瞧瞧,你那個玉石生意我跟王爺提了,他說這卻不難,需的你自己去一趟。」
  采薇點點頭道:「等得了機會,我去瞧姐姐。」鄭心蘭道:「話是這麼說,等你嫁入國公府,哪還能出去?」采薇道:「自然有我的法子,姐姐放心,我必然去瞧你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5:31

第五十四章

  姐倆兒說了會兒話,采薇怕攪了她收拾行李,便告辭出來,出了南蠻王府,沒回小叔府裡,拐個彎回了自己家,想著去瞧瞧自己的小侄子,那小傢伙生的虎頭虎腦,比他爹得人心多了,采薇瞧著,倒有幾分像和尚剛落生的模樣二,她娘也說像。
  還沒走到門前,就看見圍著一群人又吹又打得熱鬧,三月道:「可不得了,這是有了什麼喜事不成?」三月忙上前去瞧,回來說是送喜報的差人,說杜公子中了頭名會員,杜公子正在門前接喜報派送賞錢呢,老爺也在。
  采薇略沉吟道:「咱們去姐姐哪裡。」兩人直接進了旁邊周家開的側門,到了姐姐屋裡,明薇跟丫頭正在屋裡做活計,見她來了,明薇笑道:「我還說這幾日不見你的影兒,聽你姐夫說,城東又開了個鋪子,不是我說你,這都快定親的人了,還成日往外跑像什麼話。」
  采薇道:「杜少卿中了會員,姐夫如何?」明薇嘆道:「榜上無名,我瞧著你姐夫倒沒不自在,去吏部掛了名兒,趕明兒外放個一官半職,也算遂了他的心。」
  采薇點點頭,便問小侄子呢,明薇白了她一眼:「來我這裡就為瞧他來了,剛吃了奶,那屋睡的正熟……」采薇站起來就往那屋跑,明薇忙跟了過去,把她拽了回來:「剛睡了,你別倒蹬他,回頭醒了你可哄他?嗓子眼大,跟和尚小時一樣,哭起來就沒結沒完的。」
  采薇只得回來,明薇遣了屋裡的婆子丫頭,拉著她的手小聲道:「聽娘說,封家那邊送了信過來,挑了初八的日子上門說媒納采,你心裡怎生計較的,杜少卿哪裡可說明白了?」
  采薇道:「我跟杜少卿能有什麼,又是乾親,乾娘心心念念要給他尋個高門嫡女娶進門,如今杜少卿得中會員,趕明兒金殿上蟾宮折桂可不正遂了心,我與他卻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
  明薇道:「封家這大媒一上門,他便有什麼心思也明白了,對了,這些日子我幫你繡了幾樣活計出來,以前娘讓你拿針線,卻比殺了你都難,如今我瞧你怎辦,那些帳子,蓋頭,鋪的,蓋的,難不成都讓丫頭做,讓你婆家知道,看你怎生過去。」
  采薇道:「他們家要娶繡工好的,不如去娶個繡娘家去,巴巴的娶我做什麼?」明薇不禁笑出來,點點她的額頭:「真真這話十足的刁鑽了,誰說讓你跟繡娘一樣了,但手邊的活計也要拿起一些,德言容功,那樣的宅門裡可不最講這些。」
  采薇抱著姐姐的胳膊道:「姐姐放心好了,這些我省得。」明薇道:「你省的就好。」采薇呆了會兒,仍回了小叔那邊。
  二月初八是吉日,也是皇上殿試的日子,杜少卿中了會員之後,總有些同年貢生來往相邀,不好再在蘇家住著,便仍回了客棧落腳。
  只因豐收總在外頭走動,卻聽見了些影兒,聽說國公府要跟蘇家結親家,蘇家一共就兩個姑娘,不是二姑娘可是哪個,雖聽了這些,卻怕告訴公子他無心會試,便隱下了,想著等殿試之後再說與他,趁早斷了心思為好。
  心裡卻道,怪不得三月說家世,模樣,本事,都比的過,封子都的大名,京城裡誰人不知呢,皇后的嫡親兄弟,那就是正經的國舅爺,自家公子便是高中了狀元,也差著十萬八千里呢,倒不妨蘇家有這樣大的本事,怎就攀上了國公府的高門第,自家公子積在心裡這十來年的心思,可不就落空了……
  杜少卿搬出蘇家之後,就住在客棧裡天字號房裡,同住在這裡的還有幾個同年的貢生,來往相邀吃酒,免不得說一些閒話。
  這次中了會試的舉子,算上他只四個是外鄉的舉人,剩下的都是出身國子監的士族子弟,其中有一個叫趙政的跟封家沾著些親戚,故此知道些底細事兒,因覺著這起親事實在稀罕,便在酒桌上說了出來。
  那趙政道:「你們可知咱們京裡近日出了一樁稀奇事?」旁人便問:「什麼稀奇事?」趙政道:「就是定國公府的小公爺要娶個商人之女呢?」旁人笑道:「趙兄可是吃醉了酒,胡說起來,聞的國公府到了這一代,也只得了一個嫡孫子,就是幼年便才名遠播的封子都,不說他爺爺定國公,親姐姐可是當今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這可不是正經的國舅爺,又在軍中立了大功,聽說皇上賞了吏部的差事呢,尊貴處自不必說,便是娶個公主家去也不配得,怎會巴巴的娶個商人之女,可見胡說。」
  趙政卻笑道:「你們不知這裡的底細也是有的,卻怎說我胡說。」旁人便道:「那你說說,怎麼個底細。」
  趙政道:「你們知道什麼,雖國公府就這一個嫡孫子,卻從小拜了師傅,跟著跑江湖去了,他有個師弟,便是如今的參領蘇大人,也不知怎的,就瞧上了蘇大人的侄女,蘇家也不過近日才出了個當官的,聽說以前就是個莊戶人家出身,貧的連口飯都吃不上。」
  旁人插過嘴道:「你說的可是開著竹茗軒和東籬軒的蘇家,他家現在可不貧了,說家財萬貫都虧了,算的一方巨賈,那銀子轉的跟流水似的。」
  另一人道:「即便再有錢,也不過是個商人罷了,士農工商,這商人排在最末,哪攀的上國公府的門庭。」
  趙政道:「所以才說是件稀奇事兒,不知怎的就要娶他家的姑娘了。」旁人道:「這麼大的事兒怎的咱們都沒聽見影兒。」
  趙政道:「這婚姻事誰還到處嚷嚷不成,聽說定了二月初八,就是咱們殿試的那日納采呢……」杜少卿手裡的杯盞啪一聲掉在桌上,盞裡的酒濺了一桌子。
  杜少卿一把抓住趙政:「你說的可當真?」趙政原不過當個新鮮事兒說出來圖個樂子,哪想到杜少卿如此,便道:「杜兄這是怎麼了,不過是旁人的熱鬧,說出來大家聽聽罷了。」
  杜少卿直直看著他,又問了一句:「你說的這事可當真?」趙政見他形容大異,不禁點點頭道:「當真。」杜少卿頹然坐下,好半晌回不過神兒來。
  眾人道他吃多了酒,忙叫進他的小廝豐收扶著他回房歇息,豐收扶著杜少卿進了屋,杜少卿一把拽住他問:「采薇跟國公府的親事你也是知道的嗎?」
  豐收這才明白原來事情終是露了出來,便道:「公子看開些吧!不是有句話說,天下何處無芳草,如今公子高中會員,待殿試過後金榜題名光宗耀祖,還有甚愁煩,二姑娘終究跟公子無緣,以後男婚女嫁各撂開手去也拎清……」見自己說了半天,公子仍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樣兒,豐收不禁嘆口氣,卻聽杜少卿道:「明兒可是南蠻王出京的日子?」豐收點點頭:「是啊!都嚷嚷遍了,想來明兒看熱鬧的人不定多少呢……」忽然想起什麼,忙道:「公子不會是想去尋二姑娘吧!」
  采薇一直送到鄭心蘭郊外的十里亭,瞧著南蠻王的車隊消失在官道上才上車回轉,心情卻仍被這離愁別緒侵染著,有些悶悶的不舒爽。馬車進了城就被攔下,遞了一張帖子進來,采薇打開看了看,吩咐去廣升茶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5:42

第五十五章

  這廣升茶樓臨著護城河,兩層的木質樓閣,雖不大,卻因臨著水頗有幾分意境,采薇來過幾次,喜歡在樓上的雅室坐著,瞧著窗外緩緩流淌過的河水,品著茶,有種難得的悠然,比之東籬軒又是另一番境界,況且,這裡旁邊守著一個頗有名的成衣鋪子,有些姑娘夫人來此做衣裳,也常到這裡吃茶,她一身女子裝扮來這裡也不顯很突兀。
  剛進了茶樓,就見著了豐收,引著兩人上樓進了雅室,三月要跟進去,被豐收一把拽住,等采薇進去了,三月甩開豐收道:「你拽著我作甚?」豐收道:「不過就這一回罷了,讓他們好生說說話兒,你進去摻和什麼。」三月撅撅嘴沒說話。
  采薇一進屋就見杜少卿立在窗邊上,長身玉立,身姿分外挺拔俊秀,采薇忽然想起很多事,那些年兩人還小的時候,還有,後來漸漸大了……其實杜少卿的心思她很清楚,或許有過那麼幾回,她也被打動過。
  采薇想,如果自己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代少女,她跟杜少卿大概不是今日這樣的結果,因為她骨子裡是個現代人,擁有現代人自私和現實,知道他母親不希望自己跟他有什麼的時候,她選擇迴避。
  采薇不會天真的認為,成親就是兩人彼此中意就能幸福了,成親意味著兩個家庭的結合,不止她跟他,很大層面上,家庭占的因素更大,不和諧的家庭關係,能造成一對情投意合的夫妻,最後以慘淡的結局收場,這些她看的太多。
  所以在知道乾娘的想法之後,采薇對杜少卿始終防備著,防備著自己喜歡他,防備著陷入那種狼狽尷尬的境地,無疑,她也是偏心的,或許杜少卿沒有讓她心動到可以去賭一把的程度,而木頭做到了。
  如今想起來,兩人的區別就是,她一開始就防備著杜少卿,卻把隱去身份的木頭放在了心裡,等木頭的身份揭開的時候,她已經喜歡上他,也沒後悔藥吃,衡量再衡量,采薇還是決定嫁進封家,就像她小嬸子說的,什麼都知道結果,可還有什麼趣兒,況且,她有信心經營好自己的婚姻,對杜少卿她只能說一聲抱歉。
  杜少卿回過頭來,采薇蹲身一禮:「恭喜大哥哥高中。」杜少卿不禁澀然一笑:「高中了又怎麼樣?我邀你來只想問你一句話,這些年你可曾有過一丁點兒喜歡我?」
  采薇沉默半晌道:「在采薇心中,你始終是哥哥從未變過。」「哥哥啊!」杜少卿喃喃低語:「原來是哥哥……」
  采薇道:「如今大哥哥高中,終遂了乾爹乾娘的心意,以後前程似錦,自不在話下,男兒當志在四方,拘泥於兒女私情卻不該的……」正說著,忽聽外面三月的聲兒傳來:「封,封公子……」采薇一愣,迅速瞧了杜少卿一眼,心裡話兒,怎的就這樣巧了,想起上次不過提了句杜少卿,兩人便鬧個不歡而散,這一回卻不知要鬧成什麼樣了,那男人吃起醋來簡直不可理喻。
  正想著,門已經從外推開,封暮蕭走了進來,目光掃過采薇,落在杜少卿身上,客氣的拱手:「在下封暮蕭,久聞杜公子才高之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采薇有些囧,這男人場面話倒是說得有板有眼。
  杜少卿顯然沒他的好涵養,愣了一下才幹澀澀的道:「原來是小公爺。」封暮蕭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拉著采薇的手坐在椅子上:「爺爺說上次拿回去的點心綿軟入口,我去了城東你家的鋪子,夥計說那是你特別吩咐做的,並不外賣,你若得空去吩咐下,再做一些,我也好捎回去交差。」
  采薇臉一紅,站起來對杜少卿道:「妹妹還有些雜事,這就回去了。」甩開封暮蕭,蹲身一禮扭身出了雅室。
  封暮蕭卻留在原地,等她出去了,才對杜少卿道:「已定了五月的好日子,杜公子若得閒暇,莫忘了來吃喜酒。」說完轉身大步而去。豐收進來就見公子一張臉又青又白難看非常,不禁長嘆一口氣。
  封暮蕭追上采薇上了馬車,三月被封良拽到了後面車上,采薇扭著身子不看他,封暮蕭卻道:「你還使性子,你知我瞧見廣升樓外你的馬車,又聽說會員大人今兒也在,心裡可是什麼滋味,你便是要見他,先跟我說一聲,我陪著你過來,也省得讓旁人瞧去,說出什麼不好聽的閒話來。」
  采薇回過頭瞪著他:「我怎麼記得我們倆還沒成親呢,沒成親的男女一起出來,難道就沒人說閒話了嗎」
  封暮蕭道:「我怎麼跟他一樣。」采薇仔細端詳他半晌,疑惑的道:「你怎的這麼巧也跑到廣升茶樓來了?」
  封暮蕭自然不能說自己是跟過來堵她的,親事越近,封暮蕭這心裡越不踏實,恨不得時時都跟她在一處才好,知道她要去送她的金蘭姐姐,便想著尋了她,兩人正好在城東的鋪子裡待上半日,哪想到人是堵上了,卻還有個杜少卿。
  封暮蕭當時那股子邪火涌上來,恨不得直接踹門進去把,杜少卿打一頓,可又想起上回的事,便壓住了脾氣,見到杜少卿那一刻,他就想明白了,他跟杜少卿之間,他是絕對的勝者,所以,為了杜少卿跟采薇拌嘴,鬧得幾日不安寧,反而得不償失,故此這一回處理的頗有風度。
  這會兒聽見采薇問他,封暮蕭卻不應這個岔兒,反而湊近采薇耳邊道:「我們去城東的鋪子吧!」
  果然古今皆同,戀愛中的男女都恨不得成日在一起才好,封暮蕭也一樣,采薇覺得,自己挺沒出息的,現代的時候,什麼場面沒見過,可跟木頭單獨在一起的時候,還是不覺臉紅心跳,跟個小女生沒兩樣。
  兩人縮在城東鋪子的小屋裡,一邊說話兒,一邊等著下面的人做點心,既然決定嫁給木頭,采薇就會用心經營自己的婚姻。
  她一早讓王寶財掃聽了封家各人的喜好,定國公,木頭的爹娘,她很清楚,這些人對她的看法,能左右他們婚後幸福與否,所以,雖然有些諂媚,但她還是做了這些,這幾個人的習慣,口味,好惡,她如今一清二楚。
  從口味上來說,定國公的口味偏鹹,且好吃烈酒,茶的話喜歡烏龍,國丈大人正好相反,喜歡清淡,茶中最喜龍井,她未來的婆婆喜甜食,茶只吃碧螺春,旁的連碰都不碰,她吩咐做的點心也都是依照個人口味量身訂做的,攢金食盒上貼著名兒。
  封暮蕭自然清楚他爺爺和爹娘的口味,一見有頂酥鹹餡兒餅的一盒就知是給他爺爺的,另一盒自然送到他娘的屋裡,這會兒想起來,便問采薇:「那日的兩盒點心,你也不事先囑咐我知道,若送差了,你可不白費了心思。」
  采薇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你若是這麼個沒孝心的子孫,誰還嫁你。」封暮蕭不禁笑了:「這麼說,你是心念著要嫁我的了,為了我,才費心討我家人的好。」
  采薇臉一紅:「誰要嫁你,這事還說不定呢。」封暮蕭這會兒卻不急了,知道她就是嘴上彆扭罷了,心裡若不樂意,早把他趕出去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5:51

第五十六章

  封暮蕭道:「知道你是為我們以後好,我這裡領了你的情,你也不用擔這些心,府裡沒旁的事,我爺爺自然不必說,征戰了一輩子,最是個闊達的,我爹向來不理會府中之事,更不要說後宅,如今是我娘掌著家裡的事,你過門後,說不得就要交在你手上,府裡卻有幾個我爹的侍妾,你只不理會也就是了,我娘自會管束,我娘身邊有幾個體面的媽媽,能靠前說上話的,只一個趙嬤嬤,一個李嬤嬤,這兩個本是我娘的陪嫁丫頭,後配了府裡外頭的管事,留在身邊支應,剩下的就是丫頭了,丫頭來來去去的,我也記不大清楚,反正與咱們無涉,不需理會才是。」
  采薇知道他這是細細說給她國公府裡的事,便也認真聽著,後聽他這一句,不禁瞥眼瞧了他一眼道:「我可聽說,舉凡世家子弟,房裡都有幾個大丫頭伺候著,端茶倒水,紅袖添香的好不自在,難不成你房裡沒有?」
  這話酸的封暮蕭笑了起來,道:「便是房裡沒丫頭伺候,還費了這些力氣才說的你應了親事,難道我會自找晦氣不成。」
  采薇樂了:「這怎麼是晦氣,世家公子原該如此。」說的賢惠無比,封暮蕭卻不上她的當,笑道:「你也不用變著法兒試探我,我既應了你,以後至死就咱們兩個,再無旁人的。」
  采薇輕道:「即便你樂意,你爹娘,你那當皇后的姐姐若非要給你,你當如何?」封暮蕭笑吟吟的望著她:「之前我還想,你到底為了什麼不應親事,口口聲聲就說齊大非偶,我記著你也並非那樣看重門第的人,原來是愁這個。」
  采薇被他說破心思,有些不自在,便死扭這不肯承認道:「誰愁這個,不過閒著無事隨便問問罷了。」
  封暮蕭卻正色道:「既然娶了你家去,這些自然不用你費心,我這裡就擋了,只管讓他水都潑不進的,還想問什麼,今兒一總的問來,我都告訴你吧!也省得你自己胡亂的瞎猜疑。」
  采薇呸一聲道:「說的我成了愛掃聽事兒的了,誰耐煩聽你說這些……」便衝外頭喊了聲:「三月點心可好了?」三月在外頭應了聲道:「還要等兩刻鐘時候。」雖應了,卻不見進來,封暮蕭暗道,這丫頭真是個伶俐的,趕明兒覷個空讓封良給她些好處,忽想起這丫頭貌似許了杜少卿身邊的小廝,心裡便有幾分酸。
  雖說知道采薇跟杜少卿沒什麼,可封暮蕭心裡念著那些年兩人青梅竹馬的情份,總有些彆扭,恨不得這輩子采薇都不要跟杜少卿再有牽連才好,想了想便問:「我記得你說過,你的丫頭許了杜家的小廝,可是三月?」
  采薇睨了他一眼點點頭:「三月許了杜少卿跟前的豐收,來京之前,豐收她娘就跟我娘說了,雖未正是下聘,也算定下了,我爹跟杜少卿也說了,等過些日子便把兩人的事料理了。」
  封暮蕭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你要把三月嫁給杜少卿身邊的人?」采薇點點頭,封暮蕭心裡不自在起來,卻也想不出正經理由反對,故此心裡悶起來,回到府裡還有些不樂。采薇瞧他那臉色就知他又小心眼了,偏要擺出一副大方的嘴臉來,采薇暗笑不已。
  話說就到了初八這日,京裡頭卻有兩宗熱鬧一大一小,大的是萬歲爺殿試暫先不提,單說小事,便是定國公府的納采之禮。
  侍郎為大媒,國公府娶孫媳婦,這納采之禮自然輕忽不得,侍郎大人捧活雁與蘇府門外站立,身後從人各拿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另合歡、嘉禾、河膠、九子蒲、宋葦、雙石、綿絮、長命縷、乾漆九種物事,一一齊備,引來不少瞧熱鬧的百姓。
  有人低聲道:「都說蘇家攀上了國公府的高枝,瞧國公府這納采禮倒是周到,想來是看重這門親事的了,這蘇家倒是好造化。」
  旁邊一人道:「這正應了那句話善有善報,年上,蘇家的買賣鋪子門口,都舍了幾日粥呢,不是做場面,正經黍米熬粥,立著不倒,這蘇府可是個大大的積善之家,他家的姑娘自然該有這樣的好姻緣……」七嘴八舌倒都是些好話。
  鄭侍郎聽了幾句在心裡,不禁暗道,怪道封家這納采禮準備的這樣齊全,可不就為了給蘇家做臉面。
  善長跟弟弟善學忙迎了出來,鄭侍郎按舊禮,表達了前來納采之意,蘇善長答禮,請入府中,再換小帖,也稱問名,舊禮納采問名是分開的,到了先帝大婚之時,嫌這些禮節瑣碎,便把納采問名,納吉納徵,並在一起進行,這樣一來,只需兩日,便行了六禮之四,倒省去了不少繁雜。
  問名過後返回,另擇了二月初十的吉日,納吉納徵,可巧國公府納吉納徵這日,正趕上殿試後放榜,杜少卿不負眾望,高中魁首,皇上欽點一甲狀元及第,宮裡賜了瓊林宴出來,十字披紅打馬遊街,正是那句話,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說的就是這會兒。
  榜眼探花伴著杜少卿踏馬而過,真正意氣風發,少年得意,只是出了御街口,卻迎面遇上國公府納徵的隊伍,也算的冤家路窄。
  只見鄭侍郎親自押送著,一對對或挑或抬的大紅箱籠,竟是一眼望不到盡頭,鼓樂喧天,引的兩邊百姓都湊過來瞧熱鬧。
  杜少卿他們便避在一邊,等著國公府隊伍過去,杜少卿坐在馬上,就覺心裡木木澀澀的不是滋味兒,采薇終是要嫁了,嫁的卻不是他。
  旁邊的探花低聲道:「這可是那日趙政說的小公爺跟蘇家的親事,雖說是商人之女,可瞧國公府這納徵之禮,哪有絲毫輕慢……」見說了半天,杜少卿也沒答言,不禁瞧了他兩眼,從萬歲爺點了三甲,這位新科的狀元郎便沒半分喜色,如今含著個澀澀的笑,意不知想什麼呢。
  再說蘇府這邊,大門敞開,國公府的納徵之禮一擔一擔的挑了進去,大明的規矩,這些納徵禮均陳列於庭,讓來賀喜的賓客瞧,那意思是把婆家看重自己姑娘的心意展示出來。
  前庭擺了宴,招待來賀喜的賓客,本來蘇家在京裡沒什麼根底兒,親戚說到底兒也就周家這個姻親,蘇善學倒是有些來往的同僚,也不至於擠的偌大的前庭招都招不開,最後席面都擺到了門外頭去,都是看著國公府前來上好的官員。
  徐靜雲跟劉氏幫著料理了後面的事,忙活完了,便往采薇這院子裡來瞧她,只見外頭鬧的哪樣熱鬧,采薇卻伏在案頭刻印章呢,屋裡也只留著三月,其餘幾個丫頭婆子被叫到外頭忙活事去了。
  徐靜雲不禁笑道:「若是旁人見了,誰能想到是你的大喜事呢,外頭都亂了套,你倒自在。」
  采薇放下手裡的刻刀道:「本來這熱鬧就是給旁人看的,跟我不相干。」徐靜雲細想想,采薇這話真有些道理,這些成婚的禮,可不都是做給旁人看的,卻笑道:「雖是給旁人瞧的,也是封家看重你的緣故,如今你這納徵的禮,可把京城各家各府都比了下去,你還有什麼不足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6:01

第五十七章

  三月努努嘴道:「封家的納徵的禮再多,難不成比得上我們家姑娘的嫁妝多,外頭那些人都是沒見過世面的罷了,就瞧見國公府的聘禮了,也不想想,我們姑娘的身家。」
  徐靜雲撲哧一聲樂了:「你這丫頭倒是會算計,你跟我說說,你們姑娘有多少身家?」三月真就低頭想了想道:「這個可要請幾十個賬房算上幾日夜,才算的清楚明白。」
  采薇指著她道:「不妨你是這麼個只認錢的丫頭,趕明兒你成親時,也不給你旁的物什,只都換成了銅錢,讓送嫁的抬了去,等你嫁過去,跟豐收兩個坐在炕頭慢慢的算去。」
  徐靜雲聽了笑的不行,三月卻臉色一黯,小聲道:「姑娘快別打趣,奴婢哪兒配的上人家狀元公身邊的人呢。」
  采薇瞧了她半晌兒:「這話從哪兒說起的?」三月小聲道:「姑娘別問了,我也不是嫁不出去,幹嘛非巴巴的上趕過去,倒沒意思起來。」
  采薇目光閃了閃,知道三月跟豐收道情份不同,打小認識,後來自己跟杜少卿疏遠了,豐收卻沒斷了往蘇家跑,跟三月兩個見面就吵嘴,吵著吵著,等不吵了就長大,便有了旁的心思。
  豐收家裡是杜家的家生奴才,豐收的哥哥先分出來,跟了自己,豐收跟著杜少卿,哥倆混出些體面,家裡這些年也才好些,前兩年豐年娶了媳婦兒,是冀州城外磚廠孫家的老閨女,去年家裡又蓋了新房,一溜五間的青磚房,圍著個齊整的兩進院子,采薇去瞧過,還賞了屋裡的擺設,那時候采薇不知道自己能來京城,更不要說嫁進封府,因想著那個院子在冀州也好,趕明兒三月跟豐收成了親也算近便。
  後來進了京,采薇就琢磨著,把豐收要到身邊兒來,也跟他哥一樣,給個管事管著外頭的鋪子營生,比當小廝不強些,本來是定好的事兒,怎的突然就有了變故,難不成是因為自己跟杜少卿,偏三月平日裡嘴頭伶俐,到了自己的事兒上跟個蚌殼一樣緊,竟是問不出什麼來,采薇也由著她去,想著過幾日把豐收叫過來底細問問緣由。
  先說兩家過了大禮,定了三月初八的吉日,日子趕得緊,劉氏跟善長忙活著給采薇置辦嫁妝,采薇嫁的高門大戶,這嫁妝自然不能讓人小看了去,說起來,蘇家這些家底兒也都是采薇爭下的,也知道女兒手裡不缺銀子,竹茗軒是歸到官中的,可東籬軒卻是采薇自己的梯己,誰不知是個日進斗金的買賣,采薇手裡怎會缺銀錢,只不過,那是她自己的本事,不能歸到嫁資裡。
  再說,蘇善長心裡著實不捨自己的二丫頭嫁出去,雖說眼見閨女大了,也著急給她尋個妥帖的人家,可真到了嫁的時候,也跟摘了他的心一樣,采薇跟明薇又不同,從小寵在身邊長大的丫頭,又是老小,自然偏著些,如今要嫁了,封家納幣的彩禮可都落在京城人的眼裡,本來門第上就差的遠,嫁妝上若不壓過去,以後還不知旁人說什麼呢,嫁到那邊也怕人瞧不起給采薇氣受。
  蘇善長跟他兄弟一嘮叨這些,把蘇善學樂的不行道:「旁人若嫁個高門,第或許受氣,只采薇卻不會,那丫頭的心思靈著呢。」
  蘇善長愁道:「便是她機靈,這嫁人也不是做買賣,那樣的大戶人家,婆子,丫頭,奴才,主子一大幫子人呢,她才多大,又是個生臉兒的新媳婦,上面還有公婆,太公公,還有個皇后的大姑姐,她性子剛強,最是個寧折不彎的,我是怕她硬氣過了,討不到公婆的好,便是女婿向著她,一月兩月可,長了可不也煩膩了。」
  蘇善學道:「大哥這可是關心則亂了,你當咱家采薇就這麼傻,放心,小薇薇聰明著呢,這還沒過門,客情早做過去了,至於下頭的人,采薇手裡管著多少鋪子,哪個鋪子不是穩穩當當的,可見她是個最能馭下的,國公府也不是龍潭虎穴,大哥這些心思放放吧!」
  劉氏拿著封信兒走進來道:「我還說在前頭找不見你們哥倆兒,怎的跑到這後頭來了,杭州她老舅爺來了書信,善學既然在這裡,快來瞧瞧說了什麼?」
  善學接過去看了一遍道:「倒是埋怨嫂子的,怎的采薇這麼大的喜事,也不事前知會他一聲,說這個月就來京裡,外甥孫女兒大喜的日子,他當老舅爺的可得吃這杯喜酒。」
  劉氏道:「這親事定的急,也不知封家這是忙什麼?倒像搶親一樣,恨不得明兒就把采薇抬了去才好,我原說定個四月裡的日子,你岳丈巴巴的過來說項,只得依了他家。」
  蘇善學不禁笑道:「可不急怎的,采薇是才十七,封暮蕭可都二十五了,好容易采薇應了,不趕緊抬回去怎麼成。」說的劉氏笑了起來道:「大虎那邊也讓人送了信過來,說過幾日便來京,算著好些日子我們姐倆兒不見面了,弟媳婦跟大栓媳婦過來,也好幫著我料理些事兒,定的日子這樣近,好些東西都預備不過來呢……」
  正說著話兒,外頭婆子回道:「太太翠緣堂的大掌櫃過來了,拿了頭面的新式花樣兒,讓太太過去挑呢。」劉氏忙著出去了。
  蘇善學道:「這一忙活采薇的親事,嫂子的精神頭倒好多了。」善長道:「別說你嫂子,就是咱娘心裡都歡喜的不行,一滿口的說老家姑子廟的姑子測得八字靈驗,巴巴的叫了我去,讓我多舍些銀錢做好事呢。」
  話說蘇家上下折騰的恨不得連覺都不睡,采薇卻挺空閒,采薇如今手上的鋪子雖多,比起前些年卻更輕鬆了,先開頭她把所有鋪子都弄成一個式樣的連鎖建制,就是為了便於管理,沒得為了賺幾個錢,疲於奔命的道理,幾年下來,卓有成效,階梯式管理,也使得她真正輕鬆起來,這才騰出手來想開個玉器鋪子。
  開玉器鋪子也不是為了賺銀子,現代的時候,她就喜歡這些東西,只不過那時候條件不允許如今有錢有閒,正是鼓搗這些的時候,因讓王寶財尋了幾本說這些的書,成日用功,也不管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的忙亂,真有幾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意思。
  四月拿了首飾樣子進來,把采薇手上的書抽出來道:「姑娘還看這些沒用的書,太太讓人送了這些首飾樣子來,讓姑娘挑挑,說都是今年京裡頭時興的樣式。」
  采薇一聽,倒是來了些興致,接過來翻了翻就扔到一邊道:「時興什麼?還不跟過去的一個樣,換湯不換藥。」對三月道:「你去把去年我閒時畫的那些首飾樣子拿出來,讓匠人比著打來,金銀自然不用說,那上面鑲嵌的玉石料從咱們這裡出,讓寶財派個妥帖的夥計盯著些,省得他換了咱們的料。」
  窗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采薇忙起身迎了出去道:「剛得了喜信兒,小嬸子不在家將養著身子,怎的跑這邊來了。」
  徐靜雲臉一紅,前些日子身子總是乏,丫頭一算,說小日子可過了,忙著請了太醫來瞧,說是有喜了,和著采薇的親事倒是雙喜臨門,最歡喜的莫過於蘇婆子,雖說如今有了和尚,誰不盼著子孫昌盛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6:12

第五十八章

  采薇扶著徐靜雲進屋坐在炕上人,讓四月把屋裡的香爐端出去,徐靜雲道:「你倒是比我還仔細,這些香有什麼打緊?」
  采薇道:「舉凡制香都會用些冰片麝香等物,好容易有了,倘若有什麼閃失便不好了,小心為上。」
  徐靜雲點點頭,掃了眼屋裡,不禁搖搖頭道:「你也該收拾你的箱籠,滿打滿算不到一月便是親迎禮,你也太自在了些。」
  四月道:「我們姑娘說了,嫁人也不是搬家,平常用的東西,等過些日子再收不遲,至於旁的,都收在西廂裡頭了的大箱子裡了。」徐靜雲笑道:「偏你是個事事有條理的。」
  正說著三月從裡間捧出一個雕漆描金的小匣子來,連著些首飾樣子遞到四月手裡道:「前幾日姑爺打發人送過來的時候,我記得放在咱們西墻大衣櫃中間的夾層裡頭了,不知怎的,就尋不見了,翻找了會兒才從櫃子下面翻出來,這才想起,前兒姑娘讓我收拾櫃子,我嫌它怪沉的,便挪到下頭去了。」
  采薇跟四月道:「你連這個和那些首飾樣子送到前頭去,讓那掌櫃的照著樣子挑些料。」四月答應一聲,抱著匣子出去了,一進前頭的院子,就見來來去去的箱籠抬進抬出的,忙亂非常,大小物件傢伙什都有。
  四月邁步進了屋,就見屋裡更亂,到處都散著各色綢緞料子,現成的首飾簪環在那邊礙著墻的大條案上擺了一溜,赤金,白銀,翡翠,珍珠應有盡有,太太正在那裡挨著瞧,身邊躬身立著城裡有名的首飾鋪子翠緣堂的李掌櫃,正舌翻蓮花的誇著自家東西。
  劉氏扭頭見她進來,有些意外的問:「這麼快便挑好了?」四月蹲身道:「回太太話兒,二姑娘說這些樣式都不中意……」
  翠緣堂的李掌櫃一聽臉都變了,這可是近十年來最大的一樁買賣,要是談不成,回去東家還不把他宰了,滿京城誰不知道,蘇家這位二姑娘是個最有錢到主兒,這鬧出來樂誰還不明白,蘇家統共就兩個姑娘一個小子,那位赫赫有名的二公子可不就是二姑娘,只是聽說眼極高,平常的物件入不得她的眼去,這次李掌櫃是把翠緣堂壓箱底兒的好物件二都尋出來了,指望著發筆橫財,誰想二姑娘面兒都沒見著,就一句不中意,他這如意買賣眼瞅就黃了。
  剛要說什麼,就聽王寶財的媳婦道:「姑娘自己畫了首飾樣子,讓翠緣堂巧手的工匠照著打造鑲嵌,只要工好,多少銀子都成,料讓掌櫃的照樣子在這匣子裡頭挑了去。」
  說著,四月把手裡的匣子放到案頭,打開,李掌櫃都不禁倒抽了口涼氣,新華二都說這位二姑娘是個有錢的主,可誰也沒真見過,如今就這一匣子玉石珠寶料,就稱得上價值連城了,水頭極好的老坑翡翠,和田羊脂的籽料,殷紅如血的紅寶石,更不要提碧璽,琥珀,蜜蠟,瑪瑙,珍珠,個頂個大好成色,真不知哪兒尋來的這些寶貝。
  李掌櫃咽了口唾沫,連話都說不出了,劉氏也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道:「偏這丫頭的事兒多,就依著她吧!」
  四月把樣式交給李掌櫃,讓他比著樣子挑匣子裡的料,李掌櫃看了看那首飾樣子,眼睛就是一亮,忙問:「這是哪位工匠畫的樣兒,真真極好。」四月道:「我們姑娘親自畫的,姑娘說了,這些樣兒的首飾,只她有,若市面上見著了旁人戴,便找你翠緣堂算賬,可記住了。」
  李掌櫃心裡的念頭一冒,四月堵了回來,雖訕訕的應了,知道得罪不起哪位姑奶奶,比著樣子,手伸到匣子裡都有些抖。
  四月不禁笑道:「我們姑娘說了專門派個夥計到你們鋪子裡,瞧著你們打,怕你們換了我們的好料呢。」李掌櫃心裡說,果然名不虛傳精明非常,嘴裡忙道:「不敢,不敢……」
  等翠緣堂李掌櫃走了,四月把小匣子蓋上,劉氏才問:「什麼時候得的這些好東西,我怎不記得?」
  四月道:「不是咱們家的,是納幣那日,姑爺打發了封良單送來的,說是那些年在南蠻得的,留著也白擱著,讓姑娘挑揀著用。」劉氏聽了,心裡倒放大半,回來跟蘇善長說道:「雖說二丫頭的婚事蹉跎到現在,女婿卻不差,門第什麼的都在其次,只這份心意最是難得,倒是個有造化的。」
  蘇善長點點頭道:「嫁妝可備辦的如何了?」劉氏答道:「頭面首飾讓翠緣堂去打,身上的衣裳也容易,橫豎家裡還有好些料子,讓家裡手巧活計好的丫頭婆子一起趕著做,剩下的交給天衣紡,便也差不多了,只那些大件的木工活兒,現成去尋哪有好的,倒是讓我愁的不行,若是日子寬余些,還可去南邊采辦,如今可哪來得及?」
  蘇善長沉吟半晌道:「還是讓寶財去趟南邊吧!挑最好的置辦來,你張羅別的,我去跟寶財商量商量。」兩口子商量妥了,蘇善長正要讓人去找王寶財,就見王寶財倒自己先進來了。
  行了禮,王寶財道:「通州渡口那邊送了信來,說老舅爺的船到了,拖家帶口的來了幾十口子人呢,還有幾船的東西,我已先遣了轎子車馬去接了,估摸再有兩刻鐘便到外城門了。」
  蘇善學一聽,忙去叫了弟弟迎過去,堪堪到了城門,正巧遇上高老太爺的車馬,前頭的轎子,後面跟著十幾輛大車,再後頭還有抬著挑著的,不知道的還當哪家大戶搬家呢。
  上前問了安,蘇善長疑惑的道:「這些……」高老太爺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鬍子道:「前兩年我回去的時候就說,憑咱家采薇什麼人家嫁不得,果被我料中,這些也不是旁的東西,想著婚事定的這樣急,你們必然置辦不齊,這是我給外甥孫女添妝的,也算老舅爺的一點心意。」
  迎進了蘇府安置下,劉氏就忙去瞧著人把高老太爺帶來的東西一一抬到後邊庫房裡,這一瞧不禁笑了,真是盼什麼來什麼,都是些好家俬,其中一張花梨攢海棠花的拔步床真真難得,就是早兩年去尋,恐也尋不來這樣好的,大件的有了著落劉氏跟蘇善長便不著急了,只去搜羅那些小東西。
  倒是掛的帳子,床上的鋪蓋需的采薇自己動手繡來,到過嫁的時候,這些東西都要敞開著抬過去,采薇旁的倒好,只這針線活計上卻拿不出手,這些又不比旁的,讓丫頭婆子替著做了,若傳出去,豈不壞了名聲。
  劉氏這又愁上了,便上後頭來尋采薇,剛進采薇的院子,就見一個丫頭婆子不見,連廊下都沒人守著,劉氏邁腳進去,只見屋裡倒熱鬧,外屋鋪開了八仙桌,幾個丫頭婆子圍著翦翦裁裁,邊上擱著好些或紗或緞或綢或綾的料子。
  見了劉氏,忙站起來行禮,打起裡屋的簾子,劉氏進去一瞧,裡頭更熱鬧,三月,四月,清明,谷雨,跟著采薇都在炕上又縫又補的做活計呢,炕桌都收了起來。
  劉氏見了,沒好氣的道:「這是做什麼呢?現上轎現扎耳朵眼二,早知今兒,以前聽我一句多好。」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6:21

第五十九章

  采薇忙跳下來扶著劉氏坐到一邊笑道:「娘就放心吧!丟不了蘇家的臉面。」劉氏白了她一眼,去瞧那炕上的東西,以前在蘇家莊的時候,見她姐倆兒鼓搗過這個,卻沒見過這麼大件的東西,瞧得出成了一半,是件百子千孫的大紅帳子,那些碎綾綢緞剪好,用細細密密的針腳連上去,倒是比一針一線繡的還鮮活,上面的小人一個個仿佛活了一般。
  劉氏點點她的額頭:「你專會做這些取巧的營生。」采薇道:「這些不過成婚那幾日掛一掛應景,平常日子,誰掛這樣的帳子,瞧著豈不亂的慌。」
  劉氏這才放心,怕擾了她幹活兒,坐了會兒便去了,丫頭進來說:「王掌櫃在外頭的小跨院裡呢!」采薇點點頭,把手裡的活計交給三月和清明,她帶著四月和谷雨上前頭小院來了。
  一進來就瞧見豐收立在下頭,見了她問過安,進了屋,采薇坐下打量他半晌道:「今兒讓寶財叫你來,是想問問你跟三月的事兒?」
  豐收垂著首立在下邊半天沒吭聲,采薇吃了口茶道:「原是進京的時候,你娘特特說了你們的親事,我問過了三月,知道你們倆都樂意,才應了婚事,如今卻是怎麼了?三月哪兒怎麼也不肯說,你來告訴我知道吧!樂意不樂意的也說個痛快話兒,不樂意也不用兩邊拖著,都各尋好的去也不妨事。」
  豐收吶吶的道:「沒,沒不樂意……」采薇道:「既然樂意,我讓人去跟大哥哥說,把你們倆的親事辦了可好?」
  豐收小聲道:「聽說我家少爺這兒要外放個官兒,必然不能常在京裡頭了,我跟三月說,讓她跟了我去,她不樂意,非讓我倒跟著她留在京裡,老話說的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娶了她,她理應跟著我去,哪有我隨著她的道理,豈不亂了倫理綱常。」
  采薇倒笑了:「倫理綱常?你倒是出息了不少,知道倫理綱常了,我問你一句話,若三月打定主意留在京城,這婚事是不是就此作罷了?」
  豐收沒說話,只低著頭,采薇點點頭:「如此,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去吧!待我問了三月再做計較。」
  豐收出去了,四月才哼一聲道:「真是個糊塗人,為了這樣的小事,竟然鬧成這樣。」采薇嘆道:「這些年不理會,豐收倒是這麼個性子,還不及他哥的一半活絡勁兒。」
  再說豐收,跟著王寶財出來,王寶財小聲對他道:「剛頭我可怎麼跟你說的,你怎就糊塗了,三月是從小服侍姑娘的大丫頭,依著你的意思,嫁了你就得跟著你家去,別說我們姑娘舍不捨的,即便姑娘捨得,三月若是能應你這個,也不是她了。」
  豐收執拗的道:「她嫁了我就得隨著我,是窮是苦都是我們家的人,哪有讓我隨著她的道理。」王寶財見他說不通,也不再管他,扭臉走了。
  豐收心裡琢磨著,三月畢竟是女子,也老大不小了,平常霸道慣了,這一回若不拿住了她,以後還不知怎樣呢,原來想著二姑娘若嫁進杜府,他跟三月自然就到一處了,也沒現在的煩惱,誰宅這兩家婚事沒成,蘇二姑娘嫁了國公府,三月跟著二姑娘嫁過去,難不成自己也跟過去,像什麼話,便惦記著先晾一晾三月,等自家公子回鄉祭祖之後再說,卻忘了這婚姻事最等不得,一等還不知有什麼變故。
  采薇回屋來,至晚間尋了空跟三月道:「你也不要惦記著我們主僕的情分,即便嫁了豐收,跟著他去了,也不是這輩子見不著面了……」采薇的話沒說完,三月就急道:「姑娘說什麼?自奴婢服侍姑娘那一日就立了誓,這輩子都不離開姑娘身邊兒的,嫁不嫁有什麼打緊,再說,如今才到哪兒,他就敢如此拿捏我,我若嫁到他家,無親無故的,也沒姑娘替我撐腰,他還不想怎麼欺負怎麼欺負,有道是他既無情,我便休,誰離了誰,不一樣過日子,讓我離了姑娘跟他去,死也不能的。」
  采薇聽豐收說了那些話後,也覺這親事不很妥當,平日瞧著豐收挺伶俐,卻不妨是個榆木疙瘩腦袋,一腦子都是讓女子三從四德的念頭,三月這樣跳脫的性子,嫁了他以後真難說好壞,問了她的意思,也就放心不再提及此事。
  說話兒就到了親迎前三日,封家送了催妝花髻、銷金蓋頭,花扇等物過來催妝,翌日便是蘇府送妝,也稱過嫁,雖不是正日子,卻也是大熱鬧。
  一大早,蘇府通往國公府的一路大街上,就聚了不少來看熱鬧的百姓,都憋著想瞧瞧家資萬貫的蘇家,究竟有多嫁妝陪送過去呢,那日國公府納徵,可都落在人們眼裡了。
  吉時一至,就見蘇府門庭大開,系著紅綢的清秀夥計,一對一對抬著箱籠出來,前面三十六抬正是國公府納徵來的東西,原封不動的抬了回去,後面六十四台真讓兩邊看熱鬧的百姓開了眼,箱櫃、被褥、首飾、衣服、綢緞、文房四寶及金銀器皿……,什麼稀罕物件沒有,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沒有人家沒有的,浩浩蕩蕩鋪滿了整條長街,這邊到了街頭,要拐彎了,那邊還有剛出府門的……
  采薇其實也不想擺這些排場,可國公府納徵送過來就三十六抬的東西,爹娘又怕她過門讓人瞧不起,死氣白咧的置辦嫁妝,加上老舅爺,和兩個表舅,她嫡親的舅舅,連杜家那邊,因為是乾親,也送了不少來全禮,加在一起,一百二十抬都是縮了又縮,減了又減的,只挑了最好的抬了過去,就這麼著,還成了京城茶餘飯後的談資,等采薇跟封暮蕭成親多年後,提起婚事還令人津津樂道呢……
  國公府這邊也是四門大開,家丁小廝具都系著紅綢穿著嶄新的青衣,前頭大管家封興迎著打頭的王寶財,看見一擔一擔華光溢彩的嫁妝,饒是見過大世面的,眼睛都有些發直。
  這嫁妝過進府來,點了數,對明白了,已是掌燈時分,國公府雖大,主子卻不多,認真算起來就四個,國公爺,國丈夫妻,還有就是封暮蕭,但旁支族人卻多,如今國公府顯赫,便多依傍過來,也是堂叔表舅的一大幫子人。
  先開頭,家裡有待嫁姑娘的,誰不盯著國公府大奶奶的位置,恨不得親上加親。近水樓台先得月。
  要是封暮蕭真娶個公侯貴女,他們的心思也能平衡些,誰知弄到最後,娶了個商人之女,難免心裡氣不忿,頭一個趙氏夫人的親妹子,太常寺卿鄭權之的夫人最不忿,兒子一個沒得,只生了兩個女兒,鄭如玉,鄭如蘭,兩個差了兩年,鄭如玉今年正好十八,如蘭十六,本來早些年有人給如玉做媒,說的是光祿寺少卿家的公子,嫌人家不是長子作罷,後來是一心要親上做親,誰知這弄來弄去的封暮蕭娶了個商人之女。
  封暮蕭的姨母心裡不自在到了極致,來幫著姐姐料理事兒,瞧見封興呈上來的嫁妝單子,就開始有一句每一句的說酸話:「真是,就怕人家不知道她家有錢似的,巴巴的,恨不得連家底兒都陪送過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6:31

第六十章

  趙氏聽了妹子這話,心裡不受用,笑了兩聲道:「那也得人家有才行,你倒是想給閨女陪送一百二十抬嫁妝,還不得把你家大門都得賣了,因太常寺是個執禮樂的清水衙門,雖說妹夫是個三品官,可除了俸祿,油水真沒多少,趙氏這個妹妹又不是個會掌家的材料,不思置辦些進銀子的產業,每日就知窮奢極侈的過日子,府裡存項沒有不說,卻拉了不少饑荒在外頭,時常跟她這個姐姐拆借一二,雖是大家門庭,卻著實一個空架子。
  趙氏夫人哪會分不清裡外,兒媳婦進了門,那就是自己家的人,哪能容得旁人說三道四,趙氏的妹子被姐姐兩句話衝回來,訕訕的閉了嘴。
  趙氏這才仔細瞧嫁妝單子,著實覺得面上有光,雖說兒媳婦陪送來多少嫁妝,都是她自己的梯己,可這一百二十抬嫁妝抬進來,也給國公府做了臉面,心裡也暗暗納罕,特特去瞧了,真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回屋便跟丈夫道:「便是蘇家錢多,也沒這麼個陪送法兒的,聽見說,他家長女出嫁的時也算平常,怎的次女倒置辦了這些嫁資?」
  國丈大人笑道:「這個倒也容易想明白,蘇家如今的買賣雖大,不過一個竹茗軒一個東籬軒,兩個買賣都在兒媳婦一人手裡掌著 ,東籬軒比之竹茗軒更是個賺銀錢的,還是她自己的買賣,聽說是自己出的本錢,至於那些嫁妝,前些日子杭州的皇商高家在通州碼頭卸了幾船的好貨,後來才知這高家原是蘇家夫人的親娘舅家,那些東西都是老舅爺給外甥孫女兒添妝的,這麼算著,一百二十抬也不多了。」
  趙氏夫人身邊的李嬤嬤道:「要老奴說,這才哪兒到哪兒,老奴有個侄兒,做了處小買賣,跟蘇家的掌櫃王寶財有些交情來往,說瞧見過掌櫃走東籬軒的賬,只一個月的流水,上萬銀子都有呢,這麼大的銀子就讓個掌櫃的裁奪了,虧咱們家這位大奶奶放的下心。」
  國丈大人道:「這才是能成大事的手段,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沒這點魄力,哪能成事。」趙氏夫人道:「原是聽說她琴棋書畫樣樣都成,只針線活計不大拿出手,今兒我去看了,就那個百子千孫的帳子,可是一般人能做出的鮮亮活計,可見這孩子心靈手巧,我倒是越發愛她,只還沒見過面,不知到底怎麼個模樣兒?」
  趙嬤嬤笑道:「這眼瞅兒媳婦就進門了,夫人這般著急作甚,等兒媳婦磕頭敬茶的時候,任夫人怎麼端詳不行。」說的趙氏夫人也笑了,想起一事忙跟丈夫道:「這鋪床撒帳的人,我想了,還得麻煩侍郎府,府裡的婆子倒是也有父母兒女雙全的好命人,總是不大尊貴,不如仍煩請表妹,讓她做成這件好事,過後一起謝她兩口子倒便宜。」
  國丈大人點點頭:「這些事你看著辦去吧!暮蕭呢?怎麼這半天不見他的影兒?」李嬤嬤掩嘴笑道:「他忙著布置新院子去了,剛頭我去給那邊新院子,正瞧見他張羅布置西廂的小書房,哪兒面墻上掛什麼畫兒,案頭擺什麼式樣的瓷器瓶子,琴桌得擺在西墻貶謫,棋案得放在窗戶下頭……哎呦呦,真真把人瑣碎死,老奴倒不知,原來咱們家少爺是這麼個細緻人。「
  趙氏夫人也不禁笑道:「這算什麼?前些日子巴巴的弄了泥瓦匠來,我就問他,難不成要蓋房子?他說不是蓋房子,是挖酒窖,我問他,府裡酒窖裡的酒難道不夠你吃,還得挖個新的?他說不是存酒的,是預備著他媳婦過門來釀酒用的地方,我這心裡就納悶了,統共多大點兒的丫頭,又念書,又做買賣,不想還有功夫鼓搗這些東西……」
  不說這邊國公府一番折騰,再說采薇,過了嫁妝,隔一日便是親迎禮,即便她兩世為人,嫁人卻實實在在是頭一遭,前幾日還好,事到臨頭,卻真有些忐忑緊張起來,有種對未知生活的彷徨,以采薇理解,有點類似現代的婚前恐懼症,可到了如今,想後悔也晚了。
  昨個晚間她娘期期艾艾的過來,跟她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粗略給她講了如何為人婦,之後塞給她一個小冊子便走了,就算古代的婚前教育了,弄的采薇挺囧,晚上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好容易睡著了,她就覺得自己剛睡一會兒,就被三月四月兩個生拉硬拽起來,架去沐浴。
  沐浴出來,她的盹兒還沒醒呢,最後被絞臉的酷刑給折騰醒了,采薇就不明白,這都誰發明的,開臉就是把臉上汗毛都絞光了,疼的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狼狽非常。
  明薇瞧著她那樣兒,不禁想起小時候奶奶給她們扎耳朵眼的情景,這丫頭也是怕疼,兩隻小手死死捂住耳朵,小腦袋瓜跟撥浪鼓一樣晃著,好像她奶要拿刀割她的小耳朵一樣,眼淚嘩嘩的,委屈的不行,現在想起來,就跟昨兒的事兒一樣,這一眨眼的功夫,采薇也要嫁人了。
  本來心裡那點兒不捨和傷感,卻被采薇一聲慘叫趕的無影無蹤,采薇本來以為絞臉已經是酷刑,哪兒想到還有上頭,簡直是凌遲。
  身後的婆子是劉氏特意請來給新嫁娘上頭的老嬤嬤,那婆子也是乾了大半輩子這營生,這上頭是有點兒疼,可要撐住一日不亂,就得緊些,也沒見像這位二姑娘一樣,慘叫成這樣的,嚇的她一雙手都有些抖。
  采薇是覺得,自己的頭皮都要被他拽上去了,疼的鑽心,三月在一邊忙道:「嬤嬤,嬤嬤,你輕著點兒,我們姑娘怕疼呢,您輕著點兒……」
  老嬤嬤臉色有些黑,老半天才道:「姑娘且忍耐些,這頭若梳不緊,回頭松了可丟了體面。」明薇好笑瞪了妹子一眼道:「哪就這麼疼了,值得你這樣大呼小叫的,嬤嬤您只管再緊些,不必理會她。」
  采薇可憐兮兮的看著她姐:「姐,真的疼……」明薇沒好氣的道:「忍著。」采薇遂閉上嘴巴,好容易頭上好了,采薇覺得,不止疼還重,她的小脖子都快壓折了,這是成親還是受刑。
  頭上頂著足有五六斤的頭飾,因封暮蕭入吏部,皇上特賜了個二品爵,采薇這身吉服便是冠花釵八樹翟衣,一身行頭穿在身上,猶如穿了一身厚厚的甲胄,行動坐臥皆安穩不得。
  直折騰到外頭擦黑了,才聽見鞭炮鑼鼓聲響,清明快步跑進來說:「吉時到了,國公府的花轎臨門了呢。」姑娘大喜,屋裡的婆子丫頭均給采薇道喜。
  接著喜娘一左一右攙扶著她到了前頭正堂,先拜了祖宗牌位,再拜祖母,最後拜爹娘,劉氏眼淚噙著淚花,給采薇正了正衣裳,道:「過了門,要記得恭順端莊,孝敬翁姑。」蘇善長的眼睛都紅了:「切記不要以家中父母為念,去吧!」這一句話倒是勾出了采薇的眼淚來。
  喜娘扶著她磕頭跪拜畢,善長親手給女兒蓋上絞金絲的紅蓋頭,鞭炮聲響,喜娘扶著往外走,采薇是什麼都看不見的,就能看見腳底下那一畝三分地,因此也沒看見封暮蕭那意氣風發的模樣兒。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6:44

第六十一章

  今兒真是封暮蕭打從生下來最歡喜的日子,盼來盼去,好容易把采薇娶回了家,想著後頭花轎裡坐著自己媳婦兒,心裡的高興勁兒藏都藏不住,看熱鬧的人瞧他哪樣兒,不禁暗道:「誰說封子都是個冷心冷面的公子,這熱乎起來能把人都烤化了……」
  采薇坐在花轎內就覺仿佛走了半輩子那麼長,紅蓋頭遮住腦袋,悶的簡直透不過氣來,她剛想撩起來,就聽轎外四月的聲兒道:「姑娘且耐煩些,前面就到國公府了……」采薇伸出的手又縮了回來,微微轉了轉脖子,覺得後脖頸子又酸又疼,剛要自己揉揉,發現手腕子抬起來都費勁,這才記起來手臂上不知套了多少鐲子,重的要死。
  采薇剛要嘆氣就聽轎外的炮仗響起來,然後轎子落下,轎簾子掀開,有人攙著她走了出去,手裡塞了一截紅綢帶,兩邊喜娘扶著她緩緩往前走。
  上了台階,剛至大門前,就聽一聲響亮的吆喝似唱似喏的道:「東方一盞太陽開,家有金鬥拱龍牌,湖中有水龍來戲,清風吹過念喜的來。」采薇知道這是念喜歌的,她抬腳邁過門檻,就聽念喜歌的又道:「一進大門喜氣生,門樓高大貼對紅,金磚慢永路,五爪顯金龍,龍鳳花轎四仙台,燈樓亮子兩邊排。聲吹細樂頭引路,抬到貴宅相俯來。」
  吵嚷著過了大門,到了二門外又聽念道:「一進二門喜事多,八寶樓聯繡鸚歌,鶯歌繡在了樓聯上,巧嘴的鸚哥把話說。」這才進了內廳,也是喜堂。
  采薇琢磨著下面該拜花堂了吧!就聽一陣腳步聲響起,接著仿佛是個婆子的聲音急吼吼的傳來:「老太爺,老爺,夫人,前頭報了信兒的來說,皇上跟娘娘到街口了,奔著咱府裡來了。」
  賀喜的賓客多是朝廷命官,這一聽都慌了神,本來按著禮節,今兒拜了堂,明兒一早先要進宮去拜皇后娘娘,這國禮在前,家禮在後,也沒想到這個日子,皇上跟皇后娘娘怎麼就來了。
  接著就是一陣忙亂著接駕,等皇上跟皇后坐到了主位上,一眾人急忙跪下又磕頭,采薇也只能跟著跪下,就聽一個頗威嚴的聲音道:「今兒只論家禮且把國法放一放便了,內弟成親,朕這當姐夫的怎能不來吃一杯喜酒。」接著,就聽皇后娘娘吩咐:「都自在些,不然新娘子可都慌了。」
  國公爺笑著衝念喜歌的點了點頭,念喜歌的大約過於緊張,有些磕巴念起來:「昨,昨日在家伺父母,今,今日花堂拜公婆……」後面住了,半天沒念出來,就聽皇上道:「朕說了,今兒只論家禮,再說,這天在上,地在下,朕雖稱天子,也大不過天地去。」
  念喜歌的才道:「一拜天,二拜地……」三拜該公婆的,改成了聖上,四拜才是公婆,好在沒有妯娌,最後互相拜了,采薇才被攙進了內院的新房。
  坐在喜床上剛要鬆口氣,蓋頭就被挑開,她下意識抬頭,便望進一泓晶瑩的眸中,透著得償所願的欣喜,頭上金冠,大紅吉服,身上那股習武的英武之氣,被艷麗的紅色衝淡了許多,更顯秀美絕倫。
  旁邊撲哧幾聲笑道:「可見新媳婦兒合心意,新郎都看傻了。」采薇臉一紅,旁邊不知哪家的青年子弟說了聲:「現在洞房還早呢,先去前頭吃酒……」一擁而上,連拉帶拽的把封暮蕭架了出去。
  這邊采薇才暗暗打量房裡的人,只見身邊一個面色和善的嬤嬤,蹲身行禮道:「老奴給大奶奶道喜。」四月低聲在她耳邊道:「這位是夫人身邊的崔嬤嬤。」采薇忙立起來微微欠身。
  崔嬤嬤笑著給采薇引見了屋裡的人,采薇知道這些嫂子什麼的都是封家旁支族裡的,如今不過來湊熱鬧罷了,便也沒仔細記,只三月在一邊暗暗幫她記下。
  一時說了些喜慶的場面話便散了,崔嬤嬤這才仔細打量這位新奶奶,心裡不禁贊了一聲,只見身材高挑,雖一身貴重吉服穿在身上,也能瞧出些纖儂腰身,一張小臉粉嫩嫩那麼白淨,天生一雙明眸,嵌在銀盆一樣的臉上,仿佛兩汪秋水,秀眉斜飛,更顯顧盼神飛,瓊脂瑤鼻之下紅脣如珠,脣角微微上挑,仿佛含著笑意,嫣然一笑,邊有個淺淡的梨渦若隱若現,怎生難畫難描的齊整模樣兒,怪得自家少爺這麼一門心思非要娶回家來。
  崔嬤嬤見時辰差不多了,說了兩句賀喜的話,便要退下,采薇略掃了眼身旁的四月,三月忙端出一早預備下的禮,四月拿了頭先一個荷包塞給崔嬤嬤道:「勞嬤嬤受累一場,這是我們姑娘給嬤嬤的,不是什麼好東西,給家裡孩子玩吧!」剩下的一一分給了封府的婆子丫頭,一個不少。
  崔嬤嬤也不推讓,謝了賞,便帶著人走了出來,剛出新院子的門,身後的婆子便哎呦一聲道:「咱們家這位大奶奶好大的手,隨手一賞就是一錠銀錁子,足有一兩呢,頂上我老婆子兩月的例錢銀子了,崔姐姐得了什麼好東西,我們也開開眼。」
  崔嬤嬤也順著她們打開荷包,幾個丫頭婆子不禁倒抽了口氣,只見倒在手上是幾個拇指大小的玫瑰花,金光閃閃,精緻非常。
  崔嬤嬤也有些愣,繼而暗暗點頭,外頭都說這位二姑娘最是個機靈通人情世故的,如今瞧來的確不錯,想來嫁過來之前,功課已經做好,知道她是夫人身邊的管事嬤嬤,故此這賞錢給的也分外重些,這正是個能幹的主母才會做出的事兒。
  舉凡像他們這樣的宅門府邸,內外婆子丫頭小廝家丁總歸到一塊兒,有幾百人之多,你新來乍到的主子,著急立威是沒用的,倒是使喚銀錢,最是個便利快捷的法子,只不過這些都是下頭的世故,尋常大家閨秀哪知道這些,故此,都知道這新媳婦難當,也在這上頭,他們這位大奶奶倒真是個精明人呢。
  想想也是,手裡管著那麼多買賣,這些內府裡的門道哪會不知,說到底兒,國公府也沒旁的子孫,就少爺一根獨苗,以後這偌大的國公府,還不都是這位大奶奶的,以後自己得多近乎著點兒,沒得虧吃。
  再說采薇,總算盼著人都走了,一疊聲吩咐去預備熱水沐浴,四月知道,再進來的除非姑爺再無外人,便也依著她,幫著寬了吉服,頭上的冠摘了,扶著她去錦屏內沐浴。
  洗了澡,采薇一身清爽的坐在床上才覺自己又活過來了,頭髮已經用帕子絞乾,四月給她通順了頭,輓起來,梳了一個斜斜的墜馬髻,插上一直赤金鑲翠合歡花的簪子,簪頭垂下流蘇映著兩隻翠生生的耳墜子,更顯得眉清目秀膚白勝雪。
  三月捧過來一件攢金邊繡牡丹花的大紅常服過來,服侍采薇穿在外頭,這邊剛收拾停當,就聽外頭小丫頭的聲音兒:「給大爺道喜……」話音剛落,門被推開,隔扇門外晃過人影,一陣酒氣衝鼻而來。
  封良和封興兩個,一左一右攙著封暮蕭走了進來,扶到喜床上,一頭就栽到了帳子裡,封良封興兩個,頭都沒敢抬,領了賞就跑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6:54

第六十二章

  四月悄悄使了眼色,屋裡的婆子丫頭都退了出去,四月放下裡間的帳幔,退出去掩上外間的門。
  屋裡只剩下采薇跟封暮蕭兩個,采薇眨眨眼,看了看那邊臂粗的龍鳳花燭,扭頭看看床上貌似醉的不省人事的男人,突然毫不留情的踢了他一腳,哎呦!封暮蕭疼的喊了一嗓子,也裝不下去了,坐起來,看著采薇呵呵傻笑。
  采薇白了他一眼,繼而也不禁笑了起來,她這盈盈一笑,映著剔透的燭光美得勾魂攝魄,封暮蕭的手不自覺伸過去,摸上她的臉頰,只覺滑膩入骨,略低頭只見對襟領口內,露出一截子雪白的脖頸,映著艷紅的衣裳,分外好看,陣陣幽香竄進鼻孔,封暮蕭只覺,渾身燥熱難耐。
  伸手就要解采薇的衣帶,被采薇一把推開,封暮蕭不禁急道:「到這時候,你還待怎的?」采薇臉紅的不行,瞪了他一眼,衝那邊案頭努努嘴,上面擺著兩隻紅絲牽足的鴛鴦翠玉盞。
  封暮蕭才想起,合歡酒還未吃,站起來幾步過去,兩人對著一飲而盡,封暮蕭拿過采薇手上的翠玉盞放在一邊小幾上,定定望著她,忽然吃吃笑了起來。
  采薇被他笑的愈發不好意思,小臉一繃道:「你笑什麼?」封暮蕭低聲道:「我笑你終是我的了,現如今你可再也跑不了……」說著,三兩下把自己身上的袍子脫去扔在一邊,伸手就來扯采薇的衣裳,倒是手腳利落,沒幾下采薇的衣裳就剝了下來,封暮蕭揚手揮落床帳,把采薇壓在身下……
  大紅綾子的肚兜褻褲被丟出帳外,封暮蕭親著采薇的身子,手胡亂的探到下面去探那幽深……采薇死死閉著眼,連呼吸都有些灼燙,感覺越來越痛,漸漸發現不對勁兒,她慢慢的張開眼,嚇了一跳。
  身上男人一張俊臉脹的都發紫了,額頭豆大的汗滴下來,兩人身無寸縷,緊緊貼在一起,他在自己身下亂衝亂撞了半天卻不得其門而入,采薇不禁大窘,這是什麼情況,難道這男人竟不知怎麼做。
  大約被采薇看的有些發急,猛地一用力,啊……采薇不禁慘叫一聲,小手用力推他:「疼,疼死了,你出去,出去……」封暮蕭額頭的冷汗嘀嗒嘀嗒往下落,低下頭不住的親她:「對不住采薇,我,我忍不住了,呃……啊……」
  采薇叫了一聲就被封暮蕭堵住了嘴,嗚嗚幾聲,只剩下封暮蕭越發粗重的喘 息聲。
  封暮蕭是真忍不住,似他們這樣的世家子弟,別說到他這個年歲,十三四上早有了幾個侍奉枕席的大丫頭,封暮蕭是因自小跟著師傅在江湖上行走,從知道男女之情的時候,便存了一個采薇在心頭,後來知道采薇心裡的想法,越發自尊自重,哪肯行差一分,一心就要娶采薇家來,這些事上便不大領會,只模糊知道些。
  剛回京那陣子,她娘就給他屋裡放了兩個十七八的大丫頭,那意思他怎會不知,想到采薇,忙不迭的打發了,身邊再也不許丫頭緊身,屋裡只留了小廝伺候,為此,他爹娘一度還以為他有什麼毛病,特特請了太醫來看診。
  成婚前,封暮蕭也淘換了些孤本的春宮小冊來瞧,也怕這好容易盼來的洞房花燭夜,丟了臉面,可這看是看,做是做,看再多一做也不是那麼回事,最糟糕,他忍不住。
  那種溫熱緊致你中有我的感覺,幾乎令他瘋魔,他知道采薇疼,他也疼,可疼也得做下去,就仿佛身體裡關了二十多年的野獸突然放了出來,他甚至都控制不住自己,急切間,又怕采薇喊疼,張嘴堵住一張紅菱小口,舌兒穿挑而入,又吸又纏,身下也發力頂撞起來。
  他不動,采薇都覺疼不可忍,更何況他動了,采薇覺得,還不如直接殺了她痛快點兒,疼的鑽心,想喊都喊不出,被木頭死死堵住嘴。
  采薇疼的眼淚都下來了,可封暮蕭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聳 動起來蠻橫非常,好在疼沒多久,忽然身上的木頭抽搐兩下趴在她身上不動了。
  采薇終於松了口氣,知道他完事了,遂伸出手臂去推他,封暮蕭卻不滿意,這算怎麼回事,他才動了幾下就完了,他心裡明明還想要她,一點不想挪開,不僅不挪開,還低下頭去親采薇,手纏上來去揉捏胸前的柔軟,采薇覺察不好的時候,已經晚了,還沒緩過勁兒來的身體,忽然又痛起來,采薇慌忙用力推他:「疼,疼,你出去,出去……」
  封暮蕭哪會聽她的,本來就對自己剛頭的表現不滿意,這會兒更來神兒了,不管怎麼說,今兒就今兒了,心裡比誰都清楚,要是這會兒還依著采薇,就啥都別想了,反正剛才已經把她得罪了,不如索性撒歡,什麼事明兒一總的賠不是。
  心裡得了這個計較,封暮蕭再也不束手手腳的留情,低頭堵住采薇的小嘴兒,大手圈過去拖住她柔軟的香臀兒,聳 動起來,采薇疼的渾身直抽抽,想推開他,無異於螞蟻撼樹,哪推的動,她的腿被他分的很開,木頭的爪子抓住她的臀,固定住她的身子,一下比一下的深入進來……
  采薇覺得,自己或許被木頭劈開了兩半,要不怎麼這樣疼,疼的她有些頭昏起來,混混沌沌的,仿佛那種疼卻逐漸消退了些……
  采薇琢磨著,別是自己疼過勁兒了吧!身下有些麻酥酥的發木,知道木頭今兒晚上不會放過她,她再掙扎也沒用,索性放棄了抵抗,隨便他。
  大約感覺到她的變化,封暮蕭鬆開她的脣舌,轉而去親她眼角不斷涌出的淚珠,一邊喘著氣動著,一邊賠不是。
  采薇真想翻白眼,這就是男人,平常多依著你,順著你,在床上也跟禽獸沒兩樣兒。
  采薇被他折騰的快死過去了,才聽見他低吼一聲,徹底軟在她身上,采薇基本也快掛了,閉著眼,渾身沒一處不疼的地兒。
  總算這第二回木頭滿意了,那種淋漓的暢快,不足為外人道,閉著眼緩了會兒,睜開才發現采薇仿佛氣息都弱了許多,慌起來,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氣息雖弱,卻還算平穩,封暮蕭松了口氣。
  也知道自己折騰的有點過,還不知她怎麼惱自己呢,緩緩退出來,采薇閉著眼哼了一聲,封暮蕭伸胳膊把她摟在懷裡,低聲道:「對不住,剛才,我實在忍不得,你莫惱,以後再不如此就是了……」這話誰信,采薇閉著眼不想搭理他,不過,兩人粘膩膩抱在一起真不舒服。
  她掙扎著捶了他兩下,有氣無力的吐出兩個字,封暮蕭聽見了是沐浴,封暮蕭不禁笑了起來,坐起身把撩開帳子,攏在床邊的金鉤上,用錦被裹住采薇抱到了裡面稍間,早已預備下了熱水。
  洗了澡,套上旁邊預備好的中衣,才回來重新躺在床上,扯過一床新的大紅鴛鴦錦被蓋住兩人。
  封暮蕭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的根本睡不著,把采薇抱在懷裡,一會兒低頭看看,一會兒親親,一會兒上手摸摸,簡直就沒消停的時候,嘴裡還不停叨叨著:「采薇,你不知我心裡多歡喜,你終於是我的了,你是我的了,從今兒起,你再也跑不了了,也不能對我不搭不理的,讓我去猜你的心思,讓我著急的徹夜難眠……從今兒起,我們日日夜夜都在一處,再也不會分開,你可歡喜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7:03

第六十三章

  采薇又累又困,哪有力氣搭理他這些,不想他折騰了一溜夠,還有這麼大精神叨叨這些有的沒的,只敷衍的嗯了一聲,眼睛都沒睜開,想著應付過去,趕緊睡覺,明兒一早還得起來折騰呢,這哪兒是成親,純粹受罪。
  封暮蕭聽她應了,心裡越發激動,低下頭去親她,大手開始不老實的伸到中衣裡去摸那胸前的兩團柔軟……
  采薇終於睜開眼,警告的望著他:「你要是再不消停,明兒我就睡到廂房去。」封暮蕭親了她雪白的耳珠一下道:「好,好,我不動,我就摸摸,我知道你身子不舒服,我保證不做別的……」
  采薇也不去管他,反正她話撂在這兒了,他要是敢輕舉妄動,就別怨她,封暮蕭也真沒乾別的,雖然想了好多次,可最終被采薇撂下的話所震懾,只不過親親這兒,摸摸哪兒的小動作一宿都沒斷。
  采薇覺得,自己也就閉了下眼的功夫,就聽外頭四月叫起的聲兒,封暮蕭是激動的一宿沒睡,這一晚上就睜著眼盯著采薇了,就怕一閤眼,他的采薇跑了。
  聽到四月的聲兒,先坐了起來,撩開帳子,看了看那邊架子上的西洋鐘,低頭去親采薇的眼睛,溫柔的喚她:「采薇,采薇……」采薇被他叫的煩不勝煩,抬手揮了揮,扭過身子想繼續睡,誰知這一動就給疼醒了,睜開眼就見眼前一張放大的俊臉,正咧開一張嘴衝她笑。
  采薇眨眨眼,老半天才想起,昨兒自己嫁人了,今兒要進宮叩謝皇上皇后,要給公婆敬茶,行家禮,總之有的折騰……
  封暮蕭扶著她坐起來,才吩咐人進來,外間的門一開,一大幫子人,又是丫頭,又是婆子的捧著洗漱用品魚貫而入,在房裡站了兩大溜。
  封暮蕭起身下床,由婆子服侍著洗漱穿衣裳,四月跟三月兩個過來扶著采薇下床,三月眼尖,一眼瞧見姑娘中衣裡露出的半截脖頸上,密密麻麻都是紅腫痕跡,不禁倒抽了口涼氣:「姑娘,這是怎麼弄的,難道挨打了不成?」
  被四月偷偷踹了一腳才住了嘴,四月原說三月還沒成親,今兒就讓她跟幾個婆子伺候姑娘就是了,偏三月跟清明谷雨幾個誰都不樂意,就讓她們進來了。
  清明谷雨兩個還好,就是臉紅紅的不吭聲,三月卻是個口無遮攔的,倒是屋裡的婆子低笑了幾聲,采薇臉通紅,扶著四月的手站起來,就覺腿都有些打顫,一軟又坐了回去。
  四月不禁有些埋怨的望了眼那邊的姑爺,昨個她是在外頭伺候的,裡頭的動靜聽的真真,姑爺孟浪,又是個自幼練武的,身體強健,折騰了一晚上,姑娘哪受得住,今兒姑娘能下床已是不易。
  封暮蕭輕輕咳嗽一聲,沒說話,采薇在床上緩了會兒才站起來,讓四月三月服侍著穿衣裳,不知穿了幾層,才做到妝檯前,讓四月給她輓發,帶冠兒。
  采薇一見還是昨個那身老重的行頭便問:「怎的還穿這身?」封暮蕭過來道:「咱們先要進宮,等回來就能換個輕便些的衣裳了,你且忍忍。」
  采薇只能點點頭,略掃了眼屋裡的人,大都是她帶來的人,只幾個婆子眼生是封府裡的人,倒是沒瞧見一個年輕丫頭,心裡的不痛快便順了順。
  雖說昨兒被木頭折騰的不善,可細想想,又覺分外如意,昨晚上木頭的表現就能知道,自己是他第一個女人,采薇很清楚,在這父權夫權的社會,以木頭的家世地位,能這樣幹淨有多難,一想到這些,心裡那些惱意便散了七七八八。
  打扮好了,便到了外頭次間,粗略用了些早飯,采薇還困著,渾身又疼又酸,哪有什麼胃口,封暮蕭哄著,才吃了一碗糯糯的粳米粥下去,便推開碗說飽了。
  封暮蕭吃了幾口,婆子就忙催著兩人進宮,這是采薇第二次進宮,這回卻直接進了坤寧宮,也不進正殿,只在偏殿裡給皇上皇后磕了頭,皇上受了禮,略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皇后娘娘卻親熱的拉著采薇,坐到身邊底細打量,只見比上回見時又標誌了好些,頭髮輓在花釵金冠裡,露出一張瓷白如玉的小臉兒,晨光中更顯眉眼盈盈。
  要說這美人多了去了,可大多數美則美矣,卻難得有靈氣,有些男子即便得了美人,也不過三五朝就扔到脖子後頭去了,是故,女子想要留住男人的心,除了一張美人臉,還得修行旁的,讓男人丟不開,撂不下,才是真正的本事,她這個弟媳婦就有些意思,不然,也不會讓自己這個眼高於頂的弟弟瞧上,費了這麼大力氣娶回家來。
  皇后娘娘端詳采薇半晌兒,忽然想起一事道:「萬歲爺走了,咱們就都是自家人,我是你正經的大姑姐呢,你也不必過於拘謹,咱們說說話兒,正巧今兒你進宮來,我有一事要詢你,聽說你在冀州的時候,曾拜過一個先生?」
  采薇不想皇后問她這些,便點點頭道:「是曾拜過先生,教了我幾年,後來說遊歷天下,便去了。」
  皇后道:「可是姓梅?」采薇道:「是梅先生。」皇后不禁拍案道:「可是費了這些功夫,原來你是梅學士教出的弟子,怪道琴棋書畫都這樣出挑。」
  采薇來京城也不少時候了,自然聽說過梅學士的大名,當年的先帝欽點的狀元,因滿腹經綸,被先帝賞識,官至翰林大學士之位,後聽說辭了官去遊歷天下,不知所蹤,都說他尋個幽僻山林隱居去了。
  采薇是一點沒把這位大名鼎鼎的梅學士跟她的梅先生聯繫到一處,雖說梅先生也有那麼幾分仙風道骨的隱士之風,卻是個挺幽默風趣的性子,教她的時候,也不嚴厲,嘴尤其饞,那時候,沒少讓她做吃食,有時候尋不到他,就去酒窖裡找,肯定在哪兒呢,把她釀的酒喝了大半,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是翰林大學士,且師徒在一起那麼多年,梅先生半個字都沒露過。
  皇后娘娘看著她笑道:「這位梅學士向來有些不羈的性子,先帝當年也是狠留著他,才留了幾年,後來還是走了,皇上要給太子尋太傅,這才想起他來,著暗衛去訪,這都大半年了,尋不到他的影兒,只說在冀州府待過幾年,收了一個女學生,後來才知,這女學生就是你,你可你師傅如今的所在?」
  采薇想了想道:「師傅閒雲野鶴,到處遊歷,上個月來了一封信,說是在南蠻呢,這幾年他都在南邊,說哪裡風青水秀,是個養老怡情的好地方,因那時先生說過,我若成婚,他必回來,吃上一杯喜酒,我便寫了信過去,告知先生成婚的吉日,可今兒了也沒見他來京,想來什麼事兒阻住了也未可知。」
  皇后娘娘笑道:「如此就好,等他來了再說。」
  采薇跟封暮蕭出了宮上了馬車,封暮蕭才問她:「怎的你沒跟我提過這些?」采薇疲累的閉上了眼:「巴巴的提這些做什麼?我頭疼呢!」封暮蕭見她眼底有隱隱的青黑,輕輕閉著眼,說話兒都沒什麼力氣,不禁心疼上來,扶著她靠在自己懷裡,手伸過去給她按壓兩側的太陽穴。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7:14

第六十四章

  馬車停在府門前,封暮蕭才停下手,采薇覺得好多了,這男人倒是挺有用的。下了車先回他們自己屋裡換了衣裳。
  封暮蕭是一身大紅挑金線百蝶穿花的錦袍,采薇是對襟兒攢金邊的大紅吉服,下擺的繡活兒也是百蝶穿花,頭上輓了一個莊重的髮髻,別上五鳳穿珠釵,鬢邊還要插一朵大紅絹制的牡丹花,被采薇攔住道:「這樣就好,統共就一個腦袋,插多少東西。」
  封暮蕭揮揮手,在她身後對著銅鏡端詳了半晌道:「倒是這樣更爽利些。」四月抿抿嘴笑了笑,心話兒姑爺倒是什麼都說好。
  兩人出了院子沿著遊廊往前走,進了宮一趟,采薇覺得好了些,雖還是有些渾身泛疼,畢竟能忍過去。
  先去了封家的祠堂,拜了祖宗,再至正堂,拜見定國公和公婆,崔嬤嬤放下軟墊,采薇跪下去,挨次敬茶。
  國公爺捋著自己的鬍子,笑看著孫媳婦兒,怎麼看怎麼中意,國丈大人也頗慈祥的吃了媳婦茶,到了趙氏夫人這裡,打兒媳婦一進門,不自然的走路姿勢,氏夫人就不禁白了兒子一眼。
  早伺候新房的婆子就來跟她回了,雖說洞房花燭可也得知道輕重,兒子的確有些孟浪,忙讓人扶起來,接著便是旁支的長輩,采薇也不用記得,身邊的崔嬤嬤一一指給她,自然不會錯的。
  終於這家禮過了,趙氏夫人也知道兒媳婦快撐不出了,就讓她們小夫妻回去歇著,待小兩口走了,趙氏夫人回了自己院子,崔嬤嬤才道:「不是老奴說,不知底細的,只看咱們大奶奶這通身的氣派,說是公侯家的小姐也不屈。」
  趙氏夫人掃了她一眼道:「這才過門一日,旁的還不知,可這性子倒真真乖滑,你們這幾個有體面的嬤嬤,倒是都說她的好話,可見是得的賞錢隨了心,這嘴自然就甜了。」
  被趙氏一語道破,崔嬤嬤也沒怎樣,笑道:「要說賞錢多少,也不算什麼?只大奶奶才多大,這份心意卻周到。」
  趙氏夫人也暗暗點頭,她這樣懂事知情的,倒省的自己操心,今兒仔細端詳她的行止,一動一靜皆有章法,倒像個教養極嚴謹的大家閨秀,即便有心挑,也挑不出半點錯處去,不知以後如何,且看吧!
  不說趙氏這裡,再說采薇,終於又到了自己的地盤,到了次間,衣裳都沒換,直接就歪在炕上。
  三月不禁咯咯笑了幾聲,跟四月兩人拉著她坐起來,給她把頭上的釵都卸了,外頭的衣裳也寬了,只套了一件寬袖掩襟的短襦,配著裡頭的紅綾子側褶裙,倒是分外清爽。
  封暮蕭也已經換了家常的袍子,兩人坐在炕上,封暮蕭讓人把飯擺在炕桌上,拉著采薇道:「早上只吃了一碗粥,這會兒沒旁人,你自在的吃些東西,不然,身子壞了可怎麼好。」
  采薇睜開眼看了看桌上,便懨懨的搖搖頭,說不想吃,封暮蕭不禁有些發急,這可是怎麼了,便問旁邊的婆子:「小廚房還有旁的什麼吃食?」那婆子忙道:「還蒸了兩屜裹餡兒的肉角,記得大爺不喜吃油膩,便沒端上來。」
  封暮蕭瞧見采薇睜開了眼,便道:「端一籠上來,再拿一小蝶鎮江的香醋……」采薇這才吃了幾個,漱了口,便仍歪在炕上睡了過去。
  封暮蕭知道她累了,也不去吵她,只等著天都擦黑了,才喚了她起來,梳洗過後,來個男人去趙氏屋裡請安。
  趙氏這邊吃飯早,她們過來時剛擺上飯,趙氏讓封暮蕭坐在身邊陪著自己吃,采薇站著後面伺候著布菜,古代就這規矩,采薇不習慣也沒法兒,早有心理準備,只是封暮蕭很有些不自在,基本上一碗飯跟數米粒差不多,一會兒抬頭看看采薇,一頓飯吃的心不在焉。
  趙氏倒也不為難他們,吃了飯就讓小兩口退下了,剛走,趙氏夫人就酸溜溜的嘆道:「真是那句話,娶了媳婦娘就忘了,你可瞧見沒,一頓飯就惦著他媳婦了,我這個娘倒成了討嫌的。」
  崔嬤嬤道:「他們新婚的小夫妻,自然親昵疼寵些,以後日子長了就好了。」
  再說,采薇出了婆婆的屋子,一路也不搭理木頭,封暮蕭跟在後頭好幾次張嘴想跟她說話,她都不理他,不免有些發急,細想了想,也不知自己錯在何處了。
  進了屋,見沒旁人了,才一把扯住她道:「你倒是怎了?我若有錯,你也給個明白話兒,難不成還為昨晚上的事兒惱我?」
  采薇臉紅了紅,把袖子從他手裡拽出來道:「昨兒的事都過去了,誰還為過去的事兒惱。」
  封暮蕭道:「那為什麼?」采薇不禁嘆了口氣,知道這些事需跟他仔細說明白,便道:「你們這樣的家族最講規矩,這也是先頭不樂意嫁你的原因,自古這婆媳之間最易生矛盾,你當兒子的若不會從中調解,婆媳成了仇敵也不新鮮,就拿剛才婆婆吃飯來說,我伺候婆婆本是規矩,你心疼我也對,但卻要分時候,當著婆婆你心疼我,讓婆婆怎麼想,我好容易生養大的兒子,娶了媳婦就把娘忘了,我在婆婆眼裡成什麼人了,便是我事事做的好,這成見存在心裡也不好了,若要婆媳關係和睦,以後當著婆婆的面,你就不要理會我,可記得了?」
  封暮蕭被采薇數落了一頓,細想想真有些道理,剛從他娘屋裡出來的時候,他娘的臉色是有些不大好,便點點頭:「我記得了,以後再爹娘面前,我不心疼你,等回了咱們自己屋裡我再心疼。」
  采薇臉一紅,白了他一眼道:「都說封子都是位冷郎君,今兒看來傳言有誤。」一張似笑非笑的小臉兒望著他,嬌俏非常,封暮蕭愛的不行,湊上去就要親她的小嘴兒被采薇一把推開:「混鬧什麼?丫頭婆子都在外間屋。」話音兒剛落,就聽外頭四月咳嗽一聲道:「姑娘,姑爺,晚飯好了。」
  采薇道:「就擺這屋來吧!」一時幾個婆子提著食盒進來,一一擺在炕桌上,睡了大半天,采薇倒是有了些胃口,見有她平日最喜的魚頭小砂鍋,便覺腹中饑餓上來。
  國公府做出來的砂鍋魚頭更精緻些,湯熬的奶白,香氣撲鼻,並無半點魚腥味兒,裡頭放了冬筍,花菇,銀耳,海米等配料,加上滑嫩的豆腐,很能勾人食慾,采薇就著這個魚頭豆腐吃了兩小碗飯,又吃了一碗湯,才撂了筷兒。
  封暮蕭見她吃的多,才算放了心,讓人賞了小廚房的人,撤下飯食,上了茶來,略吃了幾口,封暮蕭貪著那帳中樂事,便有些坐不住了,覷眼瞧了采薇好幾次,采薇只不搭理他,手裡拿著本書,就著桌上的牛角燈看的認真。
  封暮蕭心裡急的不行,瞧了瞧屋裡沒旁人,伸手拿過她手裡的書,低聲道:「晚上看書傷眼睛,明兒再瞧吧!時候不早,不如安置了可好?」
  采薇抿抿嘴,瞧了眼那邊架子上的自鳴鐘,心裡腹誹,什麼不早了,這才幾點?著實有些怕昨晚上的事兒,便推脫道:「我今兒白日睡了些時候,這會兒不困,你若乏了,先去歇著好了,不用管我。」說著,自去拿了書接著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7:24

第六十五章

  封暮蕭不禁愕然,這新婚燕爾的,他一個人冷寢寒帳的有什麼趣兒,可自來對采薇依從慣了,她說什麼是什麼,自己也不好勉強她,心裡一悶便不說話了。
  外頭四月聽了暗暗叫糟,知道定是昨個晚上的事,姑娘被折騰怕了,這會兒是變著法兒的想避開呢,可這事能避的開嗎,再說,姑娘若避開了,難不成讓姑爺找別人去,這男人即便耐性再好,這些上頭也沒好忍性,這麼下去可不冷了心腸。
  四月便走進來道:「時辰不早,姑娘姑爺該安置了。」不等采薇說什麼,就吩咐清明谷雨去收拾床褥被子。
  封暮蕭的臉色這才緩了些,待床褥鋪好,也薰了香,采薇磨蹭著沐浴出來,屋裡只剩下了封暮蕭一個,兩眼冒火的坐在床邊上盯著她。
  采薇眨了眨眼,跟上刑似的走了過去,剛到跟前,就被封暮蕭圈住腰肢直接壓在床上,采薇緊緊閉著眼,想起昨兒晚上慘烈的情景,身子都不由打了幾個哆嗦,伸手按住木頭扯她衣裳的手道:「那個,能不能不做了,真的很疼……」
  封暮蕭這才明白,采薇是疼怕了,故此躲著他,封暮蕭好氣又好笑,也有些羞愧,親了親她道:「對不住,我,我沒有經驗,不過你放心,剛頭我研究了下,這次會輕輕的,保證不弄疼你。」
  「研究了下?」采薇睜開眼看著他:「你怎麼研究的?」封暮蕭俊臉紅了紅,伸手從枕頭下拿出一本小冊:「就是這個。」
  采薇拿過去翻開看了看,比她娘給她的可高級多了,精彩細膩,誰說古代人保守來著,就這裡頭的姿勢,怎麼也得有幾十個了,越看越令人臉紅,偏又不想丟開。
  封暮蕭探過頭來,指了指上面一副圖道:「咱們試試這個怎麼樣,嗯?」說著,抽過她手上的冊子放到一邊,大手快速剝開採薇的衣裳……
  本來沐浴過後,采薇穿在身上的不過就是一件領口腰身都寬鬆非常的紅緞長袍,裡頭就穿著肚兜跟褻褲,被封暮蕭輕輕一扯,外頭的袍子就扯落開去,見到裡面的風景,封暮蕭兩眼發亮。
  采薇裡頭的肚 兜已不是昨夜的大紅牡丹花樣兒,是件嫩粉繡海棠花的,嫩粉的底緞上繡著深一叢淺一叢的海棠花映著膩白如雪的肌膚……封暮蕭的氣息漸漸粗重,脣落下去,隔著那深淺不一的海棠花,尋到那個頂端的花苞,裹住吸吮……
  那種真實刺激,采薇身子不禁抖了抖,只覺渾身燥熱難耐起來,其實依著封暮蕭,恨不得直接把采薇按在身下,可想起昨兒晚上,也就極力忍住,按著那畫冊中所示的樣子,有些笨拙的親她……輕粉的肚兜扯落掉在帳外,仿佛春風搖落的花瓣……
  雖然有些笨拙,但木頭埋頭親下去的時候,采薇還是按住他的頭用力推他:「木頭,別%我真惱了,惱……呃……嗯……」
  只不過平常對她百依百順的木頭,這時候卻強悍非常,再說,這時候采薇已被他親的渾身無力,就是有力氣,她也抵不過自幼練武的封暮蕭,被封暮蕭按住分開雙腿,親了上去……
  兩人雖都是生手,可這種事本來就是本能,加上封暮蕭研究了半天,即便不知道具體怎樣操作,可很快就摸到了門道,親那輕軟粉嫩的花蕾,直到那花瓣間蜜汁自溢,采薇小嘴裡的聲兒又嬌又軟的時候,封暮蕭才慢慢頂了進去……
  初時仍有些痛,但很快便酥麻起來,那種酥麻讓采薇不由自主迎湊上去,款動腰肢,配合著木頭的動作……封暮蕭這才領略到各種滋味兒,昨個晚上不過是個過場罷了,今兒這一番才是真正的和諧……
  目光緊緊盯著身下的采薇,燭光穿過紅綃帳落在她身上,一頭青絲鋪陳在枕上,烏發襯著一張潮紅的小臉兒,菱嘴兒微張,鶯聲嚦嚦,纖腰款動,胸前團軟上下搖晃,雪 白,嫩紅……
  封暮蕭忍不住低頭噙住一側,輕咬,大手箍住腰肢抬起,更加癲狂起來,采薇被他弄的嗓子都喊啞了,身體裡一股暖流衝出體外,接著便是木頭悶悶的吼聲,采薇就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過來已是晨起時分,采薇睜開眼就看到封暮蕭饜足的臉,掀開被子看了看,身上已換上中衣,想起昨夜的事兒,不禁白了封暮蕭一眼。
  封暮蕭親了她一下,暢快的笑了低聲問她:「昨兒可不疼吧!」采薇臉一紅,扭過去面兒朝裡不打算理會他,卻被封暮蕭從後頭抱進懷裡,湊近她耳邊低聲道:「采薇,昨夜我很快活,今兒晚上咱們再試試別的……」
  采薇回過身來,沒好氣的推開他:「想試你自己試去,我可累了。」封暮蕭嘻嘻一笑:「我自己怎麼試,難不成你讓我找別人?」
  采薇蹭坐起來道:「你敢。」封暮蕭道:「不敢,故此只得勞動夫人了。」采薇推了推他:「什麼時辰了,該起了,還要去給爺爺和公婆問安呢。」
  封暮蕭這才招呼外頭的人進來,兩人梳洗了,先去了老太爺院裡問了安,便轉到公婆屋裡,傳了早飯,趙氏夫人讓兒子坐在下首,采薇立在一邊伺候著布菜。
  昨個晚上那頓飯趙氏吃的彆扭,今兒一瞧,卻不禁暗暗點頭,兒子倒是一點沒瞧他媳婦兒,和昨兒的坐立不安相比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心裡好受了些,早飯吃過,也沒為難小兩口,放他們去了。
  小兩口一走,崔嬤嬤不禁笑道:「咱們家大爺倒是學乖滑了。」趙氏想了想便道:「他是我生養的,怎會不知性情,哪是他學的乖滑,想來是他媳婦兒囑咐他了也未可知,倒是個分外機靈的丫頭。」
  再說小兩口回了自己院裡,封暮蕭忙邀功:「剛頭我做的可好?」采薇不禁白了他一眼道:「好什麼?太露痕跡,你當太太真瞧不出嗎?」
  封暮蕭不禁苦著一張臉道:「那要如何?」采薇見他那樣兒,撲哧一聲笑了:「太太不過要你一個態度罷了,又不是那不講理的婆婆,這樣就好。」
  封暮蕭一聽放了心,記起采薇還沒吃飯,忙吩咐讓人擺了早飯,吃了早飯,兩人便在窗下對弈,一局落,封暮蕭道:「你贏了。」
  采薇歪歪頭道:「當我傻嗎,看不出你讓我的。」封暮蕭嗤一聲笑了:「真真精過了頭,女子中,你的棋藝已是很好了。」
  采薇撇撇嘴道:「什麼叫女子中已經很好了,這句話我不愛聽,男女有什麼不同,再下一局來,不許讓我……」兩人正說著,就聽窗戶外頭封良的聲兒道:「前頭大奶奶的先生來了,老爺正陪著吃茶呢……」
  采薇一聽,蹭一下站起來道:「師傅來了。」說著就要往外走,被三月一把拽住:「姑娘這是作甚?怎的也要換件衣裳再出去。」
  采薇這才想起如今不同往日,自己是這家的媳婦兒,行動坐臥都得守著規矩,采薇不禁嘆了口氣,讓三月幫著自己換了衣裳。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7:37

第六十六章

  封暮蕭哪裡不知她的心思,低聲哄她道:「過些日子皇上要派個巡察使去南邊,我上疏自薦一下,若成了,你跟著我去南邊待上一年半載豈不自在。」采薇眼睛一亮。
  國丈大人還不知道兒媳婦的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梅學士,這會兒倒真意外了一下,意外之後又覺頗合情理,怪道兒媳婦出身寒門,卻見識廣博,即便她自己聰慧,若沒有名師教導,也成不了氣候,師出名門倒是比那些公侯嫡女更難得些,雖才成婚兩日,可禮數周全,原先還說她在外做慣了生意,規矩上必然差些,如今看來,卻挑不出半點錯處,一行一動頗有大家風範,想來跟這位名滿天下的梅學士有些關聯。
  梅先生接到了采薇的書信就往回趕,卻在路上病了些日子,耽擱了,緊趕慢趕的沒趕上采薇成親的正日子,今兒才進京,一進京就聽說了國公府和蘇府的親事,如何如何鬧熱,納幣的彩禮如何貴重,蘇家的嫁妝怎樣令人眼花繚亂,梅先生不僅撫須頷首,他這個卻真算個奇女子了。
  要說聰慧的確聰慧之極,性子卻最是有些古怪散漫,最喜的事情就是賺銀子,當初自己教她的時候,見她慧敏處常人難及,倒是真想好好教授她學問,可采薇卻不大用功,凡事只求知道,不求甚解,並不是個認真做學問的,梅先生當初問她:「既是書讀的好,怎不用功?」采薇直接問他:「讀書為了什麼?」梅先生下意識答道:「所謂學而優則仕……」說完自己也不禁笑了,是啊!采薇一個女孩兒家,即便學富五車,最終也不過相夫教子,難道真讓她去考狀元不成。
  經此一事,便不在強逼著她念那些八股文章,而是揀了有趣的史書典籍一一說與她聽,閒暇時,教她撫琴下棋,倒也分外自在,更兼這丫頭最是個能鼓搗東西的,釀酒,烹茶,做吃食,這些生活上的小事兒每每帶給梅先生頗大驚喜。
  采薇是個女孩兒,又念了一肚子書,偏又是個精靈古怪的性子,做事無論大小最圖享受,更要講究個出處,明明吃喝玩樂,偏要扣上一個雅字,正如她的東籬軒。
  例如吃茶要講究春夏秋冬的時令,要講究什麼茶,配什麼器皿,琴藝高低先放一邊,先要焚一爐香,要月夜,要窗下,要情境,吃的要講究口味,更要講究養生,為此,讀了不少醫藥典籍,吃酒更要講究,要佐吃食飲酒,飲酒的器皿也講究,荷花小盞要吃菊花酒,蟹子肥的時,溫一壺紹興黃酒,賞月,吃酒,品蟹子,寒冬臘月大雪紛飛的時節,燃一個紅泥小爐,煮上自釀米酒,神仙般的日子。
  故此,梅先生這麼個不羈的性子在蘇家莊一待就是幾年,後來采薇忙家裡的生意,在家時候少之又少,梅先生這才去遊歷天下,在南邊尋了個山清水秀的所在,待了幾年,南邊風景雖好,只是沒個采薇給他料理吃食,陪他下棋說笑,未免有些無趣,年前還琢磨讓采薇閒暇的時去南邊待上一陣兒,師徒倆結著伴兒去南蠻遊歷,可沒想到就成親了,還嫁的如此門第顯赫。
  梅先生跟定國公曾一殿稱臣,因此封暮蕭的父親雖貴為國丈也執晚輩禮,以示尊重,采薇跟封暮蕭一進大書房,瞧見她師傅那眼色,就知不耐煩了,采薇最知她這個師傅,以前當官的時怎樣她沒見過,當她師傅起卻真有些頑童脾性,她公公這人板正,師傅定然不喜,目光中已有幾分不耐。
  采薇不禁暗笑,先給公公見了禮,再拜見師傅,不想梅先生一見著采薇,就站了起來,沒等她行禮一把拽住她道:「聽說你在這府裡也蓋了酒窖,那些好酒可一起搬來了?快帶我去瞧瞧,這幾年吃的酒,倒有一半是兌了水的。」
  國丈大人愕然半晌,見兒媳婦有些為難,忙道:「即是你師傅有事,先去吧!」采薇這才跟著梅先生出去了。
  梅先生拉著采薇出了院子道:「你公公真是個無趣之極的,這麼半天一共跟我說了四五句話,還都是一樣意思的……」說著,瞧了眼後頭跟的封暮蕭悄聲道:「他不是跟他老子一樣吧!」
  采薇噗嗤一聲樂了道:「都跟師傅似的,豈不亂了。」封暮蕭給采薇蓋的酒窖在花園子邊上,挨著竹苑,邊上就是一小片竹林。
  梅先生指了指竹子下面道:「這下面該埋上酒。」采薇不禁笑了,偏她師傅的鼻子靈,剛到了酒窖口,迎頭正撞上定國公,采薇這才想明白,怪不得剛才見著了老太爺身邊的人,定國公本來是好奇看看有什麼好酒,想著先過過癮,沒想到會遇上孫子媳婦兒。
  不禁呵呵一笑道:「采薇來了。」掃了眼采薇旁邊的梅先生,指著他道:「你這老傢伙怎麼跑我府裡來了?采薇,這傢伙最是個愛吃酒的,你這些好酒仔細別被他吃光了。」
  梅先生沒好氣的道:「采薇是我的,當師傅的吃點兒酒算什麼大事,再說,你這孫兒子媳婦才進門幾天,采薇這麼高的時候,就釀酒給我吃呢。」還用自己的手比了比,兩人雖年紀都一大把了,可真有些孩子氣的。
  采薇道:「這酒窖裡的酒雖說是從冀州運過來,可大都是新釀了沒幾年,有幾罈子陳釀好酒,現如今都埋在西郊東籬軒的花樹下呢,且乾吃酒有什麼趣兒,爺爺跟師傅既然有興致,不如我親自下廚做些吃食,再差人去東籬軒掘出一壇陳釀來氣不好。」
  國公爺一聽,險些垂涎三尺,一疊聲的說好,采薇讓三月把兩人引到園中的梨花台,封府歷經百年,大修小蓋的,收拾的頗具規模,亭台軒館皆精緻不凡,花木蔥蘢,花園子裡有一個偌大的人工湖,木頭說挖湖的時候便放了魚苗在裡頭,采薇便讓人下網去撈,沒一會兒便撈上兩條足有一尺長的草魚上來。
  采薇讓拿去了小廚房,她回屋換了衣裳,便往小廚房來了,木頭被她趕著去陪師傅和老太爺吃茶說話兒。
  小廚房的人的人都是國公府的老人,上灶管事的廚娘以前是趙氏院裡的,後來封暮蕭回來,趙氏夫人才挑了手藝好的,到這邊來伺候,原先來的時候還不怎麼樂意,因封暮蕭不大在府裡吃飯,雖說活兒輕鬆了,可落不下什麼賞錢,比不得太太那邊,三日五朝的,總有個內眷來往,擺個小宴也是常事,有了宴席便能得些賞錢物件,這邊卻真真的清水衙門。
  不想,這沒多長日子就娶了大奶奶進府,他們這位大奶奶雖才過門兩日,出手卻大放的不行,加上大爺著緊的那樣兒,舉凡多吃一口,賞錢就派下來,小廚房這些人更是恨不得變著法兒的討采薇的好,只不過剛進門的新媳婦兒,不知到底脾胃怎樣,只能猜著來。
  這會兒忽然送了兩條鮮魚過來,說大奶奶要親手烹制,廚房的人都不禁愣住,如今別說大家宅門裡的姑娘小姐,但能家裡有些銀錢使喚的,誰捨得讓姑娘下廚,因此一般大家主兒的姑娘成親陪送的丫頭婆子裡,總有幾個能上灶善廚的,就拿他們這位大奶奶來說,身邊兩個大丫頭,雖沒見著做什麼,可聽說都會幾個拿手菜,即便為了博個賢良的好名聲,能上灶的,也不過做些簡單吃食,這魚卻是最不好料理的,又聽說是給老太爺下酒的菜,廚下的婆子更覺難了,他們這位老太爺最是個挑嘴的,尋常差一點都入不得口去,更何況是魚。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7:49

第六十七章

  采薇一進來雖說忙著請安,心裡也不免存了些欺生看笑話的心思,采薇怎會不知這些婆子的想法兒,國公府這樣的門第,府裡伺候的奴才早都學的油滑非常,欺善怕惡,欺生就熟,這些積年的陳弊,也不是她能管的,再說,她也不想得罪這些人,府裡雖沒了老太太,可她婆婆掌著家呢,她逞能冒頭豈不犯傻,因此就裝著不知道,只要過得去,大家都安生,若真有一天讓她管家了,再按她的規矩來。
  因此采薇對這些婆子很是客氣,擺擺手道:「媽媽們自在些,廚下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只是想給老太爺和師傅做兩道菜,也算盡盡我的孝心罷。」說著伸開雙臂,三月上來把圍裙圍在她身上。
  采薇立在案頭拿起刀,用刀背對著魚頭敲了一下,按著魚異常熟練的去鱗剝皮去骨,切成魚片,因知道老太爺喜酸甜,便做了一個澆汁魚片,一個鴛鴦魚卷,她師傅好清淡,做了個荷包鯉魚,清蒸魚段,魚頭魚骨仍熬湯,魚肉打成蓉,團成魚丸放在一邊,交代三月等魚骨湯熬出香味放進去,便回房去沐浴,才復往園中的梨花台過來。
  梨花台顧名思義,因周圍幾株梨花而得名,圍著彎曲的欄桿梨花斜斜落在四周,枝頭花開如雪,一陣風過翩翩而落,倒是好意境。
  老太爺的饞蟲早就被滿桌的魚香給勾了起來了,哪想到他這個孫子媳婦除了會釀酒,還能做菜,且做出的菜色香味俱全,上來一道,菜國公爺咽咽口水,只不過酒還未到,卻不好動筷。
  封暮蕭雖吃過采薇做的魚肉鍋,可真正的菜,也是頭一回,不免有些驚詫,倒不知她何時學的這樣一手好廚藝。
  正想著,只見采薇從那邊小徑走了過來,換了一身海棠色的春衫,三月裡天氣和暖,如今又是正午,春日融融落在身上一點不覺冷,倒是這一身春衫配上她鴉青雙鬢,粉白小臉兒,分外好看。
  封暮蕭不禁有些看的呆住了,他爺爺喊了他兩聲都沒聽見,白等身後的封良小聲提醒他,封暮蕭才回過神來,見到爺爺跟梅先生兩人戲謔的表情,一張俊臉又紅又燙。
  采薇進來疑惑的瞧了瞧他,不禁道:「還沒吃酒,怎的臉就紅了?」國公爺跟梅先生不約而同哈哈大笑起來,封暮蕭臉更紅,好在王寶財這時差了夥計來送酒,是個機靈夥計行過禮道:「回姑娘話,這是去年埋在梨樹下的,今年的酒剛運過來,掌櫃的讓小的順便討姑娘的示下,是仍埋在東籬軒那邊,還是送到國公府來。」
  采薇想了想道:「我記得冀州酒窖裡還有十來罈子梨花白,倒有十六七壇的桃花釀,梨花白仍埋在東籬軒吧!這邊府裡的桃樹卻多,眼瞅桃花也要開了,想來太太必然要招待各府女眷吃席,桃花釀不比梨花白勁兒大,綿軟香甜,多吃些無妨,桃花釀送到這邊來。」夥計應了一聲去了。
  國公爺卻暗暗頷首,別看孫媳婦兒年紀不大卻真機靈,不禁哄的住子都,更會討婆婆的好,連他這兒都顧全了,倒是個心有七竅的。
  采薇揭開罈子封口,遣清明去拿了一套梨花形的薄胎瓷甌來,采薇滿上,各人吃了一甌,老太爺道:「倒是清冽醇厚,好酒!」又去品那桌上的菜,連連點頭,她一個年輕媳婦兒能做成如此,已是頗令人驚嘆,她又不是御廚,能入得他口,比府裡的廚子都要強些了。
  采薇在一邊斟酒,國公爺道:「我這裡沒你公婆那些規矩,你也坐下一起吃點酒。」采薇也就坐在封暮蕭身邊吃了半甌子酒,就聽老太爺道:「這酒雖好,卻不如窖裡那些,後勁兒不足。」
  采薇知道老太爺一向喜烈酒,只不過畢竟比不得當年,年紀大了些,再吃那些,恐傷了脾胃,便勸道:「那些酒偶爾吃些無妨,吃多了卻傷身,爺爺還是吃些清淡的,若真要吃那性烈的,待孫子媳婦兒得了空給您釀一些,窖裡那些都是我讓蘇家酒坊幫著釀的,水不算太好,曲子也平常,出的酒自然算不得上品。」
  國公爺性急的道:「那什麼時候釀?」采薇不禁笑了:「這個要等過兩日……」梅先生笑道:「公爺好急性,您這孫子媳婦剛過門兩日,就巴巴上使喚人家釀酒做吃食,怎麼也要等他們新婚滿了月,您老可別沒眼色。」
  定國公這才笑道:「是了,我這酒蟲子一饞上來,倒是忘了你們小夫妻剛成親,成日恨不得卿卿我我的不分開,哪有空閒釀酒,得了,反正孫媳婦進了門,以後盡有我的好酒吃,也不必急在一時,當前倒是我的曾孫子更緊要些。」一句話說的采薇騰一下紅了臉,臊的實在坐不住,低低叫了聲爺爺,福了一禮扭身跑了。
  封暮蕭站起來也想跟著去,剛邁了兩步,忽覺不妥,又站住了,定國公呵呵一笑道:「你媳婦兒做的這菜順口,酒更好,我跟梅學士又算故人相逢,我們慢慢吃著,吃醉了,自然有人伺候,你不用在這裡陪著我們了,去瞧你媳婦兒吧!」封暮蕭聽了,說了句孫兒告退,追著采薇就去了。
  梅先生笑道:「怎樣,我這個女學生嫁給您國公爺的孫子,也算不得高攀吧!」國公爺撫髯笑道:「你的學生哪能差的了,來,吃酒吃酒。」
  卻說采薇,被老太爺一句話說的臊了回來,剛進了屋,就見後腳木頭就跟了回來,不禁嗔道:「你怎的不在那裡陪著,回來作甚?」
  封暮蕭道:「爺爺讓我回來的……」說著話用眼去瞧采薇,只見吃了小半甌子酒的采薇,白玉般的腮邊染上清淡胭脂色,配上她身上鮮亮的衣裳,更顯艷色奪人,一雙明眸似喜似嗔的看著自己,竟仿佛兩顆水杏,說不出風情嫵媚,大異平日的剛強爽利,更令封暮蕭記起那榻上手足相抵脖頸相交的纏綿事,心裡不禁一熱,動情上來,湊過去就要親她微微嘟起的小嘴……
  采薇哪料想他這般大膽,青天白日的就湊上來,別說古代,就是現代她也沒這麼開放,急忙推開他,低聲喝道:「什麼時候就胡鬧,仔細人瞧見……」封暮蕭也知道自己有些燥急,這裡卻不是親熱的地方,只看著采薇越發心癢。
  采薇見他目光深沉,怕他還要妄動,急忙喚了聲:「谷雨,倒茶來。」谷雨應了聲。封暮蕭笑吟吟的看著采薇小聲道:「這會兒我先記著,等晚間一塊兒算賬。」采薇紅著臉白了他一眼,這木頭一開了葷就跟上癮一樣,可憐她的腰,現在還酸著。
  谷雨磨蹭了會兒才進來,進來只見兩人一邊一個坐在炕桌兩頭,沒怎樣,奇怪的眨眨眼,虧了四月姐姐還讓她慢點進來,怕撞見姑娘姑爺親熱,哪有多事兒,把茶放在炕桌上,又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才出去。采薇等她出去狠狠白了封暮蕭一眼,封暮蕭只是看著她笑。
  至晚晌兒去趙氏哪裡時,趙氏待她又比早晨親近些,吃了飯還拉著她的手說了會兒子話,又當著面,瞧了明兒回門的禮,才讓他們小夫妻回去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9-24 00:18:04

第六十八章

  話剛落到這兒,沒幾日,皇上就下了旨,令封暮蕭去巡查南邊邊境地方,本來就是封暮蕭自己求上去的閑差,自然帶不帶家眷,皇上就睜隻眼閉隻眼的讓他混過去了,只不過趙氏夫人不大樂意,跟他說:「你去巡查,也不是去外頭做官,帶著你媳婦兒到處奔波像什麼話,你這一去不過幾月至多半年,就讓你媳婦兒在家吧!難道還怕我這個當婆婆的委屈了她不成。」
  封暮蕭道:「不是這話,采薇家裡南邊也有些生意順道去看看,故此一起過去,也討個巧。」趙氏夫人聽了沒說什麼,晚上卻跟丈夫嘆道:「娶了個買賣人家的兒媳婦也不好。」
  國丈大人道:「你就裝不知道,讓他們過去也就是了,若子都甘心娶個世族千金,哪能耽擱到如今才成親,兒媳婦家裡就一個弟弟,才不大呢,她不管,難道家裡的生意交給旁人去,原是成親前就說好了的,如今咱們就裝個糊塗,橫豎就這幾年,等她弟弟大了就好了,他們年輕人多出去走走也好,說不準,回來就能給咱們添個孫子了。」趙氏這才不說話了。
  采薇高興上來,忙著指揮丫頭收拾要帶去的東西,這簡直就相當於蜜月旅行了,她不能帶太多人去,四月如今嫁了寶財,家裡也是一大攤子事呢,自然要留在京裡頭,她倒想帶三月去,一個是帶著她出去慣了,一應事情都熟知,再一個,除了四月,跟三月也更親近些,只是顧慮到豐收有些遲疑,雖說不看好豐收,可這事還要再問問三月。
  便把三月叫到身邊來,問她:「想不想跟我去南邊?」三月一愣,忙道:「難道姑娘不想帶著奴婢去?這可不成,哪回姑娘出門不是我伺候的?」采薇道:「我是想著豐收該回來了,我這一去少說半年,帶了你去,豐收那邊的事可真黃了?」
  三月哼了一聲道:「那日我就拿了主意,跟他的事就這樣散了也好,省的以後鬧起來,後悔就完了。」
  采薇不想她這樣利落,便道:「既如此,你就跟著我去吧!」采薇跟三月這時候都沒想到,這一趟南下倒成就了三月跟封良的緣分,正是歪打正著的好姻緣,誰跟誰是一早註定的,不該著成夫妻的,便是先頭好,早晚也是個散,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再說采薇,收拾好了,特意去辭了師傅,梅學士那日晚間便被皇上宣進宮裡,要任命他太子太傅之職,梅先生待要再辭,皇上卻道:「朕並非把太子托於愛卿,而是把我大明的清明盛世托於卿。」梅先生這才忙跪應,受了太子的拜師禮,封太子太傅,此事後被計入明顯帝本紀中,流芳百世,後人都說,大明百年盛世起於此矣,自然這更是後話。
  四月春暖,通州渡口一艘官船順水而下,正是采薇跟封暮蕭,皇上給封暮蕭道差事是肅查邊境吏制,那些自持天高皇帝遠的就貪得無厭的官員,這次要嚴查法辦,絕不輕饒,因此,兩人微服輕裝,倒更自在,真仿佛兩隻出了籠的鳥兒,海闊天空任飛翔。
  兩人特意去了南蠻,鄭心蘭過的很好,已經有喜,本來鄭心蘭有意跟采薇結個兒女親家,采薇卻道:「兒女親事,讓他們自己決定最好,咱們定了,將來若成就一對怨偶,豈不埋怨咱們爹娘。」再說,她的肚子如今還沒信兒呢,倒是談好了玉石的生意,心滿意足的離了南蠻。
  本來還要在桃花村多住些日子,卻不想診出了身孕,封暮蕭忙讓人快馬加鞭送信回京,蘇府還好,想著這麼些日子也該有了,國公府上下卻跟過年一樣,這有了身子,可不就香火有繼,趙氏夫人忙著打發人去催他們盡快回來,想著南邊這時候易發時疫,竟是吃不香睡不好的,直到采薇跟封暮蕭回了京,才算踏實了。
  接著就是養胎,采薇這才知道,什麼叫母以子貴,有了肚子裡的孩子,婆婆免了她晨昏定省,各色補品跟不要錢一樣,往她屋裡送,什麼都要最好的,這孩子還沒生出來呢,就成了寶貝疙瘩,她稍微動一動,她婆婆都跟著緊張,弄的她只敢在自己院裡活動活動。
  封暮蕭早被婆婆勒令搬到了廂房去了,依著她婆婆恨不得挪到別的院子才好,是木頭堅決不應,采薇也覺得,不在自己跟前,心裡頭總不踏實,即便木頭沒有心思,也架不住別人死氣白咧的勾搭,出了她這個院子,滿府的丫頭不都跟餓狼似的。
  因她懷孕,木頭房裡又沒伺候的人,有心思的丫頭就多了起來,變著法兒的往前湊,采薇又不傻,怎麼會把肥嫩的小羊羔放出去,外頭可都是母狼。
  采薇想著這些,不禁掩著嘴笑了起來,封暮蕭一腳邁進來道:「自己一個人樂什麼呢?」婆子伺候這脫了外頭的大衣裳,又洗了手,才過來摸了摸采薇的大肚子,輕聲問:「他們今兒可乖嗎?」采薇白了他一眼,也摸了摸自己碩大的肚子,因為是雙胎,才七個月,比人家足月的還大。
  當初善婦科脈息的太醫診出雙胎的時候,連皇后都驚動了,說:「這可是好兆頭,這一生就兩個,若是龍鳳胎,可就兒女雙全了。」更別提國公府了,簡直把采薇當祖宗一樣,恨不得供起來。
  趙氏夫人笑的嘴都合不攏,跟丈夫一個勁兒的說:「兒媳婦一看就是個有大福的。」國丈大人笑道:「你這話可說晚了,善緣寺的慧遠大師早就說,兒媳婦是個福祿雙全的命數,旺家旺族呢,不然,你以為老太爺能那麼快就應了子都。」
  采薇辛苦挺著大肚子,好容易盼到了日子,卻遲遲不見動靜,堪堪到了四月初八這日,風和日清,肚子忽然疼起來,國公府也跟著忙亂起來,封暮蕭在門外急的直轉圈兒,可也沒法子。
  雖是雙胎,卻沒怎麼折騰,至晚霞鋪滿天際的時候,采薇順利產子,應了皇后的話,正是一男一女的龍鳳胎,國公爺抱著曾孫子曾孫女笑的鬍子亂顫。
  待孩子滿月,采薇也養的大好了,因封暮蕭巡查肅清有功,皇上特下聖旨,封了他個撫南將軍,襲一等爵,采薇封一品夫人。
  采薇穿了一品夫人的吉服,隨丈夫進宮謝恩,跪在御階下,還仿佛一場大夢呢,正是:昔日村姑戴金冠,荊釵也換一品銜,莫道此乃荒唐事,博君一笑我心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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