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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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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36:37
標題: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三》《全文完》
《
妾不為後 卷三
》作者:姜宛
前世二姊姊的慘死一直是寧春草無法忘懷的記憶,
因此當二姊姊以在夫家生活不順遂為由邀請,她立刻放下一切事務赴約,
沒想到這是一場鴻門宴,愛慕景玨的周六小姐透過二姊姊邀她相見,
卻使計讓她們姊妹起內哄,周六小姐不只隔岸觀火,還命人將她毀容,
以為沒了臉蛋,她就會被景玨所厭棄,可惜景玨並非膚淺的男性,
得知她被周六小姐欺負,他不負京城紈褲的之名,
跑到周家門前將周六小姐罵得沒臉見人,周家人氣不平,跑去告御狀,
他反倒在聖上面前說她被欺負得多委屈,反將了周家人一軍。
得過聖上的召見,受了委屈有夫君出氣,聖上還賞賜物品撫慰她的心靈,
一時間,她比任何一個京城貴女還有名,可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想找出前世害死自己的凶手,了結這段糾纏不休的宿命,
哪裡想得到,自己這風光無兩的境況會惹來景玨的醋意,
不只跟她吵架鬧彆扭,還不小心摔碎她用來鎮壓夢魘的天珠項鏈……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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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00:36:51
第一章
【第四十一章 輾轉相約的請帖】
「請我的?」寧玉嫣愕然地看著丫鬟奉上的請帖,「真的是周家六小姐給我下的帖子?確定沒有弄錯?」
「小姐,不會弄錯的,婢子親眼看著那丫鬟上了掛著周家徽記的馬車,這帖子是那丫鬟親自交到婢子手裡的,哪裡錯得了?」小丫鬟笑著,連連點頭說道。
寧玉嫣捧著請帖,撫著胸口,大口喘氣,「周家六小姐請我?不是作夢吧?」
她一再確定了之後,才抖著手,緩緩打開了帖子。
這小楷真好看,工工整整的,不知道比她那像蟲爬一般的字好看多少倍,雖然知道這帖子未必是周六小姐親手書寫,她也覺得榮幸得很,反正下帖子的人是周六小姐就行!
看完帖子的內容,她臉上的笑意卻是去了一半。
「小姐,沒弄錯吧?」小丫鬟在一旁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寧玉嫣緩緩點了點頭,啪的一聲將帖子扔在面前的桌案上,可看了那帖子一眼,又覺不忍,趕緊又撿了回來。
小丫鬟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心想這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是想去,還是不想去啊?
「是周家六小姐沒錯,是給我下的帖子也沒錯。」寧玉嫣皺眉說道。
小丫鬟一聽,就更不明白了,「那小姐這是……」
「給我下的帖子,為什麼偏偏就要扯上她?真是叫人忍不住噁心。」寧玉嫣冷哼一聲,瞧見小丫鬟神色狐疑,好似不明白她究竟在說什麼。她抬手將帖子遞給小丫鬟,「你自己看吧。」
小丫鬟雙手接過,跟在主子身邊,她們這些大丫鬟也識得幾個字,可通篇請柬看下來,要看明白還是有些難度的。
她只認出了帖子上提有「寧三小姐」及「春草」幾個字。想來四小姐不開心,多半是因為三小姐吧?
「那小姐還去嗎?」小丫鬟問道。
「去呀,怎麼不去?那可是周六小姐,周將軍家嫡出的女兒!你說說,能被周六小姐親自下帖子相請的人能有幾個?就算是因為她而請了我,那也是……呸,跟她有什麼關係!」寧玉嫣自己都覺得這話有些自欺欺人,不能說得理直氣壯,但她還是將帖子收好,「我去同母親說一聲,也好叫母親讓人告訴她。」
寧夫人聽聞周六小姐因為想要見寧春草,又不方便直接給寧春草下帖子,所以輾轉請了寧玉嫣,再由寧玉嫣邀寧春草相聚,不禁皺起了眉頭。
「兜這麼大圈子請一個已經出了閣的寧家女兒?周六小姐這是想幹什麼?」
「就是想見見她唄,上次在上河園的宴席上不是鬧得不甚愉快嗎?這有什麼奇怪?」寧玉嫣說道。
寧夫人搖了搖頭,「不是說想要見春草奇怪,只是,見她又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扯上寧家、扯上你?」
寧玉嫣抬頭,瞧見母親的目光狐疑地落在她身上,她臉上不禁有些熱,且母親的說法也叫她羞憤,「什麼叫何必扯上我?周六小姐定然是因為她妾室的身分,覺得直接給她下帖子有失顏面,不成體統,這才輾轉一下。」
聞言,寧夫人滿面不贊同的神色,「你想想,若是真如你所說,周六小姐看不上她的身分,又何必主動要約見她?更何況,寧家不過是商戶人家,她與你更算不上相識,給睿王府的小妾下帖子,難道比給一個商戶人家下帖子還……」
「母親!」寧玉嫣不等她說完便高喊了一聲,打斷她的話,「您管她究竟是為什麼?這些人的心思,難道是我們能猜出來的嗎?反正這是與周六小姐交好的好機會,我是不能錯過的。周六小姐給我下帖子呀!母親想想,若是叫周六小姐的姊妹朋友們知道,日後給我下帖子的人是不是會更多?漸漸的,我也能和那些世家小姐們都熟悉起來,在京城貴女之中嶄露頭角……」
寧玉嫣說著,聲音都興奮的帶著微微的顫抖。
可寧夫人臉上還掛著擔憂,她見狀便上前輓住母親的胳膊,輕輕地搖晃撒嬌,「母親,母親……您不是一直都想讓我好好向那些貴女們學習,讓我也學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嗎?如此好的機會,母親在猶豫什麼?不就是見個面,周六小姐還能將她吃了不成?想來,她也是期待得很呢。」
「你記住。」寧夫人拽住寧玉嫣的手,神色嚴肅,「如今你三姊姊可是比周六小姐對寧家重要得多,周六小姐是何性情、有何目的都還不可知,而你三姊姊卻是姓寧的,實打實的寧家人……」
「她如今可不是寧家人了……」寧玉嫣咕噥了一句。
「雖不在家中,卻也改不了她是寧家女兒的事實!你想想,日後旁人談論起她來,仍舊會談論她的娘家,她若有辦法、若是個聰明的,難道不會伸手幫扶寧家嗎?」寧夫人鎮定說道,「她以前只是個小妾,或許能力有限,可如今她是凌煙閣閣主的救命恩人了!你沒瞧見凌煙閣閣主看她的眼神?」
寧玉嫣不屑地哼了一聲,「離得那麼遠,我怎麼可能看得見?」
寧夫人笑了笑,「看,不是用眼睛看的,得用心看。你看不見,但母親看見了。只要你三姊姊願意開口,凌煙閣閣主定然會伸手相助。」
寧玉嫣不耐煩地搖了搖頭,「母親想得真是遙遠,更何況寧春草如今不也沒做什麼幫扶娘家的事不是?母親就別說這些了,好似她已經成了金鳳凰似的。」
寧夫人伸手點了點寧玉嫣的腦袋,「你怎麼這麼拗?她剛剛被謝恩,就向閣主提要求,會叫人怎麼看她?這事情急不得,得慢慢來,你且看著吧,寧家一定會步步高?的。我如今交代你這些,就是叫你記住,再見她的時候你一定得聰明機靈些,千萬不要再同以前在家中一樣。此一時彼一時,她已經不是任你欺負的寧三了。」
寧玉嫣噘著嘴,半晌才反應過來,「母親這是同意我和她一起去赴周六小姐的邀請?」
寧夫人輕笑著點了點頭,「母親還不明白你的心意嗎?你想去就去吧,只是千萬記得,一定要對她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在外人面前,那是你姊姊。」
「知道了、知道了。」寧玉嫣的語氣盡是不耐煩。
寧夫人一陣的無奈,「你想與她同行,就自己寫信給她吧。」
「母親讓人傳個口信給她,叫她回來也就是了,我還要寫信給她?」寧玉嫣瞪眼。
寧夫人沉下臉來,目光幽幽地看著她。
寧玉嫣立時投降,「好好好,尊她、敬她,我寫信求她。旁人沒有把她捧到天上,母親倒是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寧夫人輕笑,「我就是要將她捧到天上。」
寧玉嫣嗤了一聲,轉身回去寫信。
她提筆揮毫之時,才發現自己狗刨一樣的字跡實在有些拿不出手。以前同她的小夥伴們寫信往來,多半是讓寧春草代筆,只除了最最親密的閨中密友傳個小紙條時,她才親自上陣,直到現在才發現寧春草的好處來。
她抬手扔了筆,「母親也真是的,她再怎麼被人看重,再怎麼飛黃騰達,寧家也是生她養她的地方,長輩給晚輩,傳個口信也就是了,非要我寫什麼信呢?真是!」
研墨的丫鬟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小姐,還寫嗎?」
「磨你的墨,偷什麼懶。」寧玉嫣吼了丫鬟一句,負氣的又取了一支筆,飽蘸墨汁,鼓著嘴,在新鋪的信箋上落下狗刨一般的字跡來。
寧玉嫣的信,寧夫人打回去了三遍,第四遍的時候,寧玉嫣已經搜腸刮肚,將自己能想得到的溢美之詞全都用上,甚至將她寫信的對象從寧春草想像成了周六小姐,這封信才過了寧夫人那一關。
「早就叫你們好好練字,好好學寫字,先生是一起教的,你看看你姊姊的字,再看看你的?」寧夫人捏著信箋不悅道。
寧玉嫣本就積攢了一肚子的氣,這會兒又聽見母親說教自己,口不擇言道:「人家的母親當年是才女,人家在學堂裡有先生教,回去了還有母親教,自然跟我們這些只有先生教的不一樣了。更何況,當初不是母親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嗎?」
寧玉嫣話音落地,半晌都沒有聽到自家母親開口,抬頭一看,這才發現寧夫人的臉都氣得漲紅,她這時才想起來,母親最討厭拿她和蘇姨娘作比較。-39
寧玉嫣心頭有些後怕,母親該不會生了氣,就不許她去赴約了吧?
可她顯然低估了寧夫人的氣量和掂量孰輕孰重的理智。寧夫人將寧玉嫣的信和她自己的一封信一起封入信封中,當著寧玉嫣的面,叫人想辦法送到睿王府寧姨娘的手上。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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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00:37:02
第二章
寧玉嫣這才眉開眼笑地依偎在寧夫人身邊,討好母親。
然而信送出去之後,恍如石沉大海,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回來。
寧玉嫣坐立難安,一會遣小丫鬟去問一趟,可有信送回來?哪怕是個口信也成,可仍舊什麼都沒有。
等到信送出去的第二日,寧玉嫣終於坐不住了,又跑到寧夫人身邊,「會不會是信根本沒到她手上,她沒看到?」
「她如今應當不會吧……」寧夫人也拿不準,「凌煙閣都看重她,睿王府沒道理這般拘著她?」
「那她一點反應都沒有是怎麼一回事?」寧玉嫣叉腰氣道。
寧夫人摸了摸她額上碎發,「你惱什麼?周六小姐約的時間不是幾天後嗎?她就算看到了信,也是需要時間考慮吧?」
寧玉嫣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家母親,「她要考慮?這還有什麼需要考慮的?她只管應下了就是了!我發現……」
她緊緊的盯著自己的母親,鼓著嘴,將發現後頭的話繃在脣齒之間。
寧夫人抬眼看她,「發現什麼?」
「我發現自從她勾搭上睿王世子以後,母親對她就和以前不同了,對我們也和以前不一樣了!如今她又和凌煙閣閣主有了牽扯,母親對她就更像是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對我們倒是處處疏遠……母親您,真叫人失望。」
說完,寧玉嫣掩面哭著跑走了,寧夫人的喝罵聲,都被她丟在了背後。
寧夫人捶著胸口,氣道:「我這都是為了誰啊?這一個個的,真想要氣死我不成?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嗎?」
這日午後,寧春草的回信終於送來了。
縱然上午才發過脾氣,但聽聞睿王府有回信,寧玉嫣還是第一時間跑到寧夫人的房中。
這才是親生的母女,即便生氣發火,也不用擔心母親會記恨自己。
果然,她小跑到寧夫人身邊時,寧夫人彷彿已經忘了上午她忤逆氣人的事,心疼地拿著帕子擦著她額上的細汗,「大熱天,跑那麼快過來做什麼?母親難道不知道叫人送信給你?」
寧玉嫣擺手不介意,「不熱,母親快打開看看她說了什麼?」
寧夫人只好拆開信封來。
薄薄的一頁信紙,信紙潔白光亮,隱隱可見精緻的壓紋,上頭還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氣。這熏了香的信紙,還未靠近眼目,就先愉悅了口鼻,可信紙上的字,怎麼都不能取悅正在看著信的人。
「什麼叫不相干的人她不見?」寧玉嫣扔了信紙就跳腳起來,「好大的架子!她以為她是誰?」
寧玉嫣因跑動而微微漲紅的臉,這會兒已經成了血紅的顏色,指著飄落在桌案上的信紙,鼓了一肚子的氣似乎都不知從哪罵起了。
寧夫人多少也有些意外的神色,但她並沒有著急發火,而是垂眸似在思量著什麼。
寧玉嫣將自己氣了好一陣子,都還沒緩過來。
寧夫人緩緩開口道:「上河園的宴席上,你還記得嗎?」
「我自然記得,那個時候就該看出來,她囂張得不像話!」寧玉嫣啐道。
「不是,是她和周六小姐見面時的情形。」寧夫人搖頭說道,「當時沒有細想,如今細想起來,她們應當是早就認識了。」
「母親說什麼?」寧玉嫣瞪眼。
「也許是因為睿王府而結識,但更可能的原因是因為睿王世子。」寧夫人垂眸看了看桌上信紙,「莫非,周六小姐傾心於世子爺?」
寧玉嫣張了張嘴,半晌道:「這也不算奇怪,周六小姐不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有自己喜歡的兒郎有什麼奇怪?更何況是世子爺那般玉人……」
她說著,自己也臉紅起來,想到那一日在馬車上,縱然有寧春草礙眼,但自己仍舊是和睿王世子坐得那麼近,不大的空間裡,好似周遭都充斥著睿王世子的氣息,想到這,她的臉越發紅透。
「那春草不見她,也就不奇怪了,她會輾轉透過你請春草相見也說得通了。」寧夫人點點頭道。
寧玉嫣氣惱,「母親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已經應承周六小姐了,她現在說不去,要我怎麼和周六小姐交代?」
寧夫人卻是搖搖頭,「她有腿有腳,如今又不在寧家,我還能幫你將她綁去不成?誰叫你那般心急,先應承了周六小姐的?我沒有辦法。」
見母親不肯幫自己,寧玉嫣生氣又失望,但她忽然想到那個和她一樣看不慣寧春草,甚至比她更討厭寧春草的人,眼眸一亮,跺腳道:「母親偏心!」說完,扭頭跑了出去。
寧玉嫣回到房中,立即將房門關好,只留了研墨的丫鬟在身邊,也顧不得自己狗刨一般的字跡,修書一封,偷偷遣人給寧玉婠送去。
不料,第二日,挺著大肚子的寧玉婠就回到了寧家。
寧夫人嚇了一跳,「你大著肚子,不好好在家養胎,亂跑什麼?」
「聽聞四妹心情不好,我這做姊姊的自然應該回來看看她。何況現在才五個多月,胎象穩固著呢,大夫也說,多走走有好處。」寧玉婠笑嘻嘻的安撫了母親,便去尋寧玉嫣。
寧玉嫣見到寧玉婠很是激動,口沫橫飛的將來龍去脈講了清楚。
寧玉婠半晌沒說話。
「二姊姊也沒有辦法嗎?母親說,如今我們可是強迫不了她了,人家如今厲害得緊,咱們都需要仰人鼻息,日後得討好巴結著她才行。那是寧春草寧三啊!讓咱們去巴結她?這麼多年來,她在咱們面前不就跟個丫鬟一樣嗎?如今卻要去討好一個丫鬟?真不知道母親是怎麼想的?」寧玉嫣喋喋不休地抱怨道。
「不能強迫她,那就讓她主動想要來。」寧玉婠沒有理會妹妹的抱怨,緩緩說道。
「信我不是給姊姊講了嗎?她說了,她不來,不相干的人她不見!你聽聽這口氣……」
寧玉婠卻是擺手笑了笑,「我有辦法叫她想來。」
寧玉嫣驚訝又佩服的看著寧玉婠,連母親都沒有辦法的事情,二姊姊卻說有辦法,二姊姊真厲害!還有,二姊姊對她真好!
她撲上前想要抱住寧玉婠,卻被寧玉婠身邊的丫鬟趕緊攔住,「二小姐有身孕,四小姐當心些。」
寧玉嫣看著姊姊隆起的肚子,訕訕站定。
寧玉婠的信送到寧春草的手上時,她正在跟晏側妃學習舞劍。
她沒有練功底子,但跳舞的底子卻是很好,舞講究柔美,舞劍卻講究剛柔相濟,她常年跳舞,協調性很好,因此舞劍學起來並不十分困難,只是有些剛毅的動作,她做起來卻多了幾分輕柔,少了幾分凌厲氣勢。
「別著急,慢慢來,今日比昨日已經有進步,明日比今日一定會好。且這些動作不過是陪襯,關鍵之舉,還是在最後。」晏側妃關起門來,親自指點她。
關鍵的取人性命之舉在最後一步,可最後一步是晏側妃的保留招數,如今並沒有教給她。
晏側妃說了,除非寧春草學好了舞劍,否則最後一步她不會教她。因為她心太急,舞劍還沒有學好就學了最後一步的話,就像是根基不穩固的高樓,定然會功虧一簣。
寧春草相信晏側妃的話,便沒有著急求教最後的關鍵一招,只咬牙努力學著前面舞劍讓人眼花撩亂的動作。
她學得很用功、很努力,也肯吃苦。有性命之憂相威脅的時候,想來多半的人都會竭盡全力去拚搏。
寧春草每次從晏側妃院中回來,渾身都被汗濕透,為避免被景玨嫌棄,她回到院中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經上次她大鬧胭脂巷,將景玨從怡紅樓裡請回來以後,景玨再不去胭脂巷了。和那一群朋友出去玩,也都是白日裡出去,一到黃昏就必然歸來。縱然他那一干朋友都嘲笑他,說他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說他晚上不相聚,敗興沒意思,他也渾然不在意,雷打不動般的在晚膳時陪著寧春草一道用飯。
寧春草沐浴過後,眼瞧著時辰不早,準備更衣迎接景玨回來,綠蕪卻將寧玉婠的信送了上來。
寧玉婠的信並不長,字也比寧玉嫣好了些許,但寧春草看信的神態卻是比之前差了許多。她雙眸圓睜,清亮的眸子中涌上一層赤紅的恨意。
綠蕪不禁有些擔心,「娘子這是怎麼了?」
寧春草手中捏著的信紙都在顫顫發抖,大約是氣惱所致。
綠蕪雖有擔心,但未得主子允許,她也不敢貿然上前去窺視信中內容。
「若讓她腹中的孩子為楊氏所害……那我……」會不會再次墮入前世的枉死之中呢?
寧春草捏著信,心中驚痛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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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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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00:37:14
第三章
寧玉婠的信裡說,李布偏寵楊氏,楊氏被接進府中待產,產期比她早上兩個月左右。楊氏乃是李夫人的外甥女,李夫人對楊氏很是體貼照顧,連丫鬟們都說,楊氏早晚要越過她去。李布更是日日都往楊氏房中去,便是不能行夫妻事,也會陪著楊氏、安撫楊氏。
倘若她日後想按照當初說好的,楊氏生完孩子,只留孩子在府上,將楊氏逐出京城的做法,只怕是行不通了。可她又不想天天都和楊氏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想到這些,她就痛不欲生。她知道,楊氏也是一樣。
楊氏一直覺得自己才是李布的正牌夫人,處處排擠她。如今兩人都懷著身孕,楊氏就已經開始欺壓她,而李布和李夫人都偏幫楊氏,她覺得自己在李家就好像是一個多餘的人。
而且她還聽說,李夫人得高人指點,知道楊氏懷著的是個男孩兒,而她肚子裡是個女孩兒,李夫人如今對她都怠慢了起來,李布也好幾天沒去看她了。
她覺得整個李家都在孤立她、冷落她。她害怕,有朝一日,他們終會用楊氏來取代她。
是啊,前世李家人不就是這樣嗎?用楊氏取代了二姊姊,用楊氏的兒子,取代了二姊姊腹中已經成型,卻被害死的孩子。
二姊姊信中所說,和前世別無二致。
分明她已經努力在改變了,為什麼一切還是向著前世的方向發展?難道宿命終究不可扭轉?那她重生是為了什麼?
「不行,不能讓事情變成這樣。」寧春草搖頭,喃喃自語,「我要更快些……」
更快些學會舞劍,學會最後關鍵一擊,她要改變自己的宿命,也改變二姊姊和她腹中孩子慘死的命運。
「娘子說什麼?」綠蕪小心地靠近一步。
「你去給李家……哦,不,回信到寧家吧,說我會去見二姊姊的。」寧春草對綠蕪吩咐道。
綠蕪識字,能讀能寫,她如今已經來不及親自回信了。
因為景玨快要回來了,而她卻只披了一件單薄如輕紗一般的深衣,頭上還帶著未完全擦乾的水跡,輕紗薄衣下頭,玲瓏有致的身材若隱若現,這樣子見他,不成體統。
綠蕪將她要換的衣裳放好,便退了出去。
寧春草還未褪下輕紗,便聽到門口有聲響。
「你們下去吧,不用服侍。去門口恭迎世子爺回來,想來也快了。」寧春草吩咐道。
門口有丫鬟魚貫而出的聲音,可她卻覺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一道灼熱而放肆的視線正落在她身上。
寧春草回頭去看,褪到肩膀下頭的輕紗深衣立時又被她拽了起來,「世子爺……回來了?」
景玨的目光被她渲染得暗沉,幽深之中又有亮光透出。
這種目光她很熟悉,兩人緊密相擁之時,他總會用這般目光看著她。
他一步步抬腳靠近,鼻翼微動,呼吸著她周身沐浴過後的淡淡清香。
輕紗幔帳被打落,薄紗般的深衣和綠蕪剛準備好的乾淨衣物皆被扔到帳外。
帳內春光旖旎,輕喘連連。
這日的晚飯則用得格外晚。
【第四十二章 望月樓內被毀容】
寧春草雖然十分拚命,可到了赴約那日,仍舊未能將劍舞的讓晏側妃滿意,未能學到最後最關鍵的一擊,她只好向晏側妃告了假,帶著綠蕪一同去赴約。
周六小姐定的地方在望月樓,離相國寺沒多遠的地方,街道寬敞,街景甚好。
寧玉嫣和大著肚子的寧玉婠都來了,可周家六小姐一直都未現身。
「這會兒我怎麼覺出些不對勁來?」寧玉婠忽而低聲說道。
「怎麼了?」寧玉嫣訝然抬頭,「哪裡不對勁?」
「你說,周家六小姐真的是想藉著你,輾轉見到寧春草?」寧玉婠問道。
寧玉嫣眨了眨眼睛,面上帶著不解,「這有什麼不可能?母親說,因為在上河園她們見面時的情形就可以判斷出,她們早先就是相識的……」
她話未說完,樓梯上傳來小二吆喝的聲音,「客官,這邊梅香閣請。」
寧玉嫣和寧玉婠姊妹兩人坐著的就是梅香閣。
那這會兒是誰來了?周家六小姐,還是寧春草?
為避免對周家六小姐不敬,姊妹兩人紛紛起身,前來門口相迎。
小二恰巧將門拉開,立在門外頭的乃是寧春草主僕二人。
「原來是你呀!」寧玉嫣不屑道,也不等寧春草進門,便已經甩手向裡頭走去。
寧春草進門之時,她已經大大咧咧的坐下了。
「三妹終於來了。」寧玉婠深深地看她,自己因為有孕而發福,她卻依舊那般年輕貌美得叫人不可直視。
不,好像越發美艷了,皮膚細白光滑,這麼近的距離下,她竟看不到一絲絲的瑕疵,整個面龐恍如無瑕美玉,清透潤澤。她的氣質也變了,變得淡然從容,沒有傲氣卻無端透出高貴來。
這就是因為身分的改變,自然而然發生的變化嗎?
她如今是這般耀眼明亮,再也不是那個躲在她身後,畏畏縮縮,像小丫鬟一般的人了。
「二姊姊氣色看起來還不錯。」寧春草緩緩說道。
「坐下說話吧。」寧玉婠發現兩人之間莫大的差距時,聲音便清冷了下來。
寧春草跟著她在桌邊坐下,小二被打發出去。
「怎麼二姊姊跟四妹還不點菜?」寧春草問道。
「主人還沒來,客人先點菜?你懂不懂規矩呀。」寧玉嫣哼道,「別說你是睿王府裡出來的,沒得丟了睿王府的人。」
「我自然是寧家出來的,怎麼會是睿王府出來的呢?」寧春草笑了一聲道。
「你……寧家才教不出你這麼沒規矩的女兒。待會兒別丟了寧家的臉面!」寧玉嫣皺眉叱道。
寧春草轉眼看向寧玉婠,「怎麼二姊姊請我來的時候,沒有說還有旁人呢?」
寧玉婠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掌,幽幽嘆了一口氣,「人心總是那麼貪婪,永遠不知道滿足。」
寧春草不明所以的看著她,「二姊姊這話什麼意思?」
「四妹告訴你,周六小姐相請,你二話不說就拒絕了。可我說,因為李布的事情請你來,你倒是立時就答應了。」寧玉婠抬頭,目光冰冷地看著她,「你如今已經有了世子爺,又不知透過什麼機緣手段,攀上了姜家的閣主,還不夠嗎?怎麼一個小小的李布、你的姊夫,你都不肯放手呢?聽聞到與他有關,便巴巴地趕來。」
寧春草震驚訝異的看著寧玉婠,人的思維怎麼能離譜到這個分上?
「我來,乃是為二姊姊而來。二姊姊信中所說情況,叫我擔心非常,這才放下一切趕來。原來……」寧春草呵呵笑了兩聲,「原來在二姊姊看來,我倒是為個不相干的人而來的。」
「不相干的人?」寧玉婠嗤笑,「誰對你來說是不相干的人?為我而來,你會是為了我而來嗎?」
寧春草搖了搖頭,「看來姊姊的情況並不像信中所說的那樣,倒是我瞎操心了。既然看到姊姊一切過得都好,那我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說完,寧春草就起身向外走去。
寧玉嫣一看就慌了,立時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上前擋住她的去路,「你不能走!周家小姐還沒來,你要走去哪?」
寧春草點了點頭,「原來還是為了周家小姐呀!」
寧玉嫣冷哼一聲,「你別一臉不以為意,說不定你心裡正期盼著呢。若是能攀上周六小姐……哦,不對,我說錯了,你向來只攀男人,不攀女人的。」說完,她自己先哈哈笑了起來。
忽然間,「啪」的一記清脆的耳光聲,將雅間裡震得一時寂靜下來。
寧玉嫣得意的嘲笑聲戛然而止,她抬手捂著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寧春草,「你、你……你敢打我?」
「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打你只是警告你,你再敢出言不遜,就不是打你那麼簡單了。」寧春草看著她,渾身凜冽的氣勢驟然迸發。
怎麼說也是去過青城山,歷經過一路生死危難之人,同當初那個在寧家受盡欺辱的庶女不同了。
這一路並不是平白經歷的,總會在走過來的人身上留下痕跡。
寧春草身上就留下了成長的痕跡。
寧玉嫣被她的氣勢嚇得猛退了一步,臉色都有些泛白。
「說你怎麼了?說不得你嗎?哪句說錯了?你不就是攀著男人,一步步爬上來嗎?先是自己的姊夫,而後是世子爺,如今又勾搭了姜家閣主,錯說了嗎?」寧玉婠扶著桌子,從椅子上站起來,紅著眼睛瞪著寧春草呵斥道。
「娘子?」綠蕪在一旁躬身請示,只待寧春草開口,她定叫這兩個聒噪的女人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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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00:37:26
第四章
寧春草擺了擺手,「走吧,今日之事也怪不得旁人,是我自己要來聽這些難聽話。人到狗身邊,難免聽聞狗吠,難道要去怪那狗嗎?」她說完,就面無表情的繞過寧玉嫣向外走去。
「你這話罵誰?你也是寧家人,不也將你自己罵進去了?」寧玉嫣雖罵得大聲,卻有些色厲內荏的意思。
寧春草只當沒有聽見她的話,腳步不停。
大著肚子的寧玉婠卻從後頭猛撲了上來,「你還想走?一句好話都不說,你就想走?」
隔壁的雅間裡,正有人悠閑的坐著,一邊品著香茗。
「六小姐,咱們的人還沒動手,她們自家姊妹已經動起手來了。您看,咱們還要插手嗎?」丫鬟福身在品著香茗的人身邊,低聲問道。
被請示的周六小姐放下茶碗,抿脣一笑,「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六小姐高見。」丫鬟連忙奉承。
「好了,人都準備好了嗎?」周六小姐垂眸,看不清眸中冰冷的神色。
丫鬟連忙點頭,「都準備好了。」
「嗯。」周六小姐點頭,「看準機會,讓人幫寧家姊妹一把,一個大著肚子,一個年紀太小,未必會是她的對手。今日定叫她破了相,再無顏見人!」
周六小姐說著,圓潤白皙的手指緊緊攥起,手心裡躺著一朵嬌艷欲滴的月季花立時被碾的凌亂破碎。
丫鬟應聲,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時,廊間果然傳來女子爭吵並伴著打鬥的聲音。
寧春草被綠蕪護著,寧玉嫣雖然潑辣,卻近不得她身。寧玉婠挺著肚子,身形並不靈敏。
廊間有過往之人,紛紛好奇的看著這姊妹三人。
寧玉婠和寧玉嫣大約是氣急了,連臉面也顧不得,縱然四下有人圍觀,她們也豁出臉面去,邊罵邊要和寧春草撕扯。
不知是誰猛地伸腳絆了寧玉婠一下,大著肚子的寧玉婠,忽而就向樓梯處趴倒而去。
「綠蕪,拉住她!」寧春草瞧見,大叫一聲,她自己也飛快跑去想要拉住寧玉婠。
她不喜歡寧玉婠,但寧玉婠腹中的孩子畢竟是無辜的。前世她臨死之前,親眼看到那個瘦弱的孩子從寧玉婠腹中降生,只是他還未能睜眼看一看這世界,便已經被險惡的人心所害,今世她能重生,定然不會再叫這一條無辜的生命遭害。
寧春草伸手拉住寧玉婠,可寧玉婠身子笨重,如今人又越發圓潤,她下墜的勢頭太猛,寧春草纖瘦,竟拉不住她,反倒被她帶向前,雙雙趔趄了一下。
綠蕪甩開糾纏她的寧玉嫣,飛身上前,一把拽住寧玉婠沉重的身子,將她帶回到樓梯上頭。
寧玉婠的手裡還攥著寧春草的手,就在那一剎那的功夫,她深深望了寧春草一眼,甩手就將寧春草向樓下推去。
綠蕪拽著她,一時間騰不出手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寧春草沿著樓梯骨碌碌滾了下去,倒在一樓大廳的地板上,不動了。
「娘子!」綠蕪驚叫一聲,她還未飛身下樓,寧玉嫣不知是被誰推了一把,竟然以極快的速度蹬蹬蹬的衝到樓下。
寧玉嫣還沒站穩,腳步到了一樓卻停不住,絆著寧春草摔倒,整個人更是狠狠砸在寧春草身上。
寧春草悶哼一聲,掙扎著,想要爬起來。
寧玉嫣見身子底下壓著的人還能動,立時翻身起來,雙眼噙著淚,朝她咆哮道:「你沒死裝什麼死,想要嚇死人嗎?」
寧春草掙扎著從地上爬起,額角不知撞在了哪裡,正往外冒著血,她趕緊抬手按住額角。從樓梯上滾下,她渾身上下就像散了架,像是被碩大的馬車輪子碾壓過一般的疼。
「我沒死,你很失望嗎?」寧春草白了她一眼。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幾個小娘子家家的,不好好吃飯說話,怎麼在外頭就動起手來?哪家的姑娘這般沒有教養?」掌櫃的這時抱著頭從櫃檯後頭站了起來,瞧見幾個小娘子似乎並無大礙,嗷嗷叫了起來。
可忽然間,周圍圍攏上來許多人,像是要湊過來看熱鬧一般,將姊妹兩人簇擁得很緊。
寧春草直覺有危險,她扭頭想要叫綠蕪,卻發現自己的視線被這些人給擋住了。
「綠蕪!綠蕪?」她叫了兩聲。
沒聽到綠蕪回應,眼角余光又瞧見寧玉嫣從地上爬起來,向她撲過來。
「幸好二姊姊沒事,倘若二姊姊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叫你拿命賠!」寧玉嫣伸長指尖,指著她的鼻子叫囂道。
寧玉嫣本想嚇唬嚇唬寧春草,可手肘不知為何受了力,像是背後有誰猛地推了她的手肘一把,整個臂膀一麻,尖長的指甲向著寧春草白皙姣美的臉頰抓去。
寧春草從樓梯上滾下的傷痛還在,她想要躲避,可渾身疼得她來不及躲避。
寧玉嫣尖利的指甲狠狠刮過她的臉皮,她幾乎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皮肉被撕爛的感覺。
火辣辣的疼痛立時侵襲滿面,寧春草驚叫一聲,抬手捂住臉。
傷人的寧玉嫣也嚇了一跳,她以前也抓傷過寧春草,可哪次也不像這次下手這般狠,她似乎能感覺到自己指甲縫裡夾著的皮肉。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還沒等寧春草有所反應,寧玉嫣自己已經嚇得連連後退,可被「圍觀」之人堵著,她一時間竟沒能擠出去。
眼見脫身不得,寧玉嫣索性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寧春草不由翻了個白眼,被抓傷的人是她,怎麼傷人的倒先哭上了?不過這時候她也發覺了不對勁,看熱鬧的人一般也就是看看,以評價議論為主。而如今看熱鬧的這些人鮮少議論,只是為了堵住她們。
而綠蕪不知被擋在哪裡,不能進前。
「圍觀」之人眼見寧玉嫣已經被嚇哭,不可能再被利用,但上頭有交代,今日一定要叫這容貌美妍的小娘子毀容,毀得無顏見人才行。
於是在這「圍觀」人中,忽地閃身出來一人,眉頭一皺,將牙一咬,竟從袖中摸出一把鋒利的短匕首,他伸手鉗住寧春草的下巴,匕首鋒利的刀尖就向寧春草的臉上劃來。
寧春草驚訝得連叫都叫不出來,且她被人鉗住下巴,擺脫不得。
臉頰上的痛楚無比清晰地傳來,她似乎能感覺到熱乎乎的血從面上流過。
完了……這張臉怕是真毀了……再多的荷香膏也救不了她的臉吧?
「娘子!」綠蕪氣喘吁吁,一面和人打鬥,一面焦急叫喊道。
寧春草渾身疼,臉上更疼。
那人在她面頰上用刀尖畫了個叉以後,看了看這臉,發出嘖嘖兩聲惋惜遺憾的輕嘆,這才終於鬆手,朝身邊人打了個手勢。
見狀,一眾圍繞之人,眨眼之間盡數撤走了,原本看起來十分熱鬧的望月樓,不多時就人去樓空,唯有掌櫃的躲在櫃檯後頭,偷偷瞧著大廳裡的情形。
同綠蕪纏鬥的人被她打傷,在同伴幫助之下,僥倖脫身離開。
綠蕪疾奔到寧春草身邊,「娘子,娘子,您……」
看到寧春草的臉,她驚訝得下巴都闔不上了,眼中震驚痛惜,自責慚愧的表情霎時溢滿臉龐。
寧玉婠扶著欄桿,坐在二樓的樓梯口,挺著的肚子叫她行動不便,但臉上的神情解釋了她此時的驚訝,以及一些竊喜。
她沒有想到會突然之間發生這樣的變故,但寧春草的臉毀了!她的容貌毀了,看看她日後還能憑藉什麼再來勾引男人!
世子爺會厭棄她,姜家的閣主也不會再那般關切她了吧?至於李布就更不用提了。
寧玉婠一手扶著肚子,一手拽著欄桿,呵呵的冷笑起來。
寧玉嫣嚇得縮在桌子角,抱著自己的腿,哭得很狼狽,她一面哭,還一面搖頭,「我不是故意的,有人推我,有人推了我的胳膊……」
綠蕪陰沉著臉,在四周看了一圈,目光最後落在縮在櫃檯後頭的掌櫃臉上,「今日的事,你定當清楚吧?」
那掌櫃被這小姑娘狠厲的眼神嚇得縮了縮脖子,可想到包下整個望月樓那位小姐的身分又覺得十分有底氣,便又伸出脖子來,朝寧春草主僕說道:「惹了不該惹的人,你們也怪不得旁人,要怪就怪自己!」
「你果然是知情的!」綠蕪又要動手。
寧春草卻及時拉住她,衝她微微搖頭,「先回家,此事容後再說。」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等著!」綠蕪威脅了掌櫃的一句,又轉過頭來看著寧家姊妹二人,「你們也是!」
說完,想要攙扶寧春草起來。
可她從樓梯上滾下,不知傷到了哪裡,渾身都疼得發緊,這會兒臉上更是火辣辣的疼,叫她心神不寧,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37:39
第五章
綠蕪鼻子一酸,「都是婢子沒用,沒能保護好娘子。」她說完,瘦瘦的身體竟將寧春草橫抱而起,快步向樓外的馬車而去。
寧春草坐上馬車,吩咐道:「回家,不回王府。」
綠蕪微微一愣,糾結自責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好,娘子坐穩!」
她應了聲,催促著車夫加快速度往姜伯毅送給寧春草的那所宅子而去。
娘子稱呼那裡是「家」,看來,娘子真的很喜歡那所宅子呢。
宅子有兩進,雖不算大,卻清雅別緻。屋內屋外的裝潢是專門請了凌煙閣頗具盛名的匠人親自設計。
裡頭擺放的物件、盆景、字畫等等,更是閣主一樣一樣親自挑選,處處透著用心,若是知道娘子喜歡,閣主一定會很高興吧?
綠蕪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寧春草。
寧春草雙手護在臉頰上,想來她的臉一定很疼,可她的手指卻不敢觸碰臉頰,唯恐手指上的髒污再沾染到臉上,反倒會更加麻煩。
被寧玉嫣抓傷的地方已經不流血了,只是那幾道深深的抓痕顯得觸目驚心。而右臉臉頰上的刀傷,卻因為刀口頗深,在馬車的晃動之下,還在時不時的往外滲血。
不知是失血的緣故,還是在血紅色的映襯之下,寧春草的臉越發白的像紙一般。
馬車終於在宅子外頭停下。
「娘子等等。」綠蕪飛快奔下馬車,叫寧春草坐在車裡等她。
不久後,綠蕪又奔了回來,手中拿著長長的黑紗冪籬。她為寧春草戴上冪籬,遮住臉頰,連她身上斑駁的血跡都被罩在長長的冪籬之中。
綠蕪這才攙扶著她,緩緩走下馬車。
院子裡伺候的僕從都知道,這是閣主送給恩人的宅子,閣主交代要事事精心,因此聽聞主子來了,眾人皆打起精神來,準備給主子磕頭請安。
可綠蕪姑娘卻交代大家下去,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正式的磕頭請安,等改日再說。
知道綠蕪姑娘原先就得閣主信任,如今更是新主子身邊的大丫鬟,眾人不敢質疑,紛紛散去。
綠蕪扶著寧春草一直進了內院正房。
「給我拿鏡子來。」寧春草吩咐道。
綠蕪卻站在她身邊,有些遲疑。
沒有小娘子不愛惜自己的容顏。可這會兒,娘子臉上的傷,連她看起來都覺得觸目驚心,不忍直視,娘子自己若是看了,心中能承受嗎?
「沒有鏡子嗎?」寧春草語調平緩的又問了一句。
綠蕪悶聲道:「娘子,讓婢子告訴閣主吧,閣主定能尋來最好的傷藥,讓娘子臉上一點傷痕都不留下!」
寧春草點了點頭,「若有這般好的藥,自然是應當用的,畢竟傷在臉上,若留下疤來,我自己看不見,倒是叫看見的人覺得不舒服。」
綠蕪略有些詫異地抬頭看著寧春草,心道,怎麼娘子的語氣這般的平靜、淡然?好似並沒有承受不起的崩潰絕望?哦,是了,娘子還沒有看到自己臉上深深淺淺的傷口,那就這樣吧,不要讓娘子看到,就讓娘子以為這傷沒什麼大不了的。
旁人怎樣覺得,她不關心,不能讓娘子自己心中太過難受。
「沒有鏡子嗎?」寧春草忽然又問道。
綠蕪適才岔開話題,搪塞過去,娘子又問,她不好故技重施,只能默默無言的看著娘子。
寧春草輕輕扯著嘴角,笑了笑,「我知道臉上傷得很厲害,我自己的臉,雖看不到,總是能感覺到的。你放心,我不哭,你去拿鏡子來吧。」
綠蕪看著寧春草安撫的笑容,忽然覺得自己真是沒用。非但在危急的時候被旁人糾纏,救不了娘子,就連娘子受了害,還得回過頭來安撫她?到底誰才是需要被安撫的那個啊?
綠蕪背過臉去,吸了吸鼻子,尋來一面雕葡萄海獸菱花鏡。
寧春草伸手要接過菱花鏡時,她還緊緊將鏡子捧在懷裡,沒有鬆手,「娘子,您放心,閣主一定能尋來最好最好的傷藥,一定能讓您臉上的傷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寧春草點點頭,「好,我信。」
綠蕪這才猶疑的放開了手,眼睜睜看著她把鏡子從自己手中拿走。
這菱花鏡清晰得很,比她在寧家時用的鏡子不知道清晰了多少倍。此時她臉上的傷痕,已經凝結了的血痂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臉上的毫毛都纖毫畢現。
綠蕪小心翼翼地,片刻都不敢眨眼的看著她,唯恐她崩潰之下再誤傷了自己。特別是手,千萬不能觸摸到臉上的傷口。
寧春草雖有準備,也感覺到自己臉上傷得不輕,可當看見鏡中人的模樣時仍嚇了一跳,果然想像和親眼所見的震撼力還是不同的。
真真切切的看到自己臉上溝壑縱橫的傷口,從心底冒出一股深深的絕望——
這張臉,怕是用了再好的傷藥也不能恢復如初了。
「娘子,能治好的,一定能治好的,婢子現在就叫人去通知閣主!」綠蕪轉身就要走。
寧春草伸手抓住她,緩緩搖了搖頭,「先去打一盆乾淨的水來,取乾淨的帕子,臉上有粉脂更有髒污,先要將傷口處理好,再上些傷藥。」
綠蕪哦了一聲,「普通的傷藥怕是不行……」她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聲極細微的動靜。
寧春草未發覺,綠蕪卻十分警覺,立時兩三步躥到門口,飛快地拉開門叱道:「誰?」
只見門口一個來不及溜掉的小丫鬟,被綠蕪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小臉漲紅,抿著嘴,似乎想哭。
「夢竹,你怎麼在這?我不是叫你們下去嗎?」綠蕪皺眉斥責那小丫鬟。
夢竹嚇得說不出話來。
寧春草在屋裡頭側臉向外探望,夢竹也不由自主地將視線向屋裡瞟去。
「婢子,婢子是,是……」夢竹結巴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叫她進來吧。」寧春草忽然在裡頭說道。
綠蕪猶豫片刻,還是將人拽進屋裡,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夢竹覷了一眼寧春草臉上駭人的傷口,慌忙低下頭去,可心中的好奇卻又鼓動著她,時不時抬頭瞄上一眼。
「嚇到你了嗎?」寧春草輕聲問道,語氣沒有責備的意思。
聽聞這般溫柔的問話,夢竹的膽子似乎大了些,她連連搖頭,「沒有,能看出來娘子受傷以前一定很美很美,呃……便是受了傷也是很美的。只是這指甲的抓傷最容易留下疤痕,因為指甲太髒,娘子還是趕緊清洗傷口才好。」
「你去打水來,不要叫旁人知道我臉受傷的事情,可好?」寧春草微笑著問她。
夢竹連連點頭,「好,娘子放心!」
寧春草點點頭,夢竹連忙退了出去。
【第四十三章 銅鈴鐺的效力】
「娘子何必叫她進來?」綠蕪見寧春草沒有生氣,舒了口氣,低聲問道。
「她在門外已經看到了,這般遮遮掩掩的反倒更叫人好奇,不如叫她看個清楚,心裡的好奇沒有了,也就不容易四下亂說。若是揣著好奇,多半會忍不住找人議論訴說,那倒不好。」寧春草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這番話似乎在潛意識裡是覺得自己能好的。
如若不是覺得自己的傷口能夠恢復,臉上的傷又能藏得住多久?又能瞞過誰呢?何必這般遮遮掩掩還怕人議論?
潛意識覺得能好?只是這潛意識是從哪來的?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裡掛著的天珠項鏈,如今她能夠安睡,全靠天珠項鏈鎮壓夢魘,她已經許久沒有夢到那些光怪陸離又充滿危險的夢了,倘若她沒有戴著天珠項鏈,今日這遭遇、這傷,是不是就能夠避免呢?
想到這,她不禁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人總是這樣,會瞻前顧後,會為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後悔,她這是妄念了。
夢竹打回來乾淨的水,寧春草洗淨了手,用乾淨的帕子清潔著臉上的傷,將血痂輕輕擦去,臉上淡淡的胭脂水粉也擦去。
觸碰到傷口的時候,讓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可擦到下頷之時,她卻猛然間愣住。
她的下頷有一道很小很小的傷口,是小時候寧玉嫣將她推倒,磕在小石子上留下的傷。因為傷口細小,不細看根本看不出,她便從未將這事放在心上過。
如今看著這般清晰的菱花鏡,她卻忽然想了起來,可細看之下,哪裡還有那細小傷口的半分痕跡?她腿上的傷痕也是如此。多年的舊疤都可完全消失不見,那新傷能不能也癒合得不留痕跡呢?
在都安縣的時候,拿姜家二爺姜維的話來說,這神奇的力量應當來自於她體內怨靈和那女巫銅鈴鐺溝通交聯引發的自然之力,或許她可以拿那銅鈴鐺試試。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37:50
第六章
「綠蕪,你速速回王府一趟。」寧春草的視線離開鏡子,坐直了身子,表情認真無比,「將我妝檯裡頭放著那隻銅鈴鐺取來。」
綠蕪愣了一愣,「娘子不取傷藥,單取鈴鐺?」
「哦。」寧春草點點頭,「銅鈴鐺一旁放著一隻瓷盅,瓷盅裡乃是荷香膏,對外傷有奇效,能使傷口更快癒合,且疤痕淺淡。只是剩沒多少了,你也一併取來吧。」
綠蕪雖然對自家娘子這時候要銅鈴鐺覺得甚是奇怪,但既然是娘子的吩咐,她斷然沒有違背的道理,當即領命而去。
年紀小的夢竹守在寧春草身邊,看著寧春草的臉頰,嘆息搖頭不斷。
寧春草看著她笑了,「你搖頭做什麼?」
夢竹長嘆一聲,「娘子長得真美,書上說,膚若凝脂、口若朱丹,說的就是娘子這般人吧?那害了娘子的人真真可恨,竟嫉妒到如此地步!」
寧春草微微垂下眼眸來,「其實我自己也有錯。」
夢竹連連搖頭,「長得美難道也是錯嗎?這是上天給的,誰不希望自己長得美?難道還能求老天賜一張醜臉給自己嗎?」
寧春草笑了笑,「不是,長得美不是錯,可是在有能力保護自己之前,就過分的張揚不知收斂,就是自己的不對了。」
夢竹聞言愣了愣,「這個……那應該怎麼做?」
寧春草微微一笑,縱然臉上溝壑縱橫,甚至有些傷口微微向外滲血,但她的笑容卻恍如正午的陽光一般耀眼,「要麼學會低頭,要麼就要讓自己變強,即便有人嫉妒,卻也不能隨意招惹。」
她說話的聲音十分平穩,穩穩當當的,根本不像是臉上剛剛被毀了容貌的小娘子。
夢竹聽得心頭一震,好似感受到澎湃的力量,她舉目看著寧春草,眼中不知怎的就染上了些欽佩的神色。
「娘子不怕嗎?」
「怕什麼?」寧春草笑看著她。
「怕……這傷……」再也好不了?她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寧春草搖了搖頭,「怕並沒有用,過去無法輓回,唯有利用我還有的優勢,努力向前走才會有出路。今日的傷,我記下了,若有能力,我會扳回來。若沒有能力,也時刻提醒我自己,人在屋檐下,總要學會低頭。」
夢竹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卻隱隱覺得娘子這「低頭」兩字說的一點都不過心。
綠蕪回來得很快,不僅帶回來了銅鈴鐺和荷香膏,更帶回來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聖上傳口諭到王府,說要召見娘子呢。」綠蕪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說道。
寧春草聞言登時愣住,「你說誰要見我?」
「聖上,當今聖上!」綠蕪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句,清晰無誤地說道。
夢竹腿一軟,跌坐在地,看著寧春草,臉色煞白,「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見狀,寧春草皺起眉頭,目中也有擔憂。
「因娘子不在府上,晏側妃已經領了旨意。可娘子如今臉上帶著傷,這該如何是好?」綠蕪搓著手,焦躁非常。
「聖上怎麼突然想到要召見我?」寧春草狐疑的問道。
其實不只寧春草想不明白,周六小姐從她哥哥那聽聞這消息的時候也是大吃一驚,「她憑什麼?」憑什麼得到聖上的召見?
自己堂堂周大將軍家的嫡出女兒也從未有過這般待遇,從未得到聖上召見,她一個睿王府的小妾,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商戶之女,憑什麼能得到聖上親自召見?
「這還不簡單?因為凌煙閣唄!」周六小姐的哥哥在一旁笑說道。
周六小姐蹙緊了眉頭,凌煙閣的勢力確實不容小覷,當日上河園的謝恩宴又是那般的轟動。凌煙閣閣主對寧春草的態度十分明確,甚至連能號令凌煙閣上下的信物都拿了出來,可見對她是極其看重的。
這個時候,朝廷通過見她來試探一下凌煙閣的態度,也不奇怪,可為什麼偏偏是寧春草?一切的好事,都要落在她最討厭的人身上?
周六小姐幾乎要將手中的帕子給絞碎。
「小姐,您忘了,她的臉……」周六小姐身邊的丫鬟在她耳邊悄聲提醒道。
周六小姐手中撕扯帕子的動作猛地一頓,臉上漸漸綻開了一個如花般的笑容,「是啊,我怎麼忘了?」
「女人的臉,六月的天,陰晴不定的。」周六小姐的哥哥在一旁打趣她。
周六小姐不以為意,嘻嘻一笑,「多謝哥哥告訴我這些,明日有了什麼熱鬧、什麼新鮮的消息,哥哥可要及時告訴我啊。」說完,她便輕快起身,身姿輕盈地往自己院中而去。
「她的臉被毀了,一日的時間,就是再好的傷藥也不可能讓她恢復如初。」周六小姐笑意盈盈,「若是帶著一臉的傷去面聖,可是大不敬,若是不去面聖,那就是抗旨不尊。」
丫鬟連忙在一旁點頭附和。
周六小姐笑得越發輕鬆,「這時間趕得真是巧,看來上天都在幫我呢。」
「可她若是向聖上告御狀怎麼辦?」丫鬟又有些擔憂的低聲問道。
周六小姐渾然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她有什麼證據,分明是她和自家姊妹起了爭執,大庭廣眾之下鬧成了那樣,她就是告御狀,聖上也會認為是她家教不嚴、沒有禮數。」
丫鬟的擔憂,周六小姐一絲沒放在心上,而她得意的地方,也正是綠蕪和夢竹擔心之處。
「我現下就想辦法聯絡閣主,閣主……定然會有辦法的。」
綠蕪轉身就要走,寧春草伸手拉住她,搖頭道:「你現在尋他,便是他能找到上好的傷藥,一日的時間,我的臉能恢復嗎?」
「那……就去求晏側妃向聖上稟明……」綠蕪的話沒說完,自己也已經想明白中間難處。
夢竹在一旁急得都已經哭了出來,一邊抽抽嗒嗒,一邊抹著眼淚鼻涕。
「你哭什麼哭?」綠蕪低聲呵斥她。
夢竹抿了下嘴,「我替娘子著急嘛。」
「行了,你們別急。」寧春草這會兒卻出人意料的平靜,「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聖上召見,也不是誰人想有就能有的,讓人知道了不知道又該如何嫉妒我呢。」
「可如今不是……」不是這臉沒辦法見人嗎?綠蕪動了動嘴,還是咽下去了後半句話。
「你們二人守在門口,我不喚你們,你們都別進來,任何人也不能放進來。」寧春草看著兩人,十分嚴肅認真的說道:「能守住嗎?」
「娘子這是要做什麼?」夢竹詫異問道。
寧春草將綠蕪為她取來的女巫鈴鐺握在手中,緩緩勾起嘴角,「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異想天開的嘗試吧……」
夢竹還詫異不能回神,綠蕪已經拖著她向外走去,「娘子放心,婢子們定會為娘子守好門,絕不讓任何人打攪娘子!」
寧春草笑著點點頭,臉上的傷痕叫人看著心酸。
扇門吱呀關上,將綠蕪和夢竹擋在門口。
寧春草撫摸著黃銅鈴鐺,閉上眼睛,心中懷著期待也懷著忐忑,因為她對銅鈴鐺究竟能不能醫治好她臉上的傷並沒有把握。就像她說的那樣,也許只是異想天開,可如今,入宮被召見的時間那麼緊迫,她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她抬手取下天珠項鏈,唯恐這道家開了光的東西會和女巫的鈴鐺相沖突。
天珠項鏈一離開她的手,她立時感覺到握著黃銅鈴鐺的手中,好似涌動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力量。
她將黃銅鈴鐺放在雙手之間,閉目去領會鈴鐺的力量。
好似被一股自然之力牽引著,她的腰肢輕輕搖擺起來。屋裡頭很安靜,靜得能聽到她輕紗薄衣摩擦的聲音。
這麼安靜的環境中,她全神貫注的去領會、去感受,她的動作越來越快,不知是她在引動這舞步,還是舞步在牽動著她。
她像是一個精靈一般,一邊搖晃著鈴鐺,身子跟著跳躍、旋轉、搖擺,一邊喃喃的輕唱,和著鈴鐺聲逸出她脣齒之間。
四周的空氣似乎都隨著鈴鐺的響聲而震盪起來,一股股的力量涌向鈴鐺,又通過鈴鐺涌向她的手、她的雙臂、她的肩膀,乃至於她的全身。
她越跳舞步越快,若是屋裡頭有人,可能會驚訝完全不會功夫的她,竟能快得讓人看不清她的步伐。
可寧春草並不覺得累,反而越跳越充滿力量,像是有一股蓬勃的生機,在她體內越聚越飽滿。
門窗緊閉,屋內卻好似有颶風涌動,帶著春日勃發的朝氣,又如夏日的熱情似火,倏地又減緩下來,如秋日丰韻內斂,接著越來越慢,柔美如冬日雪花飛揚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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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38:02
第七章
忽然間,她手上的銅鈴鐺乍然發出一聲脆響,聲音戛然而止,她的舞步也停了下來,整個人跪倒在屏風處的暗紅地毯上。
她的長髮披散在肩頭,又從肩頭落在地上,她淨白無瑕的手在銅鈴鐺和暗紅地毯的映襯之下,越發顯得白皙無瑕。
她腳上的鞋子,不知什麼時候被踢掉,赤著的雙腳珠圓玉潤。
她趴伏的跪姿顯得虔誠又柔美,她就這麼跪著好一陣子之後,渾身那股澎湃的力量才漸漸不再涌動,緩緩歸於平靜。
她慢慢的從地上站起,手指帶著微微的顫抖,伸向自己的臉頰,她想要觸摸一下臉頰,想探一探那傷還在不在,可她的手卻停在離臉還有一兩寸的地方,踟躕不敢再靠近。
臉上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了,從她拿著鈴鐺開始跳舞的那一刻起,她身上就再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只有蓬勃飽滿,和自然連通的力量在充斥。
她腳步十分緩慢的來到妝檯邊上,伸手拿起倒扣在妝檯上的葡萄海獸菱花鏡。
她的手有些抖,雖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天真,可畢竟有大腿上的傷痕,和臉上傷痕消失的前例在,她還是懷有期待的。
「就算傷口沒有好,我也不能算是失望,最起碼,現在臉已經不疼了,也不是沒有收穫!」寧春草喃喃自語,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將鏡子對準自己的臉,睜開眼來。
「唔!」她低低的驚叫了一聲,又慌忙捂住自己的嘴。驚喜的笑容還未在嘴角盪漾開,便化作了大喜過望的興奮顫抖。
「綠蕪、夢竹!」她高喊道。
門外的丫鬟聽聞她這帶著微微顫抖的嗓音,立刻撞開門,衝了進來。
寧春草轉過身來,放下鏡子,將自己的臉正對著她們。
「娘呀……」夢竹大叫著,被綠蕪捂上了嘴。
綠蕪的心也怦怦跳得厲害,她眯眼盯緊著寧春草的臉,「娘、娘子……真、真的是你?」
「你看不出來是我?」寧春草笑道。
綠蕪和夢竹齊齊咽了口唾沫,「不、不可能吧……這這竟然……」
寧春草抬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光潔毫無瑕疵的手感,好似摸著剛剝了殼的雞卵一般。
「看得出受過傷的痕跡嗎?」
綠蕪和夢竹齊齊搖頭。
夢竹又往前走了兩步,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若非主僕有別,她甚至想趴在寧春草的身上,去細看她的臉。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點點痕跡都沒留下呢?適才那受傷的事兒,其實根本是個夢吧?
「啊——」夢竹又高叫了一聲,「綠蕪姊姊,你掐我做什麼?」
綠蕪側臉看她,「疼嗎?」
夢竹兩眼噙著淚,「疼啊,你手勁很大啊,你不知道?」
「那看來這不是夢。」綠蕪也有些恍惚了。
寧春草笑了笑,揚了揚手裡的銅鈴鐺,「不是夢,你們曾經是凌煙閣的人,應當曉得巴蜀的女巫吧?」
兩人雖年紀不大也是在南境長大,自然曉得巴蜀頗為有名氣的女巫大人,兩人一同點頭,「這是女巫的鈴鐺嗎?」
寧春草頷首承認,「對,是我從女巫手中奪來的鈴鐺,如今已經認我為主,所以鈴鐺的力量也為我所用,不過這效果如此之好,也在我意料之外。」
女巫在巴蜀,是神奇又神秘的存在,說是女巫鈴鐺的力量,兩人紛紛點頭。
「難怪呢,女巫能救人,讓人起死回生;還能殺人,讓人死於無形。這醫治臉上的傷,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夢竹喃喃說道。
綠蕪皺眉看著寧春草手中的鈴鐺,略有擔憂道:「還從未聽聞過有女巫之外的人能操縱女巫的鈴鐺。娘子竟然能讓這鈴鐺為娘子所用,這消息若是叫人知道,定然對娘子不利!」
寧春草垂眸,微微點了點頭。
綠蕪則轉臉,眼眸陰沉的看著夢竹。
夢竹還沉浸在驚嘆之中,忽然覺得室內安靜了下來,這才抬起頭,撞見綠蕪盯著她的冰冷視線。
她愣了一愣,她雖年紀小,人卻不傻,當即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娘子,綠蕪姊姊,你們放心,我如今是娘子的丫鬟,定然不會背主,不會做出對娘子不利的事情來。這件事,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知曉,便是要我的命,我也不會說的!」她說完,砰砰的叩頭,以示決心。
綠蕪仍舊不放心,拳頭微微捏緊。縱然曾經都是凌煙閣的人,如今卻應該是娘子的人。她自己離開凌煙閣,到娘子身邊的時候就已經想清楚了,也同閣主說得很清楚,倘若當娘子的利益和閣主有衝突時,她一定是忠於如今的主子!
當時閣主非但沒有生氣,還十分讚賞地點頭,也許正因為如此,才將她安排在娘子身邊。
娘子信任的將家底交到她手中時,她更是決心守護娘子,忠於主子。
至於夢竹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樣,她就沒有把握了,但她有件事很早就學過,這世上最能守得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夢竹跪在地上叩頭,綠蕪咬牙,狠心一步步走向她。
寧春草忽而輕笑起來,「你們這麼緊張做什麼?」安靜的屋子裡,突然響起這麼一句語調輕鬆的話,叫緊繃的氣氛倏地緩和了些許。
「綠蕪,你忘了,今日知道我臉受傷的人很多。」
綠蕪的腳步釘在原地,眉宇蹙緊。是啊,有寧家的姊妹,還有那些被雇來傷害娘子的人,當時的掌櫃,以及背後真正的主謀都應當十分清楚。
若是用了凌煙閣的力量,或許還能叫這些人死得無聲無息,可若是靠她自己,必然是不能辦到了,那現在,她該如何守護娘子的秘密呢?
「所以,我相信你們兩個會對我臉上的傷如何治癒守口如瓶。至於其他人,就任由他們去猜好了。」寧春草揮揮手,好似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也許有時候天已經註定了你不能低調做人,那麼就該高高揚起自己的頭來,活得比別人都自在灑脫。怕人嫉妒是因為不夠強大,若是足夠強勢,又怎麼會將旁人的嫉妒放在心上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如今的娘子,不是還不夠強大嗎?綠蕪雖被娘子豪邁的情緒所影響,卻仍舊不減擔心。
寧春草緩緩起身,笑道:「我自己雖弱小,可身邊卻有對我好,又足夠強大的人呀,姜大哥一定不會拋下我不管的。你們莫要太過擔憂了,今日的事情,就當做是我們三個之間的小秘密就行了。」
綠蕪和夢竹連連點頭答應。
綠蕪回到寧春草身邊,夢竹才長長松了一口氣,整個繃緊的身子都軟了下來,好似剛到鬼門關走了一遭,撿了條命回來一樣。
這宅子寧春草雖未住過,卻一應所需都備得齊全。大概是他們剛從都安縣回來,下了船姜伯毅就叫人準備的吧,連應季的衣服都有好幾套。
寧春草沐浴更衣,將那一身染了血跡的衣服交給夢竹處理掉,又戴著冪籬,離開這被她稱之為「家」的地方。
睿王府的人並不知道今日都發生了什麼,晏側妃聽聞她回去,將她叫到身邊,教導她入宮的各種姿態禮儀。
更請了從宮中放出來的老嬤嬤好生教她,一直從下午時光,忙活到了夜色深沉。好幾個時辰的功夫,幾乎讓寧春草累癱。
她這才知道,學舞劍的時候,晏側妃其實是對她手下留情,沒將她折騰得這麼狠,如今學這宮中禮節才是下了狠手,一絲情面都不留。
自然,這也是為她好,在宮中行走,就好似提著腦袋做事一般。所謂伴君如伴虎,她明日要見的可是當今聖上,一句話,或一個小小的不如意,是一個眨眼間就能要人性命的人吶!
得聖上召見雖是榮寵至極,也是危險至極。
寧春草沒有偷懶,深夜從晏側妃那回來時,已經累得連抬抬小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景玨見狗都沒她累,便頗為仁慈的放過了她,甚至還大度的允許綠蕪為她更衣,服侍她躺下。
次日更是天不亮,晏側妃就派了人來,將寧春草喚醒。
梳妝打扮、洗漱更衣,簡直比嫁人還要隆重。不過她的衣服比平日裡更素淡,剪裁做工、裝飾布料都是上乘的,奢華卻歸於低調。
寧春草不禁有些感動晏側妃的細心周到,她的身分不過是個世子妾室,衣著太過張揚反而不好。
這般打扮,既不失隆重,又不會顯得太過招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38:12
第八章
夢竹還詫異不能回神,綠蕪已經拖著她向外走去,「娘子放心,婢子們定會為娘子守好門,決不讓任何人打攪娘子!」
寧春草笑著點點頭,臉上的傷痕叫人看著心酸。
扇門吱呀關上,綠蕪和夢竹擋在門口。
寧春草撫摸著黃銅鈴鐺,閉上眼睛,心中懷著期待,也懷著忐忑。她對這鈴鐺究竟能不能醫治好她臉上的傷並沒有把握,就像她說的那樣,也許只是異想天開。可如今,入宮被召見的時間那麼緊迫,她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她抬手取下脖子裡掛著的天珠項鏈,唯恐這道家開了光的東西,會和巫女的鈴鐺相沖突。
天珠項鏈離開她的手,她立時感覺到握著黃銅鈴鐺的手中,好似涌動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力量。
她將黃銅鈴鐺放在雙手之間,閉目去領會鈴鐺的力量。
好似被一股自然之力牽引著,她的腰肢輕輕搖擺起來。屋裡頭很安靜,靜的能聽到她輕紗薄衣摩擦的聲音。
這麼安靜的環境中。她全神貫注的去領會,去感受。她的動作越來越快,不知是她在引動這舞步,還是舞步在牽動著她。
她像是一個精靈一般,搖晃著鈴鐺。跳躍,旋轉,搖擺,喃喃的輕唱,和著鈴鐺聲溢出她脣齊之間。
四周的空氣似乎都隨著鈴鐺的響聲而震盪起來,一股股的力量涌向鈴鐺,又通過鈴鐺涌向她的手,她的雙臂,她的肩膀,乃至於她的全身。
她越跳舞步越快,若是屋裡頭有人,可能會驚訝完全不會功夫的她,竟能快的讓人看不清她的步伐。
可她並不覺得累,反而越跳越充滿力量。
像是有一股蓬勃的生機,在她體內越聚越飽滿。
門窗緊閉。屋內卻好似有颶風涌動,帶著春日勃發的朝氣,又漸漸涌動如夏日的熱情似火,倏爾又減緩下來,如秋日丰韻內斂,漸漸更慢更慢,柔美如冬日雪花飛揚飄落……
忽而,她手上的黃銅鈴鐺乍然脆響一聲,戛然而止。
她的舞步也停了下來,整個人跪倒在屏風處的暗紅地毯上。
她的長髮披散在肩頭,又從肩頭落在地上,她淨白無暇的手在黃銅鈴鐺和暗紅地毯的映襯之下,越發顯得白皙無暇。
她腳上的鞋子,不知什麼時候被踢掉,赤著的雙腳珠圓玉潤。
她趴伏的跪姿,顯得虔誠又柔美。
她就這麼跪著,好一陣子之後,渾身那股澎湃的力量,才漸漸不再涌動,漸漸歸於平靜。
她緩緩從地上站起,手指帶著微微的顫抖,伸向自己的臉頰,她想要觸摸一下臉,試探那傷還在不在。可她的手卻停在離臉頰還有一兩寸的地方,有些踟躕不敢在近前。
臉上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了,從她拿著鈴鐺開始跳舞的那一刻起,她身上就再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只有蓬勃飽滿,和自然連通的力量在充斥。
她腳步十分緩慢的來到妝檯邊上,伸手拿起倒扣在妝檯上的葡萄海獸菱花鏡。
她的手。微微有些抖。
雖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天真,可是,畢竟有大腿上的傷痕,和臉上傷痕消失的前例在,她還是懷有期待的。
「就算傷口沒有好。我也不能算是失望,最起碼,現在臉已經不疼了,也不是沒有收穫!」寧春草喃喃自語,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將鏡子對準自己的臉,睜開眼來。
「唔——」她低低的驚叫了一聲,又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驚喜的笑容還未在嘴角盪漾開,便化作了大喜過望的興奮顫抖。
「綠蕪,夢竹!」她高喊道。
門外的丫鬟,聽聞她這帶著微微顫抖的嗓音,擔憂的撞開門就衝了進來。
寧春草轉過身來,放下鏡子,將自己的臉正對著她們。
「媽呀——」夢竹大叫著。被綠蕪捂上了嘴。
綠蕪的心也砰砰跳的厲害,她眯眼盯緊了寧春草的臉,「娘,娘子……真,真的是你?」
這話問的。
「你看是不是我?」寧春草笑道。
綠蕪和夢竹齊齊咽了口唾沫。「不,不可能吧……這這竟然……」
寧春草抬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光潔毫無瑕疵的手感,好似摸著剛剝了殼的雞卵一般。
「看得出受過傷的痕跡麼?」
綠蕪和夢竹齊齊搖頭。
夢竹又往前走了兩步,眼瞪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若非主僕有別,她甚至想扒在寧春草的身上,去細看看她的臉。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點點痕跡都不留下呢?適才那受傷的事兒,其實根本是個夢吧?
「啊——」夢竹又高叫了一聲,「綠蕪姐姐,你掐我做什麼?」
綠蕪側臉看她,「疼啊?」
夢竹兩眼噙著淚,「疼啊,你手勁兒很大。你不知道?」
「那看來,不是夢啊?」綠蕪也有些恍惚了。
寧春草笑了笑,揚了揚手裡的黃銅鈴鐺,「不是夢,你們曾經是凌煙閣的人,應當曉得巴蜀的巫女吧?」
兩人雖年紀不大,也是在南境長大,自然曉得巴蜀頗為有名氣的巫女大人,兩人一同點頭,「這是巫女的鈴鐺麼?」
寧春草頷首承認。「對,是我從巫女手中奪來的鈴鐺,如今已經認我為主。所以,鈴鐺的力量也為我所用。不過這效果如此之好,也在我意料之外。」
巫女在巴蜀。是神奇而又神秘的存在。說是巫女鈴鐺的力量,兩人紛紛點頭,恍然若悟。
「難怪呢,巫女能救人,讓人起死回生,還能殺人,讓人死於無形。這醫治臉上的傷,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夢竹喃喃說道。
綠蕪皺眉看著寧春草手中的鈴鐺,略有擔憂道:「還從未聽聞過,有巫女之外的人能操縱巫女的鈴鐺。娘子竟然能讓這鈴鐺為娘子所用。這消息若是叫人知道,定然對娘子不利呀!」
寧春草垂眸,微微點了點頭。
綠蕪則轉臉,眼眸陰沉的看著夢竹。
夢竹還沉浸在驚嘆之中,忽然覺得室內格外的安靜下來。這才抬頭,正撞見綠蕪盯著她的冰冷視線。
她愣了一愣,她雖年紀小,人卻不傻,當即反應過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娘子,綠蕪姐姐,你們放心,我如今是娘子的丫鬟,定然不會背主,不會做出對娘子不利的事情來。這件事,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知曉,便是要我的命。我也不會說的!」
她說完,砰砰的叩頭,以示決心。
綠蕪仍舊不放心,拳頭微微捏緊。縱然曾經都是凌煙閣的人,如今卻應該是娘子的人。她自己在離開凌煙閣。到娘子身邊的時候,就已經想的很清楚,也同閣主說的很清楚了,倘若當娘子的利益和閣主有衝突的時候,她一定是忠於如今的主子的!
當時閣主非但沒有生氣,還十分讚賞的點頭,也許正因如此,才將她安排在娘子身邊。
娘子信任的將家底交到她手中之時,她更是決心守護娘子,忠於主子。
夢竹是不是也同自己一樣,她就沒有把握了。
她早就學過,這世上最能守得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夢竹跪在地上叩頭,綠蕪咬牙,狠心一步步走向她。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38:23
第九章
寧春草忽而輕笑起來。「你們這麼緊張做什麼?」
安靜的屋子裡,突然響起她這麼一句語調輕鬆的話,叫緊繃的氣氛倏爾緩和了些許。
「綠蕪,你忘了,今日知道我臉受傷的人很多呢。」
綠蕪的腳步釘在原地,眉宇蹙緊。是啊,有寧家的姐妹,還有那些被雇來傷害娘子的人,當時的掌櫃,以及背後真正的主謀。都應當是十分清楚的。
若是用了凌煙閣的力量,或許還能叫這些人死的無聲無息。可若是靠她自己,必然是不能辦到了。
那這下,她該如何守護娘子的秘密呢?
「所以,我相信你們兩個會對我臉上的傷如何治愈守口如瓶。至於其他人,就任由他們去猜好了。」寧春草揮揮手,好似一點也不放在心上,「也許有時候天已經註定了你不能低調做人,那麼就該高高揚起自己的頭來,活得比別人都自在灑脫。怕人嫉妒是因為不夠強大,若說是足夠強勢,又怎麼會將旁人的嫉妒放在心上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如今的娘子,不是還不夠強大麼?
綠蕪雖被娘子豪邁的情緒所影響,卻仍舊不減擔心。
寧春草緩緩起身,笑道:「我自己雖弱小,可身邊卻有對我好,又足夠強大的人呀,姜大哥一定不會拋下我不管的。你們莫要太過擔憂了,今日的事情,就當做是我們三個之間的小秘密就行了。」
綠蕪和夢竹連連點頭答應。
綠蕪回到寧春草身邊,夢竹才長長松了一口氣,整個繃緊的身子都軟了下來,好似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撿了條命回來了一樣。
這宅子寧春草雖未住過,卻一應所需都備的齊全。大概是他們剛從都安縣回來,下了船姜伯毅就叫人準備的吧,連應季的衣服,都有好幾套。
寧春草沐浴更衣。將那一身染了血跡的衣服交給夢竹處理掉,又帶著冪籬,離開了這被她稱之為「家」的地方。
睿王府的人並不知道今日都發生了什麼,晏側妃聽聞她回去,將她叫到身邊。教導她入宮的各種姿態禮儀。
更請了從宮中放出來的老嬤嬤,好生教習,一直從下午時光,忙活到了夜色深沉。好幾個時辰的功夫,幾乎將寧春草累癱。
她這才知道,學舞劍的時候,晏側妃其實還是對她手下留情的,沒將她折騰的這麼狠。如今學這宮中禮節,才是下了狠手,一絲情面不留。
自然,這也是為她好,在宮中行走,就好似提著腦袋做事一般。所謂伴君如伴虎,她明日要見的可是當今聖上啊!一句話,或一個小小的不如意。就可眨眼間要人性命的人吶!
得聖上召見,雖是榮寵至極,也是危險至極呢!
寧春草沒有偷懶,深夜從晏側妃那兒回來的時候,已經累得連抬抬小手指的力氣都不願費了。
景玨見狗都沒她累,便頗為仁慈的放過了她,甚至還大度的允許綠蕪為她更衣,服侍她躺下。
次日更是天不亮,晏側妃就派了人來,將寧春草喚醒。
梳妝打扮,洗漱更衣,簡直比嫁人還要隆重。不過她的衣服,到比平日裡更素淡,剪裁做工,裝飾布料都是上乘的,奢華卻歸於低調。
寧春草不禁有些感動於晏側妃的細心周到,她的身份不過是個世子妾室,衣著太過張揚,反而不好。
這般打扮,既不失隆重,又不會顯得太過招眼。
寧春草帶著綠蕪和昨日教她規矩的嬤嬤一道進了宮。
宮人核查腰牌身份,詢問各項事宜之時,都板著一張臉,面無表情,不由的叫人弄得更是緊張。
待好不容易終於入了宮門的時候,寧春草一行身上都略略帶了一層薄汗了。
可這會兒還不能見到聖上。
宮人們說,聖上下了早朝,還在御書房裡忙著處理公務,叫他們在一處殿內等著。
嬤嬤指導著寧春草福身應下,端坐於殿中。恭候聖上召見。便是這坐,也不似在家中一般,可以隨意自在的坐。坐姿要端著,端正且要不失女子之柔美,寬大的椅子。卻只能略沾不足三分之一,衣服要挺挺的,不能坐出太多的褶皺。否則,就為失儀。
這哪兒是坐著等人,簡直是坐著受刑啊!寧春草在心中抱怨。可瞥見嬤嬤嚴厲的眼神,一絲不苟的姿態,她便絲毫不敢將不滿流露出來,挺身工工整整的捱著。
好在聖上也並未叫她等的太久,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就有宮人宣她去面聖了。
她身後的嬤嬤和綠蕪都提步跟上。宮人卻轉過臉來,面無表情道:「聖上只宣了寧姑娘見駕。」
綠蕪一愣,那嬤嬤倒是反應極快的福身應是,又退回兩步。
寧春草回過頭,瞧見綠蕪略帶緊張的眼神。她衝她安撫點頭,挺直了腰背,隨那宮人一道邁步出殿。
聖上為何要召見她,她其實並不清楚,但聖上也許會問到什麼問題。若是問了,該如何回答,昨天夜裡,晏側妃都細細叮囑過了,她一連向晏側妃背了兩三次。晏側妃才滿意點頭,又唯恐她入了宮,一緊張給忘了,臨走,又交代一遍。
所謂危機,就是在危險之中必藏有機遇。
寧春草告訴自己,面聖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但同樣也是一件極具機遇的事情。倘若能逢迎了聖上的心思,那嫉妒她看她不順眼的人,若想要再害她。可是要掂量掂量了!
宮人引著她,穿過曲曲折折的宮道迴廊,宮中建築多高大巍峨,氣勢磅礡。單是行走在宮道之上,就叫人覺得心受震懾,連步子都不敢邁的太大,唯恐聲音太大,在這一片威嚴之中顯得輕浮不莊重。
聖上的書房外頭,鎮守了眾多侍衛,那些侍衛銀色的鎧甲映著陽光。耀眼得很。寧春草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跟著宮人的腳步,卻絲毫不敢慢。唯恐行差踏錯,誤了性命。
宮人腳步停在書房雕龍台階下頭。
寧春草也連忙站定。
「稟聖上,寧姑娘帶到。」宮人行禮。朝殿門說道。
殿門口的宮人連忙小跑入殿,前往稟告。雖是小跑,卻不聽聞雜亂聲音,只顯示出恭敬急切,而不見慌亂。
寧春草一時心跳有些快,撲通撲通的恍如要跳出嗓子眼兒去。
「宣——」殿門口的宮人從裡頭走出來,站在高高紅漆門檻之外,朗聲道。
寧春草身邊的宮人伸手做請,「寧姑娘入殿吧。」
寧春草剛想邁步,忽見前頭的台階乃是雕了龍紋的。嬤嬤有交代。宮中凡是雕了龍紋的台階皆不可走,那是只有聖上方能踏上的地方。
她立時驚出一身冷汗,收回腳步,繞到一旁分列在兩邊,並未雕龍的漢白玉石階上。提裙擺而上。
她身邊的宮人看著她的動作,微微點了點頭,退在一旁。
大殿的屋頂房梁都很高很高,金碧輝煌,氣勢浩大。
如今外頭雖還有些暑熱未退,殿中卻清涼的很,寧春草甚至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見尊者不能直視,直視為不敬,寧春草低著頭,連聖上此時在哪個方位都搞不清楚,她只能聽得見自己隆隆的好似充斥整個大殿的心跳聲。
「過來。」
忽而有個威嚴的聲音,從大殿一側傳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38:34
第十章
那裡窗機明淨,光線甚好。
寧春草連忙低著頭,轉身邁步過去。轉過側殿的門,遙遙瞧見一截明黃色的衣擺。寧春草想起嬤嬤的教導叮囑,連忙福身下拜,「賤妾寧春草,見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遠處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
這笑聲將寧春草弄得很是緊張,她福著身子。不得免禮,也不敢站起,兩條腿的腿肚子都在微微打顫。
「起來吧。」那帶著笑意的聲音緩聲說道。
寧春草舒了口氣,不是哪兒做錯了就好,她站直了身子,仍舊低垂著頭。她聽嬤嬤說,宮裡許多的人,伺候了大半輩子,卻連聖上的臉都沒看清楚過。
那時她還覺得不可思議,這會兒才知道,聖上在前頭,連頭都不敢抬,如何能看清聖上容貌?
「你怕朕?」那帶著笑意的聲音,又開口問道。
寧春草想起晏側妃的交代,說聖上並不喜歡旁人怕他。連忙垂首答道:「乃是崇敬敬畏又孺慕之情,並非畏懼而已。」
低沉的笑聲,顯示了聖上也許今日心情很是不錯。
寧春草微微松了一口氣。
「聽聞你在鳳州大有作為,連巴蜀女巫不能解決的蝗災,都被你給解決了?」威嚴的聲音雖放緩了語調,仍舊叫人覺得深有壓力。
寧春草吸了口氣,幸而這話該怎麼回答晏側妃早已經交代過了,「賤妾只是夢中得指點,似懂非懂的知道蝗蟲的天敵而已,能解救鳳州於危難之中,乃是朝廷反應迅速,乃是聖上有愛民之心。如若不是朝廷及時應對,反應果決,賤妾的主意根本沒有任何作用,聖上倒將這功勞歸在賤妾身上,妾愧不敢當。」
聖上沒說話,寧春草脖子壓的低低的也不敢抬頭。因看不到聖上面色表情。她越發的緊張了。
晏側妃這話,應當不會出什麼紕漏吧?
「這麼說,也沒錯。那你後來又救了凌煙閣閣主性命之事,又有什麼說法?難道還不是你的功勞麼?」頭頂上傳來的聲音裡。帶著似笑非笑的意味。
寧春草實在猜不出聖上這究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她額上微微冒汗,手心裡也有些黏膩,「回稟聖上,那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凌煙閣閣主乃是武功高強之人,而賤妾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若是硬拼,十個百個賤妾也不可能救了他。」
「是什麼機緣巧合?」聖上倒十分感興趣的追問道。
「在青城山中,有人圍困凌煙閣閣主,閣主似乎受他們陣法約束。賤妾誤打誤撞闖了進去,壞了他們的陣法。壓製凌煙閣閣主的力量不復存在,閣主便反敗為勝。說起來。也是凌煙閣閣主自己救了自己的性命,賤妾不敢妄談恩情,但閣主重情義,定要如此謝恩,賤妾慚愧。」寧春草回答道,晏側妃交代了,謝恩的事情那般大張旗鼓,聖上定會問起來。若是遮遮掩掩,倒是叫聖上懷疑。不若照實說了。
寧春草沒有提及鈴鐺,更沒有提及她能破壞巫咒之事。她對晏側妃也是這般說辭,晏側妃並未有懷疑。可見景玨是為她保守著秘密的。
聖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半晌都沒說話。
寧春草心頭直打鼓,這說辭能說服了晏側妃,不曉得能不能讓聖上滿意?她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忽而見視線裡多出了一截明黃色的衣擺。
周遭更有強勁的氣勢,壓上心頭。
齊涎香矜貴的味道充斥口鼻之間,寧春草的心跳更是劇烈了,仿佛一張口,心就要跳到嗓子眼兒外頭。
「這麼說來,你的運氣還真是好呢?」聖上的聲音離她很近很近。
近的她心肝兒都在發顫,就好似真有猛虎野獸站在自己跟前一般。雖將聖上比作野獸是為不敬,但她此時此刻,就是這般感覺。
「這……也許……」寧春草嗓音發顫。
「你抬起頭來。叫朕看看,如此幸運的小娘子當是什麼模樣?」聖上笑道。
寧春草遲疑片刻,膽戰心驚卻也只能緩緩抬頭。臉雖揚了起來,眼眸卻還是向下垂著的。聖上可以肆無忌憚。大大方方的看她,她可不能就這麼直白去看聖上,一個眼神不注意,就有可能觸怒齊顏。齊顏不悅。就有可能掉腦袋。
來的一路上,教習嬤嬤都在反覆向她強調。她縱然腦中一片空白,這句話卻斷然不敢忘。
「琦兒?」聖上看著她的臉,驚愕的喚了一聲。
寧春草飛快的瞥了一眼聖上,又趕忙垂下頭,「回稟聖上,賤妾寧春草。」
琦兒是誰?
聖上見她低頭,整張臉只剩下個光潔繪了梅花的額頭留在自己視線裡。便立時伸手。勾著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臉來。
這下寧春草避無可避了。聖上不是景玨,不是她想要反抗就能反抗的,縱然這個動作叫她覺得不舒服。可臉上卻一絲不耐都不敢傾瀉出來。
她抿脣勉強輕笑,「聖上,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敢直視聖上,但她眼中余光也能瞟見聖上臉上的驚訝錯愕。
這會兒。連聖上的語氣都帶上了微微的顫抖,「是,朕認錯人了,你不是琦兒。」
聖上放開她的下巴,收回手。
寧春草松了口氣,原本她覺得自己的容貌承襲了父親姨娘的諸多優點,可以為之自信。可到了睿王府,被錯認為雪娘。面見聖上又被錯認為琦兒。她到底長得是有多麼的大眾,多麼的沒有可辨性啊?
「你今年多大了?」聖上回到齊椅上坐下,視線仍舊停留在寧春草身上。
寧春草連忙收回心思,恭敬道:「賤妾已有十七了。」
「十七歲,好年紀。」聖上幽幽嘆了一聲,不知在思量著什麼,沉默一陣子,又緩緩問道。「那你母親呢?」
寧春草微微愣了一愣,這問題,晏側妃沒有教啊?應該怎麼回答?
「呃,主母今年三十有八。」寧春草垂首答道。
「主母?」聖上重複了一遍。轉而道,「你是庶出?」
「是。」這種事情沒什麼好隱瞞的,寧春草連忙應聲。
「那你的生母呢?她……」聖上似乎是沒想好怎麼問,或者不知道要問什麼。
寧春草等了一會兒,不聽下文,連忙主動回道:「生母蘇姨娘,今年三十有六。姨娘曾是南境人,因跟隨了父親才來到京城。」
「南境人啊。」聖上幽幽嘆了一聲。
寧春草也不知他在嘆什麼。倘若上頭坐著的不是高高在上的聖上。她一定以為,他是認識蘇姨娘的。畢竟當年蘇姨娘也是小有名氣的花魁嘛。
可上頭坐著的人,斷然不可能認識當年那麼卑微的蘇姨娘。所謂雲泥有別大概就指的是這種情況吧?
「你……生在幾月?」如今聖上開口,都多帶了幾分猶豫。不像一開始問及鳳州之事時那般果斷。
寧春草微微蹙了蹙眉頭。「賤妾生在冬季,臘月裡。」
「你是玨兒的小妾?」聖上聽聞她一口一個賤妾,先前還沒有什麼反應,這會兒聽來卻越發覺得刺耳,不由皺起眉頭來問道。
寧春草點點頭,聖上不是早該知道麼?
「不要自稱賤妾了,朕不愛聽。」聖上看著她說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38:45
第十一章
寧春草應是,心下卻游移不定,上位者真是怪癖多,這稱呼是晏側妃和教習嬤嬤教的,並無什麼不妥吧?不自稱賤妾,難道要稱我麼?
「你……生母她。叫什麼名字?」聖上開口帶著幾分猶豫。
「生母蘇氏……」
「好了!莫說了!」
寧春草還未將母親的全名說出來,話音就又被聖上打斷。聖上突如其來的開口,還將她嚇了一跳。
為什麼提及蘇姨娘的時候,聖上的反應是這麼的奇怪呢?再這般反常下去。她只怕真的要覺得,聖上是認識蘇姨娘的了!
「來人——」聖上喚了一聲。
寧春草飛快掃了一眼聖上的面色,唯恐是自己哪裡做的不好,惹了聖上生氣。
可一眼望去,只見聖上面上似乎帶著失落和悵惘,在通身貴氣的明黃色映襯之下,他威嚴的臉上帶著些許回憶過往的味道。
過往?也許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吧?寧春草只是一瞬間,就低下頭來不敢細窺。
宮人快步進殿聽令。
「將她,送回去吧。」聖上抬手指了指寧春草。
宮人應是,寧春草松了口氣,可算結束了。
「春草?」
寧春草正隨著宮人的腳步,小心翼翼的往後退去。聖上卻又突然開口,喚出她的名字來。
自己的名字自然是常常被人喚,可唯獨這次,這一聲「春草」叫她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她立即停住腳步,福身聽候聖上指令。
聖上輕笑,「還說你不是怕朕?朕怎麼覺得,你怕的不行呢?」
「呃……」寧春草腦子打結,這話,她該怎麼應答?
「罷了,不熟悉朕的人,自然會覺得朕可怕。」皇帝搖搖頭,自顧自說道,「宮裡漂亮麼?」
「皇宮金殿,自然是最漂亮的。」寧春草連忙說道。
「朕看你十分有趣,你又喜歡宮中,日後便常常來宮中吧。」聖上笑著說道。
啊?這是玩笑話吧?寧春草錯愕的抬了抬頭。想到尊者不能直視,又慌忙底下頭去。今日面聖,說了這許多話,也沒有這一句話可怕好麼?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常常來宮中?她怎麼覺得這話這麼意味深長的難懂呢?
「送她回去吧。」聖上擺了擺手,起身向御案邊走去。御案上堆積了一摞子的公文,大約還在等著聖上的批覆。她同宮人退出殿門的時候,她余光瞧見,聖上揉了揉眉心,提筆俯身在御案前操勞。
宮人待她十分客氣,連臉上的笑意都更深入眼角,比之帶她來的時候,也並沒有熱情多少,可偏偏就叫人莫名的覺得更親切了。
「寧姑娘能討得聖上喜悅,真是天大的福氣呀!」宮人在她身邊說道。
「是聖上仁愛子民。」寧春草連忙頷首奉承。
宮人看她一眼,抿嘴笑了笑。「寧姑娘說的不錯。」
教習嬤嬤一直等在她離開的那座殿中。
見她回來,兩人都疾步起身,向她迎過來。兩人臉上也帶著不同程度的忐忑擔憂。
「娘子還好吧?」綠蕪小聲問道。
「回去再說。」教習嬤嬤雖然也很著急問問經過,但還警醒記得這裡是宮中。不可亂言。
寧春草點點頭,朝綠蕪安撫的笑了笑。
送她回來的宮人卻沒有退走,朝教習嬤嬤點了點頭,「聖上還有公務要忙,特命奴才送寧姑娘回府。」
教習嬤嬤聞言,霎時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不敢麻煩內侍大人……」
那宮人抿嘴一笑,「怎敢說麻煩?這是聖上吩咐,寧姑娘請,嬤嬤請。」
教習嬤嬤看那宮人一眼,臉上猶帶著不可置信,一向儀態甚好的她。自己走了個同手同腳都不知道。
綠蕪在後頭忍笑,寧春草捏了她一下,兩人提步向前。
上了馬車,那宮人果真沒走,也跟著一道坐上睿王府的馬車,看樣子,果真是要親自將寧春草送回王府去呀。
教習嬤嬤在馬車上,倒是比寧春草和綠蕪都更緊張些。眉頭蹙起,兩手捏著帕子,時不時的覷一覷那宮人的面色。
宮人一路上都帶著淺淺的笑意,同寧春草說話時,語氣也十分和煦,叫人如沐春風一般。
馬車進了睿王府,宮人又去見過了晏側妃,這才乘車返回宮中。
宮人剛剛離開,寧春草就被喚道晏側妃面前。晏側妃圍著她,整整走了三圈,上下打量個遍,糾結在一起的眉宇都沒有散開。
「晏側妃這是打量什麼呢?」寧春草忍不住問道。
晏側妃深深看她一眼,「你總有辦法叫人驚訝。」
寧春草聽的莫名,「側妃請明示?」
晏側妃笑了笑,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著,望向她的目光卻有些複雜,「聖上遣了宮人送你回來。你可知道為什麼?」
寧春草搖了搖頭。
晏側妃輕撫著自己的手背,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這叫寧春草愈加看不清她的神色,「乃是為了傳聖上口信。叫日後常常送你入宮。」
寧春草微微一愣,這話聖上當著她的面就說了,她原以為不過是玩笑話而已。她的身份,自然是不適合常常入宮的。這說不通啊。
不曾想,那宮人竟還當做口諭傳回來了。
「是那宮人錯領會聖上的意思了吧?聖上只是隨口一說。」寧春草揚聲道。
晏側妃抬眼,「哦?那宮人領會錯了?」
寧春草連連點頭,「是,定然是宮人會錯了意。」
「你覺得,若是沒有領會身上的意思,就敢善做主張的宮人,他能在聖上面前伺候幾日?」晏側妃笑了笑。「聖上身邊,乃是提著腦袋效力的活兒,人都跟你這般不善察言觀色,只怕小命早就不保了。」
寧春草皺緊了眉頭。回憶聖上一系列的反應,實在奇怪的緊,她是不是應該回一趟寧家,好好問問蘇姨娘。難不成,蘇姨娘真的和當今聖上有什麼過往?那可真叫人太震驚了!
「行了,既然討了聖上歡喜,說明你機靈,且運氣好。往後這幾日,你先不要學舞劍了,且將宮中的禮節好好學學吧。」晏側妃說道。
寧春草一聽頭就大了,「不是已經學過了麼?怎麼還要學?且舞劍絕不能停啊!側妃不是說過。學功夫,最重要的就是持之以恆,一旦放下,技藝就會生疏倒退?」
晏側妃似笑非笑的看她,「你學的那點兒禮節只是皮毛,日後若要行走宮中,自然得好好學。至於舞劍……也該放一放了。」
「側妃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叫行走宮中?什麼叫放一放?還請您明示,婢妾聽不懂?」寧春草瞪眼看著晏側妃。
「不懂?」晏側妃抿脣笑了笑。「慢慢你就懂了。」
說完,她便叫身邊丫鬟逐客。
寧春草出了晏側妃的院子,還有怨氣在胸。
這話怎麼好似有要送她入宮的意思?若是在真要送她入宮,那一招斃命的必殺之技。自然是不會再教她了。
可如此,她還怎麼能報前世之仇?不報仇,天珠項鏈功效褪去之時,她會不會被前世自己的冤魂給害死?
原以為入宮面聖會事件好事呢,怎麼如今看來,也不盡然呢?
「什麼?沒有處罰她?還叫宮人送她回府?」周六小姐手中的杯盞狠狠摜在桌子上。杯中的茶水灑了一桌子,連她的袖角都沾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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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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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00:40:29
第十二章
為她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垂手站著,有些怕被牽連的緊張。
「為什麼?」周六小姐恨聲問道。
這叫小丫鬟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如何回答。
「怎麼可能?呵。我不信,我不信!你不是親眼看見了麼?她的臉,你說過,已經傷的面目全非了。叫人看著都惡寒的?」周六小姐的目光緊緊的盯在丫鬟的臉上,好似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事情的端倪來。
丫鬟緊張的連連搖頭,「婢子不知道啊,她的臉確實是被傷了,傷得很重,他們最後是動了刀子在她面頰上的,傷口劃的很深!那寧家四小姐下手也重,連皮帶肉的抓了下來……」
周六小姐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如此面聖,非但沒有惹怒聖上,倒還蒙了聖上青睞?你當我是傻子麼?」
丫鬟噗通跪地,連連叩首。「婢子不敢,不敢欺瞞小姐呀!」
周六小姐冷哼一聲,低頭俯視著那丫鬟,「這中間。一定有我們不知道,沒有預料出的變故,你且去打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連上天都要幫著她麼?」
丫鬟連忙連滾帶爬的領命而去。
周六小姐臉上還帶著負氣的神色。
更叫她生氣的事情卻還在後頭。寧春草從宮中出來沒兩日,聖上便又招了她入宮伴駕。
這次見面的地點,不在書房,書房太過嚴肅拘謹。
秋高氣爽的上午時光,聖上很是有閒情逸致,帶著她游走在御花園之中。御花園中,盛開著許多嬌艷的花朵,甚至更有從南方易栽培育出的花。
秋日陽光極為燦爛,陽光之下的嬌花更添幾分艷色。
聖上走在前頭。寧春草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頭。上次緊張之後,這次再見聖上,她倒是鎮定了許多。不知是因為一回生二回熟,還是因為這環境太過宜人,叫人不自覺的就放鬆了心情。
聖上只是帶著她逛園子,什麼也不問,什麼話都不說。鳥語花香之間,只有兩人或重或輕的腳步聲,以及衣擺擦過花枝的低淺聲響。
寧春草摸不透聖上心思,也不敢貿然開口。
聖上嘴脣動了幾動,卻都沒有聲音出口。她走在聖上身後,自然未能瞧見聖上糾結的神色。
在涼亭之中,聖上忽而停住了腳步,回轉身看她,「你喜歡南境的菜式,還是北帝的口味?」
寧春草微微一愣,福身回道:「小女在京城長大,習慣了京城的口味。前些日子去南境,倒也吃得慣。」
「哦,」聖上點了點頭,「那今日中午便留下吧,嘗嘗宮中御膳房的手藝。」
寧春草啊了一聲,不可置信的抬頭。
聖上衝她微微一笑,「坐著歇會兒,吃些點心,朕待會兒待你游湖,宮中的玉湖比外頭的好看。」
寧春草趕忙謝恩,聖上卻轉身離開了涼亭。
聖上交代她坐著吃點心,她不敢亂動,便真就在涼亭裡坐下,捏著點心,小口小口的吃著。
聖上卻來到御花園外頭最近的殿中,宣了太醫來見。
太醫慌慌張張跑來,跑的滿頭大汗,「聽聞聖上欠安?臣萬死!」
聖上揮手屏退殿中伺候之人,只留下那太醫來。
太醫緊張,以為聖上犯了何種隱疾。聖上叫他近前來的時候,他心頭還在忐忑不安。
誰曾想,聖上卻低聲開口道:「李太醫可知道,如何鑒別那孩子是不是自己的?」
李太醫聞言,險些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這還了得?這還了得?這問題關乎皇家血脈是否純粹啊!皇家的孩子,那可事關天下呀!這可馬虎不得。大意不得呀!
李太醫抬起袖子,擦了擦汗,跑來的大汗未乾,這會兒卻又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稟聖上,宮中記錄有《彤史》。哪位娘娘何時承歡,有無留,是否在受孕之期,對照子嗣出生的時間,自然能夠知曉……」李太醫說的緊張又小心翼翼。
聖上卻輕嗤一聲,「若是有這些記錄可查,朕還問你作甚?」
「查,查不到麼……」李太醫又擦汗,「那……」
「你莫緊張,是個女孩子,且也不在宮中,是不是的,都不影響什麼。」聖上閉了閉目,語氣輕緩的說道。
李太醫這才長松了一口氣,原來是流落宮外的女孩兒呀?帝王多風流。聖上看起來嚴謹正經,可男人嘛,有時候衝動總會代替理智,就連聖人也不能例外。
既然不打算認回來,估摸著也就圖個心安。
李太醫放下了心頭緊張,說話這就利索多了,「若是能見到這孩子,取這孩子一滴血入皿,再滴其父一滴血,血融,則為親。不溶,反之。」
「哦。」聖上拉長了聲音,緩緩點頭。
揮手叫那太醫下去。他則悄悄交代了身邊貼身伺候的宦官。宦官得了吩咐,連連點頭,躬身退下。
聖上坐在安靜的大殿中,長長吐出一口氣來。過往的事情已經沉積了這麼多年,那個女孩子已經十七歲了呢。他以為他早已經將當年的事情忘記,將當年的情忘懷了。卻不曾想,不曾想老天竟有如此奇妙的安排。在他看到她的臉那一剎那,一切一切的記憶都回來了。
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記得清清楚楚,琦兒,他的羅琦兒。
只是那女孩子卻說她姓蘇,他連她的名字都不敢聽,她連姓都改了,名字難道不會改麼?
她是不是已經忘了過去,忘了他了?亦或者,她根本不是她?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可是那個女孩子卻長得那麼像她,像她年輕時候的樣子,那眉眼,那小巧的鼻子。那不笑也微微上翹的嘴角。正恍如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一樣。
世上怎麼可能有這般神奇的巧合呢?
他希望那是她的女兒,又希望那不是……他如今複雜的心情,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明白了。
聖上揉著眉心,無奈輕笑,朝政讓人頭疼。有時候,心中那一點點念想倒比朝政更叫人頭疼。
讓她等久了吧?她如小鹿一般緊張忐忑又清澈靈動的眼神,總是那麼容易就取悅了他。將她一個人撇在亭子裡,她會不會已經等的害怕了?
聖上笑了笑,起身帶著宮人又向御花園緩步而去。
還未瞧見涼亭。便嗅到秋風中裹著一股脂粉香氣。
聖上腳步微頓,適才他與她離的很近,也有風吹來,她身上攜著的是女孩子甜澀又清新的香味兒,柔軟醉人。
同此時這種霸道的脂粉香氣很是不同。
聖上微頓之後,倏爾加快了腳步。宮人慌忙追上。
涼亭內外,不復適才安靜怡然。
寧春草正跪在外頭石階下面。涼亭裡頭,一位衣著華貴,容貌艷麗,髮髻高綰。神色略含薄怒的娘娘端坐著,俯視著跪在外頭的寧春草。
「怎麼回事?」聖上邁步上前,不由自主的就想彎身扶起那個跪在地上,顯得脆弱無助的女孩子。可理智讓他挺身站直,並未有不當舉動。
涼亭眾人瞧見聖上。皆嚇了一跳。
那端坐的娘娘更是立即起身,冰冷的神情立時被溫婉的笑意取代,她行出亭外,裊裊下拜,「見過聖上!不知聖上在御花園中。驚擾聖駕,還求聖上寬恕。」
聖上垂眸看著這艷麗的妃子,面上了無笑意,「王婕妤這是在發脾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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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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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00:40:40
第十三章
「妾不敢,不過是瞧見這小丫鬟,竟毫無規矩,在宮中肆意妄為,所以教訓她兩句……」王婕妤說話間察言觀色,心下明白,自己怕是被人慫恿著。摸了老虎的屁股了。心中有些慌,臉上的笑容卻越發嬌柔嫵媚,「看來妾的規矩也沒有學好,倒是沒有什麼資格教訓旁人,貽笑大方了,還是求聖上責罰妾吧?」
聖上輕笑,拍了拍她的手,「去吧,今日不怪你了,日後記得好好學規矩。」
這一句不輕不重的話。卻是叫王婕妤心中忐忑得很。
但見聖上並沒有留她再說話的意思,自己杵在這兒,倒頗有些礙眼被嫌棄之感。
縱然不情願,她也只好福身退下。
只是聖上身邊的宮人們,看她的眼神卻都有些憐憫之色。這是什麼意思?聖上身邊的人最是了解聖上的心思?莫非聖上已經厭惡了她了麼?
她越發退遠,心頭越發不安。
臨退得聖上一行都要在她視線之外的時候,她卻震驚的瞧見,聖上竟然親自彎身!親自!彎身!將地上跪著那小丫頭給扶了起來!
王婕妤揉了揉眼,確信自己沒有看錯,心頭霎時涼了一大截。
完了完了……她果然是被人給當槍使了,聖上剛寵她一陣子,這下怕是又要受了冷落了……
「你受委屈了。」聖上將寧春草從地上扶起。
她的小手握在他大手之中,有些涼,卻很軟。軟軟的讓人有些舍不得放手。
其實他只消開口道,起來。必定會有宮人上前攙扶她起身。她動作靈敏輕便,不要人扶,自己也能輕輕鬆松的一躍而起。
可他不知為何,還是親自彎腰下來。好似這樣。兩人更顯親近。
寧春草站起,恍若受了驚嚇一般,慌忙退了幾步,站的離聖上遠遠的。那跋扈的娘娘沒有嚇到她,聖上倒是嚇壞她了!聖上比睿王爺年紀都大,該不會真的想留她在宮中吧?她可是景玨的妾室,是他侄子的妾啊?
聖上掌心一空,垂眸看著她抽離背在身後的手,「王婕妤年紀小,這些日子太肆意了些,你不必放在心上,朕會遣嬤嬤管教她的。」
這話,不用跟她交代吧?寧春草心頭驚疑不定,慌忙搖頭道:「沒有沒有,小女沒有受委屈。娘娘只是教小女宮中禮儀規矩而已,聖上放心。」
聖上笑著點了點頭,「那好。」
說完,便轉身向前走去。
寧春草還躬身立在原地,聖上回頭看她。「怎麼,不想去游湖麼?」
寧春草一愣,聖上還真要帶她游湖呀?聖上原來是這麼悠閑的?
她連忙提步跟上,一眾的宮人都遠遠的跟在後頭,一行好些個人,卻輕微的只能聽到兩人的腳步聲。
寧春草也想要將自己的腳步輕盈的不被聽到,可怎麼都不能做到像宮人那般悄無聲息。她索性也就放棄,老老實實的跟在聖上身後。
「你是在寧家出生的麼?」聖上問道。
寧春草愣了愣,點頭道:「是啊。」這問題真奇怪。
「你生母何時入得寧家?」聖上又問。
寧春草皺眉想了想,「聽主母說,就在我出生的那一年的春日裡吧。姨娘很得父親喜歡,所以姨娘過門沒多久,就懷上了我。」
這話同聖上說起來,真叫人覺得尷尬,可聖上問了。又不能不說。
聖上聞言,沉默了一陣子,不知在想什麼,「寧家人對你好麼?」
寧春草啊了一聲,見聖上回頭看她,她連忙低下頭去,「唔,還好吧,不缺我吃穿,姐妹們之間爭搶矛盾總是不能避免的,姨娘也護著我,日子也還好,反正如今也長大了。」
她說完,自己咧嘴笑了笑。若非前世蠢得被人陷害至死,日子倒也算能過吧。
聖上卻忽而停住腳步,「給朕講講,你兒時的趣事吧。」
嗯?兒時的趣事?聖上是因為太閒太無聊了麼?連她這麼一個渺小的人,兒時無聊的事都要關心?
聖上開了口,寧春草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她搜腸刮肚的想著自己兒時發生過什麼有趣又能講出來聽得事兒。
原本以為聖上聽一陣子也就沒有耐心聽了,不曾想,聖上竟然聽的十分認真,一樁樁一件件無聊的小孩子的事情,他竟然聽得興味盎然的。
一直到兩人泛舟湖面之上,燦爛的陽光灑了滿湖,風吹碎一池金光,聖上也沒有聽煩的意思。
可苦了寧春草了,她小時候有趣的事情本就不多,好拿出來講的更是沒有幾個。講著講著故事裡便帶了心酸的味道,這種事拿出來說。就好像抱怨委屈一樣。在聖上面前抱怨,不大好吧?
她終於抿嘴說不下去。聖上卻在小舟之上,坐直了身子,輕摸了摸她的頭頂。喃喃嘆一聲,「你受苦了。」
寧春草受寵若驚,大驚之下,險些掉進湖裡去。幸而那搖槳的宮人手法極為靈巧,將舟偏了一偏,她才穩住身形。
一個時辰的功夫似乎都消耗在游湖上頭。
她給聖上講小時候的事,聖上也給她講一些宮中的趣事。
聖上話不多,聲音沉穩厚重,卻叫人聽得身心舒坦。聖上的表情也一時都溫潤和緩,接觸的久了,寧春草心中對聖上的畏懼似乎也一點點的少了。
他不像高高在上的天子,倒像是一個離她很近很近的長輩一樣。
寧老爺雖是她父親。給她的關懷卻是很少很少,少的可憐。父親連嫡出的姐妹們都不甚關心,更不要提她了。她能見到父親的時候並不多,多是請了安就退到一邊去。
父親對她來說,也許只是個稱呼而已。
可如今,她卻隱隱約約的從聖上的身上,感受到一種來自父親的關懷。這感覺,還真是奇怪,奇怪的叫人無比貪戀。
游湖之後,聖上果然留她在宮中用飯。
她因身份之故,不能同聖上在一起用飯,她的桌子擺在偏殿之中,但桌上的山珍海味,精緻菜肴可一點敷衍都沒有。
滿桌珍饈,看得人止不住的流口水。
宮人將竹制的筷子奉上,「寧姑娘請用飯。」
她伸手去拿竹制筷子的時候,卻不防備,筷子上竟有個小小十分鋒利的尖,刺破她的手指,血珠子當即滾了出來。
她扔下筷子,伸手就要往口中含,是本能的動作。
可一旁的宮人卻立時拿一隻小碗上前,拉過她的手,接住了從她指尖滴落的血珠子。又用一旁淨白的帕子替她裹住了手。
「不礙事的。一個小口而已,很快就不流血了。」寧春草搖頭笑道。
地位稍高些的宮人立即呵斥,「蠢貨,拿筷子之前不知先檢查上頭有沒有倒刺麼?」
那奉筷子的宮人連連叩首。委屈求饒。
宮人讓他退出去領罰,又命人重新取了筷子來。
這次奉上的卻是一雙精緻雕花的銀筷子,圓潤光潔。
滴了她血的小碗兒和帕子都被撤下,手上的口子很小。如今果然已經不流血了。
宮人訕訕上前道:「宮裡也免不了有那一兩個蠢笨之人,望寧姑娘千萬海涵。聖上關切寧姑娘,知道您用膳時候還受了這罪,定然要擔心的。」
寧春草輕輕一笑,「內侍大人放心吧,一點小事,怎好叨擾到聖上面前?您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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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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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00:40:52
第十四章
內侍這才躬身退開,叫她安心用飯。
寧春草心中卻一直有種說不出的怪怪的感覺。
她用飯之後。聖上要午休,並未再見她,叫宮人親自送她回睿王府去。
那隻滴了她血的小碗正放在聖上面前。
「太醫說,時間一長。這血就散了。」宮人在聖上面前提醒道。
聖上看著那碗兒,卻一直抿嘴未說話。旁邊放著淨過的鋒利小匕首,聖上也一直沒去動。
她那麼像當年的琦兒,倘若她的母親真的是琦兒。那她便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孩子。問她出生的時間,也大致都對。
這麼一測,結果大白於眼前,又能怎樣?
聖上忽而伸手推翻那小碗。
宮人被嚇了一跳,連忙上前遮擋,唯恐血落在龍袍之上。
聖上卻擺擺手,叫人將匕首等物都撤下去。
「聖上不看了?」宮人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聖上搖頭,「不看了。一切皆取決於心。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隨緣吧。」
宮人瞪大眼睛,竟然能從聖上口中聽到「隨緣」兩字?聖上想要什麼求不到?聖上的話就是這天底下最大的「緣」吧?看來這小姑娘在聖上心中的地位很是不一般呢!
有此認識的,可不知這宮人一個。
周六小姐也驚愕道:「聖上竟然留她在宮中,並賜宴席?這才幾日,已經是她第二次入宮了吧?她是個什麼身份?竟然能接連兩次被召入宮中?」
她聲音尖利,蓄了良久的長指甲都被掐斷了兩根。
丫鬟在一旁心疼不已,卻安撫不了周六小姐的情緒。
「叫你去打聽的,你打聽的是個什麼結果?」周六小姐拍著桌子呵斥道。
「稟小姐知道。從八郎君那裡打聽的,她入宮臉上根本就沒有傷。」丫鬟慌忙開口,「雖然並未親眼相見,可是一點關於她臉上有傷的流言都沒有。可見……只聽聞宮中傳言她貌美非常,和正得寵的王婕妤起了衝突,聖上就將王婕妤好一番責罰,如今更是禁足殿中,跟著教習嬤嬤重新學規矩,一個月不得出門。」
周六小姐仿佛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扯著嘴角瞪著眼看著丫鬟,「你自己不覺得可笑?跟前幾日如此大相徑庭的說法。你怎麼就說到我面前來?」
丫鬟一愣。
「前幾日是誰說,她臉上傷的極重?不是你說的麼?」周六小姐呵斥道。
「是,是婢子所說,可是……」丫鬟著急辯解。「也許是好了吧?或者沒有完全好,但是用脂粉遮掩住了?」
周六小姐一巴掌拍在那丫鬟的腦門兒上,「你當聖上是你,沒有見過庸脂俗粉?若是她濃妝艷抹,聖上會為了她,罰了王婕妤?你傻是不是?」
丫鬟抿嘴不敢再多言。
這事兒處處透著古怪呢,小姐都想不明白,她一個丫鬟如何能想得明白?
「小姐,六小姐,不好了!」門外有丫鬟緊張喚道。
正在氣頭上的周六小姐,聽聞這一聲「不好了」,臉色更是不善。怒氣衝衝叱道,「你才不好了!這不幹不淨的嘴,讓掌刑媽媽好好給我掌嘴三十!」
「小姐,且聽聽她要說什麼。再罰她不遲啊!」屋裡的大丫鬟壯著膽子勸道。
周六小姐深吸了一口氣,「進來吧。」
險些被掌嘴的丫鬟氣喘吁吁的跪下,「是夫人叫婢子來的,說是老爺生了氣,待會兒小姐去請安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些,千萬別再觸怒了老爺。」
見是母親身邊的丫鬟,周六小姐的態度客氣了許多,「你起來說話,這話是什麼意思?父親生了誰的氣?」
丫鬟偷偷抬眼,看了周六小姐一眼,雖未開口。可這意思明顯極了。
周六小姐十分訝異,「我?父親生我的氣?我這幾日老老實實呆在家中,沒有和哥哥們去騎馬瘋跑吧?他氣我什麼?這周家的小姐可真是越來越不好當了呢!」
「六小姐……這,這乃是因為……府上如今出門,都采買不到東西了。」丫鬟沒頭沒腦的丟出這麼一句話來。
這可是叫周六小姐更加摸不著頭腦了,她幾乎是被氣笑的,「呵,如今什麼事兒都能怪到我的頭上了?府上采買不到東西,也是我的錯?怎麼不說天陰天晴都怪我呢?」
「不,不是……」丫鬟偷偷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慌忙底下頭來,為難的低聲說道,「老爺遣人去打聽了原因,原來是凌煙閣閣主下令,叫所有商戶皆不得出售東西給我們周家,否者就會受到商會的懲處排擠。那些商戶們因擔心日後不能好好做生意,便寧可得罪咱們一個周家,也不肯賣東西給咱們。」
「凌煙閣?」周六小姐微微皺起了眉頭,「周家如何惹了他凌煙閣了?凌煙閣在京城舉辦宴席之時,周家還賣了面子給他,且去參加了他的宴席,如今他到先翻臉不認人了?這裡可是北帝!不是南境!」
周六小姐身邊的丫鬟一臉驚訝之中,忽然想到了什麼,她悄悄扯了扯周六小姐的衣角,跟她比口型。
可當下周六小姐正在氣頭上,哪裡有耐心看她的口型,一把甩開自己身邊丫鬟的手,「有什麼話,你就大膽說出來。這是母親身邊的丫鬟,又不是旁人,且如今周家都被人欺負到這份兒上了,責任還全怪在我頭上。我還有什麼不敢說,不敢聽的?」
兩個丫鬟對視一眼。
周六小姐身邊的大丫鬟,清了清嗓子,有幾分尷尬的說道:「那寧家的三小姐,如今不是凌煙閣閣主的恩人麼?」
周夫人身邊的丫鬟連連點頭,垂首道:「凌煙閣也放出話來了,說,周六小姐若是不當面向寧姑娘賠禮道歉的話……」
「什麼?」周六小姐打斷丫鬟的話,「我不道歉怎樣?他能把我怎樣?我倒要看看,我堂堂周將軍家嫡出的女兒,跟一個商戶人家庶女,有什麼可道歉的?」
兩個丫鬟皆露出為難神色。
還是周夫人身邊的丫鬟更機靈些。連忙行禮說道:「夫人知道小姐脾氣,也了解小姐的性情,並沒有要逼迫小姐的意思。夫人只是叮囑小姐,等會兒給老爺請安的時候,一定要順著老爺的脾氣,莫在老爺氣頭上,觸怒老爺。」
丫鬟說完,就躬身要告退。
周六小姐心下正不耐煩,揮手叫她離開。
「小姐……這下可怎麼好?她竟然竟然還真的……」周六小姐的大丫鬟有些著急。
周六小姐哼了一聲,「竟然真的讓凌煙閣站出來給她撐腰?這有什麼想不到的?當初做這事兒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只是沒想到凌煙閣倒是真有些手段。那又怎麼樣?民不與官鬥,凌煙閣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民,爹爹可是將軍,是聖上恩寵的將軍。不就是不賣東西給府上麼?咱們自己有莊子,想要什麼沒有?她敢跟我耗,那就先看看誰先耗不下去!不自量力!」
周六小姐雖生了氣,卻並未真的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直到晚膳時候,去了正院給父親母親問安之時,才發現眾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兒了。
且屋裡頭的氣氛,也太過凝滯沉重。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41:03
第十五章
父親威嚴的目光好似不是在家中,而是在戰場上一般。那凌厲的眼神,竟壓的她抬不起頭來,脊背都微微拱起。
「好了,擺飯吧。有什麼事兒,飯後再說。」周夫人開口舒緩氣氛。
周將軍卻將桌子猛地一拍,「擺飯?你吃的下去?我是吃不下去!」
他這麼一開口,火氣立時充斥滿廳堂。
廳堂裡頭坐著的晚輩慌忙起身。皆呼呼啦啦的跪了下來,「父親(伯父)息怒!」眾口同聲。
周六小姐這會兒才有些緊張起來。她感覺的到,父親的目光是一直落在她身上的。
「靜姝,你起來。」周將軍開口。
周六小姐卻不敢站起,低著頭道:「女兒跪聽父親教導。」
「教導?我還敢教導你麼?你如今這般厲害,你爹尚不敢在京城隨意欺壓旁人,行事唯恐有疏漏,惹聖上不喜。你倒是飛揚跋扈,竟敢將人堵在食肆裡肆意欺辱……好好好,真是好樣的!」周將軍說的咬牙切齊。
三個好字,叫周六小姐心裡頭咚咚直打鼓。
「凌煙閣這消息一出。旁人會如何議論我周家?京城多少間商戶?一傳十十傳百,周家人日後還要不要出門了?我看咱們周家人日後都矇著臉出門吧,免得被人戳著脊梁骨嘲笑!」周將軍猛拍一下桌子,紅木的桌子幾乎都被他的掌力給震裂了。
周六小姐更是趴跪著。大氣不敢喘。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商戶女,一個小小的妾麼?怎麼就弄成了這般樣子了?
「不至於,老爺也說的太誇張了,不過是小女子之間的口角矛盾而已,過幾天也就忘了。」周夫人勸解道,「那凌煙閣閣主也是小題大做,如何就至於此了呢?眾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大家只會說那凌煙閣閣主分不清輕重。」
「是啊。父親,小妹性子耿直,並沒有壞心思,親兄妹姊妹之間還會有矛盾呢,更何況與外人?」周六小姐的哥哥們也紛紛開口替她美言。
「就是,知道的也會說是那寧家的姑娘忽而從低賤商戶中,飛上枝頭變鳳凰,高傲的不行。一點點小事就大張旗鼓,沒有度量沒有容人之量。如何會戳我們周家的脊梁骨?伯父太言重了!」周家子侄們都開口美言。
周將軍長嘆一聲,胸中悶氣似乎吐出了不少,他抬手指了指周夫人。「都是叫你慣成了這個樣子!那凌煙閣剛來了京城,還不知道是什麼目的,如今眾人都還在觀望,唯獨你們,傻乎乎的撞上去,這是叫我們周家去做旁人的試金石啊?更何況……」更可況寧家那小姑娘似乎頗有些本事,入宮一趟就不知如何得了聖上的青眼,沒幾日又被招入宮中伴駕。這是自打聖上登基以來從來沒有過的先例。
聖上的態度還沒摸清楚。就去招惹那小姑娘,這不是自尋死路麼?槍打出頭鳥,周家本來就夠樹大招風,該低調做人的時候。還這麼冒尖,真是自掘墳墓!
可當著這麼多子侄晚輩的面,有些話不好說的太明白。他拿手指頭指了指周夫人,又嘆了口氣,收回手來,「罷了,念你年紀小,又是初犯,這件事暫且不提了。你日後好好跟著你母親學習打理庶務,好好學女紅,在家中修身養性,莫要再出去惹是生非!」
周將軍說教之後。點頭叫擺飯。
周夫人的妯娌小聲嘀咕道:「如今府上吃食糧食還能從自家莊子上送來,可是胭脂水粉,首飾布料皆采買不來……凌煙閣可是說了,咱們家六小姐不道歉。就不賣東西給咱們家。」
她雖是自己嘀咕,可廳堂裡太過安靜,離得不遠的人都能聽得她的話。
周夫人眼睛一瞪,眉頭蹙起。
周六小姐也鼓著嘴。
周將軍將手一拍,「那是指他說!雖說這事情,也許是靜姝做得不對,但這般逼迫我周家,也顯明了他凌煙閣氣量小!讓我周家人跟一個商戶女道歉?做夢!」
周六小姐松了口氣,在心中偷笑。父親還是偏袒她的,關起們來,在自家人面前,自然是說她的不是。可叫她去向別人低頭,父親也絕不會容忍。
周夫人的妯娌輕輕嘖了一聲,暗自嘀咕道:「還說是嫂嫂嬌慣出來的,自己也這般袒護呢。」
她身邊相公碰了碰她,提醒她少說兩句,她才抿脣不語了。
可飯菜擺上桌,眾人還未落座之時,外頭忽有家僕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老爺老爺,您快出去瞧瞧吧!」家僕滿頭是汗,臉上帶著尷尬又焦急的神色。
周將軍本就氣不順,剛安撫下來,這會兒瞧見家僕如此形容無狀,更為惱怒,霍然起身道:「什麼事情,這麼大驚小怪?」
「是睿王世子爺——」家僕顧不得跪地請罪,連忙躬身說道,「拿著鞭子在門口叫罵呢,請都請不進來,指明要六小姐出去受罰。」
心中尚在竊喜的周六小姐聽聞此言,險些摔了手中的勺子。
她瞪眼詫異看向家僕,「你說什麼?」
周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連忙上前安撫周將軍道,「睿王世子行事向來不管不顧,不計較後果。他在咱們家門口叫嚷,丟的還是咱們周家的臉面,老爺先別急著發脾氣,且去安撫了他,有什麼話,回來再說。」
周將軍胸口起伏,他征戰沙場許多年,回了京城才發現,一干的兵丁不好管,家裡的頭的一干兒女卻是比兵丁更不好管教!
他看了周六小姐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周六小姐起身垂頭站著,雙手攥著帕子,心頭憤懣又酸澀。她多次想要見他,他都不肯來周家。甚至自己前往睿王府去,也鮮少能遇見他。好不容易有次遇上了,他卻是帶著那討厭的寧家丫頭!還當著那丫頭的面,給她沒臉!
如今他終於主動登門,卻還是為了那丫頭吧?
她堂堂周家嫡出的小姐,怎麼事事處處都要被壓在那寧家的小丫頭下頭呢?一向要強的周六小姐,這會兒齊頭卻有些泛酸。眼睛也澀澀的。覺得家中眾人看她的目光都帶了些嘲諷之意。她此時恨不得有個地縫可以叫自己藏進去,可偏偏從小不習慣於人前示弱,心頭難受之極,脊背卻越發挺得筆直。
周將軍來到周家大門口。
只見景玨正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手中捏著長長的鞭子。顯然不是用來打馬的鞭。都說京城玉郎當屬睿王世子,睿王世子若稱第二,無人能稱第一。
這話真真不假,景玨臉上盡是怒色,卻絲毫不影響他的感觀,連周將軍一看之下,都覺真乃玉樹蒹葭。
景玨瞧見周將軍出門來見,卻不見那周六小姐,頓時將手中長鞭一揮,「周六人呢?」
周將軍忍下胸中怒氣,拱手道:「世子爺息怒,小女若是哪裡做錯,還請世子指教。在這大庭廣眾之下,這般叫罵,實在不好。與她閨名不好,與世子名聲也不好。」
這話算是軟中帶硬,也算是客氣了。
若是換做旁人,敢在周家門口叫罵,他不一拳將人打趴下才怪!
「別跟我扯這些,爺的名聲,不用你操心。她的閨名,她自己都不要了,我還在乎什麼?若她在意自己的閨名,就不該設計害我府上小妾。爺的女人,只有爺能動,旁人也敢惦記?這不是不將爺放在眼裡,是什麼?」景玨冷笑罵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41:13
第十六章
他向來蠻橫,霸道又不講理的名聲在京城也算是人盡皆知。遇上他的人,多半會頭疼。
睿王爺整日沉迷花樓醉酒不管家事,睿王府的女主人卻是個側妃,這麼多年也沒有被扶正,管教起原配正室的孩子來,只怕也心有餘力不足。皇帝因為對睿王的偏袒連帶對這個侄兒都多有袒護。旁人遇上睿王世子,那只有自認倒霉的份兒。
周將軍雖是聖上面前紅人,可怎麼說也比不過人家血親吧?
他深吸了口氣,壓下自己澎湃的怒火,「請世子爺入府,要打要罰,都聽您吩咐。」只要不擋在門口丟人現眼的,他就認了。
景玨卻搖了搖頭,「那不行,聽聞說,她想毀了爺小妾的臉,毀了她容貌。叫她不能勾引男人?爺的小妾跟她有什麼關係,爺的小妾勾引爺,有什麼不對?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管的這麼寬,乃是她自己不要臉面了。如今還怕什麼丟人現眼?你叫她出來,我只往她臉上抽一鞭子,叫她記住這教訓,這件事兒就算罷了。」
周將軍聞言,拳頭捏的咯吱咯吱響。這睿王世子。仗著年輕,說話不過腦子麼?這也欺人太甚了!
這是在周家門口,這是在京城!咳嗽聲大點兒,都唯恐驚得聖上知道,他將話說的這麼明了,這麼直白,日後靜姝還要不要在京城做人了?
「世子莫要欺人太甚!」周將軍咬牙切齊。
景玨笑著搖了搖頭,「周將軍說錯了,欺人太甚的不是我,是你周家!」
周圍早就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周家宅子所處的地段很好。乃是他打了勝仗時,聖上賞賜下來的。周圍都是高官同僚。來往皆是名流權貴。
如今四下看熱鬧的,多半都是這些名流權貴家中僕從。
只怕是出不了明天,周家的「好名聲」就要在坊間傳遍了。
原本還想著,凌煙閣那般行事。最多讓周家的名聲在商戶底層之間不甚好聽,但那又能礙著周傢什麼事兒呢?周家人也不需要和那些底層打許多交道。如今可是不同了,睿王世子這麼一鬧,只怕他明日上朝都要將臉蒙起來了,想到這些。周將軍幾乎要氣的吐血。
「世子,這事情怕是有誤會,咱們坐下來,好好解釋一番,若是我家小娘子錯了,就給你陪你道歉如何?」周將軍的聲音都是從牙縫裡頭擠出來的。
「喲,那可不敢當。周六小姐多威武,我可不敢要她跟我道歉。」景玨笑嘻嘻道,「她要傷的是我家小妾,她低個頭認個錯。給我家小妾道個歉也就是了!」
這話前後矛盾的,更叫人聽來諷刺。
周將軍的面龐都氣成了黑紅色。
「豎子!無理取鬧!關門!」看出來景玨什麼結果也不要,他就是要在門口鬧,就是要周家出來丟人的打算之後,周將軍實在耐不下性子同他說話了,轉身進門,吩咐家丁關門。
景玨不急不躁,仍舊騎在馬上,揚著手中鞭子,在門口叫囂讓周六出來。給他小妾一個交代。
這事兒按到今天才爆發出來,其實周六小姐也該慶幸了。
寧春草並不想叫姜伯毅或者景玨中,任何一個人知曉這件事,更沒有打算讓他們替自己報仇出氣。她一直想的是,忍一時風平浪靜。等自己有能力之後,再圖出口惡氣。
因為這件事若是被二人知道,她臉上曾受過傷的事,可能就瞞不住了。
可不曾想,姜伯毅到底是心細如發的人,她曾回過一趟宅子的事兒,被他知道,他細問之下,發覺她行為有異,打聽到她乃是從望月樓回去。又追查到望月樓。終於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她姐妹相爭,乃是周家六小姐有意安排。
這才溝通了商會,對周家有禁賣的指示下達。不輕不重的舉措,卻能叫周家人噁心一把。丟丟人,想來也算是為寧姑娘出氣了。幸而寧姑娘並未受什麼不可輓回的重傷,否則他的手段自然不止如此。
景玨原本也不知這件事。
寧春草瞞的很好,綠蕪更不是多話的人。
可景玨身邊的景?,嘴巴卻很大,不知他是從哪裡聽聞了周家六小姐,包下整個望月樓,羞辱欺壓寧春草的事兒。他立時就將這件事捅到了景玨面前。
「你的小妾呀,你自己不護著,倒叫旁的男人來維護?我聽來都覺得丟人!」景?撇著嘴角,斜眼看著他說,「我可聽說了,那姓姜的正跟周家扛呢!一個外人這般維護他,哥哥頭上可真是不怎麼好看呢!」
景?挑唆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景玨一腳踹翻。他沒去質問寧春草為何不將這件事情告訴他。直接就拿著鞭子,衝到了周家門口。
見這會兒周家人做了縮頭烏龜,他也罵夠了,想來這位周家六小姐,短時間之內。怕是再沒臉出門了。
他這才兜轉馬頭,晃晃悠悠的往睿王府而去。
回家該好好問問寧春草了,這種事,為何要求助外人,卻瞞著他?在她心中,究竟是那姜大哥更親近,還是他更親近?
周將軍聽聞景玨走了,二話不說,備馬直奔宮中,趁宮門落鎖之前,他要告御狀!凌煙閣挑釁周家也就罷了,畢竟沒有擺在檯面上,可睿王世子的行為就太過分了!這麼站在人家大門口叫罵,叫人家小娘子日後還怎麼做人?叫周家人日後還怎麼做人?
只怕一年半載,甚至更久。提起這件事,周家人都會抬不起頭來吧?
先前不管誰對誰錯,鬧到這種地步,便是錯了,這會兒也決不能認錯了。他要扳回面子來,求得聖上處罰了睿王世子,周家人日後方才能抬著頭做人。
有聖上處罰,京城自然不會有人再敢妄議這件事。
他打馬快行,唯恐過了落鎖的時間。
景玨優哉游哉的兜馬慢行在路上,想著心事,揣摩著他質問寧春草的時候,她會有什麼表情神色。
不曾想,他剛回到睿王府,翻身下馬,還沒回到自己的院子裡,甚至連寧春草的面都沒見到,就被家中僕從叫住。
「宮裡頭來人,請世子爺入宮面聖。」家僕擦汗說道。
景玨微微皺眉,「這都快落鎖了,聖上宣我做什麼?」
雖是聖上的親侄兒,其實他見聖上的機會並不多,逢年過節請個安也就是了。聖上常常玩笑說,看見他頭疼,他也就不像其他世子那般著急往聖上面前湊。
「這小的不知呀,那宮裡來的內侍也沒說呢?」家僕搖頭道。
景玨將馬鞭扔給自己的小廝,轉身又往院子外頭走去。
「爺,您還沒換衣服呢?」小廝喊道,面聖可馬虎不得。
來請的僕從卻是擺手道:「不必了不必了,那內侍專門交代,叫世子速去,不必更衣。」
景玨急急忙忙的被請進宮中,抬眼瞧見跪在聖上御案前頭的周將軍,不用開口,也知道所為何事了。
「玨兒在周家門口叫罵,壞周家六姑娘名聲之事,可是真的?」聖上見他跪下行禮,未叫免禮,便沉聲問道。
周將軍撇了撇景玨,面上露出不屑神色,你再囂張啊?在周家門口不是囂張得很麼?宮裡囂張一個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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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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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00:41:26
第十七章
景玨叩首,聲音平平穩穩的回道:「啟稟聖上,確有此事。也就在剛剛。臣乃是剛剛得知這件事,所以才在今日前去周家,若是臣早幾日知道,定要衝入周家,叫那周家六小姐出來,問問清楚。究竟為何要羞辱臣的小妾?為何要揚言毀了我小妾的容貌?」
周將軍眉頭一皺,搶過話音,「小女子之間,難免有鬥氣衝突,不過是小小矛盾,私下裡化解即可。睿王世子這般行事,不是叫兩家結仇麼?」
這是怪他行事不當了?
好個周將軍,這麼快就將重點從周六行事狠毒扯到了兩家矛盾之上。再叫他說下去,他是不是還要說這般行事,會攪得朝臣不和,朝廷不寧啊?那這罪過可是大了!
景玨哼了一聲,「臣不管那些,臣也不懂那個!臣就知道,作為一個男人,護不住自己的女人,就是窩囊!」
聖上聽聞此言,無奈的搖了搖頭,臉上卻並沒有動怒的神色。指著景玨嘆道,「你呀,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見聖上語氣這般輕飄飄的,周將軍心道不好,連忙叩首,「世子爺年輕氣盛,在旁的事情上衝動也就罷了,可這件事,就發生在周家門口,當著來往眾人的面,言辭不吝,污言穢語敗壞小女名聲,日後叫小女,叫周家還如何在京中做人呢?」
景玨瞥了他一眼,輕哼道:「周將軍不是更喜歡邊疆麼?前幾年還請命要回邊疆去,周六小姐這性子,想來也是喜歡邊疆那地方的,京城這斯文之地,怕是容不下她了。」
周將軍心裡一跳,此一時彼一時,眼看聖上身邊的皇子一日日漸漸成勢,他如今可不想回邊疆去了。
該不會是聖上也有此用意吧?他偷偷去瞟聖上面色,可聖上臉上,卻什麼情緒都看不出來。
「玨兒,小女子的閨名可是很重要的。」聖上緩緩嘆道。
「那女子的臉就不重要了麼?」景玨低聲反駁。
敢這麼當著聖上的面,反駁他的話的,滿天下,估計也只有景玨幹過了。
就連聖上看重的皇子,開口反駁自己的父皇之前,都得先掂量清楚,揣摩仔細,注重語氣的小心開口。
他這般混不吝,大大咧咧,那斷然沒人試過。
可不知怎的,他這脾氣倒是合了聖上的意,聖上沒有怪罪他。只搖了搖頭,「自然也重要,可你那小妾的臉是毀容了,還是怎的?你壞人家名聲,可是真的吧?」
景玨低頭皺眉,景?告訴他的時候。他也沒問清楚。只是負氣姜伯毅都能替自己的小妾出氣,他卻什麼也不能做,這還了得?
他那個時候,多半是在景?的挑唆之下,拼一口氣而已,他做事素來隨心所欲慣了。也沒想到這件事情最終會鬧到聖上面前來。
如今聖上這樣問起,他細細回憶,春草臉上,是沒有傷的吧?他這幾日都見了她的呀?那姜伯毅真的是在小題大做?
「那周家六小姐欺負春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先前春草不計較,臣也就忍了,這次是她做的太過分了,臣若是還忍氣吞聲,下次只怕她真就做出什麼不可輓回的事情來了!」景玨垂頭說道,「我不過是站在她家門口,說她幾句,可她若著拿著刀子。將春草的臉給畫花了,那還能輓回麼?那時候,臣只怕也不是說她幾句那麼簡單了,臣必照著春草臉上的傷痕,給她劃出一樣的來!叫她知道知道,女子被毀了容貌。是個什麼心情!」
聖上的表情卻在聽聞他一番話之後,起了細微的變化。
這變化很小,聖上的臉上看起來,根本沒有什麼表情,若不是整日伺候在他身邊的貼身宦官,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端倪。
可聖上身邊伺候的。那都是修煉出來的人精。聖上身邊宦官,立時就心領神會,看向周將軍的目光都帶著遺憾惋惜之色了。
「原來是她。」聖上無聲輕嘆。
周將軍甚至還在幸災樂禍的感慨,這睿王世子真是沒腦子,竟然在聖上面前口出狂言,暴露自己內心的狠毒。這下不用他多說,聖上只怕也要狠狠處罰他了。
可他竊笑之意還未延伸到嘴角,忽而聽聞頭頂傳來聖上威嚴的聲音,「周將軍乃是朕的肱骨之臣,是朝廷的頂梁柱,多年征戰沙場,鎮守邊疆。不論是在民間,還是在朝堂之上,都是有口皆碑之人!」
這一番溢美之詞,叫周將軍很是受用,心頭都冒出感動來。
可聖上卻話鋒一轉,「大約還是那句老話,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再好的人,也免不了有所欠缺。周將軍為君效力,為國為民效力,皆叫人無話可說。唯獨這家教方面嘛……」聖上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周將軍略微抬頭。竟然在聖上面上看到了明顯的失望之色,這可叫他膽戰心驚,心中甚是難受。
「古人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聖上又開口道,格外的語重心長,「周將軍可不能平了天下。卻難平家呀。」
周將軍立時有些慌了,聖上這是對他不滿了呀。
聽聞早些年的時候,就是因為有個御史大夫,參奏朝中大將家教不嚴,沒有約束好子侄,子侄霸占了人家良家婦,而全家都被聖上判了流放的。
他這個事兒,雖不及那般嚴重,可看聖上的意思,已經將其歸結到治家不嚴之上了呀?
「聖上教訓的是,臣謬矣!」周將軍連忙叩首。
景玨冷哼一聲。
聖上又教訓他,「你也是。如今一年長一年了,怎麼還做出這種小孩子心性的事情呢?有話不能好好說麼?跑到人家家門口叫罵,成何體統?睿王府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朕都跟著汗顏!」
「睿王府的臉面哪裡是我丟光的?」景玨咕噥了一聲。
聖上耳朵敏銳,卻是聽了個清楚,他張了張嘴,臉上略有些不忍之色。睿王長年背負不務正業。貪酒貪戀美色的罵名,甚至和景玨的關係都十分緊張,究其緣故,再沒有人比聖上更清楚了。
自己的弟弟為自己的江山,這般努力,甚至當年之事……都叫他心中略有愧疚。是以,一般的事情,他都會更加偏袒睿王,也更加憐惜這個沒了母親的侄子。
「好了,說來說去,乃是各打五十大板的事兒!」聖上擺擺手,一句話判定兩人都有錯,「鬧到朕面前來,真是糊塗!周將軍回去好好管家家中子女,景玨你……」
聖上嘆了口氣,這侄子罰得重了怕傷了他的心,更怕睿王寒心,罰得輕了他又一點兒不會長記性。真叫人頭疼。
「你且回去,閉門思過半個月吧!」聖上閉了閉眼,臉上略顯疲色。
兩人見聖上已經累了,皆不敢再多言,叩頭謝恩,匆匆退了出來。
走出殿外。景玨朝周將軍冷哼一聲,提步越過他去。
周將軍的臉色已經黑的不能再黑,原本以為進宮能為周家討回個公道來,能輓回靜姝的名聲。沒想到,竟會是這麼個結果。他氣的嘔血,眼見走在前頭那景玨趾高氣揚的樣子,他更是心中惱怒。
但聖上金口一開,這事兒斷無回轉的餘地了。他來到宮外,一把奪過隨從手中的韁繩,翻身上馬,打馬直奔周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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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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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00:41:38
第十八章
周家人已經散了,唯獨周將軍自己家一房的還在廳堂裡等著他。
知道他進宮去告御狀,這會兒心中都有些竊喜。料定了他會帶回來好消息。
周將軍回來的動靜很大,走路都帶著負氣的成分,腳步落在青石路面上的聲音噠噠響。
周夫人聽聞到聲音,霍然起身,向外迎了幾步,就見周將軍甩開簾子。邁步進來。
他也不看周夫人,抬手指著周六小姐的鼻子道:「你……你這個沒有管束的不孝女!自今日起,你就老老實實的給我呆在你的閨閣裡,好好學習女誡女則,修身養性!若是沒有長進,日後就不必出來了!」
一屋子的人全愣了。
哥哥弟弟們想要為她求情,可周將軍冷冷的掃視了一圈,將眾人的話音都堵在了嗓子眼兒,「誰為她求情,就跟她一樣閉門思過!」
這下眾兄弟都低下頭來,不敢說話。
周夫人張了張嘴,也只小聲勸道:「老爺消消氣,莫氣壞了身子!」
周將軍一把甩開周夫人,瞧見周六小姐抿著嘴脣,眼睛都泛了紅。從小到大,她哪裡受過這般訓斥?十幾年受的委屈加在一起也不如今日多。
周將軍正在氣頭上,非但沒有憐惜平日裡最是心疼的女兒。反而大聲罵道:「你還有臉委屈?有臉哭?是誰做出這丟人,授人以柄的窩囊事兒來?」
周六小姐再也忍不下去,更聽不下去,她猛的起身。捂著嘴大步跑了出去。
周夫人追了兩步,想到老爺的情緒尚需安撫,便又定住了步子。一屋子的兒子庶女們還在看著,她理了理衣擺,沉聲道:「你們都下去吧。」
待屋子裡只剩下夫妻二人的時候,周夫人在拉周將軍坐下,為他倒了碗茶,站在他背後,不輕不重的為他捏著肩。
「老爺這是怎麼了?怎麼進了一趟宮,臉色倒是比先前更不好了?莫不是……」
周將軍點了點頭,「聖上竟訓斥了我。只罰了景玨那小子閉門思過半個月。看來這和睿王府結親的事情,聖上是不贊同的了。如今都快結了仇了,還如何結親?那小子也太氣人了!聖上竟還是這般偏袒他!」
周夫人沉默不語,半晌才幽幽嘆了口氣,「誰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子?先前因為靜姝的心思,便一直沒有應下旁人家前來說親的。也未仔細考慮過。如今倒是叫他給壞了名聲。老爺將靜姝禁足在自己院中,她如今正是說親相看的年紀,這般豈不耽擱了……」
「行了!」周將軍又怒道,「還相看什麼?她如今這名聲,叫人怎麼看她?老老實實呆在家裡還好,過段時間人們可能都忘了這事兒了,再出去,這會兒還不知道被議論稱什麼樣子呢!你讓她也趕緊給我死了心思!景玨那人,是可以託付的人麼?」
周夫人嘆了口氣,「如今,想來也不用我說了,她自己怕是能想明白了。」
周將軍冷哼一聲,「最好想的明明白白。」
周夫人一下下的為他捏著肩,為他放鬆,周將軍暴怒憤懣的心情,果然在愛妻的安撫之下一點點舒緩起來,「說來,也奇怪。」他突然咕噥了一聲。
「哪裡奇怪?」周夫人連忙問道。
「聖上一開始,是惱怒了景玨的,聽我說完。便有些生氣的讓宮人去傳景玨,也好生訓斥了他。可一聽景玨說出那女孩的名字,聖上的態度就大為轉變。」周將軍嘖嘖道。
周夫人垂眸皺眉想了片刻,「聽聞聖上兩次召那女孩兒進宮。莫不是……」
周將軍瞪眼看她。夫妻兩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出驚愕神色來。
周夫人喃喃開口,「紅顏禍水,難怪靜姝不是她的對手。」
「扯到哪兒去了?沒管教好女兒。就是沒管教好,倒賴在旁人身上。」周將軍雖這麼訓斥,語氣卻並沒有十分嚴厲。
兩人心下明白,彼此心照不宣。
景玨回到府上的時候,寧春草已經睡了。
看她面上帶著疲憊,景玨想要把她晃醒的手,改為緩緩撫摸她細滑的面頰。
她的臉如此完美,便是夜裡沉睡之時。也是如細瓷白玉一般清透無暇,倘若真叫人將這張臉給毀了,她一定會痛不欲生的吧?女子不是都最是愛惜自己的容貌了麼?
她受了那般恐嚇威脅,受了諸多委屈。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呢?是自己平日裡給她的關懷溫暖不夠多?還比不過她的姜大哥麼?
景玨想著又有些生氣,收回手來,氣鼓鼓的坐在床邊,瞪眼看著她。
寧春草翻了個身。熟睡的姿態叫人禁不住想要低頭去吻她。怕將她吵醒她再睡不安穩,景玨便一直克制著自己,硬生生忍著。
他哪裡知道,寧春草當日並非只是受了威脅恐嚇,這張臉在那一日是真真切切的被毀了。想來倘若他知道,今日的周家,也不是丟人受聖上訓斥那麼簡單了。
如今聖上也知道了寧春草受了委屈的事兒,次日竟賜下不少東西來。以示安撫。從金玉所制的小器物,把玩的小件兒,到金釵頭飾,再到精巧吃喝,異常全面。
就連景玨看著都覺不對勁兒了,「聖上怎的對你這般不同?」
寧春草看著景玨微微上挑的眉梢,笑說道:「這哪兒是對我不同,分明是對爺您不同啊!對爺您身邊的小妾都這般安撫。可見是知道您對婢妾的看重,這是安撫您的情緒呢!」
景玨皺了皺眉,緩緩點了點頭,「原來是安撫我?」
「那自然是了。不然婢妾何德何能?」寧春草笑的謙卑。
景玨卻冷哼一聲,「兩次召你入宮,也是因為我?」
寧春草抿脣,垂眸冷靜答道:「乃是因為去青城山一路上的遭遇,在鳳州滅蝗災的事情,以意外救了姜大哥的事情,聖上都一一過問了。」
「若是因為公事,一次召見還不夠麼?沒隔幾日。又宣了你入宮,你倒是比我入宮面見聖上還要勤快呢?」景玨冷笑看她。
寧春草微微蹙了蹙眉,「聖上對爺的偏愛,京城沒有人不知道的。爺倘若無端猜測聖上。難道就不怕聖上寒心麼?」
這話說的有些重了。
景玨臉色沉冷下來,目光退去情愫,淡然看她。
寧春草低頭任他看著,不再多言。
景玨哼了一聲,「我怎會猜測聖上?聖上乃是我的親伯父,我若猜測,也該猜測的是你。」
寧春草低頭沒說話,也沒有為自己辯解,這種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情,猜測誰結果不都一樣?
景玨轉身出門,門外立時有小廝提醒道:「爺,聖上罰了您禁足。您不能出去。」
「滾,也在自家院子裡走走都不成?」景玨怒喝一聲。小廝連忙連滾帶爬的退了幾步,不遠不近的跟在他後頭。
寧春草吐了口氣,坐下來。細細打量聖上賜下的東西。
不論是可放在手中把玩的金玉物件兒,還是精巧吃食,怎麼看,都像是給一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兒準備的。然而她已經十七歲,更是婦人家了。這些東西,不甚應景啊?
看著這些賞賜,讓人感覺到的,似乎是一個慈父對自己愛女的關懷,卻不像是對臣下妾室的安撫。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41:49
第十九章
且聖上是什麼人物?乃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需要他操心的是國事,天下事,何須他來安撫一個子侄臣下的妾室?
這世道太瘋狂,寧春草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不夠用了。也許真的是該回趟娘家,見一見蘇姨娘了。
所謂君心難測,就是說,聖上的想法,你永遠也猜不到想不明白。
寧春草還在望著聖上賞賜下來的東西,心中忐忑難安的時候,聖上竟然也賞賜了寧家東西。
具體賞了什麼,她尚且不知,但單單是這一條消息,都已經夠叫人驚掉下巴的了。
「是真的,婢子聽得真真切切。」綠蕪在她身邊一再點頭。
寧春草下巴果然驚掉,半晌沒能合上,末了,她深深吞了一口口水,才愣愣回神,「是我娘家那個寧家麼?會不會是同姓?」
綠蕪看了她一眼,堅決搖頭,「來人說的很清楚,就是娘子的娘家。晏側妃也一連問了兩遍。斷然不會錯了。」
寧春草恍恍惚惚的搖了搖頭,「事情怎麼總是朝著出人意料的方向發展呢?」
現下這情況,景玨若問起來,她又該如何回答?
俗話說,怕什麼來什麼。寧春草正在擔憂之時,景玨就冷冷邁步進來。
他如今被禁足在家中,哪兒也去不了,睿王府雖寬敞,卻如何滿足的了他那更海闊天空的心?是以,他正無聊,聽聞了這讓人驚愕的消息,飛快的就趕回了自己院中。
「若賞賜你,是為了安撫我,那賞賜寧家,又是為了什麼?你可別說,還是為了安撫我了,我不待見寧家得很,賞了寧家跟我半點關係也沒有!」景玨看著她的目光似乎潛藏了風雨欲來的怒意。
寧春草無奈長嘆,「爺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婢子這愚笨的腦袋如何能想的明白?聖上的心思,若是婢妾能猜的到。那婢妾定是有個七巧玲瓏心,也不會常常惹得爺您生氣了。」
這話說的倒是討巧。
景玨哼了一聲,總算沒有當即發怒,他對著她的表情,頗有些冷嘲熱諷的意味,「你最好收一收自己的小心思。人總想往上爬沒有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嘛。但你也要記得,爺說過,爺用過的女人,斷然不會給旁人。你若有異心,爺不介意先結果了你。」
他一面說,一面用略有些粗糙的手從她細白的脖頸上滑過。
寧春草看了他一眼,定定點頭,「爺放心,若有那一日,不用爺動手。」
她篤定的語氣,她果決的神態,以及這話,都深深取悅了景玨,景玨翻轉手掌,輕輕劃過她細滑的臉頰,沉冷的臉上。終於綻出一抹笑容來。
恍如閃電劃過天空,將陰沉的天幕照的雪亮雪亮。
寧家人得了聖上的賞賜,全家都陷入震驚之中。
先有傳信官來通稟的時候,寧家上下全家出動,將家中裡裡外外清掃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更是設了香爐,鋪了紅毯,只等宮中前來的內侍臨到了。
縱然來的是宮中身份地位的小小宮人,可能窮其一輩子,連天顏都沒有機會得見,但寧家人也絕對不敢怠慢,那是宮裡的人啊,但凡沾了一點點皇氣兒的,對他們這般商戶人家來說,都是貴不可言。
更可況來的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送來的乃是聖上的賞賜啊!
聖上賞給寧家的東西,是一些布匹香料,這在外頭是絕對買不到的。自然這東西的貴重之處,還不在於外頭買到買不到,貴重在乃是聖上的賞賜。
得知這件事情的人甚至都在猜測,聖上是不是有改變重農輕商的局面,有抬舉商賈之意?
寧家人得了那內侍的提醒,旁人不明白的緣故,他們自家人心中卻是門兒清。
聖上賞賜的香料布匹,寧家人自然是喜歡的緊,卻也不敢妄動,皆放在祠堂裡,供奉了起來。
寧玉嫣身為寧家人,忽然得了這般榮寵,也是激動非常,好似走在人前都更加有面子,腰板兒都挺得更直了,以往那種生在商賈之家的卑微之感頓時煙消雲散。在小姐妹中都傲然起來。
小姐妹向她打聽寧家得賞賜的緣故,她卻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內侍大人暗示父親母親的時候,她被摒出門外。這緣故便沒能弄清楚。小姐妹見她說不出,都暗暗笑她糊塗。
寧玉嫣正在高傲的時候,哪裡聽得了這般明朝暗諷?當即回去,纏在寧夫人身邊。
「母親母親,您就告訴我嘛!究竟為何,聖上高高在上的竟會賞賜給我們寧家東西?京城裡權貴名流雲集。咱們……是怎麼承蒙了聖上青眼的?」寧玉嫣問話的時候,臉上都帶著些傲然的笑容。
寧夫人伸手點了點她的腦門兒,嘴角也掛著笑意,「我說什麼來著?咱們寧家是要飛黃騰達了!你和你姐姐還不信?母親走過的橋,比你們走過的路都多,母親豈是那沒有眼光的人?」
「是是。十個我和姐姐,也比不過母親一個,您最具慧眼,最是有智慧,您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說,究竟是為什麼吧?」寧玉嫣一臉的好奇。
寧夫人輕咳了一聲,「好,既然你問了,我也是該再多叮囑你幾遍!先前我就跟你說過,往後,春草的身份與以往不同了。你見到她的時候,要多多敬重,就如同對你二姐姐那般,哦不,要比對你二姐姐更為敬重!咱們寧家飛黃騰達,能不能從被人看低的商賈之家。躋身上流就看她願不願意幫扶娘家了!這話,我可說錯了?」
寧玉嫣看著寧夫人略有得色的面容,一時間,好似聽不懂母親的話一般,她愣怔了好一會兒,才詫異問道。「是因為她?」
寧夫人看了她一眼,「你以為呢?」
「怎麼就會因為她而賞賜了咱們家?」寧玉嫣驚訝的嘴巴都合不上,心中說不出是爽還是不爽。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寧夫人皺了皺眉頭,「那內侍大人只是說,寧家的三姑娘受了委屈,聖上為安撫她,所以賞賜了她的娘家,自然也有抬舉她娘家的意思……別的,也就沒說什麼了。」
寧玉嫣張了張嘴,卻是一絲聲音都沒能發出來。
這事情聽起來太奇怪了。太詭異了,「她不是世子爺的小妾麼?怎麼就和聖上搭上了關係呢?受了什麼委屈,竟然需要聖上親自賞賜以示安撫?這得是天大的委屈吧?那為何睿王府就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呢?」
寧夫人看著寧玉嫣,略微點了點頭,「你能想到這些,看來是頗有長進,這段時間叫你跟著你姐姐走動,也不是白走動的,有長進就好,遇事多動腦子。我不求你能像你二姐姐,三姐姐那般爭氣,那般有能力。起碼,日後不要叫母親為你操碎了心就成了!」
寧玉嫣心頭有些不服氣,她哼了一聲,可現下卻有更重要的事情,比不服氣更占據她的情緒。
她懵懵懂懂的離開寧夫人的屋子,心頭還有些茫然和不安。她總覺得事情好似沒有那麼簡單。想到那一日,在望月樓中發生的一切,她的手就禁不住有些抖。
那一日,抓破了寧春草的臉頰,手指甲縫裡塞了皮肉那種驚恐又噁心的感覺總會席捲而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41:58
第二十章
母親說,是因為寧春草受了委屈。那這委屈會不會就和那一日,她的臉受傷有關呢?她並不是故意抓傷寧春草的,她真的是被人推了一把,手肘一麻,不受控制。可後來,她蹲在桌腳處,卻是親眼看到。那些圍觀的人中,有人拿出匕首來,故意!是故意刮傷了寧春草的臉。那得是有多恨,有多討厭才能做出的事?
對一個女子來說,漂亮的臉蛋兒被人故意毀了,算是天大的委屈了吧?
那這落到寧家頭上的賞賜。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寧玉嫣拿不定主意,甚至不確定這兩件事情之間是否有聯繫,心頭一直惴惴不安,不能平靜。她沒有注意的時候,就喜歡求助於二姐姐,這次的事情自然也不例外,她立即寫了紙條,叫人偷偷遞到李家,向二姐姐詢問。
不曾想,二姐姐來的那般快。
她的紙條送出去,連一個時辰都沒有呢吧?二姐姐就坐著轎子,慌慌張張的趕回了娘家。
「玉婠,你怎麼這麼急匆匆的回來了?提前也不打個招呼,母親好叫人迎你?」寧夫人拉著寧玉婠的手,笑著說道。
寧玉婠臉上也有著隱約的不安,寧夫人身為母親,豈會看不出。
「你這是怎麼了?李家人苛待你了?還是你腹中有何不妥?」寧夫人朗聲道,「如今咱們可不怕他們了。李家又如何?聖上都親自賜下賞賜給咱們家,咱們寧家也是在聖上眼中的人了,如今還敢有人對你不敬?寧家也不是好欺負的!」
寧玉婠連連搖頭,「母親莫要擔心,我很好,李家人知道我娘家得了恩賜。對我也十分客氣,就連李布都……都更為小意溫柔。」
寧夫人看她面色紅潤,氣色也還好,只是眼中隱隱約約的不安藏匿不住。
「那你這急匆匆的回來……」
「哦,我是聽聞四妹妹有心事,一時想不通,心下擔憂妹妹,這才焦急了。」寧玉婠頷首輕笑道。
寧夫人搖頭嘆息道,「你就寵著她吧!她也不小的人了,如今你正有身孕,本當是她來關心你的,倒還事事叫你操心!她能有什麼心事?」
寧玉婠笑了笑,「誰叫我是姐姐呢?我們姐妹之間總有些話要聊聊,母親就別操心了,能為母親分憂,我心裡也是高興的。」
寧夫人臉上顯現感動神色,「好,玉婠最是叫母親放心了。」
寧玉婠見過母親。連忙往寧玉嫣院中來。
兩姐妹見面,臉上都不約而同的帶著擔憂。
「二姐姐,你聽說了麼,寧家得賞賜,母親說,乃是因為寧三她受了委屈……這,和那天的事情……」寧玉嫣說話太急,竟被自己的嗆到,話沒說完,先忍不住咳嗽起來。
寧玉婠白了她一眼,「你慌什麼!如今是賞不是罰,就將你嚇成這樣,倘若真是要罰,你還不嚇死?」
這斥責的話,叫寧玉嫣臉上一陣陣的尷尬。她卻是沒瞧出寧玉婠的外強中乾。
寧玉婠清了清嗓子,壓低了聲音道:「我打聽了,她前些日子,兩次被召進宮中伴駕。許是她機靈,討得了聖上的歡心。所以……」
寧玉婠的話沒說完,寧玉嫣的眼睛卻瞪得更大了,嘴巴驚訝的張開,仿佛能塞下一個雞卵。
「你這是什麼表情?」寧玉婠不悅道。
「二姐姐忘了?她……她入宮伴駕?那她的臉……她的臉……」寧玉嫣一副大受驚嚇的表情。
這叫寧玉婠心中也越發的忐忑起來。
那一日,寧春草的臉傷成何種模樣,她們兩個是看的清清楚楚的。當時她跌坐在二樓向下的樓梯口,當看到寧春草的臉被毀的時候,她心中還有壓抑不下去的竊喜。她絕不會記錯,那張臉毀了!毀了!
可倘若是那張毀了的臉,都能蒙得聖上歡心喜悅的話,那麼,那張臉的主人得是有多大的本事?
這本事,可不是「機靈」兩個字就能囊括的。宮中多少美人她沒見過,但想也可以想象的出來,那麼多美人挖空了心思的想要討得齊顏喜悅。又有多少人能夠美夢成真?而那個已經身為世子妾室的寧春草,卻能僅僅進宮兩次,就能得來這般恩寵?其心機,城府,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麼?
想到這些,寧玉婠的手腳都有些抖。她害怕了,這種心驚膽戰的恐懼,乃是從內心深處一點點溢出的,想要控制都難以做到。
「不,不會吧……也許,也許是消息有誤?她,她沒見到聖上?」寧玉婠不知是說給四妹聽,還是安慰自己。
寧玉嫣卻不明白她急需安撫的內心,反而更加詫異道:「若是沒有見過聖上,就討得了聖上的歡喜,那……她也太神了吧?」
是啊,聽起來,似乎更可怕了……寧玉婠無意識的點點頭。想到過往自己對寧春草的利用,欺壓,一樁樁一件件,如今都叫她覺得心驚。
她若是個記仇的人,如今最恨的人就是自己吧?那日她毀了容貌,究其緣故,還是自己將她騙去的!
怎麼辦?怎麼辦?她還能求得她原諒麼?她如今都能討得聖上歡喜了,若是想要轉過頭來對付自己,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麼?
「她不是以前的春草了……」寧玉婠喃喃說道。
「二姐姐,你這是怎麼了?」寧玉嫣看著她臉色發白的樣子,自己愈發害怕起來,「那日是我抓傷了她的臉,雖然我不是有意的……可她會不會記恨我?會不會找我來報復?二姐姐。你救我,你救我啊……」
寧玉嫣竟然抽抽嗒嗒的哭泣起來。
她哽咽的聲音更是叫寧玉婠心煩氣躁,「閉嘴!不許哭!」
寧玉嫣一愣,吸了吸鼻子,生生忍住。求助哀婉的看著她。
寧玉婠深深吸了一口氣。「事已至此,只能往前看了。」
寧玉嫣連連點頭,「二姐姐說怎麼辦,我就怎麼辦,我都聽二姐姐的!」
寧玉婠轉過頭來看著妹妹。「真的?你真願意什麼都聽我的?」
寧玉嫣微微一愣,立即重重點頭,「是,二姐姐叫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絕無二話!」
寧玉婠緩緩點頭,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但願她不是小氣的人。咱們畢竟都是寧家人,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自家姐妹。她能把我們怎麼樣呢?母親有句話說的很對,不知你還記不記得。母親說過,她若想抬起頭來做人,就要幫扶她的娘家,娘家的地位高了。她的身份自然也水漲船高。咱們是她的娘家人,她不能對咱們趕盡殺絕的。」
趕盡殺絕,四個字,無端的透出一種肅殺的氣氛來。
寧玉嫣不禁抖了抖,連忙點頭。「是……二姐姐說的是,然後呢?」
寧玉婠看著她,「然後,咱們就要一改以往對她的態度。咱們敬著她,捧著她,不是表面上,乃是從心底裡。將以往對她的欺負打壓,都當做是錯事,時刻警醒自己,往後再不要那般對她。」
「這……有用麼?」寧玉嫣吞了口口水。有些不確定。
寧玉婠點了點頭,「有用吧……」
寧玉嫣哦了一聲,姐妹兩人相對而坐,神情恍如到了世界末日一般的絕望。
「你,能做到麼?」寧玉婠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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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42:09
第二十一章
寧玉嫣連忙點頭,「做得到,不就是坐低伏小麼?我懂,我懂。」
寧玉婠嘆了口氣,「我在她面前素來是昂著頭慣了的,如今卻要我在她面前坐低伏小……且我心中還知道。她同我的男人不清不楚……我的男人心中還惦記著她……叫我在她面前低頭,我,我……」
寧玉婠說著,自己竟也不知不覺哭了起來。
寧玉嫣嚇壞了,連忙上前一下下撫著二姐姐的脊背。「二姐姐,你別哭,別難過……不如,不如叫母親請她回來,咱們當面向她賠禮道歉吧?也好表示咱們的誠意……」
慢刀子殺人,不如快刀斬亂麻。她究竟是個什麼態度,回來一看,也就明了了。好過於自己在這邊忐忑的瞎猜不是?
可自己將她的臉抓成那般模樣,就算自己不是故意,她就真的能原諒自己麼?
寧玉嫣一面撫著二姐姐的背。一面自己也嚇哭了。
姐妹二人哪裡像是娘家得了賞賜?分明悲傷地如喪考妣。
寧玉婠哭夠了,心裡壓抑的難受也盡都哭出來了,抹乾了眼淚,對著鏡子遮掩去哭過的痕跡,放穩了聲音道:「你說的不錯。咱們就去求母親,請她回來。當面向她道歉!」
寧夫人聽聞姐妹二人的提議,當即拍著大腿道:「是是,你們說的不錯,寧家能有今日這般體面,都是她的功勞!當設席面請她回來的!她如今可不是一般的小妾了,若是不請她回趟娘家,還以為這娘家是有多忘恩負義呢!好好,我這就叫人準備。」
寧春草日日被晏側妃拘著學宮中禮儀。原以為景玨被禁足府上,晏側妃也會對她放鬆一些。不曾想,倒是比往常更甚。甚至她和景玨見面的時間都比以往少得多。不管景玨不滿抱怨,甚至敲桌子打板凳,晏側妃也照例不為所動。
想來只要有聖上一句話,或是一點點的暗示,晏側妃定然會毫不猶豫的將她打包送進宮中。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寧家人相請的帖子送進王府的時候,寧春草真真是大喜過望。
如今只要能將她從繁複累人的禮儀中拯救出來的,她都覺得是再好不過的好消息。
更可況,她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回一趟寧家,見一見蘇姨娘。好好問問,蘇姨娘和當今聖上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往?倘若有,晏側妃這般舉動,還真真是會錯了意。她也不用整日裡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她雖然想要變得強大,變得不用在人前卑躬屈膝,可並不想通過成為宮裡頭女人這樣的法子。
她還要報仇,還要過自在逍遙的生活呢!皇宮那個地方,漂亮則漂亮矣,只是看起來太過壓抑。
「晏側妃,如今也學了這麼些日子了,您看,我也大有長進不是?日日都練這些枯燥的東西,倒不如偶爾的放鬆一下,再回過頭來練就會更為駕輕就熟。」寧春草笑嘻嘻的為晏側妃垂著肩膀道。
兩人這段日子的相處,又有先前教習舞劍的經歷。關係竟好似無端親近了不少。
晏側妃斜了她一眼,「你就是想偷懶,找的這是什麼藉口?」
寧春草抿嘴一笑,「如何能瞞得過側妃您呢!」
「寧家人無利不起早,如今得了賞賜,就請你回去,是怕這關係疏遠了。你也急著回去,」晏側妃又看了看她,「有意抬舉你的娘家呀?」
寧春草垂下眼眸,嘴角掛著淺淡的笑意,「畢竟是寧家,我的娘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也不想做無根的浮萍不是?」
這話不知觸動了晏側妃哪根神經,她竟目光悵然的輕嘆了一聲,緩緩輕喃道:「就是個卑微的商戶之家,有卻也比沒有好得多啊……」
寧春草聞言微微一愣,想到自己從來沒有聽人提起過晏側妃的娘家,不禁心下有些默然,自己該不會是說錯話了吧?
「去吧。」晏側妃卻果斷點了頭。
「嗯?」寧春草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回去吧,看在你這段日子表現尚可的份兒上,準你一天的假。」晏側妃揮了揮手,「好了好了,別再我眼前晃了,晃的我眼暈。」
寧春草連忙點頭,笑意盈盈的福身,「多謝側妃!」
晏側妃準了她的假,趁著景玨不在院中的時間,她連忙簡單收拾,就叫人備了車,直奔寧家。倘若叫出不得門的景玨知道,她要大搖大擺的出府,只怕是不能同意。
馬車奔走在京城寬闊平整的青石道上之時,寧春草心中恍若鑽出籠子的飛鳥一般,欣喜又略有不適應的忐忑。
寧家人接了信兒,竟然全都恭恭敬敬的等在二門處。
只除了出外談生意的寧老爺不在家,就連寧玉婠都到場了。這陣容,倒是叫寧春草大為驚訝。
「呃,那個……今日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世子爺他並未同行。」
寧夫人連忙上前,親昵的拉住她的手,「你回來就好,你回來就成了!都在京城住著,你若是得空。當常回來看看,蘇姨娘十分想念你呢!」
被點了名字的蘇姨娘頷首嗯了一聲。
寧夫人不滿道:「見了自己的女兒,怎的連個笑模樣都沒有?這般冷冷淡淡,你也是個做娘的?」
蘇姨娘連忙擺上笑臉,看向寧春草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溫軟。
寧春草衝她笑了笑,自己的手被寧夫人緊緊握在手中。畢竟家人家僕都在這兒聚著,她不好不給主母面子,甩了主母的手,去親近蘇姨娘,豈不是打主母的臉麼?自己走了,吃苦受委屈的,還是蘇姨娘。
想來蘇姨娘比她更通透,只衝她笑了笑,便低頭又退到一邊,一點要搶主母風頭的意思也沒有。
寧夫人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別再外頭站著了,知道你能回來,閤家都很高興,給你備了你最喜歡的席面。」
一行人正往裡走著,寧夫人卻忽而想起了什麼,「哦,對了,你剛回來。還沒有見過聖上賞賜下來的東西吧?在祠堂裡供奉著呢,你快去叩拜!」
不由分說,她拉著寧春草就往祠堂裡去。
寧家的身份地位,自然打聽不到寧春草比她們更早就得了賞賜的,也不會知道寧春草的賞賜可是比他們得到的更精心的多,但凡能用到玩兒到的,幾乎沒有落下的。
但寧春草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惹得寧家主母不愉快,十分順從的就入了祠堂,叩拜行禮。
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祠堂只讓嫡出的孩子進去叩拜。先前連嫡出的女兒都不行。如今倒是連她這個庶女都讓入內了。
果然規矩還是由人來左右的啊。
一番禮節之後,眾人才聚到花廳裡。無乾人等都被打發下去。寧家唯一的兒子也被打發到前院。
花廳裡只剩下寧家主母,蘇姨娘,和姐妹三人。這氣氛,就變得有些奇怪了。
寧玉嫣和寧玉婠,總是時不時的看向寧春草的臉,寧玉嫣剛見她的時候那表情,就恍如見了鬼一般。若不是寧玉婠狠狠掐了她一把,她不知要將那表情僵滯多久呢。
一向在寧春草面前十分囂張跋扈的兩姐妹,今日卻十分收斂,乖巧的如同幼貓一般。
覷向寧春草的眼神都帶著忐忑的小心翼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42:20
第二十二章
寧春草在她們看過來的時候,會衝她們微微一笑。這意味不明的笑容,卻更叫她們心裡驟然打齊。
寧春草回來的早,還不到午飯的時候,桌子上擺了瓜果點心,甜甜的香味兒溢滿花廳。
寧夫人略帶討好笑意的和寧春草說話,寧春草多半時候都只用一個單音節的「嗯」來回答。
寧夫人卻一點不在意她的冷淡敷衍,沒看見她臉上還擺著笑容呢,這就不錯啦!
奇得是,一向不知輕重的寧玉嫣這會兒也沒敢露出一點兒不屑不滿來,反倒坐的端端正正,低著頭,恭敬之外,更添些畏懼之意。
小女兒這真是長大了呀?寧夫人雖驚嘆於寧玉嫣的改變,但更多的是欣慰。
「我難得回來一趟,也想要多和自家的姐妹親近親近,母親若是不介意。不若叫我跟二姐姐,四妹妹一道在院子裡閑走走吧?」寧春草忽而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
寧玉嫣聽聞這話,不知怎的,就是一抖。
寧春草側臉看過來,朝她微微一笑。寧玉嫣幾乎被嚇得跳起來。寧玉婠卻緊緊拉住她的手,衝她比口型道:「冷靜。」
寧玉嫣白著臉,吞了口口水,心中忐忑,手心冒汗。
寧夫人見寧春草願意主動親近姐妹,心中自是高興非常。連連點頭答應,「去吧去吧,你們姐妹年紀差不多,說起話來也不覺得乏味,倒是比叫你聽母親囉囉嗦嗦有趣的多。」
蘇姨娘也詫異的看著她,原本以為她會想要和自己單獨說說話,不曾想,她倒是願意跟先前一直欺負她的姐妹在一起?
寧春草笑了笑,「母親怎會囉囉嗦嗦呢?母親的話都是金玉良言,我不覺得無趣。只是良久沒有好好和姐妹們相處了,這心中也是思念得很。」
她說話間臉上分明帶著笑容,語氣也十分溫婉。可不知為何,聽在寧玉嫣耳中,卻硬生生帶了幾分咬牙切齊的味道,直聽得她頗有些心驚膽戰。
寧夫人笑的合不攏嘴,高興的打發她們三人去院子裡走走。
秋日天朗氣清,陽光耀眼。湛藍無暇的天上。連朵大點兒的雲彩都沒有。院中的花花草草盆景擺設都被陽光塗抹出明媚的色彩。
就如同寧春草此時臉上明媚的笑容一般。
她的臉是那般白璧無瑕,瑩潤的皮膚好似吹彈可破,陽光之下,甚至能看清她額角淡淡的細碎絨毛,可就是看不到她臉上有絲毫受過傷的痕跡。
這絕對不是塗脂抹粉就可以做到的。她清透的皮膚看起來就像是素面朝天,哪有半點脂粉痕跡?
寧玉嫣越發緊張。連呼吸都微微急促。
寧玉婠雖面色鎮定,其實腳下也微微亂了步子。
「你……你想說什麼?」寧玉嫣顫聲問道。
這麼一開口,氣勢全無,畏懼盡顯。
寧春草不由笑了起來,笑聲如鈴鐺般清脆動聽。
寧玉嫣卻越發害怕,好似白日見鬼。
「四妹妹在怕什麼?說來也真是奇怪,以前我走在姐姐妹妹中間的時候,總是低著頭,跟在後頭,唯恐自己做錯了,或是說錯了什麼,就招來一頓打罵。」寧春草說著停下了腳步。
她身後跟著的姐妹二人也連忙停了下來。
三人站在廊間。這位置看的再清楚不過,如今寧春草竟是走在最前面的人,常常欺負她的兩姐妹卻是跟在後頭,亦步亦趨,小心翼翼。
「果真是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呀?」寧春草笑起來。
「你……」寧玉嫣剛開口,就被寧玉婠拽住了手。
她看了二姐姐一眼,二姐姐衝她微微搖頭,清了清嗓子道:「三妹妹,以前年少無知,多有得罪之處。三妹妹大人大量,萬望莫同我們計較!姐姐妹妹在這裡,向你賠不是了!」
說完,寧玉婠真的挺著大肚子福身下去。
「姐姐這是做什麼?」寧春草笑著去扶。
寧玉嫣見狀,也連忙跟著福身,「那日在望月樓……我真的不是有意……」
「四妹妹。」寧春草一面扶住寧玉婠,一面開口打斷寧玉嫣的話,「那日在望月樓,我們姐妹三人,坐著聊了一陣子。我們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不是麼?」
寧玉嫣聞言怔住,詫異的看向寧春草。這話是什麼意思?發生了什麼,再沒有誰比她們三個更清楚了不是麼?
春草讓自己的丫鬟救了二姐姐,二姐姐卻故意將她推下樓梯,自己雖不是故意,卻也真的抓傷了她的臉。至於後來動了刀子劃傷她連的究竟是什麼人,她們還不得而知。可聽風傳,大約就是周家六小姐的人。
發生了那麼大的事,讓她至今午夜夢回的時候都還心有餘悸,怎麼能叫,什麼都沒有發生呢?
「是,是。沒有錯,咱們姐妹三人坐著說話,聊起以前的過往,敘敘閨中舊情,什麼都沒有發生。」寧玉婠聞言,順著寧春草手上的力量,緩緩站直了已經笨重的身體,臉上也略含了些笑意。
兩人此時距離非常非常近,呼吸似乎都能撲到彼此的臉上去,她的目光定定落在寧春草臉上,真真沒有一點受過傷的痕跡呀!
倘若那天不是做夢,那便說明了寧春草身上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今她們主動賠禮道歉,寧春草大意諒解,還說出那天什麼都沒有發生的話來。更坐實了她這般猜測。她身上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並不想被人發現。
如此,彼此都好辦了!
寧玉婠臉上笑容漸漸輕鬆起來,她連連點頭道:「四妹妹快起來吧,你年紀最小。也最是頑皮不懂事,自家的姐姐,難道還會真的同你計較不成?即便吵了兩句嘴,轉眼也就忘了,都是好姐妹,你這般鄭重其實做什麼?」
寧玉嫣懵懵懂懂的站直了身子。
寧春草滿意的笑了笑。「對,這才是一家姐妹該有的樣子。」
寧玉婠點頭而笑,附和她的話音。
寧春草轉過頭來,看著寧玉婠,「二姐姐,今日不同以往,二姐姐定要照顧好自己,和自己腹中的孩子。那些不該有的想法,二姐姐還是收起來為好,過好你自己的日子。莫以為自己看中的東西,在別人眼中也是珍寶。你的珍寶,在旁人眼裡可能還不如根草。」
寧玉婠一愣,臉上有些訕訕,若是以往,她定然跳起來指著寧春草的冷嘲熱諷了。可今時今日,她卻陪著笑臉,連連點頭,「三妹說的是!以前。是我糊塗了,日後我定時刻警醒自己。」
寧春草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神色來。
寧玉婠覺得姐妹三人相處一處,自己竟不知不覺有些仰視曾經最是卑微的庶妹之意了。連她的話,她都從心底忙不迭的附和,好似唯恐說的慢了,會招致她的不滿。
這種變化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的?還是突然之間就成這樣了?
她是不同了,那日那般駭人的傷口,在她臉上,就可以轉眼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的手段,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揣摩和度量的了。
想不明白的東西,會叫人越發的畏懼。
寧玉婠不由自主的走在寧春草後頭,落遠了幾步,好似恭敬的留出兩人的距離來,以降低心中那種忐忑的感覺。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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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00:42:32
第二十三章
寧春草回眸看了一眼,臉上掛著淡然無所謂的笑。
姐妹三人又走了一陣子。也實在沒什麼話好說,她便轉身又回了花廳。花廳裡已經準備擺飯。只待她開口。
一個小小庶女,如今卻成長為這家中人人恭敬的角色,還真是叫人有些不習慣呢。
寧春草笑了笑,微微抬了下巴。「擺飯吧。」
寧夫人連忙應聲,吩咐丫鬟下去。
寧家的午飯準備的異常豐盛,可見寧夫人真是操了心的。菜式菜色,搭配葷素涼菜,以及飯後的湯點,極盡講究。
幾乎超過睿王府平日裡的規格了,看這手藝菜式,應當是特意從外頭酒樓裡請來的廚子,寧家的廚子哪有這般本事?
寧春草用飯很安靜,寧家上下也都跟著安安靜靜的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
這頓飯,顯然只有寧春草一個人吃得怡然自得,其他人似乎都有些壓抑而沒有用好。
寧春草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擦過手。其他人不管吃飽了沒有,都跟著停了下來,小心謹慎的看她。
寧春草漱口後。輕笑說道,「晏側妃今日準了我一日的假,這會兒我不著急回去,想要跟蘇姨娘說說話,良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不知母親可能允許否?」
「允允,」寧夫人連忙點頭,「是該叫你們好好處處,上次你回來的匆忙,沒能說上話就跟世子爺一起走了,如今回來,既然不著急,便是在家中住上一兩日,也是使得的!」
寧春草搖頭輕笑,未在多言。她起身攜了蘇姨娘的手,步出花廳。
她前後腳出了花廳,寧玉嫣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拍著心口道:「總算明白什麼叫珍饈滿桌,食不知味了。」
寧夫人瞪眼看她,「以為你長進了,怎的還這般說話?」
寧玉婠卻輕咳了一聲,「母親,四妹妹如今對三妹恭敬得很,已經是長進了,背後說上一兩句,乃是還沒有習慣嘛。」
寧夫人張了張嘴。
寧玉嫣卻後怕的連連點頭,「是,我會盡快改過來,背後也只說她好,斷不說她壞話!」
她好像也沒說她什麼壞話吧?只是說自己食不知味而已嘛!
寧夫人愣愣的看看自己這兩個女兒。她們姐妹三人究竟說了什麼?她們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怎麼覺得姐妹三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奇怪呢?
「姨娘,我有些事情,困頓於心,想不明白,想要請姨娘解惑。」寧春草拉著蘇姨娘在她房中坐下。屏退了伺候的丫鬟,低聲問道。
蘇姨娘點點頭,「你我最是貼心之人,你有什麼問題只管問,我還會瞞你不成?」
寧春草卻一時間不知該怎麼開口。她眯眼打量著蘇姨娘,蘇姨娘已經年過三十。平日裡在家中也打扮的十分素淨,臉上只撲了淡淡粉脂,娥眉輕掃,可偏偏體態風流,自有風情,便是沒有濃妝艷抹,依舊叫人望之怦然心動。她飲食起居都很有心得,雖不見她如何保養,可這皮膚卻如同二十多歲的小娘子一般細緻嫩滑。
上頭有主母磋磨。未將她磨得人老珠黃,卻是越發顯得淡然出塵。恍如人間仙子一般,一襲素衣,美麗不可方物。
三十多歲的婦人,尚且如此。可以想見蘇姨娘年輕的時候是多麼引人注目。
這般引人注目的蘇姨娘會不會有段驚天地泣鬼神的動人傳說?會不會真的和那為尊者有著不為人知的聯繫……
寧春草越想心頭越不確定起來,「姨娘在認識爹爹以前……呃,有沒有……有沒有遇上過讓您心動的男子呢?」
蘇姨娘聞言,詫異看她,「你問這個做什麼?」
寧春草啊了一聲。迎著蘇姨娘審視冷靜的目光,她卻忽然有種小心思都無從遁形的倉促狼狽之感,「我……就是好奇,想問問。」
「我的過往,你不需要知道。反正跟你也沒有關係。」蘇姨娘淡淡轉開視線。
「那倘若,有關係呢?」寧春草試探道。
蘇姨娘立時轉過臉來,眉梢微挑,嘴角溢出冷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不相信姨娘?」
「不是,姨娘莫生氣。我自然是信您的,」寧春草連忙握住她的手,語氣安撫道,「只是近來我身上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叫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所以我……」
「你是挺奇怪的,整個人都很奇怪。」蘇姨娘看著她說道。
寧春草狠了狠心,咬了咬牙,決定不再兜圈子試探,不再擔心嚇著蘇姨娘。索性直截了當的問道:「姨娘曾經還是花魁的時候,會不會遇見過當今的聖上?」
蘇姨娘一動不動的坐著,一動不動的看著她,連眼神都沒有一絲的變化,寧春草盯著她。看得很仔細,很認真。可竟沒能從蘇姨娘的臉上看出什麼來。
「你今日睡糊塗了吧?」蘇姨娘嗤笑道。
寧春草吞了口唾沫,「我清醒得很!」
蘇姨娘哼了一聲,「我看你得請個大夫來了,好好看看你這腦袋,是不是進了睿王府,將腦袋弄壞了?也開始琢磨起這種不切實際的事情來?人想攀高枝兒沒有錯,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別高枝兒沒攀上,倒是先把自己給摔死了!」
蘇姨娘的話雖說的又狠又難聽。可裡頭卻含著濃濃的關懷,叫人並不覺得討厭。
寧春草對她的嘲諷也不放在心上,反倒上前膩著她,輓著她的胳膊道:「不是我異想天開,姨娘就沒有想過。寧家為什麼會得了聖上的賞賜麼?我以為,這不是為了我,這賞賜也不是為了安撫我,而是為了安撫聖上自己,他真正想要賞賜的人,乃是我的生母。」
蘇姨娘瞪大眼睛看著她,「這是哪裡來的歪理?」
「您且聽我說,」寧春草迎著蘇姨娘懷疑不屑的視線,緩緩開口,「我兩次被聖上召入皇宮,許多人都以為聖上是對我青眼有加,就連晏側妃都會錯了意,乃是因為他們並不知曉,聖上每次召我,都會問及我關於我小時候。及我生母的許多問題來。還問我是什麼時候出生的,我的生母是什麼時候入了寧家,寧家人對我怎樣?我生母怎樣,云云。」
寧春草說完,連蘇姨娘眼中都泛出不可置信來。「這,這……」
「姨娘也覺得可疑吧?聖上多忙多操勞的人,竟會問起我這些,便是對我有些興趣,也不至於問的這麼細緻吧?可見,這裡頭是有緣故的。」她伸手握住蘇姨娘的手,「這緣故就在姨娘您身上!」
蘇姨娘一把甩開她的手,「胡說八道!」
寧春草抿嘴笑了笑,「姨娘自己都覺得奇怪,怎麼能怪我胡說呢?」
蘇姨娘皺緊了眉頭,似乎細細思量回憶著什麼。
寧春草也不打攪她,只慢悠悠的在她身邊踱著步子,眼看著蘇姨娘似乎沉浸在回憶中不可自拔的時候,她忽而在蘇姨娘耳邊,輕輕喚道:「琦兒?」
蘇姨娘渾身如遭電擊。猛的一顫,險些從繡凳上摔落在地。她猛的轉臉,緊緊盯著寧春草,「你怎麼知道?」
寧春草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果然!」
蘇姨娘連連搖頭,「什麼果然?你別亂猜,別亂想!」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42:45
第二十四章
寧春草拉過繡凳,在蘇姨娘面前鄭重其事的坐了下來,母女兩人四目相對,目光之中都是凝重又緊張的神色。
「你從哪兒聽來的這個名字?」蘇姨娘聲音微微顫抖的問道。她素來都是冷冷靜靜,甚至冷冷清清的一個人,就連寧夫人故意苛責她的時候,她給人的感覺也是淡淡的,可這會兒,她給人的感覺卻有些焦躁。
寧春草深吸了一口氣,「聖上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喚我‘琦兒’,然後他說他認錯了。我不是琦兒,姨娘你才是琦兒對不對?」
蘇姨娘深吸了一口氣,眼中卻一片茫然,「我跟隨你父親之前,在花樓之中。確實花名羅琦兒。可我……從不認識聖上啊?」
寧春草長長的哦了一聲,「難道聖上還是單相思不成?」
蘇姨娘拍了她一下,「連聖上都敢編排了,如今你真是膽大包天!小命不想要了吧?」
寧春草連忙搖頭,「姨娘這話可說錯了,我怕是這世上最最惜命的人了,如今不只是有我們母女二人麼?」
死過一次的人,才更知道活著的珍貴。有傳言到,那些自殺未遂之人,就絕對沒有勇氣再去自殺一次,想來就是這個道理。
「我細想了,」蘇姨娘搖搖頭,「真的沒有印象了。」
寧春草點點頭,「聖上就算是未登基之時,怕也是微服才會遇見姨娘。」畢竟兩人的身份。懸殊太大。男人沒有不好色的,但好色的男人也一樣好面子。身為堂堂皇子帝王,怎麼可能用自己真實的身份去逛花樓呢?
蘇姨娘悵然哦了一聲。
寧春草索性換了個角度相問,「那我,真是我爹的女兒麼?」
她話音剛落,蘇姨娘仿佛受了什麼屈辱一般,大聲呵斥她,「你——」
與此同時,蘇姨娘的手都已經高高的揚了起來,好似下一刻就要朝她臉上狠狠的甩下去。
她從小長這麼大,被姐妹們打過,被寧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老僕婦打過,甚至偶爾也被寧夫人親自動手打過。可從來,從來都沒有被蘇姨娘碰過一指頭。
蘇姨娘常常說,女兒是水做的,只能疼,不能打,打了就把女兒水打散了,命就不好了。
如今,連蘇姨娘都要動手打她了麼?
也就是剎那間的功夫,蘇姨娘揚起手,卻又堪堪忍住。無力的將手垂落下來,掩面趴伏在圓桌之上。
寧春草靜靜的看著她,心裡頭隱隱有些難受。她知道,自己的話,無疑是傷了蘇姨娘了。即便剛才那一巴掌,真的落在了自己的臉上,她也不怪蘇姨娘,只怪自己仗著是母女血親,就口不擇言。這般傷害這世上最是關切她的人。
「姨娘……我錯了……」寧春草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姨娘打我吧,罵我吧……我不該懷疑姨娘的……」
「我知道,你從小就怪我,怪我出身不堪。讓你無端受鄙薄,受恥辱。你恨我,恨自己是個青樓女子的孩子……你看不起自己,更看不起我……」蘇姨娘聲音哽咽的說道。
她微微帶著顫抖的字字句句都像是一把刀,刀刀插在寧春草的心口上。
寧春草連連搖頭。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知女莫若母,她的心思,蘇姨娘怎會看不明白。若不是因為身份,而天生的自卑自負,也許那一日,她不會因為景玨將她拿來和花魁比較,就開口從此招惹了景玨。
若不是在花樓裡,被人拿來和錦繡比較,也許景玨不會打了馮家的小郎君,而迫使後來他那麼爽快的帶她逃離京城。去往青城山。
前頭看似無關緊要的一件事,其實已經安排和註定了日後要遇到的事。
她的性格,她骨子裡藏著的一些東西,註定了她的宿命。當骨子裡的弱點被一點點改變的時候,宿命也許就變了。
「姨娘您別哭了。」寧春草扶著蘇姨娘的肩頭,低聲輕緩說道,「您說的沒錯,以前我恨您,恨您是個青樓女子。恨您的出身卑微,連帶著我都得被人看輕了。可如今,我不恨了,人活的怎麼樣,是不是被人尊崇,是不是要受人欺辱,不全在出身,更重要的是,要看自己怎麼活。您看,以前我不過是寧家最最卑微的小丫頭。可如今呢?」
蘇姨娘掩面嘆了一聲。
寧春草笑了笑,「我問您這些,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聖上對我的態度為何會這麼奇怪而已。您,別多想。」
蘇姨娘緩緩抬起頭來,寧春草卻發現,她臉上乾乾的,並沒有淚痕。
她適才肩膀雖一抖一抖,柔弱可憐。可看來並沒有脆弱到哭。
蘇姨娘看著她,認真說道:「你是你爹的女兒,千真萬確,別想那不切實際的事了。」
寧春草哦了一聲,蘇姨娘似乎對她的態度不甚滿意一般。又加重了語氣問道:「記住了沒有?」
寧春草只好點頭答道:「我記住了。」
母女又說了會兒輕鬆的話題,總算讓這次回家顯得沒有遺憾。辭別了寧夫人,寧春草坐著睿王府的馬車,返回府上,心頭是否平靜,卻是不好說。
她的心事,暫且不提,她回了趟娘家,卻叫有些人難以平靜了。
被禁足在自己院中,整日為丟人惱怒非常的周六小姐看著丫鬟一張一合的嘴。不能淡定了。
「你親眼所見?」周六小姐顫聲問道。
她身邊丫鬟咽了口唾沫,嗓子眼兒都發乾了。
周六小姐顧不得禮數,親自為她倒了杯水,塞進她手中,「快喝。喝了快說!」
丫鬟咕咕咚咚將一碗茶水灌了精光,這才又開口,「是啊,婢子塞了錢給那寧家的管家,叫婢子混進去,做個灑掃的小丫鬟。那寧家雖是商戶人家,可家業也十分豐厚,生意做得很大,家中伺候的人眾多,想來若是不細細看,細細區分,他們自家人都分辨不過來。所以婢子混進去灑掃,並沒有叫人懷疑。」
周六小姐點了點頭,雖心中焦急,臉上卻沒有一絲不耐煩。「繼續說,然後呢?你親眼看到她了?」
「是,她乘著睿王府的馬車回去的,寧家閤家都在二門口相迎。婢子故意跟人換了班兒,當時就在二門口掃地。也被拽去恭迎她回娘家。」小丫鬟說道。「婢子當時偷偷看了她好幾眼!」
周六小姐微微驚訝的張了張嘴。
「她臉上一絲一毫受過傷的痕跡都沒有。」小丫鬟說完,長長吐了一口氣。
「真的,一點傷痕都沒有?」周六小姐猶不能信的反問道。
丫鬟定定點頭,表情嚴肅認真,「沒有。」
「確定她就是寧三麼?會不會是其他人冒充的?」周六小姐自己都覺得這話問的,真是可笑至極,可偏偏她就想要聽到意料之外的答案。
「怎會呢,婢子見她不多,還可能認錯,那寧家人同她一起生活了十幾年,難道還會認錯人麼?」小丫鬟說道。
周六小姐目瞪口呆的坐著,望著面前半開的扇窗,望著窗外泛黃的樹葉,一時間,錯愕不知是否身在夢境。口中更喃喃自語道:「她的臉沒有受傷,那就是說,當日在望月樓,受傷的人不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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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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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00:42:56
第二十五章
「怎會呀小姐!若不是她,寧家的兩姐妹,怎麼可能跟她起衝突?還動手打起來?」丫鬟又說道。
「這也不會,那也不會?倘若兩個人都是她,為何前幾日才受了重傷,轉眼就一點傷痕都沒有了呢?」周六小姐驚詫的嘆道。
「是啊,怎麼傷痕說沒就沒有了呢?」丫鬟也跟著皺眉不解。
「對了!」周六小姐猛的一拍桌子。
安靜的屋裡一聲炸響,驚得那小丫鬟險些腿軟,「怎麼了,小姐?」
周六小姐臉上揚起一個詭異的笑容來,看的小丫鬟禁不住有些心驚膽戰,「小姐是有了什麼打算呢?」
「咱們不是猜不到她是怎麼將傷痕弄沒有的麼?」周六小姐緩緩說道。
小丫鬟連連點頭,「是啊,完全說不通啊!」
「咱們既然覺得不可思議,那旁人一定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周六小姐嘴角的笑容漸漸放大,「你去,照我說的做……」
她在小丫鬟耳邊耳語一番。
小丫鬟臉上帶著驚疑不定,「這樣行麼……婢子怎麼覺得心頭涼涼的?那她會不會真的是……」
「不會!」周六小姐不等她說完,就開口打斷她的話,「別自己嚇自己,只管按我說的做!」
小丫鬟只好硬著頭皮領命而去。
不過幾日,就有傳言,在京城貴女中間流傳開來。
說寧春草乃是妖女,能魅惑人心,還有妖術在身。她和她家姐妹在望月樓相爭,被姐妹失手劃破臉頰,臉上傷痕恐怖,可次日,便傷痕全消,一點痕跡不留。
這是世上再好的大夫都做不到的,便是華佗在世,也不能讓人在一日內恢復容貌。這便更印證了她乃是妖女的事實!
一時間,這種議論之聲非常盛行。因為這議論有鼻子有眼兒,連時間地點,都講出來了。可見不是空穴來風。
就連寧家姐妹偶然出門,都被人多看幾眼。
寧春草日日跟著晏側妃在府上學規矩,倒是沒有聽到風言風語。可需要出門應酬的晏側妃,卻被人追問的有些厭煩。
「那日,你在望月樓見你的姐妹。真的發生口角了?還動了手了?」晏側妃問寧春草道。
寧春草一愣,臉上一片愕然,「什麼動手?和誰動手?」
這懵懂無知的神色,怎麼看怎麼無辜。
晏側妃皺了皺眉,按按額角,「外頭傳言說,你們姐妹起衝突,她們抓傷了你的臉,可有此事?」
寧春草錯愕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啊?您看我臉上像是受過傷的樣子麼?我們雖有不合,可如今我都是睿王府的人了,她們又怎麼會對我動手呢?您多慮了!」
晏側妃頭疼,這可不是她多慮這麼簡單的事兒呢!
如今那謠言越傳越盛,她出門都有人提醒她說。要小心家中妖女,別被那妖女攝了心魄去。
寧春草兩次進宮,就獲得聖上榮寵,早就有人看不慣,藉著如此勢頭,還不狠狠打壓她麼?
自己好不容易調教出來的人,她可不捨得,就這麼著被流言蜚語害了去。
「外頭的議論,你可聽聞了?」晏側妃將議論她為妖女的話,講給她聽。
寧春草聽完,捂嘴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晏側妃不悅看她。
寧春草笑的腰都微微彎了,她手捂著肚子,好似聽到最為可笑的笑話,「這話像您這般英明睿智的人,不該相信的啊?這傳言,原本就自相矛盾,根本說不通呀?」
晏側妃挑了挑眉,「我本來就不信,若是信,也不會說與你聽了。但畢竟是對你不利的傳言,若是傳入有心人耳中,還不知要如何陷害你。你且說說,哪裡自相矛盾?」
寧春草點點頭,收斂了笑意,十分認真的說道:「我若是如同傳言裡所說,是妖女,有妖術。難道會將寧家姐妹放在眼中?她們凡夫俗子豈能傷了我?還傷了我的臉?傷的嚴重?我先叫她們傷了我,再偷偷的用妖術將自己的臉治好,掩藏她們的惡行,我腦子有病吧?」
晏側妃身邊的教習嬤嬤繃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晏側妃也臉色稍緩,「或許是你不想在人前展露妖術,所以要背著人為之呢?」
「這就更可笑了,」寧春草接口道,「我再人前。故意隱忍,讓自己臉上受了重傷,回頭再偷偷療傷,讓這傳言可以肆意傳揚開來,授人以柄?這如何隱藏了我的妖術呢?」
如此看來。那傳言還真是自相矛盾了呢。
晏側妃點了點頭。
「再者,可以問問我寧家的姐妹呀?她們傷人之人,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吧?問問她們當日是不是真的傷了我?」寧春草渾不在意道,「她們若是會傷我,且傷在臉上,可見是恨極了我。若知我有妖術,又豈會為我隱瞞?恨不得我被人唾罵死呢。」
晏側妃聞言一笑,擺手道:「問你兩句話,你就開始偷懶,今日的規矩不用學了?好了好了。題外話,趕緊學你的規矩去!」
這話題在她這兒,便算是揭過去了。
可還真有人請了寧家姐妹來問。
寧家姐妹如今藉著寧春草的風頭,也成了眾多貴人家中的常客了。不過貴人請她們到家中坐,問的都是跟寧春草又關的話題。
「你們姐妹多少有些不睦麼?」貴女們總是先這麼問。
「牙還有咬到舌頭的時候呢。自家姐妹,哪裡有什麼深仇大恨?平日裡小打小鬧,誰家沒有過?」寧玉婠撫著高隆的肚子,笑著說道。
寧玉嫣則直白的多,連連搖頭。「不睦沒有,我們關係好得很。」
「那一日,你們真去瞭望月樓了?」這是常常被問及的第二個問題。
「去了啊,叫了茶和茶點,原本是要等周家六小姐去呢,可周家六小姐一直沒到,我們姐妹三人就坐著喝茶說話,後來望月樓就亂了起來,周家六小姐將我們關在望月樓裡,鄙薄辱罵。說我們寧家人卑微卑賤,根本連給世子爺提鞋都不配,竟然厚顏無恥的給世子做小妾……云云,難聽得很。」這話,寧玉婠教寧玉嫣背了許多遍,如今說起來,面不改色心不跳,流暢的連個磕巴都不會打。
話題不知怎的就從寧春草是妖女的身上,轉到了周家六小姐奔放,口無遮攔之上。
望月樓的事情大家不清楚。可睿王世子跑到周家門口叫罵的事情,可是真真切切遮掩不了的。
後來在晏側妃有意引導之下,那傳言中的矛盾之處,被越來越多的人知曉,議論寧春草的聲音就漸漸低微了下來。議論周家六小姐出身武將之家。這未出閣,性情就如此潑辣奔放的聲音到是越來越響亮了。
周家六小姐雖然深居閨樓之中,連門都不出,可她的話題卻再次榮登京城茶餘飯後話題榜首。
「說她是妖女的風言風語都不攻自破了。」小丫鬟怯懦的回稟,「倒是小姐您……」
周六小姐撫著胸口,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說吧,我怎麼了?」
「小姐您最近又被人給議論不休了……」小丫鬟將頭買到脖子底下,連帶著她出門都會被人指指點點,她如今上街都恨不得帶著面紗冪籬。好將自己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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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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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00:43:07
第二十六章
丟人呀!
周六小姐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黑。她胸口起起伏伏,那一口濁氣,怎麼都吐不出來。
「我就不信了!」周六小姐拍桌子道。「每次都讓她這麼走運!僥倖!」
旁人不清楚,寧家姐妹二人自然是清楚地,是不是妖術她們不知道,她們只明白,如今的寧春草得罪不得。
她們對寧春草已經不是客氣二字可以形容的了,乃是從心底裡油然而生的恐懼。
特別是寧玉嫣,她想到自己以前曾經將寧春草欺負的那麼厲害,如今就後怕不已,唯恐她會尋自己報復。
寧玉婠安慰她說,只要她們幫寧春草瞞好了這秘密,寧春草是不會對她們怎麼樣的。她上次回來寧家,不就是表明了此意麼?
寧玉嫣不懂,但她知道,二姐姐說什麼,她聽什麼。準沒錯。
不知是不是這流言的緣故。
寧春草雖日日在王府中學規矩,可聖上一直都沒有再召她入宮。
好似已經將她這個人給忘到了一邊。
「如此也好,流言才壓下去沒多久。聖上再傳召你,就又將你提到了風口浪尖。倒是莫不知聲的,叫人們都忘了你。沒人再這般針對你才好。」晏側妃抿著茶,看著她如今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不失優雅,好似宮中的貴人主子一般,淡然從容中透出高貴來,頗為滿意的點頭,「規矩只要學好了,那就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了。」
寧春草心中一陣激動,她如此努力的學習禮儀規矩,為的就是讓晏側妃滿意,以便她能順利的提出她的要求來,她福身頷首道:「既然晏側妃也覺得婢妾的規矩尚可了,那是不是就可以開始學習舞劍了呢?」
她雖這段時間都在晏側妃這裡學禮儀,回去之後卻不敢將舞劍放下,唯恐技藝生疏。那天珠項鏈的效用還不知能維持多久。倘若她不能盡快殺了前世的仇人。以報夙仇,那她來之不易的重生,是不是也就走到了盡頭?
想到這種可能,她心中的迫切就越發的膨脹。
晏側妃聞言笑了,「你還沒有放棄啊?」
「怎敢放棄?」寧春草微微抬了抬頭,「只盼著晏側妃也不要失言才好。」
晏側妃輕緩點頭,「好吧,規矩學得不錯,如今看來聖上對你也沒了心思。你若想要繼續學舞劍,那便繼續學吧。可你要清楚,你的動作太過柔美,缺乏剛力,缺乏氣勢,如此這般,最後一招的必殺,我是不會教給你的。你再怎麼學,怎麼練,不學會最後一招,這舞劍,和跳舞,也就沒有多大的區別。」
寧春草心中稟然,深吸了一口氣,「婢妾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不會故意為難你,也不會放寬要求。能不能學成,就看你自己。」晏側妃抿脣呷了口茶。
寧春草福身道謝。
請了教習嬤嬤回去休息,教習嬤嬤還對寧春草讚不絕口,「老奴也教過不少的宮女,以及良家子,從沒有見過像她這麼肯吃苦,肯下功夫的。她有恆心,有恆心的人,做什麼事都能成的。」
教習嬤嬤笑著衝寧春草點頭。
可她這句話,卻是說的偏頗了。
寧春草學規矩有恆心,乃是為了學好了規矩好能向晏側妃提出條件來,讓她能繼續學劍,學功夫。
所以,她學劍學功夫的時候,只會比學規矩更有恆心。可在晏側妃看來,她卻並無什麼長進。縱然能看出來。她一日不曾將她教過的東西丟下。可看她舞劍,仍舊柔美有餘,而凌厲不足。
「有些事,更講究天賦,勉強不來。或許你應該通過別的方法,別的途徑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非一定要一條道走到黑。」晏側妃看了她舞劍,搖頭如是說道。
寧春草心中沒有失落是不可能的,她已經如此努力了呀!她已經如此用功了呀!為什麼讓晏側妃點下一頭就這麼難?
難道她的堅持,她的努力,真的要敗給天賦了麼?
她不服氣,不能甘心!她必須要手刃凶手,親手殺了一個人啊,倘若連舞劍都不能有凌厲之勢,有煞氣的話,即便將那人擺在她面前,她又真的敢動刀子麼?
她知道,她缺乏的是突破,突破自己。突破心中的不安和畏懼。
若是不能突破,莫說舞劍學不好,那夙仇,是一定報不了的。那她的小命,只怕也留不住了。
從晏側妃那兒離開的時候,寧春草心裡頭沉甸甸的。
一種無力感將她包圍,這種感覺很不好。她肆意的活了這麼一段日子了,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開始掌控自己人生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失敗,好似已經將她打回原形,讓她重新認清了現實。
原來生活,是那麼的不容易。
「娘子,心情不好麼?」綠蕪在她身後小心翼翼的問道。
「綠蕪,你從多大開始學功夫?」寧春草忽而問道。
綠蕪想了想,「唔,大概是四五歲?或者五六歲?記不清了。」
「那麼小啊?」寧春草唏噓一聲,晏側妃說她起步太晚,果真是太晚了呢,她四五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跟著蘇姨娘學跳舞了,跳舞才是她深入骨子裡的東西,南境的女子更講究柔美,她自小就被調教的腰軟如柳,「你覺得自己有學功夫的天賦麼?」
綠蕪愣了愣,「天賦啊?有的吧?閣主說,沒有天賦的人,即便再努力,再刻苦,也有自己不能突破的界限。」她搖了搖頭,「閣主說的界限大概我還沒有達到,所以無法領悟。」
寧春草嘆息一聲。「那你覺得我有學功夫的天賦麼?」
綠蕪聞言噗嗤就笑了,「娘子跳舞是一等一的!」
「……」小時候最愛聽的話,如今卻成了寧春草最不想聽的話。
「娘子學舞劍,其實,呃。也算是學功夫了吧。」綠蕪安慰她道。
本來就是!寧春草朝天翻了個白眼。
「其實有時候沒有進步,很大程度上是跟心態心境有關的,不若娘子為自己換個更順手,更順眼的劍來!兵器順手了,功夫自然也會有進展有突破。」綠蕪笑道。
「真的麼?」寧春草心急。如今但凡能叫她有所進步的方法,她都不介意嘗試。
綠蕪被她抓住手,連連點頭,「真的真的,婢子記得聖上賞賜下來的東西裡,就有一柄很不錯的長劍,雖是裝飾之用,但娘子拿來舞劍也是夠了的,娘子不若試試?」
寧春草一聽,連忙奔向院中小庫房。
聖上賞賜她的東西。都在景玨專門留給她的這間小庫房裡放著。
她並不曉得景玨正在正房之中等她。這會兒沒有什麼事,比她能學好舞劍,學好功夫更重要了。
景玨自打禁足結束之後,就像好不容易脫出籠門的鳥兒一般,整日出去撒歡。不到日落西山。不見他回來。
今日日頭還高,他卻早早回來,且還陰沉著一張玉面,可見是有事。
可惜寧春草並未瞧見,也不曾察覺這山雨欲來的危險。
景玨聽聞寧春草回來。左等右等不見人進門,他有些不耐煩的摔了手中的杯子,「她人呢?整日在晏側妃那兒學規矩,這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回來了不先給爺請安,溜到哪兒去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43:17
第二十七章
聽聞寧春草去了小庫房,景玨面色更加陰沉了幾分,他起身往小庫房而去。
寧春草正蹲在地上,翻檢著聖上賜下的東西,身邊放著的是那把剛找出的長劍。長劍做裝飾用,上頭相滿了珍珠寶石。燦爛奪目十分好看。
「這幾顆寶石珠子串起來,做個劍穗子最是合適,配了五彩絲線……」寧春草的話還沒說完,只聽當一聲巨響,將她和綠蕪都嚇了一跳。
兩人忙回頭去看,卻見景玨背著光,一身煞氣的站在門口,門口擺著的架子,被他一腳踹倒在地上,摔的七零八落。架子上放著的小擺設,也滾得滿地都是。
「爺這是怎麼了?」寧春草口氣也有些衝的問道。
景玨冷笑一聲,提步向她走來。
因他是逆著光的,他玉面之上的表情卻是叫人瞧不清楚,甚至連那英氣精緻的五官都被籠罩在光影之中。叫人捉摸不透。寧春草雖覺出他氣勢不善,卻並未看到他整張臉都黑了。
他伸手一把將半蹲在地上的寧春草給拽了起來,手勁兒之大,寧春草的胳膊都被掐得生疼。
她不由自主痛吟一聲,他非但沒有憐惜之意,反而愈加用力。
「爺怎麼了?這是做什麼呢?」寧春草一面偷偷擺手,安撫全身緊繃的綠蕪不要輕舉妄動,一面揚起笑臉,討好問道。
景玨卻板著臉,清冷的面孔之上。只能瞧見隱忍的怒氣,「你在做什麼呢?這賞賜,一日不翻翻看看,就不安心是不是?」
語氣怎的怪怪的?她多少天了,才因為要尋劍。來翻看這一次?怎麼到他嘴裡就成了日日都要翻看了?
「這……畢竟是聖上的賞賜嘛,宮裡的東西……」
「府上沒有宮裡的東西麼?還是短了你所用所需?既然這麼喜歡宮裡的東西,你怎麼不幹脆求得入宮去?」景玨的聲音並不大,正常的音量,聽在寧春草耳中,卻有些震耳欲聾的味道。
寧春草懵了懵,語氣揣著小心翼翼,「爺這是,生氣了?」
景玨冷哼一聲。
她又道:「那爺,是為什麼生氣呢?」
「你還敢問爺為什麼生氣?」景玨拽著她的胳膊,就向小庫房外頭走去。
步子之大,險些將寧春草拖的摔倒。
綠蕪緊張兮兮的跟在後頭,心中甚是憂愁。這位小爺的脾性,她算是見識過了,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簡直沒邊兒了。娘子跟在這麼個人身邊,還真是辛苦的緊。若是叫閣主知道娘子的境況,閣主必不忍心的吧?
寧春草被景玨拖進了正房,房門砰的一聲,在綠蕪面前摔上。
綠蕪如今已經十分清楚。自己倘若硬闖進去,吃虧受苦的還是娘子,她幫不上娘子什麼。
她只好嘆了口氣,默默的在門外為娘子祈禱。
寧春草被景玨甩向椅子,背後撞在堅實的花梨木上,疼得她齜牙咧嘴,「爺,您若是生氣,不妨說說,這氣從何來?婢妾也不是您肚子裡的蛔蟲,並不曉得該如何討得您歡心呀?」
景玨聞言,卻笑了起來,只是笑意涼薄,「你不知道如何討得爺歡心,卻知道如何討得別人的歡心?」
這話從何說起?寧春草皺眉回憶。她這段時間都老老實實的呆在府上,哪兒也沒去吧?別人是誰?
「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最能說會道巧言令色麼?」景玨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叫她抬眼正對著他。
他俯下身子來,兩人面孔距離很近。
她呼吸淺淺,帶著緊張。他呼吸粗重,怒意勃發。
寧春草舔了舔發乾的嘴脣,「爺,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了?還是外頭有什麼風言風語?婢妾這段時間都在府上……」
「你真的想入宮麼?」景玨忽而打斷她問道。
寧春草聞言一愣,連忙搖頭,「如果沒記錯,婢妾已經向世子爺表過決心了吧?世子爺為何會再有此問呢?」
景玨冷笑,「女人的話,有幾分可信呢?」
寧春草義正言辭道:「婢妾可指天發誓,婢妾絕無此妄念!」
「那你適才在做什麼?那般興高采烈的翻看著宮中的賞賜,是借物思人?還是重溫舊夢?」景玨並沒有放開鉗在她下巴上的手,反而捏的更緊了。
寧春草心下無奈,「只是去尋些東西罷了。」
「尋什麼?你短了什麼不會告訴爺麼?」景玨冷笑連連,「受了委屈,就告訴你的姜大哥,想要什麼就去尋聖上所賜。寧春草,你怎麼這麼有本事?你還記得自己是爺的女人麼?呆在爺身邊,卻跟這麼多男人糾纏不清。你將爺置於何地?」
這話可有些言重了,寧春草面上神情也難看了許多。
因為舞劍沒有長進,她本就心中積郁,回來又要忍受這無端怒火,她的忍耐力似乎也繃到了極限。
她仰著頭。雙目眨也不眨的看著景玨,臉上原本討好的笑意變得諷刺濃濃,就連語氣都大為不同,「這話爺可說的偏頗了,不是我將爺至於何地,而是爺自己將自己置於何地?人若是自己將自己想的一文不值,那他也就什麼都不算了!」
景玨聞言,胸膛起伏,大笑起來,「好好好,說得真好!」
她的下巴更痛,心頭怒意也忍無可忍。她竟猛的伸手扒開他鉗在她下巴上的手掌,並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一頭撞向他。
寧春草敢主動動手,大約是兩個人誰也沒想到的。
莫說女人了。就是個男人,主動向他動手的,從小到大也不多見。景玨全然沒有防備,竟被寧春草撞了個踉蹌,倒退兩步。
他看向寧春草的目光都滿是詫異。
寧春草卻好似找到了情緒的發泄口一般,見自己一擊得逞,又張牙舞爪的撲上前來。
學了這麼些日子的舞劍,真本事雖然還未學到,花架子總是有的。
不過這點花架子糊弄外行也許還行,到了景玨面前,自然不值一提。
景玨轉身揮手,便順勢鉗住她兩隻手腕,同時反手一擰,便將她的手腕反剪在背後,「敢跟爺動手,膽子挺肥啊?」
他話音未落,卻察覺她猛然抬膝,竟是撞向他命根之處。
景玨登時大為惱怒,抬腿抵住她的膝蓋,幽暗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怎麼,你是想後半生都守活寡?還是想另謀高枝啊?」
寧春草不說話,也不辯解,發瘋的小貓一般,扭動掙扎著,頗有些以卵擊石的傻氣。
蘇姨娘說,人不能發怒,特別是女人,不能讓怒氣控制自己,否則。蠢相畢露。大約說的就是她如今的狀態吧。
她的行為徹底惹惱了景玨,更危及了他身為男人的自尊。他鉗著她的雙手,半攬著她的腰,提小雞仔一般,提著她。大步向內室走去。
任憑寧春草在他手中掙扎亂動,他卻恍若磐石,隨意巋然,叫她掙脫不得。
她被扔在寬大的床上。
雙手得了自由,她猛的翻身起來。只是還未坐直,就被景玨以更快的速度按倒,他連脫都懶得脫,伸手撕裂她的衣服。
刺啦的聲響,叫屋裡充斥著一股野蠻又靡靡的氣息。
寧春草像發怒的貓一般,嗚咽了一聲。
景玨冷笑將撕破的衣服從她身上扯去,「不動真格,你就不知道什麼是老實?」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43:31
第二十八章
寧春草雙手不停,都到這地步了,她還在反抗。似乎並不是為了脫離控制。因為明知道不會有結果,這時候的反抗,也許就只是為了反抗,為了表明自己「寧死不屈」的態度而已。
景玨惱怒,屈膝壓著她已經光溜溜的身體。淨白無暇,恍若美玉一般的胴體之上,唯有一隻碧翠纏繞著絮狀白練的項鏈,格外礙眼。
「忘了,這兒還貼身帶著別的男人送的項鏈呢!」景玨說著。劈手拽下她脖子上的天珠項鏈。
項鏈的繩結勒的寧春草脖子生疼。
她來不及伸手奪回,就只見景玨盛怒之下,抬手扔了那天珠項鏈。
啪——
一聲響。
天珠項鏈正砸在紅漆梁柱上頭。
寧春草僵硬的轉過臉,只見那天珠項鏈,碎裂成一塊塊,掉落在朱紅色的地毯上。
碧翠的顏色,在窗外透進的天光中,顯得了無生氣。
天珠項鏈裡頭絮狀的白練也變得灰濛濛的。
屋子裡一時靜的可怕。
寧春草所有掙扎反抗的動作都停了,景玨壓在她身上,也一動不動。
她遲緩的轉過臉來。怔怔的看著景玨。
景玨回望她的目光卻有些心虛模樣,「爺回頭……再給你買個就是!」
這話外強中乾,一點兒不像是從他口中說出的。他們一路從京城去到青城山,又在青城山上經歷了那麼多。彼此之間都十分明白,這天珠項鏈究竟意味著什麼。
更有姜維的那一番話,這看起來平凡無奇的天珠項鏈,其實,無可取代。
「沒了。」寧春草喃喃的咕噥了一聲。
「不就是個項鏈麼?外頭買不來,爺就去向那牛鼻子要,他還能不給不成?你……」景玨的話沒說完。看著寧春草的眼神卻是略微的愣住。
寧春草明亮清澈的眼睛,一瞬間,變得暗沉暗沉。像是有濃墨在一片雪白之中融化開來。
她大大的眼睛,雖是在看著他,卻絲毫沒有焦距。更像是在看著飄渺無際的遠方。
景玨微微有些緊張,曾經的他從不信怪力亂神,可一趟青城山的經歷,叫他這想法也愈發的不確定起來。
天珠項鏈對寧春草的作用,他親眼見過,一再試探過。她睡著之後,他偷偷取下項鏈,她都會在噩夢之中驚醒,或是被夢魘牽絆住,痛苦難以甦醒。
如今。他竟砸了她的天珠項鏈,那麼……她會怎樣呢……
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景玨,竟在此時此刻,知道了害怕的感覺。
他整顆心都緊張起來,甚至有隱隱約約的後悔。自己不該聽信了那幫損友的話,就回來衝她發脾氣的……
寧春草一直僵硬的躺著不動,景玨壓在她上頭,也一動不敢動。
兩人似乎僵持了很久,又似乎電光火石,只在一瞬。
她忽而笑了,笑的美艷動人。
直叫盯著她細看的景玨,都砰然心動。
「春草……」
「爺,春草不好,惹您生氣了。」她說話嬌柔嫵媚,聲音綿軟如春風,修長的手細滑的手臂,更是緩緩伸出,勾住了他的脖子,「您不要怪春草。好不好?」
景玨一時間,渾身的汗毛都乍起。
她前後態度轉變的也太快了,快的叫人極為不適應。
瞧見景玨完全怔住的表情,她反而緊緊勾著他的脖子,微微閉上雙目。仰身主動送上朱脣。
她的脣,輕輕貼上他的。
她的脣冰涼,他的脣火熱。
她身上帶著女人特有的芬芳,這麼一個主動的吻,立時將他的理智擊得潰不成軍。他含住她的櫻脣,掠取她口中香甜的氣息。
寧春草輕笑,翻身壓在他身上,纖長的手指靈巧的解開他腰間玉帶,剝除他身上一件件礙事的衣物。
也許他剛才只是想要嚇唬嚇唬她,否則不會將她的衣服全撕碎了,他還穿的整整齊齊。
可這會兒,局勢已經全然變了。
她主動攻城掠池,他則全無招架之力。
被他揮手打落的帷幔,遮住了一室靡靡春光。
兩人大汗淋漓的停戰之時,景玨竟有些興奮的不適應。她從未如此主動。如此配合過。不曾想,她熱情似火之時,會叫人如此酣暢淋漓。是以往沒有過的,讓人貪戀的體驗。
他從背後緊緊抱著她,縱然兩人身上都帶著汗水,可這般親密無間的貼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心跳的感覺,還真是好的不可救藥,不捨分離。
「春草,對不起。」他在她耳邊,輕喃道。
寧春草勾了勾嘴角,「什麼?」
「不該因為旁人的幾句話,就遷怒與你。」他又說道。
「什麼話?」她如今連問話的語氣,都同以前大為不同,溫柔的嗓音仿佛能滴出水來,叫人連拒絕或沉默都不忍心。
「那幫人都說,聖上對你……叫我主動將你獻給聖上……這話他們以前也玩笑過,如今卻又扯上什麼你是妖女,專門會懾男人心魄的鬼話來,愈發叫我生氣……回來又瞧見你在翻看聖上賜給你的東西,我就……」就更加氣的難以壓製怒氣。他沒說完,也許是覺得這般說,很沒有面子。
寧春草柔軟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正搭在她的腰間。這樣的動作,將兩人之間的氣氛烘托的越發和煦。
「那現在,爺不生婢妾的氣了吧?」寧春草緩緩問道。
景玨連連搖頭,「本就是遷怒於你,還無端摔碎了你的天珠項鏈。你,會生氣麼?」
原本覺得這是一句廢話,她怎會不生氣呢?
他一定一定要想辦法,再同玄陽子那牛鼻子要來一個一模一樣的項鏈來!
可她竟笑著搖了搖頭,她笑聲那般好聽,恍如春分吹過耳畔,「不生氣,乃是天珠項鏈的命數到了,它該碎而已。怎麼能怪爺呢?」
景玨聽聞這話,不知為何,心中猛地一震。
他手上用力,將寧春草翻轉過來,面對著他。是她,沒錯,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櫻脣,她光潔無暇的面頰。可為什麼總覺得哪裡又不像她呢?
寧春草窩在他懷中輕笑,柔軟而纖長的手指在他齊齊恍如石頭一般的胸膛上畫著圈。
癢癢的感覺,騷弄著他的心。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這般調皮的她是以前從未感受過的。他輕嘆一聲,擁住她,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道:「睡吧。」
寧春草嗯了一聲,「爺不用在意,婢妾都已經不在意了。」
景玨愣了片刻,緩緩問道:「你是說天珠項鏈?」
寧春草在他懷中應聲。
景玨半晌沒說話,過了良久,才低聲說道:「本是你保命的東西,我卻這般打碎,若是不賠給你來,心中總不能安定。」
「不用……」寧春草似乎困了,在他懷中恍如小貓嗚咽一般咕噥道。
景玨輕撫著她柔順的長髮,「玄陽子能拿出一隻來,就能拿出第二隻,我去尋他,向他要就是了。」
景玨懷中的寧春草僵了一瞬,又調整了個舒服的睡姿,便沒有再開口了。
景玨垂眸看著她,見她闔目睡的安穩,眉宇微蹙,幽暗的眼中是化不開的疑慮。
沒有天珠項鏈的鎮守,寧春草又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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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43:42
第二十九章
她夢到自己拿著短劍,手上身上都是血,別人的血。她站在血泊之中,面前倒著一地的屍體。那些屍體的臉面都是朝下的。只能看見身形,看不到臉孔。
且人站著的身形和躺在地上的身形,大約是有區別的,她竟完全認不出那些屍體都是誰的。
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血泊之中。她沒有怕。不但沒有怕,反而還在笑。笑的肆意自在。
寧春草醒過來的時候,這個夢還留有印象。而夢中的屍體都是誰,她卻分辨不出,她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在夢中,那些倒下的屍體,一定都是死在她的手下的。
可她並沒有從這般血淋淋的夢中驚醒,甚至一絲一毫的恐懼都沒有。同以往噩夢侵襲,將她嚇得心神不寧的感覺大為不同了。
寧春草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時候了。
沒有人來打擾她睡覺,她是自己睡飽了,平平靜靜的從那個血淋淋的夢中醒過來的。
即便如今回憶起那個夢的時候,有些噁心和害怕。可夢中卻是那麼的安心,好似——本該如此。
「娘子,您起身麼?」門口傳來綠蕪的聲音。
寧春草往屋裡看了看,不見景玨的身影。她身邊的褶皺顯示著那裡睡過一個人,可枕囊床榻都已經涼了。說明枕側人早已起身了。
她交代過綠蕪,世子爺在上房的時候,她不要過來伺候,免得得罪他。
如此看來,他應當早就起床走了吧?
「進來吧。」寧春草喚道。
綠蕪推門而入。快步來到裡間,眼神滿是擔憂的上下打量寧春草,「娘子,娘子沒受委屈吧?」
寧春草被她看得有些愣怔,「受什麼委屈?」
綠蕪張了張嘴,臉上露出訝異神色,「昨日……昨日世子爺發火,婢子以為娘子……哦,沒受委屈就好!」
寧春草聞言,微微蹙起眉頭。昨日?昨日的事情她怎麼有些記不清了呢?
「娘子別想了。過去就過去了。晏側妃遣人來問,娘子今日是不去了麼?」綠蕪趕緊岔開話題。
寧春草十分勤勉,日日天不甚亮,便會去往晏側妃院中請安,順便就留下來學習規矩或是舞劍。
今日都已日上三竿,她卻還在床上躺著。也並未讓人去向晏側妃告假,晏側妃能遣人來問,也算是關切了。
「去,怎麼不去?」寧春草按著床榻起身。
這麼坐起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渾身酸疼。腰好似要斷掉一般。
身體的這般情況,叫她心頭有些莫名。景玨不節制的索取之時,她就有過這種反應,渾身疼得連床都不想下。
難道說昨日景玨又……
為什麼她什麼都記不清了呢?腦中並未有太深刻的印象啊?
「綠蕪,你照實說。昨天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一進來,就那般問?」寧春草看著綠蕪。
綠蕪在她目光之下,無法迴避,她垂頭舔舔嘴脣,「娘子忘了麼?昨日從晏側妃那兒回來,您去小庫房翻找聖上賜下來的東西,被世子爺發現,世子爺在小庫房裡就大發脾氣,還將娘子關在正房之中。聽聲音,娘子和世子爺發生了衝突。動了手……然後……」
綠蕪偷偷抬頭看了她一眼,帶著英氣的臉上,微微有些漲紅,聲音卻微弱了下去。
叫她一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說剩下的話,可能實在有些為難她了。
話已至此。寧春草該明白的也都明白了。只是本該記憶深刻的事情,不過才發生在昨日而已,為何她卻像是經歷了許久,已然記憶模糊了呢?
「世子爺一大早起來,就說要去延慶觀,找玄陽子道長,要什麼項鏈的。」綠蕪又小聲回稟道。
這麼一句話,卻像是平地一聲雷,轟然在寧春草腦中炸響。
她抬手摸著自己的脖子,空空如也。
是了!她想起來了!
難怪她會做那般血淋淋的噩夢!難怪!
昨日景玨摔碎了她的天珠項鏈!
她沒有天珠項鏈了!她心口撲通撲通的跳動著,一下下愈發劇烈。
她想起來了,昨日的她在天珠項鏈碎裂以後,好似變了個人一樣,做出些她根本不會做,甚至難以想象的事情來。
那是她麼?是她所做麼?記憶在她腦海之中。雖然模糊不清,但確信是她自己所為沒錯,並沒有人掰著她的手勉強她。
這是怎麼回事?
寧春草吞了口唾沫,心中驚恐又緊張。
「娘子怎麼了?」綠蕪看她忽然變白的面色,有些擔憂的問道。「不若向晏側妃告假,今日就不去了吧?」
寧春草連忙搖頭,「去去,我這就起來。」
天珠項鏈已經沒有了,她不知道前世的冤魂還能忍耐多久?會不會因為自己一直沒能為她報仇,就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潛入夢中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如今學功夫還沒有什麼進展,她如何還能再浪費時間?她要盡快,盡快了!
寧春草匆匆收拾好,連忙往晏側妃院中趕去。
縱然渾身有縱欲過度的酸痛,但並不覺得疲累,甚至有一股莫名的力量,一直在她身體裡涌動,叫她整個人的狀態都有些興奮。
晏側妃瞧見她來很是意外,上下打量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今日起的這麼晚。原以為你不會來了。昨日打擊到你了吧?」
「婢妾不怕打擊,只怕不能讓晏側妃滿意。」寧春草頷首說到。
「你且自己去練會兒吧,我這裡還有兩本賬冊要翻看。」晏側妃並不在意的點點頭,從她身上收回了視線。
寧春草並沒有拿昨日從小庫房裡尋出來那把劍,那鑲嵌滿珍珠寶石的劍太過華而不實,恐怕晏側妃看了更要嘲笑她鄙薄呢。
晏側妃在抱夏之中翻著賬冊,她一個人練劍,並不敢偷懶,因為她再清楚不過,自己學劍,並非為任何人,乃是為自己的性命。倘若為自己性命的努力都可以敷衍,這世上怕是沒什麼事是值得竭盡全力的了。
晏側妃翻看賬冊的速度很快,她又呷了一杯茶,才緩緩起身,往寧春草練劍的花廳而去。
當瞧見寧春草舞劍身姿之時,她登時愣住,連邁出去的腳步都險些忘了落地。
她瞪大眼睛,過盡千帆的眼眸之中,皆是不可置信。
一向注重儀態的晏側妃,竟然也會有嘴巴微張,驚訝失態的時候。
寧春草大汗淋漓的停下,才發現晏側妃已經愣在一旁,不知站了多久。
她朝晏側妃拱手笑了笑,「側妃瞧我如何?我覺得自己好似比前些日子有進步了呢?舞劍的感覺好像和以前不同了!」
寧春草的聲音裡並沒有得意,只是隱隱約約的透出興奮來。
晏側妃卻驚疑不定的上前,仔仔細細的看著她,是她,沒錯啊。她怎的也不至於老眼昏花的連人都認不清吧?
「春草,你……」
晏側妃開口,卻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麼。昨日的寧春草舞劍之時,她還大感絕望。她甚至想要勸寧春草放棄了,她真是沒有學功夫的天資。哪怕窮其一輩子,舞劍也舞不出名堂來!最後一招的必殺技,她也不會湊合交給她。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5 00:43:53
第三十章
可今日,就在剛剛!她看到了什麼?看到了一個靈越敏捷的身姿。滿帶肅殺凌厲之氣,招招都能透出殺意來。
這還是昨日那個舞劍柔美的像是舞著絲帶的小女子麼?
一夜光景,人是經歷過什麼,才會有如此天翻地覆的改變?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突破?
晏側妃腦中一時間擠滿了各種各樣的猜測,寧春草卻還瞪著眼睛。等著她的評價。
「還……不錯。」晏側妃衝她點了點頭,「進步很大。」
寧春草聞言淺淺而笑,好似笑容都多了些以往沒有的味道。
這變化,叫晏側妃心中忽然有些沒底。自己答應她的條件,叫她習功夫,教她習殺人技藝,究竟是對,還是不對呢?
她從來是果決的人,在睿王府當家做主這麼久,沒有人說過她優柔寡斷。可此時此刻,她卻覺得自己優柔到了極點。寧春草如今的技藝水平,已經可以學習她所保留的最後一招了。她卻絲毫拿不定主意,究竟是應該教她?還是拖延下去?
「呃,還有幾個動作,你做的不甚到位。」晏側妃沉聲故意挑毛病道。
她告訴自己。這不是言而無信,她只是還需要一點點時間,需要再考慮考慮……精益求精總是沒錯的,對,她只是精益求精而已。
寧春草並未發現異常,只是看出了晏側妃眼中的震驚。
她自己的進步,自己能感覺得到,她舞劍之時,身上充斥著一種強大的力量,每一次該發力該有氣勢之時,身體裡的那股力量就會引領著她,做出晏側妃曾經教過的樣子。
晏側妃甚至有些躲避寧春草的目光,興許這種答應了卻隱瞞不去執行的做法,不符合她一貫的個性,她有些心虛的糾正了寧春草的動作。
寧春草不疑有他,聽得很認真,記得很準確。
晏側妃指點完,坐在一旁,叫她重新來過。
寧春草收劍站定,微微閉目,吐納兩口氣。
抽劍而出,錚錚然的聲音,都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整個花廳,好似瞬間清冷了許多。
劍聲赫赫,她身形快速敏捷,動作準確靈敏,不僵硬呆板,甚至不乏靈通變式。
晏側妃適才不過是苛刻挑出的毛病,她竟然也在一遍指點之下,完全糾正過來。
坐在一旁的晏側妃。徹底被她所展現出來的飛進給震驚到了,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完成整個舞劍套路,甚至都不能回過神來。
寧春草已經收劍站定,晏側妃卻還渾渾噩噩不能回神。
看著晏側妃眼中的驚嘆,她知道。自己大約是達到要求了。
晏側妃心下卻更明白,這何止是達到要求,簡直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她和她之間,只差最後一招了。要教麼?真的要教她殺人麼?
晏側妃心跳有些亂,她原本最是賞識肯努力肯下功夫勤勉之人。看到寧春草雖無天賦。卻從不叫苦叫累,無論學什麼,都試圖竭盡全力做到最好的時候,她很喜歡這個年輕的女孩子。
覺得她和大部分的女孩子不同,不想憑藉著自己出眾的外表來攀附權貴,而願意通過自己的目力達成目標。
前一陣子,自己甚至真的很喜歡她,幾乎將她當做自己的女兒晚輩。
可當真看到她如此讓人驚訝的突飛猛進的時候,她內心竟然有一點點的——害怕了。
「晏側妃還會遵守當初的諾言麼?」寧春草仿佛看出了她內心的掙扎,淺笑著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晏側妃不是習慣失言的人。特別是在寧春草這般笑意盈盈的詢問之下。
「世子爺可是已經很久都沒有流連花樓之中,更是沒有夜宿花樓不歸了。」寧春草語氣輕緩,並沒有逼迫的意思,可晏側妃卻覺得好似有沉重巨石,壓迫在自己心口之上。
「當然。」她終於開口說道,「我豈是言而無信之人?」
話一出口,那壓在心頭的巨石,好似一口濁氣,噗的被吐了出來。她輕鬆了。答應過的事,不論結果如何,該做到的還是要做到。
「我教你最後一招,殺人取命,最最關鍵的,就在這最後一招。」晏側妃起身從她手中接過劍來,面色沉冷,眼神肅穆。
寧春草緊緊盯著她每一個動作,甚至一個細微的表情,唯恐錯過什麼。
晏側妃重複舞劍之中最後兩個動作。原本應該戛然而止的時候,她卻忽然抖手,揉身靠近寧春草,在寧春草毫無防備之下,那未開刃的長劍卻向劍鞘一樣被拔下,而鋒利無比,吹發可斷的一柄短劍,卻是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能感覺到晏側妃在控制著力道,可她脖子上的皮膚還是感覺到了尖銳的痛楚。
她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唯恐那鋒利的短劍割斷了她的脖子。
晏側妃收回手來。她甚至連脖子都沒去摸一摸,看看是否受傷,只瞪眼興奮道:「原來如此暗藏玄機啊!」
聞言,晏側妃看了她一眼,伸手將長劍套上。完全看不出裡頭端倪。
寧春草雙手接過未開刃的長劍,嘖嘖驚嘆道:「這設計真是精妙!我用了它這麼久,竟然絲毫未發覺!真奇了!」
晏側妃舒了口氣,這最後一招,看起來簡單,可要做好,卻是很難。自己當年學功夫的時候,可是吃了許多苦,受了許多累,又耗費了許多許多的光陰。才練就了今日的本事。
即便她信守諾言,教了寧春草,她想要學成,想要能拿出門去,只怕也不是朝夕之事。沒有一年兩年的磨練,怕不能成就。
一年兩年後,許多事情也許就變了。誰能說得準呢?
晏側妃這般思想,不知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她呷了口茶,吐出一口濁氣。
「不可急躁,之所以這般安排,就是因為你擅長舞,二不擅長功夫,用一開始的柔美,迷惑敵人,在對方放鬆警惕的時候,祭出必殺之計,一擊制敵,這是為你設計的策略。」晏側妃緩緩說道,「有俗話說。一寸短一寸險,為何我卻要你舞劍用長劍,殺人用短劍?你可能明白其中緣故?」
寧春草搖了搖頭,「還請晏側妃明示?」
晏側妃輕咳一聲,「乃是因為你是如今才開始學習。又想要迅速學會,沒有根基,下盤不穩,更無內力,遠距離對你來說,反而不好掌控。倘若對方身懷功夫,你的長劍必然能被對方截住。而短劍,需要你靠近了之後,方能發揮威力,只要你做的迅速且讓人沒有防備,能夠攔下你的可能性就小了很多。你成功的幾率也就大了很多。」
寧春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這話似乎很有道理,且適才晏側妃將短劍架在她脖子上的時候,她確實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
「我會好好學的。」寧春草握拳道。
晏側妃頷首,「練練吧。」
原以為。她會讓自己再來示範幾次,方能動手練習。這動作雖不算複雜,可是瞬息之間,其實變式頗多,外行看不出什麼,好似就是晃一晃就到了對方身邊,然內行卻能看出瞬息間的變幻莫測。
寧春草雖進步飛快,可謂一日千里。但想要學好這最後一招,還是一個字,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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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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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13:53:09
第三十一章
晏側妃嘴角溢出一絲安慰的淺笑,只是笑意還未達眼底時,她就再次愣住了。
寧春草提劍而起,並未再請她示範,而是站在剛才她所站的位置,一毫不差的模仿她適才的動作,抖手,揉身而上,短劍劍鋒逼至脖頸。
每一個動作都好似復刻一般,不謬微毫。
晏側妃還未開口,而寧春草卻似乎對自己的表現不甚滿意。
她立即收回長劍,重新練過。一遍兩遍三遍,仿佛不知疲倦,一刻不曾停歇。
從復刻,到漸漸有了自己的感覺,再到靈活有變。
晏側妃在一旁,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手中捧著已經喝乾了的杯盞,又往嘴邊送去。倒了幾倒,卻沒有水流入口中,她甚至都沒有回過神來。
明明沒有天賦的一個人,明明根本不適合習武的一個人。一旦突破了之後,就是這般的讓人驚訝麼?
這學習的速度,已經不是勤奮兩字可以形容的了。
當然,她仍舊很勤奮,從自己演示完一遍之後,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這麼長的時間裡,單單叫人站著不動,都會累的腳麻腿疼。
而這麼長的時間裡,她幾乎沒有休息過,縱然有汗不停的從她頭上滴落,她也只是揮手抹去頭上的臉上的汗珠子,喘一口氣,繼續練習。
只是這學習的速度,太叫人驚訝了!
寧春草收劍站好,拱手向晏側妃笑道:「多謝晏側妃指教。我總算不負您這段時間的操勞了!」
說完,她竟不是要休息,而是從頭開始舞劍。靈動的身姿,飄逸如仙的氣質,舞動的長劍,凌厲又不乏女子特有的柔美。
她將舞劍和跳舞,完美的揉合在了一起,甚至比晏側妃這師父教的還好。
晏側妃舞劍,太過剛硬肅殺。而她,卻能輕易的叫人放鬆,完全沉迷在纖腰長臂的輕靈之中。
剎那間,她渾身的氣質大變,連眨眼的功夫甚至都沒有,她手上一震,揉身而上。
縱然晏側妃心有防備,卻來不及有所反應——那冰涼冰涼的短劍,已經架在了她白皙的脖頸上。
晏側妃眼中震驚尚未褪去,寧春草卻已經收劍入鞘,福身道:「得罪側妃了,萬望您海涵!並非有意冒犯,只是想叫您看看,我學的如何了?」
晏側妃卻是定定看著她,半晌都沒有開口,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寧春草見她反應,微微皺眉,姣美的面上帶著疑惑不解,「不應該很差吧?我自己還感覺很不錯呢……」
良久,晏側妃才倏爾吐出一口氣來,嘴脣微張,只說了一個字:「好。」
說完。她就按著椅子肘起身,腳步略踉蹌了一下,深吸一口氣,也不再看寧春草,背對著她。向外走去。
這反映叫寧春草有些莫名其妙。
她瞧不見晏側妃心頭的震撼和驚訝。
這是自己教她的功夫,一招一式,都是自己根據她的特性所編排,原本沒想到她能學會,更不曾料想。她真的能達到自己的要求來學得最後一招。
可當這一切都教給她,原以為她要用上一年兩年的功夫,才能小有所成的時候,她竟!竟只用了一個多時辰!
一個多時辰,就已經完全掌握,並且在她使出最後一招的時候,就連自己都被她迷惑,被她掌控了!
她是師父!是教習她的人!卻在她手中落了下乘!
她對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清楚不過!卻沒能躲過!這意味著什麼?她甚至有些不敢想下去,細想下去就會心驚膽戰。
寧春草的變化,叫她莫名的心神不寧。這太不可思議。不可思議的叫人驚懼。
晏側妃離開的時候,寧春草還站在花廳裡,她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看著晏側妃的背影走遠,轉彎不見。
安靜的花廳裡,有冷冷的秋風吹過。窗外的黃葉隨風凋零,在空中劃出柔美的弧度。寧春草看著凋零的落葉在空中劃過的曲線,輕輕翻轉手腕,似乎又琢磨出些動作的變式來。
她嘴角微揚,一個淺淺卻動人的笑容在她的臉上悄然綻放。
外頭前來詢問是否要添茶的小丫鬟一抬頭。就完全看愣住了,恍如有陽光落在那握著劍的女子臉上,竟將她的臉龐照的那般明媚,那般完美。
寧春草轉過視線來,看著那愣住的小丫鬟,衝她笑了笑。
小丫鬟卻瞪眼捧著心口,小臉霎時間紅透,連自己是來幹嘛的都忘記了,捧著狂跳的心口,調頭跑走。
寧春草呀了一聲。「我有那麼可怕麼?」
剛才只顧著練劍,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寧春草操練了那麼久,興奮之中不覺得疲憊,也不覺得餓,這會兒放鬆下來,卻是什麼感覺都席捲回來。
渾身酸痛,饑腸轆轆,胳膊似乎都累的抬不起來了。
練了兩個多時辰,能抬起來才怪!也真是奇怪。為什麼提著一口氣的時候,就感覺渾身充滿了一種莫名的力量,源源不斷的支撐著她做出完美的動作?
寧春草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已經習慣了天珠項鏈時不時會硌到她,此時脖子上卻空空如也。
她心頭劃過一絲不安。但很快被學成舞劍,受到晏側妃肯定的興奮所取代。
綠蕪在院子裡的迴廊下等她,見她出來,微微一愣。
「你這是什麼眼神?連自家娘子都不認識了?」寧春草笑道。
天雖然已經轉涼,可她練劍卻是出了許多的汗,額前的發皆被打濕,臉上淡淡的妝容也有些狼狽,她以為綠蕪在驚訝這些。
綠蕪卻是搖了搖頭,「娘子好美!」
寧春草輕拍了她一下,「連自家娘子都敢打趣了?」
「不是。」綠蕪搖了搖頭,「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娘子好像什麼都沒有變,甚至還沒有進去的時候整潔精緻。卻偏偏給人一種目眩神迷,不可凝視的感覺,大約是氣質?反正叫人覺得好美!」
寧春草聞言,輕笑出聲,「世道變了啊,連綠蕪都學會油嘴滑舌了!」
綠蕪卻有些怔怔的,這怎麼能是油嘴滑舌呢?娘子自己都感覺不到麼?
寧春草學有所成,決定讓自己放鬆一下,小廚房裡給她熱了午飯,她吃飽喝足,美美的在浴池之中泡了芬芳的鮮花浴。
又熏乾了頭髮,換上柔軟舒適簡單隨意的衣服,披散著柔順油亮的長髮,赤腳在波斯地毯上坐著,手邊放著一壺茶。膝頭捧著一本書,慵懶又自在的斜倚在書架旁,一頁一頁的翻著。
守在不遠處的綠蕪,總是不受控制的,時不時側臉去看她。
她伺候娘子也有這麼久了。朝夕相處,也算是最熟悉的人,今日卻仿佛怎麼都看不夠似的,心神仿佛都落在了娘子身上,總要看她一眼,才覺滿足。
景玨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她一雙光潔白皙的小腳,踩在朱紅帶金色花紋的波斯地毯上,越發顯得白皙玉透。
她身側放著的紫砂茶壺,在她修長的玉手映襯之下,顯得舒服又矜貴。
柔軟順滑的長髮披散在她的肩頭,半遮住她完美精緻的小臉兒,她膝頭放著的書,微微歪斜,卻叫人剎那間生出歲月靜好。不如停駐的感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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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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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13:53:23
第三十二章
他甚至有些嫉妒她身後倚著的書架,可以離她那麼近那麼近,被她那般信任的倚靠著。他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敢靠近,唯恐破壞了這一份恬淡的美好。
「世子爺回來了!」綠蕪翻身起來,向景玨行禮。
她一向機警靈力,耳聽八方眼觀六路的,今日世子爺進門她甚至都沒發覺,是看娘子看的出神了麼?
景玨對綠蕪破壞了這一室靜好,十分不滿。
寧春草溫聲抬起頭來,輕笑看向他。
這麼柔柔一笑,好似有一雙如春風般的手,立時撫平了他心中的焦躁褶皺。
「爺回來了。」她放下書,如小鹿般敏捷的從地上跳起。
不等她上前,他便迎上去,「別踢了茶壺,再燙傷自己!」
向來大大咧咧,對她粗暴野蠻,鮮少溫情的他,竟然會說出這般細膩溫柔的話來。景玨自己都詫異了。
可看著巧笑嫣然的寧春草,他這話卻好似本能的脫口而出。
寧春草揮手叫綠蕪下去,屋裡只剩下她和景玨兩人,她緩步上前,勾手輕輕輓住景玨的手臂。
她以前從不曾如此,便是經歷了昨晚那般熱情,今日還是叫景玨有些不適應,他身子微微一僵,但很快就克制自己恢復自然。
「聽聞爺去了延慶觀,尋到玄陽子道長了麼?」寧春草關切問道。
寧春草忽閃的大眼睛,水運靈動,叫人望之移不開視線。
景玨看著她,嘴角輕揚,語氣卻不乏遺憾,「叫你失望了,聽道觀中的小道士說,玄陽子如今正在閉關修煉,誰人也不肯見。」
「閉關?」寧春草重複了一句。
景玨點了點頭,輕撫她的長髮,「是,不過聽聞,也快要出來了,他已經閉關有兩三個月了,約莫過了十五就出來了。」
寧春草哦了一聲。低頭輕喃,「那確實,沒幾日了。」
她聲音很輕,輕微的像是在無意識的自言自語。
景玨看她,「嗯?你說什麼?」
寧春草仰頭衝他笑。「我說什麼了?我沒說什麼啊?」
「你說什麼時候到了?」景玨微微蹙眉。
寧春草笑著搖頭,「玄陽子出關的時候,不是快到了?」
景玨哦了一聲,心頭隱隱約約有些奇怪的感覺,「哦,待他出關,我一定第一時間趕去,重新要了天珠項鏈回來。你且放心,這些日子我都會守在你身邊,斷不會叫夢魘侵擾你。」
這話說得有些心虛,他能陪著她,難道還能不讓她做夢不成?除非不讓她睡覺吧?
寧春草渾不在意的擺手,「沒事,噩夢,不足為懼了。」
她的話音輕飄飄的。和以往對待夢魘的態度截然不同,判若兩人。
景玨深覺奇怪。
好似從昨日他摔碎了她的天珠項鏈開始,她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可具體是哪裡不一樣,他卻又說不上來。
好似比以前更加嫵媚,更加迷人,卻叫人更加的捉摸不透了。
她這般溫柔,溫柔小意的叫他不適應,他既貪戀這份嫵媚柔軟,卻又隱覺不安,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景玨留心了好幾日,才確定寧春草沒有騙他。
她果然是不再害怕夢魘了,她每日都睡的很踏實,很安靜。也不再像以前那般驚坐而起,或是閉眼夢中掙扎。
她會呼吸平穩綿長的睡,會安安靜靜的醒來,她醒來會朝他笑,告訴他,她睡得很好。
這些變化,都是好事吧?雖然和以前不同了,但應當算是進步吧?
景玨漸漸不再那麼緊張,拒絕了多次的朋友邀約,也重新應酬起來。
十五這天上午,景玨一早就離了王府。
寧春草也叫人備車,帶著綠蕪前往延慶觀而去。
「娘子是要去尋玄陽子道長麼?」綠蕪在車上問道。
寧春草緩緩點頭,微閉著眼眸,不知是在休息,還是在考慮著什麼,她手裡捏著那隻從巫女手中奪來的黃銅鈴鐺,袖中還藏著一柄鋒利的短劍。
「聽聞玄陽子道長今日可能出關。」寧春草緩緩答道。
「那怎的不等打聽了清楚再來呢?」綠蕪不解。「若是來了,他還沒有出關,豈不是叫娘子白跑一趟?」
寧春草卻輕笑了笑,「等?不能等了……」
這話說的奇怪,這麼多日都等了。怎的今日不能等了?綠蕪不明所以,眼見娘子抿口似乎不想多說,她也不好追問下去。
睿王府的馬車駛進了延慶觀的大院子。看到王府徽記,小道童徑直將馬車引到了裡頭的院子。
瞧見從馬車上走下的兩位女子,小道士很是意外。
在瞧見衝他笑意盈盈的那位衣著像是主子的娘子。他臉上竟立時飛上兩抹紅暈。
「請問,玄陽子道長可出關了?」綠蕪上前問道。
那小道士又偷偷看了寧春草一眼,才低頭道:「師父算好了吉時,要一個時辰之後才會出關的。」
綠蕪失望的嘆了一聲,「一個時辰吶……」
小道士立時抬頭,「也不算很久了,我們道觀之中有很好吃的素餅,還有很香的悟道茶,娘子們喝上兩壺茶,用一些素餅。一眨眼,也就等到師父出關了!」
綠蕪詫異瞪眼,不是聽說延慶觀的道士因為得聖上賞識,都很是高傲的麼?說就連小道童都是拿齊孔看人的。
她怎麼覺得這都是妄傳呢?看眼前這小道士多客氣,多親切?
寧春草掩口輕笑。
不知她笑什麼。那小道士臉紅的很甚了。
「既然來了,怎能一個時辰都不願等就要走呢?拜見道長,自然要有誠意,心中著急,連等都不願等。如何能稱得上誠意?」寧春草緩緩說道。
那小道士連連點頭。
綠蕪卻是莫名得很,路上娘子還說,不能等了。怎麼來了延慶觀,卻又變成可以等了?
娘子要見玄陽子道長究竟所謂何事?到底是著急還是不著急啊?
寧春草沒說很多,跟著那小道士便進了素齋館,小道士精心的擺上素餅悟道茶,恭請她們用茶。
他瞪眼看著寧春草的動作,卻不敢看她的臉,好似在等著她嘗過之後給個評價。
寧春草抿了口茶,連連點頭道:「好香的茶。」
那小道士連忙低頭道:「娘子慢用。」說完。就一溜煙兒的跑了,連綠蕪在後頭道謝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綠蕪連連搖頭,「這年頭,怎的連道士都這般毛毛躁躁的,一點不顯莊重?」
寧春草捏著素餅咬了一小口,「人心浮躁,在哪兒都一樣。脫出塵世之外,不在乎形式,而在乎心。心若不寧,萬事不休。」
「啊?」綠蕪張嘴看她。娘子說的什麼啊?她怎麼完全聽不懂呢?
「素餅很好吃,你嘗嘗?」寧春草捏了塊素餅,放入她微張著的口中。
主僕兩人安坐著,時不時有小道士從門外經過,有些人不經意側臉往內望上一眼。都頓覺眼前恍如有日光一亮,目眩神迷。
一次兩次倒也罷了,好幾次這般,本是方外之人,都往裡看著,臉上露出驚艷神色來,看得綠蕪都有些不自在了。
可寧春草卻一派淡然,吹著茶葉,看著茶葉嫩嫩的芽在杯盞中浮浮沉沉,好似對門外的事情。一絲不察,絲毫不受其影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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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13:53:35
第三十三章
「娘子,」綠蕪貼近了她的耳朵,輕聲問道,「您瞧見了沒有?」
「什麼?」寧春草轉過臉來。輕聲問道。
「外頭好多小道士都在看您呢?」綠蕪壓低了聲音,臉上有些熱。
寧春草哦了一聲,抬頭向外看了一眼,偷看她的小道士連忙都轉過臉去看向別處。
她笑了笑,轉回視線,「那同我,有什麼關係?心止,則靜。」
「那娘子就不會有心動不能靜的時候麼?」綠蕪似懂非懂的問道。
寧春草張口還未說話,那個為他們帶路的小道士便氣喘吁吁的快步跑來,「兩位娘子,我家師父,出關了!」
綠蕪欣喜不已,連忙扶著寧春草起身,「總算捱到時候了。」
寧春草被她扶住的手,手心微微有些涼。
她腰間的銅鈴鐺因為她的動作。也猛的響了一聲。這在以往,是沒有過的。那銅鈴鐺神奇得很,若非拿在手中有意晃動,它是不會響的。
綠蕪並未在意,寧春草卻是垂眸看了看腰間的銅鈴鐺。輕喃了一聲,「此時,我心動了。」
「嗯?」綠蕪沒聽清。
寧春草卻只是扶著她的手,笑著請那小道士帶路。
許多日子沒有見過玄陽子道長了。
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她前往青城山之前,他送她天珠項鏈之時。
這次得見,其他人仍舊被摒除在殿外,偌大的殿裡,只有寧春草和玄陽子道長,相對跪坐。連綠蕪都沒能跟進來。
見她一個人進殿的時候,綠蕪還十分的緊張,寧春草卻笑著說,「如此,正好。」
玄陽子道長不知道年歲如何,但眉須都是花白的。想來也是高壽了。
「道長,我們又見面了。」寧春草恭敬施禮。
玄陽子道長抬了抬手,目光卻是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帶著打量探究。
許多人都說過,玄陽子道長的眼神太過犀利,被他盯著看的感覺,就好像沒穿衣服一般,叫人窘迫又尷尬。
寧春草此時卻是安靜怡然的跪坐著,垂著眼眸,看著自己的膝頭,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溫潤如春日的陽光。
「天珠項鏈都鎮不住你了。」玄陽子道長喃喃說了一聲。
「我是天命所歸,你不過凡夫俗子,如何能鎮得住我?」寧春草口中吐出的話,叫她自己都微微有些錯愕。
玄陽子道長點了點頭,「那你來尋我做什麼?」
「不尋你,我不心安。」寧春草又說道,「你該知道,我是個心眼兒很小的人,且女子最是記仇。你用天珠項鏈折磨了我那麼久?鎮壓著我不能成事,這份‘恩情’,我豈敢忘懷?」
寧春草覺得這些話,不是從她腦子裡冒出來的,而是從心底冒出來的。
也就是說,這些話,是她心底想說。卻並沒有過腦子的話。呃,或許這個說法也不準確……那該怎麼形容呢?
她搓了搓自己的手心,有些詞窮,總之這種感覺就是十分的奇怪。
「你來尋我報仇?」玄陽子笑了笑,「也該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那得多謝你呢。」寧春草說道。「原本我不過是個殘存的孤魂,帶著那一點點的怨念不散,以圖尋仇後墮入輪迴。是你,叫我去青城山,你不知道我路上會有何等的際遇吧?你不知道我這一趟死裡逃生,也是大有收穫的吧?」
她說話間有輕輕的笑聲流露出來,帶著少女肆意的自得。
玄陽子的目光落在她腰間的銅鈴鐺上,臉色霎時間難看了許多。
寧春草卻笑得越發明媚張揚了。
「你想試試麼?」
她話音剛落,玄陽子就劈手從他面前矮幾下頭抽出一把撰有經文的桃木劍來。
寧春草則飛快的拽下腰間銅鈴鐺,翻身向後,躲過玄陽子刺出的桃木劍。
她那麼辛勤刻苦的跟著晏側妃學習舞劍,自然不是白學的,如今的她,有超脫世俗人之外的神奇力量,再加之先前的刻苦練習。身姿敏捷,動作迅速。
她躲避的同時,搖動手中的黃銅鈴鐺。
叮噹的聲響在安靜的大殿中,激起回聲裊裊。
聲音仿佛帶著一波波如潮水般的力量,將玄陽子困頓其中。
玄陽子的面色極差,動作也略有凝滯。寧春草本就敏捷得很,他心神又受了阻礙,越發不能克制住寧春草。
寧春草搖著鈴鐺,邊跳邊笑,鈴鐺的聲響,伴著她的輕笑聲,悅耳得很。
玄陽子的面色卻越發的差了。
「冤魂,我本憐憫你性命,不忍叫她枉死……如今卻叫你如此為非作歹,若不拿住你,豈不叫你霍亂人間?」玄陽子掙扎說道。
寧春草卻搖鈴婉轉而笑,「我只除當除之人,只除我所恨之人。並未為非作歹,如何霍亂人間?你這牛鼻子,不過道貌岸然,如何敢在大殿之上,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好似你是一身正氣一般?你私底下煉丹制藥,坑害了多少高官貴人?你又在為何人謀私利,我不說,你心裡也清楚得很。」
玄陽子面色大變,「我所成就的乃是信奉道法之人!」
「歪門邪道,命數乃上天註定,你一個凡夫俗子,妄想修仙得道豈不可笑?想要長生不老,還不是貪戀人世繁華。既貪戀人世,又談什麼清心寡慾?豈不自相矛盾?」寧春草搖鈴的節奏越發快了起來。
玄陽子的動作卻是越發凝滯,他滿是皺紋的額頭之上,冒出密密汗珠,口鼻之間吐納也急促起來。
「道長。我說的對麼?」寧除草笑著舞動著,緩緩靠近他。
「一派胡言!」玄陽子怒喝一聲。
卻在電光火石之間,寧春草旋身而上,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劍,以迅雷不及掩耳劃過他的咽喉。
玄陽子自認機警敏捷之人。可適才,寧春草究竟是如何動作,如何靠近自己,又如何做出這危險舉動,他竟未能看清楚。
能躲過他的眼睛,而傷害他的人,他還從未遇見過,今日倒真叫他意外了。
寧春草停下了手中搖晃的鈴鐺,飛快後退了兩步,穩穩站定。「道長還有什麼遺言?趕緊說說吧,只怕日後想說都沒有機會了。」
遺言?
玄陽子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頸,適才寒光一閃,脖頸一涼,他甚至連痛覺都未感受到。為何對面站著那小女子笑的那般肆意飛揚?看著他的眼神。好似看著一個已死之人呢?
「我……」他剛一開口,脣中涌出血來,脖子上被劃開的皮肉咽喉,也向外噴濺出鮮血。
肅穆的大殿之中充斥著濃郁的血腥之氣。
玄陽子僵立的身體轟然倒下。
寧春草輕嘆一聲搖了搖頭,「都告訴你了。要快些說,你不聽,這下,遺言說不出口了吧?」
玄陽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咽喉處還在汩汩的往外冒著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裡頭寫滿了不可置信。這般驚愕的死不瞑目,想來他在第一次遇見寧春草的時候,是怎麼也不會想的到的。
自以為窺破天機之人,卻落得這般下場。
寧春草嘖嘖兩聲,「還真是諷刺呢。」
她看了看地上的血跡。略皺了皺眉頭,在殿中尋出些破布墊子來,將地上以及玄陽子身上的血跡都擦拭掉。用過的布投入火盆之中焚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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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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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13:53:45
第三十四章
可衣服上沾上的血卻是擦不去,更有他咽喉處斃命的傷口赫然在目。
寧春草臉色淡然,好似並不如何擔心。她心中十分清楚,如今大殿之中,只有她和道長兩人,倘若玄陽子出了任何事情,外頭延慶觀裡的道士道童們都不會放過她。
她想要安安生生的走出延慶觀,是絕無可能的。可她並不想和這牛鼻子同歸於盡。如今這不過是她報復的第一步而已。
她日後要走的路還很長,她要手刃之人還有很多。
寧春草抿乾淨了手上沾到的一點點血跡,用鋒利的短劍化開自己的手指,將她的鮮血滴落在玄陽子被化開的咽喉之上,繼而搖晃著手中銅鈴鐺。鈴鐺聲起,卻和適才那密集如雨點的節奏有所不同。
她搖擺跳動的動作很慢,像是秋風掃過落葉,發出悲憫嗚咽的聲響。低沉悠緩,綿遠悠長……
像是送別,像是祝禱,像是虔誠的叩拜……
若是懂巫術或是道法的人,也許能分辨出來,這鈴鐺和吟唱聲,表達的乃是超度之意。
奇異的事情。在這吟唱聲鈴鐺聲中發生的無聲無息——玄陽子咽喉處的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愈合了。被利刃割開的皮肉,又重新長在了一起。
寧春草閉著眼睛,她並沒有看見,吟唱的聲音也沒有停下來。
大殿裡頭很安靜。安靜的只有輕緩的鈴鐺聲,和她輕柔的嗓音。
大殿內的旌幡無風而動,像是有莫名的力量將它們鼓起,又緩緩落下。
寧春草圍著玄陽子舞動的腳步停了下來,鈴鐺聲也停下。吟唱聲在一片安靜之中,緩緩如塵埃落定的收住。
她睜開眼睛,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玄陽子。
玄陽子身上還帶著血跡,臉上還帶著驚愕的死不瞑目,可他脖子上的傷痕已經全然不見了。
完好的皮肉,絲毫看不出被割破的痕跡。
寧春草手上的傷口也已經愈合。
她將鈴鐺掛回到腰間,將玄陽子拖回他適才跪坐的蒲團之上,他的身子還沒有冷硬,她費勁的將他擺出盤腿打坐的樣子,用他前頭的矮幾支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有個詞叫「死沉」,就是說。人死了以後會特別的沉。此時的玄陽子就異常的沉重。
寧春草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已經累得滿身大汗了。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著。幸而她動作很快,在割開玄陽子咽喉之時,她迅速便撤遠了,玄陽子的血。並沒有灑在她身上,她身上乾乾淨淨,只略有些凌亂。
她整理好衣擺,端正跪坐在玄陽子對面,好似恭敬聆聽教誨講道的模樣。
再端詳自己並無不妥之後,她猛然間扯著嗓子,尖聲驚恐的大叫——「啊!來人呀!」
院中的道士聞聲奔來,一片凌亂的腳步聲在殿門外響起。
沒有師父的吩咐,道士們卻是不敢貿然闖入,只在門外焦急問道:「怎麼了?怎麼了?師父,弟子們能進去麼?」
「快,快進來……不好了……」寧春草的聲音裡帶著驚恐和略微的哭腔。
「師父,師父?弟子們進來了啊?」門外的道士們還有些猶豫,但聽聞裡頭寧春草的哭腔隱含驚懼,定然是出了什麼事。
轟隆一聲。殿門被眾人大力撞開。
最前頭的幾個道士跌跌撞撞的向前衝了好幾步,被後頭人推著,險些栽倒在殿中地毯之上。
寧春草縮在她跪坐的蒲團上抹眼淚,單薄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好似受了什麼驚嚇。
「師父,弟子無狀……」眾位小道士瞧見玄陽子還好好的在蒲團上盤腿坐著,便有些侷促緊張。
師父同人講道解惑之時,向來不喜歡受人打擾,他們這次,竟貿然衝進來了,師父定然要發脾氣的吧?
寧春草指了指玄陽子,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竟有些泣不成聲,「他,道長他……」
小道士們這才發覺不同,師父雖坐著,可對他們闖進來,對他們說的話,都不置一詞。無動於衷,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
小道士們這下也都多多少少緊張畏懼起來。
有個稍年長些的道士小心翼翼的邁步靠近玄陽子,他微微咬住下脣,腳步邁的十分遲疑,「師父?師父?弟子來看看您。您是哪裡不舒服麼?」
說話間,他終於來到玄陽子身邊,伸手搭在玄陽子的肩膀上。
玄陽子依舊坐著不動。
後頭眼尖的小道士忽而驚叫道:「有血,師父身上有血!」
眾人被他尖叫的聲音都嚇得一愣,適才太緊張,或許都沒有留意,此時擦發覺殿中透著隱隱約約的血腥之氣。
寧春草捂著嘴,仿佛被嚇傻,哭都哭不出聲來,眼淚掛在她白皙無暇的臉上,看起來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扶著玄陽子肩頭那道士,手上猛的一用力,本想是叫玄陽子抬頭來看他。
可也許是他手勁兒太大,原本靠著跟前矮幾支撐的玄陽子,仰面向後倒了下去。
殿中傳來一陣驚呼之聲。
驚呼過後。是一片肅殺的安靜,靜的詭異,仿佛眾人心跳皆可聞。
此時此刻,眾人才算看清楚了玄陽子的形容,雙目圓瞪,目中有錯愕,面龐發白,脣無血色。
眼看之下,不見傷口,可他胸前身上,都落有斑駁血跡。
站在他身邊的道士顫顫巍巍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齊息。這一探之下,雙腿發軟,跌坐在地。也是面無人色。
眾人看他模樣,都不敢上前,目光猶疑的在寧春草身上打轉。
雖然誰都沒開口說話,寧春草卻已經感覺到了懷疑的視線。她只哆嗦著肩膀,捂著口齊,一副被嚇傻的樣子。
「來,將她帶出殿外!」那年歲少長的道士,勉強穩住心神,吩咐道,「速去請師叔來。」
寧春草被小道士們請到殿外,看管起來。
綠蕪得了消息尋找過來,原本擔心娘子處境,眼見小道士們只是看管著娘子,並未對娘子不利,她才長舒了口氣。
「娘子,娘子,出什麼事情了?這是怎麼了?」綠蕪焦急問道。
寧春草連連搖頭。眼淚卻好似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一旁的小道士有些於心不忍,上前勸道:「這位娘子不要問了,小娘子這會兒心中必然也害怕擔憂。」
說完還安撫的看了一眼寧春草,寧春草衝他點頭致謝,小道士嘆息一聲。退到一邊。
延慶觀的二師父被請來,一群道士在殿中忙活了好一陣子,似乎是在為玄陽子檢查屍身,畢竟隔著衣服並未瞧見他哪裡有傷口,可身上的血跡卻是十分醒目新鮮的。
殿外等著的小道士們都十分好奇。走出殿中的道士們臉上卻揣著疑惑不解。
「怎麼樣?師叔怎麼說?」殿外的小道士急切問道。
出來的道士卻是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寧春草低著頭,耳朵卻是豎起著,殿門前一絲一毫的動靜她都不曾錯過。
忽聽殿門前有些喧鬧,她連忙抬頭去看。瞧見眾人簇擁著一個年歲比玄陽子小不了多少的道長緩步而來。
她連忙起身,做恭敬狀。
那道士進到廊下,上下打量她一眼,尤其是她的衣著佩飾,似乎是在觀察上頭是否有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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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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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13:53:56
第三十五章
寧春草已經仔細看過了,她身上絲毫的血跡也沒有沾染上。
那道長顯然也未看出什麼。伸手請寧春草坐下,「適才只有我師兄和姑娘兩人在殿中,殿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姑娘可否細細說來?」
寧春草連連點頭,開口聲音卻有些略微的顫抖。「道長正在與我講道,解我疑惑,突然就閉口不言。我低著頭,良久不聽聞道長再開口,心下疑惑。偷偷看了道長一眼,就瞧見道長身上滿是血跡,我就……我就……」
說到這兒,她臉色變得煞白,身子也顫抖著,透出驚恐的樣子來。
「別怕,姑娘別怕。」道長一面安慰她,一面也在細細觀察著她的神色。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喚了道長兩聲,道長也不應。我害怕,所以大叫起來。」寧春草拿著帕子抹了抹眼淚。
「我看姑娘氣色不好,來尋我師父,可是請我師父為姑娘醫治身體的?」道長問道。
寧春草搖頭,「先前的道長點撥,有所頓悟,此次來是為了拜謝道長的。」
玄陽子的醫術不錯,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氣,有時候也會有達官貴人不請太醫,反而來道觀求仙藥。並不稀奇。
「我雖道法不如我師兄,但這醫術,勉強能望其項背,我瞧姑娘氣色差,不若我為姑娘把脈吧?」道長不顧寧春草適才已經拒絕的話。也不等她同意,便強行拽過她的手腕,將指尖搭在她脈門之上。
一旁站著的綠蕪憤然上前,伸手就要將寧春草的手拽回來。
那道長搭在寧春草手腕上的手不動,另一隻手卻是猛的出招,擋住綠蕪的動勢。
綠蕪被他一擋,心中更是惱怒,翻手還擊。
那道長單手抵擋,另一隻手一直按在寧春草的脈門之上,不動不移。
寧春草心下清楚。他要為自己診脈是假,試探自己是否有內功才是真。
她幾斤幾兩自己心中再清楚不過,因此並不畏懼。綠蕪的反應,她也沒有阻止。她如今正在「擔憂害怕」之中,如何能冷靜的管束自己的婢女。不叫她維護自己呢?
道長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終於收回落在她手腕上的指尖,也起身避開綠蕪的攻擊,使眼色,叫一旁道士上前攔住綠蕪。
綠蕪被牽制住,寧春草這才開口,「綠蕪,不得無禮。」
雖是管束的話,聽來卻綿軟無力,更有幾分氣弱。
綠蕪氣的直瞪眼,「娘子身嬌體貴,未得娘子允許,這診的是什麼脈?!」
「別亂說話!」寧春草看了她一眼,可威嚴不足,嬌弱有餘。
綠蕪以為娘子今日真是被嚇壞了。倒也不做他想,胸口起起伏伏的,頗為怨憤的模樣。
那道長皺著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些許,仰望天空。長嘆一聲,「師兄他,坐化飛升了!」
眾位道士聽聞,皆是一愣,玄陽子道長今日才剛剛出關,出關還沒有一個時辰的功夫,就坐化升仙了?
這消息叫人毫無準備措手不及呀!
「你們沒聽到麼?師兄他——坐化升仙了!」道長又提高了些嗓門兒。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跪地,「恭喜師父修成正果,得道飛升——」
寧春草垂下眼眸,眼中溢出幾許冷嘲熱諷,只是無人瞧見。
玄陽子道長得道飛升的消息很快在京城傳揚開來。只是其中細節,知道的卻沒有幾人。
睿王爺也是為數不多的知道其中怪異細節的人之一,他始終認為玄陽子道長死的蹊蹺,執意叫仵作驗屍。好確定死因。
這想法自然遭到了延慶觀的激烈反對。
玄陽子的死雖然會對道觀產生一定的衝擊,畢竟玄陽子的名聲在外,慕名而來的人很多。可得道飛升,也是個極好的說法,能讓他這一聲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對道觀的名聲也是有好處的事情。
倘若真的讓仵作驗屍,首先是對已經得道飛升的玄陽子留在人間肉身的極為不敬,其次,知情人知道,當時的情況頗有些詭異蹊蹺,若是真的查出別的緣故來,證實玄陽子道長不是飛升——而是被人給加害了!
那不僅對玄陽子這一輩子的名聲沒有好處,對延慶觀來說,也是個巨大的污點。
睿王爺的想法,沒有得到支持,延慶觀如今的道長,玄陽子的師弟還將他告到了聖上的面前。這當然都是私底下發生的事情,旁人並不知曉。
聖上斥責了睿王爺之後,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過不去的,是景玨。
他一直有些懊惱,「當日我就不該應他們的邀請去賽馬,若是我早點等在延慶觀裡頭,那牛鼻子一出關,我就去向他要天珠項鏈,如今也就能將項鏈給你了!」
他面上帶著深深的自責和愧疚。
寧春草卻連連搖頭,「不怪你,我不是去了麼?可是也沒有得到新的天珠項鏈啊?道長說,命數如此,命裡註定的,不必強求。且如今,你看我還被夢魘魘住過麼?爺不用擔心的。」
景玨卻似乎覺得,不能賠償給她那個彌足珍貴的天珠項鏈。他心頭就放不下那種愧疚虧欠的感覺。
縱然寧春草一再溫婉的表示,並不介意。可他卻隱約覺得,就是因為那天珠項鏈沒有了,寧春草才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他甚至說不出這種不一樣,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只有綠蕪知道。自從玄陽子道長死了以後,寧春草安安好好的離開延慶觀,卻是偷偷哭了好幾次。
原本綠蕪以為,娘子是被當時的情景嚇壞了。她雖未進得大殿,卻聽那小道士說了兩嘴,說什麼並沒有傷口,人也端端正正坐著,可身上卻落有斑駁血跡。
娘子出身商戶人家,如今又成了王府女子,養尊處優,沒見過這般驚世駭俗的情形,害怕也是理當的吧?
綠蕪卻是忘了,寧春草從京城去往青城山的一路上都發生過什麼,在青城山裡頭又發生過什麼?甚至當她自己的臉被人傷成那樣的時候,她可曾擔憂害怕的哭過?
這樣一個女子。怎麼可能因為當時的情形太過詭異,就被嚇得幾次背著人偷偷哭呢?
「道長,您走好。當初您給我項鏈,護我性命,如今我卻害了您。雖不是我本意,卻也出自我手……我對不起您。」寧春草躲著人,一面偷偷燒著紙,一面含著哭腔說著,「今日是您頭七,他們說,您是得道飛升了,我不知道被害的人,是不是還能得道飛升,您若是飛升了,這紙錢您定是用不到了。若是沒有,那您就儘管花吧,每年清明十月初一我都會給您燒紙的。」
她低聲念著,一面念叨,一面偷偷的落下眼淚來。
她知道綠蕪錯以為她是害怕,她其實並不怕。她能回憶起當時的細節來,她清醒之後知道自己對玄陽子都做了什麼。
她更明白,她所做的一切,並不是出於她的本意,而是出於她心中藏著的那前世冤魂的怒意。
那冤魂若是因為玄陽子道長用開了光的天珠項鏈鎮壓她,叫她只能被禁錮在自己體內,不能做什麼,因此恨玄陽子,她覺得是可以理解的。
可那冤魂又說了一番話,說玄陽子道長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傢伙,暗中做了什麼圖謀不軌的事。也是該死。她卻不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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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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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13:54:08
第三十六章
玄陽子道長的名聲一向很好,連聖上都信任他,封他真人稱號。他也常常進宮,為聖上講道。
按說,不應該像自己的冤魂說的那樣吧?可那冤魂說這些話的時候。玄陽子臉上分明有心虛惱羞成怒的神色。
寧春草心中矛盾複雜,一面是對玄陽子道長的愧疚,一面又希望自己並不是真的殺了個好人,可她又不希望玄陽子道長真是壞人。
這複雜的情緒糾結在她心頭,每每想起玄陽子道長的時候。她都會忍不住流淚。
玄陽子的頭七過後,寧春草才漸漸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自從天珠項鏈被打碎以後,她就開始做了許多,並非出自自己心意的事情。做的時候渾渾噩噩,回想起來的時候,又莫名其妙。
好似做事情的時候,被旁人控制了心智一般,並沒有脅迫,卻是不由自主的做違背心意之事。
細想來,大約能判斷出。就是姜維曾經說過的,乃是出自前世的冤魂。她自己的前世枉死不甘的靈魂。
都是她自己,不過是一個滿懷怨氣,一個卻感念重生。所以兩個心智操縱她肉身的時候,她並沒有任何的不適之感。
甚至渾渾噩噩的覺得就是出自自己。
當時姜維說過的一句話。她還不以為意,如今想來卻有些透骨的寒。
姜維說,倘若她不能盡快平復冤魂的怨氣,任她積郁瘋長,最終她會完全受冤魂的控制。
她當時反駁姜維。兩個都是她自己,有什麼受控不受控?她就是她,寧春草。
如今,當鎮壓冤魂的天珠項鏈碎裂之後,她才明白,原來不是。縱然都是寧春草,可一個卻是經歷了枉死的,一個是重獲了新生的。都是她,卻又不是她。
她會殺了玄陽子,以後還會殺更多的人吧?連玄陽子那般厲害的人。都會死在她手裡,且不被人懷疑,那日後呢?她還要親手屠戮多少人?
寧春草忽而想起曾經夢中匍匐滿地的屍體,心中又驚又怕。
「是不是,我盡快殺了前世害死我的人,一切,就可以結束了?」寧春草反覆問自己。
除此之外,好似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她讓綠蕪去打聽了凌煙閣的二當家,聽聞姜大哥和姜二爺此時都不在京中。唯一可以詢問的姜維都不在,她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她反覆斟酌之後。提筆寫了封很短的信,讓綠蕪想辦法遞到李布的手中。
寫這信的時候,她是很猶豫。她想到了了前世種種,也想到了如今的二姐姐。
楊氏生產在即,前世二姐姐就是這時候遇害的吧?她前世也就在這時候。走到了性命的終點。背負著害死姐姐牽連姨娘的罪名,帶著滿心的憤怒不甘。
按著她本能的想法,她應該在這時候避開李布,將李家躲得遠遠的,再不產生一點點的瓜葛。
至於旁人怎樣,則和她全然無關。
可如今,她卻要硬著頭皮迎上去,在和前世種種糾纏在一起。
這般無奈的選擇,叫她心中矛盾至極。
綠蕪接過信的時候,一再問她。是否想好了。
寧春草重重的點頭。
「娘子若是想好了,就請鬆手吧?」綠蕪抬眼,頗為無奈的看著她。
寧春草詫異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還緊緊的捏在信封上。多矛盾的自己。一面點頭確信,一面還緊捏著信不放手。
她咧嘴輕笑,嘲諷自己的優柔寡斷,放開手,叮囑綠蕪道:「別叫李家其他人知道。」
綠蕪領命而去。
她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人往往會在還有退路的時候猶豫不決,沒有退路沒有選擇之時,就無論再困難,也會硬著頭皮往前衝了。
李布應下的比寧春草想象中還要快。
大約對男人來說,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珍貴的吧?李布曾經幾乎就要完全擁有她,卻在能在她姓氏前頭冠上李字的最後一瞬,被人奪了去。
這種即將到手,卻又驟然失去的感覺,也許正是叫他不能斷絕想法,耿耿於懷至今的緣故。
寧春草會主動邀約。他興奮不已,當即約定了時間,叫綠蕪將信兒帶回。
寧春草如今進出王府頗為自由,景玨因為對她懷有愧疚之情,更因為她如今比以往更會順著他的意思。哄得他身心舒暢,自然對她格外寬宏包容。
李布同她約好的時間是在上午,上午茶樓中的茶客並不甚多,茶館內十分清雅,雅間寬綽,相鄰的雅間基本都空著,說起話來,更為自在。
寧春草來的時候,李布已經在了。
守在門口的是他的小廝,寧春草看到這小廝之時,便停住了腳步,她的目光定定落在小廝的臉上。
這張臉,她怕是怎麼都忘不了吧?
前世她被猛然間被人推下歸雁樓的時候,回眸間,就是看到這張臉。這張臉當時是個什麼樣的表情她卻說記不清了。
只記得,他開口喊「春草姐姐」。
「鴻喜。」寧春草開口道。
那小廝明顯一愣,「呃,娘子還記得小人名字?」
寧春草也微微錯愕,她怎麼會不記得呢?生活中那麼多的交集,縱然他只是李布身邊的小廝,卻也是同她來往最密切的人呀?
忽而她明白過來,那些都是前世,她前世的記憶!
這一世,她可沒有隨著二姐姐陪嫁到李家為媵妾,她同李布才見過幾次面啊?每次都是背著人的,這小廝也不過是望風放哨的角色,同她根本沒說過什麼話。
她能這麼清楚的記得一個小廝的名字,不得不說,還真是叫人有些意外。
寧春草勾著嘴角輕笑了笑,「你名字好,也好記。」
鴻喜受寵若驚的彎身行禮,「我家郎君在裡頭等著娘子呢,娘子請進吧。」
說著,他拉開了雅間的門。
寧春草又看他一眼,這才邁步進門。旁人如何知道,她約見李布,目的不在李布,而在這不起眼的小廝呢?
鴻喜見她進門,連忙抬手要關上門。將他自己和綠蕪都關在門外。
寧春草卻是搖了搖頭,綠蕪立時抬腳擋住門。
「讓他們都進來吧,如今我和姐夫的身份,可不適合獨處一室呀?」寧春草笑著,轉過臉來,看著李布。
李布聞言,有些詫異的看她一眼,似乎不明白,既如此,為何還要主動邀約他來。
但看到她略含笑意的臉,看到她精緻無暇臉上揚起那一抹恍如陽光一般燦爛嫵媚的笑容之時,他似乎什麼都忘了。
一瞬間目眩神迷的感覺,叫他不能自已的點頭,「好。」
當綠蕪進來。鴻喜也有些莫名其妙的跟進來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了什麼。
可此時再說讓人出去,就頗有些打自己臉的意思了。男人都好面子,李布自然也不例外。
有人在場,雖然都是下人。可有些太過親密輕撫的舉止還是要收斂起來。他起身做請,「坐吧,許久不曾見過了,那日在上河園,遠遠望見你一眼,竟沒有機會上前打個招呼,今日一見卻是更美了。」
綠蕪聽聞這話有些輕佻,面露不滿。
寧春草卻渾不在意的點點頭,「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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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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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13:54:20
第三十七章
她目光有意無意的打量著一旁站著的鴻喜。鴻喜看起來老實本分,那種敦厚之感,似乎都帶在臉上。
前世若不是他推自己摔下歸雁樓,她一直覺得鴻喜是個很不錯的人。如今方才知道,什麼叫人不可貌相。
「不知妹妹今日約我來,所為何事?」李布上身微微前傾,拉近了和寧春草的距離。
寧春草抿脣笑了笑。「倒也沒有旁的事情,算著日子,我姐姐已有八個月的身子了吧?」
李布微微一愣,似是沒想到,她一開口,便提了寧玉婠。他們兩個人私下裡見面,不應該多多少少透出些曖昧來麼?這時候提到寧玉婠,豈不煞風景?
可見寧春草一臉嚴肅認真,笑容明媚,卻也透著不可侵犯。
他只好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唔,是有八個月了吧。」
「姐夫這般大意,是不在意姐姐腹中孩子麼?叫姐姐知道了可要傷心的。」寧春草聲音微沉,多少透出些不悅來。
李布啊了一聲,端正了臉色,「玉婠腹中乃是我的嫡子嫡女,我怎會不在意呢?妹妹莫要這麼說!」
「那楊氏呢?」寧春草又問,「快要生產了麼?」
李布抬頭看了她一眼,眼中盡是貪戀狐疑的神色,「妹妹今日邀我來,難不成就是問這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麼?」
他說話間,不禁上身微微前傾,就連手都往前放了許多,再伸手就能觸到她了。
寧春草還未開口,綠蕪便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李布的手背上,「郎君注意禮數!」
李布被一個小丫鬟教訓,心頭不禁竄出怒火來。但看寧春草臉上淺淺笑意,有火卻又發不出。他哼了一聲,「沒大沒小!退下!」
綠蕪翻了個白眼,冷哼一聲,見他已經縮手回去,便退到寧春草身後。
「怎麼是不相干的人呢?我的二姐姐。和我二姐姐的孩子,我可是關心掛念的很。」寧春草緩緩說道,「聽聞那楊氏女有些不安份,如今生產在即,可千萬別做出什麼不知輕重的事情來。倘若她敢傷害我二姐姐。和我二姐姐腹中孩兒,我定然不會輕饒她。」
李布面色微變,「妹妹今日來,是來威脅我的?」
寧春草連忙搖頭,「姐夫這話可是說錯了,這怎能是威脅呢?分明是好意的提醒呀?」
說完,她的目光又落在一旁的鴻喜身上。
鴻喜一直老老實實的垂頭站著,好似根木頭樁子一般,主子的事兒,不看不聽。人在這兒,卻又好似沒在這兒。
李布順著她的視線,也看了眼一旁站著的鴻喜。
鴻喜臉上終於露出些不自在來。
「鴻喜,」寧春草更是直接開口喚他。
這叫他忍不住渾身一震,側臉瞟了瞟李布不善的面色。微微緊張道:「娘子有什麼吩咐?」
「你日日跟在姐夫身邊,想來最是清楚,我這姐夫,是對我姐姐更好,還是對那楊氏女更關切?」寧春草笑著問道。
鴻喜連忙轉過臉。看向李布。
李布皺眉,「你看我做什麼?娘子問你,你如實回答就是!」
鴻喜連忙躬身道:「少夫人身為嫡夫人,楊氏不過是個妾,我家郎君自然是更關切少夫人的了!娘子請放心,少夫人一切都好,腹中胎相也穩固……」
「問你那麼多了麼?」李布瞧見寧春草的目光一直落在鴻喜身上,略有些不悅的打斷他的話。
鴻喜連忙低下頭來,再不言語。
「行了,」寧春草起身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說完,她就搭手在綠蕪的手上,邁步向外走去。
李布錯愕起身,「妹妹這就要走?」語氣盡是不可置信。
寧春草回頭看他,輕笑道:「姐夫還有什麼話要說?」
李布張了張嘴,不是你約我的麼?你這是耍我啊?約我就問問我老婆好不好?未出世的孩子好不好?完全不提咱們兩個的事兒?甚至連我對你的思念之情,都不給我說出口的機會?
「那……咱們下次什麼時候再見面?」
李布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這話聽著怎麼有些傻氣呢?
果然,寧春草臉上露出好笑的表情來。「自然是我姐姐孩子洗三的時候了!」
說完,她就頭也不回的出了雅間。
安靜的茶樓裡傳來緩緩下樓梯的聲響。
李布還愣在原地,預想之中的曖昧歡喜,一個也沒有,還意外的有些堵心。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郎君,咱們也走麼?」鴻喜上前一步,低聲問道。
李布抬手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走,不走幹什麼?!平日裡怎麼沒有發現你這麼話多?」
鴻喜垂頭挨罵,臉上卻並無什麼受委屈的表情,他手心裡攥的緊緊的。那裡有一張小小的紙條,幾乎被他手心裡攥出的汗給打濕了。
「字條,遞給鴻喜了麼?」馬車上,寧春草閉目。靠在碩大柔軟的枕囊上,輕聲問道。
綠蕪點點頭,「給了。」
寧春草約了鴻喜夜裡見面。地點挑在一處十分僻靜的郊區。
夜黑風高,四下無人,正是殺人的好時候。
臥房之中點了安神香。趁著景玨熟睡之時,寧春草在綠蕪的幫助掩護之下,順利的溜出了睿王府。
縱然出來這一路有驚無險,兩人仍舊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娘子,婢子陪您一起去吧,畢竟是夜裡,又是個大男人……」綠蕪語氣擔憂,心緒不寧。
寧春草搖頭,「你我都走了,府上豈不沒有人打掩護?我又如何能順利回來?你放心,我只去問他些問題,問完就立時趕回,不會有事的。」
「娘子……」
「綠蕪,你還記得誰是主子麼?」寧春草打斷她的話。
綠蕪自然看出她眼中堅決。
娘子平日裡是個很好說話,很好伺候的人。幾乎什麼都不挑剔。可她若認真起來,就固執的讓人頭疼,認準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好,那娘子一定速速歸來!」綠蕪悶聲點頭。
寧春草的身影飛奔消失在夜色之中。綠蕪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眼皮直跳。她悄悄翻回府中。
寧春草一路飛跑,白日裡安排好了馬車,車夫正打著瞌睡,等在約好的地方。
她一躍而上,將車夫嚇了一跳。
「哎喲,還真來了!」車夫咕噥了一聲,「若不是您給的訂金足,我還真不敢來。」
「走吧。」寧春草應了一聲,沒有多說。
馬車直奔城郊。
馬車停下的地方,離著寧春草字條上約好的地方,還有好一段距離。她下車叫車夫等著,獨自來到相約之處。
鴻喜會來麼?
按著前世她對鴻喜的了解,他一定會來的。可今日見過鴻喜之後,她卻有些不確定起來。
今世的鴻喜和她並不熟悉。並非像前世那般和她相熟來往密切。如今的他甚至連一聲「春草姐姐」都不敢叫。她貿然相約,他會不會怕的不敢來?
拐過彎,寧春草遠遠瞧見一個臨樹而立的身影,心頭一松,來了就好。
寧春草縮手握了握袖中藏著的短劍。這短劍乃是晏側妃送給她的長劍之中所抽出的那把,短劍鋒利無比,她配了個輕便的刀鞘,藏在袖中最是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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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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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13:54:33
第三十八章
當初取了玄陽子性命的也是這把短劍,當她擦趕緊短劍上的血跡之時,她忽然意識到,這把短劍,似曾相識——似乎正是夢中見過那柄。
腳步臨近夜色籠罩的大樹,也臨近樹下站著那身影。
樹葉雖然幾乎掉光了,月光透過枝椏落下,那身影卻還是影影綽綽的看不甚清楚。
寧春草離那身影不過五六步距離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
那人聽聞聲音,緩緩轉過身子來。
「怎麼是你?」寧春草皺眉,臉上帶著錯愕。
那人輕笑出聲,「很意外麼?我也很意外呢!」
寧春草左右看了看。並不見其他人,她猛退了兩步,轉身想跑。
那人覺步履極快的上前攥住她的手腕,牽制住她的腳步,「原本只是想看看那字條的真假。不曾想竟是真的。這還真叫人想不到!你不喜歡我,倒喜歡我身邊一個要什麼沒什麼的小廝?怎麼?睿王世子爺滿足不了你?叫你大半夜的還要偷偷和男人私會?便是和男人私會,你至少也挑個好些的?一個小廝你如此看得上,眼睛是有毛病了麼?」
寧春草揚手想要給李布一個耳光,卻被李布抓住了手腕。
「你放手。」綠蕪給鴻喜的字條,怎麼會到了李布的手上,她此時已經不想問了。很多時候,結果比過程重要。
「不放,你又能怎樣?」李布笑嘻嘻的揉搓著她細滑的手腕,口中笑聲叫人聽了渾身不舒服,「應該感謝你約的這地方真是好,四下寂靜無人,正是偷情的好去處呀!既然來了,就不要白走一趟嘛!鴻喜這小子,哪裡讓你看對了眼了?他不來。我也能滿足你呀!」
說話間,他口鼻一點點接近寧春草的臉頰,貪婪的氣息撲在她臉上,讓她一陣噁心。
寧春草胸中怒氣漸漸凝聚,姣美的臉龐一片冰冷。昏暗的夜色之下,李布卻渾然不覺,更沒有看到她那愈來愈深,眸色濃郁的眼睛。
就在他的脣要貼上她的臉頰之時,她忽然手上用力,翻轉手腕,從他手中脫出,並鉗住了他的腕子。
她手腕飛快一番,同時出腿,直踢他擋下。
李布是吃過這虧的,當初受了傷,一直歇了兩個月才緩過勁兒來。
感覺到有勁風襲擊命根,他立時夾住雙腿抵擋。
寧春草的腳踢在他雙膝之間,李布疼的嗷叫了一聲。
寧春草放開他的手,飛快在他臉上狠狠賞了兩個巴掌,清脆響亮的聲音,聽著都疼。
李布向後跌了兩步,雙手捂住臉,「春草,你這下手也太狠了吧?」
寧春草卻猛的從袖中抽出短劍來,揉身而上,李布甚至沒看清楚她的動作,就感覺到冰冷鋒利的劍刃,緊貼著自己的脖子。
這感覺,實在談不上美好。他連吞咽口水的動作都不敢做,唯恐那鋒利的劍刃一不小心劃破自己的喉嚨。
「春……春草……你別衝動。有話……好好說……」
「為我二姐姐和她腹中的孩子,饒你一條狗命!」寧春草冷冷哼了一聲,「再有妄念,我留情,我的劍可不留情。」
「不敢。不敢……」李布連忙說道。
寧春草利落的收起短劍,藏入袖中,飛快的轉身離去。
瞧見寧春草纖細靈動的身影,消失在漫漫夜色之中時,李布長長嘆出一口氣來。一手扶著心口,一手卻抬到鼻端,深深的嗅了嗅,「這是她的味道,真香呵!」
月色之下,他痴迷的表情都變得朦朧而不真實。
他使勁兒的嗅著寧春草適才翻手抓過的他手腕子,滿面滿足之色,似乎已經忘記了,不久之前,那冰冷的劍刃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感覺。
寧春草乘馬車回到睿王府附近。付了剩下的車前給車夫,飛快離去。
車夫搖頭,嘖嘖兩聲,雖有不解,卻知道不該好奇的事情絕對不能好奇。心滿意足的揣著銀子驅車離開。
有綠蕪的接應,寧春草回到府上倒是沒有費什麼功夫。
只是溜進景玨院子之時,險些驚動了旁人。
綠蕪驚出一身的冷汗來,寧春草卻有些興味蕭索的連驚慌都沒有了。
綠蕪本想問問,她去了一趟。可問出了想問的問題?瞧她神色,也知道什麼都不用問了,「世子爺還沒醒,娘子快進去吧。」
寧春草卻是搖了搖頭,「一身寒氣,若是進去,反倒會將他驚醒,我就在外頭坐一會兒吧。」
說完,便打發綠蕪去休息。
她一個人坐在迴廊下頭,脊背倚在廊柱之上。看著月色下幾乎掉的光禿禿的梧桐樹,默默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忽有溫暖的斗篷披蓋在她身上。
她猛的睜開眼睛來。
東方的天空透出不甚明了的晨光,景玨帶著泛青胡茬的臉近在咫尺。
「你醒了?」
「怎麼睡在外頭?」景玨不答反問。
寧春草勾著嘴角笑了笑,「夜裡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怕進去打擾了你睡覺,就想在外頭坐一會兒,誰知一坐,竟睡著了。」
景玨聞言。握住她的手,她指尖已經冰冷的幾乎沒有溫度。
景玨皺眉,「你傻,是不是?」
寧春草輕笑,笑容如朝陽破雲而出。燦爛明媚。
景玨被她的笑容晃的睜不開眼,更多斥責的話,也一時說不出了。
他彎身將她抱在懷中,她渾身竟都是冷的。
「若是著涼,我必不饒你。」他在她耳邊,沉聲說道。話音雖嚴厲,寵溺之感卻不由傾瀉而出。
寧春草乖巧的點了點頭,他若知道昨晚,她究竟去做了什麼,還會如此說麼?想到這兒。寧春草許是覺得有些可笑,不由笑的更加明艷動人。
景玨皺眉看著她,「我在同你玩笑嗎?」
寧春草連忙搖頭,「我記住了,下次不會了。」
「我是你的男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應當護著你。斷然沒有道理,叫你因我讓自己受委屈。」景玨十分認真的說道。
寧春草點頭,心下冒出的念頭卻是,叫我受委屈最多的就是你吧?
若是以往,她說不定就會脫口而出。可今時今日,她卻只是抿嘴,笑容乖巧。
她不同了,她的不同,連自己都感覺到了。
景玨將她塞回被窩裡,又陪著她躺了許久,將她渾身都暖的熱熱乎乎,才起身。特地囑咐小廚房熬了濃濃的薑湯,親眼看著她喝下,這才罷休。
其實她並不覺得冷。雖然在凜冽寒風中不小心睡著,她也一點都不冷。
冷的只是身體而已,而她的身體已經隨著靈魂的改變,也變得不太一樣了。
一次邀約沒有見到鴻喜,寧春草並沒有放棄。
給鴻喜的字條為什麼會落在李布的手中。她如今無從得知。看來直接邀約鴻喜的辦法行不通,她得另想辦法才行。
「綠蕪,你去打聽打聽,鴻喜家中還有什麼人?家住何處?我記得,他似乎有家人在京城,可是鮮少聽他提及,如今細想起來,也沒有什麼印象了。」寧春草吩咐道。
綠蕪連忙應下,「娘子以往和他很熟麼?」
寧春草回憶片刻,前世,算是很熟吧?她在李家,沒有什麼知心靠得住的人。鴻喜算是李家對她不錯的人了,常常會偷偷透露李布的消息給她,叫她能搶占先機,多在李布面前露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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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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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13:54:45
第三十九章
也會偷偷塞稀罕的玩意兒小吃食給她。
所以在歸雁樓上。看到等著她的人是鴻喜的時候,她以為鴻喜是要告訴她什麼消息,完全沒有防備,他會對自己下手。
這種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覺並不好,他一口一個「春草姐姐」,怎麼能狠心到推她摔下歸雁樓呢?
「算是吧。」寧春草點頭,「跟其他人比起來,算是熟悉吧。」
綠蕪不太明白的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也許是凌煙閣教導有方,綠蕪辦事從來不用她操心,也不會叫她失望。
綠蕪很快便打聽清楚鴻喜家住何處。只是他在李家當差,回他自己家的時間並不多,很多的時候,只是回去待上一時片刻,便又匆匆離去。
「娘子想要在他家裡遇見他的可能性很小。」綠蕪說道。
寧春草卻搖搖頭,「不要緊,咱們且去看看是個什麼境況。」
知己知彼,再動殺手才能萬無一失吧?
寧春草揣著心中的一點點好奇,讓綠蕪帶路,去到了鴻喜的家中。
他的家安在城北,離李家不算太遠,從李家行車大約兩柱香的功夫能到。城北的房子較貴,他家很小,只有一間堂屋,兩邊兩個小小的耳房,一個做了灶間,另一個似乎也是住人的安置。
城北這麼小的院子,若買在城南,地段不甚好的地方,至少能買兩進的寬敞院子。
鴻喜看起來並不是虛榮之人,怎的做這麼不划算的事?
「請問,貴人是?」
寧春草正看著小小的院子思量,院中忽而走出個帶著白紗巾,半遮臉面的年輕女子警惕看著她。
「是鴻喜的家麼?」綠蕪上前一步,笑著問道。
那帶著面紗的女子狐疑的點了點頭,「是,你們是?」
「我家娘子和鴻喜乃是舊識,今日特意來他家中探望。你是鴻喜的?」綠蕪笑容情切無害,聲音也放的十分輕柔。
那帶著面紗的女子放鬆了幾分,「我是他妹妹,你們……呃,請進來吧。」
說是院子,不過是一排竹籬笆圈起來的一塊地方。地方不大,卻被整理的十分乾淨。
帶著面紗的女子似乎不擅長同人打交道,請了她們進門,卻束手束腳的。不知該做什麼。
寧春草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唯一的一間堂屋門口,「家中還有何人呢?」
「唔,還有我娘。」鴻喜的妹妹低頭說道,話音落了好一陣子了。她才像是剛想起來一般,「那個,你們屋裡坐吧!」
寧春草笑了笑,點頭隨著她進了堂屋。
屋子裡地方不大,多站幾個人,就有些窄仄的轉不過身的感覺。
可屋裡同院子裡一樣,被打掃的乾淨利落。
屋裡只有一張圓桌,墻角放著一張床榻,一位頭髮斑白的老婦人正坐在床榻上,藉著窗外漏進的天光,在納著鞋底子。
「老人家安好!」寧春草主動打招呼道。
老婦人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一動不動,也不理會。
鴻喜的妹妹尷尬解釋道:「我娘年紀大了,耳背。」
說完,她走上前去。碰了碰那婦人,大聲在那婦人耳邊喊道:「娘,哥哥的朋友來家了!」
老婦人這才轉過臉來,詫異的看了看寧春草主僕兩人,滿是皺紋的臉上堆滿笑意,衝兩人連連點頭,笑容恍若盛開的菊花,帶著憨厚的可親。
「老人家您好!我們來看看您!」寧春草也提高嗓門喊道。
「好,好,都好!難得有喜子的朋友來,快,快端果子,倒茶呀!」老婦人說著就要起身,她嗓門很大,說話很利索,雖年紀很大,卻透著中氣十足的感覺。倒比那小姑娘還多幾分爽利。
鴻喜的妹妹連連點頭,「娘,您坐,我去。」
說完連忙轉身,在一旁的床頭箱子頂上拿出一盒果子來,挑出一些擺在盤中,給寧春草主僕兩人端在圓桌上,這才想起來請二人坐下,又轉身去灶間端茶。
老婦人一直看著她們笑,大聲道:「鮮少有鴻喜的朋友來家,他老說,自己沒有朋友。我就說,人怎能沒有朋友呢?這不就來了?」
寧春草笑著頷首,四下打量他家中。
按說。鴻喜是李布身邊貼身的小廝,他的月例應該不少,跟在主子身邊,平日裡主子心情好了,隨手賞下個什麼東西來。也就比月例多的多了。
借前世自己對他的了解,他是個很低調沉穩,從不會大手大腳亂花錢,更不跟府上那一群小廝一起胡混賭博的人。他家中不當如此困窘才是啊?
鴻喜的妹妹將茶水呈上,不單有寧春草的。還給綠蕪也備了茶。
這自然是不合規矩的,當著主子的面,怎能連綠蕪的茶一起上呢?大眼一看,也知道這二人乃是主僕的關係。
綠蕪受過調教,知道規矩,臉上一片尷尬,「不敢當,不敢當……」
她的語氣,叫鴻喜的妹妹有些慌亂。
寧春草笑著接過茶碗來,「客氣什麼。又不是外人。」
說完,她還衝鴻喜的妹妹安撫一笑。
綠蕪慌忙捧過茶碗,放在圓桌上。
鴻喜的妹妹也許是這會兒才注意到,寧春草是坐在那兒的,可綠蕪乃是一直站在寧春草側後方的。
「您見笑了。哥哥鮮少回來,家裡……也沒有什麼來客。我……」她結結巴巴的,有些說不下去,想要表達什麼,卻也表達不出來。
還是那老婦人說道:「這丫頭愚鈍。也沒機會跟人打交道,連個話都不會說,你們見笑,別怪她蠢笨!」
鴻喜的妹妹將頭壓的更低了。
寧春草點點頭,「不會,我同鴻喜是舊識,也算朋友,怎會嫌棄他的家人呢?我來就是來探望你們的。鴻喜在李家郎君身邊做事,月錢不少,家中怎的這般……」
寒酸兩字她沒說出口。
鴻喜的妹妹搓著手。偷偷看她一眼,連忙低下頭去,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老婦人許是聽了個大概,明白了她在問什麼,長嘆一聲,看了鴻喜妹妹一眼,「這丫頭有病,我又年邁耳朵背,腿腳也不靈便,是我們兩個人拖累了他呀!若是沒有我們這兩個累贅!他怎至於至今還未娶妻?還未成家?唉……不中用啊。不中用!」
老夫人坐在床邊,捶打著自己的腿,喃喃嘆道。
寧春草心頭無端一酸,側臉看向鴻喜的妹妹,低聲問道:「是什麼病痛。可方便講?」
她聲音很溫柔,表情也沒有嫌棄的意思。
鴻喜的妹妹瞧見她反應,似乎很是驚了一驚。以往旁人聽聞她有病的時候,都是立即躲的遠遠的,似乎生怕被沾染上了似的。
可這位貌美的恍如天仙的小娘子,竟然一點都不怕,也不嫌棄她?
鴻喜的妹妹看著寧春草的臉,有些看呆了,她抬手無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我面醜。」
寧春草一愣。面醜?這也能算病?
「這算是什麼病呀?」綠蕪在一旁笑著搖頭道。
鴻喜的妹妹認真的看了綠蕪一眼,「真的,就是病。」
說著,她手指移到臉頰一側,似乎想要解開面紗來叫她們瞧。但動作到一半,她又停了下來,「算了,會嚇到你們。難得有哥哥的朋友來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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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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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13:54:56
第四十章
說完,她又戀戀不捨的看了眼寧春草的臉,低下頭去。
寧春草沒有錯過鴻喜妹妹看她的那艷羡不已的眼神,看她年紀,應當和自己差不多吧,可卻只能帶著面紗,連在自己家中,都不敢將面紗取下。年紀的小娘子們都是愛美的。那些世家貴族的小娘子,因為爭奇鬥艷,都能爭吵起來,甚至打起來。
整日將自己的臉面遮起來不敢見人,是種什麼樣的體驗呢?
寧春草心頭忽而有些沉重。想到自己前來真正的目的,她心頭有些不忍。
「我認識很好的大夫,姑娘有什麼隱疾,不若告訴我知道?若是那大夫能治,也好趁早叫姑娘擺脫病痛?」寧春草聲音很低沉。低沉中透出誠意來。
鴻喜的妹妹眼神炙熱的望了她一眼,眼中似有狂喜的神色,可瞬間她眼中的光亮就消弭下去。
她搖了搖頭,「哥哥的月錢都搭在這上頭了……沒有用的。我這病,治不好了,我認了。」
「你叫什麼名字?」寧春草問道。
鴻喜的妹妹看她一眼,似乎覺得她長得這般漂亮,說話這麼溫柔,怎麼看都不像壞人,且他們家,也實在沒有什麼值得人惦記的,人家發上簪著的隨便一個髮飾都比她整個家還要值錢吧?
她遲疑片刻,才甕聲甕氣道:「奴家翠翠。」
「翠翠,好名字。」寧春草點頭道,「你眼睛很美。你知道麼?你的人也該和名字一樣美。若是能治好了病,就真的和名字一樣美了,再也不用遮擋著自己的臉,不用做你哥哥的累贅,能高高抬著頭見人,能幫你哥哥支撐這個家,能遇見你的如意郎君……這樣不好麼?」
綠蕪有些詫異的看了寧春草一眼,瞧見娘子說話間神色十分認真,她雖心有疑慮,卻抿脣沒有開口。
翠翠瞪眼詫異的看向她,似乎完全不敢相信她口中所說的話。
許久許久了,從不曾聽人將自己和「美」這個字放在一起。就連母親和哥哥看到她這張臉,都只有搖頭嘆息。
她是個女孩子,沒有女孩子是不愛美的,她也一樣。她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敢照過鏡子了,她害怕,害怕看到鏡子裡哪張恐怖的臉。
「您不知道……」她顫抖說道,「我治不好了……」
「不見得呢。」寧春草笑著搖頭,「你給我看看,我就知道能不能治好了。」
她的笑容恍如明媚陽光,叫人意亂神迷,仿佛受了蠱惑一般。
翠翠看著她炫目的笑容,顫抖著手,緩緩伸向自己的面紗,「您不會怕吧?」
寧春草搖頭,「不會。」
她竟真的一點點揭開了面紗。
翠翠已經記不清多久沒有當著旁人的面揭開這面紗了,就連哥哥和母親都已經許久沒有看過她面紗下的臉了。哥哥說,他要攢錢,攢錢給她治病,一定要治好她的臉。
可哥哥辛苦攢下的錢,不是被郎中給騙去,就是憑白打了水漂……
她早就絕望了,只是哥哥不肯甘心。
面紗輕輕飄落耳畔,翠翠微微抬起頭來。
綠蕪倒吸了一口冷氣,心頭不由咯一跳。
寧春草卻只是緩緩「哦」了一聲。
翠翠連忙抬起兩手,半遮住臉。一層層白色鱗屑狀的面皮被她的手遮擋住,但還是能窺見一絲半點。
叫人看著都有些反胃之感。
「你過來,坐下來。」寧春草指著自己身邊的位置道。
翠翠聽了,驚了一驚。
寧春草目光和煦的看著她,「過來。坐在我身邊,我好近看看。」
連許多大夫看了她的臉,都不願意再看第二眼,這漂亮的小娘子,竟然叫自己坐在她身邊去?要仔細看看她的臉?
見翠翠不動。寧春草起身,親自拉了她按在圓凳上,扒開她擋在臉上的手,眯眼細看著她的臉。
她臉上原本的皮肉已經不可見,皆被一層層白色的鱗屑遮擋住,那鱗屑微微翹起,似乎一碰,就會剝落下一片片來。
這種鱗屑幾乎布滿她整張臉,只有眼睛鼻梁周圍沒有被完全覆蓋。
很難想象一個女孩子,如何面對自己這樣一張臉。
「這是魚鱗病。」寧春草緩緩說道,「能治好的。」
她話音剛落,翠翠霍然從圓凳上站起。
她站的太猛,腿撞在圓凳上,將圓凳都咚的撞翻,滾到一旁。
床榻上坐著的老婦人聽聞聲音。驚得抬起臉望過來。瞧見翠翠摘下了面紗,更是一驚。
這窄仄的堂屋之中,忽而靜謐的可怕,只能聽到翠翠粗重的呼吸聲。
她眼睛瞪得很大,直直的看著寧春草,配著她滿是鱗屑的臉,頗有幾分恐怖的味道。
寧春草卻只是笑說,「真的,能治,不騙你。」
「你……你……」翠翠哆嗦著嘴脣,她臉上的鱗屑,好似隨時都要隨著她的哆嗦掉下來,「你是騙人的……這,不可能……」
「騙你做什麼?真的,能治好。」寧春草說道。
「丫頭,丫頭,她說什麼?她說什麼啊?」老婦人大聲叫道,神情有些癲狂。
寧春草轉過臉來,看著老婦人,提高嗓門,「我說,她的臉,能治好!」
老婦人聞言,整個人怔住,半晌之後,掩面大哭起來。
翠翠連連搖頭,「母親,別信她,別信她!不可能的!哥哥尋了多少大夫了……我娘年紀大了,受不了這忽喜忽悲。求您也別再戲弄我們了。玩笑夠了,您就走吧!」
翠翠又將面紗掛在臉上,快步上前去安撫那老婦人。
綠蕪上前扯了扯寧春草的袖角,壓低聲音道:「娘子還沒叫大夫看過,怎麼就說能治?這家人看起來這般可憐。給了她們希望,再叫她們失望,也太殘忍了……」
寧春草回頭看了綠蕪一眼,輕嘆一聲,「難怪她們不信我。原來連你也不相信我啊?」
「呃……」綠蕪默默無言的低頭,她跟娘子朝夕相處這麼久,怎麼從來不知道娘子還會治病呢?
寧春草笑了笑,「你帶了現錢在身上麼?」
綠蕪連連點頭,「帶了帶了。」
「拿來。」寧春草手掌攤開在她面前。綠蕪連忙將自己身上帶著的錢袋子掏出。
寧春草掂了掂分量,點頭放在圓桌上頭,「這些錢你們留著先用,吃的好一些,看看家裡缺什麼,也添置一些。若是不夠。我下次來再給你們送。我回去琢磨琢磨藥方,下次來再為你醫治。」
說完,寧春草帶著綠蕪走出堂屋。
不待那母女二人相送,離開他家小院兒,上了馬車。緩緩離開。
翠翠看著圓桌上放著的精緻錢袋,齊囊囊的錢袋裡不知裝了多少錢財?
她艱難的吞咽了口唾沫,攥緊了母親的手,「娘,這是真的?還是我白日做夢了?」
她聲音不大。老太太也許沒聽清,只喃喃說道:「這是仙女,仙女下凡,來救咱們家了!」
翠翠看了母親一眼,又呆滯的望向那圓桌上的錢袋。是仙女麼?是的吧,她那麼漂亮,笑容那麼美好,並且真的一點點都沒有嫌棄害怕自己的臉。
「若是騙子,怎麼會給咱們錢?」老太太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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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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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13:55:06
第四十一章
翠翠點了點頭,若真是仙女。她不要錢,她只求仙女能醫治好她的臉。讓她也能堂堂正正的走出這窄仄的院子,能抬起頭來做人。讓她再也不用帶著面紗,再也不用害怕到人前。再也不用畏畏縮縮!讓她能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娘子一樣,活出肆意的樣子來。
「放著,收好!」老婦人說道。
翠翠卻是連連搖頭,「不,不要,娘,咱們不要這錢。她說她能治我的臉,咱們不求她的錢,只求她能治好我!我能像哥哥一樣,出去做工,我能養活自己。我能養活您!咱們不用在拖累哥哥……」
翠翠說著就哭起來。
老婦人攬著她的肩頭,母女兩人抱在一起,哭的像孩子一般。
寧春草仰面躺在搖晃的馬車裡。
綠蕪安靜的坐在一旁,時不時悄悄看她一眼。
見她睜著眼睛,愣愣的看著馬車頂棚發呆。
「娘子在想什麼?琢磨藥方麼?」綠蕪這自然是玩笑話,她從沒見過娘子翻過醫書藥冊,娘子適才的話,一定是隨口亂說的。
寧春草搖了搖頭,「不是。」
她就知道不是,娘子認識的藥名恐怕還沒有她多呢!
「醫治她的臉。我不用藥。」寧春草說道。
綠蕪瞪眼,還真能醫治啊?不是隨口說說?不用藥,那怎麼醫治?
「我有巴蜀女巫的鈴鐺,你忘了?連我臉上的傷口都能愈合的沒有痕跡,她臉上的病。怎麼就不能治呢?」寧春草笑了笑。
綠蕪恍然大悟,拍腿道:「是啊,婢子怎麼忘了呢!」
不過她很快就又擔心起來。
「這事情,若是叫那母女知道,再傳揚出去,當初壓下來的對娘子不利的流言,只怕會卷土重來啊!」
寧春草搖了搖頭,「沒事,這你不用擔心。」
她說的平靜,臉色也淡淡的,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
綠蕪舒了口氣,「那娘子在想什麼?」
寧春草抿了抿脣,沉默了片刻,「他家裡那麼困窘,他又一心為了自己的老母。妹妹,甚至連妻都不娶。也算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了吧?」
綠蕪想了想,認真的點了點頭,「是不錯,換做旁人。多半都丟下妹妹不管了。他還專門在城北租了宅子,定然是為了方便回家探望老母妹妹的。」
「那一條命,應該值多少錢呢?」寧春草喃喃說道。
綠蕪聞言一愣,一條命?哦是了,娘子若是治好了翠翠臉上的病,那無疑就是救了翠翠一條命啊!何止是她自己的一條命?更是救了鴻喜一家人啊!這是應該想想,收他們多少錢合適!不過,既然要收他們的錢,娘子為何還要留錢給他們?是打算到時候,連本帶利一起收回來麼?
綠蕪想了想,想不通就笑笑,未再深究下去。
過了幾日,趁著景玨不在府上,也沒人拘著她的時候,寧春草又帶著綠蕪去了城北鴻喜家那個窄仄的小小院落。只不過。這次,她是帶著黃銅鈴鐺來的。
院子裡翠翠正矇著臉,拿著個掃帚在打掃。
一塵不染的小院落,乾淨的陽光傾瀉下來,透出靜好之感。
「翠翠!我家娘子來看你了!」綠蕪在院子外頭,熟稔的打招呼。
正在掃地的翠翠,卻恍如電擊一般,猛的一震,回過頭來,瞪眼看著院子外頭站著的兩個纖長身影。
她啪的扔了掃帚,恍惚受了驚嚇一般,捂著臉疾奔進堂屋。
寧春草和綠蕪面面相覷。
「她這是怎麼了?娘子有那麼可怕麼?」綠蕪笑問道。
寧春草搖頭,「怎麼不說是你可怕?」
綠蕪嘻嘻一笑,還未開口,就見翠翠又汲汲皇皇的跑了出來。
她手裡還捧著一個齊齊的錢袋子,正是上次綠蕪留下的那隻。
她拉開竹木小門,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雙手捧著錢袋子,奉到寧春草面前,「我不要娘子的錢,娘子請收回去吧,只求……只求娘子醫治好我的臉,我……我做牛做馬回報娘子恩情!」
寧春草和綠蕪對視一眼。
綠蕪連忙上前,攙扶翠翠起來。翠翠卻固執的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錢你拿著,你的臉,我也會為你醫治的。我不求你回報我。有些事情,是命裡註定,大約是緣分吧。」寧春草喃喃說道。
翠翠自然聽不太懂,但這莫大的恩情,她卻不敢貿然領受。雙手仍舊將錢袋子奉過頭頂,「錢還請娘子收回去吧!娘子肯為我醫治,我一家人都已經感激不盡了!」
寧春草微微搖了搖頭,「你覺得,是你的臉重要,還是錢財重要?」
翠翠跪著說:「這……自然是臉……」
「那你的臉我都肯為你醫治,這點錢,又算什麼呢?」寧春草笑了。
這話聽來也有道理,翠翠一時有些聽愣住了。
寧春草衝綠蕪點了點頭,綠蕪一把將翠翠強行從地上拽起,「娘子百忙來一趟,你也不請娘子到屋裡坐麼?」
翠翠懵懵懂懂的點頭,「失,失禮了,娘子屋裡請!」
她懷中的錢袋子沉甸甸的。壓的她腳步都有些踉蹌。
見到寧春草主僕進屋,坐在床榻上的老婦人也瞪大了眼,她雖腿腳不靈便,卻也掙扎著從床上起身,膝蓋一彎,扶著床就要衝寧春草磕頭行禮。
寧春草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強行纏住老婦人,「您是長輩,您跪我,不是要折我的壽麼?」
老婦人聽聞寧春草這般言重,不敢勉強跪她,直連連向她躬身點頭,口中還喃喃不休的說著,「真是仙女下凡,來救我這可憐的閨女,更是救了我一家人,喜子也不用被我們二人拖累一輩子了,是我一家的大恩人啊!姑娘大恩大德,做牛做馬,我一家人也要報答……」
人老了可能就格外的絮叨,老夫人說個不停。寧春草搖頭輕笑。
翠翠上前,將寧春草的手從老婦人手中拯救出來,扶著自己的母親在床上坐下,「娘,娘子剛來,還未坐下歇歇,您別拖著娘子說話了!」
老婦人許是沒聽清,翠翠又在她耳邊大聲說了一遍,她才連連點頭,自己慌忙在床邊做了下來。恭敬的姿態,倒像是唯恐得罪了寧春草似的。
寧春草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回到屋裡唯一的圓桌邊坐了下來。
翠翠恭恭敬敬的奉上茶,露在面紗外頭的一雙眼睛含著期許,又含忐忑的看著寧春草。似乎想問又不敢問的模樣。
寧春草笑著朝她點頭,「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醫治的病而來。」
翠翠一聽,又要下跪。寧春草連忙伸手攔住她,「你聽我把話說完。只是讓我治病。你就一切都得聽我的,且我治病的時候是要避著旁人的,你可能信我?」
翠翠吞了口唾沫,似乎有些緊張,她連連點頭,「信,我信娘子!」
有什麼可不信的呢?這娘子看面相就是好人,又給錢又出力,這娘子氣質高貴,衣著又那般華麗。他們家實在沒有什麼值得這位娘子圖謀的吧?
寧春草點點頭,「好,既然你信我,那先告訴我,你這病。是隻生在臉上,還是渾身皆有?」
翠翠僵了一瞬,口舌好似都被問的有些麻木,她似乎是咬了咬牙,才艱難的說道:「渾身都有。」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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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5 13:55:22
第四十二章
這聲音小的。綠蕪豎起了耳朵,才聽清。
翠翠以為,這位娘子定要露出為難表情,以前的大夫就是,一聽聞她渾身都有,很多二話不說,夾了藥箱就走了,這娘子也會被嚇怕吧?
可見寧春草只是哦了一聲,點點頭,「那怕是要多費些時辰功夫了。不過你別怕,不會太辛苦的。」
娘子倒先笑著安慰起她來了?翠翠受寵若驚,連忙搖頭,「我不怕苦,也不怕疼,娘子叫我做什麼,我都肯!」
寧春草笑了笑,從圓桌旁站起,「那好,既然話都說清楚了。那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翠翠啊了一聲,嘴巴微張,一臉的莫名,「開,開始?怎麼開始?在。在哪兒?」
是要給她抹藥?還是要如何醫治?翠翠有些不明所以。以往的大夫看診的時候,還會切脈,看舌苔,這位娘子卻是什麼都沒做,就說要開始。同以往都不一樣呢?
「哪裡是你住的地方?」寧春草四下看了看,這堂屋裡只有一張床,正是老婦人坐著的那張。
翠翠哦了一聲,「我在西側耳房裡住著,娘子請隨我來。」
寧春草同她出了屋子,兩個門口離著沒有兩步的距離。莫說同王府的深宅大院不能比,就連寬敞的寧家也是萬萬比不了的。
綠蕪也跟著上前,寧春草卻停住腳步,伸手擋住綠蕪,「你守在外頭。」
綠蕪擔憂的看了她一眼。「娘子……」
寧春草衝她一笑,「你親眼見過,更當放心才是。」
親眼見過,她是親眼見過娘子用了不過半個多時辰的功夫,就將自己臉上被劃得面目全非的傷口醫治的完全愈合,一絲一毫受過傷的痕跡都看不出。可如今這是病,不是傷,能有那般奇效麼?
這家的一對母女,看來實在是被這病痛折磨的痛不欲生。倘若娘子給了她們希望,最後卻又叫她們失望。她們怕是會徹底絕望,跌倒泥濘之中,再也爬不起來吧?
綠蕪心中乃是懷著對這對母女的憐憫和不忍而擔憂,可這話,又不好說的太明了。
她只好目光幽深的朝寧春草點點頭,「娘子放心。我一定守好了院子。」
這麼小的院子,實在沒什麼可守的。
可寧春草卻鄭重其事的點頭,「好,一定守好了!」
寧春草同翠翠進了耳房,耳房更小。只容下一張不大的床,和一個簡單甚至有些簡陋的床頭小櫃,小櫃上頭的紅漆都有些斑駁了,卻被擦拭的十分乾淨。
整個耳房,卻還沒有景玨的一張床地方大。
寧春草心下唏噓,面上卻帶著溫潤的笑意,眼中一點嫌棄的神色都沒有。她知道,像翠翠這般不同於常人之人,會比常人更加敏感脆弱。
見她表情溫潤,翠翠果然松了一口氣,眼中的緊張也松緩了些許,「娘子莫嫌棄。」
寧春草搖了搖頭,反手將門關上,並且栓上了門閂。
「你將衣服全都除去,在床上躺好。」
她說完。乃是背對著翠翠的,脫衣服的動作,叫旁人看著,不免有些尷尬。
可等了好一陣功夫,卻不聽後頭有聲音傳來,寧春草忍不住回過頭去,果然見翠翠還衣著整齊的站著。
「你放心,剛開始會冷,一會兒就覺不出冷來了。」她笑著安撫道。
翠翠揪著自己的手指頭,頭埋得低低的,仍舊不動。
寧春草看了她一眼,有些明白她的心思,「在此時,我不是娘子,我是大夫,你是需要大夫救治的病人。我不會嫌棄自己的病人,不管你身上是個何種境況,我所要思量的就是如何盡最大的努力來醫治好你,斷然不會作他想。你也不要有多餘的想法。諱疾忌醫,什麼時候才能將病治好呢?」
見翠翠還在猶豫,寧春草下一劑猛藥,「你若想不通,那麼,醫治的事情,咱們還是下次再說吧。」
說完,她就伸手去開門,作勢要往外走。
「我想通了,想通了!」翠翠慌忙叫道,也不等她再吩咐,手腳麻利的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剝離。
「好了。」
寧春草聞言轉過身來的時候,不免吃了一驚。
翠翠果真是全身都布滿了魚鱗狀的鱗屑,叫人看著都覺不舒服。且隨著她脫衣服的動作,她扔在一旁的衣服上,地上,都或多或少掉落了許多的皮屑。
寧春草盡量隱藏起自己眼中的驚訝,衝她點點頭,「躺床上去吧。」
翠翠臉上的面紗還未摘下,看不到她此時的臉是否已經尷尬窘迫的紅透。
寧春草顯得十分平靜,從腰間取下那隻黃銅鈴鐺。
在翠翠躺好以後,她輕晃著鈴鐺,口中喃喃輕唱,這不像是巫咒,倒像是哄孩子睡覺的小曲兒一般。
翠翠露在外頭的眼睛裡盡是好奇詫異,但不多時,她的眼皮就變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酸……
漸漸的,她合上了眼,呼吸也變得平緩悠長。
「翠翠?」寧春草停下吟唱。輕喚了一聲。
躺在床上的人卻毫無反應。
寧春草從袖中取出她那鋒利的短劍,走上前來,伸手劃破自己的手指,將自己新鮮的血液滴落在翠翠的身上,又摘去她的面頰,將血滴在她臉上。
這面積太大。她並未滴落太多的血,否則莫說救人,她只怕連自己都救不了了。
「鴻喜,前世你害我性命,今世我取你命來,本是應當。但我念你家中有老母病妹,著實可憐,如此救你家人,你也當死而無憾了。」寧春草低聲的嘀咕道。
這話似乎是說給她自己聽的,以安撫她自己略有不忍的心。
看了看翠翠身上的血跡,她含住自己的手指。閉目感受自然之中涌動的力量,手中輕輕搖晃起黃銅鈴鐺。
鈴鐺聲起,清脆叮噹。
仿佛攪動了屋裡凝滯的空氣,似有風動,引領著鈴鐺,引領著她,隨著自然之力,舞動。跳躍,吟唱。
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溫暖大手,撫摸著她,撫摸著床上安然靜眠的翠翠。
房門緊閉,並沒有窗,寧靜的小屋裡,卻像是從外頭吹來了一陣陣清爽甘甜的氣息。
空氣裡有鈴蘭花恬淡的香氣,有夏日荷塘的清爽,有秋菊微苦的氛圍,漸漸又有冬日落雪的寧靜之感。
眨眼間四季變換,神奇的自然之力涌動在這小小的房舍之內。
寧春草一直都是閉著眼睛的,可她閉著眼睛卻仿佛能看到一般,跳躍舞動之中,既不會磕碰了床頭,亦不會被絆了腳。
她動作靈巧,身姿敏捷,恍如搖著鈴鐺舞動的精靈。
嫵媚的動作,像是在向天地獻上虔誠的敬拜,美好的叫人目眩神迷。
只是能欣賞她這動作的,也唯有天地,並沒有旁人能看見。
她舞動之中仿佛不知疲倦,就連呼吸都不曾亂了步調。
鈴鐺聲停,她也在旋轉中漸漸停下,風止,周圍都安靜的像是時間都停止了。
寧春草緩緩睜開眼睛來,這時才覺得自己的肉身有些疲憊。
她勾著嘴角向床上看去,翠翠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沒有甦醒的跡象。可她的身上,卻仿佛剝下了一層粗糙的皮來,露出細膩粉嫩的皮肉。
她的臉已經完全變了樣子,看不出曾經布滿魚鱗狀皮屑的模樣,光潔滑嫩像是初生的嬰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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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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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6 00:24:12
第四十三章
只是她身上還未完全痊愈,有些地方,還有未退的鱗屑。
寧春草對這樣的結果已經算是滿意,她點點頭,輕喃道:「再有一次。應當就可以痊愈。我治你病,留給你錢財,並非沒有圖。一命換一命,也算公平了吧?」
只是不知道倘若翠翠知道,拿自己的病,換哥哥的命。她能不能甘心?
「翠翠,翠翠?」寧春草上前,搖晃著翠翠的肩膀,她手中的鈴鐺脆響一聲,床上熟睡的人,深吸一口氣。醒了過來。
「娘子,我,我怎麼睡著了?」翠翠驚坐起。
寧春草笑著搖了搖頭,「沒事,醫治之時,就是這樣的。」
翠翠瞪眼,「醫治之時?那如今,已經……醫治完了?」
她問話之時,伸手想要觸摸自己的臉頰,卻似乎又有些畏懼,不敢觸碰到。
寧春草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她低頭掀開寧春草為她蓋上的薄毯。這一看之下,竟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啊——」
未嚇到寧春草,倒是將院中的綠蕪嚇了一跳。
「怎麼了,娘子?出什麼事了?」
「沒事。」寧春草笑著應了一聲,「是好事。」
綠蕪皺了皺眉,退開兩步。
翠翠伸手觸摸自己的身體。她從兒時就開始犯病,自己已經記不清這病得了多少年,每逢秋冬,這病都更加嚴重,她幾乎看不到自己的皮肉,她已經忘了皮屑下頭的肌膚應該是何種樣子。
可此時此刻。她看到了什麼?
退去鱗屑的皮肉,竟那般細滑,粉嫩的顏色,如初春綻放的嬌花。
她手指輕輕去觸碰,小心翼翼的像是觸碰易碎的夢。
「是真的……」她激動的聲音都帶著顫抖,抬眼,雙目含淚的看著寧春草,「娘子,是真的!」
寧春草緩緩點頭,「是呀,難道我會騙你麼?」
「娘……我去給娘看!」翠翠翻身就要跳下床。
寧春草攔住她,「且等一等!」
翠翠不明所以。寧春草朝外吩咐道:「綠蕪,早上叫你準備的衣裙帶來了麼?」
綠蕪在門外應道:「帶著,在馬車上。婢子這就去取來。」
不多時,綠蕪在外頭叩門。
寧春草將門拉開一條縫,從綠蕪手中接過小小的包袱。
翠翠詫異的看著她的舉動,又轉過目光,看著自己脫下,被扔在一旁的衣服,臉上有幾許尷尬。
「娘子,我這病……是會過病氣的麼?」翠翠心頭忐忑難安。
寧春草仰頭衝她笑,「你別多想,不會的。這病不會過了病氣給旁人。你同老夫人一起生活這麼久,朝夕相處,可曾把病氣過給老夫人?」
翠翠慌忙搖頭,目光游移不定的看著寧春草正在打開的包袱。
寧春草笑著挑出一套衣裙來,「這是專門讓綠蕪照著你的身段兒挑的衣服,都是很新的。你別嫌棄。」
翠翠連忙搖頭,這衣服看著就漂亮,她連上手摸摸都覺糟踐了衣服,如何會嫌棄?
「我瞧你的衣服都洗的發白,且顏色老舊,並不適合你這年紀的小娘子穿著,所以才特地從家中帶了衣服來。你且試試,看看喜不喜歡?」寧春草說著,將挑出的衣服遞給翠翠。
這衣服多少有些繁複,翠翠哪裡穿過在這般複雜的衣著。
寧春草也不習慣伺候人,只好將門外的綠蕪喚了進來。
也許是因為自己身上的鱗屑已經退去了許多,皮膚較之以前已經大為改觀。翠翠倒是不似以往那般怕人羞怯。
綠蕪上前幫她的時候,她只略微羞澀,推拒了幾下,便也就順從了。
待她穿戴好,綠蕪又重新為她綰了發。
寧春草遞上一面銅鏡,讓她攬鏡自窺之時。她捧著鏡子,竟然看痴了。
綠蕪看著她光潔的面頰,也忍不住嘖嘖稱奇,「娘子好厲害!」
寧春草默不作聲,心中想的卻是當母女兩人得知鴻喜不在之後,會有何反應呢?翠翠的病好,會不會減輕他們喪失親人的痛苦?
翠翠抬手,小心翼翼的觸碰自己的臉頰,一點點,一寸寸,好似觸碰著完美無瑕的碧玉一般。
她記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沒有抬起頭看人過了,便是矇著面紗,出門買菜之時,她都恨不得將自己掩埋起來,不叫任何人注意到她。
她記不清楚自己多久沒有敢好好照過鏡子了,唯恐看到鏡子裡那恐怖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如今,她的臉……退去鱗屑之後,竟然也這般好看。不會輸給這個年紀的任何小娘子吧!
她激動的站都站不穩,似乎想笑,又似乎更想哭。
綠蕪攙扶著她,來到堂屋裡,給那老婦人看。
老婦人看了看綠蕪,又看了看自己的閨女。竟顫顫巍巍的扶著床,緩緩的站起了身,尷尬的笑了笑,扯著嗓門兒道:「這是又來了一位小娘子?瞧著,不是原先那位貴人了?坐吧,坐吧?翠翠,給客人倒茶呀!」
耳背的人,會無端的以為旁人和她一樣聽不清,所以老婦人的話,在幾個年輕人聽來,頗有些震耳欲聾的感覺。
綠蕪還未笑出口,她扶著那小娘子卻是噗嗤一聲笑了。
笑完,又嗚嗚大哭起來,哭聲叫人聽來都覺得心酸不已。
她匍匐到老婦人膝頭,嗚嗚哭的抬不起頭來。
叫那老婦人弄得十分莫名,「這位娘子是遇見什麼事兒了?你,你們快勸勸她?孩子,孩子?你莫哭啊!你起來啊!」
「娘……是我啊。我是翠翠啊……」她一面哭,一面抬起頭來,叫老婦人看她的臉。
老婦人訝異的張了張嘴,「你說啥?你是誰?」
「翠翠啊娘!我是翠翠啊!」她哭的更痛了,一面哭,一面卻又抹著眼淚,想要笑。
這表情,真是又哭又笑,複雜的叫人不知如何描述得好。
「你……」老婦人眯眼,仔細打量她,又伸手似乎想摸一摸,「你真是翠翠?」
立在門口的寧春草,聽聞此言,無端心中酸痛。
朝夕相處的母女,竟然因為臉上的病好了,就不敢相認。可見這病痛給她們帶來的傷害傷痛有多深,有多麼巨大的影響。
「是,是我,娘,我的臉好了!娘子給我治好了!身上也好了!我的病。真的好了!」翠翠絮絮叨叨的說著。
老婦人張著嘴,似乎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麼多年了,從焦急,到期待,再到絕望。她早就不敢盼了,若不是兒子還在堅持。堅持要治好他的妹妹,她甚至都不想活了。
「好了,是好了!」老人低頭,眼淚滾滾而落,聲音哽咽,帶著不敢置信的狂喜。
母女兩人抱頭痛哭了好一陣子。
寧春草給綠蕪打了手勢,叫綠蕪給她們留下更多的銀錢來,兩人打算悄悄的離開。
老婦人卻恍然回過神來,拍著翠翠的肩頭道:「快,快扶我給恩人磕頭!」
翠翠慌忙擦去臉上淚水,毫不猶豫,扶著母親就起身。原本腿腳不麻利的老婦人,這會兒卻像是充滿了力量,疾步奔向要離開的寧春草。
「恩人,救了我閨女,更是救了我一家!給恩人磕頭了!上次恩人來的時候,還懷疑恩人是拿我們打趣……實在不該!該死該死!」老婦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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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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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6 00:24:24
第四十四章
綠蕪和寧春草一邊一個,攙扶著兩人。不叫兩人跪下。
那老婦人卻是不肯,執意要跪,「只求恩人留下姓名,我定要為恩人立位,燒香供奉,日日叩拜!」
寧春草一時哭笑不得,「您快起來,快起來。當不得的!」
「如何當不得?理所應當呀!恩人不知道,這病對這個家來說意味著什麼,更不知道翠翠這病,是這家裡的一個無底洞啊,將這兩個孩子的一輩子都得填進去,也是填不滿的……」
老婦人絮絮叨叨的說著感激不盡的話,至誠至真。
寧春草心下卻有些愧疚,她並不是無端要做這些的。倘若不是為了抹平自己心中那一點點的不忍,她也許根本不會理會翠翠的病。
她病不病,同自己有什麼關係?
這母女兩人這般感恩戴德的感念之時,她差點脫口而出心底的話,她並不是沒有條件來幫她們的!她要的乃是鴻喜的命!所以她們不用感激她,甚至連感謝都不用。
只怕她這話說出來,這母女兩人會恨死她。
她終是抿著嘴,搖了搖頭,讓綠蕪攔著兩人,她向外走去,臨到院門口,又回過頭來說,「最近飲食清淡些,還需一次,你身上的病就能全好了。綠蕪帶來的衣服不少,都是適合年輕小娘子穿的,將你以前的衣服,都扔了吧。」
說完,寧春草頭也不回的離開院子,上了馬車。
綠蕪又安撫兩人幾句,也匆匆忙忙的上車離開。
馬車上,綠蕪一直在嘻嘻的笑。十分開心的模樣。
寧春草卻是閉著眼睛,仰面靠在枕囊上,一語不發。
「怎麼,娘子不開心麼?」綠蕪不解問道。
寧春草沒有回應。
綠蕪終於收斂起臉上的笑意,認真的看著她,「娘子真的不開心呀?救人的感覺。難道不好麼?」
「將人從一個深淵拉出,再親手推進另一個深淵,」寧春草緩緩說道,「這感覺,會很好麼?」
綠蕪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回應。
寧春草嘆息一聲。不再多言。
綠蕪卻滿面不解,皺著眉頭,毫無頭緒。
又隔兩日,寧春草果然叫她準備了更多的衣服,還有一些吃食,常用之物,皆帶去了翠翠家中。
原本綠蕪以為,娘子是出於對這母女兩人的可憐,憐憫,善心大發,才做這些。
可上次從翠翠家中回來之時,馬車上娘子說的那一席話。卻叫她覺得,事情也許並不是那麼簡單。娘子做這一切似乎都是有目的的,可究竟目的何在,她竟完全不能猜到。
這次她們到來的時候,翠翠家的小院兒,依舊是那麼窄小的樣子。
可看起來。卻又完全不同了。
院子裡打掃的十分乾淨,但似乎有活力了許多。院中有一顆不大的杏樹。這季節,杏樹自然是掉光了葉子,光禿禿,無甚可看的。
可翠翠家院中的杏樹卻是生機勃勃,不禁「長」滿了鮮綠的葉子。還「盛開」著朵朵明艷的花。
院中還擺了兩盆含苞待放的臘梅,隱約透出暗香來。
「喲,好大的變化!」綠蕪感慨道。
「人的心境變了,周圍的環境都會跟著變,這話真一點兒都沒錯。」寧春草低聲說道。
翠翠從屋裡奔出來,腳步輕快宛如靈越的小鳥兒。
瞧見立在院門外頭的主僕兩人,她的笑意直達眼底,「是娘子來啦!娘子快請進,快請進!」
原本低沉甚至有些暗啞的聲音,如今聽來都多了輕快悅耳的味道。
她的小臉兒也微微抬起,再不是以前深埋到胸口的樣子。
翠翠手腳麻利的拉開院門,恭敬又熱切的請寧春草主僕進門。
「我娘給娘子做了雙鞋墊子。我說娘子用不著,我娘卻不肯聽,說這是她的心意,娘子用到用不到,只要能為娘子做,她就開心了!」
翠翠說著,臉上泛出紅暈來,粉嫩的小臉上忽而飛上兩抹紅霞,更顯得嬌嫩好看。
寧春草點點頭,「好,多謝老夫人。」
進了堂屋,老婦人一見她。就慌忙要起身行禮,她腿腳不便,起身似乎頗為費力。
「您再這樣,我日後可是不敢來看您了!快別跟我客氣,只將我當做晚輩,我才好常來。」寧春草十分認真的說道。
老婦人見她嚴肅。只好連連點頭應下。
說好了還要再為翠翠醫治一次的,並未多耽擱功夫,她和翠翠單獨來到耳房之中。
先搖鈴,叫翠翠睡下了,她再割破自己的手,滴血在她身上,搖鈴吟唱。
祝禱的吟唱剛到一半的時候,院中突然傳來一些不和諧的響動。
這些響動險些叫寧春草分神。
巫祝之時,絕對不能分神,否則就是對神靈的不敬,一不小心就會被自然之力反噬。莫說救不了旁人,就連她自己。都會被這反噬之力所傷。輕則內臟受損,重則當即斃命。
外頭轉來的爭執之聲,她根本不敢去聽,心口猛地一疼,她緊抿住嘴,才勉強忍住一心頭一口血。沒有噴出來。
她凝神,搖鈴聲不敢停,搖晃祝禱的舞步也不敢停。
咽下口中含著的心頭血,吟唱聲又起。
若不堅持下去,開頭的一切都會前功盡棄。
院中不管發生了什麼,她都無心顧及。只能將一切都託付給綠蕪,完完全全的相信,她一定一定能攔下一切要擅闖耳房之人。
院中的爭執聲,漸漸在耳旁消失,漸漸她又進入到那種旁若無人的狀態。
有靈動的風在身邊撫弄,有清爽的自然氣息在繚繞,有莫名的力量四下涌動。
恍若精靈的腳步,游走在時間的邊緣,醫治著困頓於人身的病痛。
清甜的氣息進入她髒腑之內,圍繞在她周身,又漸漸從她身上蔓延開去。將躺在床上熟睡的翠翠也完全包裹。
當鈴鐺聲停下,她的吟唱停下,舞步也歇了的時候。
她已經是滿頭大汗了。
這次用了比上次更久。更漫長的時間。
她的肉身卸去支撐她的自然之力後,累的連抬手都懶得抬了。
若非院中突發變故,這次原本應當比上次更輕鬆,更容易才對。
寧春草捂了捂心口,那裡還有些悶悶的疼。
她無奈的咬了咬下脣,抬手按在翠翠的肩膀上。輕晃鈴鐺,「翠翠,醒了!」
翠翠大口喘氣,睜開眼來,「我又睡著了?!」
寧春草衝她笑了笑。
「娘子,您的臉色,怎麼這般蒼白?」翠翠驚呼道。
寧春草擺擺手,「沒事,只是有些累,快看看你身上,是不是全好了?」
翠翠見她輕笑,似乎真的沒什麼大礙,這才低頭看自己,雖有上次的經驗,更有心裡準備,可這麼一看之下,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還是她的身體麼?這般光潔,這般無暇。這般的美好……
「娘子……」她喃喃喚著,抬手輕輕觸摸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真叫我不敢相信啊……」
仿佛回到了兒時,她還是個嬌滴滴嫩呼呼的小女童,她還未發病的時候!不不,比那個時候還要嫩滑細緻!她從不敢奢望過,從不敢想過,自己的人生還能被改變,還能變得如此美好!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00:24:35
第四十五章
「娘子?」門外的綠蕪似乎聽到了翠翠的聲音,知道娘子的醫治應該是完成了,便緩步上前,小心翼翼的叩門喚道。
寧春草疲憊的應了一聲,「你進來幫她更衣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自己來!」翠翠翻身從床上跳下來,就連動作似乎都比以前更加靈敏了。
這兩日,她都在仔仔細細的看著寧春草送來的衣裙,一面感慨這漂亮的布料,精緻的做工,一面捉摸這衣服該怎麼穿,怎麼打理保管。
愛不釋手的過一陣子就好好好看看,好似生怕誰給她弄壞了似的。看看傻笑笑,連她母親都無奈的搖頭笑她。
她似乎不太適應旁人伺候穿衣,手腳麻利的將衣服穿好,有了前兩日的細細探究,她現在已經能自己穿好衣服。不會出錯了。
她長髮散在腦後,伸手拉開了房門,滿面堆著燦爛的笑意,正欲和站在門口的綠蕪打招呼,卻不經意看到院中站著的另一個人,「哥哥?你回來了?!」
充滿驚喜的聲音。叫坐著的寧春草嚇了一跳。
鴻喜回來了?
她心跳忽而有些快,今日會是個機會麼?她等待良久,籌謀良久的機會?
鴻喜聞言,看著站在門口的靚麗少女,有些愣怔。
「哥哥,你好久不回來,我們也不知能不能找你,這麼大的好消息,都沒辦法告訴你!娘都著急的很呢!恰巧你今日回來了,正遇上恩人呢,娘說了……」翠翠奔出耳房,站在鴻喜身邊,細白的雙手緊握住鴻喜的衣袖,仰著臉,笑意滿面的絮絮說著。
鴻喜分明還在愣怔著沒有回過神來,也不知她的話,他聽到了幾句。
「你,」鴻喜打斷翠翠的話音。「你是誰?」
翠翠張了張嘴,仰面俏皮的看著自家哥哥,「我叫你哥哥,你說我是誰?你有幾個妹妹?」
鴻喜聞言,非但沒有笑,反而將眉頭皺緊,「莫開玩笑!我家妹妹,我自己能不認識?」
「哥——」翠翠拖長聲音,喚了一句,「人家病好了呀!」
鴻喜聞言,不敢置信,聽聞耳房有腳步聲,他抬眼看過來。
瞧見從耳房彎身走出的寧春草時,滿目更是不可置信了。
「寧……寧姑娘?」鴻喜一時間,似乎不知該如何稱呼,道了姑娘,又緊張的舔了舔嘴脣,似乎唯恐這稱呼不合適。
寧春草微微頷首。
翠翠又忙奔到寧春草身邊,「娘子真是咱們家的恩人呀!娘可是說了,叫你一定一定不能虧待恩人,當牛做馬,也要報答恩人的恩情!自然我也是!」
翠翠興奮不已,披散的頭髮都顧不得束起。
綠蕪看了看寧春草的眼色,心領神會的上前拉住翠翠,「我幫姑娘綰發吧?」
翠翠知道她綰發的手藝比自己好了太多,上次她為自己綰的髮髻,她睡了兩天都舍不得拆,若不是後來實在弄亂了,她一定頂到現在。
翠翠同綠蕪進了堂屋。
院中只剩下寧春草同鴻喜兩人。
鴻喜似乎想起來,自己應該行大禮,可都見面這麼一陣子了,再行禮,未免顯得有些奇怪。
他站在原地,游移不定,不知該說什麼,「瞧見綠蕪姑娘的時候。小的還以為是認錯人了……」
「你沒認錯人,是我來了。」寧春草緩緩說道。
鴻喜更為緊張尷尬,「上次的字條,是小的不留神,被郎君發覺……郎君打罵了小人,還將小人看管起來……所以……」
所以那天晚上去的人是李布。
倘若那晚。去的人是他,也許他現在已經死了。哪裡還能活生生的站在這兒說話?
寧春草垂眸笑了笑,人的命運有時候,還真是捉摸不定呢。
「娘子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麼?」鴻喜忐忑問道。
寧春草看了他一眼,他面龐微黑,如今又透出侷促的紅來。越發顯得忠厚老實。
想起前世他的性情,她如何也不能相信,他竟能做出將自己推下歸雁樓的舉動。可往往,人心是看不清的,不是麼?
「去看看你的母親和妹妹吧。」寧春草回頭看了一眼堂屋。也許今日看過了,日後就再也看不到了呢?
「哦,哦哦!」鴻喜應了聲,適才那個貌美女子叫他哥哥的震驚,他還沒能回過神來。
這會兒也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寧春草點了頭,他立即衝進堂屋。
綠蕪將堂屋留給一家三口,也退了出來。
瞧見寧春草正站在院中那棵綁了布花。布葉子的杏樹下頭,默默出神。她緩步上前,輕聲問道:「娘子,咱們走麼?」
寧春草搖了搖頭,「為的就是這一刻,為什麼要走呢?」
綠蕪哦了一聲。點了點頭,是了,這家唯一的男主人回來了,也是該商量商量診金的事情了!
娘子不僅給治病,還貼衣服,貼錢的!這診金可不能便宜了!
綠蕪自己又嘖嘖兩聲。那衣服都是王府裡的布料,王府裡的繡娘一針一線做的,這個李家的小廝,便是窮其一輩子,也買不起一件吧?這診金,他真付得起麼?娘子想要的,怕不是診金吧?
綠蕪抬眼,看向寧春草的目光有些猶疑。
寧春草卻是看著那「生機勃勃」的杏樹,面無表情。
堂屋裡傳來一家三口喜極而泣的聲音。就連鴻喜那個看起來忠厚又堅強的大男人,都哭聲如孩子一般。
籠罩在這個小院兒上頭的重重陰雲,好似一下子被吹散了。
陰雲外頭,透進明媚的陽光來。
此時此刻。默默無聲的站在院中的寧春草,就是他們一家人眼中的陽光,一家人眼中的救命恩人。
她救治的並不僅僅是病,更是命,是一家人的希望,一家人的未來。
三人相扶著,踉蹌走出堂屋。
寧春草聞聲轉過頭來。
一家三口的眼圈都是紅紅的,臉上卻又都帶著笑。
「老夫人,咱們可是說好了,你再拜我,我可就真的生氣了。」寧春草說道。
老婦人點點頭,「我不拜。不拜姑娘。可他們兩個,卻應當好好的給姑娘磕幾個頭!不然,我們這心裡,也不安得很吶!」
老婦人扶著門框站定。
翠翠和鴻喜忙上前來,噗通跪地,咚咚的朝寧春草磕頭。「叩謝恩人,叩謝恩人!」
綠蕪在一旁,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寧春草看著兩人砰砰叩頭,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清了清嗓子,緩緩道:「我為你醫治,乃是看你哥哥的面子,若不是因為他,我又哪裡能認識你?莫謝了,快起來吧。鴻喜,你這是要叫我為難麼?」
聽聞寧春草這麼說,鴻喜心中驚疑不定。
翠翠聽聞叫恩人為難。自是不肯,連忙停了下來,吸吸鼻子,拿出帕子抹抹眼淚,從地上站了起來,又小心翼翼的拂去身上沾的塵土。
寧春草笑了笑。「這才對,既然病好了,就該活出當有的樣子來,這才不負我一片心意。」
翠翠重重的點頭,甕聲道:「定不叫娘子失望。」
「鴻喜,你送送我?」寧春草看著鴻喜,勾手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劍。
鴻喜連忙頷首。
老婦人也倚在門框上說,「應當的應當的!喜子快快送送恩人娘子!誒,娘子還沒喝口茶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00:24:49
第四十六章
寧春草擺擺手,「改日吧。」
說著,她提步向外走去。
鴻喜連忙垂手跟上。
綠蕪也跟在後頭,寧春草卻猛然回過頭來,看著綠蕪道:「你上車等我。」
綠蕪一愣,想到娘子上次竟深夜溜出王府,要見這鴻喜,定然是私密的事情要問,她不多想,轉身爬上了馬車。
寧春草同鴻喜一前一後的走著。
越走。四下裡越是安靜,越走,偏離大道越遠。
鴻喜心頭咚咚跳著,忐忑不安,卻又覺莫名其妙。寧姑娘帶路,怎的越走離她回王府的方向越遠呢?還淨往這偏僻的地方帶?
倘若他是個小姑娘。寧姑娘是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他還能理解其用意。
如今這境況,他的腦子怎的有些不夠用了呢?
「娘子是想要打聽我家郎君的事情?還是想問問我家少夫人的事兒?小的定知無不言!」鴻喜站住腳步,沉聲說道,「只是,娘子若是叫我背叛我家主子,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小人是斷然做不到的。」
「你倒是個忠心的。」寧春草停下來,轉過身,目光涼涼的看他,「那若是你家主子,叫你做傷天害理,害人性命的事兒呢?你做是不做?」
鴻喜聞言一愣,皺著眉頭,似在思量,片刻搖頭,「不做!」
「你騙人!」寧春草咬牙切齊,「你做了!」
鴻喜一驚。他做什麼了?
「原以為你是有情有義,忠厚老實之人!可你竟也是口是心非,表面一套,心裡一套的人!」寧春草冷嘲道,「不管你是心甘情願也好,被人逼迫也好,她那般相信你,你卻還是伸手,至她於死地!你於心何忍啊?她難道不是李家最可憐,最無助,最無辜的人麼?被人陷害,害了自己的親人,背負無端的罵名,還不夠麼?竟還要被自己相信的人背叛害死……你可知噩夢纏身的感受?你可知日日在死境中驚醒的感受?」
鴻喜被她肅穆的表情嚇得臉色發白,禁不住倒退了一步,「娘子,在說什麼?小人,怎麼……怎麼聽不懂呢?」
「你當然聽不懂了,如今,你也不需要聽懂了。」寧春草說著,摸向袖中藏著短劍。
可一抽之下,短劍竟然沒有被抽出來,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道阻止了她的動作。
殺了這鴻喜,可比當日在延慶觀殺害玄陽子容易得多,她甚至不用動用巫女鈴鐺的力量,不用引動體內那超脫常人的力量,單憑她從晏側妃那兒學來那點兒東西就夠用了!
可為何?
剛才一番話,她不是說給鴻喜聽的,說了鴻喜也聽不懂。
她乃是說給自己聽得,說了就可以激起自己心中的憤怒,怨恨!她可以毫無負擔的去殺人。去報復!
可為什麼,她的怒氣已經脹滿心懷,她的渾身都已經被怨憤包裹,她卻抽不出那隨時好用便捷的短劍?
鴻喜連連倒退數步,驚愕的看著她,「娘子。娘子是哪裡不舒服麼?要不,要不小的去叫綠蕪姑娘來吧?」
如今兩人的距離已經有些遠了,她的短劍需要近身攻擊,如今再抽出短劍來,她不能保證在鴻喜大聲呼救之前就結果了他的性命。
且她袖中藏著的短劍,直到現在也未能順利抽出。
「綠蕪姑娘,綠蕪姑娘——」鴻喜見她面色發白,神情惱怒掙扎,以為她哪裡不好。
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這裡又沒有旁人,私相授受,更是對寧春草的名聲不好。
鴻喜不敢近前,慌忙原路返回去尋綠蕪,「娘子在這兒等我,我去叫綠蕪姑娘來!」
說完,他腳下生風,跑的更快了。
「竟叫他跑了?跑了?」寧春草刷的拔出了袖中的短劍,可鴻喜早已經跑的連背影都看不見了。
在延慶觀面對著玄陽子的時候。她其實是有些緊張的,可她表現的甚好,下手甚至連一絲猶豫都沒有,縱然時候心中那股力量退去的時候,她後悔懊惱過,可當時並沒有,她冷血的像是殺伐果斷的厲鬼一般。
如今面對著鴻喜的時候,她一點緊張也沒有,多少的愧疚之下,是淡定的志在必得。可結果卻又叫人大跌眼鏡。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看著手中抽出的短劍,在毫無溫度的陽光之下,泛著點點寒意。
鴻喜跑遠了,她的劍又抽出來了?那適才阻擋著她抽出短劍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寧春草皺緊了眉頭,心中疑惑。
聽聞腳步聲匆匆而來,她只好又收起短劍。
綠蕪擔憂的飛奔而來,「娘子,娘子您沒事吧?」
寧春草搖了搖頭。
「我瞧見娘子從耳房出來的時候,臉色就不大好!定然是為了給翠翠醫治,耗費了心力!」綠蕪轉過臉來,朝鴻喜罵道,「都怪你,一回到院中就吵吵嚷嚷,告訴你了不要大聲喧嘩,你還不聽!娘子費力勞神的給你妹妹治病,你倒好,害得娘子如此!娘子若有什麼不適,我要你的命!」
鴻喜一臉的愧疚懊惱,綠蕪將他訓斥的如同孫子一般,他只埋著頭,連連頷首應是,一句辯駁都沒有。
若是換了旁人,突然在自己老母弱妹的家中發現了莫名來客,也會激動緊張的吧?他那反應,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他怎知道來客是善是惡呢?
「好了。綠蕪。」寧春草拍了拍她肩頭,「走吧。」
「娘子問完了?」綠蕪抬眼道。
寧春草嘆息一聲,她本就沒有什麼問題要問,她要的,只是一條命而已。
這最不起眼的一條命,索取起來。怎麼就這麼難呢?難道鴻喜的命數,比那牛鼻子還硬?
咦,她怎麼也說玄陽子是牛鼻子了?她不是一向很敬重玄陽子的麼?一定是被景玨給帶壞了!
寧春草搖搖頭,越過鴻喜,步步走遠。
鴻喜撓撓後腦勺,心中有些莫名。但更多的是感激之情。
回去的馬車上,寧春草一直低頭不語。回到王府也沉默寡言。
綠蕪看她一直面色不甚好的樣子,不禁擔憂的問她,「主子,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寧春草愣了一愣,才看向她,點點頭,「是啊。」
她這般爽快的承認,倒是叫綠蕪詫異,一般有心事的人,不是都會故作輕鬆的說,沒有啊。來敷衍人的麼?
「那娘子有什麼心事?婢子可能幫您分憂?」
寧春草四下看了看,小丫鬟們都在院中做著各自分內的事情。陽光落在樹梢窗欞上,有浮塵像精靈一般在日光的光束裡舞動。
靜好的感覺,卻叫人心頭越發的慌亂。
「好。」寧春草點點頭,許是一個人悶在心裡太苦了,太難受了。她拉著綠蕪在她身邊的地毯上坐下,側臉看著綠蕪長而微翹的睫毛,「我告訴你吧。」
綠蕪點點頭,心頭莫名。
「你是不是覺得,我對鴻喜一家人,好的有些過分了?非親非故。這般關懷周到?」寧春草緩緩說道。
綠蕪連連點頭,又搖頭說:「婢子是覺得奇怪,不過娘子心善,也能理解。且與那鴻喜不也算是舊識麼?」
寧春草聞言,卻是連連搖頭,「不是啊,我怎麼是心善呢?我對他們好,乃是有所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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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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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6 00:24:59
第四十七章
「娘子圖什麼?」綠蕪瞪大了眼睛,心中卻越發奇怪了。那鴻喜一家,老的老病的病,唯獨一個頂梁柱,還不過是個李布身邊的小廝而已。娘子連李布都看不上,能看上那鴻喜什麼?他們家有什麼值得娘子如此花心思去圖謀?
「圖命啊!」寧春草嘆息了一聲。
綠蕪瞪大了眼睛,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半晌才哦了一聲,「原來娘子一直試圖和鴻喜單獨相處,並非有什麼問題想要問他,而是想要——他的命?」
寧春草看了綠蕪一眼,坦誠的點了點頭,「你明白了。」
綠蕪舔了舔嘴脣,卻是搖頭,「不明白。他只是個李布身邊的小廝而已,婢子想不明白。娘子為什麼要花這麼多的心思,去圖謀一個小廝的命?是有什麼冤仇麼?」
「你以前是凌煙閣的人,對姜家二爺的本事,也有所了解吧?」寧春草忽而轉換了話題。
綠蕪連連點頭,「二爺在巴蜀,乃是最為年輕的陰陽師。能斷吉凶,辯陰陽,道古論今,預知未來,厲害的緊呢!凌煙閣能發展的這麼快,乃是閣主和二爺兩個人通力合作的結果。閣主常常說,若不是二爺的神機妙算,陰陽神眼,凌煙閣絕不能有今日盛況。」
寧春草點點頭,「所以,姜二爺的話,你是信的吧?」
「信吶。」綠蕪頷首。
「他說。我若不殺了這鴻喜,將來必有一日,我會因鴻喜而死,或是直接就死在鴻喜的手裡。」寧春草換了個說法,但她以為,表達的是同樣的意思。「如今雖然鴻喜並沒有對我做什麼,我卻為了保自己的命,而不得不殺了他。唉……人總是自私的吧?在損人和利己面前,都會毫不遲疑的選擇利己。」
綠蕪愣怔的看著寧春草,心頭萬般不明,可又覺什麼都問不出口。
姜二爺的話呀,那就不會有錯了,看娘子這般行為,也是有些於心不忍的吧?那鴻喜看起來憨厚老實,怎麼也不像是有膽子害人性命之人呢。
「娘子下不去手,這事兒就交給婢子來做吧!婢子伺候娘子,本來就該為娘子掃清麻煩的!」綠蕪冷面,拱手說道。
寧春草卻嘆了口氣,搖搖頭,「姜二爺說了,這事兒呀,只能我自己親手做成,倘若假旁人之手。我必再親手殺了殺他那人,這輪迴才算結束。」
綠蕪瞪眼,嘴巴微張,這話,太玄妙了!這世上,除了姜二爺。恐怕在沒有人能領會其中的玄妙了吧?
「娘子……」綠蕪心有不忍。看娘子對鴻喜一家所行作所,不難看出娘子乃是心善心軟之人。逼她去殺了一個憨厚老實,又沒有什麼身份地位,為了家人努力坎坷謀生的小人物,真是太為難她了吧?
倘若綠蕪知道,那死的莫名其妙的玄陽子就是她家娘子親手所為,不知又會是怎樣的表情?
「娘子跟晏側妃學舞劍,莫非就是為了殺鴻喜?」綠蕪忽而問道。
寧春草慢騰騰的點了點頭,「算是吧。」一開始是這麼想的,後來更是為了提高自己的靈活敏銳度。
「其實不用啊?要殺人,不一定非要動刀劍,」綠蕪急忙說道,「下毒才是最直接最方便的。」
寧春草抬眼看她。
綠蕪朝外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娘子若是覺得可行,婢子能弄來致命的毒物,加入點心飯食之中,叫人吃下,不出一刻。必定一命嗚呼!只要是娘子親手給他的,這也算是娘子親手殺了他吧?」
寧春草皺眉想了一陣子,緩緩點頭道:「似乎可行。不但要我親手給他,這要命的點心,也得我親手做才行。」
綠蕪連連點頭,「那婢子這就去準備。」
寧春草揮手叫綠蕪下去,她自己仍舊倚著桌角坐在地毯上,看著傾瀉進屋內的陽光,默默發愣。
她心下也奇怪得很呢,當初殺了玄陽子的時候,她一點手軟的意思都沒有。那般果敢決斷,為何到了鴻喜這兒,就這般優柔呢?一再失手,究竟是什麼緣故?
寧春草雖心中不寧,可如今的她卻能輕易的將自己的情緒掩藏的很好。也許在綠蕪身邊表露,乃是因為她覺得綠蕪是可以信得過,可以為她分憂,無需掩藏之人。
在景玨面前,她卻全然不是這樣。
她笑容溫婉得體,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叫人心頭舒暢,恍若清泉過石,滌蕩塵埃浮躁,寧靜舒緩。
景玨絲毫不疑她這段時間常常出府都是在忙活些什麼。只當她是在王府之中太悶了,所以出去逛街散心而已。就像他和他那一群友人賽馬涉獵是為了散心一般。
寧春草沒有問綠蕪從哪裡得來的毒藥,就像綠蕪沒有追問她姜二爺為什麼會說出那番話一樣。
她覺得她們主僕之間,十分默契,就是彼此信任,又彼此不多言的默契。
她在廚娘的指導下。學了簡單的點心做法。在寧家之時,蘇姨娘也教過,廚藝也是女紅中的一類,只是那個時候她更痴心於琴棋書畫,跳舞吟唱。廚藝就相對粗鄙了。
她親手所做的點心,有兩類,一半乃是摻了綠蕪尋來的毒藥,一半則什麼都沒有,乃是為景玨專門留下的。
「他知道我用小廚房,卻什麼都沒有給他做,想來心中也會不痛快。」寧春草笑著對綠蕪道。
綠蕪連連點頭,「娘子想的真是周到。」
「趁點心還熱,咱們走吧。」寧春草將那一疊格外「沉甸甸」的點心裝了匣子。
綠蕪早就備好了車,在同鴻喜約好的時間裡,趕往城北而去。
尋的由頭乃是寧春草要看看翠翠的病,好的怎麼樣了。
其實不用看,她心裡也清楚得很。
再者,看翠翠的病,同醫治時一樣。根本沒有必要約著鴻喜一道。他是個男人,在家反而更不方便。可綠蕪遞了口信兒給他的時候,他卻連片刻的猶豫和懷疑都不曾有,當即就答應下來。
這一日,他更是向李布告了假,候在家中。
聽聞馬車聲響,翠翠和鴻喜兩人都滿面歡喜的奔出院子,急切的望著馬車駛來的方向。
綠蕪扶著寧春草下了馬車,寧春草手中一直捧著的點心匣子,卻是被留在了車上。
她朝翠翠笑了笑,語氣溫婉道:「翠翠真是越發好看了!」
翠翠羞紅臉低下頭去,但又如喜歡沐浴日光的嬌花一般,緩緩抬起頭來。病好了,她的自信也越發的多了起來,這無疑更添她少女的美態。
「多謝娘子,我的病,都好了!一點兒都沒有遺留!」翠翠語氣略帶激動的說道。
寧春草點頭而笑,「那就好。」
到了耳房,她親自看過翠翠身上,點點頭,「這很好,日後……要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你母親。女孩子也要學會堅強,凡是要靠自己,莫要想著依賴旁人……」
這話聽著有些奇怪,像是什麼臨終之言一般。
寧春草停住話音。
翠翠卻不疑有他,連連點頭,「娘子的話,我定句句謹記心間。」
寧春草長嘆一聲,「有時候。對你好的人,也未必就是好人……」
「旁人我不知道,但娘子一定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再沒有比娘子更善更好的人了!」翠翠仰著粉嫩的小臉兒,滿面認真急切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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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00:25:09
第四十八章
寧春草無奈的笑了笑,「你覺得是。就是吧。」
翠翠笑著點頭,「我娘我哥都這麼說!」
寧春草腳下一踉蹌,險些叫門檻絆住。
她又見過了翠翠的母親,辭別老人,她望著弓著身子。滿懷感激之情的鴻喜道:「我同你有些話想說,你送送我吧。」
鴻喜抬頭看了她一眼,但她的面容,她的目光,都叫人不敢凝視。他連忙又低下頭去,甕聲道:「是。」
寧春草出了院子,先上了馬車,將那盒被留在馬車上的點心匣子捧在手中。
她未將這盒點心帶入鴻喜家中,其實帶進家裡,作為來時隨手備的禮物。倒也不奇怪,更不會引人注意。
如今要離開了,才特意拿下來,才會叫人心生疑惑和警惕的吧?
綠蕪瞧見,嘆了一聲。搖了搖頭,娘子還是心太軟。
寧春草擺手,叫綠蕪不要跟著,她同鴻喜一前一後,向著僻靜之處走去。
一路上。鴻喜一直想要問她,要問什麼?
可寧春草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的意思。
鴻喜心中疑惑,聯想起上次的經過,在觀這次,便是他敦厚,心中也有的古怪的猜測,「娘子究竟有什麼話?或是什麼吩咐,要交代小的?是不好開口?還是叫娘子為難了?」
到這時候,還在為她考慮麼?寧春草搖了搖頭,這是真傻啊?還是真傻?
「鴻喜。」四顧無人,寧春草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他,「是不是我叫你做什麼,只要不違背你的良心,你都會答應?」
鴻喜重重點頭,「娘子對我妹妹,對我家都有再造之德。我妹妹兒時是很漂亮的,可自從害了那病之後。就像換了個人,我不甘心,不甘心她好好的女孩子,竟被毀成那個樣子……如今,娘子給了她新生。也給了這個家歡樂,給了這個家希望和笑聲!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鴻喜一個男人,竟忍不住抬手,拽著袖子抹了抹眼角。
他又裂開嘴,傻呵呵的笑了笑,「娘子但有吩咐,不論刀山火海,只要小人能為娘子效力,便是死。小人也不會回頭的!」
寧春草哦了一聲,認真的點了點頭,「那就好辦了,你把這盒點心,吃了吧。」
「啊?」鴻喜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看著寧春草。
卻見寧春草手中真捧著一盒點心,雙手遞至自己面前,「拿著,吃了。」
鴻喜遲疑的伸手,懵懵懂懂的接過點心,「這點心?」
「給你的。」寧春草說,「你不是說,但我吩咐,便死也不懼麼?那你就把這點心吃了吧。」
「吃了,會死麼?」鴻喜幾乎是本能的問道。
寧春草的話,似乎就是引導著他往這兒想吧?
可話一出口,他又覺得自己特傻,寧姑娘怎麼會要用點心毒死他呢?寧姑娘什麼身份?想要他的一條小命,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可寧姑娘又是救治他的妹妹。又是給他們家送吃送喝送錢……
「會死。」寧春草點頭,「你吃麼?」
鴻喜一愣,卻是憨憨一笑,「我吃,娘子賞的點心。便是死,也值了。」
說完,他真就打開匣子,捏了塊點心就要往嘴裡放。
寧春草瞪眼在一旁看著,她心頭撲通撲通跳的很快,她竟比吃點心的鴻喜還要緊張,一點都不像當初那個親手殺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她。
鴻喜的手還未送到嘴邊,安靜的小巷中卻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兩人都是一驚。
鴻喜手上力道不穩,點心啪的被捏碎,又灑落進匣子裡。
寧春草回頭向嘈雜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
只見一個蒙面的黑衣之人,衝著她的方向飛身而來。
那黑衣人明顯沒有想到這裡竟會有人在,瞧見她,也很是一愣。
但他飛快掠走的動作,只是凝滯了片刻。便翻身而起,從她頭頂略向屋脊。
後頭追著這黑衣人的人,還未拐過巷子,也許並未看到吃驚的立在原地的寧春草和鴻喜。
一直冷箭,衝著那黑衣人的方向射來。
黑衣人翻身躍起之時,那箭矢正對著的人,無疑就變成了——寧春草。
「娘子小心!」鴻喜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竟然捧著點心盒子,飛撲到寧春草跟前。
噗——
一聲響。
是箭矢打入皮肉的鈍拙聲響。
後頭追那黑衣人的一眾人也隨即跑了過來。
兩廂人一打照面,彼此就都愣住了。
寧春草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系列已經超出她接受範圍的變故,目瞪口呆的看著十分熟悉,卻許久沒有見過的人。
站在她對面,原本是在追那黑衣人的領頭之人,也愣住了,詫異的看著她,和擋在她跟前的鴻喜。
他揮手對身後之人道:「你們速去追!」
他身後之人領命紛紛躍上房頂。
他卻板著臉,一步一步,向寧春草走來。
「娘子,您……沒事吧?」鴻喜站立不穩,向後倒去。
寧春草伸手扶住他,連連搖頭,「我沒事……鴻喜,鴻喜,你不能有事啊!你不能有事啊?」
鴻喜又憨又傻的朝她笑,「我救了娘子呢!我竟救了娘子呢……便是死,也開心。」
「你傻麼?」寧春草朝他吼道,「誰讓你救我?誰讓你替我擋箭?你有什麼可開心的?我是來害你的啊!我是要你死的啊!」
臉色已經轉青的鴻喜愣了愣,卻又咧著嘴角笑起來,「原來我不是瞎猜啊。娘子是真的想要我的命?那現在好了,我的命……給娘子了!」
寧春草無奈又痛苦的仰頭,想要看一看天空,將眼眶裡多餘的水給逼回去。
可她仰頭卻未能看到天。只看到了那個一步步走來,高大的身軀遮了半邊天的男人。
「姜大哥……剛才那一箭,是你射的麼?」寧春草沒有打招呼,沒有客套。
大概他們彼此誰也沒有想到,久別重逢,會是這麼個情景,會是這般照面。
姜伯毅皺著眉頭,無奈的點了點頭,「是,我不知道你會在這兒。我們正在追……」
他沒有說下去。
中箭的人還倒在寧春草懷裡,他險些誤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這時候。什麼話都成了多餘的解釋。
他臉色不甚好,咬牙保持了沉默。
「我要救他,你幫我把他帶回家去!」寧春草低頭看了看鴻喜。
姜伯毅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你救不了他。」
寧春草瞪眼,表示不信。她有巫女的黃銅鈴鐺,她有超脫常人的力量,她怎麼就救不了他?
「鴻喜,鴻喜你別聽他的!我能救你,我能治好你妹妹的病,也能救回你的命!你的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親手來取,旁人,誰也不行!」寧春草微微顫抖的說道。
可她懷中的人,卻掛著一臉滿足的笑,不動不答。
姜伯毅上前一步,伸手按在鴻喜脖頸大動脈處,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沒救了,箭是淬了毒的。姜維配的毒,無人能解。」
寧春草聞言,支撐不住一個死人的重量,跌坐在地。
姜伯毅慌忙上前,她卻躲開他的手。
他微微皺眉。張了張嘴,卻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00:25:20
第四十九章
這情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彼此都不太清楚。
這分明是條僻靜的巷子。為何會在這裡相遇?又為何險些誤殺了她?
姜伯毅心中其實是有些慶幸的,慶幸那小廝模樣的男人,擋住了箭矢,救了他恩人的性命。
倘若他親手誤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如今躺在地上的乃是寧春草的屍首的話,他怕是一輩子也難以原諒自己。
他對她好的緣故,除了她救了自己性命之外,更有他因,只有他自己明白。倘若她又死在自己手中,這一輩子的內疚,怕是永遠永遠都洗刷不去了。
他是長長松了一口氣的。可看到寧春草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抱著那小廝的腦袋,痛苦不已的樣子,他心中就更添壓抑。
「我是要殺他的!你只要再晚出現上一會兒……哪怕就一小會兒!」寧春草側臉看著姜伯毅,喃喃說道。
姜伯毅皺眉。「你說什麼?」
「你為什麼要殺了他?為什麼要讓他死在你的手裡?嗯?」寧春草眼神有些無助的看著他。
姜伯毅頸間喉結微微動了動,這叫他怎麼解釋?他是無心的啊?
「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寧春草又失魂落魄的低下頭來。
她清楚的記得,姜維說過,人只能死在她的手上。倘若假旁人之手。她就要殺了那動手之人。
她如今,難道要殺了姜大哥,宿命輪迴才能結束麼?
「不不不,」寧春草連連搖頭,「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
心裡做不到,能力更不足以做到。
姜伯毅上前扳過她的肩頭,「你做不到什麼?春草。你怎麼了?」
她今日的話,怎麼這麼奇怪呢?他似乎一句也聽不懂啊?
綠蕪等了良久,在馬車邊上,一會兒站,一會兒坐,甚至毫無形象的蹲在馬車的車轅上。
左等右等,終於等回了娘子。
卻不是娘子一個人,還有一個身量十分高大威武的男人。手中橫抱這一個瘦削的無聲無息的男人。
這是什麼情況?
綠蕪縱身躍下馬車,「閣,閣主?」
寧春草面無表情的抬頭看了看綠蕪。
她臉上還有哭過的痕跡。
這叫綠蕪更是不明所以,不知所措了。她看了看閣主橫抱著的男人。正是娘子想要毒死的鴻喜。
看樣子,鴻喜已經死了。
且看他發青發烏的面色,多半是中毒而亡,但他背上還插著一支箭。這……娘子要做成的事,究竟做成了沒有呢?
「娘子?」綠蕪快步來到寧春草身邊,伸手扶住她的胳膊。
寧春草無力的搖了搖頭,「走,先回翠翠家裡去。」
「啊?」綠蕪詫異。
就這麼帶著人家哥哥的屍體回去?
半個時辰以前。人家哥哥還活蹦亂跳生機勃勃。就送她離開的功夫,再回來,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首了。
就這麼大大咧咧的將屍首帶回去,翠翠和她老母親。還不得跟他們拼命啊?叫她們如何能接受?
綠蕪發愣的功夫,寧春草和姜伯毅已經越過她,向翠翠家走去了。綠蕪咽了口唾沫,只好拔腳跟上。
「翠翠。」寧春草站在籬笆院墻外頭,有氣無力的喚道。
「娘子?娘子您又回來啦?」翠翠奔出堂屋,一臉欣喜激動的笑容。
可當她看見高大偉岸的姜伯毅,以及姜伯毅身前橫著的人時,她則僵住了。
一眼,她就認出了那是她哥哥鴻喜。
她的腳仿佛在地上生了根,不敢往前挪動半步。
姜伯毅板著臉,肅穆剛毅的面孔上,沒有一絲表情。
寧春草扯了扯嘴角。心情複雜的理不出頭緒,「翠翠,來開門。」
翠翠遲疑的轉過臉看著寧春草,又轉回視線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娘子,我眼睛有病了!」
寧春草無力的搖頭,「不是,你先過來開門。」
翠翠站在原地不動。
姜伯毅伸腿,一腳踢開了院門。
一個竹木小門而已,對他來說,實在不算什麼。
但這動作,卻叫翠翠嚇了一跳,驚叫一聲,跌坐在地。
寧春草轉過臉看了看姜伯毅,「姜大哥,你這麼做。合適麼?」
姜伯毅也看著她,四目相對,她看不出他眼中的情緒。原來一直以為景玨的眼眸是幽暗深邃的。如今才知道,姜伯毅的眼睛很亮,給人至誠可信的感覺,可他的眼眸卻更加深,深得望不到底,甚是望不清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總要面對的。」他緩緩說道。
翠翠滿面驚恐的看著這個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的男人。
屋裡頭傳來老婦人的嗓音,「怎麼啦翠翠?什麼事啊?」
院子裡的幾人都看著跌坐在地的翠翠,誰都沒開口。
翠翠抬手捂著臉,似乎不敢看橫在姜伯毅懷中的鴻喜,屋裡傳來老婦人艱難挪動的聲響。
「她年紀大了,別讓她受刺激。」寧春草低聲說道。
翠翠這才捂著眼睛,扯著嗓門兒開口,「沒事兒,娘,哥哥……哥哥說他東西忘拿了,拿了東西就得回去了……」
說完,她就緊緊的咬住了自己的下脣,唯恐忍不住的哭泣聲溢出脣齊。
屋裡的老婦人應了聲,似乎又在床邊坐定。
翠翠忽而翻身從地上爬起,撲上前來,扒著姜伯毅懷中的人看。
「娘子,娘子你救救我哥哥!你救救他!你連我那麼多年的病都能治好,怎麼不能救我哥哥呢?他剛才不是還去送你麼?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麼?」翠翠有些癲狂的說道。
綠蕪上前,想要拉住翠翠。
可癲狂之中的人,力氣也許都是出奇的大。有功夫在身的綠蕪,竟拉不住翠翠。
「哥哥,哥哥你醒醒!你醒醒啊!」翠翠見寧春草低著頭,不理她,便搖晃著鴻喜的屍首,似乎這樣就能將已經闔目的人喚醒。
「我們一邊說吧,莫叫老人家聽見。」寧春草轉身向一旁的耳房走去。
翠翠雖在癲狂之中,姜伯毅想要擺脫她的糾纏,卻再容易不過。他退了一步,跟著寧春草,將鴻喜的屍首抱進了窄仄的耳房。
他高大的身軀,在耳房之中,幾乎要將整個耳房填滿。
翠翠跌跌撞撞的跟上前來,在耳房門前,卻被絆倒,狠狠摔向地面。
綠蕪長手一撈,將她拽了起來,「你……」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翠翠一把甩開。
「娘子,你告訴我。」翠翠上前,雙手攥住寧春草的衣袖,雙目血紅血紅的瞪著她,「你告訴我,你適才。為什麼會對我說那麼一番話?為什麼說,要讓我堅強,要讓我凡事靠自己,不能靠別人?」
寧春草嘆了一聲,抿嘴沒有說話。
「你告訴我啊?娘子,你是好人,你對我一家的恩情我記得清清楚楚,我娘,我哥哥也都清清楚楚!」翠翠攥著她的衣袖,觸碰到她手腕的手指,冰涼冰涼,「可你卻說,對我好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是我誤殺了他。」姜伯毅聽不下去。突然語氣渾厚的開口。
連他開口的聲音似乎都夾雜了內力,震得人耳根心頭都嗡嗡直顫。
翠翠遲緩僵硬的轉過頭去看姜伯毅,又看了看寧春草,「娘子,您難道是一早就計劃好的麼?您跟他是一夥兒的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00:25:30
第五十章
寧春草自始至終,一語不發。
一旁站著的綠蕪都跟著著急,「翠翠,你別多想,這是個意外!娘子對你家……」
「是,我想要他的命,對你們好,就是因為心中不忍,怕自己會愧疚。」寧春草居然一開口,就什麼都承認了。
院子裡很靜很靜,只有風吹過樹梢,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孩子無助的哭泣。
陽光透過光禿禿的枝椏,落在乾淨平整的地面上,投射出一地斑駁的光影。
翠翠看著寧春草,姜伯毅和綠蕪也都看著她。
寧春草面色很淡,淡的看不出她此時的心境如何,她只是僵硬的伸著被翠翠緊緊攥住袖口的手,「所以,我告訴過你的話,你都記在心裡了吧?」
翠翠突然放開她的衣袖,雙手掩面,嚎啕大哭起來。
她哭的太痛,自己甚至不能支撐自己的身子,跌坐在地,捧著膝頭。哭聲充斥著小小的院落。她的悲哀傷痛,這小小的院落卻是承載不下。
停在院子外頭不遠處的馬兒都踢踏著蹄子,噴著響鼻,似乎十分不安。
「你先回去,這裡的事情。我來處理。」姜伯毅溫暖的手落在寧春草的肩頭,在她耳邊溫聲說道。
寧春草搖頭不肯。
「聽話,你在這兒對誰都沒有好處。等她情緒穩定下來,你若想見,再來見她。」姜伯毅的聲音很好聽。叫人心頭的軟弱似乎都被一雙有力有溫厚的手扶著。
寧春草看著癱坐在地,大哭不止的翠翠,垂眸不語,她不走,她如今怎麼能走呢?鴻喜是因為她而死……
她抬頭看了看姜伯毅,「你回來了,姜二爺回來了麼?」
比鴻喜的死更加麻煩的是——殺了鴻喜的人,竟然是姜大哥!
這叫她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姜維?」姜伯毅似乎敏銳的想到了什麼,抬頭深深看她一眼,搖了搖頭道。「還沒有,不過他也在趕來京城的路上。」
寧春草點點頭,哦了一聲。
姜伯毅低頭看看地上泣不成聲的翠翠,嘆了口氣,「你聽話。先回去,有什麼話,日後再說。」
寧春草固執不肯,姜伯毅索性彎身一把將她抱起,大步向院子外頭走去。
「你放我下來!你憑什麼安排我的事?憑什麼對我做這些?」寧春草朝姜伯毅吼道。
她心很亂。姜伯毅對她越是關懷體貼,她心裡越發的難受。如果他不是她的姜大哥,如果他對她不是像現在一般好。她是不是……就能狠下心來,像殺了玄陽子,像謀算鴻喜的命一般,謀算他的命?
可現在,叫她如何下手?
寧春草搖頭,「你是混蛋!你放我下來!你殺了他!你為什麼要殺了他?你為什麼……」
她被姜伯毅橫抱在懷中一面捶打著他的肩頭,一面忍不住哭了起來。
姜伯毅站在馬車邊上,一言不發。任她捶打。
綠蕪在一旁,看的臉色都變了。她在凌煙閣長大,還從來沒有見過任何人,任!何!人!敢這般對閣主的!就連閣主身邊曾經侍奉過,傳說十分得寵的姨娘們,也沒誰敢如此放肆的。
誰人見閣主不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
綠蕪覷了覷閣主的面色,驚恐的發現,閣主臉上,竟然一絲怒氣也無,竟是滿目心疼寵溺的看著娘子。
綠蕪連忙抬手揉了揉眼睛。最近熬夜疲累,眼睛都花了麼?她是不是看錯了?
「氣消了沒有?」姜伯毅在她耳邊輕緩問道。
「沒有!沒有!你殺了他,我要殺你!」寧春草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姜伯毅。
姜伯毅無奈嘆了一聲,「好。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若要取,隨時來拿。」
寧春草聽聞此言,臉上忽而露出痛苦無比的神色,她捂著心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無力的指了指馬車。她不想再看到這個人,她走!
姜伯毅將寧春草放在馬車上。
綠蕪也趕忙跟著爬上了馬車。
「照顧好她。」姜伯毅在綠蕪身後說道,聲音威嚴,叫人不自覺地就連連俯首應聲。
馬車緩緩而動。寧春草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綿軟的倒在碩大的枕囊上。
綠蕪小心翼翼的看著她,壓低了聲音問道:「娘子適才說的話,並不是玩笑話,對不對?」
寧春草趴著不動。也沒有理她,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一般。
可馬車車廂裡,這麼有限的空間,綠蕪知道,她一定是聽到了。
「鴻喜只能被娘子所殺,如今卻死在了閣主的手裡。所以娘子說,您要殺了閣主的話,並不是玩笑話,對不對?」
寧春草緩緩從枕囊上抬起頭來,定定的看著綠蕪,「是啊,我要殺了他。」
綠蕪渾身一顫,面色難看,「娘子……」
「去告訴他吧,畢竟是你的舊主。你告訴他,也是你有情有義,我不怪你。」寧春草說道。
她這是在逼自己,將自己逼到沒有退路的絕境上。
綠蕪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語氣幽幽道:「娘子,我不會告訴閣主的。我不告訴他……您也是做不到的……」
寧春草聞言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蒼白。
「是啊,連一個小小的鴻喜,我都如此費盡心機,如今又換成是姜大哥,我怎麼可能做得到呢?」
話音落地,她似乎想開了很多,仰面倚在枕囊上,深呼吸兩口,勾著嘴角,笑容好看了不少,「何必一定要鑽了牛角尖,如此逼迫自己,既然知道做不到。那便是命裡註定,罷了罷了,命該如此,還徒勞掙扎什麼?」
綠蕪張了張嘴,目瞪口呆的看著娘子,看著娘子臉上溢出的笑容。
「我認了,認了。」寧春草抬手半遮在臉上,笑出聲來。
綠蕪眼中卻不減擔憂。
回到睿王府,寧春草就直接鑽進了臥房,將自己埋在那寬大舒適的檀木大床上。
眼前一遍遍回現適才在僻靜的小巷中發生的一切,變故來的那麼突然,鴻喜竟然毫不遲疑的擋在了自己面前,然後就那麼倒了下去。
他臨死還笑了,笑得那麼輕鬆那麼開心,他說,值了。
寧春草搖搖頭,想要甩開回憶。不值不值,這怎麼能值了呢?因為她一個人的命,又將兩個人都牽連進去。怎麼能值了呢?
可腦中總是控制不住一遍又一遍的閃現那小巷中的畫面。
她忽而從床上驚坐起,意識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似乎是前世的自己,在提醒如今的自己,在小巷之中,被忽略過去的問題?
她忽略了什麼?
那黑衣人……似乎,有些眼熟?
只是當時一眨眼的功夫,鴻喜就中箭倒地,變故發生的太快,她將黑衣人的事情完全忘在了一邊。
那黑衣人是誰?她認識的人裡,功夫那般好的,可不多吧?為什麼會覺得那一閃而過的黑衣人似曾相識呢?
院中的腳步聲請安聲打斷她的思緒。
是景玨回來了。
寧春草立即抬手雙手,在自己有些僵硬的面頰上揉了揉,揉去滿面哀愁不快,擺上一個與往常無異的笑容來。
「今日去哪兒了,怎的聽聞你是剛回來?」景玨進屋就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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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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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6 00:25:41
第五十一章
寧春草笑著上前,「四處走走,我學做了點心呢,本想留給你嘗嘗,但這會兒肯定涼了,味道不若剛出爐的好。你且坐著,我再去做來。」
寧春草笑著就要出門,景玨卻伸手握住她微微有些冷的手。
「不必。」他揚聲叫丫鬟端點心來,「你不用做這些,呆在我身邊就好。」
他的眼眸很幽深,說這話的時候。眼底深處似乎有光亮溢出。
她竟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輕笑宛如害羞般低下頭來。
丫鬟奉了寧春草親手做的點心進來,頭也不敢抬,就匆匆退了出去。
景玨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她心頭略有些窘迫。
「喂我。」他居然說道。
寧春草一愣,「什麼?」
「你做的點心,你喂我吃,這才是全套的功夫,做事怎好只做一半呢?」景玨戲謔的笑看著她。
寧春草幾乎脫口而出「整日給你做飯的廚娘,你怎麼不叫她喂你?」
可仿佛有什麼力量在約束著她的嘴,讓她這不應景甚至大煞風景的話都被堵回了肚子裡。反倒是十分乖巧的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捏了一塊圓潤卻已經涼掉的點心,輕輕送到景玨的脣邊。
景玨微微張口。
她如白玉一般的手指往前一送,不經意觸碰到他的脣角。
他含著點心勾起嘴角來,望向她的目光,變得更加幽深。幽深處也更透出光亮來。
他彎身抱起她,緩步向內走去。
鴻喜死了之後的兩三天,寧春草都未再出過府。
翠翠家的事情,最後如何處理了,翠翠的情緒是否被安撫了,她皆不知道。
她只知道,反正一切都有姜大哥,剩下的事情,她都不用操心就是了。
如今好似也再沒有一件事需要她來操心了,天珠項鏈剛碎裂的時候,她以為是自己的死期到了。她以為,隨時隨地,她都會被前世的冤魂害死。
可不曾想,天珠項鏈沒了,夢魘也沒了。
她再不會從夢中嚇醒,她似乎變得越發的膽大了,夢裡見慣了鮮血,死人,屍首。她似乎都已經可以坦然處之了。
剛殺了玄陽子的時候,她還會驚恐,唯恐自己被前世的冤魂占據了肉身,控制了心智,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可面對鴻喜,她一再下不去手的時候。她就不能再堅定這個論調了。
連鴻喜,那個前世推她摔下歸雁樓的凶手,她都不忍心殺?那冤魂真的是殺人不眨眼麼?
時間一久,她甚至開始懷疑姜維的話。
姜維當初的解決辦法。就真的是對的麼?他或許是陰陽師不假,或許真的看出自己的前世今生,看出自己的不同不假。可他說的解決辦法就一定是真的麼?
寧春草一面思量,一面在王府的僻靜小道上緩緩走著。
她沒讓綠蕪跟著。她想一個人靜靜,好讓自己沉下心來,細細想著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理清思路。
也好找出自己日後的目標和方向。
倘若姜維是在騙她,她豈不是一直都被人戲弄了?
而自己的身體裡如今卻是有另一個力量,有時那股力量卻是能夠控制她的言行,這種感覺,就好似她在和另一個人公用自己的肉身一般。這可談不上美妙。
她還是要想辦法。讓前世的冤魂,早早離開的。不管是去轉世投胎也好,散去不甘消失不見也好。只是別再糾纏著自己了。
玄陽子都被她殺了,還能求助與誰呢?
寧春草走著走著就走到王府後院那九曲浮橋上頭。她低頭看著浮橋下緩緩流淌的水。
似乎有金色紅色的肥碩錦鯉從橋下一躥而過,追逐著水面上的水花,玩兒的興起,簡單又快樂。
人多的時候甚至還不如一條魚活得自在?
她無奈長嘆一聲。
「年紀輕輕。怎麼就長吁短嘆?」忽然傳來的話音,將寧春草嚇了一跳。
她猛的抬頭,循聲望去。
九曲浮橋中間的水榭裡,竟坐了一個人,她一直低著頭,並未發覺。
這猛然間看見,也不好貿然退走。
她望了一眼,福身請安。
水榭裡的人。笑了笑,起身向她走來。
寧春草不知為何,自己原本應該低著頭,以恭敬的姿態,等著來人越過她身邊以後,再行起身的。可她的頭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竟然緩緩抬了起來,目光毫無遮掩的向那人望去。
那人步步走近。
「請王爺安!」寧春草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是說。
可她腦子裡分明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叫囂——就是他!那天小巷之中的黑衣人!就是他!是睿王爺!
幾乎是在腦中發出這個聲音的同時。寧春草站直了身子,抬腳就要跑。
她認出了王爺就是黑衣人,那王爺更是認出了她!
王爺是要殺她滅口的麼?
畏死求生的本能,讓她反應很快。
可惜有人動作比她更快。竟然飛身上前,攔住她的去路。
寧春草受驚,轉身再逃。
可惜她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在這般慌亂的情況之下,根本派不上用場。
睿王爺伸手就擒住了她。
寧春草反手推在睿王爺肩頭,未將睿王爺推開,反向的力卻是叫她腳下一滑,整個人往九曲浮橋下的水面上栽去。
睿王爺伸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拽了回來。
「你躲什麼?」睿王爺好笑的看著她。
寧春草心跳過快,唯恐下一刻,他會一掌滅了自己。
可她抬眼接觸到睿王爺的視線之時,卻發現裡頭竟藏著神情繾綣的目光。像是悠遠又綿長的回憶。一絲絲浸透入他的眼眸之中,落在她的臉頰之上。
「你們在幹什麼?!」一聲怒喝,從橋頭傳來,「快放手!」
第二句話音響起的時候,已經有勁風襲向睿王爺肩頭。
睿王鬆手放開寧春草,並將她推遠了幾分,反手接住背後襲來的掌力。
寧春草看著突然降臨的景玨,心中大喜,「世子爺!」
連喚他的聲音都帶著激動歡喜的味道。
對戰的父子兩人皆是一愣,但不足片刻的停滯,兩人仍舊大打出手。
寧春草偷偷觀察睿王爺的背影,再次在心中確信。那日小巷之中遇見的黑衣人,一定是睿王爺沒錯!
凌煙閣不是從來不和朝廷作對的麼?姜大哥為何會追著王爺?射出的箭矢還淬了劇毒?這是想要其性命啊!
看父子兩個一言不發,打的不可開交。
寧春草忽而拔腿就跑。
她直奔回景玨的院子,喚了綠蕪備車。不等景玨回來,就連忙趕出了睿王府,直奔姜伯毅送給她的小院兒。
「我要見閣主。」寧春草在馬車上對綠蕪說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吧?我現在就要見他!」
綠蕪愣了一愣,遲緩的點了點頭,「娘子是有什麼急事麼?」
「對,很急的事。」寧春草重重點頭。
收到綠蕪傳信的時候,姜伯毅正在同一干舵主商議要事。
聽聞是寧春草要見他,且是非常急的事情,他片刻的遲疑也不曾有,起身就走。
扔下一干舵主,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閣主這是怎麼了?從來不見他如此緊張過啊?」
「是啊,閣主不是商議閣中事務之時,從來不叫人打擾的麼?今日到開了先例了?」
「莫多說,沒瞧見閣主面色不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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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00:25:52
第五十二章
舵主們不知發生了何事,紛紛猜測,卻不敢擅自離開,唯有等著沒留下一句話,就突然走掉的閣主回來,才好繼續。
姜伯毅趕到寧春草小院兒的速度,比她預想之中還要快。
她兩三日都不曾理會他,他唯恐鴻喜的事情安排不好,惹她不快。更怕她會因為這件事而不原諒他。
那日她離開的時候,情緒可謂差到了極點。
今日她竟能主動尋他,叫堂堂的凌煙閣閣主,都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春草,什麼急事?」姜伯毅聲音溫厚,便是心中焦急,面上卻依舊溫潤如玉。
寧春草看了看左右,擺手叫綠蕪下去,「你去守著門口,莫叫人靠近。」
這便是要說私密的話了。綠蕪連忙躬身退下,守在門外。
「姜大哥,鴻喜死了那日……你在追什麼人?」寧春草問道。
聽聞她提到鴻喜的死,姜伯毅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雖有焦急,卻還算穩定,他清了清嗓子,遲疑片刻,「乃是想要打探凌煙閣,竊取消息之人。」
這件事事關重大,且是機密,姜伯毅沒有說的太明白。
寧春草哦了一聲,「那你知道他是什麼人麼?」
姜伯毅看著寧春草,搖了搖頭,「這麼說來,你知道?」
寧春草連忙搖頭,否認的這麼快,倒頗有些心虛的意思,「竊取什麼消息?能叫我知道麼?」
聞言,姜伯毅沉默了一陣子,他沒有拒絕。雖是凌煙閣機密,可他並不想瞞著她,且這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些的。細數起來,和她還有過關係,「你還記得咱們為什麼會在青城山相遇麼?」
寧春草瞪眼,「啊?青城山?」
姜伯毅點了點頭,「你去尋紫玄真人。」
「是,你也是去尋紫玄真人的,是和紫玄真人有關的消息?莫非,紫玄真人沒有死?」倘若真是這樣,她才是山重水覆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正愁不知如何解決自己身上還背著一個冤魂的事情,就能得到紫玄真人的消息。還有比這更好的事麼?
她興奮還未有一瞬,身上就猛的一痛,好似有人掐了她一把似的。
可姜伯毅離她有兩步遠的距離,她身邊並沒有任何人。
莫不成,是前世的自己因為自己要將她驅逐出身體,所以憤恨的掐了自己一把?
「不是。」姜伯毅搖頭嘆息,「紫玄真人是真的不在了,我親手點的火,親眼看見他的屍身和那竹屋一同葬了。」
寧春草失落的嘆了口氣,「那你提青城山做什麼?」
「當時許多人去青城山,並非為了紫玄真人,而是為了奪取紫玄真人煉出的兩枚‘紫還丹’。」姜伯毅緩緩說道,聲音十分低沉穩重,「紫還丹一現世,必定會引起動亂爭奪。紫還丹能延年益壽,消除百病,可出丹幾率微乎其微。上百年來,唯有紫玄真人僥倖煉出了這麼兩顆,彌足珍貴。」
寧春草皺眉,「紫還丹在凌煙閣手上?」
姜伯毅一愣,笑的有些無奈,「並沒有。倘若在凌煙閣手上,如今又哪裡會有這麼多的麻煩事兒?」
寧春草張了張嘴,卻沒有問什麼。這是機密的事情吧?她已經問了許多不該問的了。再問下去,就頗為不知輕重了。
姜伯毅卻主動說道:「凌煙閣確實是知道紫還丹現在何處的。」
「嗯?」寧春草抬眼看他。
「還記得你奪了她鈴鐺的巴蜀巫女麼?」姜伯毅正色道,「紫還丹現在就在她的手上,且兩枚都在。她如今正在趕赴京城的路上。」
「巴蜀的女巫也要來京城了?」寧春草詫異。怎麼感覺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京城會非常的熱鬧呢?
以往從不涉足北帝的凌煙閣來了,遠在巴蜀的巫女也來了。
且是在青城山的腥風血雨之後……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聯繫呢?
寧春草覺得自己這想法十分的奇怪,她強壓了下去。沒有多想。有沒有關係,同她這般小人物也不相干的,勞心想那些做什麼?
「你要小心,日後出門,多帶些人在身邊,或提前叫我知道,我這段時間都會在京城裡呆著。」姜伯毅十分認真嚴肅的說道。
寧春草狐疑的看他,「我小心什麼?」
「你奪了巫女的鈴鐺。並破了她的巫咒陣法。這在以往,可是從沒有人能夠做得到的,姜維曾經說過的話你還記得麼?那女巫也不是常人,她此次來京。未必就沒有為你的緣故在。她定會想方設法尋你的。」姜伯毅認真又耐心的給她分析道。
寧春草聞言遲緩的點了點頭,「還真的不是不相干啊,居然連我也要被牽扯進來?」
姜伯毅不由自主的抬手撫了撫她的頭頂,嘴角噙著一抹溫潤的笑。「不過也不用怕,這裡畢竟是京城,不是巴蜀,她不敢太過張揚的。倘若叫人知道,紫還丹在她手上,她怕是自身都難保了。」
寧春草點了點頭,說來說去,還是紫還丹吶。
那黑衣人她已經認出乃是王爺。王爺也是衝著紫還丹去的。紫還丹能醫治百病,延年益壽。王爺是自己想要?還是為旁人?
「在想什麼?」姜伯毅似乎忘了閣中還有一大幫子的舵主,等著他回去。面對著寧春草,竟沒有流露一絲一毫的焦急和不耐煩。連語氣都溫柔的像是對著一個懵懂的孩子,溢滿寵溺。
寧春草搖了搖頭,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
她想問的問題已經問完了,還有一件事,她也想要知道。卻又不想開口提及。
姜伯毅回看著她,黑亮的眼眸之中是她娉婷的倒影,「鴻喜家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了。我已經都安置好了。」
寧春草心頭一跳,定定往著他。
他知道,她還沒有開口,他就知道她要問什麼了。更知道,她只想聽一個平安的消息,具體並不想過問。
他好似輕易的就能揣度她那一點點小小的心思,不用她費勁的表露,亦或是費勁的隱藏。
這種感覺。也許就叫默契?
寧春草看著姜伯毅越發明亮的眼眸,忽而垂下頭來,「來得突然,也不知會不會打攪姜大哥。我問完了,這就要回府去……姜大哥,多保重。」
姜伯毅點頭笑了笑,並未多言,沉默的送她上了馬車,看著睿王府的車架漸行漸遠。
寧春草回到王府的時候,父子兩人的肉搏已經結束。
景玨板著一張臭臉,氣呼呼的坐在廳堂裡。
寧春草垂手上前,蹲身行禮,眼眸微垂,隱約流露委屈神色。
景玨瞧她模樣,心中有怒氣卻也朝她撒不出火來。
他伸手拽她起身。「叫你受委屈了,去哪兒了?」
寧春草被他拽進懷中,心有抗拒,卻並沒有掙扎。反而是溫婉的依著他的肩頭,將自己的臉埋在他頸邊,「出府轉了一圈。」
景玨以為適才的事情,叫她心中不暢,她出府散心去了。不由長嘆了一口氣,「我當求聖上賜我世子府,搬出這府去,再不見他,眼不見心不煩!」
他還未成家,雖然小妾養了一堆,然並沒有真正的女主人世子妃過門,聖上如何會賜給他世子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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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00:26:02
第五十三章
寧春草未將這話放在心上。到更好奇王爺為何會扮作黑衣人,暗探凌煙閣,「王爺是身上哪裡有病痛不爽麼?」
景玨聞言一愣,想到適才在九曲浮橋上看到一幕,眼中又噴出火來,「他有病!眼睛有病,腦子也有病!總將人認錯是不是病?這病大了,大夫都治不了!」
聽聞這話,寧春草嘆息一聲,柔軟的手掌輕撫著景玨起起伏伏的胸口,「好了,世子爺別生氣,是我不好,提前竟未看見王爺,下次若是遇見,定要遠遠避開,不見,豈不是就不會認錯了?」
景玨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我沒有怪你。」
寧春草窩在他懷中輕笑。
姜維是悄悄入京的。
就連凌煙閣內部的人,知道他已經進入京城消息的也不多。
姜伯毅自然是第一時間知道的,他手上雖有旁的事情在忙,可得知姜維入京的第一時間,就立時放下一切,趕來見他。
「哥哥這般想我呀?這麼慌忙來迎接我?」姜維搖著扇子,大冷天的也不嫌寒顫。敷粉的臉,比女子還姣白。頭上攢了一朵大紅的花,這天寒地凍的,也不知他哪裡摘來的。
「我有事問你。」姜伯毅看了他一眼,眼神威嚴肅穆。
姜維聞言,啪的一聲收起了摺扇,同時收起的還有他那張敷了粉的臉上的戲謔,「什麼事?」
「當初,你都同寧姑娘說了什麼?」姜伯毅沉聲問道。
姜維聞言一愣,故作嚴肅的臉上,還是不自覺流露出些許嘲諷的笑,「哥哥如今這般牽掛與她啊?是不是已經忘了,入京城的目的了?」
姜伯毅冷冷看他,「要做什麼,我自己心裡很清楚,不用你提醒。我問的話,你如實說就是了。」
「我說了什麼,哥哥不是都聽到了麼?」姜維沒有打開摺扇,修長白皙的手指卻是在輕輕撫弄著扇骨。
「哦?我都聽到了?」姜伯毅挑了挑濃墨般的眉梢。
姜維連連點頭,「是啊哥哥,當時,哥哥不是也在場麼?如今又奇怪什麼?」
姜伯毅冷哼一聲,「當晚的話。我自然都聽到了,可次日清晨,花園裡頭,你又同她說了什麼,我就不得而知了。」
姜維面上微微色變。
那日在花園之中。他故意安排人,將寧春草引去,私底下見面。大哥一直不曾提及,不曾問起,他以為自己做的很好,不曾被大哥知曉。
如今看來,卻是什麼都沒能逃過大哥的眼睛。
原本就是在大哥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事情,若是當初大哥就問了他,他也不會覺得意外。
可這麼久了,大哥一直不聲不響,叫他自得的以為,在凌煙閣中,他也能隻手遮天的時候,大哥卻突然拋出這麼一樁事兒來。好似當面狠狠打了他自得的臉一般。
不過姜維臉上敷的粉厚,那絲不自然一閃而過。快的叫人根本看不清,「花園偶遇,所說無非還是那些話而已。她前世被人謀害,冤魂不散,如今只能親手殺了害她性命之人,方能破除宿命。就這些呀,哥哥不信,可以親自問她。」
「我如今問的是你,問你什麼說什麼就是,何必指向他處。」姜伯毅冷喝道。
姜維勾了勾嘴角,拱手潦草的應承,「是,大哥。」
姜伯毅看了姜維一眼,淡然的別開視線。她謀劃殺鴻喜,難道是因為,鴻喜乃是前世害死她的人?想想真叫人莫名,什麼前世今生?人真有前世今生?這話若不是姜維所說,他一定罵那人信口開河。
「那倘若她前世的仇人沒有死在她的手上呢?」姜伯毅似乎想起了他話中的關鍵詞,又追問道。
「那便殺了殺她仇人之人。」姜維說完,似笑非笑的看著姜伯毅,「大哥這麼關心那個小女子,是不是……」
姜維敷粉的臉,笑的十分欠揍。
若不是他匆匆忙忙趕往京城,身上還帶著一路的風塵僕僕,一雙桃花眼中還藏著疲累的紅血絲。姜伯毅保證一定親手將他打趴下,看他還能不能笑的那般招人討厭。
「你不用一再提醒我。」姜伯毅哼道,「我不會忘了當年未完成的使命。」
「是啊,大哥都耿耿於懷不能忘記已有十年了。如今終於踏出到京城這一步,自然是要好好完成十年前未完成的使命的。」姜維連連點頭,語氣卻聽不出多少真誠。「十年都記得,怎會朝夕間,因為一個女人而忘了呢?」
姜伯毅自然聽出他的陰陽怪氣,淡淡看他道:「是,我不會因為任何人忘記十年前我未完成的事。而且我對寧姑娘好。同十年前的事情並不衝突,且,從某些方面來講,是相輔相成的。」
這話聽得姜維有些莫名,他微微蹙眉。思量片刻,「因為她是睿王府世子的小妾?」
姜伯毅搖頭,「因為她是她。」
姜維聞言,咧嘴而笑,「還說你不是被人勾走了心魂?我看那丫頭天生長了一張勾人的臉。」
「那張臉啊……」姜伯毅輕輕嘆了一聲,「就是因為那張臉。」
姜維嘴脣輕抿,緩緩打開摺扇,半遮在自己臉上,唯獨留下一雙桃花眼在扇沿外頭,光華瀲灩的看著姜伯毅。
「凌煙閣應承下的事。從來沒有完不成的。縱然十年前,哥哥還不是凌煙閣的閣主,但既是哥哥接手的任務,便只能不死——不休。」姜維擋在摺扇後頭的朱脣輕啟,緩緩說道。
姜伯毅面色一震。「我比你,更清楚。」
姜維大笑,「哥哥清楚就好。」
「你想來也累了。」姜伯毅看了他一眼,「去休息吧。」
姜維連連點頭,「哥哥問了一圈兒。總算想起來我了。」
姜伯毅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姜維趕忙用摺扇擋住自己的臉,「行了行了,知道哥哥在京中也十分辛苦,莫用這種眼神來看我了。我是想告訴哥哥,巫女也快到了,比我慢不了多少。至於紫還丹,她究竟是藏在身上,還是在其他同時卻不同路趕往京城的人手中,我就不知道了。」
說完,姜維搖著扇子。掐著蘭花指一搖一擺的晃蕩出了廳堂,打著大大的哈欠,揉著腰,抱怨著趕路累死了。
可待他到了自己的房間之中,那一張敷粉白皙的臉上,哪裡還有一點疲憊的神色,一雙桃花眼中,盡是精光閃爍,「來人。」他低喚一聲。
立時有暗衛出現在房間之中。
「請二爺吩咐。」
「去查查那個寧姑娘,哦。就是寧春草,睿王府世子的小妾,商戶寧家的庶女……」
「二爺是叫查閣主的恩人,那位名震京城寧姑娘吧?」暗衛狐疑垂頭問道。
姜維聞言呵呵一笑,「我怎麼忘了。如今她可不是不為人知的小小庶女了!她可是大名鼎鼎的凌煙閣閣主的恩人!倒是小瞧了她了!」
暗衛頷首要退走。
姜維卻再次喚住他,「查仔細了,我要知道的詳盡!」
寧春草並不知道有人如今對自己正好奇無比。
睿王府各處暖閣花廳裡的盆景都換成暗香盈袖的梅花,水仙之時,她才恍惚間發覺,冬日來了。
前世她被推下歸雁樓摔死的日子,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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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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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6 00:26:10
第五十四章
前一陣子她一直忙著給翠翠治病,忙著謀算鴻喜的性命,竟將那般重要的日子都給忘了。
「綠蕪,你去打聽打聽李家的事。」寧春草將綠蕪叫道跟前。屏退旁人,吩咐道,「特別是那楊氏女和我二姐姐的事,我二姐姐生產在即了吧?看看她如今情況可還好?」
綠蕪聞言怔了怔。
「怎麼了?」寧春草見她不動,問道。
綠蕪撓了撓頭。「婢子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寧春草笑了笑,「你這麼問,就知道我一定會叫你說了。」
綠蕪咧嘴,「嘿嘿,知道娘子寬宏,婢子才敢這般放肆。婢子聽聞王府裡的丫頭說,娘子和娘家的關係並不好,娘子乃是庶出,跟嫡出的姐妹關係也不甚好,這話是真是假?」
寧春草看了她一眼,王府的丫鬟和她有相熟的,但在她面前說話多有忌憚。在她面前提及庶出兩字之時,也會小心翼翼,十分顧及。
可綠蕪開口。卻爽快利落,一點避及都沒有,滿面理所應當這麼問。
「是真的。」寧春草點頭。
「既然是真的,可娘子對寧家二小姐的關心,可是超出了這個限度了。先前娘子約見李布。說那一番話,就看出娘子對寧二小姐關心非常,倘若那時候,還能以為娘子是因為要見鴻喜,而藉故相問。如今娘子再留意李家,就只能是真的因為寧二小姐了吧?」綠蕪狐疑道。
寧春草點頭,「本來就是因為二姐姐呀。上次見鴻喜是真,警告李布要對我二姐姐好,也是真。」
綠蕪露出不明白的神色來。
寧春草垂眸輕笑,她如何解釋她因為前世的遭遇,今世不想叫二姐姐慘死。倘若二姐姐死,她會聯想到自己的宿命,想到自己前世就是在二姐姐慘死的三天后一命嗚呼。
也許是出於對死的畏懼,也許是出於心中的不忍。不管二姐姐對她好與不好,她今生都想叫她好好活著。不用死於非命。
「你只管去留意打聽就是,旁的,不用操心了。」寧春草嘆了口氣,有些事情,解釋不清楚不如不說。
綠蕪點點頭,卻仍舊沒有退下,反而是小心翼翼的覷著寧春草的神色。
寧春草看了她一眼,「你有什麼想說的,就一口氣說完吧。說一半,藏一半,你累不累?」
綠蕪趕忙開口,「真累!婢子是想要問娘子,想不想知道翠翠和她老娘如今的情況?」
寧春草聞言,動作一頓。
她原本正在伸手推窗,綠蕪話音落地之時,她剛好將窗戶推開,一股冷風撲面吹來。
寧春草打了個寒戰,屋裡靜的只有寒風吹動窗欞的聲音。
她緩緩穿過臉來,看著綠蕪,動了動朱脣,欲言又止。
綠蕪輕笑頷首,「閣主叫人送了消息來,說將翠翠和她老娘都安置在凌煙閣的產業下頭了。翠翠的老娘年紀大了,沒給安排活計,還指了個乖巧伶俐的小哥兒,認在她膝下,管她叫乾娘。給翠翠安排了繡娘的活計。如今還在學習中,並未真正上手。」
「哦……」半晌,寧春草才輕輕應了一聲。
綠蕪看她一眼,又說道:「翠翠很喜歡繡娘這活兒,學得很認真。如今笑容也多了,一大群的繡娘聚在一起,一起學一起練,年歲也差不多,都有話說。她比以往開朗多了。」
寧春草點點頭,「姜大哥安排的很好。」
「翠翠也託人帶口信兒,」綠蕪語速忽然變得很慢,她一面說著,一面小心翼翼的覷著寧春草的臉色,「她說,她已經釋懷了,還是感念娘子是她家的恩人的。閣主跟她說清楚了,她知道當初的事情不怪娘子。她哥哥能為娘子擋箭而死,她哥哥不怨不悔,她也為她哥哥驕傲。」
寧春草望著窗外已經凋盡落葉的枝椏。默默的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緩開口道:「若是有機會,我再探望她吧……」
可屋裡安靜的似乎只有她和風的聲音,聽不到綠蕪的回應。
寧春草轉過臉來,這才瞧見,屋子裡真的只剩下她獨自一人,臨窗而立,綠蕪早已不知何時,就退了下去。
報仇的事情變得和計划不一樣。
如今這情形,寧春草已經對報復不懷希望。叫她殺了姜伯毅,她不想做,也做不到。不若換個角度,盡力去救她所能救的人,或許她也能逃脫宿命呢?
雖然希望渺茫,但總比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日日盤算著死期來臨的日子要好過的多。
綠蕪打聽了李家的消息,她得知楊氏女已經生產,誕下李布的庶長子。
庶長子未滿一歲,不能列入族譜。那在這一年之內,李家會不會有別的變故?前世臨死產房中看到那一幕,對寧春草的衝擊非常大,一直到現在,她閉上眼睛,還能清楚的回憶起來。
她十分擔心,擔心前世的情形,會變一種新的形式,在今世重新達成。
若想要楊氏女誕下的庶長子,變成嫡長子,那麼只要除掉寧玉婠,就不難做到了……
寧春草又看到那接生婆的臉。看到那接生婆面無表情的捏著幾根銀針,下手又準又狠的將銀針捻入寧玉婠的身上。
氣息奄奄的寧玉婠下體之中,就流出一個青紫的嬰孩兒來……
那板著臉的接生婆忽而回過頭,一雙眼睛死氣沉沉的看著寧春草。
「是她!」
寧春草猛的睜開眼,陽光透過絞紗的格子窗。漏進屋內。
景玨穿著柔軟舒適的家居衣服,坐在床邊,目光繾綣望她,「是誰?你夢到誰了?敢夢到爺以外的男人,爺要去打斷他的腿!」
寧春草輕笑。笑容如透過絞紗的陽光一般美好,「婢妾夢到了女人吶,爺也要去打斷人的腿麼?」
「女人?那就罷了。」景玨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緩問道,「又做噩夢了麼?」
難怪他此刻這般溫柔,提到噩夢,便會想起當初被他摔碎的天珠項鏈。寧春草從來不提,可她越是不提,他心中的坎便越是過不去。
若是她頻頻抱怨,說不定他心中那點愧疚也就磨平了。
可她越發溫婉善解人意。叫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沒有,就是平常的夢而已,哪裡就是噩夢了?」寧春草笑著說道。
景玨看著她的眼,見她並不躲閃,也不再追問下去。
只是他卻不知道。不在他面前之時,寧春草回憶起那個夢來,臉色變得煞白難看。
「綠蕪,二姐姐她真的,一切都好麼?」寧春草不減擔憂。
縱然綠蕪每日都來向她匯報從李家打聽到的情況。「很好呀,寧二小姐吃得好睡得好,胎相也好,沒聽說哪裡不好的。」
「消息可靠麼?」寧春草皺著眉又問。
綠蕪險些笑出聲來,聽聞是寧春草要打聽情況,便是這一點點不足掛齊的小事,凌煙閣閣主也是派出了閣中排的上號的探子。
連那探子都頻頻向她抱怨大材小用,牛刀殺雞。豈知,娘子這兒還不放心呢!若叫那探子知道,還不當即就以頭搶地!
「娘子放心吧!」綠蕪垂眸忍笑。
寧春草卻是搖了搖頭。她不能放心。平常人的夢,也就是夢罷了。經歷過那麼多事情之後,她再將自己的夢當做平常夢,那她可是就有些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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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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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6 00:26:21
第五十五章
她篤定自己不會平白無故的夢到前世那接生婆。
那接生婆明顯很有些手段,便是母子具好,平平順順的一直到了產床上,只要有那厲害的接生婆在,也能叫一切情形逆轉的吧?
那接生婆幾根銀針,就能讓姐姐腹中的孩子那般順利的出來,且出來就已經死掉了。
那今世呢?楊氏女一直不聲不響的按捺著。等到最後一刻,姐姐萬一母子具亡。她是不是就能從側室扶正,做了正房?
「娘子究竟在擔心什麼呢?」綠蕪不明其意。
寧春草無奈搖了搖頭,「我也說不清楚,只是心中覺得不安。」
「那不若娘子親自前往李家。去探望一下寧二小姐,親自看過了,娘子也總能放心了。」綠蕪建議道。
寧春草一聽,還真上了心,「如此,可以麼?」
綠蕪點頭,「以往可能還會有些麻煩,如今依著娘子的身份,李家人還不得掃徑相迎啊?」
寧春草哦了一聲,「有時候。身份還真是個好東西。」
綠蕪笑著點頭,還未附和開口,便聽外頭有人喚「綠蕪姐姐」,她連忙出去,不多時手中捧著一封信又邁步進來。
「京城地靈!說誰誰來!」綠蕪揚了揚手中的信封。
寧春草狐疑看她。「誰來了?」
「是寧二小姐的信。」綠蕪雙手奉上,「娘子正擔心她,她就給娘子來了信,莫非還真有姐妹心意相通的時候?」
這話,本是玩笑,可聽來卻頗有些諷刺的意味。
綠蕪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寧春草笑著搖搖頭,「你在我面前,越來越沒個正行了。」
「都是娘子對婢子太寬仁。」綠蕪笑道,「婢子可得伺候娘子一輩子,這形狀,除了娘子哪有人能受得了?」
表忠心的機會,綠蕪可不會錯過。
寧春草笑著剪開信封。
薄薄的信箋,簡短的信,大意就是求寧春草去李家探望她。說她孕中心裡十分不安,總是覺得有人要害她。對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不利。
她知道自己斷然沒有理由求到寧春草的面前來,但姐妹一場,如今能夠救她,給她安慰的也只有寧春草了。
言辭十分懇切的求寧春草原諒她以前對她的不敬,以前做過諸多不當的事。如今看在她腹中無辜孩兒性命的份兒上,求寧春草伸手拉她一把,若能叫她母子平安,她定以寧春草馬首是瞻,感念不盡。
「她竟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寧春草說著,將信遞給綠蕪看。
綠蕪飛快的掃過,將信收起,「如今倒是正好,娘子去的名正言順。」
寧春草點點頭,「她也覺得不安,看來李家人是有些想法呀?」
「也不是吧?孕婦都十分敏感的,又有個妾室在她前頭已經誕下男孩兒來,她心裡安定了才有鬼!」綠蕪不贊同道,「娘子是關心則亂了!」
關心則亂麼?
寧春草搖頭,她可不覺得自己對二姐姐的關心。能達到這種程度。
既然寧玉婠來了信,她本就想走一趟李家,如今更是有理由了。
次日一早,叫綠蕪備了禮,主僕乘著睿王府的馬車,直奔李家而去。
李家聽聞寧春草來看姐姐,雖是個小妾,卻絲毫不敢怠慢。這小妾能是一般的小妾比得了的麼?
人家背後有睿王府不說,還是凌煙閣閣主的恩人,更是聖上親自召見過的!每年能承蒙聖上親自召見的命婦能有幾個?更莫說連命婦都不是的人了!這得是有多大的榮寵加身,才能承受的好事兒啊!
如今寧春草就是想在李家橫著走,恐怕都沒人敢攔著。
當初李布將寧春草綁在李家柴房,世子爺興師動眾,險些打了李大人的事兒,李家人可都沒敢忘呢。
寧春草再來,李家人又是激動,又是害怕。唯恐貴氣兒沒沾到,再招了禍事來。
「呸呸,是好事,如今人家金貴,肯來咱們家,乃是好事!」李夫人一面想著,一面自言自語的說道。
一旁僕婦連連點頭,「那要不要送些精緻的瓜果點心,到少夫人的房裡頭去?」
「送送,不是從凌煙閣的茶樓鋪子裡買的有南邊兒的瓜果麼?都切了花兒送去!」李夫人連聲吩咐。
僕婦聞言又猶豫道:「那瓜果貴得很,老爺留話說,晚間要留著招待同僚的……」
「如今這寧家三姑娘,不比他那些同僚金貴麼?你是我身邊的老人兒了,怎麼也跟著犯糊塗?老爺要用,再買就是!可不能慢待了寧家三姑娘!」李夫人跺腳急道。
寧春草進府,李夫人身為長輩,沒等她來到廳堂見自己,倒是早早的迎出去,態度熱切的比見了自己的親閨女還親。
寧春草一直不冷不淡的。前世自己在寧家九個月,李夫人雖不算苛待她,對她也從沒擺過什麼好臉色。最後產房中那一切,害死二姐姐和自己那一切,更是出自李夫人之手安排。
雖不是她推自己摔下歸雁樓,可她卻也是不可推脫的主謀。
對著謀算自己性命的主謀,寧春草還真是笑不出來。
「不耽擱功夫吧,我是來見我二姐姐的。就直接往我二姐姐院兒裡去吧。」寧春草淡漠說道。
李夫人還想說。請了李家的女眷都在花廳裡恭候著她呢,見她態度這般冷漠也不敢勉強,忙親自送了她到寧玉婠院中。
「玉婠真是不懂事,怎的就叫你親自登門勞累一趟。李家對她和她腹中的孩子,都是精心寶貝的很呢!」李夫人笑著說道,說完,還深深的看了寧玉婠一眼。
寧玉婠挺著大肚子,瞧見婆婆親自送了寧春草過來,心中恍如有石頭落了地。
雖然身子笨拙,她卻認認真真的要福身給寧春草行禮。
綠蕪連忙上前,一把攙住她,「我家娘子是來探望自家姐姐的,可不是來叫寧二小姐行規矩的!」
這話說的親昵又不算客套。
寧玉婠臉上露出笑容來。
李夫人衝寧玉婠點了點頭,暗示她要好好表現,不要亂說話。又對寧春草笑道:「你們姐妹二人坐著說話,我就不打攪了。」
寧春草微微頷首,「您忙您的,我同姐姐不是外人。」
屏退了寧玉婠屋裡伺候之人,只留了寧春草身邊的綠蕪在房內伺候。
「姐姐是怎麼了?」寧春草不繞彎子,沒有客套直接問道。
寧玉婠知道兩人並非真的親近,但只要寧春草如今願意在外人面前對自己表示親近就好,「三妹妹,多謝你能來。你接了信,這麼快的趕來,我就知道,你心裡是有我這個姐妹的!以前是我有眼無珠,那般對你……」
「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不是傻子,我都記著呢,你也不用一遍一遍的提。」寧春草打斷她的話,「不過跟外人比起來,畢竟咱們都是姓寧的,若真是有人要對你不利,我也不會坐視不管。你說吧,叫我來,究竟是怎麼了?」
寧玉婠似乎準備了一肚子抒情的話,叫寧春草這麼一堵,一句都說不出來。發福的面上微微漲紅,有些狼狽與尷尬。
「心裡頭不安是怎麼回事兒?」寧春草見寧玉婠不開口,索性直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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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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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6 00:26:31
第五十六章
「呃……三妹妹爽快,我也不同妹妹你兜圈子了。」寧玉婠咬了咬下脣。終於開口,「我求妹妹來,乃是因為,我想要回娘家待產。」
「什麼?」寧春草一愣。
「我要回寧家生孩子!」寧玉婠端正神色。堅定不移的說道。
寧春草凝眸看著她,緩緩點了點頭,「哦,難怪要讓我來一趟……」
回娘家生孩子的,也不是沒有,極為罕見。多半是生產之時,與夫家鬧得不愉快,或是夫家不寧靜。擔心有那不安分的妾室等衝撞了嫡子的。
但無論哪種原因,回娘家生產,無疑都是在打夫家的臉。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一般女子都不會做出這種行徑來。
李布如今對寧玉婠如何。寧春草不知道,但總不至於逼得她連李家都呆不下去。從綠蕪打聽到的消息來看,李家人對她還是很上心的。
這也就不難解釋,她想要回娘家生產。為何要叫自己來了。
她不想同李家鬧翻,又想要回到寧家去。這中間自然需要個人來做惡人,叫李家能同意,又不敢翻臉的惡人。
自己如今居然有能力做這個惡人了,還真是有些諷刺呢。
「三妹妹,求你,求你務必幫幫我!」寧玉婠有些急切的雙手握住寧春草的手。
兩人的手都有些涼,寧春草的手纖細修長。寧玉婠的手圓潤柔軟,只是彼此誰都溫暖不了誰的手。
「為什麼一定要回娘家呢?」寧春草慢騰騰的說道,「就算我不怕得罪李家,願意做中間這個惡人,李家人也會記恨在你身上,你何必為自己招惹這麻煩呢?」
寧玉婠抬眼看著她,杏眼之中,竟蒙上一層淚水。「三妹妹,你不知道……我怕啊,我怕……」
她一面小聲的說,一面連連搖頭。她的手微微在顫抖,神情也有些激動,眼眶裡的眼淚忍不住的往下流。
這樣子不是裝出來的,她心裡確實藏了些難以言說的苦悶。
寧春草想問她,究竟在怕什麼?怕楊氏害她?還是怕李夫人慢待她?
可她還沒問,外頭便有僕婦敲門的聲音,「少夫人,夫人專門叫人去采買了些南邊兒運來的瓜果兒。給寧姑娘嘗嘗。」
寧玉婠連忙抬手抹去臉上的眼淚,擺出一個笑容來,「哦,進來吧。」
她應聲後。厚厚的棉簾被人挑起,門也被推開。
小丫鬟站在門口挑著簾籠,一個面容嚴肅的僕婦,捧著精緻的白瓷盤彎身進門。
寧春草看到那僕婦的臉,立時就僵住了。
竟是她!
是那個接生婆!
「娘子?」綠蕪輕輕拽了拽寧春草的衣袖。
寧春草這才回過神來。
屋裡的氣氛有些凝滯和怪異。
寧春草低頭,這才瞧見自己竟不由自主的伸手,緊緊鉗住那接生婆的手腕。
接生婆手中的點心瓜果盤子還未放下,也不敢縮回自己的手腕子來,兩人就這般僵持著。
寧春草面色有驚有惱怒。
那僕婦卻是一臉的茫然。
寧春草冷笑著放開了手,仿佛嫌棄一般撫了撫自己抓過那僕婦的手掌,又輕吹了吹,「你叫什麼名字?」
那僕婦略有些緊張的低頭。「老奴衛氏。」
「衛氏?」寧春草點了點頭,「你怎麼在我二姐姐跟前伺候?什麼時候來的?都伺候那些事?」
那衛氏吞了口唾沫艱難咽下,忐忑的看了一眼寧玉婠。
寧玉婠卻只管低著頭,看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並不看她。
那衛氏無奈,只好自己說道:「老奴是李夫人從外頭請進來的,老奴祖傳接生的手藝,入府是為了給少夫人接生的。李夫人心善,擔心平日裡沒有相處過,少夫人倒是會緊張害怕,就提前將老奴請來,讓老奴平日裡也多和少夫人相處。」
寧春草心中已經涼了半截。
果然如此,還是為了接生。難怪自己前幾日的夢中會再見到她的臉,自己的夢不是沒有緣由的。那夢是預兆!預見了她會再見到這接生婆,這在前世害死二姐姐,害死二姐姐腹中孩子的接生婆!
寧春草手中突然觸到個冰涼的東西。她呼吸一緊,那是她藏在袖中隨身帶著的短劍。
她心中竟隱隱有殺意溢出。憤恨的感覺幾乎充斥了她整個胸膛,她想要殺了這衛氏!
但如今,這是在李家,是在二姐姐的房間裡。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這麼做,她還沒有被殺機吞沒了理智。
「哦,原來是穩婆啊,那你到主子跟前端個水果點心,實在是太辱沒你了。」寧春草笑著點頭,「這點兒事兒,交給丫鬟來做就是了,何必你親自動手呢?」
「不敢當,夫人美意,是為了叫少夫人熟悉老奴,也叫老奴更能悉心照顧少夫人。」衛氏低著頭,沉聲說道。
寧春草叫她將瓜果點心放下,揮手叫她出去,「我同二姐姐說話,你就不用守著了,熟悉也不在這一時片刻。」
那衛氏看了寧玉婠一眼,竟還有些不想退下的意思。
寧春草冷笑一聲。
綠蕪立時上前,寒著臉道:「怎麼?我家娘子的話,你是聽不懂?還是耳朵背?用不用我再說一遍?」
那衛氏見綠蕪板著一張凶神惡煞的臉,不敢再放肆猖狂,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綠蕪守在門口,抱著肩膀,留意著外頭動靜。
寧春草又緩緩在椅子上坐下,目光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僕婦端上來的點心瓜果。
寧玉婠因肚子太大,頂到了胃,平日裡吃的不多,餓的很快,所以一日能吃上很多次,飯間還要用上不少的點心做加餐。
這瓜果十分馨香,冬日裡,清甜甘爽的味道格外惹人喜歡。
她伸手去拿盤中切好的瓜果,寧春草卻立時按住了她的手。
寧玉婠抬眼看著她,「三妹妹,這是夫人為你準備的,應該能放心用吧?冬日裡從南邊運來的瓜果可是很貴的,平日裡我可吃不到這些。」
寧春草搖了搖頭,「萬事小心總沒錯,你不是說。想要回娘家待產麼?」
寧玉婠聽聞她又提及此言,連忙收回手來,哪裡還有吃瓜果點心的心思,雙眼瞪得大大的,目光炯炯的看著寧春草。「三妹妹同意幫我了?」
寧春草點頭,「是。」
寧玉婠大喜,雙手扶著自己高聳的肚子,似乎不知說什麼是好。
半晌,她才遲緩又小聲的問道:「莫不是剛才那衛氏,她有什麼問題?」
寧春草心頭猛的一痛。
是啊,那衛氏有問題啊!前世二姐姐就是死在了她的手裡,二姐姐腹中的孩子更是被她所害!可是這話,她沒辦法說啊?
「如今還不知道,我只是瞧她面色不善,不好相與的模樣。」寧春草微笑說道。
寧玉婠連連點頭,只要同意幫她回娘家待產就好。目的達到,管他原因是什麼!
「二姐姐這便收拾東西吧。」寧春草倒是雷利風行的性子,說完,起身往門口走去。「我就在院中等著姐姐。」
寧玉婠喜出望外,連忙答應著喚自己的貼身丫鬟進來收拾。
「哦,對了,李夫人若是要讓姐姐待人一同去寧家,也行,但那衛氏不行。」寧春草叮囑道。
寧玉婠自然沒有不應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00:26:42
第五十七章
李夫人聽聞寧春草要帶寧玉婠回寧家待產。當即氣的變了臉色,「好生囂張!這管的也太寬了,她不過是個庶出的妹妹,當自己是老子娘了麼?」
李夫人氣的胸膛起起伏伏,大口喘息。
一旁的僕婦一面為她撫胸順氣,一面溫聲勸道:「定然是少夫人跟她說了什麼,聽聞這段日子,楊姨娘得了長子,總藉口長子將郎君叫道她的院中去……少夫人是不是因此而不滿了?」
李夫人的氣息稍稍平緩了些許,面色仍舊憤恨道:「她大著肚子,還不叫郎君往旁人院中去了麼?日日都得守著她才行?這般善妒,李家便是休了她也使得!再者,楊氏為我李家添丁,一舉得男,這是好事!郎君多關心自己的長子有什麼不對?大夫都說了,她肚子裡的是個女娃!」
僕婦訕訕陪著笑臉。
李夫人兀自氣了一會兒,又不幹不淨的罵了寧家姐妹二人好幾句,這才轉臉吩咐道:「你說,她都已經開始在收拾東西了?」
一旁來回稟的丫鬟連連點頭應是。
「瞧瞧,根本沒將我放在眼裡嘛!這哪裡是來向我請示,分明就是來通知我一下,叫我知道罷了!仗著自己有個厲害的妹妹!這還跟我說什麼呢?直接走了不就是了?我看連通知都是多此一舉!我還沒死呢,這李家內宅呀,就要都歸她管了呢!」李夫人又抱怨了幾句,揮手對那小丫鬟道。「去吧去吧,別在這兒讓我心煩了,眼不見為淨。」
小丫鬟不明其意。
就連一旁為李夫人扶著胸口的老僕婦都彎身,低聲請示道:「夫人這是同意她回娘家去了?」
李夫人將眼睛一翻,「我不同意能怎樣?將她綁起來不成?我日日捧著她奉著她還不成呢。我敢碰她一指頭,她還不翻了天去?」
老僕婦笑著道:「那不能,不過是仗著肚子裡揣著我們李家的種,作威作福罷了,夫人您怎麼會跟她一般見識呢。」
「行了。你也別安慰我了,叫她將我專門為她請來的穩婆衛氏帶上,別的,我也不多攔著了。」李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被氣得不輕。
「夫人,寧姑娘說了,旁人都可以,但衛氏絕不帶著。她瞧衛氏不順眼。」來回話的小丫鬟福身說道。
李夫人聞言,氣的一下子從坐榻上跳了起來,「她說什麼?她瞧衛氏不順眼?我李家的人。還得她瞧順眼了才行?她真當自己是……是……」
「夫人,夫人,你別動怒啊!小心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僕婦見李夫人大口大口的要喘不上起來,連忙上前拍背撫胸。
李夫人氣的搖搖欲墜,抬手指著門外。卻是說不出話來。她面上只見憤怒,心裡頭卻藏著些許的心虛,只是旁人看不出來罷了。
那丫頭一來,就要接寧玉婠走,又特指了不叫帶著衛氏。
該不會是她已經發現了什麼吧?她一個小丫頭倒是不足懼。不管她背後有凌煙閣也好,有王府也罷,有聖上恩寵也罷,怎麼都管不著李家生個孩子的事兒。
可是這生孩子背後所隱藏的一點點私密之事,若是叫睿王府,或是叫當今聖上知道了……那可就……
「這是她的意思?還是……」李夫人喃喃自語道。
「衛氏奉上瓜果點心的時候,似乎是衝撞了寧姑娘,所以寧姑娘才發了脾氣的。」小丫鬟在一旁解釋道。
李夫人聞言,目光定定的落在那丫鬟身上,垂眸看了好久。心中思緒左搖右擺,終是咬牙,「行,那就不帶衛氏吧。」狡兔還有三窟呢,人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縱然消息傳過去的時候,李夫人又是生氣又是大罵,但最終,寧春草還是順順利利的將寧玉婠接出了李家,帶回了寧家。
寧玉婠坐在睿王府的車架上,連連感慨。只覺的如此順利,簡直跟夢一般,「多虧了三妹,若不是你,我怎麼也不能做到的!三妹的恩情。我定銘記於心!」
寧春草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我不指望你銘記什麼,你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腹中孩子,母子都好好的活著就成!」
寧玉婠聞言,竟好一陣子沒有說話,車廂裡沉默的只聽聞馬車碾過路面的聲音。
寧春草不經意回頭的時候,竟瞧見她默默地在抹眼淚,「二姐姐這是怎麼了?」
寧玉婠抬眼看她,「還是自家姐妹親。我以前真不是東西,竟那般對你,從沒有將你當做自己的親妹妹過,只想著利用你,欺負你……可到頭來。卻還要依靠你,你的話雖直白,卻是真心為我好。那李家人雖表面客氣,可心裡不知怎樣盼著我不好,好叫那楊氏來取代我……」
她越說越傷心,竟在馬車裡嗚嗚哭了起來。
寧春草一陣頭疼,她自己不喜歡哭,更不會安慰哭泣中的女子。她瞪了一眼綠蕪,叫綠蕪上前安慰寧玉婠。
綠蕪扯了扯嘴角,無奈的坐到近前,低聲循循安慰著。
馬車在寧家二門外停下的時候,寧玉婠總算被勸住了。
寧夫人一早得了信兒,正在二門口等著。
瞧見寧春草下車,慌忙笑臉迎上前去,「多日不見。春草出落的越發鍾靈毓秀了!」
寧春草聽了一路的哭泣,這會兒連客套的力氣都沒有了,指了指馬車,「還是快將二姐姐請下來吧。」
寧玉婠大著肚子,行動不便。綠蕪和寧家的小丫頭協力,才小心翼翼的將她攙扶下了馬車。
「你說說你,大著肚子,這是折騰什麼呢?嗯?還要煩勞你三妹妹,不是淨給你三妹妹添麻煩麼!幸而是王府的馬車寬敞舒適又平穩!你呀你!」寧夫人手指頭戳著寧玉婠的腦袋數落道。
但她語氣裡責備的成分卻不多,這話分明是說給寧春草聽的。
寧春草便笑了笑,「自家姐妹,母親說這些,可不將我當外人了麼?」
寧夫人聞言,笑面如花,「是,是,都不是外人。都別在門口站著了,且進去說話吧。」
一行人前後向內院行去。
先請寧春草花廳裡坐了,寧夫人又去安排寧玉婠的住處。產房等事宜。
寧春草一面安靜的喝著茶,一面留心聽著看著,觀察著。
她忽而衝綠蕪勾了勾手指,「我似乎發現了些事情,你且去看看我想的對不對?」
綠蕪連忙點頭,「娘子吩咐?」
「我瞧著寧家根本不像是突然知道二姐姐要回娘家待產的,更像是早有準備。且這準備也有些不同,你功夫好,四下裡去看看,別叫人發現。」寧春草低聲吩咐道。
【卷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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