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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五》《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16:56:59     標題: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五》《全文完》

妾不為後 卷五》作者:姜宛

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句話寧春草算是徹底見證了一回,
聖上為了要景玨替自己尋找世上唯一的一顆長生不死藥,
竟要她力勸景玨迎娶她的死對頭周六小姐為正妻,事成後還得離開京城,
身為一個被驅逐出府的小妾,生母的性命又被聖上所拿捏,她沒有說不的權力,
只是她都已經把人往外推了,就不能讓她安靜地療情傷嗎?
周六小姐為了徹底將她從景玨的心裡除去,不但偷偷擄走她,
更與二皇子妃聯手,要將她送上二皇子的床,意圖毀壞她的貞節,
幸虧她機靈,催眠了周六小姐及一干奴僕,讓自己順利逃出生天,
景玨得知她受委屈,不惜與二皇子拍板叫囂,更壞了二皇子奪位大計,
沒想到她這根「景玨的軟肋」,卻因此落進有心人的眼裡,
眼見景玨支持的三皇子已成儲君,奪位失利的五皇子不死心,
不只命新任的凌煙閣閣主姜維綁架她,用以威脅景玨轉向支持五皇子,
更要景玨去暗殺三皇子,好換回她一條小命……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16:57:10

第一章

  【第八十一章 搶救睿王性命】

  寧春草垂眸沒有說話。
  她和姜伯毅之間安靜的只有涼涼的風吹拂而過。
  涼風裡夾雜著春花青草的香味,春天來了,一個萬物瘋長的季節。人心中的思念,似乎也會隨著春風瘋長起來。
  她對景玨的感情,第一次被人這般直白的點出來,毫無保留地攤開在眼前。
  她很想搖頭說不是,她沒有在意。然而話明明就在脣邊了,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其實自己想想都覺得可笑,她在意他什麼呢?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意的?好似一切都不可考究。
  「行了,趁著天還不亮,咱們走吧。」姜伯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頭,就好像一個做哥哥的,拍著自己的妹妹那般。
  「去哪裡?」寧春草抬頭看他。
  姜伯毅勾起嘴角笑了笑,「去做你想做的事。」
  寧春草跟著姜伯毅,趁著黎明前,天光最是昏暗的時候,悄悄潛入了被圍困的睿王府。
  所謂藝高人膽大,睿王府外被聖上派了重兵把守,姜伯毅竟在這般守衛重重的情況下,就這麼帶著她,輕鬆避過守衛,潛入府中。
  黎明前,睿王府裡十分安靜,好似平日裡灑掃、巡邏、值夜的家僕全安歇了,靜得跟整個睿王府都沒有什麼人在一般。
  「怎麼覺得怪怪的?」寧春草在姜伯毅耳邊低聲問道。
  她的呼吸吹在他的耳畔,吹得他耳朵癢癢的,心裡頭彷彿貓爪著一般,一陣陣的酸澀難受也浮上心頭。
  他多想帶著她,就這麼不顧一切地離開,可如今卻要這般違背自己的心意,帶著她回來,冒著重重的危險去救她所在意的人。
  姜伯毅自嘲的笑了笑,只覺世事諷刺。
  「睿王爺被罷黜封號以後,王府裡的家僕已經遣走了大半。」姜伯毅低聲說道,「聖上為了彰顯自己乃是『仁君』,準允睿王爺在搬出睿王府以前,自行處理家僕,哪怕身邊還留著一些,只要他沒了食邑、俸祿還能養得起,就允許他留著。」
  寧春草嗤笑一聲,「這還真是法外開恩,那睿王爺呢?睿王爺在哪裡住著?」
  姜伯毅抬手指了指正院,「還在主院住著,他身受重傷,不宜挪動。」
  寧春草望著他手指的方向,緩緩點了點頭,伸手往懷中摸了摸自己一直藏在身上的黃銅鈴鐺。
  姜伯毅帶著她,避開王府裡的人,向主院悄悄前進。
  睿王府外頭有重兵把守,可王府裡頭就鬆散多了,睿王府的院子很大,這會兒又遣走了大半的家僕家丁,守衛自然不比往昔。
  憑著姜伯毅的身手,要不想讓人發現是十分輕鬆的事。
  待他們潛入到主院中時,發現正房裡亮著燈,依稀有人影晃動。
  如今還很早,正房裡已經有人起了嗎?
  寧春草心中疑惑,忽聽吱呀一聲,正房的門從裡頭被打開,只見一個小丫鬟神色匆匆的捧著水盆奔了出來,似是去打水。
  寧春草衝姜伯毅點了點頭,指了指正房,兩人腳步如貓一般向正房而去。
  姜伯毅原本走在前頭,臨近門口的時候,寧春草卻忽然拽了他一把,正要衝他比口型道:「屋裡還有人。」
  只是她還沒張嘴,便見寒光一閃,一柄長劍從屋裡猛地刺了出來。
  姜伯毅將寧春草向後推了兩步,他自己揉身而上,指尖點在長劍之上,長劍立時一震,向一側偏去。
  那握劍之人的虎口猛地一麻,劍柄險些就要脫手而出。
  「你們是什麼人?」
  寧春草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她探頭向前看去。同姜伯毅正在對峙的人,正是許久不見的晏側妃。
  「自己人。晏側妃,我們是來救睿王爺的。」寧春草小聲說道。
  晏側妃聞言皺眉,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寧春草,你還敢回來?」
  寧春草連連點頭,「我當然要回來,睿王府如今正在危難之中,我怎好袖手旁觀?」
  「睿王府如今變這樣是被誰害的?」晏側妃試圖繞過姜伯毅,將手中長劍指向寧春草。
  可姜伯毅又如何會讓她得逞,只是他並沒有下重手,只和她僵持不下而已。
  「被誰害的?」寧春草皺眉想了想,「被燕王挑唆,被聖上懷疑,自然是被人心貪得無厭所害。怎麼,晏側妃以為是被我害的嗎?」
  晏側妃聞言,胸中氣悶,一個不慎,被姜伯毅劈手奪過長劍,一掌拍開,她倒退數步,脊背狠狠撞在朱紅的廊柱上,噗的一聲,吐出一口濁血來。
  寧春草被嚇了一跳,「姜大哥,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姜伯毅無奈看她一眼,「她是氣急攻心。」
  哦,那是該怪氣她的人,嘴巴太狠了。寧春草抬手撓了撓頭,皺眉道:「晏側妃您一向明事理,如今當務之急乃是先要救王爺,再設法救世子爺出來,而不是咱們在這裡一較高下,一爭長短,您怎麼也糊塗了呢?」
  晏側妃扶著身後的廊柱站好,雙目虎視眈眈的盯著寧春草,「你又想耍什麼花招?你將世子爺,將凌煙閣閣主耍得團團轉,但凡沾了你的人,總沒有好事。睿王府已經變成這樣了,你還想如何禍害?睿王府同你有什麼仇怨?」
  寧春草被她問得目瞪口呆。她說的還不夠清楚,她是來幫睿王府的,不是來害睿王府的,晏側妃腦子被爛泥糊住了嗎?
  「別同她廢話了,我們去看看睿王爺的傷勢。」姜伯毅在她身邊低聲說道。
  寧春草點點頭,兩人不再理會晏側妃,抬腳邁入正房之中。
  「你們給我站住,休要靠近王爺!」晏側妃在外頭掙扎喚道。
  只是她不是姜伯毅的對手,便是硬來也攔不住兩人。且如今睿王府的形勢,也實在不宜鬧出大動靜來,外頭層層的守衛就是在等著睿王府徹底垮掉,好墻倒眾人推。
  晏側妃抬手抹去了下巴上的濁血,急急忙忙跟著衝進正房。
  卻見姜伯毅真的只是在床邊坐下,拉過睿王放在被中的手,搭指尖在睿王的腕子上,凝神診脈。
  寧春草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垂眸看著床上面色蒼白、毫無一絲生氣的睿王。
  「何必假惺惺的來裝好人?」晏側妃按著胸口,怒目看著寧春草輕喝道。
  寧春草噓了一聲,轉過頭來,「別打擾姜大哥診脈。」
  「我要看看他的傷口,你到外頭去。」姜伯毅起身對寧春草說道。
  睿王的傷在胸口,他要看傷口,自然要將睿王的衣服全脫掉。
  寧春草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路過晏側妃身邊的時候,她一把攥住晏側妃的手,「咱們到外頭說話。」
  晏側妃想要甩開寧春草,不料,她卻跟狗皮膏藥一般,拽得緊緊的,就是不肯撒手。
  晏側妃寒著臉,被她拖到了外頭。
  「你走開,離我遠些,我得去看著王爺……」晏側妃眼眶泛紅。
  寧春草一把拉住她,「姜大哥醫術不凡,一定會有辦法的,他不會傷害睿王爺,我信得過他,您也放心。」
  「你信得過他?我可信不過你!」晏側妃甩開她的手,卻沒有再往裡闖,只是氣呼呼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寧春草皺眉看她,「晏側妃,以往我在府上的時候,您對我多有關照,我心中一直十分感念您。為何今日見面,您卻對我敵意頗深呢?」
  晏側妃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好似十分嫌棄的別過臉去,輕嗤一聲,「我以往對你好,是我看走了眼,我眼瞎!竟會以為你和我是同一類人,只要旁人對你好,你都會記在心裡,盡自己能力加以回報。」
  寧春草微微點了點頭,「我在努力呀。」
  「你努力做了什麼?努力將睿王府害成如今這模樣嗎?努力將王爺害成如今這模樣嗎?」晏側妃說著,又帶了鼻音。
  寧春草眉宇緊蹙,不解地問道:「您為什麼一再說是我害的?我做了什麼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16:57:20

第二章

  「你以為我不知道,王爺是怎麼受傷的嗎?是在你回來那晚傷的!當時只有你和王爺在書房!世子爺為何會入獄,是因為你。因為你殺了李少夫人、你的嫡姊,世子爺為了你才會失手打死李布!」晏側妃看著寧春草,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盡是控訴。
  「原來你求我教你殺人的本事,就是為了殺你的嫡姊!有傳言傳出的時候我還不信,直到我親眼看了你嫡姊的屍首,她屍首上的傷口,正是我教你的劍法最後一式所留。那角度、那傷口的深淺,旁人認不出,我還會認不出嗎?」
  寧春草無奈地嘆了口氣,「是我對不起二姊姊,可那並不是我的本意,我也是被人利用……唉,現在跟您解釋不清楚,我也不想解釋。總之,這一切都是燕王一黨所為。我如今回來就是想要彌補曾經做錯的事,要救睿王爺、救世子爺,您除了信我,還能相信誰呢?」
  晏側妃咬牙切齒的瞪著她。
  如今睿王府孤立無援,王爺藏在暗中的勢力不知還有多少可以利用,但那些人只有王爺自己能夠調遣,偏偏王爺此刻卻發著高熱,昏迷不醒。
  沒想到聖上如此絕情,沒有派太醫來救治王爺,雖沒有勒令他們立時搬出睿王府,卻讓重兵在府外把守,為的就是等王爺咽下最後一口氣,好絕了後患吧。既保全了他愛惜兄弟的名聲,也除掉了他心頭的憂慮。
  晏側妃捶著自己的腿,心頭不知有多麼後悔。
  曾幾何時,她還以為能在暗中為聖上效力是一件無上的榮耀。當看到景玨不爭氣,不肯好好子承父任的時候,她還氣不過,想盡一切辦法希望景玨能夠改邪歸正,好接替王爺的使命,繼續為聖上效力。
  她天真的以為,如此就可以保證睿王府的長盛不衰,卻沒想到,所有的榮耀不過是過眼雲煙,聖上一個懷疑,大廈頃刻間就覆滅了。
  王爺如此忠心耿耿,卻要死在聖上的懷疑之中。盡心盡力,到頭來卻被栽贓成了「謀逆」的罪臣,真真是可笑又諷刺!
  她真是蠢,真是可笑至極。
  她知道不該怪寧春草,寧春草不過是被無辜牽連進來的人,可這個時候,能夠被她罵、被她抱怨的也沒別人了,誰讓寧春草正好趕上了,算她倒楣吧!
  寧春草看著晏側妃一面狠狠的拿拳頭捶著自己的大腿,一面默默垂淚,實在於心不忍,緩步走上前去,將她的頭輕輕的攬在自己懷中,「哭吧,晏側妃,大聲的哭出來,哭完了,咱們還得往前走呢。謀害我們的人還沒有倒下,我們怎麼能倒下呢?」
  晏側妃想要推開她,可突然心中卻無比眷戀她的懷抱。
  一直以來,她都是靠著自己的肩膀,像一個男人一樣撐起一切。王爺心中有故人,王爺很少在意府上的事情,她便是有煩惱、有軟弱、有委屈,也不敢向王爺訴說,唯恐王爺看扁了她,可她還是個弱女子啊,也有疲憊的時候,也有想要找個肩膀依靠的時候……
  寧春草一下一下,用手掌輕輕撫摸著晏側妃的頭,「我知道,您也一定累了,休息一下,然後重新站起來。我們還在您身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會嗎?會好起來嗎?」晏側妃靠在她懷中,喃喃的問道。
  寧春草很用力的點頭,「一定會。惡人終有惡報!」
  晏側妃聞言,也跟著點頭,會的,總會的!
  姜伯毅不知是何時從裡頭出來,這會兒正站在屏風處,目光灼灼的看著寧春草。
  他眼中的寧春草單薄、脆弱,可此時此刻,她站在那裡,對著懷中之人輕聲寬慰安撫之時,她看起來卻是那麼的剛強、高大。
  「怎麼樣?」晏側妃從迷濛的眼淚中看到了姜伯毅的身影,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痕,「王爺怎樣了?」
  姜伯毅很想點頭附和她們的話,順著寧春草的意思說,王爺沒事,王爺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可實際的情況卻是不好,很不好。
  睿王高熱不退,胸口劍傷難癒,加上睿王胸中有郁結,只怕藥石效果難起,睿王隨時有可能撐不住……
  姜伯毅面色為難,一直沒有開口。
  見狀,晏側妃的肩膀立時垮了下去,面色灰敗,「你不要說了……我知道了……」
  寧春草皺眉看著姜伯毅,「姜大哥,你……」
  姜伯毅緩緩搖了搖頭。
  寧春草微微咬牙,沒有道理就這樣放棄,她能治好鴻喜妹妹翠翠的病,她也許就能救回睿王的命!
  不是說女巫能夠起死回生,能夠行許多異事嗎?她雖不是女巫,可女巫說,她的身體最適合學巫術,她能夠利用女巫的鈴鐺,就一定能行女巫能行的事!
  「讓我試一試。」寧春草離開晏側妃,邁步向裡走。
  姜伯毅伸手攔住她,「你想怎麼試?這是人命,不是兒戲。」
  寧春草抬頭看著姜伯毅,「你覺得,我像是兒戲的樣子嗎?」
  姜伯毅皺眉。
  「你忘了,我同女巫較量受了內傷,之後又自己痊癒的事情了?」寧春草笑了笑,「我也很有些本事,並不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呢,只是你們不知道罷了。」
  「沒人這麼說你。」姜伯毅神色嚴肅。
  寧春草卻笑了笑,「那姜大哥更應該相信我。不過,我還有事要求姜大哥幫忙。」
  姜伯毅見她執意,便沒有再勸,只點頭道:「你只管說。」
  「守著門,不許任何人靠近,直到我出來。」寧春草說完,回頭看了看頹敗坐在椅子上的晏側妃。
  晏側妃立時驚跳而起,「你想對王爺做什麼?」
  「如您所聽見的,我要救王爺的命。」寧春草笑著說道。
  「你胡扯!你會醫術嗎?你會診脈嗎?你說救命就救命,你……」
  寧春草不等晏側妃的話說完,就對姜伯毅點了點頭,轉身進了裡間。
  晏側妃嚇了一跳,立時一躍而上,想要將她抓回來。
  姜伯毅閃身擋住她,一把提著她的肩,將她扔出門外,他自己也一躍而出,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讓我進去!」晏側妃瞪眼朝他吼道。
  「你若想要睿王爺活命,就不要亂來。」姜伯毅面無表情。
  「我就是想要王爺活命,才不能由著你們亂來!」晏側妃叫著,更帶出了哭腔,「我不能做王爺心裡頭最看重的那個女人,也要做能陪在他身邊最久的人,不管他是死是活,我都要守著他、陪著他。寧春草,你給我滾出來!」
  晏側妃知道自己不是姜伯毅的對手,一面和他過招,一面朝裡吼道。
  原本緊閉的房門,吱呀一聲,真的從裡頭打開了。寧春草探出頭來,向外看了一眼。
  「放心,我不會叫她闖進去的。」姜伯毅朝她點頭道。
  寧春草晃了晃手中的鈴鐺,「她太吵,不如我叫她睡一覺?」
  姜伯毅聞言,哦了一聲,抬手一掌劈在晏側妃的後頸上,「不用那麼麻煩。」
  晏側妃身子一軟,眼睛一翻,院子裡頓時安靜了。
  姜伯毅扶著她,讓她倚靠在廊柱上坐下。
  寧春草嘻嘻一笑,「行了,這下就不會打擾到我了。」
  姜伯毅看著她,似乎還想說什麼,她卻將腦袋縮回門內,砰的將門又關上了。
  姜伯毅守在門口,心頭有些複雜,望著緊閉的房門好半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寧春草解開睿王的衣衫,將套在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扒開,露出他胸前的傷口來。
  適才姜伯毅看過傷口,她重新解開繃帶就容易了很多。
  睿王的胸膛上有許多傷口,有大有小,看著那些疤痕,似乎並不是同一時期所傷,有些年代久遠,有些傷痕看著還很新。
  這麼多的傷啊……還真不像是一個整日只知道酒醉花樓的人能有的。
  睿王安靜地躺著,呼吸短促、鼻息很重,可身上一點都沒有孱弱的意味。
  他滿是疤痕的胸膛十分健碩,堅硬的猶如石頭,顯得渾厚有力。胳膊很粗,沒有一絲贅肉,緊致流暢的線條,讓人單是看著就覺得力量充沛。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16:57:33

第三章

  寧春草不禁搖了搖頭,以前她還真是被表象騙了,真以為睿王就是個不務正業、只知道借酒澆愁的浪蕩王爺。
  她尋了一把匕首,將自己的手指劃破,鮮血滴落在睿王胸口新添的劍傷之上。
  這劍傷正是姜伯毅所為,傷口外翻,皮肉有潰爛的跡象,瞧著傷口頗深,但所幸偏離了心脈,要不然睿王只怕都撐不到她來。
  看著自己的血一點點從傷口上滲進去,寧春草彎身,在睿王耳邊低聲道:「王爺,您得好起來,您得醒過來,景玨還在大牢裡頭,您走了,誰救他出來?我知道您一定很想念睿王妃,很想要和她團聚,但您若是連睿王妃唯一的兒子都不救了、都捨棄了,睿王妃會願意見您嗎?您在世上還有牽掛呢,了卻了這牽掛,才好去和睿王妃團聚呀。」
  說完,她站直了身子,將自己的手指含入口中,接著閉目,深吸了一口氣。
  鈴鐺聲漸起,像是從悠遠空曠的山谷裡傳來的,而非在這門窗緊閉的屋內。
  寧春草全神貫注地將精神投入到鈴鐺聲中,去感受自然的力量,將自己同大自然神奇的力量結合在一起,合二為一,她引動自然之力,讓自然之力包裹著她……
  屋外,姜伯毅抱著肩膀,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甦醒過來的晏側妃。
  晏側妃揉了揉自己的脖頸,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抬頭看了看廊外的天,「什麼時辰了?」
  姜伯毅沒有理會她。
  她自己皺眉,眯眼看了看偏西的太陽,估摸了一下,「從天未全亮,到現在黃昏時候,都已經五、六個時辰了!」
  她忽地衝上前,瞪大眼睛朝姜伯毅說道。
  姜伯毅只是緩緩抬手,放在脣邊,「噓」了一聲,「別吵,你若再吵,為了不讓你打攪到她,我只能讓你繼續安靜了!」
  聞言,晏側妃皺眉跺腳,「那是人命啊!你就由著她胡來嗎?」
  姜伯毅略帶諷刺地看了晏側妃一眼,「你不知道嗎?」
  晏側妃詫異,「知道什麼?」
  「睿王爺胸口那難以癒合的劍傷就是被我所傷。」姜伯毅面無表情的說道。
  晏側妃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懵了,只怔怔地看著姜伯毅。
  寧春草帶回來的都是什麼人啊?自己居然還相信她的話,相信她會救王爺?她自己居然還有那麼長的一段時間,任由這個傷了王爺、想要王爺命的人,和王爺單獨待在一起……
  晏側妃覺有些頭暈,她腳步踉蹌了一下,伸手扶住廊柱才沒跌倒。
  事情已經完全脫離她的想像了,她還能做什麼,還能掙扎什麼呢?寧春草若是想要害王爺,也用不了五、六個時辰去害吧?
  她扶著廊柱在石椅上坐下,默默的看著緊閉的房門一言不發。
  姜伯毅抱著肩膀,用眼角瞥了瞥她,見她安分,他不禁勾了勾嘴角。
  「姜大哥……開門吧。」等寧春草的聲音從屋裡傳來的時候,已經漫天繁星了。
  一直坐著沒動的晏側妃一躍而起,一個箭步衝到門口,比姜伯毅更快的推門而入。
  寧春草扶著屏風而站,臉上寫滿了疲憊。若是細心一點,還能發現她衣裙下的腿肚子都在打顫。
  晏側妃只看了她一眼就越過她,衝進裡屋,撲倒在床邊,瞪眼盯著躺在床上,幾乎沒了生息的睿王。
  「王爺,王爺?」她小心翼翼地看著睿王,小聲的喚道。
  「別喊了,他還得再睡上一、兩個時辰,」寧春草有氣無力的說道,「先給我準備些飯食來,快,我要餓死了!」
  一整日不吃飯,也不至於餓成這樣。可一整日不吃飯,還要耗費精力、體力,全神貫注地與自然溝通,舞動牽引著自然之力,醫治一個幾乎不治的人可就不一樣了。
  寧春草扶著屏風,看起來搖搖欲墜。
  姜伯毅立刻上前,彎身將她抱起。
  寧春草伸手推拒,人前,她不想和他太過親近,可偏偏她手腳綿軟得幾乎沒有力氣,只能任憑他擺布。
  姜伯毅將她抱到外間的椅子上坐下,對晏側妃吩咐,「還不快備飯食來?」
  「你說什麼?」晏側妃看過了王爺,從裡屋衝了出來,「你說再過一、兩個時辰,王爺就能醒過來?」
  寧春草連連點頭,「您若是快些讓我吃飽,王爺或許能醒過來的更快些。」
  晏側妃瞪眼,「你吃飽和王爺醒過來有什麼關係?」
  寧春草指了指自己腰間的鈴鐺,「您的問題真多。」
  晏側妃如今除了相信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連忙叫人去準備飯食。
  睿王府雖不復昔日榮寵輝煌,但到了這個時候,還能留在府上沒有離開的人,必是忠心耿耿的人。
  聽聞主子有吩咐,手腳麻利得很,一桌子飯菜很快就被呈上來。
  寧春草風卷殘雲,好似餓死鬼一般。待放下筷子、拿帕子沾了沾嘴,她這才滿意的嘆息了一聲。
  不待晏側妃催促,她便起身,握著鈴鐺站在睿王的床邊,輕晃鈴鐺,口中喃喃,卻叫人聽不清她說了什麼。
  床上正在昏睡之人,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突然回魂一般,睜開了眼。
  「王爺,您醒了!」晏側妃立時撲了上去,跪倒在床邊,熱淚奪眶而出。
  睿王皺眉,神情還有些懵懵的。
  姜伯毅側臉看著寧春草,眼中盡是狐疑神色,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變得如此厲害了?當初在青城山相遇時,那時她雖打破巫咒,但能明顯看出來,不過是誤打誤撞而已,可如今她都能夠用女巫的鈴鐺救人性命了。
  寧春草衝姜伯毅笑了笑,勾了勾手指,叫他跟自己出去,將屋內留給晏側妃和睿王獨處。
  繁星滿天,寧春草站在院中,仰望著星空。
  景玨此時是不是也能看見這片天,也能看到這閃爍的星空,也在思念她呢?
  就快了,就快要將景玨救出來了!睿王爺已經醒了,他身上的傷也大致好了,計畫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他們日後會一步步挫敗那些惡人的計謀,一步步重新好起來的。
  「在想什麼?」姜伯毅在她身後,輕聲問道。
  寧春草回頭看他,輕笑了下,「我在想景玨。」
  姜伯毅面色一僵,兩人之間,再無話音。
  經歷了生死,不知睿王能不能看清楚,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晏側妃的情誼,能不能放下心中那已經死去的人,而重新接受旁人?
  不過這些都不是寧春草如今最關心的問題,她最關心的,是如何改變現在受制於人的境況,而將景玨從獄中撈出來。
  【第八十二章 扶持三皇子】
  「如今一切皆在於聖上的心意。」睿王收拾好,衣著整齊的坐在椅子上,完全看不出早上時,他還是個被斷定為將死之人,甚至看不出他受過傷的痕跡。
  睿王投向寧春草的目光,除了好奇,更有感激和敬意,這叫寧春草有些不好意思。
  「聖上已經全然聽信了燕王的話,如今王爺您也被罷黜封號,聖上如何會放景玨出來?」寧春草皺眉問道。
  睿王的面色有一瞬間的黯然,但他很快就調整過來,「聖上不會全然聽信任何人。他如今聽信燕王,不過是燕王的話正合了他自己的意思。」
  寧春草聽著,緩緩點頭。
  睿王又說道:「如今看燕王行事,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他若想要登上大寶卻不是那麼容易。」
  然而這番話卻讓寧春草有些聽不明白。
  姜伯毅在一旁向她解釋道:「聖上雖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便是燕王敗壞了聖上的身體,但聖上還有眾多皇子。聖上就算賓天,承襲皇位的,也當是皇子中的一個,他雖貴為王爺,卻是不能繼承皇位。別的不說,光是朝中的文武大臣,就是他最大的阻力,即便他能拉攏一些大臣為他所用,也不可能叫滿朝眾臣都支持他登基。」
  寧春草皺眉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那他如此計畫,最後獲利的不過是皇子中的一個而已,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16:57:44

第四章

  「他可以扶植一個皇子作為他的傀儡……更或者,待皇子登基之後,這皇子若是沒有子嗣,又早早殞命,他不就有機會了嗎?」睿王低聲說道。
  寧春草瞪大了眼睛,「他打算的還真夠遠。」
  姜伯毅笑了笑,「這種事情,可不就是走一步望十步?」
  寧春草皺眉,「那我們該做什麼?」
  她的問題出口,廳堂裡靜了一靜。
  睿王抿了抿脣,「我們也要走一步望十步,甚至二十步。首先,咱們得知道聖上的龍體是否康健,還有多少時日。聽聞聖上早已開始服食丹藥,這丹藥……」
  睿王搖了搖頭,丹藥說是能延年益壽,叫人長生不老,他卻一直不敢苟同,只覺是藥三分毒,迷戀丹藥總歸傷身。
  「嗯,那第二步呢?」寧春草問道。
  「第二,搞清楚燕王想要支持哪一位皇子,我們也要找出一位足以與之抗衡的皇子來支持。」姜伯毅緩聲說。
  睿王聞言,轉過頭看著姜伯毅,看著這當年殺了自己愛妻,如今又險些叫自己死在他劍下的人。
  自己的夙仇竟跟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自己和他能這麼心平氣和、不動刀槍地坐在這,商量著日後的路要往何處走。
  人生,還真是處處有「驚喜」,處處有意外呢。
  姜伯毅感受到睿王的視線,也抬頭回望他。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電光石火間,似有硝煙彌漫。
  寧春草連忙清了清嗓子開口,「咱們說好的,過往暫且不提,共度難關之後,再算陳年舊帳。你們都是男子漢大丈夫,不至於要在我這小女子面前言而無信吧?」
  姜伯毅率先移開了視線。
  睿王也清了清嗓子道:「寧姑娘放心。」
  他們商議好了具體的計畫之後便各自下去。
  寧春草扮作晏側妃貼身婢女的樣子,跟在晏側妃身邊,如今女巫正在到處找她,但女巫估計怎麼也想不到,她此時會藏身在重兵把守的睿王府內。
  而姜伯毅武功高強,趁著夜色出入睿王府,好似入無人之境一般,絲毫沒有驚動把守之人,不過他這夜卻不是獨自一人回來的,他還帶了個人。
  那人被堵了嘴,塞在麻袋裡,姜伯毅扛著他來到睿王的書房中。
  砰的一聲,麻袋從姜伯毅的肩頭被甩在地上,疼痛叫昏迷中的人悶哼了一聲。
  此刻,寧春草和晏側妃也都在書房裡。
  晏側妃微微皺眉,「他還能回話嗎?」
  姜伯毅輕輕一笑,將人從麻袋中提溜出來。
  睿王上前,眯眼看了看那人,緩緩點頭,「是他。」
  姜伯毅伸手將那人的腦袋蒙上,又往那人身上幾個穴位上猛地一戳,那人立時疼得驚醒過來,嗯嗯的哼著。
  「安靜,再叫就要你的命。」姜伯毅冷喝一聲。
  估摸是他殺氣太重,那人聞言,果然一聲都不敢再吭。
  姜伯毅伸手將他口中堵著的東西拽出,「問你什麼就答什麼,有一句廢話,後果你知道。」
  那人愣了片刻,連連點頭。
  姜伯毅看向睿王,睿王衝他點頭。
  「聽聞你是負責給聖上請脈的太醫,聖上近來龍體如何?」姜伯毅問道。
  「聖上……」
  「有一句謊話,我就剁你一根手指頭。」姜伯毅威脅道,「不過你不用怕,我的問題不多。」
  聞言,那太醫嚇得一顫,汗都流到了脖子裡。
  「是、是,聖上從年前開始就小毛病不斷。我發現,聖上並不肯好好用太醫院開的藥。只聽聞聖上在服用什麼靈丹妙藥,能夠醫治百病的……可具體是什麼藥我也不甚清楚。」太醫語帶顫抖地說道。
  「小毛病不斷?」姜伯毅重複他的話道,「你似乎是避重就輕了吧?」話音落地,他就抓過太醫的手,手起刀落。
  只聽見哇的一聲慘叫,那太醫險些疼暈過去。
  寧春草倒吸了一口冷氣,倉皇退了兩步,她詫異地看著姜伯毅的臉,他臉色從容,好似做慣了一樣。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姜大哥,姜大哥在她眼中從來都是溫潤的,是和煦的,是叫人如沐春風的,原來他傷人的時候,也是這般的平靜淡然,這般的無動於衷。
  寧春草咽了口唾沫,屋裡的血腥氣並不濃重,她卻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我再問你一遍,聖上的龍體,只是有些小毛病而已嗎?」姜伯毅又問道。
  那太醫疼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不,不是……聖上久服丹藥,金石已在體內積累,年前已有中毒之症。可聖上不聽勸阻……仍要服用丹藥。如今毒入骨髓,雖未表現出來……但已是強弩之末,不過是丹藥的烈性在撐著……撐不了多久了。」
  睿王聞言,眉頭緊鎖。
  那太醫似乎是怕極了,如倒豆子一般,「當初延慶觀的玄陽子還在的時候,就秘密的為聖上煉制丹藥,聖上服藥已有十年左右,玄陽子得道升仙之後,他的師弟也為聖上煉制丹藥,可品質不如玄陽子所煉制,聖上一直不甚歡喜,近來燕王……」
  太醫說到燕王時突然頓了頓,他身子一震,似乎已經猜到將自己擄掠來的人究竟是誰了,但他故作無知,緩了口氣繼續說道:「燕王進獻了紫還丹,聽聞這紫還丹乃是紫玄真人費盡心血煉制,舉世只有兩枚,若得這兩枚,便可百病全消、延年益壽,聖上正等著第二枚紫還丹呢。」
  姜伯毅側頭看了看睿王。
  睿王衝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意思是,沒有別的問題要問了。
  姜伯毅頷首,面無表情的上前,伸手抱住那太醫的腦袋,一手在上,按住太醫的天靈蓋,一手在下,捧住太醫的下巴。
  只見他手腕猛地一動,「喀嚓」一聲,那太醫的腦袋頓時歪向一旁,再無聲息。
  見狀,寧春草拍著心口,連退了兩步,瞪眼看著那一動也不動,沒了氣息的太醫,又抬眼看著姜伯毅。
  就這麼……死了?這樣就殺人了?
  殺人對他來說,果然再簡單不過。想當初,自己為了殺一個前世的仇人,為了安撫那冤魂,還特地向晏側妃學習舞劍,她費了多大的功夫,又受了多少的罪,歷經過多少磨難,然而到了姜伯毅手裡,就這麼輕輕一掰,人命就沒了?
  姜伯毅轉過頭來看著寧春草,「你一直看到的只有我好的一面,現在看到了我的另一面,有沒有覺得不認識我了?」他嘴角掛著笑,笑容有些涼薄,有些苦澀。
  寧春草微微皺起眉頭,他眸色太深沉,深沉得她看不懂裡頭藏了怎樣的情愫。她微微搖頭,「你還是你,姜大哥。」
  姜伯毅一愣,繼而低頭笑起來。
  一旁的睿王嘆了口氣,「原以為玄陽子德高望重,沒想到……」
  以前聽聞玄陽子這名字的時候,寧春草都有些心虛的感覺,因為人是她殺的,可沒有人知道。今日再聽聞這話,她卻突然想起她殺玄陽子的時候,說過的一句話。
  她說,玄陽子該殺,他表面潛心修道,背後卻做著不為人知的勾當,他該死……
  「玄陽子是燕王買通的人,從十年前就開始一點點毒害聖上了。」寧春草突然說道。
  這話出口,她自己就先愣住了。這話是她說的?
  「你怎麼知道?」晏側妃瞪眼看著她問道。
  寧春草微微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知道的啊。
  「很有可能。」睿王卻接過話頭,說道:「我早查過他的底細,他同燕王一直有往來,只是燕王偽裝得太好,我只當他是對道法有興趣……呵呵,竟叫他騙過了。」
  寧春草低頭,忽然間,有個莫名的想法在她心底冒了出來。
  她究竟為何重生?為何卷進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當中?
  或許這才是宿命的安排,並非是像姜維說的那樣,她重生乃是為了報仇,心中存在的另一個自己,也不是因為報仇的執念才不肯離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16:57:55

第五章

  這想法來得莫名其妙,但當下並不是深究的時候,當務之急,乃是——
  「王爺屬意哪位皇子?」姜伯毅直截了當的問道。
  既然知道聖上時日無多,就得決定陣營,站好了隊,好同燕王正式開戰。
  「大皇子年幼害過病,毀了面容,面容毀者,不能登帝。」睿王搖了搖頭,「二皇子好色狠厲,並非儲君人選;三皇子仁愛聰慧,頗有籌謀;四皇子一心修道,只想得道成仙;五皇子氣量狹小,雖有幾分聰明,卻自小同景玨不和;六皇子幼時意外害病,病癒卻留有痴傻之症,而六皇子之下的皇子,年紀尚幼。」
  睿王說完,幾人都安靜垂眸,似乎在從他說的這幾人之中思量著。
  「王爺屬意三皇子?」姜伯毅說道,「那燕王會屬意誰呢?」
  「五皇子。」睿王和寧春草異口同聲的說道。
  睿王開口,理所當然,可寧春草也能這般果斷的做出和他一樣的判斷來,倒是叫幾人都有些意外。
  寧春草咂巴了一下嘴,「呃……那個……我是猜的。」
  嘴上雖這麼說,可寧春草自己心裡明白,是她心裡有個聲音促使她說出來的。
  大約是她叫人意外的地方太多了,如今眾人也都見怪不怪。
  幾人都緩緩點了點頭,「如此,起碼有方向了。」
  「如今就有一個機會,既能救景玨出來,又能看看三皇子是不是值得支持。若一味仁愛,並不適合那個位置,得有謀略、有膽識才行。」睿王眯眼說道。
  至於如何聯絡三皇子,寧春草和姜伯毅就沒有辦法了。
  凌煙閣一直都在南境活躍,來到京城的時間裡,也沒有同皇子們打過交道。更何況,如今的凌煙閣已經受制於姜維,以往的心腹如今還能不能信得過,誰也沒有把握,在局勢明朗以前,他不能冒這個風險。
  至於寧春草就更不用說了。
  「那要如何取得三皇子信任,叫他幫我們呢?」寧春草皺眉嘟囔道。
  睿王輕笑了笑,「寧姑娘不用擔心,我的傷病好了,總不至於還是廢人一個。」
  寧春草狐疑抬頭看他,晏側妃卻似並不意外的點了點頭。
  睿王藏在暗中的勢力,終於要被動用了。
  燕王知道睿王暗中替聖上做事,早就想要撼動他,聖上也將這件事情全權交給燕王處理,可受命之後,燕王才知道事情遠不如想像中簡單,他完全不曉得該從何處著手,方能瓦解睿王的秘密力量。
  其實燕王和聖上都在等著睿王劍傷不癒,安安靜靜的咽下最後一口氣。只要他咽了氣,管他曾經培植過什麼勢力,他一死,就什麼都不是了,也無須太過掛懷。
  燕王幾乎都已經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了。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睿王的傷在寧春草的醫治下,幾乎已經痊癒,又在姜伯毅的掩護之下離開了睿王府,悄無聲息的入了三皇子府上。
  睿王同三皇子密謀到半夜,究竟是如何說服了三皇子,又如何商議後事,旁人無從得知。
  寧春草只知道,自己一覺醒來,一開門就瞧見睿王直愣愣的站在她門口,一手高舉,似乎想要敲門,又似乎是在猶豫。也不知他保持這個姿勢,究竟站了多久。
  「王爺,有事?」寧春草狐疑問道。
  睿王舔了舔嘴脣,「啊,那個……也沒什麼大事。」
  寧春草皺眉,沒事,他這麼不聲不響的站在一個「丫鬟」的門口,還這般猶豫不決?
  「王爺沒事,那婢子去伺候側妃了。」寧春草說完,提步欲走。
  「你……你等等!」睿王又喚住她。
  寧春草轉過身來,「王爺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咱們之間如今還有什麼要隱瞞的嗎?」
  聽見這話,睿王連連點頭,「是,你說的是。」可他臉上分明還有猶豫的神色。
  寧春草見狀,越發不解。
  「你救了我的命,如今又一道想方設法要救景玨出來,我……」睿王大約是第一次體會到,自己同旁人說話的時候也會有緊張的情緒,尤其對象還是個小丫頭,「我很感激你,你是個好姑娘,很好的姑娘。」
  寧春草哦了一聲,「您是想對我說謝謝?」
  「呃……」睿王口中發乾,「不只是要說謝謝……你知道,如今是非常時期,有很多的事情要用非常手段,你……能明白吧?」
  寧春草上下打量睿王,搖了搖頭,「婢子愚鈍,不能明白,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別繞彎子了。」
  「你是想要救景玨出來,想要徹底打垮燕王一切計畫的,對吧?」睿王咬了咬牙,將心一橫,皺眉說道。
  寧春草點頭,「是呀。」
  「所以,為了這些,需要你犧牲一下、委屈一下,你也能夠理解吧?」睿王終於說出了口,他心頭不禁松了口氣。
  寧春草聽著卻還是有些雲裡霧裡,「我大概明白了,可要我犧牲什麼,又委屈了我什麼?」
  「你會明白的。」睿王眉頭緊皺,說完轉身就走。
  寧春草追了兩步,口中喚著,「王爺……」
  睿王卻腳下生風,轉眼間就不見了身影。
  寧春草心頭莫名,睿王爺這是唱的哪一齣戲?話說一半的人,最討厭了!
  三皇子在早朝過後,單獨求見聖上。
  聖上今日看起來心情不錯,站在宮廊下逗著畫眉鳥。
  畫眉鳥婉轉的啼叫,清亮的聲音伴著花香,十分宜人。
  三皇子覷了覷聖上面色,覺得自己這時機挑得真不錯。
  「父皇如今看起來,氣色真是大好了!」三皇子拱手說道。
  聖上微微點頭,脣邊已有笑意流露出,「你也看出來了?朕也這麼覺得,這幾日,身子好似比以前更有力了,年富力強,像是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一般,瞧著鏡中的自己,更是滿面紅光。」
  三皇子連忙跪地,行叩拜大禮,「那真是大幸,孩兒之幸,朝堂之幸,萬民之幸啊!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上滿意的點頭,臉上紅光更甚,「好好好,起來吧,你的心意,朕看得出來,快起來。」
  三皇子緩緩爬起來,「兒臣沒有旁的心思,只盼著父皇身體康健,就是最好的事。」
  聖上微微點頭,「是,這還是得益於燕王進獻的紫還丹。紫還丹舉世只有兩枚,朕服下一枚就有如此神效,倘若能再得到剩下的那一枚,讓兩枚紫還丹都運化於朕的體內,那真是……」說著,聖上露出一臉憧憬嚮往的神色。
  「聽聞另一枚紫還丹在睿王手中?」三皇子低聲問道。
  聖上一聽,眉頭不由蹙起,長長嘆了一口氣,臉上盡是痛心疾首的神色,「他是朕的親弟弟,一母所出,朕一向對他信任有加,多有偏袒忍讓……」
  「是啊,這是京城上至文武百官,下至普通百姓都知道的事。」三皇子連忙附和說道。
  聖上點點頭,繼而又搖搖頭,「朕捫心自問,沒有對不起他、愧對他的地方。朕深信,任何人都會背叛朕,只有他不會。不料……果真是人心隔肚皮,他還是……」
  「人總是有貪心、有妄念的,能像父皇這般大度、這般仁愛的人,世上又能有幾個呢?父皇沒有愧對他,乃是三叔對不起父皇,父皇不要為此傷心。」三皇子一同嘆息勸道。
  聖上垂眸看他,見他聲聲句句都附和自己的意思,心中不禁更加高興。
  「三皇兒今日來陪朕走走說話,可有何要求要說?」聖上問道。
  三皇子連忙頷首,「兒臣陪父皇,乃是理所應當之事,父皇日理萬機、勞碌非常,能叫兒臣陪您,是兒臣的榮幸。」
  聖上點頭輕笑,不再多說。
  三皇子見時機差不多,清了清嗓子又開口道:「不過適才聽父皇的話,兒臣如今還真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聖上側臉看著他。
  「如今三叔被囚禁府上,卻不肯交出剩下的那一枚紫還丹,可這紫還丹的神奇效用父皇卻是知道的,若是能得到另一枚紫還丹,豈不是最好?」三皇子垂頭說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4:12

第六章

  聖上一聽聞得到另一枚紫還丹,心中就忍不住澎湃,他連連點頭,「莫非三皇兒有辦法?」
  三皇子上前一步,「正是,不過兒臣的想法還不成熟,只是心中適才冒出的念頭,還需父皇斟酌定奪。」
  「你且說來聽聽。」聖上擺手叫人退遠些。
  三皇子四下看了看,低聲道:「三叔只有景玨一個兒子,如今景玨還在大理寺的獄中。倘若能叫景玨為父皇所用,完全聽命於父皇,還怕三叔不肯交出紫還丹嗎?」
  「用景玨逼他?」聖上皺眉,似有不悅,「這般行事,未免太小人了,倘若流傳出去,實在是讓朕名聲難聽。」
  三皇子連忙搖頭,「怎好叫這般事情污了父皇的聖名?自是讓景玨自願為父皇所用。景玨打小同三叔不和,父皇是知道的,若是將三叔被撤銷的封號、爵位給了景玨,並且叫景玨知道,他過早沒了母親正是因為三叔為求自保之故,父皇覺得,景玨還能原諒三叔嗎?」
  聖上眼眸微眯,緩緩點了點頭,此話說得有理。
  睿王同景玨父子不和,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也不是偽裝的。偽裝能裝得了一時,可是能裝這麼多年嗎?而且景玨那個性子,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景玨因為寧家三姑娘的緣故,同凌煙閣原閣主姜伯毅的關係也十分緊張。如今三叔和姜伯毅連成一氣,景玨又同這兩個人都不和,不正是將景玨拉攏到身邊的最佳時機嗎?」三皇子緩聲說道,見聖上面色猶疑,他又連忙補充,「兒臣幼稚,這也是一點點不成氣候的想法,具體要如何做,還待父皇細細斟酌。」
  如此,即便是他想出來的辦法,有了這恭維的話,就好似辦法是聖上想出來的一樣。
  想要把自己的想法灌輸給別人,叫他去執行自己的想法是件很難的事,可若是叫人覺得這想法本來就是他自己的,再叫他去執行自己的想法,就容易得多了。
  「甚好!」聖上緩緩點頭,「朕覺得這法子可行。」
  聖上說完,眯眼笑了笑。
  三皇子正待松一口氣的時候,聖上卻又緩緩開口了。
  「不過你這法子卻不甚完備,朕有更好的想法,叫他們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
  三皇子心頭一驚,略有些忐忑地問道:「什麼法子?」
  「景玨對寧春草那小姑娘的喜歡,朕是知道的,他甚至為了那小姑娘不惜觸怒朕,為了逼迫朕收回成命,甚至在御書房外跪了兩個多時辰。冰天雪地裡跪兩個多時辰吶,他的決心,你可以想像,最後乃是朕用寧春草的命相脅,他才服軟。」聖上笑了笑,摸了摸下巴,「如今睿王不足為懼,倒是那姜伯毅還下落不明,讓他和姜伯毅徹底翻臉,不能像他父親那般,繼續和江湖人糾纏不清,那就讓他早早成親吧。」
  三皇子一愣,「成親?」
  「朕不是賜婚給他和周家小姑娘了嗎?讓他們立時成親吧,已經賜婚這麼久了,如今成婚,也不算倉促。」聖上緩緩說道。
  這還不算倉促?雖有賜婚,可也沒定下日子呀。
  「你去牢裡告訴景玨,他若同意成婚,朕就放他出來,他若還執迷不悟,就讓他在大理寺裡好好反省。」聖上擺手說道。
  三皇子面色鄭重,躬身應是,心頭卻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三叔果然是厲害之人,當晚他們密謀之時,三叔已經將父皇會有的一切反應都料想在內了,包括父皇最後這招賜婚,三叔都已有預料,說是料事如神也不誇張了。
  想不到三叔竟是最了解父皇的人,難怪父皇容不下三叔。
  父皇乃是孤家寡人,如何能在身旁留著一個比自己還了解自己的人?
  【第八十三章 聯手算計聖上】
  一切都順利,唯獨三皇子來到大理寺見景玨的時候,遇到了最不順利的事。
  「我還是在大理寺反省吧。」景玨垂頭,面無表情的說道。
  「景玨,你、你這是在賭氣!」三皇子皺眉。
  景玨卻搖頭,「沒有,我同誰賭氣,同我自己嗎?他和誰同謀,和誰謀劃什麼,我都不知道,也沒有參與,他下場如何,我也不關心。反正從小,他也沒怎麼關心過我。」
  「是,這些聖上都知道,這才願意放你出去,若是聖上懷疑你參與其中,會在這個時候饒過你?該將你死死囚禁在這大牢裡才對!」三皇子點頭說道,「聖上如今非但沒有關你,還要放了你,放了你不說,還要讓你繼承爵位,讓你娶周家小姐,周將軍可謂朝中的中流砥柱,聖上還能如此對你,可見聖上的寬仁,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呢。」
  這是在大理寺,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多少隻看不見的耳朵在聽著,三皇子說話,格外的小心翼翼,半句不該說的話都不能多說,甚至連個暗示的眼神、表情都不能有,只盼著景玨能夠領會他同睿王的用心良苦。
  偏偏景玨這會兒有些油鹽不進的意思,「我本就是不知好歹的人,三皇子也不是今日才認識我。」
  「你……」三皇子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聖上厚愛、厚待你,你這豈不是辜負聖上的一片心意?聖上說了,只要你出去,能尋出紫還丹來,必然有重賞。這也是你在朝臣、在世人面前證明自己真的不是睿王同黨的機會,你不明白嗎?」
  話只能暗示到這分上了,三皇子只盼著景玨能夠開竅。
  景玨忽而抬頭看著三皇子,目光灼灼如三月桃花,「我明白,我都明白。」
  三皇子心頭一喜。
  他卻又說道:「可我不想這麼做。」
  三皇子被他氣得胸中發疼,「那你想怎麼做?你想怎樣?」
  「我不娶周六小姐。」景玨說道,「尋找紫還丹也好,子承父爵也好,怎樣都好,我不娶周六小姐。」
  三皇子微微點了點頭,當初睿王告訴他,父皇最後的條件,一定會涉及景玨的婚事之時他還有些莫名,可等到父皇真的提及後,他只覺三叔料事如神。
  如今他才明白,看似不過是娶妻的一件小事,與男子漢大丈夫當行當做的天下大事來比,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在景玨這卻真的成了一道坎,一個難關了。
  「我會再向聖上稟奏,你……」三皇子嘆了口氣,「你且在牢裡好好想清楚,如今你也大了,總是任性妄為,早晚會害了自己!」
  三皇子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負手轉身而走。
  不得不說,他是有些失落的。當年聽聞睿王因為沒了睿王妃而性情大變,如今又看到景玨因為一個女子,連牢獄都不願出。他對於和這對父子合作,心頭不禁有些動搖起來,這般兒女情長,難過美人關的父子倆,真的能助他成大事嗎?
  三皇子無奈搖頭,將景玨的話稟給聖上。
  不料,原本還有些猶疑的聖上,聽聞此言卻是笑了起來,「朕果然沒有猜錯,這個年紀的毛頭小子,一旦動起心來,還真是勢不可擋。」說著,面上就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
  三皇子只覺得心頭一陣莫名,景玨這般表現,莫非還正合了父皇的意思?
  聖上微微點頭,「景玨做事衝動,說什麼、做什麼,都憑自己的喜好。他以為朕不會殺他,才一再的在朕面前張狂。可張狂也有張狂的好處,就是會將自己的弱點都暴露在人前,想要拿捏他,可比拿捏那些不猖狂、低調內斂的人容易得多。」
  三皇子見父皇有提點自己的意思,連忙躬身垂首,俯首貼耳的聆聽教誨。
  「行了,你去吧,你告訴他,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他娶周六小姐,找出另一枚紫還丹獻上來,朕就放過寧春草。不然,朕還是不除她不愉快呀。」聖上笑著說道。
  三皇子猶疑,「他能答應嗎?用三叔的命威脅他,他尚且無動於衷,他心裡可冷硬得很。」
  聖上不以為意的點頭,「一定會的,他為何不肯娶周六小姐?就是對寧春草還沒有死心。娶了,這心也就死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4:22

第七章

  「那寧春草本就是他的妾,便是他娶了妻,也可以再納妾呀。」三皇子不解,一個小小弱女子,還有這麼大的用處?
  聖上卻是笑了,「朕怎麼會叫他納她為妾。」
  「是因為當初那個鳳儀天下的命格嗎?」三皇子小聲問道。
  聖上淡笑不語。
  三皇子在這件事上,完全成了個跑腿的。本是他的提議,這會兒聖上已經完全將這主意當做自己的,只覺得這一切都是他最好的籌謀。
  「景玨,你想清楚了嗎?」三皇子將聖上的意思表明,景玨卻一直閉著嘴不說話。
  大理寺的牢獄可沒有那麼舒服,三皇子待了一陣子就有些耐不住,只覺心煩意亂,想快點出去。
  真不明白景玨怎麼能在這裡被關了這麼久,有如此好的條件放他出去的時候,他竟還一再猶豫、一再拿喬。
  「想清楚了就給我個準信,我也好去回稟聖上。聖上如此法外開恩,你若是還不知道感念,可真是……」
  「你別說了。」景玨打斷三皇子的話,「我都明白。」
  三皇子皺眉看他,點了點頭,「你明白就好,那你倒是說啊。」
  「我想見見寧春草。」景玨突然抬頭說道。
  「嗯?」三皇子愣住,並非沒有聽清楚,只是不敢相信,「你說什麼?」
  「我要見見寧春草,見了她,再決定要不要出去。」景玨認真說道。
  三皇子彷彿聽到什麼可笑的笑話,兀自哈哈笑了幾聲,卻見景玨臉上的嚴肅一絲未變,他這才停下笑聲,「你真要見她?」
  「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在同你開玩笑嗎?」景玨問道。
  「我可不知道她如今在哪裡,能不能尋來,尋來以後又當如何,我可管不了了,你真要見她?」三皇子皺眉道。
  景玨點頭,「總會有辦法的。」
  「你見了她又能怎樣?她若是不希望你娶周六小姐,你就真的不娶嗎?真的要蹲在這牢獄裡頭,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病,蹲大牢還蹲上癮了不成?」三皇子看著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景玨卻垂下頭來,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三皇子甩了甩手,「好好,算你有能耐,你這蹲在大牢裡的不急,我倒是為你著急,三番兩次的為你跑腿,欠了你的不成?」
  景玨勾著嘴角,冷笑了笑,沒有作聲。
  三皇子將他的意思呈給聖上,也告訴了睿王。
  睿王不得不再次面對寧春草,將上次說了一半的話給說完,「如今想要他出來,就得讓他娶周六小姐。」
  寧春草瞪大眼睛,愣愣看著睿王。
  「我知道,叫你受委屈了,你救了我的命,如今還想方設法,甚是拉攏了姜閣主來,只為救他,他這嫡妻的位置,怎麼說也該是你的,可你也看到了……」剩下的話,睿王真是不好意思再次說出口,只覺他們一家都有些虧欠這看似單薄的小姑娘。
  寧春草卻連連點頭,「原來您上次想跟我說的就是這些呀。」
  睿王面上有些赫然,「是,我愧對你,景玨也……」
  「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娶啊!」寧春草卻是連眼睛都沒眨就直接說道,語氣再理所當然不過,讓睿王的一番猶豫為難,心底的歉疚都變得十分可笑。
  睿王詫異看向寧春草,「你說什麼?」
  「娶呀,只是娶了周六小姐就能將他救出來的話,為什麼不娶呢?更何況,聖上不是早就賜婚給他們了嗎?現在不過是突然定下日子而已,有什麼好猶豫的?」寧春草反問道。
  睿王似乎沒想到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原以為她會又哭又鬧,自己定要好言相勸一番,什麼要深明大義、明事理等等的話,他準備了一籮筐,咬著牙也要說服寧春草,可他沒想到,那一肚子的話都還沒用上,人家就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問他,為什麼不娶?有什麼好猶豫?
  「你……」睿王皺了皺眉,「你並不喜歡景玨,是不是?」
  寧春草聞言,忽然笑了,笑得眼睛裡有微光閃爍,她連忙垂頭,笑聲卻是不止。
  「莫笑,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不喜歡景玨?」睿王一臉嚴肅。
  「王爺,如今擺在面前的,乃是睿王府遭人陷害,有奸臣要謀逆。您是不是忘了初衷了?」寧春草閃避他的問題,不答反問。
  睿王清了清嗓子,「我自然沒忘,我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那您還有什麼好問的呢?」寧春草說道,「救景玨出來,讓他繼承您的爵位,又娶了周六小姐,無疑是在明面上同燕王的勢力抗衡起來。聖上想來也是這般打算,這才會給了他這麼一個機會,倘若錯失這次的機會,之後想要再占據可以同燕王正面對抗的有利形勢,可就不容易了。」
  睿王沒有想到,她一個小小的女子竟也將朝堂形勢看得這麼透徹,連聖上為何會這麼輕鬆的同意都料想到了……
  他看向她的目光不禁變得有些複雜,若非事急從權,否則的話,她若能一直在景玨身邊扶持,自己也許會更放心的吧?
  她一向最能哄著景玨,叫景玨聽她的話,景玨能從那一群狐朋狗友裡脫身出來,就是她的功勞,可如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同景玨擦身而過。
  「景玨要見你。」睿王緩緩說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好,我會勸他同意,王爺放心。」
  睿王嘆了口氣,先前的猶豫、緊張,以及提前準備好的說辭,都好似一記重拳打到了棉花裡。
  她就這麼一句話,將他所為難的事情都接了過去,她會勸他同意,叫自己放心。
  她分明是喜歡景玨的,讓她去勸自己喜歡的人去另娶旁人,是種什麼樣的心情?
  「想哭就哭吧,不用在人人面前都裝堅強。」寧春草回到自己的房間,卻看到姜伯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進來,正盤腿坐在坐榻上。
  寧春草搖了搖頭,「不想哭。」
  「怎麼不想哭?心裡不苦嗎?」姜伯毅抬頭看著她慘白的小臉,問道。
  寧春草嘆氣,「苦,還酸,又苦又酸澀。」
  姜伯毅哼了一聲,「真是好樣的。」
  寧春草自嘲的笑了笑,「我也覺得自己好樣的,覺得自己真是高風亮節,為了大義,將自己喜歡的人拱手讓出。我很深明大義吧?」說完話,她湊上前去,捧著臉,眨巴著眼睛看著姜伯毅。
  姜伯毅別過臉去,冷哼一聲,並不看她,「在我看來,不過是蠢而已。」
  「那換做是你,你會怎麼做?」寧春草問道。
  姜伯毅回頭,認真地看了她一眼,「你真的想聽?」
  寧春草捧著下巴,連連點頭。
  「我會劫獄,秘密殺了燕王,皇帝若是不明事理,就行刺皇帝,和自己喜歡的人遠走高飛。」姜伯毅認真說道。
  寧春草聞言,立時噴笑出來,「然後扔下一堆爛攤子?」
  「那關我什麼事?我活得自在就行了。」姜伯毅說道。
  寧春草連連搖頭,「你逗我,你不會的。你若如此,就不會是凌煙閣的閣主。如今的形勢,你為什麼沒有遠走高飛?為什麼沒有扔下這一切不管,說上一句,關你何事?」
  姜伯毅抿脣看著她。
  寧春草垂眸,緩緩說道:「因為你不放心將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的凌煙閣就這樣交到姜維手上,你不忍看著曾經追隨你的人被姜維肆意操縱。你放不下自己的責任,放不下自己的使命。」
  姜伯毅胸膛裡,心跳得很快,迎著她的目光,他心中有幾許被理解被體諒的暢快。
  寧春草抬頭看他,「我們都有自己的目標和夙願,不達,不休。」
  「那你的夙願是什麼?」姜伯毅忽而問道。
  寧春草表情怔了一怔,隔了半晌,她才緩緩答道:「說不清楚,我似乎有很明確的目標,又似乎沒有,但不管是怎樣,我順從著我的心意去活就是了。做我心中覺得當做之事,就不枉此生了。」
  姜伯毅皺著眉頭,似乎認同,又似乎不能認同她這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4:34

第八章

  半晌後,寧春草笑了笑,「適才急著回來,生怕自己真的會在睿王爺面前哭出來,倒是忘了問,睿王爺打算用什麼方法讓我去見景玨?」
  睿王其實也在為此事發愁。
  寧春草不能無緣無故的冒出來,否則倒叫聖上懷疑三皇子所說所行,都是有目的的,可她不出來,又該如何去牢中見景玨?
  不過很顯然的,聖上也沒將此事留給他們操心。
  聖上召見了姜維,叫他利用凌煙閣放出消息,說林婕妤在宮中忽患急病,將要不好,臨終只想見見她最牽掛、最放心不下之人。
  聖上已經恩准,若那人肯來見她,便準允那人入宮。
  凌煙閣消息最是靈通,這放出消息的管道自然也是甚為廣泛。
  寧春草躲在暗處,女巫隨時都準備抓住她,若是沒有什麼條件,她自己忽然跳出來,自然引人懷疑,但是有了林婕妤這檔子事,她再跳出來,就順理成章了。
  凌煙閣將消息放出來的當天,姜伯毅就聽聞了,睿王和寧春草也在同一天得知。
  「你知道,你這麼一出去,就是危險重重。」姜伯毅看著她說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臉上卻是帶著微笑,「有你們,我不怕。」
  姜伯毅皺眉,睿王也輕嘆一聲。
  「我該如何進宮?」寧春草打破他們的沉默,語氣輕鬆的問道。
  「動靜越大越好,這樣女巫就不敢先下手,將你擄走。姜維也不敢將你藏匿起來。」姜伯毅說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燕王會不會從中破壞?」
  「聖上如今對他雖好,卻也緊盯著他,他不敢輕舉妄動。」睿王說道。
  聞言,寧春草點點頭。
  一番商定以後,她心懷忐忑,也伴著對蘇姨娘的擔憂掛懷,對景玨的期待,悄悄離開有重兵把守的睿王府,不動聲色的來到宮門外。
  東朝門在清晨時光,最是忙碌,官員們這時候都騎馬、坐轎、乘車的來往東朝門,奔赴自己坐班崗位,下了早朝的朝臣,也在這時候出宮。
  人來人往,寧春草一個小女子站這,就格外的扎眼了。
  有宮人竊竊私語,見她只是安靜站著,不喧鬧,也不闖宮門,只在外頭安靜站著,宮門處的守衛盯了她一陣子,見她也不像是哪位大人的家僕,便走上前來,詢問她道:「你是哪家的丫鬟?在這等候你家主子嗎?」
  寧春草連連搖頭,「不是的,大人,我想進宮。」
  那守衛一聽,噗哧一聲,笑了,「這是大人們上朝下朝的地方,可不是你能進去的。」
  「聖上已經準我進宮了。」寧春草說道。
  那守衛皺眉,仔細打量她,心道,這不會是個傻子吧?可看她面容精緻、衣著得體,也不像是傻的。
  「凌煙閣放出消息,說聖上准予林婕妤最是牽掛的人入宮拜見。我,我就是林婕妤最牽掛的人,大人若是不信,可稟於聖上知道。」寧春草最後一句話,說得格外大聲。
  此時來往的官員不少,聽聞「聖上」二字,紛紛望過來。
  寧春草見狀,更大聲地道:「聖上曾經三次召我入宮伴駕,你若不信,大可去問,看我有沒有虛言?」
  她話音方落,周遭便響起竊竊的議論之聲。
  寧春草當初被聖上召進宮中時,因為這是前所未有的恩寵,不少大人大為驚異,也都留意了這件事,此時她這麼大聲的說出來,提醒了不少人想起這一件事來。
  「是有個小娘子被聖上召進宮,聽說是睿王世子的小妾……」
  「如今哪還有睿王!」
  「是是,是那謀逆罪臣……她怎麼敢來宮中?」
  守衛聽得議論之聲,猜測這事不小,不敢耽擱,連忙向上稟報。
  層層通報,直達天聽,聖上很快就聽聞寧春草來了。
  有宮人從南宮門出來,接了寧春草,又從南宮門入得宮中。
  「姑娘以前不是沒有進過宮,今日怎麼會跑到東朝門去?那裡都是朝臣進出的地方,女子不可入的。」宮人笑著問道。
  寧春草垂著頭,低聲回道:「我如今是待罪之身,貿然出現,不知有多少人惦記著我的性命,若是不聲不響的出現,只怕還未能給聖上磕頭請安,命就不在自己手裡了。」
  那宮人聞言,掩口輕笑,「姑娘真會說玩笑話,死牢姑娘都能安安生生的出來,還有什麼可怕的?」
  寧春草抬頭看那宮人一眼,心頭有些忐忑,「能出死牢,乃是僥倖。」
  聞言,宮人勾了勾嘴角,聖上等著她的大殿就在眼前,宮人抿嘴不再說話。
  經過了這麼多是是非非,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許多事,寧春草再見到聖上時,先前對聖上那種如父親一般的親切感,再也找不到了。
  她終於相信蘇姨娘說的話,蘇姨娘說,她不是聖上的女兒。
  這是真的,以前那種親切感,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人的一廂情願,總會騙自己,去相信不切實際的事情。
  「罪女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寧春草行叩拜大禮。
  聖上垂眸看著她,目光之中的神色也有些複雜。
  過了好半晌,聖上未開口,她也未起身,殿中安靜的不像話。
  「罪女?」聖上終於開了尊口。
  寧春草連忙點頭,「是。」
  「你失手殺了嫡姊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聖上點了點頭,「那些事已經過去了,既是失手,朕也就既往不咎,否則也不會聽聞你不在死牢之中,還任由你逍遙自在。」
  寧春草連忙叩首,「謝聖上恩典。」
  「究竟是睿王撈你出去,還是姜伯毅救了你,朕也都不追究了。」聖上緩緩說道。
  寧春草心中無奈嘆氣,聖上總覺得一切都盡在自己掌控之中,他若是知道,救她出去的其實是燕王一派,不知會有何表情?
  「如今朕肯見你,就是要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聖上眯眼說道。
  寧春草叩頭,「謝聖上,請聖上明示。」
  「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朕一向都很看好你。如今有這麼一個機會擺在你面前,朕不希望你和那傻小子一般一根筋。」聖上說道,「朕要你去勸景玨,叫他娶周家的小姐,你肯去嗎?」
  寧春草雖然已經在心中應聲點頭,臉上卻故意露出掙扎痛苦的神色,「聖上,這是何意……」
  「你不明白?」聖上笑道。
  寧春草連忙搖頭,「罪女愚鈍。」
  「朕的親弟背叛了朕,可朕心中卻還顧念著他唯一的兒子。這是他唯一的後人了,朕也不希望他就這麼枉死在獄中,倘若他能夠改邪歸正,安安分分的做個王公大臣,朕豈會容不下他?」聖上緩緩說道,「周家小姐是朕為他精心選出來的嫡妻人選,最是合宜。只盼他不要辜負了朕的一片心意,一番厚愛,可他卻總不能明白!朕這心裡啊……」說著,他嘆了口氣,定定看著寧春草。
  寧春草垂頭,她忽然很想笑,想笑聖上。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卻防備著身邊的所有人,不累嗎?
  以前相信睿王,卻因為燕王進獻了紫還丹就懷疑睿王。如今倚重燕王,卻又害怕燕王會成為下一個睿王,因而故意放出景玨,給他爵位,給他強勢的外戚,來制衡燕王。如此謀算,將人的感情、婚事皆利用進去,真是費心勞神啊。
  「罪女明白了……」寧春草覺得感情醞釀得差不多了,便緩緩叩首說道。
  聖上露出滿意笑容,「你若能勸他回心轉意,朕便赦免你的罪,叫你也能自在活著,只是……你同景玨也再無可能了,你可願意?」
  寧春草在聖上的目光之下,握緊了拳頭,好似內心在做著強烈的掙扎,半晌後才道:「願意!」
  「好!」聖上笑道。
  「那……林婕妤?」寧春草忐忑問道。
  聖上笑容漸漸轉冷,「林婕妤同你,有什麼關係?」
  寧春草張口結舌,「這……」
  「罷了。」聖上搖搖頭,「你若是勸的好,朕便讓你見她!」
  寧春草點頭應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4:43

第九章

  「我該如何進宮?」寧春草打破他們的沉默,語氣輕鬆的問道。
  「動靜越大越好,這樣巫女就不敢先下手,將你擄走。姜維也不敢將你藏匿起來。」姜伯毅說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燕王會不會從中破壞呢?」
  「聖上雖如今對他好。卻也緊盯著他,他不敢輕舉妄動。」睿王爺說道。
  寧春草點點頭。
  一番商定以後,她心懷忐忑,也伴著對蘇姨娘的擔憂掛懷,對景玨的期待,悄悄離開有重兵把守的睿王府,不動聲色的來到宮門外。
  東朝門在清晨時光,最是忙碌,官員們這時候都騎馬坐轎乘車的,來往東朝門,奔赴自己坐班崗位。
  下了早朝的朝臣,也在這時候出宮。
  人來人往,寧春草一個小女子,站這兒,就格外的扎眼了。
  有宮人竊竊私語,見她只是安靜站著,也不喧鬧,心下不解。她並不闖宮門。只在外頭安靜站著,宮門處的守衛盯了她一陣子,見她也不像是哪位大人的家僕,便走上前來,詢問她道:「你是哪家的丫鬟?在這兒候你家主子麼?」
  寧春草連連搖頭,「不是的。大人,我想進宮。」
  那守衛一聽,噗嗤笑了,「這是大人們上朝下朝的地方,可不是你能進去的。」
  「聖上已經准予我進宮了!」寧春草說道。
  那守衛皺眉,仔細打量她,心道,這不會是個傻子吧?可看她面容精緻,衣著得體,也不像是傻的。
  「凌煙閣傳出消息,說聖上准予林婕妤最是牽掛的人,入宮拜見。我,我就是林婕妤最牽掛的人,大人若是不信,可稟於聖上知道!」寧春草最後一句話,說的格外大聲。
  來往的官員不少,聽聞「聖上」二字,紛紛望過來。
  寧春草更大聲道:「聖上曾經三次召我入宮伴駕,你若不信,大可去問,看我有沒有虛言?」
  周遭便響起竊竊的議論之聲。
  寧春草當初被聖上召進宮中之時,因為這是前所未有的恩寵,不少大人都大為驚異,也都留意了這件事。
  此時她忽而這麼大聲的說出來,提醒著不少人都想起這回事兒來。
  「是有個小娘子,被聖上召進宮,聽說,是睿王世子的小妾……」
  「如今還哪裡有睿王!」
  「是是,是那謀逆罪臣……她怎麼敢來宮中?」
  守衛聽得議論之聲,猜測這事兒不小。不敢耽擱,連忙向上稟報。層層通報,直達天聽。
  聖上很快就聽聞,寧春草來了。
  有宮人從南宮門出來,接了寧春草,又從南宮門入得宮中。
  「姑娘以前不是沒有進過宮,怎麼今日會跑到東朝門去?那裡都是朝臣進出的地方,女子不可入的。」宮人笑著問道。
  寧春草垂著頭,低聲回道:「如今我待罪之身,貿然出現,不知有多少人惦記著我的性命,若是不聲不響的出現。只怕還未能給聖上磕頭請安,命都不在自己手裡了。」
  那宮人聞言,掩口輕笑,「姑娘真是玩笑話,死牢姑娘都能安安生生的出來,還有什麼可怕的?」
  寧春草抬頭看那宮人一眼,心頭有些忐忑,「能出死牢,乃是僥倖。」
  宮人勾了勾嘴角,聖上等著她的大殿就在眼前,宮人抿嘴不再說話。
  經過了這麼多是是非非,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許多事,寧春草再見到聖上之時,以前那種如父親一般的親切感,再也找不到了。
  她終於相信蘇姨娘說的話,蘇姨娘說,她不是聖上的女兒。
  這是真的,以前那種親切感,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人的一廂情願,總會騙自己,去相信不切實際的事情。
  「罪女叩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寧春草行叩拜大禮。
  聖上垂眸看著她,目光之中的神色也有些複雜。
  半晌,聖上未開口,她也未起身,殿中安靜的不像話。
  「罪女?」聖上終於開了尊口。
  寧春草連忙點頭,「是。」
  「你失手殺了嫡姐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聖上點了點頭,「那些事已經過去了,既是失手,朕也就既往不咎了,否則也不會聽聞你不在死牢之中,還任由你逍遙自在。」
  寧春草連忙叩首,「謝聖上恩典。」
  「究竟是睿王撈你出去。還是姜伯毅救了你,朕也都不追究了。」聖上緩緩說道。
  寧春草心中無奈嘆氣,聖上總覺得一切都盡在自己掌控之中,他若是知道,救她出去的,其實卻是燕王。也不知會有何表情?
  「如今朕肯見你,就是要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聖上眯眼說道。
  寧春草叩頭,「謝聖上,請聖上明示。」
  「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朕一向都很看好你。如今有這麼一個機會擺在你面前,朕不希望。你和那傻小子一般一根筋。」聖上說道,「朕要你去勸景玨,叫他娶周家的小姐,你肯去麼?」
  寧春草雖然在心中已經應聲點頭,臉上卻故意露出掙扎痛苦的神色,「聖上。這是何意啊……」
  「你不明白?」聖上笑道。
  寧春草連忙搖頭,「罪女愚鈍。」
  「朕的親弟背叛了朕,可朕心中卻還顧念著他唯一的兒子。這是他唯一的後人了,朕也不希望,他就這麼枉死在獄中。倘若他能夠改邪歸正,安安分分的做個王公大臣,朕豈會容不下他?」聖上緩緩說道,「周家小姐,是朕為他精心選出來的嫡妻人選,最是合宜。只盼他不要辜負了朕的一片心,一番厚愛,可他卻總不能明白!朕這心裡啊……」
  聖上嘆了口氣,看著寧春草。
  寧春草垂頭,看著手掌下頭的地毯,地毯很軟很柔,上頭的紋路織就的十分漂亮。
  她忽而想笑,想笑聖上。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防備著身邊的所有人,不累麼?
  以前相信睿王,因為燕王進獻了紫還丹,就懷疑了睿王。如今倚重燕王,卻又害怕燕王會成為下一個睿王,而故意放出景玨,給他爵位,給他強勢的外戚,來制衡燕王。
  如此謀算,將人的感情婚事皆利用進去,真是費心勞神啊。
  「罪女,明白了……」寧春草覺得感情醞釀的差不多了,便緩緩叩首說道。
  聖上露出滿意笑容。「你若能勸他回心轉意,朕便赦免你的罪,叫你也能自在活著,只是……你同景玨,也是再無可能了。你可願意?」
  寧春草在聖上的目光之下,握緊了拳頭。好似內心在做著強烈的掙扎,「願意!」
  「好!」聖上笑道。
  「那……林婕妤?」寧春草忐忑問道。
  聖上笑容漸漸轉冷,「林婕妤同你,有什麼關係?」
  寧春草張口結舌,「這……」
  「罷了,」聖上搖搖頭,「你若是勸的好,朕便叫你見她!」
  寧春草點頭應下。
  在大理寺見到景玨之時,她險些認不出他來。
  披散在身後的長髮,鬍子拉碴的臉,滿是褶皺的衣服,哪裡是那個肆意張揚的玉面郎君?
  「世子爺。」寧春草抓著鐵欄。猶疑的輕喚了一聲。
  榻上坐著的人猛地一震,卻是轉過身去,沒有看她,只給了她一個脊背。
  「你不是要見我麼,我來了,你怎麼又不肯面對我了?」寧春草輕聲說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4:54

第十章

  「你……我,」景玨竟也吞吐起來,「你知道我為何要見你了?」
  寧春草看著他的脊背,點了點頭,「知道,你要娶周六小姐了,我是來勸你的。」
  景玨聞言。脊背一僵,他轉過頭來,緩緩起身,顧不得自己的狼狽,瞪眼看著寧春草,「勸我什麼?」
  「勸你娶她。」寧春草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
  景玨的呼吸突然變得粗重起來,他看著寧春草,眼中藏著不敢相信的意味,「春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寧春草點頭,「世子爺,您同周六小姐本就門當戶對。如今娶了周六小姐,對您又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您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他們逼你了,逼你來勸我?春草,爺告訴你,爺不怕死。爺活了一輩子,辜負的女人很多,可爺,就是不想辜負你,如果能為和你在一起而死了,爺也覺得沒什麼窩囊的,爺開心!」景玨忽而笑著向前走了兩步,似乎想要握住她握在鐵欄上的手,「爺叫你來只是想問你,你願意,和我一起死麼?」
  寧春草見他動作,猛地將手縮了回來。
  他的手未能觸碰到她的。只落在那被她握過的鐵欄上。
  鐵欄上殘存著一點她手心的餘溫。
  景玨詫異看向她,似乎很意外她竟會躲開。
  「沒有人逼我,我是自己願意來勸你的。這對你是再好不過的事……」
  「我不用你為我考慮,你只說,願不願意和爺一起死?」景玨瞪眼,似乎有些生氣。
  寧春草緩緩搖頭。「對不起,世子爺,是我辜負您了。我不願意。」
  景玨定定看著她,薄脣緊抿,半晌才緩緩吐出一口氣來,「為什麼?」
  「我還沒有活夠,怎麼捨得死呢?更何況,」寧春草頓了頓,臉上露出一抹笑來,「世子爺您不在的這段時間裡,都是姜大哥在照顧我,姜大哥在保護我,他細心,周到,無微不至。我發現……」
  「你住口!」景玨突然打斷她的話,他的臉色已經冷的不能再冷,「你今日來見我,就是為了說這些?」
  看著他冰寒的神色。寧春草堅決的點頭,「是。」
  「你們滾出去,給爺滾遠一點兒!」景玨指著遠處的獄卒大罵道。
  那獄卒本就站的遠遠地,兩人說話聲音並不大,獄卒原本也就聽不清什麼。
  景玨這麼突然一罵,倒是將獄卒嚇了一跳。
  「世子爺。您別為難咱們啊……」獄卒小聲討饒道。
  「滾,別讓爺說第二遍,滾遠點兒!」景玨罵道。
  獄卒知道三皇子幾次三番請景玨出獄,乃是人家自己不肯出去,出去了,人家還是皇親國戚,自己可得罪不起。
  獄卒點頭哈腰,連退了數步,見景玨似乎還望著這方向,那獄卒索性退出了景玨的視線。
  「沒有旁人了,你有什麼話,就明說了吧。是為了誰?為了什麼事,你要做出這般選擇?為我,還是為什麼?」景玨靠近鐵欄,目光灼灼看著寧春草,語氣盡可能的溫柔平靜。
  寧春草皺眉,搖了搖頭,「我還是那些話,是為你,也是為我自己。並沒有更多的緣由了。」
  景玨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她。
  大理寺陰暗的牢房之中,他幽深的眼眸裡,仿佛為她開盡了傾世的桃花。
  她卻面不改色,不為所動,堅決如磐石。
  「春草,這是我能為我們做的最後的堅持了。」景玨垂眸苦笑,「你別勸我,就讓我堅持一下吧。」
  「若是沒有必要,又十分犯傻的堅持,還是早早放棄的好。」寧春草放冷了聲音說道,「你這樣只會叫我心裡頭難過愧疚。就算日後和姜大哥在一起,心裡頭還會存著這份彆扭。你若是喜歡我,對我好,如今就當當機立斷,堂堂一個大男人,比女人還要優柔寡斷,才叫人看不起。」
  景玨皺眉,抬頭看她,似乎不相信她口中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看著她,連連搖頭。
  「你不用不相信,我說這些話,都是心裡頭的實話。人都是會變的。我承認以前喜歡你,在意你。可你不在的日子裡,我更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我喜歡姜大哥的成熟持重,喜歡姜大哥溫柔體貼。他不像你,高興時對我好,不高興的時候就衝我發脾氣。他什麼時候都會寵著我,將我放在第一位,這才是我要的生活。」寧春草說話間,看著景玨的目光堅決而又淡漠。
  景玨深深望她,似乎要從她的眼中望進她的心裡。
  寧春草不避不閃,就這麼讓他看著。
  半晌,他終於低下頭去,「好,我知道了。若是我的堅持叫你為難了,那我……」他咬了咬牙,「不會再叫你為難下去的。」
  「好,」寧春草也點點頭,「多謝你了。」
  說完,她轉身,一步一步走出了大理寺的牢獄,一步一步遠離他。
  她聽到他的拳頭砸在鐵欄上的聲音,她聽到自己內心瘋狂叫囂的聲音,可她卻將脊背挺得很直很直,一步一步,越發堅定,頭也不回。
  直到牢獄外頭的陽光重新將她包裹,她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她抬手摸了摸臉,以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可一抹,竟是乾的,一滴淚也沒有。
  她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果然已經在磨難之中,練就了鐵打的心麼?
  有馬車又將她載入宮中,帶著她去向了承露殿。
  蘇姨娘依舊是老樣子,如一朵盛開的蘭花,芬芳依舊,淡然依舊。完全看不出她是被關在承露殿中,已經良久沒有聖上恩寵的女人。
  「姨娘。」寧春草握住她的手,突然想哭。她還要不斷修煉,不斷學習,學到了姨娘這份淡定,就一切都不用怕了吧?
  「姨娘也會怕呀,」蘇姨娘笑道,「我會怕你過得不好,怕你在心中埋怨我,怕你恨我帶你來到這世上,卻不能護著你叫你受盡磨難。」
  寧春草連連搖頭,「不會,姨娘。我感激您,感激您給我的一切,也感激如今的磨難。這一切的經歷,都會叫我變得比以往更加堅強!」
  蘇姨娘笑著點頭。
  寧春草忽而傾身靠近她,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姨娘你等著,我一定。一定會救您離開這裡,叫您可以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再沒有誰能夠囚禁您!」
  蘇姨娘怔怔看她。
  「您相信麼?」寧春草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
  蘇姨娘點頭,「我信。」
  景玨向聖上稟奏,他願意娶周六小姐為妻。願意去為聖上尋找另一枚紫還丹。
  聖上聞訊,龍顏大悅,當即便放了他離開大理寺。
  並擇定數日之後的三月初十為大喜的日子。他迎娶周六小姐之時,也是他加冕晉封承安郡王之際。
  睿王爺乃是親王,到了景玨這兒,繼承父親的王爵。但要降一級,為郡王。
  縱然是降了一級,也叫朝中眾臣大為驚訝。
  當初懷王謀逆之時,凡是相關之人,皆被誅殺。莫說懷王的子嗣們了,便是外戚也多成了刀下亡魂。
  到了睿王這兒,也就睿王自己遭了罷黜,他的兒子,竟還能承襲了王爵?
  大臣們揣度著聖上的意思,紛紛上書,恭維聖上仁厚,順便將十年前,京城裡的血腥屠戮盡都怪罪在睿王身上。一時間,罵睿王的摺子,如雪片一般紛紛揚揚的堆在聖上的御案上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5:06

第十一章

  連三皇子看向睿王的目光,都有些同情。
  睿王卻渾不在意的笑著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罵名又怎樣,我記得自己堅持的是什麼,目的是什麼,就夠了。」
  聖上放出景玨的兩日後,寧春草也向聖上請辭,「求聖上放小女出宮,小女再不願糾葛在京城這些紛紛擾擾之中,只願過自己與世無爭的生活。」
  聖上原本想將她留下,相較於林婕妤如今的淡漠,她更像琦兒年輕的時候。
  但想到姜維進言說,放了寧春草出宮,盯緊了她,定然能引出藏在暗中。一直尋不到的姜伯毅,聖上也只好將那一點兒心思作罷。
  寧春草被放出宮門,宮人將她送出御街,便折返回去了。
  寧春草溜溜達達的走著,京城這麼大,她這會兒卻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了。
  她知道。自己能夠順利出宮,但還沒有順利擺脫余留的眼線。
  聖上以及凌煙閣的人,這會兒說不定都在盯著她呢。只盼著她這隻小小的魚餌,能牽出更大的魚來。
  她這麼溜達著,倒越發不著急起來。身上揣著有零錢,她便游逛到東市裡。
  在京城這麼久了,她真正閑下來,在街頭閒逛的時間,卻幾乎沒有。以往在寧家的時候,多被約束著,出門的機會不多,且得是跟著二姐姐一道。
  後來自由多了。又受困與各種各樣的繁雜之事。
  像如今這般,有大把的時間,卻無所事事的時候,還真是少之又少呢。
  她一會兒買串滾糖果子,一會兒買張胡餅,興致來了,還坐在街邊吸溜吸溜的喝著鮮湯。
  當真從未有過的自在灑脫。
  她將東市從街頭逛到街尾的時候,太陽都偏西了。
  看著自己手裡提溜的一堆吃食小玩意兒,她竟莫名的想笑,笑意未到嘴角,卻有些酸。
  身後有輛疾馳的馬車,她根本沒在意。她正品味著自己那一絲絲的酸澀。悵惘感慨呢。
  那飛馳的馬車卻恰在這時從她身邊經過,車轅上的車夫突然伸出手來,一把將她擼上了馬車。
  她連聲驚叫都未能發出,人便被塞進了車廂。
  那馬車跑得飛快,正是黃昏,夕陽西下的時候,許多人家中都升起了裊裊炊煙,客舍酒肆正是熱鬧之際。
  街頭閑晃的人並不多,甚至沒有人注意到,這麼個大活人,突然當街就消失了。
  自然有那緊盯著寧春草,以圖釣大魚的人。發現了情況不好。
  可那馬車跑的飛快飛快,車上沒有掛著任何徽記,看起來就是一輛普普通通,滿京城隨處可見的普通馬車。
  這麼一晃而過,越追,卻越發追不上了。
  寧春草在飛馳的馬車裡被顛的七葷八素。她一手撐著車廂底,一手扒著車廂壁,勉強穩住身形,這才瞧見,馬車裡是坐了人的。
  那人正目光灼灼的望他,臉上端著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神情。
  寧春草看他明媚燦爛,恍若蒹葭玉樹,一瞬間,竟有些失神。
  「寧春草,你騙得我好苦。」他緩緩開口說道。
  「景玨……」
  他口中說著好苦,臉上的笑意。卻燦爛如雲霞一般。他長臂一伸,將她撈入懷中。抬手輕輕揉在她額頭之上,「疼麼?」
  適才被拽上馬車的太過突然,她的腦袋似乎撞在了車廂上。
  寧春草搖了搖頭,「你,你怎麼……」
  她似乎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會在此情此景之下,遇見他,頗有些不能接受的樣子。
  「見到我,很意外?」景玨面帶笑意。
  寧春草點頭,「是有些意外的。」
  「你騙了我,以為我會就這麼放過你?」景玨伸手刮了下她精巧的齊子。
  「我騙你什麼?」寧春草搖頭否認,「我沒騙過你。」
  馬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繼而停了下來。
  「爺,到府上了。」車夫在外頭說道。
  猛然傳來旁人的聲音,叫寧春草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瞧見自己現下還在景玨的懷中坐著,她立時面上有些紅,掙扎著要從他懷裡出來。
  「你做什麼?」景玨好笑的問她。
  「你放開我。」寧春草瞪眼看他。
  「我若是不放呢?」景玨面帶戲謔笑容,出了大理寺監牢的他,又恢復了那個光艷照人的玉面郎君的形象,叫人望之,忍不住怦然心動。
  寧春草距離他這麼近,窩在他的懷中。感受得到他的體溫,齊翼間盡是他的氣息。
  她心跳的又快又亂,臉上更不由自主熱乎乎的。
  「你快放開我,如此樣子,成何體統?」寧春草板起臉來訓斥道。
  只是她如今面紅耳赤,心如鹿撞。這番話說出口,呵斥的意味不明顯,倒更像是小女兒家含羞帶怯的嬌嗔。
  景玨非但沒有鬆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了,「我都知道了。」
  他窩在她脖頸間,突然悶聲說道。
  寧春草聞言一愣,「什麼?」
  「我見過我爹了。」景玨說道。
  他說話的氣息撲在她脖子裡,溫溫的,癢癢的,像是有一隻調皮的小手,在輕輕撫弄著她的脖子,也撫弄著她的心。
  「你……」
  「我都知道了,你那麼說,那麼做,都是為了救我出來。你救了我爹,如今又救了我,我如何也不會鬆手,放你走了。」景玨動情的說道。
  他的聲音很好聽,不發怒的時候尤為悅耳。如今更是這般一往情深的開口,叫人只聽他的聲音都忍不住怦然心動。
  寧春草多想點頭,多想承認,自己不想走,就想要這麼被他抱著,就想要這般窩在他的懷裡,聽他寵溺又好聽的嗓音,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顧及。
  「還有許多事……」
  「我們走吧。」景玨沒等她把話說完,就打斷她說道,「我們離開京城,我不要留下來另娶旁人。我想要明媒正娶的人,只有你。春草,你明白麼?」
  寧春草推開他的腦袋,向後側了側臉,目光深沉的盯著他,「你說什麼?」
  「我們走吧,我帶著你,離開京城,離開這是是非非紛紛擾擾,管他什麼燕王,什麼奪權。這同你我有什麼關係?我不要為了旁人的利益,去娶一個我根本不喜歡。也不想娶的人。」景玨看著寧春草的臉,十分認真的說道,「我不是睿王世子,不是承安郡王,你會嫌棄我麼?你一定不會。那我們何必留在京城?我們去過自在灑脫的生活,我能養活你,我能保護你,給你安定的日子。」
  寧春草盯著景玨,慢騰騰的搖了搖頭,「你真……叫人失望。」
  失望這兩個字,話音太重,好似一擊悶拳,狠狠地打在了人心頭上。
  也頓時將馬車裡深情繾綣的氣氛打的七零八落。
  馬車裡好似瞬間就冷凝了下來。景玨的面色有些僵硬,看著寧春草的視線,也似有些受傷。
  寧春草伸手推開他,從他懷中掙脫出來,不等他有所動作,也不等他開口,她轉身推開車門,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站住!」景玨在車中喚道。
  寧春草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景玨亦走下馬車,提步來到她面前,垂眸看著她,先前他臉上的溫情已經被一片冷凝取代,「你說失望,是什麼意思?」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5:16

第十二章

  「你不明白麼?」寧春草抬頭,目光毫無避閃,毫不示弱的回看著他,「我們費盡力氣救你出來,難道就是為了讓你放下自己的責任和使命,一走了之的麼?」
  景玨皺了皺眉頭。
  「爭權奪利。與你無關?權利的傾軋之下,會有多少人被無辜牽扯進來,成王敗寇,會有多少人在爭權奪利之後死於非命?這些,你都可以罔顧,都可以視而不見麼?」寧春草一字一句的質問道。
  在她咄咄逼人的視線。和異常嚴厲的口吻之下,景玨的臉色越發的難看。
  「要走你走,我不會同你走的。」寧春草輕嗤了一聲,繞過他,向前走去。
  景玨緊緊的捏住拳頭,咬牙切齒的看著她。「你要去哪兒,不知道聖上和凌煙閣的人一直盯著你的嗎?你一出門,就會被人發現!你……」
  「不用你管!」寧春草哼了一聲。
  景玨按了按被她氣得生疼的胸口,「原以為你是冷靜的,萬事以大局為重,適才的話說的多麼冠冕堂皇。說得多漂亮?怎麼一到了自己身上,就如同小孩子一般,亂發起脾氣來了?」
  寧春草腳下一頓,皺眉道:「誰亂發脾氣,我就是不想在這兒!」
  雖然只來過一次,雖然只住了很短的時間,她卻仍舊一眼認出,這裡是曾經的世子府,是將來的承安郡王府,是他將要迎娶周六小姐的地方。
  這裡灑掃的很乾淨,二門處已經掛上了紅紅的綢帶,各處的樹枝上,都掛著精巧的紅燈樓,和絲線打的雙喜絡子。
  這紅色,真醜,真扎眼,她才不要留在這麼醜的地方!
  景玨扯著嘴角笑了笑,「我如今,也真的不想在這裡,不想看見這院子,不想看到這裡張燈結彩。」
  寧春草僵直著脊背,沒有回頭,指甲陷進手心的軟肉之中,生疼生疼,疼進了心裡。
  「我想要在這裡迎娶的人,只有一個,你知道的。」景玨一步一步靠近她,語氣輕柔緩和,「只有你,春草。」
  寧春草猛的轉過身來。「你別過來,別靠近我。」
  她朝他呵斥道。她怕自己會眷戀他的氣息,貪戀他的溫度。
  景玨是任性的人,給他一絲絲可能,給他一點點希望,他只怕都會由著自己的性子。做出不顧大局的事情來。
  倘若可以,她也是願意離開京城的,她也願意離開這些紛紛擾擾錯綜複雜的爭權奪利。
  她也願意悠哉的泛舟湖上,看細雨微蒙,聽江南小調。
  可不行啊,她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說,要留下,要盡她最大的能力,阻止這一切。
  寧春草搖頭後退,「我跟你想的不一樣。」
  景玨停下腳步,狐疑看她,「什麼不一樣。」
  「我並不想嫁給你。你根本不懂得如何照顧人,根本不會對人好,不會關心人!」寧春草咬牙狠心說道。
  景玨回想起自己曾經告訴過她的話,他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在這裡吧?也是在世子府的二門外,只是當時的心情和現在卻很有些不同。
  「我知道,但我會學,我會學著對你好,學著關心你的需要,雖然我以前做的不好,但我總能夠學好的,你要相信我。」景玨語氣緩緩。臉上牽扯出笑意,「給我個機會吧,春草。」
  寧春草連連搖頭,「我已經找到那個對我好的人了。」
  她話音落地,院中忽有清風一陣。
  姜伯毅的身影,隨風而臨,玉樹臨風的立在世子府安靜的院落之中。
  景玨面色立時沉了下來,幽深的眼中藏盡不悅。
  寧春草卻立時上前,輕輕勾輓住姜伯毅的胳膊,還仰臉衝他笑了一笑。
  這笑容深深刺痛景玨的眼。
  適才他們相處那麼久,在馬車裡,在院中。她對自己只有呵斥,只有牴觸,他甚至沒有對自己笑過一下。
  姜伯毅剛出現,就得到她笑臉相迎。她的心,果然是已經偏了麼……
  「姜大哥會對我好的,你能做到的。姜大哥都能做到,你做不到的,姜大哥一樣能做到。」寧春草嘴角上揚,臉上帶著堅毅決然的神色,「我為什麼要等你變好?等你學會你如今不會的呢?」
  「我們走吧?」姜伯毅感覺到寧春草輓在他臂上的手在顫抖,也聽得出她聲音背後的酸楚。他不想看她故作堅強的樣子。
  寧春草聞言連連點頭。
  「我還沒說你們可以離開呢。」景玨上前一步,目光從寧春草身上,移到了姜伯毅的臉上,「沒經過我的允許,這世子府,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麼?」
  姜伯毅側臉看著景玨。輕輕一笑,「那你可以試試,看攔不攔得住我?」
  眼見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似乎隨時都要動手,寧春草心頭更添難堪和尷尬。
  她皺了皺眉,輕輕拽了拽姜伯毅。「咱們走吧,別做無謂的糾纏。」
  姜伯毅點頭,伸手環住她的腰,縱身而起。
  景玨立時上前,飛起一腳直衝姜伯毅面門。
  寧春草仰身擋在姜伯毅面前。
  景玨登時愣住,一腳險些踢在她的臉上。
  春暖花開的院子裡,霎時安靜的鳥語不聞。
  三人之間的氣氛,登時肅殺的宛如數九寒天。
  景玨不可置信的看著寧春草,恍如相識良久,今日才重新認識了她。
  寧春草抬眸看他一眼,「我的心意,你明白了吧?」
  景玨冷冷的站著,腦中似乎已經沒了聲音,好半晌,他才遲緩的點點頭,「是,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你們走吧。」
  姜伯毅皺起眉頭。看了看景玨,又看了看身側的寧春草,終是一言未發,攬進了寧春草的腰,帶著她,縱身而起。趁著已經暗淡下來的天光,悄無聲息的出了世子府。
  夜深人靜,寧春草坐在睿王府的房頂屋脊之上。
  她已經在這兒坐了許久許久。
  姜伯毅就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時不時看她一眼,口中似乎有千萬句話,此時卻一句也說不出。
  「想哭就哭吧,別憋著了。」半晌,他終於開口道。
  寧春草卻是搖了搖頭,「算了,醞釀了良久,哭都哭不出來。我們下去吧,王爺他們還等著呢。」
  「真的不哭?」姜伯毅看了她一眼。
  寧春草搖頭,「沒什麼好哭的,哭能改變什麼?」
  姜伯毅聞言深深看她,片刻,他勾起嘴角笑了,「是,不能改變什麼。」
  「所以,還不如去做些能夠改變的事。」寧春草忽的站起身,可她忘了自己坐的太久,更忘了這是在房頂上,她站的太猛,頭上一暈,腳下一軟,就要往下栽倒。
  兩步之外的姜伯毅飛身而上,一把將她拽了回來,「心還是亂了吧?」
  寧春草輕嗤一聲,「心不亂的那是神,不是我等凡人。」
  見她還有心思玩笑,姜伯毅這才真松了一口氣。帶著她縱身躍下房頂。
  夜很深了,睿王爺並沒有睡,晏側妃也守在他的身邊。
  自打他從死裡被寧春草硬是拽回來以後,晏側妃和他之間的關係似乎變了,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好似更多了幾分溫情,多了幾分以往沒有的默契。
  這也許就是生死見真情?
  見寧春草和姜伯毅回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5:27

第十三章

  晏側妃立時起身迎上前來,上下打量寧春草,「你沒事吧,在宮裡,沒有人為難你吧?」
  寧春草連連搖頭。
  「盯梢的都甩掉了?」晏側妃看著姜伯毅,又問道。
  姜伯毅看了寧春草一眼。點了點頭,沒有提景玨,只道:「甩掉了。」
  睿王輕嘆了一聲,「照那太醫所說的情況,還不知聖上究竟能堅持多久,他還未立下立儲的聖旨,倘若突然……難免掀起一場大的紛爭。」
  「三皇子不是一向都頗得聖上喜歡麼?」晏側妃小聲說道。
  睿王爺點頭,「只是三皇子卻並非皇后所出,二皇子乃是嫡出,又一向驕橫跋扈慣了。」
  「只要有聖旨,有朝臣支持,這就都不是問題了。」姜伯毅垂眸說道。
  屋裡一時靜了下來,眾人都各自思量著。
  「想要得到聖上的首肯……」睿王抬頭,看著三人,「紫還丹就是個契機。」
  「讓三皇子得到紫還丹,並獻給聖上,聖上龍心喜悅,這立儲就……」晏側妃小聲感慨道。
  睿王爺點了點頭,「三皇子行事作風一向正派,平日裡勤奮,待人接物嚴謹有禮,對家中親信也都管教頗嚴。與朝臣之中,口碑甚好。若是有了聖旨,自然是穩妥無疑。」
  「那另一顆紫還丹,不在燕王手中麼?」寧春草問道。
  睿王爺看向姜伯毅。
  姜伯毅皺眉沉吟了片刻,「應當還在巫女手中。只是巫女向來深居簡出,神出鬼沒,如今並不知道她藏身何處。」
  寧春草微微點了點頭,「是,上次她帶我去的那院子就偏僻得很。都說狡兔三窟。這巫女一定是屬兔子的!」
  晏側妃被她這話逗得輕笑起來,笑完氣氛又有些壓抑沉重。
  他們的時間並不多,聖上雖看起來康健,但毒這種東西,發作起來。可能也就是眨眼之間的事兒。
  自然是越快得到紫還丹,越快讓三皇子能十拿九穩的贏取聖心為妙。
  「我們找不到巫女,可以讓巫女來找我們呀?」寧春草忽而一拍腦袋,驚喜開口。
  姜伯毅立時眯眼看她。
  晏側妃微微皺眉,「如何因她主動找我們?」
  寧春草抬手指著自己的齊子,「我呀,巫女想要找的人是我。」
  睿王爺和姜伯毅一時都凝眉不語。
  晏側妃倒是嘖嘖兩聲,上下打量寧春草,「你剛回來的時候,我還不待見你,如今看你,到好似渾身都是寶了?」
  寧春草嘻嘻一笑,「我本來就渾身都是寶,不然怎麼能叫春草。」
  「這不是玩笑。」姜伯毅寒著臉說道。
  睿王爺也在一旁連連點頭,「不能叫寧姑娘以身作餌去冒這般風險。」
  寧春草擺擺手,「不危險,不危險,她想要活著的我,不會傷害我的。」
  「巫女的手段多不勝數,又十分邪門兒,不妥。」姜伯毅毫不遲疑,不留餘地的搖頭反對。
  寧春草急道:「她那些手段,多半對我沒用,倒是叫我學會了不少的東西。大約我天生就是和她相剋的吧,唔。是我克她,我見了她,只有她吃虧的份兒!」
  姜伯毅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倒是自信得很!」
  「這是事實嘛,你也知道的。我被她傷了都能自己痊愈,可見她是治不住我的。」寧春草笑了笑,滿面的不在乎。
  姜伯毅卻仍舊不能放心,「我們還是再想別的法子吧。」
  寧春草跺腳,「如今時間緊迫,有現成的法子不用,倒去想那吃力不討好的法子,你也傻了是不是?」
  一個「也」字,叫說話的寧春草和姜伯毅都微微一愣,兩人飛快的轉開視線。好似彼此都不曾想起那個在院中和他們僵持的景玨。
  兩人不爭執,屋裡頭就安靜了下來。
  晏側妃看著睿王,睿王垂眸看著茶盞。
  寧春草受不了這一時片刻的安靜,安靜的她心頭越發亂糟糟的,那人玉樹蒹葭的樣子就忍不住一遍遍在心頭浮起,「這有什麼好猶豫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們還是不是大男人了?優柔寡斷,倒不如我一個小女子?」
  睿王和姜伯毅一臉無奈的看著寧春草。
  她這小女子,激憤起來還真是一般人都比不了的。
  「就這麼定了,用我引出巫女。姜大哥暗中跟著,總能將巫女擒住,擒獲了她,就不信逼問不出紫還丹的下落!」寧春草倒是一錘子定了音。
  睿王爺輕嘆一聲。
  姜伯毅見她瞪眼看他,好似他敢搖一下頭,她就會亮出尖利的貓爪子,張牙舞爪的撲上來一般。
  他無奈嘆氣,「夜深了,且休息吧。」
  「你先同意。」寧春草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放手。」姜伯毅沉聲道。
  若是在凌煙閣,絕沒有人敢如此放肆。他聲音溫潤,沉下聲線時,則叫人倍感壓力。
  寧春草像是對這般壓力完全免疫,耍賴道:「你先答應!」
  姜伯毅霍然轉過身來,低頭俯視她。「你……」
  寧春草連連點頭,「對呀,就是我,還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麼?」
  姜伯毅咬牙切齒,恨不的將她抓在手裡,狠狠揍一頓。可看她揚起淨白無暇,純美如玉一般的小臉兒,他又恍如泄了氣的球一般,「隨你吧,隨你吧……我累了。」
  真的是累了。這段時間簡直要把人累壞了,並不只是身體上的勞累,而是那種身心俱疲的累。
  一個個的人,恍如一根根繃緊了的弦,絲毫不敢松懈。那個突如其來的燕王。好像藏在暗處的狼,稍有不慎,就會被他吞吃入腹。
  決定了由寧春草引出巫女,次日幾人便只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悄悄商量,究竟該如何行事。
  日子定在景玨大婚的那一日。
  地點就在承安郡王府外頭。
  選擇這麼個地方,對寧春草來說,還真是件虐心的事情。可幾人商議之下,都覺得,這個地方是最為合適的地方。
  因為這裡人多,容易藏匿人群中,巫女叫她的人潛伏在這裡,會更安心。
  再者她和景玨的關係,幾乎京城裡人盡皆知,她本應該好好藏起來。可景玨大婚,她忍不住前去,也能夠理解,不會太過引起巫女的懷疑。
  寧春草一臉無奈的承認他們說的都對,可捧著臉想到景玨要娶別的女人也就罷了。她還得巴巴的跑去看著,就滿心的不是滋味。
  姜伯毅抱著肩膀,斜眼看她,「如今知道逞強的後果了吧?知不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寧春草哼了一聲,微微抬頭,白了他一眼,「姜大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啊?是不是離開閣主的位置太久了,也染上了不好的習氣了?」
  姜伯毅眯眼,「嗯?什麼不好的習氣?」
  「赤口毒舌!」寧春草悶聲道,說完,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幸而聖上為給自己保留顏面,放出話來,睿王爺不斷氣,就不會將他逐出睿王府。
  睿王爺日日「要死不活」的躺在床榻上,宮裡每每派人來探視的時候,晏側妃就在床榻邊,哭的要斷氣。
  宮人裝模作樣的勸上兩句,瞥一眼睿王「蒼白」的樣子,也就回去報信兒了。
  傳言在睿王藏在手中的紫還丹,還沒有下落,聖上倒真不急著讓他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5:38

第十四章

  只一再叮囑如今的承安郡王,要快些尋到紫還丹。
  吹吹打打的喜樂,聽在一身縞素的寧春草耳中,難聽刺耳得很。
  承安郡王迎娶周家嫡女。這陣仗可真是不小。觀禮的百姓幾乎擁堵了幾條大街。
  寧春草混在百姓之中,只覺那議論聲,恭喜的祝福聲,歡快的笑聲,聲聲都如同錐子一般,扎著自己的耳朵,也扎著自己的心。
  她知道姜伯毅在暗中看著她,她很想不管不顧的就蹲在這兒,抱著腦袋痛哭一場。
  可偏偏大話都說出去了,先前又把姿態擺的那麼高。如今自食苦果了,怕了?後悔了?軟弱了?
  豈不叫人笑她?
  寧春草吸吸齊子,不就是娶妻麼?娶就娶吧?不就是娶那個她最討厭最看不順眼的周六麼?娶吧娶吧,關她什麼事兒呢?
  蘇姨娘早就斷言了,她跟景玨,是沒有緣分的,也許叫有緣無分吧?
  吹吹打打的喜樂越發震耳欲聾。
  寧春草被人推搡著,險些摔倒。
  原來是迎親回來的新郎官兒近了,清道之人正在分開觀禮的百姓。
  都知道這是喜事兒,且還是雙喜臨門,景玨晉封承安郡王是一,迎娶嫡妻又是一。
  所以百姓們不用清道之人如何驅趕,瞧見車馬隊伍臨近,就紛紛主動後退。
  寧春草被擁擠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瞧見騎在那高頭大馬上的景玨。
  他一身大紅的喜服,頭髮高高輓起,白馬紅衣,越發顯得他眉目清俊,如遠山俊美,卻亦如遠山不可靠近。
  許是寧春草盯著他的視線太過灼熱?他竟忽而回頭,向寧春草的方向看過來。
  寧春草一驚,連忙低頭,埋首在眾人之中,生怕他認出自己來。
  她甚至有些後悔,人家大喜的日子,她何必穿這麼一身扎眼的縞素?好似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心中不爽一般?
  若不是為了引出巫女來,她才不會自己來尋這不自在。
  巫女應當沒有放棄尋找她吧?也不知她引起巫女的注意了沒有?
  寧春草再抬頭的時候,新郎官兒已經過去了。大紅的八抬大轎搖搖晃晃正從人群的簇擁中,傲然前行。
  轎子後頭跟著幾個穿紅戴綠的小丫頭,正提著精緻的籃子向四下裡撒喜錢。
  百姓們都歡笑著,叫嚷著紛紛爭搶那喜錢。
  倒並非錢有多少,主要是為沾個喜氣。
  寧春草不由自主從齊中哼出一聲來,臉上也帶出些不屑。
  「不圖錢,就是圖個樂。姑娘年紀小,不懂,快,拿著這喜錢呀,好姻緣很快就上門啦!」一位大嬸兒笑嘻嘻的往寧春草手裡塞了一個銅板。
  寧春草恍若被那銅板給燙了似得,飛快的縮手回來,撥浪齊似的連連搖頭,「我不要,我不要!」
  說完,撥開人群,就往外擠,只是人太多,她走得並不快。
  那好心的大嬸兒還在後頭笑她,「喲,都這麼大姑娘了,還害什麼臊呢!」
  寧春草心頭泛酸,口中泛苦。她又忍不住回頭。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大氣高貴的八抬大轎。想象著裡頭坐著的新娘子,該是多麼的美艷,多麼的嬌羞無限。
  也只有周家嫡出的女兒,能有這般的待遇吧?也只有門當戶對,才能這般成雙成對吧?
  她終究是腳下的塵,地裡的泥。命運都不許她奢望不屬於她的東西呢。
  「景玨呀,我們就此,就真的再無緣分了呢……」寧春草喃喃自語,無奈輕笑著搖頭。
  在人群的擁擠之中,她忽而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似乎有人在一直盯著她,且不遠不近的跟著她。
  原本在人群之中追蹤人是最難的。可跟著她的人卻分明十分有技巧,人多,也未將她跟丟。
  她沒有回頭去看,就算看了,也看不到什麼,倒是打草驚蛇。叫人知道她有了防備。
  她抬手捂了捂臉,只裝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擠出人群,往背離承安郡王府的方向走去。
  眾人都擁擠在承安郡王府等著看新娘子下轎,她往反方向走,自然越走人越少,越走路越通暢。
  身後那被人盯著,被人追蹤的感覺,就越發明顯起來。
  她知道不是姜大哥,因為姜大哥跟著她,她完全感覺不到。
  這會兒,她心裡有些慌亂了。縱然在睿王府上的時候,在大家商議的時候,她一臉大義的說,都交給她,她不怕,為了成就大事,這一點點小小的風險算什麼。
  可說話容易,做事難。
  真臨到了事兒上,她還是有些發的,頭皮都有些發麻,心裡頭直打齊。
  「姑娘走這麼快做什麼?」寧春草只顧留心後頭追著她的人,倒不妨前頭冷不丁的蹦出一個男子來,擋住她的去路,笑著問道。
  「我走我的路,關你什麼事?」寧春草皺眉呵斥,「大白天的,還想當街耍混不成?快讓開!」
  那男子嘻嘻一笑,「姑娘一身縞素去觀人家大喜,不太好吧?」
  寧春草皺眉。「管的真寬!」
  「如今迎到承安郡王府門口,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姑娘怎麼又走了?不留下來繼續看著了?」那男子非但不走,還越說越熱鬧了。
  這可惹惱了寧春草,她伸手一巴掌朝那男子臉上甩去,正沒有地方發泄不爽的時候。送上門來的不打白不打。
  可那男子似乎等的就是她出手。
  男子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口中嚷著:「娘子別氣,別氣,我說錯了,說錯了,娘子有氣,咱們回家裡去說!別在這大街上就動起手來呀,多不好看?你也得給相公我留些臉面不是?」
  男子一面說著,一邊拉著她的手,捂上她的嘴,就往一旁巷子裡頭拖。
  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瞧見這動靜,再聽聞此言。不由都莞爾,以為是小兩口吵架。
  還有人感慨這小郎君不錯,會說話,就是這小娘子脾氣大了點兒,兩口子吵架,怎麼著也不能就在大街上動起手來呀?
  路人竟完全沒看出來,寧春草是被挾持了強行拖入僻靜的巷子裡的。
  當然寧春草也沒怎麼掙扎,她本就是等著被抓的,真的被抓時候自然是要配合的,也就象徵性的掙動了幾下,就被拖入巷子中。
  身後猛的衝上來一人,拿布袋子罩住她的腦袋。反綁住她的手腕,扛起她就跑。
  寧春草被人扛在肩頭,顛的腹中翻動,心中只默念著姜大哥可一定要跟上來啊。
  這會兒的緊張和疼痛,也沒能叫她忘了景玨坐在那高頭大馬上,一身紅衣那耀眼奪目的樣子。
  她甚至被罩在布袋子裡頭,還咧嘴傻笑,他真好看,也難怪周六小姐對他一往情深,他的眉眼,他的脣,他的臉。真的就叫人一眼難忘。更何況正是春心萌動時候的小娘子呢,那真是一眼看進心裡,這輩子都無法忘懷了。
  她自打當初,就沒有想過,雲泥之別的他們會在一起吧?他是天上不染塵埃的雲,她是泥濘裡掙扎求生的塵。他們本就不般配的呀?
  姜大哥說,人的高矮,不是出身決定的,乃是自己的心決定的。
  但她和景玨,自打相遇之時,她在心裡就已經斷定了他們的高低了吧?
  寧春草被人扛在肩頭,渾渾噩噩的想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5:48

第十五章

  以她的能力本事,還不足以在這種情況下判斷出她究竟處在何種方位。
  幸而也沒指望她能斷定出這些,她只是誘餌,一切都有姜大哥呢。
  扛著她的人突然停了下來,彎身將她從肩頭卸下,扔在了地上。
  周遭很安靜。身子下頭的地面很平整,似乎還有隱隱約約的花香飄逸而來,環境不錯呀?
  只是沒人說話,帶她來的人將她放下之後,就離開了。
  她頭上罩著布袋子,什麼都瞧不見。未知往往使人恐懼。寧春草這會兒,什麼都看不見,不明情況,心頭越發沒著沒落的忐忑起來。
  她掙扎著從地上坐起,轉動著腦袋,試圖從透過布袋子,發現些什麼。
  可這布袋子連個洞或是縫隙都沒有,手又被反綁在身後,未能窺見一絲情況。
  忽而有布料擦過她膝頭的感覺。
  寧春草登時定住,一動不動,心頭如雷齊一般,咚咚跳個不停。
  刷的一下。
  她腦袋上的布袋子,一下子被人拽了下來。
  耀眼的天光照傾瀉而來的瞬間,她有些睜不開眼來。
  「娘子,許久不見,」熟悉的聲音,鑽入耳朵,「您還好麼?」
  寧春草皺眉。這剎那間都有些懵了。
  她緩緩抬頭,順著淺粉的羅裙,一點點向上看去,粉色羅裙,淡黃的比甲,廣袖深衣。滿頭珠翠,襯托著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綠蕪?」
  綠蕪輕笑著點頭,「娘子。」
  寧春草掙扎著從地上跳了起來,她一路被人扛來,手還被反綁著,站在綠蕪面前,形容頗有些狼狽。
  綠蕪抿脣看她,「許久不見,娘子過得還好麼?」
  寧春草上下打量她,「綠蕪,你如今……」
  綠蕪輕笑了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又抬手撫弄自己頭上佩飾,手腕子上掛著碧翠飄花的漂亮鐲子,「娘子看我,是不是不一樣了?」
  寧春草點頭,「是不一樣了。」
  「不瞞娘子,我如今呀,是凌煙閣閣主的姨娘了。」綠蕪垂眸笑著說道。
  「你高興麼?」寧春草忽而問道。
  綠蕪一愣,抬頭看她,「高興啊,我有什麼不高興的?不用伺候人,不用看人臉色,我想做什麼做什麼,想說什麼說什麼,無論什麼時候都有人伺候身邊。這種日子,怎麼會不高興呢?」
  寧春草搖頭輕笑,「你要的就是這些麼?」
  綠蕪抿脣,「那娘子覺得。我應該要什麼?」
  寧春草深深看著她,原以為綁自己來的會是巫女,沒想到卻是落在了綠蕪的手中。她不由有些失望,看到綠蕪如今的樣子,以及她說出口的話,她心頭失望更甚。
  「你要什麼,自己心裡清楚就好,跟我無關。」寧春草轉開了視線,淡淡說道。
  「跟你無關?」綠蕪笑著點頭,「是啊,跟你無關,跟你有什麼關係呢?你無論想要什麼。都是垂手可得,哪裡會知道,有些人拼盡了力氣,想盡了一切辦法,都得不到你根本不屑一顧的東西。」
  寧春草微微皺眉,這話說的好奇怪。
  綠蕪卻是笑著轉到她的身後,伸手解開了她手腕上的繩子,「畢竟曾經是我的主子,這般待您,還真是禮數不周。」
  寧春草揉了揉被綁得生疼的手腕,順勢檢查自己藏在袖管中的短劍。
  綠蕪沒在意她的動作,只自顧自說道:「娘子,您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您問我,喜歡閣主,還是喜歡二爺?」
  寧春草揉著手腕,皺眉看她。
  「我當時沒有回答您,現在,我可以回答您了。」綠蕪忽而傾身靠近她,兩人近的彼此呼吸可聞,「我喜歡閣主,從很久以前,你還沒有遇見閣主,沒有認識閣主的時候,就喜歡了。」
  寧春草聞言,眉頭緊皺,「可你如今,卻出賣姜大哥,做了姜維的女人?」
  綠蕪聞言,站直了身子,緩緩點頭,「是啊,這都是因為你。」
  寧春草不屑的撇了撇嘴。
  綠蕪輕笑,「你不費什麼力氣,就得到閣主的關注,你毫不在乎,卻依舊能吸引閣主對你體貼周到無微不至。可你眼中,卻只有那個不成氣候,幼稚可笑的世子爺?我呢,我為了吸引閣主的注意,拼命的練功夫,拼命的做到最好,拼命的從眾人之中脫穎而出。他是關注我了,重用我了。可是遇見你之後。好像一切都變了。」
  寧春草第一次聽聞這些,不禁有些愣神。
  「你不費吹灰之力,將我所有的努力都變成一場笑話,我所有的付出都付之東流,閣主眼中只看到你。只有你一個人!」綠蕪搖頭大笑,「可笑的是,你竟對閣主的一往情深毫不在意?!這就是報應不爽!他忽略我,自有人會忽略他。」
  寧春草連連搖頭,「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的想法如此偏激?」
  綠蕪一臉嘲諷的看著她。
  寧春草嘆息道:「我沒有忽略他,他是我的姜大哥,我心中最是敬重最是仰慕的哥哥。我也沒有想到,這些會給你帶來傷害,我以為。我們雖是主僕,卻似朋友,情同姐妹。」
  綠蕪冷笑一聲,「什麼朋友,姐妹……別騙自己了……」
  寧春草搖頭,「沒有騙自己,也沒有騙你,綠蕪……」
  「你別說了,我根本不想聽你說話,我只是告訴你我想說的話,」綠蕪轉過身來,看著她,「我討厭你,討厭你假惺惺的對我好,討厭你故作姿態的大度,討厭你在我面前沒有架子沒有脾氣,主子不是這麼做的!叫我告訴你,該怎麼做主子!」
  說著,她伸手一巴掌向寧春草的臉上摑來。
  寧春草心頭一動,直覺姜大哥要出手。
  她立時拿出懷中藏著的黃銅鈴鐺,猛搖了一下,按他們約定好的暗號,叫姜大哥按兵不動。
  這裡是綠蕪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姜維的地方。
  綠蕪將她抓來,自然有可能是為了吸引姜大哥出現。姜維的目的是要殺了姜大哥。不然只怕他日日坐在閣主的位置上,覺都睡不安穩。
  寧春草搖鈴之後,姜伯毅果然沒有輕舉妄動。
  雖然瞧不見他藏在哪裡,但寧春草已經放下心來。
  綠蕪的巴掌僵在空中,看著她手中的鈴鐺。冷笑道:「是了,我怎麼忘了,您也不是一無是處,您還天生帶著巫術的力量呢!巫女的黃銅鈴鐺都能為你所用!不過,如今,巫術也救不了你了!」
  綠蕪喝了一聲,伸手欲奪她手中鈴鐺。
  寧春草旋身避開。
  她攻擊力不夠,靈敏度卻不俗。當初跟著晏側妃刻苦學習舞劍,也並非全無用處,如今就是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綠蕪接連兩次出手。竟都被她給躲了過去。
  這更激怒了綠蕪,她招式越發狠厲,目標也從寧春草手中的鈴鐺,變成了寧春草本人。
  寧春草被逼,搖動手中鈴鐺,凝神牽動自然之力,困住綠蕪。
  綠蕪動作立時變得僵硬而緩慢,本是迅速制敵的招式,都變得綿軟起來。
  寧春草不敢大意,見她受阻。搖鈴聲卻也不敢停。
  忽而有吟唱聲合著她的鈴聲而起。
  她的鈴鐺聲,不過阻攔綠蕪的攻擊而已。可這吟唱聲,似乎頗有敵意,合著她的鈴聲,對她沒有什麼影響,倒是叫綠蕪表情越發痛苦起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5:59

第十六章

  綠蕪皺眉,強忍不住,捂住胸口倒退了一步,緊抿的脣縫處,似有血色。
  寧春草立時停下搖鈴。那附和的吟唱聲也隨之停下。
  寧春草回頭,循聲望去。
  只見當初常常伴在巫女身邊的少女楚兒,面帶笑意,緩步而來。
  當初凌厲的少女,此時卻已做婦人打扮。眉宇間褪去少女的青澀,周身都平添了幾分成熟婦人的嫵媚。
  寧春草見她打扮,心下已有猜測。
  楚兒只看了寧春草一眼,便將笑意盈盈的目光落在綠蕪身上,「蕪姨娘真是好本事,竟然能先一步將寧春草抓到手呢!」
  綠蕪捂著胸口,似乎氣息不穩,難以開口。
  楚兒搖曳上前,輕笑道:「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竟叫我得來全不費功夫。多謝蕪姨娘了!在大人面前,我定然會為姨娘請賞的!」
  「你,」綠蕪深吸了一口氣,硬是咽下口中濁血,冷冷看著楚兒道。「你休要動她,她是閣主要的人。」
  「閣主已經答應我家大人,得了這女子,就交由我家大人處置,怎麼,閣主沒有告訴你麼?」楚兒笑嘻嘻的說道。
  「閣主沒有這般交代我,你不能將人從我這兒帶走。」綠蕪咬牙說道。
  「如果我偏要帶走呢?」楚兒也搖了搖手腕子上掛著的金色鈴鐺,鈴鐺聲清脆而響。
  楚兒手腕子上一共有三顆鈴鐺,比寧春草手中的鈴鐺小的多,掛在腕子上,可當裝飾用,這般搖動起來的時候,風中似乎亦有力量波動。
  綠蕪深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子,「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本事了。」
  楚兒抿脣輕笑。「平日裡我可能不是你的對手,不過現在嘛……」
  她側臉看了看寧春草,「你已經受了傷,結果可就不一定了喲!」
  寧春草雖然很想跟楚兒走,因為跟她走的結果。就是被交給巫女,這正是她的目的所在呀,留下來只會落到姜維手裡,她可不想見姜維那不陰不陽的人!
  可這會兒,楚兒明顯趁人之危,在綠蕪受傷的時候欺負人。能看出來兩人似是平日裡就有不和,平日裡的妾室相爭,寧春草管不著,可現在,「你當著我的面,欺負我的人,問我過同意了沒有?」
  楚兒看著突然擋在綠蕪跟前的寧春草,掀著嘴角,露出嘲諷的笑,「你的人?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咳,以前是我的人!」寧春草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口,尷尬說道。
  綠蕪皺眉,看著護在她跟前的背影,冷凝的表情似有一絲裂痕。
  「你家大人都未必是我的對手,你真的要試試?」寧春草握著黃銅鈴鐺,斜眼看著楚兒。
  楚兒冷哼一聲,「大言不慚,不過是我家大人想留你活命罷了,不然你還真以為自己有本事?」
  「是啊,」寧春草點頭而笑。「你家大人要留我活命,你也不敢把我怎麼樣!」
  「你……」
  「楚兒!」
  楚兒的話未說完,便被空中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
  寧春草和綠蕪都是一驚,楚兒卻面露喜色,仰頭喚道:「大人,您來了?您收到我的訊息了?」
  巫女沒有回答,搖鈴聲卻是驟然響起。
  楚兒合著搖鈴聲吟唱起來,並毫無預兆的縱身向前,一把扣住寧春草的手腕。
  「不要囉嗦,將人帶走!」巫女的聲音。從空中傳來。
  楚兒的吟唱聲不停,恍若有魔音繞耳,將寧春草心中擾的煩亂。
  再看綠蕪,可就不止是煩亂了,她捂著耳朵,面色發白,跌跪在地上,喘息連連,像是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更不要說阻止楚兒將她帶走了。
  寧春草掙動手腕,作勢要從楚兒的鉗制之中脫身出來。
  可楚兒卻嘻嘻一笑,吟唱中,將手扣得更緊。恍若鐐銬鐵箍一般,竟完全沒有掙開的可能。
  寧春草手中的黃銅鈴鐺也被她劈手奪去,拽著她來到一輛馬車前頭,將她硬塞進馬車裡,順勢拍了下馬背。
  那馬無人驅使,卻的跑了起來,像是自己認識路一般。
  看不見巫女人在何處,卻只聽得她搖鈴的聲音似乎高高低低,遠遠近近,一直沒有徹底離開耳邊。
  寧春草在巫女的鈴鐺聲中,覺得越發疲憊,眼皮子越來越沉,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合上。
  她不敢叫自己真的昏睡過去,趁楚兒不注意,她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頭尖。
  痛覺讓她猛然驚醒,一股子血腥味兒在口中彌漫。
  這一下咬的還真狠,寧春草吸了吸鼻子,兩眼含淚,疼出的淚。
  馬車上顛簸了有兩柱香的時間。車速漸漸慢了下來。
  巫女的鈴鐺聲停了,楚兒的吟唱聲也跟著停了。
  寧春草連忙閉上眼睛,故作昏昏沉沉的樣子。
  楚兒嘻嘻一笑,「還說自己比我家大人厲害?現在知道我家大人的厲害了吧?你呀,差得遠呢!」
  說話間,她將寧春草拖下馬車,扔在青石板鋪就的路上。
  「大人,寧春草帶回來了。」楚兒向空中拱手稟道。
  一陣風動,院中似乎多了一人,寧春草不好睜眼去看,只眯著眼睛,隱約的打量。
  「這是她的鈴鐺。」楚兒彎身,將她的黃銅鈴鐺奉上。
  巫女卻是冷哼一聲,「什麼她的鈴鐺?這分明是是我的鈴鐺!」
  「是,屬下失言,是大人的鈴鐺!如今,物歸原主!」楚兒恭敬的說道。
  巫女看了看地上半趴著的寧春草,這才滿意的輕哼了一聲,「你回去吧,姜維要是問起來,就說人我帶走了。你的忠心,我看到了,你做的很好。」
  楚兒聞言,似乎有些激動,好一陣子才行禮告退。
  馬蹄聲漸遠。
  院子裡徹底安靜了下來。
  寧春草趴在青石板地上,有些冷。雖然如今的天已經很暖和了,可地上的潮氣涼意還是透過衣服,鑽進了骨頭裡。
  「趴夠了沒有?還不起來?」巫女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寧春草聞言,睜開眼睛,側臉看她。
  巫女似笑非笑,「起來。你以為你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就你那點兒三腳貓的野路子功夫,少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寧春草聞言,從地上一躍而起,拍了拍手上的塵,「是不是野路子都無關緊要,能起到想要的效果就成。你若是看不上我。何必緊追著我不方,費勁的把我抓來。還不是為了什麼奪舍?」
  巫女笑了笑,「是,你知道就好。奪舍之後,你這身體才能發揮出當有的威力和功效來,叫你占據著著實是浪費!」
  寧春草搖了搖頭。「我真是不明白,從鳳州城相遇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厲害。你一路從鳳州追我到青城山,如今又到京城。你究竟是因為我,才追了這一路,還是因為燕王?」
  巫女一愣,「你怎麼會這麼問?」
  「鳳州城的蝗災,若是不能及時控制住,百姓就會將責任怪罪在朝廷之上,更甚至攀誣當今聖上。大臣們也會逼迫聖上下罪己詔,公布天下。」寧春草看著巫女說道,「原本不了解你的本事之時,我真覺得你是沒有辦法控制蝗災的。可如今,我卻不這麼看了。」
  寧春草指了指她手裡的黃銅鈴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6:10

第十七章

  「這鈴鐺聲起,能引動自然之力。用了鈴鐺我才明白,你當初分明是可以控制蝗災的!」
  巫女臉上並沒有震驚的表情,她只是抿嘴笑了笑,微微垂眸。
  「而你,卻沒有用真本事除滅蝗災,反倒妖言惑眾說什麼‘蝗神’,又要拿無辜孩子的性命,祭奠蝗神!你分明就是故意引起百姓的憤怒!好將這憤怒引到百姓對朝廷的不滿上來!」寧春草臉色冷凝下來。
  兩人相對而立,彼此沉默了片刻。
  巫女點了點頭,「你比我想象中,聰明。」
  寧春草哼了一聲,「在青城山的時候,與其說是你派黑衣人追殺我們,不若說是你派黑衣人去奪取紫還丹。只是你沒有想到,我們也是要去青城山,我們也要尋找紫玄真人。不過碰巧趕上。順便追殺我們而已。」
  巫女抬眼看她,「你猜的不錯,我是為了奪取紫還丹的。」
  寧春草點了點頭,「你承認就好。」
  「在你面前,我沒有什麼好不承認的,」巫女笑了笑。「因為你就要成為孤魂野鬼了,讓你死,就讓你死的明明白白,我會接替了你的肉身,然後替你好好的活下去!」
  寧春草倒沒有被她的言語,和她猙獰的表情給嚇住,只是嘖了一聲,繼續適才的話題,「也就是說,從鳳州城相遇開始,你就是在為燕王效力了?燕王的不臣之心,早就有了?」
  巫女輕嘆。「那同你有什麼關係呢?爭權奪利,本就是男人們最關心的事,你一個小小女子,不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麼?」
  寧春草搖頭,「不多,我仍覺,還不夠呢。我不明白,你如此厲害,在巴蜀,也算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物了,為何會同燕王合作呢?」
  「沒有人會對功名利祿無動於衷的。」巫女抬起手,用艷紅的廣袖半遮了面頰,笑道,「就算是我,亦不能免俗,燕王許給我國之大巫的名頭,我怎能不心動呢?巴蜀與整個天兆王朝相比,還是太小。」
  寧春草皺眉,正欲開口,巫女卻搶先說道。
  「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我到京城來。並非為了協助燕王。」巫女抬眼,目光灼熱的看著寧春草。
  寧春草被她盯得,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燕王想要的,乃是我手中的紫還丹,而我親自入京,卻是為了你!為了你呀!」巫女說著。笑容猙獰的抬腳靠近寧春草。
  寧春草連退兩步,「紫還丹那麼厲害,聽聞可以延年益壽,常保青春,你若是害怕容顏蒼老,為何不服下紫還丹?這麼好的東西,卻拱手讓給燕王?再費心費力的尋我,如此吃力不討好?」
  巫女搖頭,「你懂什麼?牛齊子的東西,我才不稀罕!巫自然有巫的辦法,遠勝於什麼紫還丹。為了換得你,一顆紫還丹。算得了什麼?」
  寧春草想到燕王進獻給聖上的那顆紫還丹,不由心中一動,「莫非那紫還丹是假的?」
  巫女笑著搖頭,「假的倒也不至於,不過是不是真的像傳說中那麼神奇,就只能以觀後效了!」
  「你既然不稀罕道士的東西。為何要給燕王一顆,自己卻留著一顆?」寧春草試探道。
  巫女自然聽出了她的試探,但也並不在意,在她眼中,寧春草馬上就要變成自己的了,叫她知道也無所謂。
  「我雖然不稀罕這東西,奈何世人都稀罕。拿著我不稀罕的東西,去換取對我有利的事,不是世上最划算的事兒了麼?」巫女得意大笑。
  寧春草聞言也連連點頭,「你說的很對,不如就拿另一顆紫還丹,換你的命吧?」
  巫女聞言,笑聲不止,「換我的命?哈哈,誰能取走我的命?」
  她話音未落,院中便見又黑影一閃,快如閃電。
  冰冷的寒光立時刺向巫女。
  巫女一驚,閃身避開。並同時搖晃手中鈴鐺,吟唱聲亦起。
  只是姜伯毅他們早已計劃好,在鈴鐺聲控制住他的速度之前,他做的第一件事,並不是挾制住巫女,而是劈手奪過巫女手中的鈴鐺。抬手扔給了寧春草。
  巫女失了一隻鈴鐺,並不影響她搖鈴輕唱。
  姜伯毅長劍立時受阻。
  寧春草接住鈴鐺,立時沉靜下心神,全神貫注,搖鈴而唱,以對抗巫女的力量。
  姜伯毅立在她前頭,在她的吟唱聲中,好似感覺到一股力道,忽而從背後涌起,由後心蔓延全身。
  他受阻與巫女巫咒的手腳,恍如立時擺脫了控制,並更添力量。
  長劍在他手中,化作游龍,直撲向巫女的面龐。
  巫女嚇了一跳,她怎麼也不曾料到,一段日子不見,寧春草的巫祝竟大有長進。這突飛猛進的速度,比當初自己年幼學習時,更快了太多太多。
  師父曾經說,她是個有天賦的巫女,她比旁人領會學習都快。
  可如今同寧春草一比,她那點兒天賦算得了什麼?
  巫女面色猙獰,忽而抽出束在腰間的艷紅衣帶。將衣帶猛的一抖。
  分明柔軟的帶子,卻在她手中化作長鞭利刃,糾纏著姜伯毅的長劍,一時鬥的難解難分。
  姜伯毅以力量取勝,巫女卻用靈敏糾纏不休。
  寧春草閉目似乎感覺到兩人爭鬥的形勢,她不用睜眼看,便將一切了然於胸。她忽而變換了搖鈴和吟唱的調子,頻率也變得更加急促。
  巫女仿佛感受到肉眼看不見的藤蔓。纏繞住了自己的手腳,叫她一切的動作都倍受攔阻,原本敏捷的優勢,一下子蕩然無存。
  姜伯毅別開長劍,一掌拍在她胸口上。
  巫女蹬蹬蹬退了幾步,噗的噴出一口濁血,臉色煞白的跌坐在地。
  寧春草這才停了下來。
  姜伯毅的長劍擱在巫女的肩頭上,似乎只要他輕轉手腕,她的腦袋立時就能咕嚕嚕滾下來。
  「拿剩下的一顆紫還丹,換你的命,如何?」寧春草笑問道。
  巫女抬起艷紅的廣袖,抿了抿脣邊的血跡。「小人得志!」
  「呸,」寧春草哼道,「你才是小人!」
  「拿我的鈴鐺,學我的功夫,來對付我?你算個什麼東西?」巫女氣道。
  寧春草聞言,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的越發燦爛,「鈴鐺是從你手裡奪過來的,又認了我為主。至於功夫,我可沒跟你學,我乃是領會自然之力而得著。用來對付你嘛?誰叫你站在我的對立面?這能怪我?」
  「小人!牙尖嘴利……」巫女垂眸罵道。
  「究竟誰是小人,咱們暫且不論,你且說,另一枚紫還丹,被你藏在了哪裡?」姜伯毅問道。
  巫女哼了一聲,閉口不言。
  姜伯毅手腕輕輕一翻,她的脖頸上立即被劃了個口子,順著脖子,淌下血來。
  「哎喲,遲早都要交出來,何必受這個苦呢?」寧春草嘖嘖搖頭,「燕王承諾給你的,未必會兌現,你想要的,未必不能從旁人那裡得到。既然結果都是一樣,何必叫自己白受這磋磨?」
  巫女抬眼看她,「只怕不能,我如今最感興趣的到不是功名利祿了,我最感興趣的乃是你!」
  寧春草點點頭,「你先交出紫還丹,才有命繼續對我感興趣。不然,你就只能去陰間想念我了。」
  姜伯毅聽聞此言,覺得不甚吉利,眉頭微蹙的看了寧春草一眼。「說什麼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6:21

第十八章

  寧春草嘻嘻一笑,「沒事沒事,我不忌諱這些。」
  巫女冷哼一聲,「交出紫還丹,我才是真的要去陰間惦記你了。」
  「你以為。你死了,我們就找不到紫還丹了麼?」寧春草忽而端正了臉色,「我能感受到自然之力,就能利用自然之力尋找我想要的東西,這世上的東西。各自有形,各自有態,都在自然的包圍之中,不能出乎其外,不過是費些時間罷了。到好過留著你。叫燕王先得到。」
  巫女聞言,略有些震驚的抬頭看她。眼中有懷疑,更有擔憂。
  「不騙你,如果你能主動交出來,叫我們省下些時間來,我們就饒過你一條命。你若還不肯說……」寧春草笑著站起了身,拍了拍姜伯毅的後背,「我家大哥,可不會手下留情的!」
  巫女不由微微一顫。
  她想要奪舍寧春草的肉身,不就因為寧春草更為年輕,更為通靈,體質更適合做巫女麼?
  她想要更年輕的身體,正是說明了她還沒活夠,不想過早的從這世上離開。
  如今那冰冷凄寒的劍刃,正緊緊的貼著自己的脖子。
  姜伯毅是什麼人?她在巴蜀的時候,就再清楚不過。若非從中有姜維同她協作配合,她根本不可能先於姜伯毅得到這兩枚紫還丹。
  如今,真的要因為僅剩下這一顆紫還丹,冒性命的危險麼?
  姜伯毅的耐心似乎被耗盡,手不由動了動。
  巫女心頭大驚,她,她還沒考慮好啊……
  「算了,看來她不會說了,你就多辛苦些吧。」姜伯毅扭臉對寧春草說道。
  並順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在巫女脖子上傳來清晰的痛覺之時,她大聲嚷道:「就在這兒。就在這兒藏著……」
  姜伯毅聞言,立時收了長劍。
  寧春草微微點頭,「早說不就好了麼,非要挨上兩刀。不疼啊?」
  巫女則身子一軟,向地上倒去。再怎麼身懷異能的人,在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還是會認慫的啊。
  她艷紅的衣衫都幾乎被冷汗打濕了。
  寧春草蹲下身來,將她從地上拽起,詢問紫還丹究竟在哪兒。
  巫女指了指裡頭的屋子,低聲交代了藏匿紫還丹的位置和上頭布置的機括。
  寧春草本要去取,姜伯毅卻將一柄短劍遞到她的手裡,叫她看著巫女,而他去取紫還丹。
  縱然巫女已經交代了紫還丹上布置的機括,可姜伯毅擔心她仍舊留有後手。他不願看寧春草冒這個風險。他更願意自己走在她前頭。
  機括果然如巫女所說,想來她是想明白了,並沒有存什麼僥倖的心理。
  姜伯毅順利取出一個小小的錦盒,錦盒裡躺著一枚指甲蓋大小的丹藥。盈盈紫色的丹藥,宛如珍珠一般,有光華流轉,竟叫人不由覺得絢爛奪目,單是這麼看上一眼,就恍如被蠱惑了一般,想要將它據為己有。
  姜伯毅砰的一聲合上了錦盒的蓋子。大步走出屋子來。
  寧春草聞聲,抬頭看向他。
  姜伯毅點頭,上前一掌劈暈了巫女。
  「將她給王爺帶回去。」姜伯毅低聲說道。
  一直捱到晚上,趁著夜色,姜伯毅才帶著寧春草同巫女,回到了睿王府。
  睿王和晏側妃正焦灼的等待著。
  外頭沒有一絲消息傳遞進來,睿王雖有四通八達的眼線,這會兒卻像是全然瞎掉了一般,叫被幽禁在睿王府的他們,更添幾分焦灼。
  聽聞院中有動靜。睿王爺幾乎是一躍而起的。
  自打睿王妃沒了以後,他像是老了幾十歲,行事作風越發持重。如今這般焦急浮躁的情形,真是多年都不曾見過了。
  晏側妃也急急忙忙跟著他身後,向院中望去。
  姜伯毅肩上扛著一人。身旁站著一人,映著月色燈光,朝他們輕笑。
  晏側妃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可算回來了……」
  睿王爺則什麼話都沒說,伸手請他們進來。
  寧春草跟在姜伯毅身後,進了屋子。晏側妃連忙將房門緊緊關上。
  姜伯毅將肩頭的巫女放了下來。
  睿王爺皺眉眯眼,向巫女看去,「這是?」
  「這就是巫女。」
  晏側妃緩步來到寧春草身邊,遲疑著正要問她今天怎樣,畢竟她親眼看到景玨大婚。親眼看到景玨另娶旁人,心中一定不好受吧?
  可還沒等她開口,寧春草就正色道:「王爺猜得不錯,這巫女已經承認了,當初鳳州城爆發蝗災的時候。她就已經同燕王勾結。她沒有除滅蝗災,故意要用無辜孩子的性命祭天,估計就是出於燕王的授意。」
  睿王爺皺緊了眉頭,抬手輕輕摸著下巴上的美髯,「那時我就懷疑,是有人要對朝廷不利,只是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三哥。三哥一向為人豁達寬仁……他竟然也會肖想這……」
  睿王爺的話還沒說完,地上的巫女卻掙動了一下。
  眾人都向巫女看去。
  巫女動了動,慢騰騰的睜開眼來,她定睛四下看了看,仔細打量了眼前的幾個人。
  「姜維只怕怎麼也想不到,他誣陷姜閣主同睿王爺勾結,竟會變成真的。」巫女咧嘴嘲諷的笑著說。
  寧春草連連點頭,「你也知道是誣陷。如今這情形,還真是得感謝他呢,沒有他,許多事情還真沒有辦法冰釋前嫌握手言和。」
  巫女看向寧春草,嘖嘖嘆道:「寧姑娘真厲害。乃是因為中間有你吧?」
  寧春草臉上略有些不自在,「唉,你別當面誇我嘛,多不好意思。」
  巫女嗤了一聲,「誰誇你了?」
  睿王爺和姜伯毅對視一眼,無奈抿嘴。
  晏側妃在一旁笑著點頭,認同了巫女的話。若沒有寧春草從中一心調和,讓王爺和姜伯毅放棄十年前的恩怨,先一直對外,還真是想都不敢想的。
  「巫女都帶回來了,那紫還丹可到手了?」睿王爺這才問道。
  姜伯毅從自己懷中取出那一隻小小的錦盒。
  睿王爺雙手接過,小心翼翼的打開錦盒。
  似乎有盈盈的光華,在他深邃的眼睛裡頭流轉,映得他整張臉,都流光溢彩的。
  晏側妃也湊過去,眯眼看向那錦盒裡頭,這麼一看,就忍不住長嘆一聲,一臉嚮往,「這丹藥,難怪聖上想要,便是我這婦人,看了都想將它得到,加之有那神奇的傳言……誰不想永葆青春不老?」
  巫女卻嗤笑了一聲,「原來你們想要這紫還丹。是想要將它獻給聖上啊?」
  她這笑聲,將眾人的目光都引向她。
  巫女備受關注,面有得色,「你們以為這樣能救聖上?能叫聖上百病痊愈,身體康健,長生不老?」
  問完,巫女哈哈大笑起來,她故作從容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彈了彈大紅深衣上的塵土,不慌不忙的撿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送你們四個字,痴心妄想!」
  晏側妃不悅的看向巫女,「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兒?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什麼身份?你是被擄來的,不收斂一些,還以為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呢?」
  巫女並不看向晏側妃,好似對她的話不屑一顧,她只看著寧春草,「寧姑娘冰雪聰明,一定明白我話裡的意思吧?我究竟是好意還是歹意,那狗屁不通的人,聽不懂,寧姑娘一定聽得懂的,對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6:32

第十九章

  「你說誰?」晏側妃輕喝一聲。
  睿王抬手拍了拍晏側妃的手背。
  原本凌厲的晏側妃,竟在睿王這兩下輕拍中,立時就被安撫下來,露出一臉嬌羞,微微低頭,一派婉約。
  變化之快,叫一旁的寧春草都忍不住咋舌。
  「你是說,這紫還丹,救不了聖上?」睿王爺皺眉問道。
  巫女哼了一聲,「何止救不了,是會害了聖上!」
  「這不可能吧,傳言說,紫還丹乃是紫玄真人耗盡了心血,才得了這兩枚,舉世只有這兩枚。服用紫還丹,可除百病延年益壽。」睿王爺語氣狐疑,「這紫還丹,不是真的?」
  「紫還丹是真的,」巫女瞪眼,「我親自派人從紫玄真人那牛齊子那兒得來的,豈會有假?只是聖上如今的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這丹藥藥性急烈,對身體好的男人來說,可能真有強身健體之效用,可叫男人‘百戰不殆’生龍活虎。」
  巫女說完,看了姜伯毅一眼,衝他頗有曖昧之意的笑了笑。
  「不過對聖上而來,這無疑是催命的毒藥!」巫女輕哼,「燕王獻上一顆。這一刻他如今不強要,不過是想留著將來自己用的。反正聖上也沒有多少日子可以熬了,平白浪費一顆紫還丹,倒是可惜。不曾想,你們這群蠢貨。還想著將紫還丹獻給聖上?」
  屋裡一時間肅靜下來,只有巫女鄙薄嘲笑的聲音迴盪著。
  幾人各自垂頭思量。
  原本想著,得到紫還丹,叫三皇子獻上丹藥,一是能叫三皇子討得龍心大悅。讓聖上更為倚重他。二是能叫聖上再多活些時日,給他們反擊燕王的機會。
  可如今,這條路看起來,卻是走不通了?
  「其實,這也不失為個好機會。」姜伯毅忽而說道。
  睿王聞言。立時抬頭看他,「不行!」
  他似乎已經明白他想怎麼做。
  姜伯毅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回看著他。
  寧春草不明所以,「什麼機會?怎麼就不行?你們兩個打什麼啞謎?」
  「不若請三皇子定奪。」姜伯毅又說道。
  「不行!」睿王爺想也不想就搖頭。
  巫女坐在一旁,看著寧春草嘻嘻的笑,「你聽不懂啊?我來給你解釋解釋吧?所謂成大事者,乃是姜閣主這樣的人,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不計較原則。而像睿王爺這種人呢,就是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人家害他,他反倒處處要顧惜著害他的……」
  巫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姜伯毅突如其來的一掌又劈暈過去。
  「話多。」姜伯毅看著昏迷過去的巫女,冷面說道。
  寧春草抬眼看向姜伯毅,「姜大哥,什麼不擇手段?你要做什麼?睿王爺又在攔阻反對什麼?」
  姜伯毅讓晏側妃尋來了繩子,將巫女的手腳都捆綁起來,又將她的嘴封上,扔到一旁沒有住人的耳房之中。
  一直都沒有理會寧春草的問題。
  寧春草看向晏側妃,晏側妃也衝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明白。
  寧春草心下嘀咕,莫名其妙的偷偷打量睿王爺。
  在姜伯毅處理好巫女,折返回來的時候。睿王爺才緩緩開口道:「我是婦人之仁麼?」
  姜伯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這是對付燕王的一次好機會,如果錯過,日後可能就會處於被動,情形越發不利於我們。也不利於三皇子……」睿王爺自顧自的說道。
  姜伯毅笑了笑,「看來王爺想得很明白。」
  「如何決斷,還是交給三皇子吧,畢竟,日後要坐上那個位置的人是三皇子。」睿王爺低聲說道,「我這就派人去請三皇子來。」
  「待會兒王爺不要開口。」姜伯毅卻突然說道。
  睿王爺微微一愣。
  姜伯毅笑了笑,「王爺畢竟是他叔叔,日後他回想起這件事,萬一遷怒於王爺,倒是窩囊憋屈。話讓我來說。他也遷怒不著我。」
  睿王爺怔了片刻,忽而鄭重的向姜伯毅拱了拱手,眼中略有些感動之態。
  寧春草聽得莫名其妙,她抿住了嘴脣,只待聽下去,自己定然能夠明白。
  睿王爺問她要不要先去休息的時候,她堅決的搖頭,還沒弄明白他們究竟在作何打算呢,自己也算是參與謀劃,參與出力的人了。怎麼能不明不白的這就去休息呢。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趁著夜色悄悄而來的,並不只有三皇子。
  竟然還有新婚之夜的景玨。
  寧春草正欲向三皇子行禮,已經蹲身下去,卻瞧見那個總是在腦中亂晃,揮之不去的身影。
  她整個人都完全愣住,連請安的話,都不會說了。
  三皇子回頭看了看景玨,回過頭來朝寧春草笑了笑,「寧姑娘快請起。」
  寧春草還僵硬的半蹲著。像是沒有聽到三皇子的話。
  晏側妃在她身旁猛扶了她一把,她才愣怔中回過神來,臉上有些訕訕的。
  她低頭不敢在看景玨,心頭卻是砰砰亂跳個不停。新婚之夜,他不好好陪著自己的嬌妻。不好好享受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珍貴,亂跑什麼?
  亂跑也就罷了,出現在自己面前做什麼?
  早知道他會來,她還不知早早的去休息呢!
  寧春草只覺得自己臉上一陣陣的熱。
  而景玨投注到她身上的視線,更叫她無從遁形,只覺窘迫。
  屋裡頭的人,大約都知道他們兩個的關係。瞧見寧春草的不自在,瞧見景玨自打進屋以後,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寧春草,眾人也都有些無從開口。
  倒是三皇子拉著景玨在一旁坐下。拱手對睿王爺道:「四叔深夜秘密叫我前來,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議吧?」
  睿王爺點點頭,暗暗朝晏側妃示意。
  接下來要商量的可是大事兒,重要之事。這會兒的氣氛,可不像商量大事兒的氣氛啊。
  晏側妃接到王爺的眼神暗示。立即心領神會的輓住寧春草的手:「王爺們商量,我等告退。」
  說著,就要把寧春草往外拉。
  寧春草皺眉,是逃避,還是面對?這是個問題。
  她不敢面對景玨,就說明她的心裡還不能平靜,是不認命,還是心懷期待?
  不管是哪種,都不是她現在該有的心態。
  越是想要逃避的問題,越是要迎面而上。這次遇見躲了,下次遇見還躲?那她要躲到什麼時候去?
  寧春草推開晏側妃的手,深吸一口氣,平穩心緒,仰臉衝眾人笑了笑,笑容得體。「請王爺和三皇子恩典,小女雖只是女流之輩,但於此事之上,也算盡心盡力。如若可以,請恩准小女不用迴避。」
  晏側妃錯愕看她。
  睿王爺似乎也有些意外。
  姜伯毅臉上似笑非笑。
  只有三皇子一臉認真的點頭。「寧姑娘說的對,我雖第一次見寧姑娘,卻也知道寧姑娘從中出力良多。今日更是以身犯險,若沒有寧姑娘,許多事,如今尚不能達成,寧姑娘既然願意參與,便不用迴避了。」
  晏側妃見睿王爺點頭,便福身告退。
  景玨的目光仍舊落在寧春草身上。
  寧春草迎著他的視線,雖不看他,卻也不在迴避,好似坦然受之而無動於衷。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6:43

第二十章

  姜伯毅清了清嗓子,緩聲說道:「巫女言明,聖上龍體欠安,雖據傳言說,尋到另一枚紫還丹,便能叫聖上龍體安康。可實際……」
  姜伯毅說話間,睿王爺將那盛著紫還丹的錦盒遞給了三皇子。
  三皇子打開錦盒,細看那紫還丹,又放在齊端輕嗅了嗅,眼眸中的驚艷藏都藏不住。
  他砰的合上錦盒,連連搖了搖頭,眼中才清明過來,「這丹藥,竟能蠱惑人的心智!」
  「是。這也就是此丹藥危險的地方。」姜伯毅說道。
  三皇子不由皺緊了眉頭,「姜閣主的意思是,這丹藥,看似萬全,實則危機重重?」
  姜伯毅緩緩點了點頭,「這世上,本就沒有萬全的事兒。」
  三皇子長長的哦了一聲,微垂的眼眸裡看不出他在思量著什麼。
  姜伯毅又開口道:「事關重大,成敗可能就在朝夕之間,所以連夜請了三皇子來。就是要和三皇子商議。」
  三皇子緩緩點頭,「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寧春草瞪眼,他們怎麼一說就明白了?她聽到現在還不太明白?
  「既然有希望,這藥還是要獻的,但凡有一分的希望,我們就不能放棄啊!」三皇子皺眉,仿佛十分眷戀的說道,「父皇還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怎忍心就這般英年……這藥既然傳說如此神奇,又如此費力得到,自然是要獻給父皇的,莫說有一分希望了,就是有半分,我們就不該放棄!」
  姜伯毅微微揚起嘴角,連連點頭,「三皇子所言甚是。」
  這回寧春草聽明白了,三皇子的意思是,丹藥雖有可能害了聖上,但只要有一分救好聖上的可能,就要將丹藥獻上去。
  誒,似乎不對啊?
  巫女說的可不是這個意思吧?巫女沒有說,這丹藥有半分救好聖上的可能吧?
  她的意思明明是,聖上的身體,如今已經不適合服用丹藥,特別是紫還丹這種烈性的丹藥……
  寧春草一瞬間,覺得身上有些冷,冷得她不由打了個寒戰。
  這就是權力的吸引力麼?這就是皇位的魅力麼?叫人為了爭奪它的時候,連血脈親情都可以棄之不顧了?
  「只是既然有風險,就不能這般獻上去了。」三皇子又緩緩的開口說道。
  姜伯毅點頭,「是,尤其是不能藉著三皇子您的手獻上去。雖然原本是為您尋來的,但如今情況有變。」
  三皇子點頭,「明白,我自然都明白。」
  他們湊近了商量,該如何將這枚紫還丹獻給聖上,又不通過他們的手。
  寧春草只覺在一旁聽的渾身發冷。
  有句話怎麼說的?知道得多,不如知道的少,知道的少不如什麼都不知道?
  她為什麼要傻乎乎的留下來,妄圖將一切都弄明白?如今終於明白了,看清了人仁愛孝悌背後藏著的私心,她才覺得自己真是傻的可笑。
  她在做什麼?與虎謀皮嗎?
  「春草,怎麼了?」
  直到姜伯毅溫暖的大手搭在她肩頭的時候,她才恍惚發現,他們都已將商量好了。
  三皇子已經起身,向門口走去。
  睿王爺正欲相送。
  景玨和姜伯毅則一左一右的站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看著她。
  三皇子回頭看了三人一眼,衝睿王爺笑了笑。「四叔送送侄兒?」
  睿王爺點頭道:「三皇子請。」
  兩人邁步出去,屋裡頭安靜的只剩下三人彼此或急或緩的呼吸聲。
  寧春草皺眉,「天晚了,我……」
  「天都快亮了。」景玨開口打斷她的話。
  寧春草皺眉道:「天都快亮了,我更要回去睡覺!恕不奉陪了!」
  景玨立時上前一步。伸手去握她的手腕。
  姜伯毅腳下一晃,錯身擋在寧春草身邊,一掌拍開景玨的手,「承安郡王今日才娶得嬌妻,這麼快又心系旁人。你家嬌妻知道麼?」
  「你讓開!」景玨瞪著姜伯毅道。
  姜伯毅似笑非笑,「不讓。」
  景玨聞言,鼻息微微加重,好似隨時都要動手。
  寧春草心頭有些煩躁,如今正是一致對外的時候。他們自己人倒先窩裡鬥起來,還談什麼勝算?
  她想提步就走,又怕自己走了這兩個人真的會在這兒打起來,她負氣的轉過身來,「景玨,你這樣,有意思麼?」
  景玨笑了笑,「有意思啊,你肯同我說話了,不就有意思了麼?」
  「你!」寧春草皺眉,「你能不能不這麼幼稚?」
  「這怎麼是幼稚呢?我喜歡你你不知道麼?你叫我出大理寺的大牢,我出了,你叫我娶周六,我娶了。」景玨垂了垂那幽深宛如潭水一般的眼眸,輕笑了笑,「如今,你還能強迫我不要喜歡你麼?」
  寧春草咬牙,「就是不要你喜歡!」
  景玨搖頭攤手,「那我可做不到,喜歡了就是喜歡了。」
  寧春草忽而上前,握住姜伯毅的手,「可我喜歡的人是姜大哥,你不是也已經知道了麼?」
  景玨點頭,目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又嫌太過扎眼。轉開了視線,輕嗤一聲,「我知道啊,你喜歡誰,是你的事。我管不著。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也別管。」
  姜伯毅無奈的嘆了一聲,「郡王爺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春草的,日後她身邊有我就夠了,不勞您費心了。」
  他這麼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卻是氣的景玨臉色都變了。
  景玨猛的轉過臉看,狠狠的盯著他,卻不置一詞。
  「真的不早了。你該睡了。」姜伯毅垂眸,深情望著寧春草,語氣柔和輕緩,又滿是關切的說道。
  寧春草乖巧的點點頭,「好。」
  「不用擔心,我不會欺負他。」姜伯毅又說道。
  寧春草點頭。
  景玨一陣憤怒無語,你這就是在欺負吧?
  寧春草的身影從兩人的視線中離開,景玨哼了一聲,冷笑看著姜伯毅。
  「怎麼,郡王閑得慌?想過過招?」姜伯毅微笑問道。
  景玨搖頭。「天快亮了,今日還有要事,過招,等改日吧。」
  姜伯毅點點頭,「所言甚是,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呢。」
  景玨瞪眼看他,明知道他說的不是大婚的事兒!
  「你少得意忘形,她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了,她心裡有我,只有我。」
  姜伯毅聞言。笑容越發燦爛,「可她身邊有我,只有我。」
  「你……」
  「想打架?」
  四目相對,景玨咬牙切齊,姜伯毅笑容得意。
  「事成之後。我必休妻娶她!」景玨冷冷看著他,「你敢強碰她一根指頭,我決不饒你!」
  姜伯毅輕嗤一聲,「膚淺!」
  景玨幾乎被他氣炸,拳頭捏的咯咯作響。
  「天快亮了,你還不快些回去?」睿王爺的聲音卻在門口響起。
  今天這架註定打不起來,幾人心中也都有分寸,景玨衝動之人,能隱忍到此時,也就說明了。他不是為打架而來。
  見睿王爺連聲催促,他別過臉不再看姜伯毅,大步離去。
  這夜,看似寧靜,可夜色之中。究竟籠罩了多少秘密,多少不眠,無人知曉。
  晨曦將至,燭光搖曳,燭台上掛了一串串的燭淚,映著燭光,越發紅的耀眼。
  滿屋裡都是最為喜慶的大紅色,搖曳的燭光,更添幾分溫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6:54

第二十一章

  只是坐在床邊的人,看著這喜慶的紅色,搖曳的燭光,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她抬手抹去臉上的淚痕,清了清發澀的嗓子,「熄燈吧,天亮了呢。」
  「小姐……」一旁伺候的丫鬟滿面委屈。「新婚夜呢,這是喜燭,不能吹熄。」
  「熄了去!我說了吹熄!」坐在床上,一身大紅嫁衣的新娘子卻立時暴躁起來,厲聲呵斥道。「我不知道是新婚夜麼?我不知道那是喜燭麼?還需要你來提醒我?你是不是就在看我的笑話呢?提醒我新婚夜郎君都不來?!」
  丫鬟噗通一聲,連忙跪地,砰砰的磕頭求饒,「婢子錯了,婢子說錯話了!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婢子沒有別的意思。」
  床上穿著大紅嫁衣的女子看著跪地求饒的丫鬟,幽幽嘆了口氣,半晌起身來到妝檯邊,「算了,我朝你發什麼脾氣,又不是你不叫他來的。乃是他自己不想來,我遷怒你幹什麼?」
  說著,她對鏡自窺,一件件拆下自己的滿頭朱釵。
  丫鬟戰戰兢兢,見狀連忙爬起來,小心翼翼的站在新娘子背後,為她拆去頭上的朱釵鳳冠。
  「母親專門讓手最巧的丫鬟為我打扮,原以為,這般漂亮,總能留住他的心吧?可他,竟然連看都不來看一眼呢?」新娘子嘆道。
  「小姐,郡王怕是喝醉了。來了那麼多賓客,都要灌酒,郡王酒量再好,也受不住啊。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郡王總會發現小姐的好,總會將心放在小姐這兒的!」丫鬟小聲勸慰道。
  「將心放在我這兒?」新娘子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幽幽嘆了一聲,另一張美艷的面孔卻忽的浮現眼前。
  那是一張叫人望之心動的臉,卻是叫她見一次就越發厭惡一次的臉,「他的心怕是早就給了旁人了,還能收的回來麼?」
  「小姐大清早的說什麼胡話呢?夫人不是已經叮囑過您了,男人都是沒有長性的。更何況是郡王爺這般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郎君……娘子不是不知道,當初郡王爺還是世子的時候那妾室是有多少……」
  「行了。」坐在梳妝鏡前的女子擺了擺手,「不會安慰人。就別勉強了,嫁都嫁過來了,我什麼都明白。」
  丫鬟點了點頭,不敢再多說話,手腳麻利的為新娘子拆去鳳冠,換了衣衫,重新綰發。
  髮髻剛剛梳理好,就聽聞院中有小丫鬟的說話聲,嘁嘁喳喳的,好似十分熱鬧。
  新娘子不由皺緊了眉頭,「外頭怎麼回事兒?」
  「婢子去問問?」丫鬟放下梳子,小聲請示道。
  新娘子不耐煩的嗯了一聲。
  丫鬟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這周家六小姐還真是福星呢,郡王爺剛娶進門,就有這般好事了?」一個年級大的僕婦掩口笑道。
  「什麼福星,乃是她沾了郡王爺的福氣。郡王爺心裡才沒有她呢!你們不知道吧?郡王爺昨天夜裡,根本就沒有……」小丫鬟正笑得滿面桃花。
  突然被身後冷冷的咳嗽聲打斷。
  她皺眉回過頭來,卻看到周六小姐的陪嫁丫鬟陰沉著臉,不悅看著她。
  丫鬟僕婦們連忙蹲身行禮。
  「說什麼呢?一大清早的,好似院子裡進了不少的雀鳥一般?」丫鬟問道。
  「回姑娘的話,乃是郡王府的喜事兒!」一個激靈的丫鬟開口笑道,「是好事兒呢,便是雀鳥,也是喜鵲在叫!」
  「什麼喜事兒?怎麼不先回稟給郡王妃知道?」丫鬟沉著的臉上並無變化。
  那小丫鬟頷首道:「想來郡王妃還未起身,昨日想來也十分疲累,這才沒敢去打擾郡王妃。」
  本來這小丫鬟是說者無心,可偏偏周六小姐身邊這陪嫁丫鬟聽者有意。只覺她是在諷刺昨天夜裡郎君沒有來新房的事兒。
  郎君沒有來,郡王妃怎麼可能獨自一人睡到現在還沒有起?怎麼可能疲累?郎君都沒來叫伺候,這疲累個什麼?
  丫鬟臉上便的越發難看,黑沉如鍋底一般,「放肆!郡王妃如何,是你們可以議論的?給我掌嘴!」
  回話的丫鬟莫名其妙就挨了罵,轉眼又要挨打,這叫什麼事兒?
  景玨雖然為人陰晴不定,但也不會這般無緣無故的就打人啊。且能伺候在男主子身邊的丫鬟,那都是有幾分姿色的,女人自持姿色之時,難免就多了幾分高傲和嬌貴。
  郡王妃才來第一天。還沒見面,就先讓自己身邊的丫鬟來這麼一個下馬威,可叫人有些腹議了。
  「怎麼,叫你掌嘴你是聽不懂,還是想要違抗?」丫鬟喝問道。
  一旁的僕婦連忙上前勸說。「姑娘別生氣,她們年紀小,不懂規矩。也並不是議論郡王妃,只是不敢打攪郡王妃休息,且如今乃是大喜的日子。郡王妃該當與郡王同喜才是。大清早的就打了郡王身邊原伺候的丫鬟,傳出去了,人還以為是郡王同王妃不和呢?這多不好?」
  丫鬟一聽,這僕婦說的也有些道理,「那你且說說。是什麼大喜的事兒?若真是喜事兒,就放過她,若是你們胡說……」
  「這可不敢,郡王爺的事兒,誰敢胡說?」那僕婦連忙說道,「乃是郡王爺得了聖藥了,如今正備車馬,送到三皇子那裡,請三皇子獻給聖上。」
  「聖藥?什麼聖藥?」丫鬟狐疑問道。
  「這咱們就不知道了,只聽聞說是,極其珍貴,如今世上僅有這麼一顆,若是服用之後,必定能夠延年益壽,青春不老啊!姑娘您說,這是不是聖藥?」僕婦小聲說道。
  丫鬟眼睛轉了一圈,點了點頭,「這倒真是個大喜事了!但你們聚在院子裡,這般議論也是不妥,都不用幹活兒的麼?是不是派給你們的活計都太松快了?」
  「不敢不敢!」眾人福身,連忙散去。
  小丫鬟這才點點頭,回到了上房,將自己聽來的消息轉告了小姐。
  周六小姐此時一身絳紅色的羅裙,同色滾金邊的深衣,梳著婦人的髮髻。一派雍容華貴,倘若忽略眼底兩抹暗淡的灰青,就更完美了。
  她聞言手指摩挲著茶盞圓潤的邊沿,「聖藥?我臨出嫁前,聽聞父親母親說過。說聖上責令郎君尋到‘紫還丹’進獻。這聖藥莫不是指的紫還丹?」
  「聽聞說,如今世上只有這麼一顆,這藥叫什麼名字,那群丫鬟僕婦卻是說不出。」小丫鬟回稟。
  周六小姐緩緩點頭,「估摸就是了,他能這麼快找到這聖藥,還真是出乎意料呢。不過此事難道不應當是遮掩起來,偷偷進行麼?怎的倒好似頗為張揚,連下人都知道了?」
  「小姐,」丫鬟低頭笑了笑。「若是旁人,還可能為此遮遮掩掩,可是郡王爺呀,他的性子,哪裡會遮掩?」
  周六小姐聞言,也扯了扯嘴角。
  是啊,他哪裡是會遮掩會低調的人?當初為了他心愛的小妾,他都能當著京城人的面,跑到周家門口去叫罵,甚至聖上賜下賜婚旨意之時。不顧一切的衝進宮裡,跪在聖上書房之外,不召不起。
  他這般人,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活的肆意而張揚的吧?
  當初最吸引她的,就是他的這份張揚,這份狂傲。可如今才知道,他所有的無所顧忌都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的時候,便是看著他張揚無忌的樣子,都會心痛。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7:04

第二十二章

  景玨非但沒有低調。反而是大張旗齊,興師動眾的擺了郡王的依仗,從承安郡王府,一路招搖到了三皇子府上。
  三皇子接了丹藥之後,似乎斥責了景玨的招搖。兩堂兄弟之間鬧了些不愉快。
  三皇子為人就沉穩多了。當即帶著人護送丹藥入宮。
  要進獻於聖上。
  「時間會不會太緊了些?」三皇子在奔向宮中的馬車上,低聲說道,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同一旁伺候的小廝說話。
  那小廝垂頭想了想,「承安郡王還沒出門,尚在家中準備的時候,他府上都已經傳開了,他又耗時間擺了郡王儀仗,儀仗行進頗為費時,中間耽擱這麼久。五皇子應當已經聽聞了。」
  三皇子點了點頭。垂眸看著案幾上放著的茶杯,嘴角含著輕笑,沒有開口。
  馬蹄的走著,一步步好似不只是踏在了京城平坦的大道上,更是踏在了人的心頭上。
  這一步步入宮的路。和平日裡沒有什麼不同,卻又大有不同。這不僅僅是進宮的路,更是未來的人生路。
  是否有轉折巨變,是否能順著自己的預想而變,全看此時了……
  「站住,停車檢查!」忽而有人攔住了行進的車馬。
  「瞎了你的狗眼!三皇子的車架都不認識了?」馬車外頭伺候的車夫嚷罵道。
  車中坐著的三皇子和小廝對視了一眼,小廝略有些緊張,三皇子的笑容卻微不可見的放大了幾分。
  「原來是三皇子呀?得罪得罪,只是今日過往車馬,皆要接受檢查,您見諒啊!」宮門口攔下車馬的守衛,卻並沒有因為三皇子的名號就退縮,反倒越發堅持。
  「檢查什麼?今日是哪位皇子督查宮門?三皇子的車架,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車夫不肯讓步,一臉傲氣。
  他們這些皇子身邊伺候的人。走出去派頭有是比那謙遜的皇子派頭還大,特別是在出身底層的兵丁官吏面前,活脫狗仗人勢的模樣。
  那守衛見狀,哼了一聲,「適才二皇子的車架經過。也都檢查的,怎麼,三皇子倒是比二皇子更尊貴不成?」
  「你……」
  「行了,不說你,還真不知道收斂啊?」三皇子溫潤的聲音,從馬車裡傳了出來。
  那一臉傲氣的車夫立即低眉順眼,變臉比翻書還快,「是,是,小的張狂了。」
  「是要檢查什麼?搜車,還是搜身?」三皇子撩開車窗簾子,朝外望道。
  那守衛瞧見三皇子,不由心裡頭有些打齊發。
  雖然三皇子臉上一派和煦溫潤,甚至連一句斥責的話都沒有說,態度比他的車夫都好。可人畢竟是皇子啊,皇子們兄弟之間如何爭寵如何鬥,那是人兄弟之間的事兒。
  他們這些為兵卒的,可不想糾纏到皇子之間的鬥爭之中。
  「呃,請三皇子下車,卑職們也都是奉命行事,得罪之處,還望三皇子饒恕!」守衛垂眸拱手說道。奈何上頭有交代,今日負責皇門進出的乃是五皇子,五皇子叫他們嚴格搜車,還特別交代了三皇子的車馬要細查。
  他們也不敢違背呀。
  三皇子點頭而笑。「好,不為難你們。」
  守衛連連拱手謝恩。
  三皇子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守衛立時上車檢查。
  雖然上頭有交代,要細查,交代的是位皇子,這攔下的也是位皇子啊,守衛們乃是兩頭都不敢得罪的。
  見車上並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東西,守衛們便退了下來。
  正預備放行,卻忽而聽到一聲大笑。
  抬腳都已經踩上馬凳的三皇子聞言轉過臉,同眾人一道循聲望去。
  只見五皇子騎著高頭大馬。夾著馬腹,溜溜達達的走到宮門口,垂眸看著站在馬凳上的三皇子,「三哥,這麼著急入宮,是有什麼要事啊?」
  三皇子微微皺眉,「五弟怎麼在這兒?」
  「今日是我輪值,負責皇門進出,我不在這兒還能在哪兒?」五皇子笑道。
  三皇子似乎不想和他多做糾纏,聞言點頭就要上車,「守衛都已經奉命檢查過了,我這裡沒有什麼不妥,這就要進宮面見父皇,還請五弟速速放行。」
  「放行?」五皇子點頭笑了笑,「沒問題啊,只要你把東西交出來,我就放行。」
  「什麼東西?」三皇子沉臉,不苟言笑的問道。
  「三哥裝什麼糊塗?你入宮來幹什麼了?」五皇子邪笑問道。
  三皇子皺眉,「我自然是要面見父皇,就連我要同父皇稟奏什麼話,你都要聽麼?如今,你還沒有這個權利吧,可不要風沙迷了眼,越俎代庖啊?」
  五皇子輕嗤了一聲,「你少跟我來這套!你知道我要什麼,至於我有沒有這個權利?哼!」
  他哼的聲音從鼻子裡,十分輕蔑的發出來。
  一旁的守衛像是接到暗示一般,飛快的將三皇子的馬車團團圍住,手中皆握著兵器利刃,虎視眈眈的看著三皇子一行。好似他們一旦有反抗行為,便立時就被放倒。
  「五弟,咱們兄弟之間,弄成這樣,不好看吧?倘若叫父皇知道了,父皇可是要傷心的。」三皇子沉聲說著。
  五皇子連連點頭,「哥哥,你當知道,我是最不願意這樣的。所以你只要乖乖的交出我要的東西,我就立即讓你進去,或是回府。都由你。」
  「我若是不肯交呢?」三皇子挑了挑眉梢,故意挑釁一般,「你能把我怎樣?」
  五皇子搖了搖頭,「我能不能將你怎樣,總要試過了才知道。」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都沒有下馬。坐在高高的馬背上,俯瞰著眾人,頗有些睥睨的氣勢。
  這種氣勢,叫原本是他兄長,應當被他敬重的三皇子,心頭頗為不是滋味兒。
  他身邊的守衛卻是越聚越多。已經將三皇子徹底圍困住,進退維谷。
  「你一定要這樣?」三皇子仰臉看著他問道。
  五皇子笑了笑,「哥哥別叫我動手了。」
  這一瞬間,兄弟兩人似乎都想到了前朝的皇門事變,皇家從來不缺爭鬥,皇家也從來都沒有真情。
  三皇子咧嘴笑著搖頭。最後笑容都化作一聲無奈嘆息,「不過是一枚紫還丹而已,不過是一次邀寵的機會而已,五弟想要,做哥哥的,就讓你好了。」
  三皇子說完,從自己身上取出那隻錦盒來。
  五皇子正要讓人上前去取,三皇子卻抬手一扔。
  錦盒砸向五皇子的臉。
  五皇子雖在馬上,動作卻不生澀,他傾身,伸手握住那錦盒,朝三皇子微微一笑,「這個是寶貝東西,三個這般不小心,弄壞了可怎麼好?」
  說罷,順勢打開錦盒。
  丹藥豈會這麼一拋一扔,就壞掉?不過是要當面驗證這丹藥是不是真的。
  打開錦盒的一瞬間,便似有盈光流轉,丹藥圓潤光潔,透著讓人喜歡的模樣。
  五皇子嘖嘖驚嘆,「這品相,若是能仿得出來,也就不用仿旁人了。」
  三皇子眸色暗淡,「還請五弟放我回去吧。這丹藥是承安郡王尋來的,五弟獻給父皇之時,別忘了他的功勞。」
  「都說三哥仁義,我還不信。這會兒,我倒是真信了,自己都沒得到好處,倒是不忘為旁人邀功?真真是這個!」五皇子豎起的大拇指。朝他諷刺一笑,將錦盒揣入懷中,兜轉馬頭,向宮中而去。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7:15

第二十三章

  三皇子又被圍了一陣子,才被守衛放走。
  三皇子身邊簇擁護送之人,都如同鬥敗了的公雞一般。垂頭喪氣。完全沒有了來時那種激昂興奮之態。
  燕王聞訊,馬不停蹄的直奔宮中。
  御街之上,恰遇見被放回來的三皇子。
  瞧見三皇子一行恍若落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燕王心中一驚。
  「怎麼回事?」燕王問身邊隨從道。
  隨從連忙快馬加鞭,奔到宮門口去詢問。
  三皇子讓到路邊,請燕王先行,燕王卻放慢了速度,皺眉打量著三皇子一行。
  兩廂剛剛擦身而過,燕王身邊的隨從就已經摺返回來。
  隨從將宮門口適才發生的爭奪一幕,細細講來。
  燕王心頭大驚,「豎子!竟背著我就做下這決定。只顧邀功,將我的交代都忘到一邊兒去了!」
  燕王說完,猛夾馬腹,直衝宮門而去。
  他得在五皇子獻上丹藥之前攔住他才行!
  「去攔住三皇子!不許他離開!」
  燕王一面向前疾奔,一面扭臉吩咐道。
  只是不曾想,他未到宮門口,卻被人攔了下來。
  「三叔這麼著急,是要做什麼呢?」攔住燕王的兵丁後頭,從容行出一人來,正是招搖獻上紫還丹的景玨。
  「玨兒呀,好巧,你怎麼在這裡?」燕王不得不勒停身下的馬。心頭急的火急火燎,臉上卻還是露出溫和的笑來。
  「我在等三叔啊。」景玨也騎在馬上,笑著說道。
  「等我?」燕王心頭已經大覺不好,好似都皺在了一起,愈加確定五皇子一定是衝動上了他們的當了。
  可景玨帶著人,攔著這御街之上,他出門匆忙,並未帶多少人,硬闖,怕是闖不過去了。
  「是啊,有些事情,侄兒心中一直不明白。所以想要當面向三叔請教。」景玨身下的馬似乎感覺到主子的隱約的憤怒,不安的踢踏著馬蹄子。
  「什麼不明白?叔叔自當願意為你解惑,不過咱們得改日了,今日叔叔有急事,必須立即去求見聖上,你這般在御街相攔。聖上怪罪下來,你可擔待不起呀!」燕王威脅道。
  景玨笑了笑,不著急開口,更沒有讓路。
  燕王心頭焦急,他身下的馬都沾染了幾分焦躁,嗤嗤的噴著氣。
  「你爹如今已經被罷黜封號,苟延殘喘的幽禁在睿王府中,你以為你還有什麼資格這般橫行無忌?這般張狂?日後,若是不知長進,可就沒人能夠護著你了!」燕王笑著,話音卻很冷。
  提及睿王,景玨的臉色暗了暗。「他如何,那是他的事,同我有什麼關係?我行的正坐得端,不怕人議論。倒是燕王您,同凌煙閣的姜維,同巴蜀的巫女。甚至同延慶觀的道士們交往過密,聖上他知道麼?」
  燕王臉色微變,「我怎麼忘了,紫還丹是你找到的,你知道巫女同我相識,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景玨垂眸,冷哼一聲。
  「你知道的太多,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好處。」燕王冷笑了笑,臉上的溫和漸漸退去。
  「三叔這會兒就要翻臉了麼?可我的問題還沒有問完呢。」景玨說道,「我一直將景?當做好兄弟,一直以為他心無城府,呵,無論有什麼事情都同他訴說。如今看來,毫無城府的人,其實是我吧?景?他……」
  燕王聞言,得意而笑,「是,景?是我的好兒子。雖不是長子,也非嫡子,卻是我很器重的兒子。」
  景玨點了點頭,「果然。難怪當初,我去往青城山的時候,他會不顧一切。不顧一路艱難險阻,也與我們同行。乃是聽從你的指令吧?他並不是為了與我同行,乃是為了監視我,也為了方便你聯絡南境的勢力吧?」
  燕王笑了笑,臉上的得意越發濃重,「那一趟,他的確知道了不少的事,有不少的意外收穫。還真得感謝你對他的信任呢!」
  景玨呸了一聲,「當初寧春草,鳳儀天下的命格,也是他散布的吧?」
  燕王爽快的點頭承認,「話已至此,咱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你速速讓開,念在你父親只有你這麼一個不成器的兒子的份兒上,我可留你一條活路,倘若你仍舊不知好歹,哼。」
  燕王冷笑的樣子,和平日的溫和判若兩人。
  景玨搖了搖頭,「執迷不悟的,恐怕不是我。」
  燕王眯眼看他,「你以為,讓五皇子替三皇子,獻上紫還丹,就會打垮我麼?」
  景玨回看著他,並沒有說話。
  燕王搖了搖頭,「那你還真是小看你叔叔了!」
  景玨垂眸,身下的馬微微動了動,「咱們慢慢走,慢慢看就是了。」
  兩方正在僵持,忽悠一陣快馬加鞭的聲音傳來。
  兩方人馬都循聲望去。只見一匹白馬,一襲白衣,迎風狂奔,若不是馬跑的速度太快,馬上的人被顛簸的面色有幾分猙獰的話,這場面還真猶如畫卷一般養眼呢。
  待馬和馬上的白衣公子臨近了,眾人才認出,馬上的郎君正是那個整日敷粉簪花的凌煙閣新任閣主,姜維。
  姜維乃是被聖上首肯,坐上凌煙閣閣主位置的。雖然沒有明說,但這幾乎和詔安也沒什麼區別了。
  他此時出現在這裡,並不叫人十分驚異。
  「燕王殿下。我聽說……」姜維看了對面的景玨一眼,微微壓低聲音,「聽聞另一枚紫還丹,被獻入宮中了?」
  燕王微微點了點頭,「我也是為此事而來。」
  「那獻上丹藥的是?」姜維蹙眉問道。
  「五皇子。」燕王微微皺了皺眉。
  「那怎麼行?」姜維有些急,「如今還不到聖上服用另一枚丹藥的時候,服藥之後會有什麼後果,我不是同王爺說的十分清楚麼?王爺怎麼能?!」
  姜維的語氣有些衝。
  燕王聞言,面色不悅,沒有一個上位者喜歡身邊的人用這種斥責的語氣同自己說話。好似自己十分蠢笨一般。
  「藥又不是本王獻的?本王如今不也是要入宮相攔麼?」
  姜維皺著眉頭,似乎十分不悅。
  燕王輕嗤一聲,「如今來譴責本王?當初我說過,另一枚紫還丹在巫女手中不妥,讓你奪來的時候,你是如何推拒的?」
  姜維心中有些惱火,自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沒有準備好的時候,不能叫聖上服下另一枚丹藥,這丹藥藥性極烈,便是獻上丹藥,也絕不應該由他們的手獻上去。這盆髒水怎麼著也得潑到對手的身上。
  不曾想,半日的時間,就叫三皇子占得先機!景玨明顯是同三皇子勾結在一起,如今五皇子倘若一倒,他們豈不是前功盡棄。
  「好了,你也不用太過憂心,你的顧慮雖然有道理,可又不是一定的。」燕王渾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聖上也不一定真的會怎麼樣。說不定還會褒獎五皇子,若是順勢賜下什麼恩賜來,不更是正好?」
  姜維氣的胸口發疼,什麼叫他的顧慮不是一定的?他在凌煙閣說話,什麼時候受過質疑?便是曾經。他只是二當家的時候,也從來都沒有人質疑過他的話。
  「好,好,」姜維深吸一口氣,「王爺倘若不能立時進宮。將五皇子攔下來,咱們就且等著看,看我說的話,究竟是不是一定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7:26

第二十四章

  燕王也有些不忿,「你這是什麼意思?不盼著五皇子得好?就算他得不了好處。哼,三皇子也休想占到便宜。」
  燕王依舊是一臉得意的神色。
  姜維看景玨帶兵擋在御街上,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燕王又傲然,似乎不屑動手衝進去。
  他不由心生厭煩,旁人不急,他急什麼急?他不如意的時候,也決不能看著旁人如意。
  「喲,險些沒認出來,這不是如今的承安郡王,當初的睿王世子麼?」姜維笑嘻嘻的衝他拱手。
  景玨冷哼一聲,別過視線,根本不屑看他。
  姜維心中不爽,臉上卻笑容不變,「唉,我知因為我大哥的原因,你不想看見我。我大哥當年殺了你娘,可那也是受你父親的唆使呀!睿王爺出錢買命,我大哥充其量也就是個拿錢殺人的殺手而已。你還真不能記恨他。」
  「你說什麼?」景玨忽而轉過頭來,怒視著姜維,「你再說一遍?」
  姜維故作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燕王,又看向景玨,「怎麼,這麼大的事兒?你不知道啊?如今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以為睿王為何被罷黜,被幽禁?就是因為十年前的謀逆。如今的結黨營私!」
  景玨搖了搖頭,「不是這些話,是你剛才說的,你再說一遍?」
  「我大哥當年殺了你娘,可那是受你父親的唆使呀……」姜維話音未落。
  空中一道長鞭。就朝他臉上甩了過來。
  氣勢凌厲,空氣中都被攪動出憤怒的意味來。
  姜維仰身避過,身下的馬也有些慌亂。狼狽退了幾步,姜維連忙拉著韁繩,穩住馬兒。
  「怎麼,你不知道啊?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感情就瞞著你一個人呢?」
  「哎,你怎麼忘了?這事兒揭發出來的時候,玨兒人還在大理寺的牢獄之中的嘛,他怎麼會知道?」燕王也在一旁起哄道。「你不該提,這種事情,他聽了怎麼會受得了……」
  燕王的話音也被鞭聲打斷。
  景玨如一隻狂怒的獅子,他手中的長鞭,更是劈頭蓋臉的招呼下來,完全不顧面前站著的是姜維,還是得意而笑的燕王。
  「瘋了瘋了……」燕王一面躲著他的鞭子,一面叫嚷道,「景玨瘋了!」
  燕王的隨從,以及景玨帶來的兵丁都想要攔住他。可這會兒他完全不管不顧,頗有些六親不認的架勢。
  姜維被他長鞭逼得,連說話緩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只得狼狽躲避。
  忽而從宮門內快馬奔出一個侍衛來。
  侍衛瞧著御街上的混亂,一時搞不清楚什麼情況,只得高聲喊道:「聖上有旨——聖上有旨——」
  兩聲高喊,才叫場面稍微肅靜了些。
  景玨也被人團團圍住,唯恐他冒犯了聖旨。
  侍衛揚聲唱道:「聖上有旨,五皇子為人者,其品有金玉之質。集星日之精,重冰雪之潔。為臣者,其道修仁義之政,播忠信之德,掌王道之平。為子者。其性有孝悌恭謙,順父兄之意,尊馴服之美。今特賜端王封號,賞食邑千戶,賜封地……」
  侍衛唱和聲中,眾人臉上都有了不同的表情變化。
  溢美之詞眾人都沒在意,讓眾人在意的是那句「今特賜端王封號,賞食邑千戶,賜封地」。
  燕王面上更添得意,可姜維臉上卻是擔憂不減。
  景玨玉面之上仍是一片憤怒。憤怒之餘,更添了幾分冰冷。他的拳頭也緊緊的捏起,修長的手指,關節都泛出蒼白的顏色。
  他剛剛從大理寺牢獄中出來的時候,父親就已經暗中見過他了。
  當時父親說了自己被罷黜。被幽禁的原因,只說是被燕王陷害攀誣,也後悔十年前自己年少輕狂,太過狠厲,叫許多人都送了命。
  可他絲毫沒有提及母親的事兒,更沒有說,母親是死在姜伯毅手中的。
  至於姜維說,乃是父親自己設計,害了母親性命,他是絕不會相信的。
  父親有多麼鍾愛母親,這麼多年,他心中再明白不過。十年前,父親有沒有造反,他也不用聽旁人說,他自己有眼睛。可以看,有腦子,可以想。
  他只是不能明白,既然父親已經知道,母親乃是被姜伯毅親手所殺。為什麼不手刃姜伯毅,為母親報仇?為什麼還能同他共處在一個屋檐下?相安無事的一起討論謀劃?
  還有寧春草……
  她明知道自己有多麼放不下十年前的事,明知道他有多想親手殺了殺害母親的仇人……就算她不能與他並肩,不能與他同仇敵愾,為何不能將這些告訴他?為何不疏遠姜伯毅?
  反倒是更加貼近他?說什麼喜歡他的話來欺騙自己?
  景玨越想越憤懣,胸中好似有一座隱隱要噴發的火山。適才對姜維的一番抽打,並沒有讓他將心中的怒火噴薄出來,他仍舊憋悶的整個人都在微微的顫抖。
  待宮中的侍衛離開之後,景玨忽從地上一躍而起,翻身上馬,打馬而去,一氣呵成。
  五皇子已經將丹藥獻給聖上了,便是燕王和姜維此時再進得宮中,也無濟於事了。賞賜都下來了,他們還能攔得住什麼?
  看來聖上也真是渴盼這紫還丹之甚,竟然當即就給了五皇子王爺的封號。
  便是連嫡出的二皇子,如今也都還未有封號加身。
  燕王抿脣笑著拍了拍姜維的肩膀,「姜閣主擔憂過甚了,你看,這不是好好的?還得了賞賜!所以說,有時候機運這種東西真是說不準呢。三皇子一定沒想到……」
  姜維的臉色卻是陰沉沉的,並沒有像燕王一般開懷。
  燕王抬手望著宮闈的方向道:「只是可惜了那枚紫還丹了!」
  姜維長嘆一聲,「如今的賞賜也未必見得就是好事。」
  「怎麼不是好事?這說明五皇子已經順利討得聖上喜悅,討了聖上的歡心了!如今連皇后所出的二皇子都還沒有王爺的封號!他卻已經成了端王,這還不能說明問題?」燕王搖頭衝姜維嘆息。「你年紀輕輕卻這般憂思過重,實在不好,不好!」
  姜維咬了咬牙,低聲說道:「大喜之後,必是大憂。突如其來的賞賜背後,藏著的很可能就是大禍患!」
  「呸,姜閣主,這是好事兒,喜事兒,你就不能說點兒好聽的麼?」燕王啐他道。
  姜維在凌煙閣何時受過這種待遇。他那會兒雖不是閣主,卻絕對沒有人敢這般質疑他的話,更不敢對他出口的話有一絲一毫的輕慢不屑。
  便是連姜伯毅,對他說所,也都十分鄭重,他正色之時,旁人皆要比他更鄭重才是。
  姜伯毅冷冷看了燕王一眼,一言不發的轉身上馬離去。
  燕王樂呵呵的看著宮門的方向,「豎子,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好事兒還是便宜了五皇子,沒想到吧?你們怎麼會是我的對手呢?」
  說完,他也未再進宮,倒是調轉馬頭,往家中而去,回去的路上還在連連感慨,可惜了那一枚紫還丹。
  最先離開的景玨,一路縱馬疾馳。馬蹄子像是踏在風裡一樣。
  他的衣衫被風吹得呼啦啦的響,他手中的馬鞭一下下抽打在馬背上,雙腿更是夾緊了馬腹。
  身下的馬被他逼的,幾乎都要凌空而行。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7:37

第二十五章

  他要殺了姜伯毅!現在!立刻!取他項上人頭!
  風從耳畔呼嘯而過,他的憤怒非但沒有被這風吹散,反而將心頭的火勢越吹越猛。
  他是跑向睿王府方向的。
  可是臨到岔路口的時候,他心中卻忽然一動。
  一個念頭猛然間在腦中冒出,渾身一個激靈。
  「吁——」他猛的勒住狂奔的馬。
  那馬前蹄高高揚起,幾乎要將他掀翻下去。
  景玨面色黑沉,額上還隱隱有因憤怒焦急而冒出的細汗。
  人處在憤怒中的時候,是最沒有理智,最為衝動的。可這會兒,卻突然有個念頭,叫他立時冷靜下來。
  他要去哪兒尋找姜伯毅?睿王府嗎?
  倘若剛才姜維那一番話,就是為了故意激怒他,好跟著他,摸出姜伯毅的下落,他豈不是正中了人的圈套了麼?
  更何況,睿王府藏著誰?除了姜伯毅,睿王府裡更藏著寧春草啊!
  倘若他將姜維和燕王的眼線,引到了睿王府,不禁姜伯毅會暴露,寧春草更會暴露啊!
  他如此,豈不是害了她了麼?
  景玨輕嗤一聲,低頭而笑。
  嘴角揚起的弧度,略有幾分苦澀的味道。
  縱然姜伯毅殺了他的娘親,姜伯毅是導致他這十幾年來都痛苦不堪。導致他童年不幸的人。
  可此時此刻,他竟要顧惜著他,竟不能立時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景玨長嘆一聲,人生總是需要太多的克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他想要報仇,想要發泄。卻因為心中關心著一個人,心中想要保護一個人,而不得不叫自己受委屈,艱難的隱忍下來這份怨恨。
  他兜轉了馬頭,從岔路口走向另一個方向。向著承安郡王府,而不是睿王府走去。
  如此算不算是成長了呢?為了自己喜歡想要保護的人,而做出的隱忍和讓步,應該算是成長吧?
  原來成長是如此的痛苦……如此的,難以忍受……
  景玨回到承安郡王府的時候。他新娶進門的郡王妃正坐在花廳裡頭聽眾人匯報府中上下各處事宜。
  雖然沒有夫君的寵愛,但那不過是一時的,日子卻是要長久過下去的。該當起的家還是要當起來的。
  就如晏側妃一般,睿王爺風流倜儻,常宿花樓,可晏側妃不一樣將睿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叫睿王爺完全離不開她麼?
  自己可比她強多了,自己乃是正妻嫡室呢!
  「小姐,郡王爺回來了!」周靜姝正兀自思量著,她身邊的小丫鬟卻是快步進來,在她耳邊小聲稟報道。
  周靜姝點了點頭,抬手叫正在匯報工作的眾人起身退下,「先說到這兒吧,晚些時候,沒說完的再過來。」
  匯報之人忽被打斷,有些錯愕,抬頭偷偷窺向郡王妃的時候,見郡王妃苦大仇深的臉上突然多了幾分笑意,年輕的面孔染上了幾分薄薄的期待嬌羞之態。
  眾人頓時心領神會,連忙安安靜靜的躬身退了出去。
  「叫你們提前準備的茶湯,準備好了麼?」周靜姝見人都走了,顧不得矜持,立即起身慌忙問道。
  「都備好了!小姐放心!」丫鬟連連點頭。
  周靜姝嗯了一聲,將熏了香的帕子捏在手中,提步向外走去。「郎君現在到哪兒了?我這會兒去迎,應當恰到好處,不會太早也不會錯過吧?」
  「不會不會,都按娘子交代的準備好了!」丫鬟連忙扶著她的胳膊,同她一道。向外院迎去。
  可還是有些事情,在意料之外。
  就比如景玨此時走路的速度,就快的在她意料之外。
  她從花徑岔路口出來,按照計劃,景玨要過一陣子才能到,她剛好在這裡整理下儀容,故作悠閑賞花的嫻靜模樣,靜等待他。
  可事實卻是,她走出花徑,就和景玨迎面撞上。
  景玨大步流星。險些叫她撞了滿懷。
  但他畢竟是習武之人,瞧見有人突然出現,便立時提氣而起,翻身從她跟前一躍而過。
  周靜姝嚇了一跳,拍著胸口平穩心神。連如何裊裊婷婷的請安,都忘記了。
  景玨翻身落地後,有些不耐煩的轉過身來,「怎麼突然出現在這兒?還走得這麼快?女子家該是如此行路的麼?你沒學過禮儀?」
  他這幾個問題丟下來,叫周靜姝立時就白了臉。
  原本打算好,溫柔體貼的關懷他。再陪同他回正房,給他奉上一杯茶湯,他一定覺得自己溫柔可人。
  可如今眼前的情形,怎麼和計劃差了那麼多呢?
  「妾是來迎郎君的,怕與郎君錯過,這才步子快了些!」周靜姝有些負氣的皺眉為自己辯解。
  「迎我?我不認識路麼?回自己的府邸,還用你來迎?」景玨正是心氣兒不順的時候,見斥責了,她竟還辯解,好似他說的不對似得。語氣越發不善起來。
  周靜姝心中委屈。熱乎乎的眼淚不由在眼眶裡打轉。
  昨天新婚夜,他一夜不歸。今早,還未見人,他就出府而去。
  如今,好容易人回來了。她滿心歡喜的前來迎接,卻又劈頭蓋臉的一頓斥罵。她究竟哪裡做錯了?
  「哪裡錯了?」景玨冷哼一聲,「爺說你錯,就是錯,走路不長眼睛,險些撞了爺是不是錯?爺批評你,不虛心領受,反倒辯駁是不是錯?沒眼色,沒胸襟,是不是錯?」
  景玨說完。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將滿心期待的周靜姝一個人晾在那路上。
  周靜姝看著他的背影毫無留戀的漸漸走遠,終是忍不住抱著膝頭,蹲下身,哽咽起來。
  她身邊的丫鬟。也不知該如何勸慰,想要開口,只覺詞窮。
  「小姐……」
  「別說話,什麼都別說……」周靜姝悶哼道。
  花徑上有風拂過,帶來清甜的味道。
  如果不是此時的情形太糟糕,心情也太糟糕……她若是可以輓著景玨的手,悠然的從這花徑上緩緩的走過,一面欣賞著碧翠叢中點點嫣紅的美景,一面領略空氣中香甜醉人的味道,該是多麼的美好?
  為什麼?為什麼他偏偏那麼不解風情?
  景玨大步來到正房院子外頭,看著院中還未撤去的大紅顏色,只覺刺眼得很。
  他冷冷一笑,轉身就走,反去了書房的方向。
  還是他一個人的地方清淨,省的有人來打擾。
  「來人。」他仰面在軟榻上躺下,口氣不善的吩咐道,「將書房院子守好了,這是爺處理公務的地方,任何人不得放進來!」
  隨從連忙應聲。
  「周家那個也不能放進來!」景玨又叮囑了一句。
  隨從聞言。嘶了一聲,周家那個?如今人家是郡王妃好麼?郡王爺真是……連一點面子都不留給郡王妃麼?
  「還不退下,等著請賞呢?」景玨這會兒瞧見人就煩,頗有些逮著誰罵誰的架勢。
  書房裡總算清靜了。
  可他心裡卻難以清淨,寧春草和姜伯毅的臉,一遍一遍出現在眼前。
  寧春草笑著輓起姜伯毅的胳膊,對他說,「我喜歡姜大哥,你知道的……」
  喜歡他?喜歡他哪兒?他是個殺人犯!他是個凶手!他殺了我娘你知道麼?!你知道你還說喜歡他?你將我置於何地?寧春草,你告訴我,你將我置於何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7:48

第二十六章

  景玨分明是一個人呆在書房裡的,可他卻分明聽見另一個聲音在他耳邊狂吼。
  他揮手想要將那聲音揮去,可那聲音卻一遍一遍的質問著他。
  「不行。」景玨忽的從軟榻上坐直了身子,「倘若知道了誰是殺了娘親的仇人,卻不為娘親報仇,還同那仇人相安無事和平共處,我還是人麼?我還配為人子麼?」
  他霍然站起,大步來到懸掛在墻上的佩劍旁,一把取下自己最是喜歡的佩劍,桄榔一聲,將長劍拔出。
  劍身鋒利無比,映著光,凄寒奪目。
  寧春草說,她喜歡他呀。她叫他,姜大哥。
  倘若他真的親手殺了姜伯毅。寧春草會不會恨他?
  不會,不會……她會理解他!畢竟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她能理解他心中的痛苦的!
  合上劍鞘,握著劍柄的景玨大步向書房門口走了幾步,卻又不由自主停了下來。
  現在還不行,天還亮著,姜維和燕王的眼線也許還沒有離開。
  他不能衝動,更不能因為自己的衝動而害了寧春草。他說過,他會學著對她好,會學著關心她。保護她。
  雖然他以前做的不好,但他會讓她看到自己的進步,然後,她就能放心了,能夠安心的和他在一起。
  景玨抬手當,將劍扔在一旁,自己仰面倒在軟榻上。
  他就這麼一動不動的躺著,直到夜色降臨。
  當廊下的大紅燈籠都發出柔和的光芒時,寂靜無聲,恍若無人的書房裡卻忽的折起一個身影。
  夜色中,他的影子顯得格外的高大挺拔。
  他彎身撿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長劍,一腳踢開房門,大步往外走去。
  守在外頭,不敢隨意打擾他的隨從,見他出來,連忙迎上前去,「王爺,廚房的飯都做好了,您在哪兒用飯?」
  景玨腳步飛快,恍若根本沒有聽到隨從的話一般,完全不予理會。
  隨從急急忙忙的追在後頭。
  剛出了書房的院子,他沒留神郡王爺突然停下,險些一頭撞在郡王爺的脊背上。
  「你怎麼在這兒?」
  「郡王爺這是要去哪兒?」
  景玨和站在他對面的周靜姝同時開口道。
  「爺去哪兒,還用不著向你匯報吧?」景玨冷哼了一聲。
  周靜姝的臉色不甚好看,她微微垂頭,又上前一步,低聲道:「昨晚……爺沒有回來……今晚,總該……正房裡已經擺好飯了,只等爺前往……」
  「誰說爺要去你那兒吃?」景玨有些嫌棄的皺眉看她,不悅的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周靜姝心中已經涼了大半,但更多的不甘驅使著她沒有退步,「爺,從今往後,我就是您的妻了,您能不能……像一個夫君,對待妻子那樣對待我?」
  景玨藉著燈籠的光暈,眯眼看她,「對待妻子那樣?」
  「是。」周靜姝點頭。
  景玨卻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這個,我怕是做不到啊……」
  周靜姝腳下一軟,身子微微晃了晃。
  「以前,我沒有告訴過你麼?我不喜歡你,也不想娶你。在周家門口,我的態度。我說的很清楚了吧?如今娶你進門,你我都知道,這是聖上的旨意。彼此都是身不由己,自然怪不得你,我也會給你郡王妃當有的一切待遇。」景玨語氣清冷的說道,「至於我的心。我的人,你就不用操心了,最好彼此互不幹涉,互不影響。」
  「景玨……」周靜姝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傷心,忍不住開口直呼了他的名字。「你當知道,我是喜歡你的,從很久很久以前。為什麼你就不能多給我一點點,哪怕一點點的關注呢?我會叫你知道,我並不比她差,我會做的比她更好!」
  景玨搖了搖頭。「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我不信!」周靜姝打斷他的話,滿心都是不甘,「我不信這話,我不會放棄,我心裡有你,只有你啊!雖是聖上的旨意,我也心甘情願。」
  景玨輕笑一聲,「那是你的事,我並沒有心甘情願。我說了,我能給你的,只有衣食無憂,只有榮華富貴,只有郡王妃的名頭而已。其他的,你別求,我也給不了。」
  周靜姝垂在身子兩側的手,不由握緊,她仰著泛白的笑臉,目光定定落在他的臉上。
  月光輾轉過他的眉眼,他的星眸,銀輝落滿玉面,恍若不可觸及的神祗一般。這張臉,這個人,讓她魂牽夢繞了多久啊,如今自己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邊了,他卻說,她要的,他給不了。
  這怎麼可以?
  眼看都觸手可及了,卻要她知難而退?她做不到。
  「我會叫你看到。我才是最適合你,最有資格陪在你身邊的!」周靜姝看著他的眼眸,緩慢卻堅決的說道。
  景玨有些不耐煩了,握在手中的長劍隱隱有嗡嗡之聲。
  「你怎麼想,怎麼做,都隨你。現在可以讓開了麼?」景玨語氣中。竟沒有一絲的感動,有的只有不變的冷漠。
  周靜姝咬了咬牙,不急,不急,她有的是時間,她等得起。
  她退開一步,側身讓出了路。
  景玨毫不眷戀的從她身邊大步離開。
  周靜姝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握在手心裡的指甲卻越陷越深。父親說過,想要的,只要不放棄,總會得到。
  她,不會放棄。擺在她面前的障礙。她會一個個踢開。
  不就是寧春草麼?
  她會將種在他心裡的草,永遠的拔掉。
  景玨趁著夜色,兜了幾個圈子,甩開隨從,潛入到睿王府中。
  他沒有尋找寧春草,縱然他此時很想見到她。但他卻在心中默默念叨,千萬不要遇見,一定不要遇見她。
  他握著長劍,長劍在劍鞘中似乎都嗡嗡作響。
  他要見的人是姜伯毅,最好立時就見!
  不知這是不是就叫心想事成,他避過守衛和巡夜,翻身從屋脊上躍下之時。恰遇見姜伯毅正在院中練劍。
  他毫不猶豫,沒有絲毫遲疑的拔劍出鞘,劍勢凌厲裹著殺氣,直衝姜伯毅咽喉而去。
  姜伯毅雖未有防備,但他的速度和反應,亦來得及避開。
  當看清眼前人是景玨之時,他微微愣了一愣。
  但兩個人誰都沒有廢話,一個不斷出招,招招狠厲,直取性命。
  一個盡力化解對方招式,只守不攻。
  兩個人速度非常快,恬靜的月光之下。似乎只能看到兩個黑影在飛快的閃動,兩人之間的動作卻全然看不清。
  這廂的動靜,還是驚動了臨著院中之人。
  睿王爺正同秘密前來的三皇子,商議今日五皇子忽而被封賞端王之事。
  三皇子雖表面從容淡定,臉上還帶著笑意,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畢竟他們計劃中,五皇子雖然回受聖上褒獎,但怎麼也沒想到,聖上會直接賜下王爵來。
  「三皇子放心,這個王位,他坐不了多久。」睿王爺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到有赫赫風聲,風聲裡還包裹著濃濃的殺氣。
  他同三皇子不敢大意,連忙來到動靜傳來的院落。
  瞧見兩人爭鬥,其中一人頗有些你死我活的架勢,讓不明所以的睿王和三皇子都十分震驚。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8:01

第二十七章

  「那……那不是景玨和姜閣主麼?他們兩個,怎麼打起來了?」三皇子瞪眼問道。
  「莫不是因為……」睿王爺回頭看了看睿王妃的院子。
  三皇子立即明白。他指的是寧春草,「那還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吶……」三皇子笑說。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他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玩笑。
  睿王爺飛身上前,想要攔下兩人,將兩人隔開。
  可景玨瞧見睿王上前。竟不幫他,還要攔住他,救下姜伯毅,頓時血衝腦門兒,「他殺了我娘,是我的仇人,你不幫我娘報仇,還要攔著我?你日後死了,有何顏面去見我娘?」
  景玨突如其來的話,叫睿王心中猛地一痛。
  他失神之時,被景玨一掌拍開。連退數步,被三皇子扶住。
  「怎麼回事?」三皇子詫異問道。
  景玨竟然會對睿王爺動手?這可是他爹呀?
  「我去攔住他們!」三皇子見睿王爺臉色十分難看,還以為是景玨出手太重,傷了睿王。將睿王扶到一旁,自己提氣而上。
  睿王心中驚怒痛惜,竟未能攔住三皇子。
  他只盼著景玨還能保持理智,不至於連三皇子都敢傷。
  「景玨!你幹什麼?!」三皇子早已看出,姜伯毅只守不攻。身上已經受了幾處輕傷。
  景玨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招招狠厲,似乎不要了姜伯毅的命,他就決不罷休。
  「三皇子,這是我家的事兒,你讓開!」景玨冷聲衝擋在姜伯毅跟前的三皇子說道。
  「如今咱們是同心協力的朋友。你這麼對自己人,我不允許!」三皇子嚴厲說道,「景玨,你要任性到幾時?」
  「任性?為母報仇,手刃凶手是任性?」景玨冷笑一聲,「那我寧可任性,也不要做個狼心狗肺,和仇人共處一個屋檐下,都無動於衷的人!」
  這話叫三皇子一愣,他回頭看了睿王爺一眼,想起當初凌煙閣散布出的流言。說睿王妃的死,乃是睿王同姜伯毅合謀而為。
  睿王自然聽出來,景玨口中狼心狗肺的人,是罵自己。
  他抬手按住胸口,心中氣血翻騰,適才正在運功之時,景玨一句話,叫他亂了心神。這會兒都還沒緩過來。
  「此事必有誤會,有什麼話不能停下來好好說?」三皇子見睿王不開口,連忙勸道。
  景玨哪裡是能聽得進勸的人,他薄脣緊抿,眼中臉上盡是殺意。
  姜伯毅也不解釋。
  三皇子在兩人中間不斷出招相攔,姜伯毅並未主動攻擊景玨,他便只能護在姜伯毅跟前,接住景玨的招式,「景玨,便是有仇,也當坐下來,慢慢說。這消息乃是姜維散布出來的,姜維的話。又豈能相信?他就是要看到我們自己人起紛爭,他坐收漁翁之利。你怎麼這麼糊塗?就上了他的當?」
  景玨臉色黑沉,微微開口,只吐出兩個字來,「讓開!」
  三皇子見他滴水不進,不由有些惱怒,「你如今不肯放過姜閣主,究竟是因為心中已經確定,他就是殺害你母親的人,還是因為寧春草?」
  寧春草的名字,突然出現在景玨耳邊,他手腕一抖。劍尖刺偏,堪堪從三皇子臉畔劃過。
  三皇子不妨他會傷自己,甚至都感覺到了長劍上的寒意和殺氣。
  一時間,院中的氣氛變得更加肅穆凝滯。
  「同她有什麼關係?三皇子不要胡亂攀扯!」景玨黑著臉,一面出招,一面喝道。
  三皇子也動了怒,動作越發迅猛,「這是胡亂攀扯?十年前的事,你憑什麼認定就是姜閣主做的?這話是誰告訴你的?你為何就信了?連一句詢問都沒有,就招招致命?還說不是因為寧春草?是,不是因為她,是因為你的私心。你藉著為母報仇的理由,即便殺了姜伯毅,寧春草都不能怪你,還要同情你。你既除掉了自己的情敵,又留住了她的心,真可謂一舉兩得!」
  三皇子這話,叫景玨臉上十分難堪,「我沒有!」
  他怒喝,手中的長劍,更宛若一條憤怒的巨龍,在夜空中蟠曲叫囂,寒光閃閃。
  「那你告訴我,你是憑什麼認定,姜伯毅就是十年前殺害你母親的凶手?」三皇子喝問道。
  「我就是知道,」景玨咬牙切齊,玉面都有些猙獰了。「倘若不是,這麼長時間了,他為何不解釋?不辯駁?他沒有口麼?」
  三皇子回頭看了一眼姜伯毅。
  只見姜伯毅面無表情,只防不攻,神情木然。一絲一毫為自己辯白的意思都沒有。
  三皇子心中又急又惱,這都是什麼人。如今最大最重要的目標不是打垮燕王,扶他上皇位麼?
  為了已經過去了十年的仇怨,鬥得你死我活又什麼用?豈不是便宜了燕王一黨了?這些人平日裡看起來都是挺精明的,怎麼這會兒如此愚拙?真真氣煞人也!
  三皇子又氣又無奈之時,耳畔忽而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
  鈴聲悠揚悅耳,在這夜裡。仿若夜鶯啼叫,仿若蟲鳴細語。
  他的動作不由自主的就慢了下來,原本滿是怒氣的招式,都變得柔和緩慢起來,倒像是跳舞一般。
  他心頭一驚,向景玨望去。卻見景玨的情況也和他一樣,緩慢悠然,縱然他臉上還帶著略微的猙獰,但他的動作已經柔軟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兒?
  三皇子心頭好奇詫異之時,那鈴鐺聲並沒有停。
  非但沒停,還有淺淺的吟唱聲,伴著那鈴鐺聲一同在耳畔響起。
  他忽覺自己腿也軟了,手也軟了,甚至連那顆狂跳憤怒的心,都跟著軟了下來。
  當一聲。
  三皇子嚇了一跳,轉過臉去看,竟是景玨手中的長劍,掉落在了地上,景玨面上的惱怒仇恨,被一片茫然所替代。
  他身子一晃,在院中的青石路面上跌坐了下來。
  此時,鈴鐺聲和吟唱聲,才停了。
  三皇子四下看去,姜維也半坐在地上,閉目調息。
  睿王斜倚在墻頭上。
  睿王前頭,站著個手握鈴鐺的小娘子,小娘子面無表情,眼眸微垂,月光灑落在她身上,映襯的她美的如夢似幻。
  好似她並不屬於人間,倒更像是忽而落入凡間的仙子。
  三皇子不由向她走近了幾步,這才猛然間認出來,「寧姑娘?」
  寧春草收起鈴鐺,福身下拜,「見過三皇子。」
  三皇子垂眸看著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早就聽聞她有些異能,但並未親眼見過,只當是口口相傳難免有誇大之詞。但此時,親眼見過了,親身經歷了。才知道,果真是神奇!比傳言更為奇妙!
  「起來。」他抬手說道,又回頭看了皆坐於地上的姜伯毅和景玨,「最好將他們兩個分開,短時間內,不要叫他們見面。」
  倚在院墻上的睿王爺站直了身子,低聲換了親信來,「將郡王送回郡王府,將姜閣主扶回去休息。」
  「慢著……」坐在地上的景玨有氣無力的開口。
  院中安靜,靜的似乎聽得到月光流淌的聲音。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卻是吃力的抬頭,視線有些飄忽的落在寧春草身上。「他殺了我母親,你知道不知道?」
  寧春草皺眉看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8:12

第二十八章

  三皇子擋在寧春草跟前,阻攔景玨帶著質問的視線,「你問這話什麼意思?不是都告訴你了,沒有真憑實據,都是姜維故意散布出來,好陷害睿王,陷害姜閣主的!也只有你這愣子會相信他的話!」
  「春草,你告訴我,你究竟,知不知道?」景玨卻沒有理會三皇子。只悶聲問道。
  寧春草垂在身側的手,捏的很緊,指甲有些尖,攥的她手心微微發疼。
  早該知道,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的,總有一日要面對。只是人總喜歡往後拖,懷有一絲絲僥倖之心,騙著自己。
  「我……」
  「好了,還不快將郡王送走?」睿王爺忽而開口對親信道,打斷了寧春草的話。
  寧春草低頭,眉心緊皺。
  景玨冷笑起來,笑聲透著凄苦的味道。「原來你們都知道,只瞞著我一個……」
  睿王親信上前,將景玨從地上扶起,架著他,正欲悄悄送走之時。
  忽有暗衛前來。
  瞧見三皇子和睿王爺,便連忙下拜道:「啟稟主子!宮中。宮中有訊……」
  暗衛氣息有些喘,應當是急忙趕路所致。
  景玨還未被帶走,但他只冷冷的看著姜伯毅,冷冷的看過寧春草,對那暗衛要稟告什麼,似乎並不在意。
  「慢慢說……」三皇子開口。
  「宮中有訊,說,聖上駕崩了——」暗衛說完,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這話一出口,就連一臉冰冷的景玨都露出詫異的神色,向暗衛看過來。
  睿王爺更是上前兩步,急問道:「你說什麼?」
  「聖上駕崩。消息還未傳出宮,皇后娘娘已經聞訊趕至。」暗衛又說道。
  「這不可能!」睿王咬牙,「前晌五皇子進獻紫還丹,還得了聖上褒獎,賜封端王……」
  是啊,他們都明白。就是因為紫還丹。
  他們都很清楚,聖上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紫還丹那猛烈的藥性。
  都清楚的事情,如今不過是真的如預料一般發生了,有什麼好驚訝的呢?這般露出驚訝來,不嫌矯情麼?
  可院中幾人的臉上,分明都帶著些恍惚。
  寧春草更是不由想起了幾次入宮面聖的情形來,第一次是害怕,第二次是親切,第三次是忐忑不安……
  那個曾經叫她誤以為是自己父親的聖上,如今真的……駕崩了麼?
  而加速他走向死亡的藥丸,還是自己出力得來的?
  這麼想著,就覺得腦袋一陣一陣的眩暈呢……
  「請三皇子速速進宮,以免皇后娘娘在眾人之前,控制局面。」睿王爺拱手說道。
  三皇子點了點頭,「燕王不會叫她控制住局面,咱們得到消息,只怕燕王也已經得到消息了。」
  睿王凝眉。微微點頭。
  「我立時就進宮,外頭的事情,就交給四叔了!」三皇子拱手作別,回頭看了眼景玨同姜伯毅,提步而走。
  睿王冷冷看著景玨,幾步來到他跟前。恨聲說道:「從來都由著自己,從來都不知道輕重緩急,這麼大了,一點長進都沒有,你還以為你是個孩子?」
  幾句話,說的景玨本已經冰涼的心裡更添幾分委屈。
  他前晌在宮門口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消息了,他當時就想要殺了姜伯毅,當時就想要來到睿王府。
  可他忍了,硬生生忍到現在……這還不是長進麼?為何不管他多努力,父親都看不到眼裡?在父親眼中,他永遠都是那個不成器的孩子?
  他一句解釋也沒有,只嘴角露出越發蒼涼的笑。
  寧春草心頭十分彆扭難受,她捏著鈴鐺,不再理會幾人,轉身就走。
  景玨抬眼看了看她離去的背影,想要喚住她,卻遲遲沒有開口。
  景玨被悄悄送回承安郡王府。
  姜伯毅也被送回了他自己的房中,夜色籠罩之下,發生的內鬥,似乎並不存在一般。
  睿王府一如既往的死氣沉沉。
  死氣沉沉的可不止睿王府,皇宮之中,此時如同籠罩在厚厚的陰雲之下。
  這厚重的陰雲,幾乎要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上至皇后皇子,下至宮女太監,都是滿面凝重,愁雲慘淡。
  不知聖上駕崩的消息是如何不脛而走的,皇后明明吩咐下去,不得張揚,卻還是叫皇子大臣們都知道了。
  如今還未到開宮門的時間。大臣們都聚集在東朝門外頭,正裝肅穆,等著宮門大開。
  皇子們都已經想盡辦法,進得宮中,跪在聖上寢殿之外。
  幾位太醫更在偏殿之中,竊竊私語,就連這說話聲,都帶著不一樣的凝重。
  皇后雙手交握,垂在身前,眼眸低垂,視線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讓人看不出她在思量著什麼。
  皇后所出的二皇子。此時也正跪在殿外。與其他皇子一道,等著拜別父皇。
  太醫們推拒出一位德高望重的太醫,顫顫巍巍的上前對皇后娘娘道:「讓眾位皇子進殿吧……」
  這就是沒希望了……
  皇后神情一怔,不知是大悲,還是松了一口氣。
  她端莊的臉,叫人看不透她的心。
  「好,宣吧。」她聲音緩慢低沉。
  宮人宣了眾位皇子進殿,跪拜。
  聖上此時正安安穩穩的躺在碩大的龍床之上,眼睛緊閉,雙臂垂在身側,面上泛著青灰之色。
  只是他這麼安靜無聲無息的躺著,再也見不到往日那種恢弘不可一世的氣勢,再也看不到他穿著龍袍,頂著御冕揮斥方遒讓人心生敬畏的樣子了。
  龍榻已經被宮人整理過了,但許是聖上走的突然,宮人們也心緒不穩,整理過的龍榻,仍舊能看出些凌亂來。
  在聖上歸天之前,這裡不知發生了多麼激烈的事情。
  想來有多麼激烈,也只有此時瑟縮在內殿之中衣不蔽體的幾位良家子知道了。
  寢殿中肅穆,皇子們似乎都在醞釀著情緒,只待宮人唱和。
  這會兒的寧靜,就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那種壓抑。
  可內殿之中的幾位良家子,卻早已經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哭的悲戚絕望。
  「姐姐。咱們是不是……是不是要陪葬了?」一個年紀小的良家子,拽著另一個女孩子問道,披著的被單從她光潔的手臂上滑落,露出她如蔥白藕節一般美好的小臂來。
  那被詢問的女孩子似乎渾身都在顫抖,並在顫抖中衝她點頭。「是,一定是……逃不掉的,誰讓這時候是我們幾個伺候呢……」
  在聖上正同她們行雲雨之事時,發生了這種事情,她們怎麼可能還保得命在?
  皇后娘娘本就不喜歡宮中新晉的這些良家子。如今這機會,皇后娘娘一定會叫她們陪葬的!
  「若是……若是……」另一個女孩子,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小聲詢問道。
  「別存著僥倖的心了,」年紀大些的女孩子說道。「便是皇子們平日裡承諾過什麼,如今也做不得數了!認命吧!」
  那女孩子立時掩面大哭起來。
  「噓——」年紀大的女孩子正要攔她不要哭。
  忽聽前殿有宮人高唱:「聖上——駕崩——哀——」
  頓時一陣嚎啕大哭的聲音,從前殿裡爆發出來,震耳欲聾。
  天不亮,宮門外已經聚滿了人。
  原本人多應當嘁嘁喳喳,就算因為眾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官員,不喧鬧,也免不了有小聲議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8:24

第二十九章

  可此時此刻,宮門外卻是一片肅靜,靜的好像沒有一個人一般。
  只見人頭攢動,不聞一絲聲音,場面靜的詭異。
  忽而有悲鳴從宮中傳出,晨齊響,宮門開。
  那種悲戚的感覺,從漸漸打開的宮門內撲面而來。
  眾位大臣依次站好,直到宮門完全打開,晨齊響過三遍,這才邁步入了東朝門。
  東方的天際,泛出晨曦的色彩。給這巍峨的宮墻樓宇上,都渲染出明媚炫目的光輝。
  可此時此刻,宮中眾人心中,恍如揣著巨石一般,絲毫沒有輕快之感。
  是因為聖上的駕崩?
  大約也不全是。畢竟人吃五穀雜糧,總有生老病死。
  只是聖上駕崩之後,朝堂要面臨的問題。才是真正讓人揪心的!
  聖上走的突然,連個遺詔都沒有留下。
  聖上有如此多的子嗣,誰才是聖上心中儲君的人選呢?
  只怕聖上都未必想過這個問題,有了紫還丹以後,聖上怕是以為自己能長命百歲。甚至長生不老的吧?豈知,他以為是長生不老的神藥,卻是害死他的催命藥?
  這些事都過去了,大臣們如今要做的就是,推舉扶持新君,穩固朝堂。至於別的,他們可不管。
  聖上走的突然,從來不理會前朝政事的皇后娘娘,今日垂簾出現在朝堂之上。
  眾位皇子,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也都被請上朝堂。
  皇后娘娘先說了一番哀輓悲痛的話。
  大臣們一番言辭安慰。
  繼而便由大臣們開口,提到了新君的問題。
  皇后娘娘沉默了一瞬,忽而開口道:「在推舉新君之前,哀家還有一件事情要說!」
  朝堂上一片肅靜,只聽得皇后娘娘的聲音在殿宇間迴盪,「哀家要問問端王,你向聖上進獻丹藥,究竟居心何在?」
  忽而被質問的五皇子,如今的端王爺,很是愣了一愣。不知誰推了他一把,他才上前一步,拱手看著珠簾後頭的皇后娘娘,「母后這話是什麼意思?」
  「聖上昨日還好好的,服下你進獻的聖藥之後,就突然……突然……」皇后有些哽咽,哽咽中她猛拍了一下手邊矮幾,氣勢驟然拔高,「太醫已經斷定,害了聖上的就是你所進獻的聖藥!如今朝堂之上。當著眾位大臣的面,你就說說,你進獻這聖藥,究竟是何居心?」
  端王聞言一慌,「母后不要信口胡說。這藥乃是父皇一心所求,兒不過是為盡一片孝心,豈會害父皇?」
  「是啊,聖上龍心大悅,還賞賜了端王,若非聖上喜歡,如何會有賞賜下來?」支持五皇子的人都跟著說道。
  也有人質疑太醫的話。
  太醫並不敢斷言說,聖上就是被這枚丹藥所害,因為丹藥牽扯甚廣。
  聽聞這丹藥乃是承安郡王尋到的,承安郡王交給三皇子。轉交聖上。可丹藥又不知怎的到了五皇子手裡。由五皇子呈給聖上。
  更何況,聖上先前不是沒有用過丹藥,延慶觀的道士常常進宮獻丹。
  且燕王就是因為獻上紫還丹,而得了聖上寵信,更打垮了睿王。
  倘若言之鑿鑿的說。聖上最終駕崩,乃是因為服食丹藥,那這些人,包括平日裡給聖上請脈的太醫,都逃不了干係。
  太醫們言辭閃爍,又有大臣為端王開脫,雖有皇后責難,五皇子到並不十分畏懼。
  他臉上只有痛心疾首的委屈而已。
  皇后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就算如此,這最後一枚丹藥,藥性極為剛烈。聖上心系國事,免不了操之過急,你不該在此時獻藥!事已至此,還請眾臣權衡之後。告訴哀家,你們心中所屬之人吧。你們都是聖上信賴,委以重任之人,乃是朝堂的頂梁,是肱骨之臣。哀家不過婦道人家。若非事出突然,哀家絕不會坐在這裡。」
  皇后嘆了口氣,隔著珠簾目光銳利的打量著大臣們。
  她娘家親族,二皇子的舅父們也在朝中立有一席之地,雖不能一下子搬到剛封了端王的五皇子,但讓二皇子的呼聲高過旁的皇子,她還是有信心的。畢竟二皇子乃是嫡出!
  可大臣們表態之時,卻又叫皇后娘娘吃了一驚。
  竟然過半的大臣們都表示願意支持三皇子!
  更有大皇子和六皇子,都一致站在了三皇子的陣營裡。
  除了一心修道,妄圖得道升仙的四皇子沒有表態以外,三皇子幾乎占據了所有兄弟的簇擁。
  當然,有心奪帝的二皇子和五皇子乃是各自為營。
  如此看來,三皇子倒是頗得人心啊?平日裡看他不聲不響,竟在暗中拉攏了如此多的大臣?
  皇后正在心中驚怒之時。
  三皇子卻忽而拱手說道:「兒臣以為,父皇雖未立下遺詔,但必定心中已有所屬。依兒臣看,父皇定然是屬意……」
  「屬意誰?」二皇子突然問道。
  三皇子垂眸沒有看他。
  二皇子冷笑,低聲道,「別以為有眾多大臣支持,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父皇是屬意五弟的!」三皇子突然說道。
  他話音落地,殿中一片嘩然。
  就連站在他近旁的五皇子都微微吃了一驚,皺眉看他。
  「我兄弟幾人,父皇皆未冊封王爵,唯獨五弟,早早在兄弟們之前。獲封‘端王’之號,更有食邑封地。可見父皇對五弟的喜悅肯定之情。更是在此時冊封,父皇心意所屬,難道還不明顯麼?」三皇子衝珠簾後頭的皇后拱手,態度十分認真懇切的說著。
  端王頷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暗自讚嘆三皇子識時務,這個時候知道要投靠自己。
  二皇子的目光在三皇子和五皇子之間轉了轉,冷哼道:「這端王的封號,是父皇冊封不錯,但父皇當時乃是為了他所獻上的丹藥而冊封。可如今。害了父皇的……害了父皇的正是他所獻上的丹藥!」
  「二哥!你不要含血噴人!你有什麼憑據!」五皇子叫道。
  「你不服?不服,咱們可以查!好好嚴查!」二皇子瞪眼。
  眼看兩位皇子要在朝堂之上打起來,大臣們連忙上前相勸。
  文臣武將,各有陣營,亦有那中立之人,各抒己見,倒是叫局面一時僵持下來。
  從天色微蒙,一直爭執道大中午,也沒有爭出個結果來。
  端王一派,咬死了聖上臨終,唯一就冊封了這麼一個兒子,那定然是屬意這個兒子呀,所以應當由端王繼承大統。
  二皇子一派,則死磕是五皇子獻上的丹藥害死了聖上,這端王的封號都要罷黜去,更不要提繼承大統了。
  兩方爭執不休,倒是一致被眾人支持的三皇子不聲不響,不冒尖,低調謹慎。
  皇后被他們吵得耳根子疼,心中明白,如今想在這一時就扶立二皇子,是不可能的了,三皇子和五皇子背後都有有不少朝臣支持,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搬倒的。
  她在珠簾背後清了清嗓子,叫眾臣都回去好好想清楚,不要辜負了聖上的一番信任倚重。
  僵持的局面,稍微緩和些許。
  眾人從宮中離開。
  一直內斂低調的三皇子,面上並不像二皇子和五皇子那般盛氣凌人,更沒有煩躁焦灼。
  他四平八穩的坐在馬車上,心頭卻是不斷回想著另一幅情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6 22:48:34

第三十章

  便是聖上駕崩的消息傳來之前,他人還在睿王府上的時候,景玨同姜伯毅鬥得正酣,他和睿王都不能攔下。
  那個柔弱纖細的小娘子,手握著一隻銅鈴鐺,低聲和著鈴鐺聲輕唱,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叫兩人跌坐在地,再不能戰。
  就連身在其中的他。都感覺到那種突如其來不受控制的無力感。
  她分明看上去瘦弱,不堪一擊。但她的聲音,或者說她手中的鈴鐺,卻擁有如此神奇讓人震撼的力量。
  這不禁也讓三皇子聯想起了不久之前的一番傳言。
  傳言說,寧家三小姐。乃是有貴人之象,有鳳儀天下之命格。
  「來人,」三皇子忽而在馬車中喚道,外頭策馬追隨在馬車近旁的隨從,驅馬靠近馬車。「悄悄去辦一件事兒。」
  三皇子低聲吩咐。
  那隨從得令,兜馬離開。
  三皇子回到自己的府邸,天氣漸熱,蟬聲已起,雖不盛極。卻也縈繞耳旁。
  他獨自坐在水榭之中,品著香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人,又似乎只是在獨自想心事。
  他的隨從護衛遠遠的守在一旁,無人上前打擾。
  忽有腳步聲傳來。
  正品著香茗的三皇子立時側臉,循聲望去,手中的茶盞也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上。
  沉穩的臉上更露出了點點笑意。
  原來,他果真是在等人。
  兩個轎夫抬著一頂並不起眼的小轎子,晃晃悠悠的朝水榭靠近。
  轎子停在浮橋頭,轎夫壓轎。
  水榭中的三皇子甚至忍不住起身相迎,可見他對轎中人的期待之情。
  轎簾被掀起,一隻簡單卻不失精巧的繡鞋探出轎子。
  緊接著是水綠色的羅裙,那人一彎身,整個人都探出轎外。
  「這兒!」三皇子朝她招手喚道。
  轎中走出的小娘子四下看了看,眼中盡是詫異不解,眼神如鹿一般純淨,在這與她來說陌生的環境之中,似乎隱隱還有一絲忐忑。
  見到尚算得熟悉的三皇子,她才安心的笑了笑,略一福身,走上浮橋,向湖心的水榭走來。
  待人走近,三皇子伸手做請,「真怕寧姑娘不來。」
  「怎會?」寧春草又福身行禮後,才在三皇子指的位置上坐了下來。「三皇子相請,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小女怎敢推拒?」
  三皇子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見她看向自己,他又將目光移開她的臉。轉而落在了她身上。
  「不知三皇子有什麼事情吩咐,竟白日傳喚小女?」寧春草問道,「是宮裡的事麼?」
  「嗯,宮裡的事情還算順利,父皇殯天,雖然意外,但宮中都有舊例可循,也不算忙亂。黨爭本就在預料之中,如今爭鬥的越厲害,日後的局面才越好打開。」三皇子說話間。臉上十分淡定,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寧春草不懂這些,也並不打算多問,她哦了一聲點了點頭,仍舊不明白,既然如此,那三皇子大白天的叫她來,究竟所謂何事?
  三皇子說了一圈兒,見她只是沉默的坐著,便停下了話音。目光溫潤的落在她身上。
  「那你呢,有沒有想過以後?」
  三皇子的聲音忽而放的很輕緩,輕柔緩和的叫人心中忍不住一跳。
  寧春草猛的抬起頭來,看向三皇子,「啊?日後?」
  三皇子笑著點點頭。
  寧春草連忙低下頭來,「就是想著,能盡自己所能的破壞燕王的計劃,為三皇子盡綿薄之力,為睿王府洗去冤屈……將林婕妤從宮中救出來,這也就足夠了。」
  「林婕妤的事情我知道。你放心,我允諾你的,必定為你做到。」三皇子點了點頭。
  「多謝三皇子。」寧春草連忙起身下拜。
  三皇子卻伸手按住她,「不必客氣。」
  只是他的手卻一滑,按在了她細長瑩白的手指上。
  兩人都是一驚。
  寧春草連忙縮手回來。三皇子也緩緩收手。
  只是他手中那種接觸過的細滑之感,卻好似縈繞在指尖,揮之不去。
  水榭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這些我都知道,我是問你,你自己日後有什麼打算?」三皇子笑著,繼續問道,好似適才的尷尬不曾發生過一般。
  寧春草的心頭卻有些亂,三皇子這是什麼意思?
  「我……我沒有想太多,林婕妤喜歡南境。接林婕妤出宮以後,小女就同她一起去南境吧,常常聽她講述南境的風土人情,卻沒有好好看過……」寧春草垂頭,心中有些忐忑的說道。
  「你打算離開京城?」三皇子微微皺眉。
  寧春草點頭。「是啊,京城已經呆了這麼久了,也是該離開了。」
  「不如留下來吧?」三皇子卻忽而說道。
  寧春草聞言,錯愕抬頭。
  正迎上三皇子的視線。
  都是年輕男女,又是獨處在水榭之中,身邊有裊裊茶香,有湖面清風,遠處有花香鳥語。
  此情此景之下,這麼四目相對。
  氣氛,一瞬間就變了味道。
  寧春草連忙低頭,「三皇子若是有令,小女定當竭盡全力的遵從,為三皇子效力,萬死不辭。」
  她試圖用這般言語,將變得奇怪的氣氛拉回道正途上來。
  可三皇子一句話。就叫她的努力白費了,「我不要你萬死,也不是指令,只是邀約,是詢問建議。」
  寧春草退了一步。退在了她適才坐的石凳後頭,蹲身行禮,不敢起身,唯恐起身之後,這氣氛就悶頭朝莫名其妙的方向一發不可收拾。
  「景玨的脾氣,你我都知道,他如今恨透了姜閣主,兩人之間也確實有夙仇。」三皇子嘆息了一聲,「這夙仇,只怕不好化解吧?」
  寧春草點了點頭,不敢隨意開口。
  「叫你夾在他們中間,倒是為難,也委屈了你。寧姑娘你有什麼錯呢?你才是這當中最無辜,最顧惜大局之人。一個女子,能有如此行為,實在是叫我都心生欽佩!」三皇子言語懇切的說道。
  寧春草豎著耳朵,心中猜測著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也許寧姑娘想要離開京城,就是為了躲開他們兩人之間的紛爭。但又如何能真的躲開呢?南境?凌煙閣不就在南境發跡麼?寧姑娘去了南境,於景玨來說,是不是就是您站在了姜閣主一邊呢?景玨的性子,景玨對寧姑娘的在意,只怕更是難以善罷甘休。」三皇子循循說道。
  寧春草不由的就跟著點了點頭。
  點頭之後,她才反應過來,不該附和三皇子的話,應當打斷才是。
  再叫他這麼說下去。不知道會將自己誤導到哪裡。
  可三皇子要開口,她豈能攔得住,「倒是有個辦法,叫寧姑娘不必再為難。」
  寧春草不由「嗯?」了一聲。
  這反應正好合了三皇子的心意,三皇子微微一笑,「寧姑娘與其在景玨和姜閣主之間兩難,舉棋不定,不若兩頭都不靠,與我為妾。日後待我登得大寶,定會紀念姑娘一切的付出。給姑娘一個尊貴的地位。」
  寧春草聽到此處,嚇得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水榭之中。
  三皇子笑道:「寧姑娘不必叩謝行大禮,姑娘付出良多,我都看在眼裡,都是姑娘應得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0:19

第三十一章

  不不不,她不是這個意思啊,三皇子可千萬不要誤會!她不想叫蘇姨娘困在宮中,雖看起來尊貴,卻要仰人齊息,一點自由都沒有。她自己又怎麼可能往那個牢籠裡頭鑽呢?
  當然話不能這麼說。
  寧春草連忙清了清嗓子,「叩謝三皇子厚愛,只是小女實在不配呀!」
  「沒有不配。」三皇子搖頭道。
  「三皇子容稟,」寧春草慌忙說道,「您想來聽過小女‘鳳儀天下’命格的傳言,所以想要將小女留在宮中吧?可小女絕不敢藉著這一句傳言,就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這傳言乃是姜維放出的,他所圖什麼,想來三皇子比小女更為清楚!這傳言不實啊!三皇子千萬不要信以為真。」
  寧春草主動說出傳言命格之事,言語坦誠直白,倒在三皇子意料之外。
  他有些詫異的看著寧春草,還真是不為榮華富貴所誘惑麼?那到真是更加的難能可貴了。
  「且小女答應過聖上,說小女一定會離開京城,絕不在京城逗留。雖然聖上如今不在了,但小女也不敢違背當初的話。」寧春草語氣還是有些慌了。
  早就料到了,當初姜維的一句話,日後一定會給她帶來麻煩。
  卻不曾想,竟然連三皇子都會在意這句話。
  「如果我說,我想叫你留下,並不是因為‘鳳儀天下’的命格呢?」三皇子垂眸看著她,緩緩問道。
  那是為什麼?難道因為她太過貌美,太過溫柔賢淑,連三皇子都抵抗不住她的吸引力,而愛上她了麼?
  寧春草腦中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自己掐死。一個能連自己父皇的命數,都謀算在內的人,他的心一定是冷硬的,心是冷硬的人。怎麼可能會愛人呢?
  寧春草連忙搖頭,「若是三皇子並不相信這個荒謬的傳言,就更不該將小女留在宮中了。睿王和承安郡王日後還要為三皇子效力,就連凌煙閣,勢必會被姜閣主奪回。姜閣主日後也會是三皇子的助力。小女身份尷尬,留在三皇子身邊,才是不利三皇子。小女自願避開這一切,歸隱田園。」
  三皇子看著跪地說話的她。
  她禮儀甚好,跪了這麼久。膝蓋腿腳應該早就酸疼了,可她的身子竟連一點輕晃都沒有,依舊穩穩當當,說話微微垂著頭,恭敬卻又顯得不卑不亢。叫人不能小瞧。
  這般儀態,便是自己身邊眾多的貴女相比,她也是個中翹楚吧?而她,卻不過僅僅是一個商戶人家的庶女而已。
  她身上似有光亮,若不知她底細,就真是放到那鳳儀天下的位置上,也會十分得宜吧?
  「倘若我真的許你鳳儀天下呢?」三皇子忽而開口,「你願不願意留下?」
  此話一出。
  水榭立時靜的嚇人。
  只聽聞到遠處嘰嘰喳喳的鳥語,只聽聞風撫皺了湖面。
  寧春草更是被驚得,連呼吸都忘了。
  「三……三皇子……小女不敢!」寧春草心頭已經快哭了,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鳳儀天下好麼?從姜維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就覺得是笑談好麼?
  「莫怕。」三皇子緩緩說道。
  他也看出來她害怕了麼?她不想的啊,她不奢望的啊!就平平淡淡的帶著老娘,去南境,泛舟湖上,每日裡為柴米油鹽操勞,每日裡為生計思慮,挺好的啊!
  「我不是逼你,」三皇子笑著說,「一開始我就說了,只是個建議而已。如何選擇,在寧姑娘。」
  「多謝三皇子厚愛,多謝三皇子美意!」寧春草連忙應聲,「小女沒有那個福氣!小女不敢奢望!」
  三皇子微微點了點頭,許久都沒有再開口。
  只有湖面清風。依然如故的吹拂過兩人的面頰。似乎隨著這清風,水榭中莫名其妙的氣氛,也被吹散了。
  寧春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上了轎子,如何離開了三皇子的府邸,她有沒有因為緊張而走了同手同腳?
  她都完全想不起來了。
  只覺得出了三皇子府。才不由的長長松了一口氣。
  這該死的姜維,因為他信口胡說的一句話,她已經遭了多少罪了?!
  他日,待破壞了燕王的一切計劃,待姜大哥拿住姜維之後,她一定!一定要親自撕爛姜維哪張破嘴!
  小轎子晃晃悠悠的走著,為了掩人耳目,她的轎子是中途換的。回去睿王府,不單要兜個大圈子,還要轉乘馬車。光馬車都要換上兩輛。
  再由人接應著,偷偷溜進睿王府去。
  三皇子為了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叫她大白日的如此費勁兒輾轉,也真是夠讓人無語了。
  寧春草在心頭不住想到,似乎這般胡思亂想,能叫她心頭略感覺輕鬆。
  她正待朝自己笑笑,告訴自己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的時候,轎子卻驟然停下了。
  該換乘馬車了麼?
  寧春草心頭卻有些不好的預感。
  她立即伸手摸了摸袖中的短劍,和腰間的鈴鐺。
  在她還未搞清楚狀況之時,忽而轎簾唰的被人掀開。
  眼前人影一晃。她的短劍尚未出手,就被人兜頭矇住。
  正待驚叫之時,脖頸上挨了一掌,她疼的齜牙,繼而昏了過去。
  來人真是好手,兩個轎夫都身懷功夫,卻被放倒的無聲無息。
  寧春草果然是轉乘了馬車,卻不是原先等著她的那輛。
  這輛馬車極為陌生,載著她,的駛向未知的方向。
  寧春草是在齊端一陣清香的味道中醒過來的。
  她眼神還不清明。耳中倒是先傳來聲響。
  「真的醒了?這草藥還真管用!」有女子驚嘆訝異的聲音道。
  另一個有些冰冷的女聲道:「自然管用,我二哥從軍營裡得來的!」
  「她怎麼還沒睜開眼睛?叫她看見我們,不好吧?你,她不是認得你麼?你要不要躲一躲?」先開口的女子,聲音纖細溫柔。
  那個冰冷的女聲卻十分不屑的輕嗤一聲。「我躲什麼?認識又怎樣?如今她落在我的手裡,難道我還怕她不成?」
  「不是怕她……」
  「多謝皇子妃美意,我不必躲,有些話,我還要當面對她說呢。」那冰冷的聲音打斷那軟柔的女聲。
  寧春草睜開眼,眸中混沌漸漸歸於清明,她眯眼向眼前人看去。
  眼前兩位娘子都作婦人打扮,其中一個有些眼熟,卻一時又認不出來。
  她腦袋有些疼,人也是側躺在地上的。這個角度看去,原本熟悉的人,也會變得陌生。她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只好掙扎著坐起,瞪眼向那面熟之人看去。
  「周六小姐?」寧春草驚訝。難怪眼熟!
  「哼,周六小姐?」周靜姝冷哼一聲,「我如今可是承安郡王妃,怎麼,你不會不知道吧?」
  寧春草點了點頭,「郡王妃,知道知道,您大婚那日,我還在人群裡觀禮了呢!」
  周靜姝冷哼一聲,「知道就好,知道了才不會心存妄念,看清楚現實,才能看清楚自己。」
  「郡王妃恕罪,小女還真看不清。」寧春草左右望瞭望,這裡應當不是承安郡王府。
  郡王府她去過。還住過幾日。雖然擺設可以隨時換,但這裡給她的感覺是極其陌生的。且周六小姐身邊站著的另外一個女子,也十分陌生,從未謀面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0:31

第三十二章

  「看不清什麼?」周靜姝笑了笑,「我可以為你解惑。」
  「您怎會在這兒?或者說。小女怎會在這兒?您都已經是郡王妃了,怎還會有閒暇,召小女來呢?」寧春草不想激怒她,畢竟此時她身處劣勢。
  她的雙手反剪在背後,繩索捆的十分結實,但手指頭還能多少動上一動。
  她掙扎著想要摸一摸,她一直藏在袖管中的短劍還在不在。
  「閒暇?」周靜姝搖了搖頭,「我可沒有那麼閑,尋了你來,自然是有要事的!很重要的事情。」
  周靜姝說話間,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來。
  這笑容叫寧春草覺得頭皮都有些麻麻的,直覺定然不會是好事。
  「這裡是二皇子的府邸,這位是二皇子妃。」周靜姝說道。
  寧春草愣了一愣,心中一涼。
  短劍沒有了,定然是被帶來的途中被人搜出來,取走了。
  她又垂頭看了看腰間,還好還好!黃銅鈴鐺還在!
  旁人只怕以為,黃銅鈴鐺不過是女子飾物,雖然她垂在腰間這個鈴鐺略大了些,但喜歡垂些鈴鐺在手腕腳腕的女子也大有人在。
  綁她來的人,不懂巫術,自然也就沒有留心防備。
  只是她的手被綁著,雖有黃銅鈴鐺,卻難以拿在手中搖晃啊?這可怎麼辦?
  「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周靜姝見寧春草對她的話,只露出了一點點驚愕。便再無反應,有些惱怒的蹲下身來,伸手鉗住她的下巴,惡狠狠問道。
  寧春草衝她點了點頭,「我聽到了,這裡是二皇子府邸,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周靜姝這才滿意的點頭,站起身,側過臉對二皇子妃說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寧家三小姐,寧春草。那個有鳳儀天下命格之人。」
  寧春草瞧見那看起來柔柔弱弱。似乎十分膽怯的二皇子妃兩手,在聞言後微微握緊。
  是了,她是二皇子妃,二皇子乃是希望坐上那九五之尊,至高無上寶座的人。身為他的正妻嫡室,二皇子妃才應該是鳳儀天下的人。
  如今旁人當著她的面,指著另一個女人說,鳳儀天下。
  她心裡會是什麼滋味兒?
  寧春草有些惱怒的看著周靜姝,「不過是坊間傳言,豈能當真?我自知卑微,猶如塵埃,絕不敢心存妄念!二皇子妃高潔,如高山白雪,如姚黃魏紫,才是真真有富貴命格之人。郡王妃莫不是眼中有病?」
  「你才有病!」周靜姝冷哼一聲,面帶得意的笑容,又轉過臉去對二皇子妃道,「不管她有什麼命格,今日過後,她的命就是握在你手裡的,還不任由你處置?」
  二皇子妃似乎有些忐忑的點了點頭,「話是這麼說,可我……」
  「您還猶豫什麼呢?如今正在這個時候,您能叫傳言有鳳儀天下命格的女子,送給二皇子,二皇子心中會如何想您?定然覺得您賢惠大度,識大體!也必當更加看重您!她的未來更是握在您的手中!」周靜姝笑著說道。「且我聽聞,當初剛有這流言傳出的時候,二皇子就向我家郡王討要過這個賤婢。只是這賤婢不識抬舉,舔著臉央求我家郡王爺,這才……」
  周靜姝說著。還忍不住連連搖頭。
  二皇子妃輕嘆一聲。
  「男人呀……」周靜姝連忙感慨了一句。
  寧春草瞪眼看向周靜姝,這才完全明白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周靜姝,你真是喪心病狂!」
  周靜姝冷眼看她,嘴角掛著洋洋得意,「你儘管罵。你乃是有大運勢之人,我不過是助你一臂之力。這是你好,我也好的事兒。你能不能理解都沒關係,我知道我想要什麼,並且得到我想要的就行了。」
  寧春草啐了一口。「痴心妄想,你這般不擇手段,只能讓自己離你想要的越來越遠!」
  「我還輪不到你來教訓!」周靜姝斥罵道。
  寧春草微微點頭,「是,我不是教訓你,我只是提醒你。難怪郡王爺不喜歡你,看到你這般猙獰的面目,是誰也不會喜歡你。」
  「你給我住口!」周靜姝最聽不得這話,更聽不得這話是從寧春草口中說出來。
  她只覺寧春草是當著旁人的面,狠狠地打了她的臉。
  當即就不管不顧的蹲下身來,伸手要往寧春草臉上狠摑。
  「郡王妃!」二皇子妃連忙拉住她的胳膊,「傷了臉……待會兒,二皇子回來……豈不是要掃興了?」
  周靜姝喘著粗氣,緩緩垂下巴掌,卻只覺不解氣,在寧春草腰間軟肉上,狠狠掐了兩把。
  疼的寧春草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可她嘴上卻不饒人,「男人最討厭心狠手辣,表面一套背地裡一套的婦人!你以為你做這一切,郡王爺都不知道麼?你能瞞得了他一時,你還能瞞得了他一世?等他知道了你今日作所作為,才會更加厭棄你!厭惡你!周六小姐,你真讓人噁心!」
  寧春草的話,恍如一根根要命的刺。狠狠的扎在周靜姝敏感的神經上。
  她咬牙切齒,撲上來要撕打寧春草。
  二皇子妃在一旁連連勸慰,「你跟她置什麼氣,二皇子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快想想接下來怎麼辦吧?」
  周靜姝這才冷靜下來,站直了身子。垂眸俯視著寧春草,猙獰冷笑,「好,你既然這麼說我,我也不能讓你失望。將她帶入臥房。」
  立時有幾個丫鬟垂頭進來,架起寧春草將她扶進臥房,挨著床,放在腳踏上。
  寧春草心頭狂跳不已。
  二皇子是人是鬼?長什麼樣子?她才不要在這裡等著被那莫名其貓的二皇子玷污!
  對了,睿王爺說過,二皇子在眾皇子當眾。最為狠厲,好色殘忍!
  她才不要做人俎上魚肉!
  她正思量如何脫身之時,周靜姝親自端著一碗湯藥,搖曳走近。
  寧春草往後縮了縮,可她身後就是床,並沒有地方可以躲避。
  「你還張狂啊?怎麼不罵了?」周靜姝垂眸,用蔑視的眼神看著她,「今日就叫你知道,招惹我,勾引我男人的下場!」
  說著。她蹲下身來,一手鉗住寧春草的下巴,一手將那一碗湯藥送入寧春草口中。
  寧春草搖頭抗拒。
  「乖乖喝掉,會讓你很舒爽的!你馬上就知道什麼叫欲仙欲死!」周靜姝冷笑,「看我對你多好?你不是要勾引男人麼,我就將你送到男人身邊,送到男人身子底下!讓你一次爽個夠!」
  「呸!不要臉!」寧春草含混罵道。
  周靜姝卻拼力將湯藥往她口中灌去。
  周家乃是武將之家,周靜姝從小跟著哥哥們騎馬射獵,甚至習武,習鞭術。即便算不得武功卓越。那也練就了一身的本事,起碼這手勁兒,就比一般的小娘子大了太多。
  她緊緊的鉗住寧春草的下巴,好似鐵鉗一般。
  寧春草只覺得下巴都要被她掰掉了,完全沒有掙扎擺脫的餘地。
  一碗湯藥。咕咕咚咚,入了她的口,進了她的腹。
  寧春草試圖將灌進去的湯藥給催吐出來,可周靜姝卻捂著她的嘴,叫她不能得逞。
  「別徒勞了,只待片刻,這藥就會起作用了。」周靜姝笑道,「趁二皇子還沒回來,且叫我看看你一身媚態,看看咱們。究竟是誰——不要臉!」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0:44

第三十三章

  寧春草只覺腹中滾燙,猶如燒著了一團火。
  這火順著血脈,點燃了她的全身,叫她身上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都叫囂著灼熱。
  「好熱好熱……」寧春草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呢喃。
  媽呀。那是她的聲音麼?怎麼那般綿軟,那般氣若游絲?
  周靜姝在一邊笑,「如今就忍不住了麼?那你且的熬上一會兒呢!」
  「熱,好熱,快放開我,快放開我……」寧春草倒在腳踏上,雙手背剪在身後,她掙扎著,似乎想要扯斷那繩索。
  周靜姝臉上越發得意,「好,你再忍一忍,忍到你忍不住了,見到男人就想撲上去的時候,我就放開你!」
  說完,滿屋子都是她的笑聲。
  寧春草只覺在她笑聲之中。自己越發痛苦。
  並非像周靜姝所想象那樣。她發覺自己身體裡充斥的並非是情慾,乃是憤怒。
  她壓製不住的憤怒。
  這憤怒如同烈焰,將她整個人都要燒著了!
  「時候差不多了。」周靜姝說著,半蹲下身來,眯眼看她。見她額上冒汗。蜷曲不止,滿意的點了點頭,手中滑出一柄短劍,割斷了寧春草手腕上的繩子。
  寧春草一眼就認出,她手中拿著的正是自己的短劍。
  「好了,我放開你了。你若真是貞潔烈女,就不要在地上掙扎打滾了,起來,去一頭撞死啊?撞死了,起碼還能護住自己的名節。」周靜姝諷刺道,「呸,我說錯了,你這賤婢,哪裡有什麼名節?」
  按照她所預期的,寧春草現在一定是慾火焚身,一旦給了她自由,她必定是寬衣解帶,邀人上前。
  可預期中的情形卻並沒有發生。
  手腕得了自由的寧春草,瞬間就從地上一躍而起,劈手奪過她手中的短劍,並一把拽下腰間的黃銅鈴鐺。
  她以為寧春草要用短劍刺向自己,都已經做出防備攻擊的姿勢之時。
  卻見寧春草只是搖晃著黃銅鈴鐺,伴著鈴聲,輕輕的吟唱起來。
  周靜姝不明所以,這是藥效麼?
  她的反應怎麼和大夫說的不一樣?有誰中了春藥之後。是要唱歌跳舞的麼?
  正一臉懵狀的周靜姝很快發現了不同。
  這鈴聲,這吟唱聲,好奇怪……
  她正欲堵上耳朵的時候,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她的眼神變得迷離,目光渙散,手腳綿軟,她竟如同被人蠱惑控制了一般,自己伸手去解開自己的衣帶,垂手叫深衣滑落,接著是中衣。再接著,就是裡衣了……
  連裡衣都褪下,她渾身上下,只有一條艷紅的肚兜,遮擋著滿身耀眼的春光。
  寧春草抿嘴,吟唱聲停下。
  手中的鈴鐺又輕晃兩聲。
  只見適才還囂張得意的周靜姝,像是困極累極,竟兀自在床上倒了下來,闔目寐去。
  寧春草將鈴鐺停住,但只覺床上的春光太過耀眼刺目,晃得她都有些不敢睜眼,臉上也有些熱辣。
  她連忙上前,拽過床上薄毯蓋住周靜姝的一身春色。
  又連忙撿起周靜姝褪下的衣衫,拿到一旁,自己飛快的換上。
  幸而她的身高和周靜姝相差無幾,雖然她更窈窕纖細幾分,但這衣服穿戴好,略寬鬆些,若不細看,也能掩人耳目。
  寧春草理了理髮髻,心頭有些緊張,黃銅鈴鐺不好再掛於腰間,她索性就握在手中。
  她回頭又看了一眼床上的睡去的人,深吸一口氣,不能再耽擱了,再耽擱只怕真要撞上二皇子了!
  吱呀一聲,她邁步出門。
  她正要轉身掩住房門,候在門口的小丫鬟連忙上前道:「郡王妃請,婢子來關門。」
  丫鬟在主子面前不敢抬頭,更不敢直視主子容顏。
  寧春草很容易就混過門口這關。
  但她心跳還是有些快,不得不說,如今比適才在屋子裡更讓人緊張。
  「馬車在哪兒?」寧春草沉聲問道。
  「稟郡王妃,我家皇子妃還在廳堂裡等您啊?」丫鬟連忙說道。
  寧春草擺了擺手,「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了,我就不去向她辭行了,若是遇見了二皇子,倒是不好。我這就走了,你們帶我向皇子妃賠不是吧。」
  似乎聽出了她聲音的異樣,有個小丫鬟心覺詫異,微微抬頭,想要看看郡王妃的模樣。
  寧春草捏在手中的黃銅鈴鐺猛的一晃。
  叮噹一聲脆響。
  肉眼不可見的力量立時隨風攪動。
  那丫鬟一陣恍惚,頭更是莫名的低垂下來,木然應道:「是,郡王妃,馬車在二門外,您請隨婢子來。」
  寧春草頷首輕笑。
  心中更不由長長松了一口氣。
  搖鈴之時,她並沒有把握,她甚至已經開始在設想,倘若她在這兒,被發現了是冒充郡王妃該怎麼辦?
  巫女說的不錯,她雖然能貫通自然之力。天賦異稟更適合操縱巫術。
  可她畢竟是野路子出來,每次使用,都是自己摸索,並沒有系統的學習過巫術,只靠自己領悟。難免有偏頗,難免有悟不到的時候。
  她從來沒有試過,用一聲「振鈴」來控制旁人,哪怕只是一瞬間。
  倘若失敗,很有可能引起旁人懷疑。她這「郡王妃」就裝不下去了。
  可不曾想到,在她需要之時,她身體裡潛藏的另個一莫名的靈魂,一個說不清楚的力量,從不曾遠去。總會適時的出現,幫助她,救她。
  從內院到垂花門,一路上有多漫長,多驚險,只有寧春草自己知道。
  這一路有多忐忑,心跳有多快,也只有她自己能感受。
  終於登上郡王府的馬車,她待要松上一口氣的時候。
  馬車卻是一晃。
  候在車廂外頭的丫鬟,也爬上了馬車。
  「小姐……」能如此稱呼郡王妃的,必然是郡王妃娘家的陪嫁丫鬟了!
  寧春草心頭一涼。
  那丫頭也登時愣在車廂門口處。
  小丫鬟不由皺眉,這馬車裡坐著的女子,一身郡王妃來時的衣著,可這張美艷絕倫的臉,卻和自家小姐沒有半分的相似啊?
  「啊——」小丫鬟驚聲尖叫起來。
  但寧春草反應很快,她尖叫聲剛起,她便上前一步,拉住那丫鬟手腕,一把堵住那丫鬟的嘴,順勢將丫鬟拽入馬車之中。
  車夫被那小丫鬟的一聲尖叫嚇了一跳,站在馬車外頭忐忑問道:「什,什麼事?姑娘?郡王妃?」
  「沒事,就是手上蹭破了些皮,流了一些血,大驚小怪的。」寧春草沉聲說道。
  車夫哦了一聲。跳上馬車。
  後頭丫鬟僕婦們也都蹬車,的馬蹄聲響起,車廂緩緩晃動起來。
  那被堵了嘴的丫鬟瞪著驚恐的眼睛,嗚嗚的想要發出聲音,奈何寧春草的手捂得嚴嚴實實的。一絲不曾放鬆。
  她一隻手將丫鬟按在坐榻上,另一手拿出鈴鐺,那丫鬟雙手齊上,竟不能掰開她摁住自己的手。
  寧春草也意外,自己竟有如此大的力氣。
  但這會兒還不是慶幸的時候,她屏氣凝神,將手中的鈴鐺一晃。
  叮噹的鈴鐺聲起,伴著鈴鐺聲的,還有她低低的吟唱,說是吟唱。倒更像是喃喃的念叨。
  她手底下按著那丫鬟在鈴鐺聲和她的念叨聲中,漸漸安穩下來,不再掙扎抵抗,也不再試圖叫嚷。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0:52

第三十四章

  她的目光變得迷離而渙散,手腳都軟軟的垂了下來。
  寧春草卻沒有停下,依舊在慢騰騰的搖鈴念叨著。
  直到那丫鬟徹底閉上了眼睛,像是睡著了。
  她停下鈴鐺聲,看著那丫鬟,伸手推了推她。那丫鬟一動不動,一點醒來的意思都沒有。
  寧春草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將鈴鐺別回腰間。伸手挑開車窗簾子,向外看了一眼。
  馬車竟不知不覺,已經出了二皇子的府邸了,這會兒正向這承安郡王府駛去。
  寧春草闔目依靠在舒適的枕囊上,眯眼嘆出一口氣來。
  二皇子此時回來了沒有,她不知道,一旦二皇子回來,周六小姐會遭遇如何,她已經可以想見。
  她並不覺得自己如此做不對。
  畢竟,這一切都是周六小姐自己親手策劃的。她自己來經歷一番。這就叫自食苦果!
  幸而她暗算的人是自己,而自己又恰巧是身懷異能之人。倘若她要暗算的是別人,在這種情況之下,並沒有自保能力之人,是不是就只能被她算計了?
  她的手緩緩落在自己的腹部。那裡還有些余熱未退。
  她一直並沒有感覺到周六小姐所描述的情慾。她的身體,連巫女造成的傷害,連刀傷抓傷都能自己痊愈,一點點春藥,看來還不算什麼,並不能控制得了她。
  馬車駛進承安郡王府,停在垂花門處。
  車夫請郡王妃下車。
  寧春草看了眼在坐榻上熟睡的丫鬟,嘆了口氣,問道:「郡王爺在府上麼?」
  車夫怔了怔,「在。在吧?」
  「在吧?是在,還是不在呢?」寧春草又問道。
  車夫有些為難,這個,他怎麼會知道呢?郡王爺的行蹤又不會向他匯報?
  「不知道,不會去問麼?府上伺候的人。難道沒有人知道?」寧春草挑開了一點點車窗簾子,向外說道。
  那車夫連忙點頭,轉身而去。
  後頭跟著的馬車上,走下一眾伺候的丫鬟僕婦,卻見前頭的郡王妃遲遲不下馬車,反倒直接在二門外,就打聽起郡王爺的行蹤來,不由一個個面上都帶著些為難。
  府上如今連下人們都看出來了,郡王爺對這剛進門的郡王妃,可是一點都不喜歡。不僅不喜歡,甚至是十分的厭惡呢。
  大婚那日都沒有去新房,接著幾日更是隻宿在書房,連正院都懶得踏足。
  這給郡王妃鬧了多大的沒臉?府上下人都議論,說郡王妃不過是靠著個周家強撐著,若不是因她是周家的女兒。就連府上的下人都不會拿正眼看她。
  可郡王妃卻恍若根本不明白一般,日日行走府上,耀武揚威,絲毫不知府上下人暗地裡的嘲笑。
  車夫疾奔回來,氣喘吁吁道:「回稟郡王妃。郡王爺在府上,此時正在書房裡呢,您要請郡王爺來麼?」
  車夫這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叫後頭聽見的丫鬟僕婦都是一陣的竊笑。請郡王來二門外接郡王妃?郡王妃自己送到書房院子外頭,郡王爺都未必肯見她呢!
  「好,請爺過來吧。」馬車裡竟傳出一句肯定的話來。
  丫鬟僕婦都愣住了。
  就連提議的車夫都愣住了。
  什麼叫自取其辱?這就是了吧?
  郡王妃直到如今,都還不知道郡王爺對她的態度麼?那也真傻的可以了!
  丫鬟僕婦們臉上都露出嘲諷的表情來,本想上前請郡王妃下車的僕婦也都收回了腳步。
  想作,就叫她作,且看看她如何給自己鬧個沒臉!再如何自己厚著臉皮走下來!
  「郡王妃……郡王爺只怕正忙著朝中之事,勞碌之時,最討厭被打攪了,您還是……」車夫勸道,「您還是自己下來吧?」
  後頭的丫鬟僕婦們都衝那車夫擺手,叫那車夫不要勸,有熱鬧看,為什麼不看呢?
  郡王妃平日裡都是仰著臉鼻孔朝天的,最看不起他們這些郡王府裡伺候的下人,好似她們都不配伺候她似的。
  今日也叫她們看看她的熱鬧,有何不可?
  馬車裡的寧春草有些急,見車夫推脫,心下也明白景玨的脾氣。
  車窗簾子一動,一隻淨白無暇的手,捏著一隻碗口大小的黃銅鈴鐺遞了出來。
  「將這鈴鐺給郡王爺送去,說我在二門外等著他。請他來。」寧春草又說了一遍。
  車夫狐疑看著那鈴鐺,一個鈴鐺,就能請得動郡王爺?世上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兒麼?
  但主子吩咐了,即便可笑,咱們也得跑腿兒不是?
  車夫雙手接過鈴鐺,應了一聲,便轉身走到二門處。
  他是外院的車夫,不能進內院,便交由垂花門內的伺候的丫鬟,叫跑一趟腿兒。還連聲催促道:「要快,郡王妃等著呢!」
  那丫鬟估摸是急著看熱鬧,聞聲笑嘻嘻的點頭,「您放心,我腿腳好著呢!」
  說完,果真抱著鈴鐺撒腿就跑,一眨眼就不見了蹤跡。
  承安郡王手握鈴鐺,風一般出現在垂花門處的時候,驚呆了一眾準備等著看熱鬧的家僕。
  「周靜姝!你把她怎麼了?!」郡王爺的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
  這一聲怒吼,嚇得一干丫鬟僕婦頓時臉色煞白。
  那車夫早就退得遠遠地,聞聲,卻也是忍不住抖了兩抖。
  這下,郡王妃沒辦法收場了吧?
  郡王爺是請來了,可來跟來又大有不同。
  丫鬟僕婦,包括那躲得遠遠的車夫,都豎著耳朵,細聽著動靜,並不敢直愣愣的看,聽些熱鬧總也是可以的吧?
  他們都等著看,馬車裡的郡王妃,作到現在,要如何收場?
  「你上來,我告訴你。」馬車裡卻傳來不慌不忙的聲音。
  這是平日裡那個郡王妃麼?好像是吧?又有些不像?
  丫鬟僕婦們沒有分辨出聲音來。
  但景玨卻立時就呆愣住了。
  他也許記不清周靜姝的聲音,但這個聲音,他絕不會認錯!魂牽夢繞常在耳畔,他如何會忘呢?這是寧春草的聲音啊!
  寧春草怎麼會在周靜姝的馬車裡?
  景玨皺眉,提步而上,馬車一晃,他人已經進了車廂了。
  誒?就這樣?沒有責罵,沒有質問?沒有打起來?
  等著看熱鬧的丫鬟僕婦,不由有些失望。
  「你們都退下!」馬車裡忽而傳來郡王爺的聲音,聲音威嚴,不容置疑。
  這是要清場了,這下,沒有熱鬧可看了。
  可今天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出乎意料了,莫非郡王爺又覺出郡王妃的好來了?這原本就是個熱鬧吧?
  眾人不敢逗留,垂頭紛紛退去。
  寧春草這才跟著景玨,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周靜姝身邊那丫鬟,也被景玨提溜著,扔下了馬車。
  「將她帶回去吧,周六小姐都做了什麼事,想來她也是知道的。」寧春草看了眼景玨。「剩下的事情,就是你們之間的事了,告辭。」
  景玨伸手攔住她,「你去哪兒?」
  「回去啊。」寧春草狐疑看他,「郡王爺還有事?」
  景玨垂眸,落在她身上的視線有些冷。
  「那天晚上的事……」
  「你要道歉麼?」寧春草忽而打斷他。
  景玨聞言。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道歉?向誰?姜伯毅麼?他殺了我母親,我向他道歉?寧春草,你這心,已經偏到胳肢窩了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1:03

第三十五章

  寧春草搖了搖頭,「不是啊。難道你不該向睿王爺道歉麼?你知道他有多惦念你的母親,他受傷之時,一心求死,就是為了擺脫這世上的一切,好去和你母親團聚。你知道,他同姜大哥共處一個屋檐下。還要相安無事,需要費多大的力氣來克制?而他在這世間,唯一放不下,唯一疼愛的兒子,卻不能理解他,還要那般言語傷害他……你不該向他道歉麼?」
  景玨聞言,眉頭蹙緊,倏爾別過臉去,「我又沒說錯什麼。」
  「那你想看到什麼?看到睿王爺和姜大哥打得你死我活?看到睿王爺親手殺了姜大哥,讓凌煙閣完全落入姜維的手中?讓三皇子失去一個有用的助力,讓燕王一黨更容易得逞?」寧春草抬眼看著他,認真問道。
  「他還沒那麼大用處。」景玨哼了一聲。
  寧春草搖了搖頭,「這話,恐怕只有你一個人會這麼說。」
  景玨面上不悅。
  寧春草卻更接了一句,「且你說了,只怕自己也是不信的。」
  「我……」
  寧春草見他還要辯解,忽而仰臉衝他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生氣,氣不過睿王爺,氣不過我,生氣我們瞞著你,生氣我們沒有和你站在同一立場上。」
  景玨看著她明媚的笑顏,看著她明眸之中,自己清晰的倒影。一瞬間,他竟覺得,自己胸中好像敞亮了不少,似乎也沒有那麼生氣了。
  是她的笑容,照亮了他的心?還是她的話,說中了他的心聲?
  「並不是。我們都知道,十年前的事情給你帶來的傷害。可畢竟十年已經過去了,姜大哥有他生存立世的原則。他因為自己誤殺了王妃,內心也飽受譴責十年了。這十年,他也並不好過。且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擺在我們面前,讓十年前的事情,再等上一等,迫在眉睫的問題先解決以後,再來清算舊賬,可好?」寧春草緩緩說道。
  她的聲音,像是春風,柔柔的拂面而過,熨帖了人焦躁不耐的心。
  景玨在她的視線中,微微垂頭,看著青石路上爬上的點點青苔。
  「嗯。」他幾乎是微不可聞的從齊子裡哼出一聲來。
  但就是這麼輕輕的一哼,寧春草已經笑得很滿意了。「我知道,你是最言而有信之人,你答應了,日後便是再見他,也不會衝動。等如今宮中的事情徹底了結,你還想殺他,我絕不攔著你。」
  景玨抬眼,震驚看著寧春草,「我要殺他,你不攔我?」
  寧春草點點頭,「你要為你的母親報仇,我為什麼要攔著你?」
  「你……」景玨定定看著她。你不是來勸我,放過姜伯毅的麼?不是來勸我,放下殺母之仇的麼?
  寧春草卻只是仰臉,看著他,真誠的淺笑。
  他伸手,忽而一把將寧春草攬進懷中,抱得緊緊的,好似生怕一鬆手,她就會從他眼前消失一般。
  「謝謝你……」他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道。
  謝謝你理解我,謝謝你和我站在一起,謝謝你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為了你這些話,我如今。絕不會再向他動手。因為,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景玨抱著寧春草,下巴輕輕的摩挲著她的頭頂,儘管心中有千言萬語,他薄脣卻是抿在一起的,什麼都沒說。
  他知道。即便不宣之於口,她也都能明白。
  「我得回去了,等著我的馬車,接不到我,必然要慌。他們會以為我遇到了什麼麻煩。」寧春草說道。
  景玨又皺起眉頭,面上浮上陰郁之色,「這還不算遇到麻煩麼?她竟敢如此算計你!」
  寧春草齜了齜她潔白整齊的小牙,嘻嘻一笑,「算計我,看看到頭來,她算計的究竟是誰?」
  見寧春草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大受影響。反倒十分輕鬆愉快的模樣,景玨也不願多談及,當即親自送了她出府,尋到先前約定好,轉乘馬車的地方。
  幸而那車夫,乃是睿王爺安排妥帖之人。雖焦急不已,卻仍舊等在原地。
  寧春草告別景玨,轉乘馬車,輾轉之後,回到睿王府。
  只是周靜姝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她昏昏沉沉,只覺身下一陣刺痛,有熱乎乎的氣息撲在臉上,有人似乎在啃咬著她的耳垂,親吻著她的面頰。
  可是好痛,好痛……她的身體好似被什麼刺穿撕裂一般痛。
  這是怎麼了?她的眼皮為何如此沉重,竟不能睜開來?
  「竟是處呢……」
  她聽到有男人的聲音在她耳畔驚嘆。
  什麼意思?
  那男人的動作似乎多了幾分憐惜之意,手掌輕輕蓋在她胸前,安撫她胸膛猛烈驟然的起起伏伏。
  一股股暖流在身體裡流淌涌動,周靜姝只覺那痛感好似都被減緩了,竟有些舒服,和隱隱約約的期待……
  「唔……」她不滿的輕哼了一聲。
  男人像是受到了齊舞,暴風雨驟然來臨。
  「啊啊啊——」一聲尖叫,劃破了二皇子府的上空。
  床上正在揮汗如雨的二皇子隨手抓了個玉枕朝門口砸過去。「滾——」
  一聲暴喝,將門口,帶著人「貿然」闖入的二皇子妃,嚇了一跳。
  這原本都是計劃好的事情,她算準時間,帶著人。突然闖入二皇子的臥房,發現寧春草和二皇子熱戰正酣……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一切都恰到好處的完美。
  只剩下她「恰巧」撞破這一切了。
  可這會兒,怎麼事情好像全變了?床上那女子,真的是寧春草麼?
  周靜姝被那凄厲的尖叫,嚇得渾身一個激靈,猛的睜開眼來。
  渾身的痛楚乾渴,像是潮水一般,向她席捲過來。
  男人吭哧吭哧的聲音,就在耳畔,耳鬢廝磨的溫度,幾乎將她灼燙。
  「啊啊啊——」又是一聲嘹亮的尖叫。
  不過這次,尖叫聲是從周靜姝口中發出的。
  她的叫聲比二皇子妃更為凄厲,更為刺耳。
  她身上的二皇子幾乎被這一聲尖叫嚇得當即就要就「繳械投降」。好在他畢竟閱人無數身經百戰,硬是撐住,直到百萬雄兵,破門而出。
  釋放之後,二皇子趴在周靜姝身上,輕嘆一聲,「爺不會虧待你的。」
  周靜姝卻眼眸怔怔,半晌沒能回過神來,她只覺深處一陣灼燙,那意味著什麼?撕裂疼痛的感覺,漸漸回來,意味著什麼?
  她不想去想了,她甚至不想醒過來,還不如昏迷著,只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為什麼?」周靜姝喃喃自語,「為什麼是這個樣子?為什麼?」
  二皇子妃還站在門口,臉色煞白。不知所措。
  玉枕落在她腳邊,磕掉了一個角,孤零零的躺著。
  「怎麼還不滾?」二皇子瞪眼,向門口望去。
  二皇子妃嘴脣動了動,「她是……」
  「別說!」周靜姝連忙搖頭,目眥欲裂的吼道,「我是寧春草!我是寧春草!」
  二皇子妃連連點頭,白著一張臉,踉踉蹌蹌的被身邊的丫鬟扶著,退出了屋子,「對對,你是寧春草……」
  二皇子皺緊了眉頭。眼中隱約閃過狐疑的神色。
  「你……」
  周靜姝幾乎是沒過腦子,伸手啪的一聲,一耳光扇在二皇子的臉上,「滾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1:15

第三十六章

  二皇子瞪眼看身下女子,他乃是皇后嫡出,從小到大,旁人敬他,畏他,阿諛奉承他……從沒有人敢動手打過他!
  這潑婦竟然!竟然敢打他?還是打臉?!
  「我看你是活夠了!」二皇子翻身跨坐在周靜姝的身上,揚手啪啪幾個耳光子狠狠甩下來。
  男人的手勁兒可比女人大得多。
  周靜姝的一巴掌,不過是叫二皇子臉面之上微微有些紅。
  而二皇子幾巴掌下來,周靜姝的臉,卻是已經高高的紅腫起來。
  二皇子突然收住手,錯愕看著身下之人,「你……你怎麼如此像景玨新娶的妃子?姓周那個?」
  周靜姝掩面嚎哭起來。
  二皇子見狀,越發覺得事情不對,「別哭了,告訴爺,你究竟是誰?你是寧春草麼?不是傳說景玨很喜歡寧家那小娘子麼?你怎麼會是處子?」
  周靜姝捂著臉。泣不成聲。
  二皇子罵罵咧咧的從床上翻身下來,煩躁的在屋子裡踱著步子,「誰,是誰他娘的敢暗害爺?!」
  周靜姝只是一味的哭。
  若是叫二皇子知道。這一切都是她所安排,不知道二皇子會如何待她。
  可她安排的不是這樣啊?都是寧春草!都怪寧春草那個小賤人!竟然……竟然反被她給害了!
  「是寧春草……」周靜姝嗚咽說道。
  二皇子冷冷看她一眼,「你快穿好衣服,滾!別叫人發現!」
  吩咐完。他立時穿上衣服,親自去處理二皇子妃適才所帶之人,那些人都瞧見了屋裡的情形,那便一個都不能留了!
  全部。必須全部處理掉!
  如今正在爭奪皇位最是關鍵的時候,倘若傳出他和自己堂弟,承安郡王的妃子苟且之事,雖然沒有人能將他怎麼樣,但這污穢的名聲一旦傳揚,只怕沒有大臣敢再支持他了!
  二皇子正待封口,以除後患之時。
  準備悄悄離開的周靜姝卻是「不巧」被人撞見了。
  她面上紅暈還未褪去,因為下體疼痛,走路的姿勢甚至還有些彆扭。
  叫有經驗的僕婦一看,就大約猜到她身上適才發生了什麼事。
  「郡王妃先前不是已經離開了麼?怎麼如今還在府上?」
  「是啊,還是從二皇子臥房院中出來的?二皇子不是才回了府上麼?」
  「瞧這模樣,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兩三個「恰巧」撞見周靜姝的僕婦立時議論起來。
  於是,那邊二皇子的封口還未料理妥當,這邊就已經有醜聞不脛而走。
  這些大戶家裡的僕婦丫鬟,關係都是盤根錯節,世家王宮的丫鬟,莫看不起眼,但往上頭扒拉,可能盤錯都是親戚。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更何況是在如今。正是局勢關鍵的時刻。
  二皇子霸占了承安郡王妃這種驚掉人下巴的醜聞,立時就傳入了京城重臣們的耳朵。
  寧春草躲在睿王府中,甚至都聽聞了。
  晏側妃在她身邊,拍著胸口。長長松了一口氣,頗有些心有餘悸地看著她,「你還笑?你還笑得出來?我現在想來都後怕呢!」
  寧春草渾不在意的摸了摸腰間的黃銅鈴鐺,「這叫自食惡果,惡人終有惡報。」
  晏側妃點了點頭,目光也落在她腰間的鈴鐺上,「這也幸而是你……倘若是換做旁人……」
  依舊忍不住的心有餘悸呀。
  「接下來呢?」寧春草問道,「消息已經被傳揚出去了。接下來該怎麼做?」
  「自然是好好利用這傳言了。這個時候,便是一丁點而風吹草動,都可能影響了那一桿子的大臣。」晏側妃緩緩說道,「你莫看他們乃是隻動筆桿,不動刀槍的文臣,他們聚集在一起說話的時候,那便是高山也要為之顫上一顫。朝堂之上,更是他們說話最為振聾發聵的地方。」
  晏側妃說完。眯眼輕笑。
  周靜姝狼狽回到承安郡王府,結果,卻連得郡王府的大門都沒能進去。
  景玨早已派人把守在郡王府個個門口,嚴加命令,不許周靜姝踏入郡王府半步。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郡王妃,是聖上賜婚的郡王妃,他憑什麼不讓我進去?!」周靜姝雖義正言辭,可微微顫抖的聲音還是泄露了她色厲內苒。
  她是郡王妃不錯。可適才,她在二皇子府發生了什麼,她再清楚不過。
  想起來都覺心痛委屈,她乃是為景玨守著的呀。她會一直等他,等他願意碰她……可不曾想……竟便宜了二皇子!更可恥的是,她竟在二皇子身子底下,嘗到了歡愉的味道……
  如今仍覺深處一陣陣的熱流涌動,她的小腿肚子都在微微打顫。
  心頭本就懊喪氣惱,這種感覺更叫她覺得羞恥。
  「郡王爺,郡王妃回來了,被攔在了側門。您看……」隨從躬身稟報。
  景玨輕哼一聲,「如今沒有郡王妃,告訴周家人,叫他們來將人接走!若是周家人不來接人。就直接拉了浸豬籠!」
  他的語氣算是平緩,並沒有震怒的意思。
  隨從卻聽得有些心驚膽戰,「郡,郡王爺……」
  「就按爺說的辦。」景玨淡漠說道,「誰敢放她進來,提頭來見。」
  「是!」隨從應了一聲,連忙退走。
  聽聞周靜姝在郡王府側門外叫罵,有冷笑浮上景玨的面孔。
  他薄脣輕啟,一字一句都叫人覺得冷漠薄情,「她給爺頭上戴了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還敢在爺的大門外叫罵?以為她姓周,就可以如此狂妄了?」
  說完。他立時起身,抓起身邊一柄長劍,便大步向外走去。
  「郡王爺……郡王爺……不可不可,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是郡王妃有錯在先,您也不能親手殺她呀……這這這傳出去太難聽了……」郡王府的家僕紛紛上前勸阻。
  景玨站定,用未出鞘的劍,將身邊的人一把掃開,「誰說爺要去殺她了?殺她,爺還嫌髒了爺的手,髒了爺的劍!」
  家僕們松了半口氣。
  不是殺郡王妃,那拿著劍,氣勢洶洶的,這是要去幹嘛?
  「爺現在就去殺了那姦夫!」景玨說完,提氣而走。
  家僕們沒有松下來的剩下半口氣,就這麼噎在嗓子眼兒裡,再也松不下來了!
  郡王爺這是什麼意思?他要去殺誰?二皇子嗎?
  這事兒換做旁人身上,可能真就是和周靜姝和離,或者逼著將她浸豬籠也就了了。
  可放在景玨身上,他提劍衝到二皇子府外,在二皇子府邸大門口大聲叫罵,揚聲叫二皇子出來受死,京城裡竟然沒有一個人覺得意外的。
  反倒是覺得,他不這麼做。才不是他的風格了。
  當初的睿王世子,如今的承安郡王,不一直都是如此囂張霸道的性格麼?
  如今二皇子將他剛娶進門的嬌妻都給睡了,他還能忍?那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京城裡這個月好似特別的熱鬧。
  事不關己的都在高高興興的看熱鬧。
  事情相關的人,自然是有人歡喜有人憂。二皇子一黨,不曾想在這個時候,平日裡好色的二皇子會如此不檢點。睡了誰不行?偏偏要誰有夫之婦!有夫之婦也就罷了吧,還偏偏是那個混不吝的承安郡王的婦!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1:24

第三十七章

  「吾乃是被人陷害!有人暗算吾!」二皇子額頭上的青筋直蹦。惱怒的衝他的謀臣們解釋,「吾哪裡知道她是誰?二皇子妃也是蠢,竟告訴吾,乃是寧家三小姐!混蛋!」
  眾人不知二皇子這是在罵誰,可能他現在逮著誰都想罵。
  大家也都相信他所說,他乃是被人陷害。
  可陷害又怎麼樣?如今這時候,皇位就那麼一個,僧多粥少,都爭著想要坐上皇位,人家不陷害你陷害誰?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檢點,著了人家的道兒了!
  謀臣們垂眸搖頭,二皇子平日裡狠厲好色,也不是沒人知道。
  這事兒一傳出去,甚至景玨沒有殺上門來的時候,大臣們,京城的百姓們,都已經相信了這話了。
  如今景玨在大門外頭叫罵的聲音,似乎隔著層層院落,都傳了進來。
  院墻外頭更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多少隻耳朵,都等著聽熱鬧呢!
  「快,快想辦法!」二皇子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步子又急又快,直晃的謀臣們一陣陣的眼暈。
  「回稟二皇子,您如今不能理會承安郡王,他正在氣頭上,真的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萬一他真是傷了您……那不是划不來麼?便是能懲治了他,可吃虧受罪的還是二皇子您吶!」有謀臣勸道。
  「廢話!」二皇子怒斥,「這些吾難道不知道麼?吾才不要見他!但也不能任憑他在外頭罵!他這麼罵下去,吾的名聲就盡被敗壞了!」
  您還有名聲麼?
  謀臣們一致的沉默了。
  「就說,就說是承安郡王妃故意勾引吾……」二皇子忽的停下腳步,皺眉深思,緩緩說道,「嗯,就這麼說,說她乃是受承安郡王的指使,故意勾引吾,故意在這時候敗壞吾的名聲!想要往吾身上潑髒水!」
  「承安郡王沒理由這麼做啊?」謀臣們質疑道。
  「怎麼沒理由?他一向和三弟親近,就是為了誣陷吾,好扶持三弟!」二皇子氣惱道。
  話雖這麼說,可也只能他們自己說說。這話傳揚出去,你有什麼證據?
  無論哪位皇子登基,對承安郡王來說,都是一樣的,都是他的堂兄弟。為了幫助堂兄弟,叫自己的老婆去陪人睡?這話誰信吶?
  更可況,睡了就是睡了,這會兒再說誰勾引誰,不是太晚了麼?
  「怎麼。你們都不信?這就是事實!是實情!」二皇子氣的跳腳。
  眾謀臣紛紛搖頭,「二殿下,我們自然相信您,可光我們相信您有什麼用呢?」
  他好色的名聲,好像旁人不知道似得?
  景玨一直從黃昏罵道了天色黑透。
  二皇子門口的侍衛。還被他傷了十幾個。
  後來他似乎罵也罵累了,打也打累了,指著二皇子府邸的大門口,喊了一聲,「咱們走著瞧!」就策馬拍拍屁股走了。
  叫二皇子府邸內外。一片的烏煙瘴氣。
  二皇子氣的吐血,卻當真沒敢露面。
  次日,朝堂之上,支持二皇子的呼聲,一下子就銷聲匿跡了。
  皇后娘娘坐在珠簾之後。再三推拒二皇子,皆被言官厲聲駁斥回去,竟是不怕死的一點顏面都不給皇后娘娘留。
  「這般連堂弟媳都敢霸占的皇子,我們可不敢將他推上皇位!尚為皇子的時候,就敢如此色膽包天,沒有顧忌,倘若真成了九五之尊,那天下女子豈不都無寧日了?!」這話在朝堂上說,可真是粗鄙。
  可話糙理不糙,這話說的皇后娘娘在珠簾後都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真是臉面全無啊!
  言官們莫看官職不高,可這吐口水的事兒,還真是他們最擅長的。
  逮著誰,真能用唾沫星子淹死誰!
  從頭到尾罵的人脖子都抬不起來,還不帶重複用詞的。
  二皇子這會兒真的恨不得自己乾脆告假在家,沒來上朝了!他來合著就是叫人罵的?
  但朝堂上動手?
  那還真不敢。
  他娘舅手中雖有兵權,但滿朝武將,手握兵權的不少,支持他的卻有限。
  真翻臉硬奪,他沒有勝算。且三弟奸詐狡猾,說不定就等著他跟五弟相爭之後,好坐收漁翁之利。
  二皇子悶聲挨罵,除了一開始還辯駁兩句外,皇后狠狠瞪了他兩眼,他再不敢言語了。
  就連他的舅舅。都對他露出失望神色。
  下朝之後,昔日甚至昨日都還追隨在他身邊的謀臣能士皆避得遠遠的,唯恐躲他不及。再無人願意親近他。
  有那一兩個忠心的,還追隨在他身後。他剛要心覺安慰,卻見那幾個追隨者。受不了被人指指點點,竟未出宮門,就逃也似的避開了。
  他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二皇子這才恍惚明白過來,原來得勢失勢,真的只在朝夕之間!
  他不過是睡了個不該睡的人……竟然……竟然已經失勢到這地步了麼?竟然連爭奪皇位的資格都沒有了麼?
  這叫他如何能夠甘心?!
  周靜姝大概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場安排,到最後除了賠上了自己以外,竟還幫了三皇子一個大忙!
  三皇子和五皇子府上,如今正一派輕鬆。
  她卻只能小心翼翼的縮在周家的別院之中。
  景玨那個狠心殺千刀的,竟然真的不叫她進郡王府。連解釋一句的機會都不給她。
  周家也不叫她進門,母親甚至都不來看她一眼。還是哥哥將她送到了周家別院,叫她暫且住在這裡。
  她求問哥哥,她什麼時候能回到郡王府的時候,哥哥竟然無比同情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走了。
  這是什麼意思?她才不需要人同情!她是承安郡王妃!她憑什麼住在外頭,她要回去!回到郡王府去!
  與她一樣不甘心,甚至比她更為不甘心的,就是二皇子了。
  二皇子趁著夜色,悄悄拜訪了五皇子。
  「哥哥我是被人陷害的呀!旁人不信我。五弟你一定要信我!」二皇子見到五皇子之時,立時解釋道,言語懇切,表情激動,只差熱淚盈眶了。
  五皇子笑了笑,抬手請他坐下,「二哥坐,我自然是相信二哥的,可我一個人相信也沒用啊?如今的世道,就是墻倒眾人推。今日在朝堂上。哥哥也看到了,那些大臣們……唉!」
  五皇子嘆氣搖頭,拍了拍二皇子放在茶案上的手,卻又連忙縮回手去,眼中不經意流露出些嫌棄來。
  只是二皇子低著頭。並沒有發現。
  「我知道……如今有了這種事……我再想爭一爭,就難了。」二皇子長長嘆了口氣,「但五弟你不一樣啊,你乃是父皇生前最看好的人,你可不能敗給三弟那奸詐狡猾的小人!他當面支持你,背後不一定如何捅你刀子!你可一定得防著他呀!就像他捅我這一刀,我就一點不曾想到,豈料,他險些一刀捅死我呀!」
  二皇子連連嘆氣。
  五皇子點頭,滿面同情。只是微垂的眼眸中,盡是不屑。自己管不住好色本性,這怪得了別人?就算是他陷害你,誰讓你蠢到中招?
  對二皇子拿自己和他相比,五皇子心中是十分介意的。
  簡直拉低他的層次!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1:34

第三十八章

  「我雖是沒有希望了。但我是願意支持五弟你的!怎麼也不能叫三弟那小人得逞!」二皇子突然正色說道。
  五皇子這才轉過視線,睜眼看他。
  二皇子定定點頭,「五弟要信我,你與三弟之間,我當然是更信你的!」
  五皇子笑了笑,親手將茶盞為二皇子奉上。對於送上門來的支持者,他不會拒絕。
  當然,至於要不要真心相信他,相信多少,他自有分寸。
  他可不是傻子,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
  相較於三哥一口一個「端王」,二皇子說話間只稱呼「五弟」叫人頗為不舒服。可他不會因為這些,就更相信誰,或者更疏遠誰。
  為了皇位嘛,旁的一切都是虛的。
  五皇子客客氣氣的同二皇子喝了一遭茶。
  笑意盈盈的商討過後送走了二皇子。
  二皇子回到府上。皇子妃卻還沒睡,正挑燈等他回來。
  聽聞腳步聲,皇子妃更是親自迎出門外,「爺回來了?」
  二皇子點點頭,扶著她的手進了屋裡。
  「怎麼說?五弟他。相信爺了麼?」皇子妃許是性子怯懦,雖面有焦急,問出的話音也是軟軟柔柔的。
  二皇子輕嗤一聲,「他自然相信了,送上門的好處,他有什麼可不信的?我畢竟有舅舅支持,有母后幫扶,有嫡出的血統,他有什麼?不依附我,還能靠誰?不就一個端王的封號麼?還真當自己能坐上那皇位了?」
  皇子妃輕輕點頭,「爺說的是。」
  「待利用他,打垮了三弟,再拉他下來,還不是輕而易舉?!」二皇子皺眉捏緊了拳頭,憤然道,「到時候,我定要叫今日害我的人好看!景玨,你給我等著!」
  寧春草打了個噴嚏,「誰罵我?」
  她揉了揉齊子,噴嚏打的響亮,險些從房頂上一頭栽下去。
  坐在她近旁的姜伯毅伸手拉住她,將自己的深衣脫下披在她身上。
  「我不冷!」寧春草連忙拒絕。
  「夜裡風涼,披上,不然,就帶你下去。」姜伯毅不容反抗。
  寧春草只好老老實實的將他的深衣披好。齊翼間,竟全都是他的氣息,周遭都是他的溫度了。這感覺太曖昧,不好,不好。
  「景玨說了,在局勢穩定之前,他不會故意再找你麻煩。」寧春草抬頭望著新月,輕嘆說道,「但仇恨嘛,畢竟積攢在心裡十年了。也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你們之間,早晚是要了結的吧。」
  姜伯毅緩緩點頭,「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也是男人之間的事兒。」他說著笑了笑,「你不要想太多,也不必摻合進來。」
  寧春草皺眉,「說得容易呀。」
  她如今不是已經攙和進來了麼?一個是她心裡頭放不下的人,一個是她敬重為大哥的人,這兩個人,不論哪個受傷,哪個有個三長兩短,她怕是都難受的要死吧?
  「好了,還不到時候,今日是憂心今日的煩惱,明日自有明日的辦法!」姜伯毅抬起大手,摸了摸她的頭,真像是兄長摸著自己年幼無知的妹妹一般。
  寧春草悶聲點頭,「好,我且不想它。」
  「二皇子的事情,這算是了結了麼?」
  姜伯毅搖了搖頭,「不過是剛剛開始,局勢穩定之前,這些皇子們,哪有那麼容易死心?」
  「你不是說,二皇子趁夜,悄悄去了端王府?他同端王密謀什麼?會不會合謀對三皇子不利?」寧春草又問道。
  姜伯毅笑了笑,「那你就小看三皇子了。三皇子若是坐以待斃的人,也就不配笑到最後了。」
  寧春草聞言怔了怔,眼前卻出現三皇子府上的水榭,好似又有湖面清風拂過。好似又有他平穩的嗓音在她耳邊說,與其夾在姜伯毅和景玨兩人之間為難,不如做出第三條選擇……
  那會是一條出路麼?
  她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她。但他可以安心不再擔憂「鳳儀天下」的傳言。她可以避開不用看兩人之間的紛爭。
  「在想什麼?」姜伯毅忽而轉過臉。看著她沉浸在月光之下,姣白的小臉兒。
  寧春草笑了笑,「在想,三皇子究竟有什麼辦法應對啊?」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姜伯毅緩緩說道。
  果然。三皇子早有準備,根本不給別人喘息的機會。
  二皇子被言官大罵,無人敢與他同行,更不敢揚聲支持之後。
  朝中便分化出兩個聲音來,一則是支持他,另一個聲音則是支持端王。
  其餘皇子皆不夠資格參與進皇權的爭奪之中。
  這兩個支持的聲音中,端王的呼聲甚至更高一籌。因為三皇子本人,就在朝堂上一再表示他是支持端王的。
  就在端王以為,他已經穩握勝券之時。
  忽而有幾個良家子冒了出來,幾個良家子異口同聲的指正,聖上駕崩當日,正是服用了丹藥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就一命嗚呼了。
  如此言辭,並且是在朝堂上供出,矛頭直指當日獻上丹藥並獲得封賞的端王。
  「太醫也不能證明,就是丹藥害了父皇,你們,你們這是構陷!」端王指著幾個良家子罵道。
  那幾個良家子看起來十分膽怯,顫顫巍巍,跪在地上。看起來分明膽小如鼠,卻死死咬定:「聖上先前還是好好的,面色紅潤,雙目囧囧有神。服下丹藥。不過半個時辰,就突然氣絕,這不是丹藥所害,還能是什麼?」
  大臣們議論紛紛。
  端王氣的臉色大變。
  倘若憑這些言辭,證明了父皇乃是因為丹藥而亡,莫說讓他登臨帝位了,就是這端王大的封號,他都保不住!
  「你們信口胡言!」端王叫道。
  「這幾個良家子。怎麼會在這兒?」二皇子突然問道,「誰將她們帶上來的?如何證明她們口中的話屬實?」
  是啊,端王真是要被氣瘋了,怎麼都忘了這茬?
  這些良家子,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當初有人說,乃是丹藥害的父皇身亡的時候,三皇子站出來為他開脫。
  太醫也跟著不敢言之鑿鑿。
  他甚至都忽略了當晚伺候父皇雲雨的良家子們。
  也忘了著手處理她們,因為他以為她們根本不會對自己構成任何的威脅。豈料。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端王惡狠狠的瞪向三皇子。
  三皇子卻是一臉的無辜,「會不會弄錯了,不若再請太醫出來吧……」
  「你少裝無辜了!倘若真是丹藥的問題,你也脫不了干係!別忘了,那丹藥乃是從你手中得來的!你以為,你能構陷了我,再將自己洗乾淨麼?」端王喝問道。
  朝堂之上,一時間烏煙瘴氣。
  二皇子甚至從這烏煙瘴氣之中。覺出了一點興奮的味道。
  倘若是丹藥的問題,那豈不是三弟和五弟都一併被拉下水了?相較不過是犯了姦淫的他,跟謀害父皇的兩個人相比,還是他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吧?
  二皇子立時渾身的毛孔都叫囂著興奮起來。
  「來人呀。傳太醫,如今有良家子新的證詞,自然要請太醫來重新斟酌!」二皇子揚聲吩咐道。
  坐在垂下的珠簾後的皇后娘娘微微點頭。
  立時便有太醫被傳上來。
  太醫細細詢問那些良家子,聖上服用丹藥前後的變化,癥狀。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1:44

第三十九章

  這些良家子,分明看起來怕得要死,可一個一個的敘述加起來,又恰好將他們想要知道的。全都解釋的清清楚楚。
  太醫們聞言商議一番,在朝堂之上,公然說出:「確乃是丹藥所致!」
  「放屁!」端王氣的直接罵出了口。
  言官們立時眾口鑠金的批判端王。
  昨日二皇子抬不起頭的感覺,今日又降臨在端王身上。
  自始至終十分淡然。面不改色的似乎只有三皇子。
  端王抬手指著三皇子罵道,「是你,假仁假義,裝好人的都是你!你構陷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從丹藥上下手害我,你難道忘了,丹藥是出自誰手?」
  「丹藥是景玨得來,交給我,而我呈到宮門口的。」三皇子十分沉穩的說道。
  「是,你承認就好!」端王氣的連連點頭,「那你現在解釋解釋,為何你獻上的丹藥,會害死父皇?!」
  「害死父皇的丹藥。不是我獻的。」三皇子毫不遲疑的脫口說道。
  端王瞪眼看他,「前後言辭不一,眾位大臣可都聽著呢!你剛剛說什麼?」
  三皇子深深地看了端王一眼,眼神之中。竟有些憐憫的神色,「其實不用我說,眾位大臣至此,也都已經看明白了。只是端王想叫我再說一遍,我就清楚明白的再告訴你一次——舉世珍品,紫還丹,乃是承安郡王景玨尋來,交予我,而我轉呈到宮門口,又被你奪去。至於獻給父皇的丹藥,究竟是不是紫還丹……」
  三皇子的話沒說完,只是嘆息中搖了搖頭。
  端王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構陷,陷害!你這是誣賴我!我沒有調換丹藥!我獻給聖上的就是從你手中得來的丹藥!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你從一開始就是故意的!你故意讓景玨大張旗齊的將丹藥送到你手上!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好引誘我在宮門口奪去你的丹藥!你早就計劃好了!」
  群臣議論紛紛。
  端王的聲音在一片議論之中,顯得好似水面上的浮萍,搖搖擺擺,無根無依。
  三皇子冷靜又淡漠的看著他,眼神之中,只有微微的悲憫。「端王,五弟……太想要的東西,往往會失去。」
  端王連連搖頭,「你才是兄弟中的一條毒蛇!你將自己偽裝在仁義寬容的羊皮之下!冷不防的將我們都狠狠咬上一口!」
  三皇子輕嘆一聲。
  甚至都不用他開口,一旁便有大臣替他開口,質問端王道:「王爺為何要從三皇子手中奪去丹藥?」
  「本是三皇子進獻丹藥,五皇子為何要冒領此功?」
  「據聞,當初端王奪藥之時。乃是動用了守皇城的金吾衛的。三皇子並非自願將藥給您,乃是迫不得已?」
  「五皇子可是抵抗不住那丹藥長生不老的誘惑,所以私自偷偷置換了?」
  ……
  一聲聲質問,將端王逼得幾乎站立不穩。
  他步步後退,覺只覺眼前的人都如洪水猛獸一般,洶涌壓向自己。
  他倉惶轉頭,想要尋找到燕王的身影。
  燕王說,他一定能坐上皇位的,他一定能掃除一切障礙。
  燕王呢?燕王此時在哪裡?他為什麼聽不到支持他的聲音了?二皇子怎麼也站到了三皇子背後?
  這是怎麼了?
  「請三皇子監國——」
  「請三皇子監國——」
  一聲比一聲更加響亮的請命。
  三皇子還在連連推拒。
  裝模作樣!端王在心中痛罵道!他慣會如此的,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才會覺得他是個溫潤君子!他就是個蛇蝎小人!
  端王扶著胸口氣喘連連。
  他看到三皇子在眾人簇擁之下,真的走上了御座,真的走上了需要眾人仰望的高處。
  這不是真的!他還沒有輸!他不會輸的!
  像是有一頭猛獸,在端王心中叫囂。
  「你們這群昏官庸臣!是他!是他策劃了這一切!是他害死了父皇!他構陷我,設計陷害二哥!這一切都是他做的!你們還叫他監國!你們愧對父皇對你們的信任倚重!你們這群瞎了眼的!」端王在朝堂之上就叫罵道。
  大臣們紛紛捂耳搖頭,不願聽他污言穢語。
  有臣上奏,請如今監國的三皇子直接下令,罷黜五皇子端王封號。
  三皇子卻一臉痛惜的說道:「五弟畢竟年幼,年幼之時,渴求一些不該貪念的東西,難免會行差踏錯。且叫他回府閉門思過吧,待他想清楚,想明白了,再行定奪。」
  將他幽禁起來,管他是五皇子還是端王,封號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
  對於構不成威脅的人,三皇子不介意寬仁一些,來為自己搏個美名。
  「你休想幽禁我!也休想罷黜我的封號!我的封號乃是父皇封賞的!如今父皇屍骨未寒,你就敢違背父皇生前旨意!你就不怕父皇降罰給你麼?!」端王喝道。
  坐在御座之上的三皇子垂眸,緩緩道:「若父皇怪罪,我願父皇只怪到我一個人身上。原諒眾位兄弟的過犯,叫我一個人受罰,叫眾位兄弟都得平安,叫著天下都得太平。我便受罰,心亦足矣。」
  「三皇子大愛!」
  「三皇子仁義!」
  ……
  褒獎溢美之詞,不要錢的從滿朝文武大臣口中吐出。
  甚至有些官員臉上還有些激動感慨之情,眼角都掛著感動的晶瑩淚花。
  端王震驚的看著三皇子。這也……太能裝了!
  三皇子獲任監國的第三日,睿王府外的守衛就去了一大半。
  所謂監國,不過是稱呼而已。其實三皇子已經開始坐在龍椅之上,學習處理原本是聖上所處理的一應事物了。
  不過待國喪過了。先皇入了皇陵,他就可加冕登基了。
  寧春草悠哉的在睿王府裡閑晃。
  如今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了。
  姜大哥說,三皇子早有打算,果然不是隨便說說。想來真的是從紫還丹到手那一刻起,三皇子就已經想好一切了。
  連人心,連旁人的反應都能謀算清楚,三皇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厲害呢!
  幸而他們當初選擇支持的人是三皇子,他們沒有叫三皇子失望,三皇子也不負他們期望的。
  日後,只待局勢一點點穩定下來了。
  二皇子和五皇子自然沒有那麼容易就死心。不過沒關係,三皇子已經先一步占得先機。
  一步準,步步穩。
  三皇子定能夠控制住局面的。
  寧春草沿著九曲浮橋,腳步輕快的走著,只覺自己的心都如脫出籠門的鳥兒一般,歡欣不已。
  只覺這天都更藍了,雲都更白了,空氣裡都比往常多了舒適的味道。
  她腳步越發快起來,快的自己像是要飛起來一般。
  她真的覺得自己要飛起來了!
  不,不是她要飛起來了。是她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要脫離她,而飛起來了。
  這感覺叫寧春草嚇了一跳,她立即站定腳步。不敢妄動。
  細細感覺之下,像是有一種力量,正一點點,一點點的從她身上抽離。
  那種熟悉有莫名的感覺,叫她想到了——死。
  死是解脫,是結束,也是開始……
  「是你麼?」寧春草顫抖開口,她不知道自己在同誰說話。但她直覺一定有人能聽得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1:56

第四十章

  「春草,你是我,我是你。你是今生的我,我是前世的你。」
  耳畔沒有聲音,心底卻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寧春草低頭,看著九曲浮橋下頭平靜的水面,看著水面上,自己清晰的倒影。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要……死了麼?」
  心底卻涌上一陣輕笑,「是我要走了,你重獲新生了,沒有我的新生。」
  「你要走了?轉世投胎?離開人世?留下我一個?」寧春草兀自咕噥道。
  這感覺好奇怪,自己和自己說話麼?
  「沒有轉世投胎,我離開自己,就會煙消雲散,灰飛煙滅了。」心底溢出輕輕的嘆息。
  離開自己?
  是啊。她們本就是一體,不分彼此的。
  「我離開後,你會忘了前世,也忘了我。你所走過的路,不過是今生走過的這些。」
  寧春草聞言,不由皺起眉頭。忘了前世?那她還是她麼?前世雖不美好,卻也叫她學會了很多啊。
  「我不想忘了前世,也不想叫你灰飛煙滅,你也說了,我們不分彼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如今你要報的仇也已經報了,日後就安安心心的留在世上吧。本就是我們自己的軀體,我們一起住著,彼此也沒有什麼影響。」寧春草對著水中的倒影。自言自語的說道。
  她瞧見水中的倒影搖了搖頭,正是她自己在搖頭,「你說錯了。」
  這感覺還真奇怪,這是自己跟自己對話麼?而另一個聲音根本不用說出來,她就能聽見了。一點違和感都沒有,理所當然的好像本就應該這般一樣。
  「什麼錯了?」寧春草見水中的倒影皺了皺眉頭。
  「重生不是為了報仇,」心底的聲音,十分認真堅決,「靈魂不散不是因為怨念,乃是為了救贖!救贖,你懂麼?」
  寧春草啊了一聲,你懂我不就應該懂麼?
  「可姜維說……」寧春草喃喃道。
  「姜維見識拙劣。並非因為他技藝不精,乃是因為他心裡存著自私自利,他心裡裝了太多的慾望貪念,太多的慾念矇蔽了他原本應當聰慧明亮的眼。他的心偏了。眼也就偏了。」
  心底的聲音說完,那種抽離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寧春草一瞬間被不捨溢滿。
  她不知道這種不捨,是來自自己對另一個自己靈魂那種依戀,還是來自那個靈魂對自己軀殼的依戀。
  「留下吧,為什麼一定要灰飛煙滅呢?咱們本就是一個人啊!共存之下,我並沒有什麼不適。」寧春草不由抱住自己的臂膀,像是想要抱住那個即將脫離開她的靈魂。
  又像是那個靈魂抱住她的軀殼。
  「是能共存,但我帶給你超脫常人的異能之時,也會帶給你無法輓回的傷害。我只是前世的靈魂,生性屬陰屬寒。我離開後,你就是個完整正常的人了,前世已去,就讓她隨風去吧。已經夠久了,再耽擱下去,我們真的分不開了……」
  心底的聲音分明有眷戀,卻異常的冷靜堅決。
  寧春草覺得,前世的自己,都冷靜的不像自己了。
  她笑了笑,「分不開豈不更好?你就是我,你會給我帶來什麼傷害?」
  只是這次她沒等到心底的聲音回答她。只覺一身香風撲面,她的口齊都被人用一方香的膩味的帕子給緊緊捂住。
  寧春草心頭大驚,但在她搞清楚狀況以前,便兩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九曲浮橋晃了晃,水面上的倒影也晃了晃。
  恍如有兩隻蹁躚的燕子,撲稜稜振翅飛離,只在水面上投下一串的倒影。一晃而逝。
  寧春草醒過來的時候頭有些疼。
  但她的一地反應不是去摸頭,而是去摸腰間。
  果然,黃銅鈴鐺不見了!
  再摸袖中,短劍也沒有了!
  她這是落在了誰的手中?竟將她護身的東西,全都取走了?短劍也就罷了,能拿走她黃銅鈴鐺的人,必然是對她有所了解的人!
  「你還在麼?」寧春草忍住頭痛,喃喃自語道。
  她記得,身體裡那個將要抽離的力量,還未完全離開的時候,她就被人迷暈了過去。
  那現在,前世的自己,走了麼?
  可是並沒有聲音來回應她。
  她正擔憂焦急之時,關著她的門外卻是傳來了說話聲。
  「莫看她只是個小女子,可她在姜伯毅的心中,舉足輕重。拿著他來威脅承安郡王和我大哥,那都是最好的。」一個輕佻帶笑的聲音緩緩說道,「更何況,她命裡帶著尊貴,日後必能鳳儀天下。此乃我的斷言,並非坊間誤傳。」
  「甚好甚好,如此甚好!」另一個人搓手說道。
  寧春草眯眼皺眉,說話的人是姜維?那另一個人是誰?
  乃是姜維將她擄來的?難怪能將黃銅鈴鐺和短劍一起搜走,姜維自然知道她的本事。
  她心中正思量,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耀眼的天光從門外傾斜而進,從天光中走近的人,面龐攏在陰影中,叫人看不清。
  但寧春草還是一眼就認出,跟在後頭那人,那身形,正是姜維不錯。
  「姜維,你這小人!你快放了我!」寧春草一面打量走在前頭那男子,一面開口道。
  姜維滑出袖中摺扇,啪的打開來,在臉旁隨意扇了扇,「好不容易將你弄出來,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風險,費了多大的勁兒?還沒派上用場,我怎麼可能放了你?」
  走在前頭那男子定定看著她的臉,目光又一寸寸從她身上碾壓而過。
  寧春草在他目光之下,心生尷尬,越發覺得厭惡煩躁起來。
  「真好看。」那男子感慨道,「難怪當初二哥向景玨討要的時候,景玨說什麼都不肯給,還險些同二哥打起來,呵呵,有這般美妾,也確實讓人難以割捨。」
  男子說話間,又靠近寧春草兩步,伸手摸上寧春草細滑的臉頰。
  他的手有些涼,手心裡微微有黏膩的冷汗,這般貼著寧春草的臉頰,緩緩撫摸的感覺,叫寧春草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恍如被一條蛇爬過臉一般。
  她立時掙扎著別過臉去,只是身上捆綁著的繩索,叫她頗為費力。
  那男子見她掙動,勾著嘴角笑了笑,但笑意一點都沒進入眼睛,是那種冰涼的。獵人看著獵物,貓看著老齊一般的眼神。
  他伸手捉住寧春草的肩頭,一把將她按倒在地上,「你躲什麼躲?爺誇你,賞識你,乃是你的福分!你不過是景玨穿過的破鞋。還當自己是什麼貞潔烈女呢?」
  寧春草眯眼看他,貝齒微齜,像是暴怒前的小獸,正在打量自己的敵人。
  「好了,端王爺,留著她有大用處呢。您別逗她了。」姜維上前,伸手將半蹲在寧春草身邊的男子給拉了起來。
  端王?
  寧春草眯眼,原來這男人就是五皇子,如今被幽閉在端王府的端王爺?
  可他長得同三皇子一點也不像呢,許是肖似母親多一些?
  寧春草忽而發覺,自己如今心越來越大了,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況之下,她竟還有淡然的閒心想這些?果然心性氣度什麼的,都是閱歷磨練出來的啊。被綁架的次數多了,就連綁架都可以看淡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2:11

第四十一章

  想來也是可笑,她不過是商戶人家庶女,以往怎麼也沒想過,如此低微的自己,會成為這些王公貴族爭相綁架的對象吧?
  她這麼想著,便不由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端王忽而呵斥道,並揚手一巴掌就要摑下來。
  寧春草皺眉閉眼。
  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降臨。
  她睜眼去看,只見姜維緊緊的握住了端王的手腕,他嘻嘻一笑,「端王息怒,畢竟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對待小娘子,特別是這種姿色出眾的小娘子,一定要溫柔。」
  端王不悅,但似乎對姜維頗有顧及,聞言哼了一聲,扯回自己的手腕。
  姜維笑著在寧春草身邊蹲下身來,笑眯眯看著她,「寧姑娘笑什麼?這般淡定,莫不是覺得承安郡王和你的姜大哥,能來救你?」
  寧春草看著姜維。啐他一口,「呸,姜維,虧得姜大哥那麼信任你,他是你大哥,是你的兄弟。你竟然如此對他,如此背叛他!你無恥!」
  姜維抹了把自己的臉,嘴角笑容卻不變,他點頭道:「是,他當我是兄弟,處處壓在我上頭,一同到師父門下,師父卻處處偏袒他,好事兒都是他的,我們這些人就只能跟在他後頭,撿些他撿剩下的殘羹剩飯!就連師父的獨門秘籍,都只傳授給他一個人。師父賜我姜姓。讓我與他兄弟相稱,可為何對我與對他如此大相徑庭?」
  寧春草皺起眉頭。
  「哼,他唯我獨尊慣了,從不將旁人放在眼裡,更不將我放在眼裡。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他早晚會敗在我的手中,早晚要匍匐在我的腳底下!」姜維敷粉的臉上,遮掩了他慍怒的神色,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笑意。
  「你確定你說的是姜大哥?」寧春草輕嗤一聲,「為何你說的人,我從不認識?而我認識的姜大哥,同你說的。沒有半分相似?」
  姜維哼了一聲,「他對你好,你自然只看得到他的好處,哪裡能看到他對旁人的刻薄苛刻!」
  寧春草搖頭,「你是因為嫉妒!你嫉妒姜大哥處處比你強,處處都超越你,這才在心中扭曲了他原本的面貌!嫉妒真是可怕,能將一個人變得如此狹隘!」
  「你跟她廢話什麼?你不是說,拿她有用?三哥如今都已經監國了,你的計謀也得快這些了!還真等著他把二哥的翅膀黨羽都翦除乾淨,穩穩當當的坐著皇位呢?」端王不滿的哼道,「原以為燕王可信。不曾想,他竟是個墻頭草,見三哥得勢,立馬就跑到三哥面前去獻殷勤!呸!」
  姜維垂了垂眼眸,臉上浮現出諷刺的笑容來,燕王自然會當墻頭草了。因為他所求的和自己並不一樣。
  燕王乃是要自己登上那皇位的,巴不得他們兄弟幾個鬥的厲害,最好你死我活,他只待坐收漁翁之利。所以誰一時占得上風,他並不在意。
  而自己,卻只想要個聽話好控制的傀儡。端王自然比那狐狸一般的三皇子更為合適。
  「端王爺放心,」姜維點頭道,「有寧姑娘在手上,您定然能心想事成,三皇子得意不到幾時了。」
  「最好如此!」端王哼了一聲,見姜維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便轉身提步先走。
  待端王的腳步聲遠去。屋裡只剩下寧春草和姜維兩人。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頗有撕了對方的衝動。
  「若不是你壞我的好事兒,姜伯毅也不能活到現在!」姜維冷聲說道。
  「你以為,憑你,能殺了姜大哥?」寧春草笑了笑,「真是不自量力!有沒有我都一樣。」
  姜維伸手鉗住她的下巴。冷冷看她,忽而他咧嘴笑了,「不,不一樣。如今你在我手中,怎麼能一樣呢?」
  寧春草皺眉看他,「你又在用命格的話,來招搖撞騙了?說到底,姜維,你不過是個騙子!你還算什麼?」
  「騙子?」姜維立時眉毛倒豎,「我是騙子?我乃天兆最為年輕有能力的陰陽師,可通前世今生,能觀陰陽兩界,我是騙子?這話說的真是沒水準。」
  寧春草搖頭,「你有本事不錯,你看出我的前世今生也不錯。可你卻說錯了!」
  「我說錯了什麼?」姜維微微提高了些音調。
  向他這般驕傲的人,最是受不了別人對他的質疑,尤其是對他所作出判斷的質疑。那好似一種挑釁,一種褻瀆。
  寧春草笑了笑。「你說,我前世冤魂,遲遲不肯離開,乃是因為心懷怨恨,怨氣不散,眷戀人世乃是為了報復。錯了!不是為了報復。而是為了救贖!是為了避免災難,為了救應當得救之人。想來,像你這般偏激執拗之人,是不能理解的。」
  姜維嗤笑一聲,「笑話,一個冤魂,為了救贖而不肯離開?這你又是從哪裡聽來的荒謬言論?牛齊子告訴你的?」
  說完,他自己先搖了搖頭,他心中明白,寧春草如今大約是不可能再相信那些道士的話了。
  「公道自在人心,我說過,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自然明白自己在追逐什麼。」寧春草毫不示弱的看著姜維,「所以,你說的什麼鳳儀天下,我根本不信,也不會有那麼一天,你拿來騙人的東西,早晚都會被人識破,再無立足之地。」
  姜維回視著寧春草。
  寧春草在他的視線中,面色越發堅毅。
  姜維竟在一個小女子的目光之中,心生窘迫。
  這感覺不好!很不好!
  他霍然起身,「端王說的對,是該加快速度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
  姜維正籌謀之時,周家人也在籌謀。
  周家的人接了別院之中的周靜姝,來到承安郡王府上。
  景玨原本不欲叫周家的人進門,叫門房直接將人轟出去。可心念這件事一直扔在一旁置之不理,也是不妥,不如當面跟周家人說道清楚。日後再無瓜葛,一清二白的好。
  這才叫人放了周家人進門。
  周靜姝坐在馬車裡,心跳的很快,眼眶裡似乎一直有淚在打轉,但當著母親的面,她一直沒叫眼淚掉下來。
  「待會兒見了郡王爺,你好好認錯服軟,好好說,自己乃是被人陷害了,身不由己。」周夫人一路都如此勸導,「會示弱,會哭的女子最是叫男人心軟。郡王爺心一軟,你不就留了下來了麼?」
  周靜姝無聲的搖頭,眼眶越發酸疼。
  他不一樣啊,他的心腸是硬的,他的心是鐵打的,他的柔軟只為另一個女子。
  倘若他會心軟,當初就不會叫人將她攔在郡王府門外,說什麼都不肯叫她進門了。
  讓府中上上下下都好好的看了一場她的笑話。如今馬車行入郡王府,雖未下車,未見人,她都已經覺得坐立難安,渾身發燙,臉上窘迫了。
  待會兒下了車,見了人,她只怕連頭都抬不起來。
  他若是會心軟,難道不應當將事情遮掩起來?就算是為了搬倒二皇子,難道不應該先叫她進門再說麼?
  發生了這種事,要打要罰,她都任憑他。哪怕他當面罵她,她都一聲不回的聽著。
  可他竟連一面都不肯見,家門都不叫她入。
  今日母親接了她來。乃是瞞著景玨的,只告訴承安郡王府的人說,是娘家人來商議。倘若是提了她也在馬車上,是不是這郡王府的大門,她仍舊入不得?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2:20

第四十二章

  周夫人見她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也知她心中不好受,長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
  周靜姝一路沒有哭,這會兒眼淚卻實在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來。
  自從她在二皇子府上出了事。所有的人都嫌棄她!連哥哥嫂嫂都嫌棄她,就連家中下人都唯恐避她不及。如今還能一如往昔待她的,也只有母親了。
  周靜姝撲倒在周夫人懷中。
  周夫人摸了摸她的頭,「好了,到了。」
  馬車停了下來。
  郡王府的管家在馬車外候著。「周大郎君裡面請。」
  來的並非周將軍,而是周將軍的長子,周靜姝的長兄。
  這事兒原本應當周將軍出面。可如今三皇子監國,他們又都是效力三皇子的,這時候因為兒女私情之事,鬧僵了對大局不利,三皇子想來也會氣惱。
  更何況,這實在不是件光榮的事兒。周將軍崢嶸一輩子,這種事兒只會叫他臉上無光,沒臉見人。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叫我見了承安郡王怎麼說?只怕他一個晚輩,戳著我的脊梁骨罵,我都沒話回嘴!我不去!要我說,就直接拉去浸豬籠算了!」
  這當然是氣話,周夫人哭了好幾場,他才點頭叫長子代他去。
  周家大郎下了車。
  周夫人和周靜姝也在丫鬟的攙扶下,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管家一瞧見周靜姝,就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嘴,一點兒都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喲,這……」
  他話未說出口,周靜姝已經臊的將臉埋在了胸前。更是側身躲在周夫人身後。
  周夫人臉色黑了黑,很是不悅的看了那管家一眼。
  郡王府的大管家,會連驚訝都遮掩不住?分明就是誠心給人難堪!
  管家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母女兩人。咽下了口中的話,伸手做請道:「郡王爺正在花廳裡等著呢,您這邊請。」
  花廳中,景玨瞧見周靜姝,冷冷的嗤笑了一聲。
  周靜姝立即縮了縮脖子。躲在周夫人身後,好似生怕景玨會跳起來打她。
  可景玨坐著,連動都沒動,沒有起身,目光更是從她身上一掃而過,再不看她。
  這反倒叫周靜姝心中越發難受又難堪,忽視比惱怒怨恨,更叫人覺得煩躁不安。
  他連惱都不惱她了,不就是完全不在意她了麼?什麼情況下才會完全不在意?就是兩個人再無瓜葛,再沒有關係的時候啊。
  周靜姝嗓子微微有些疼。泛酸的疼。
  「周郎請坐吧,」景玨緩緩開口,神態傲慢冷漠,「原本不欲再同周家人來往,但有些事情,總拖著不好,還是當面說清楚,做個了結,對彼此都好。」
  周家人雖然見景玨如此無禮,但此時他們理虧。也不好挑剔,周大郎君和周夫人都在客座上坐了下來。
  周靜姝正要在一旁坐下之時,旁邊奉茶的丫鬟,卻猛的身子一歪,一碗茶嘩啦潑在了她要坐的椅子上,還險些將茶水濺在她的身上。
  周靜姝臉上難堪,心中惱怒,壓低聲音呵斥道:「你幹什麼?!沒長眼睛麼?」
  小丫鬟連忙躬身請罪,「郡王妃贖罪,婢子。婢子不是故意的……婢子愚笨……」
  「爺看你真是蠢得不可救藥了!」景玨冷哼一聲,開了口,「這裡哪有什麼郡王妃?你眼睛瞎了麼?」
  小丫鬟噗通跪地,誠惶誠恐的叩首道:「是,婢子眼瞎。這裡沒有郡王妃,婢子不僅眼瞎,口也拙。」
  那丫鬟一面請罪,一面啪啪,給了自己兩個嘴巴。
  雖然聽著不甚疼,但周家人的臉色越發難看,周夫人更是臉黑的能滴出墨來。
  周靜姝委屈不已,他竟和一個丫鬟一起欺負她,羞辱她!太過分了!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他八抬大轎娶她回來,如今卻連一點點舊情。一點點夫妻之恩都不顧念麼?
  「退下去領板子吧。」景玨揮手道。
  那丫鬟連忙頷首謝恩,要挨打還頗有些高興的樣子。
  好似能羞辱了周靜姝,挨打都值得似得。
  周夫人不由扶額,這女兒在郡王府的人緣,究竟是有多差?
  周靜姝不好意思再坐。只好垂頭站在了周夫人身後。
  周大郎君清了清嗓子,「原本應當去同睿王爺說的,但睿王府如今還有兵把守……」
  「不用同我爹說,且如今他也不是什麼睿王爺,他的王爵封號已經被先帝爺罷黜了,周大郎君忘記了?」景玨不耐煩的打斷周大郎君的話。
  原本這是十分無禮的行為,可周大郎君卻只能忍氣吞聲的連連點頭應和。
  「我如今已經是郡王,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得主。如今這事兒,我能給個了解,你們也痛痛快快的給個答覆,也就莫要別彆扭扭的拖著了。」景玨說話間,根本就不看周靜姝。
  儘管周靜姝的目光一直眷戀無比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臉上。他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一般。
  「呃,這……人生在世。難免都會犯錯。且像咱們這樣的人家,身居高位,被小人嫉妒算計也是在所難免。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旁人惦記總是防不勝防。」周大郎君緩緩說道,「小妹這次也是被人給算計了。吃了虧,要說,她也是無辜受害……」
  周大郎君說著,景玨便笑了起來,他笑聲迴盪在花廳裡頭,叫周大郎君頗有些說不下去。
  「被人算計?無辜受害?」景玨挑著眉毛,面上笑的極為諷刺,「這話周大郎君是如何說出口的?不嫌寒顫?你們周家人,不會是到現在還不明真相的吧?要不我還是當面跟你們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會兒事兒吧?」
  周靜姝的手不由的攥緊了周夫人的衣裳。
  如今天氣熱,衣裳都十分單薄清爽,她不防備抓了周夫人的肉,手勁兒又大,周夫人疼的嘶了一聲,臉色越發難看。
  周大郎君又不傻,自然早就明白了其中緣故,如今如此說,不過是叫小妹臉上更好看些,揣著明白裝糊塗。
  周靜姝在景玨嘲諷的目光之下,有些站不住腳,她咬了咬牙,忽而上前一步,顫聲質問道:「景玨,不要說別的,你就明白告訴我。倘若,當初發生這事兒,受了侮辱,受了害的不是我,是寧春草,你也會這般對她麼?」
  周靜姝不提寧春草也罷。她吐出寧春草這個名字來,就好似拿著一根刺,深深的扎進景玨心中。
  景玨立時拍著椅子扶手,身子一震,眨眼間來到她面前。伸手緊緊扼住她的咽喉,「你還敢說?!是你險些害了她!如今倒還敢提她的名字?!她如何得罪過你?倘若不是她平安無事,你以為,你如今還能活生生的站在這裡?!你若是害她被人碰了一根指頭,我必然活剮了你!」
  「放手!放手!」周夫人眼見周靜姝臉色漲紅,氣息困難,幾乎要被他掐的翻了白眼,忍不住上前撕扯他的手臂,拍打他的手。
  周大郎君也黑著臉站了起來,但他知道當著周家人的面,景玨不至於真的掐死周靜姝,他沒有上前,只思量著這事兒怕是不能善了了。
  景玨果然鬆手放過周靜姝。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2:30

第四十三章

  周靜姝跌坐在地,揉著咽喉,咳嗽連連,咳得眼淚都彪了出來,「原來我和她差了這麼多……我害她,不行……她害我就可以……」
  她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道。
  周夫人蹲在她身側,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既覺得她該受些教訓,該收斂些,又覺得她實在委屈,承安郡王實在欺人太甚。
  「事已至此,再討論前因後果,也是晚了,不管怪誰,受害的都是小妹。哦,還有郡王爺您。」周大郎君僵硬說道,「好在二皇子也因為這件事,收到了不小的懲治!想來,監國的三皇子如今,也是希望咱們兩家能和睦的。」
  動之以情不行,兩人之間看起來,是妾有意郎無情。周家大郎立即搬出了三皇子,搬出了朝政大局試圖壓住景玨。
  景玨嗤笑,「周家人都是如此厚顏無恥的?也難怪周靜姝能厚著臉皮活到現在!倘若我是她,早就拿根繩子,勒死自己了!還敢踏足我郡王府的門,也不嫌臊得慌?我若是周家人,有這般丟人現眼的女兒,早就打斷她的腿,奪其姓氏,斷其瓜葛,絕不沾染她分毫!許是周家家教本是如此吧,這時候還能搬出三皇子來?你們有臉叫這事兒弄得更張揚些,我還沒臉應呢!」
  以往只覺景玨跋扈囂張,從來不知道,他這個人的嘴是這麼毒的。
  他這幾句話,罵的周大郎君和周夫人都有些搖搖晃晃,站不住腳。
  周靜姝更是大受刺激,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抬腳就要往柱子那兒跑。
  景玨伸手抓過一隻茶盞,砸在她的腳底下,叫她猛的一踉蹌。「要死出去死,別死在我郡王府上!我,嫌髒!」
  周靜姝臉上煞白一片,身子一軟,眼睛一翻。登時暈了過去。
  周夫人上前抱住女兒,揚聲就要哭。
  「若鬧,滾出去鬧!郡王府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景玨面色冷漠,衝外頭喊道,「來人。將周家人給爺扔出去。」
  周大郎君連忙拱手,「不鬧不鬧!今日來,就是好好說話,好好商量的,我們不鬧。母親。別哭了!」
  周夫人哽咽忍住嚎哭聲,手中搖晃著周靜姝,將她喚醒。
  「我還是那句話,我不逼她死,我給她留有活路。」景玨看著周大郎君,「我休妻,你們周家的女兒,你們領回去,日後再不相干,你們是將她養到老也好,另擇婿二嫁也好,都跟我沒有關係。若是你們不肯,那就拉去浸豬籠,別污了我的名聲。」
  景玨說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就這兩條路,你們選吧。」
  周大郎君垂眸嘆了口氣,看景玨的態度,是沒有第三種可能了。
  他這小妹,當初被景玨追到門外頭大罵,名聲已經在京城弄臭了。原以為能嫁入郡王府為妃,乃是時來運轉。不曾想,她自己竟又把自己折騰進去,這時候,去親近二皇子做什麼?既知道寧春草是景玨的心頭肉。還不躲著點?巴巴的送上去,把自己給坑了吧?
  男人和女人的思路是不同的,周大郎君並不覺得景玨喜歡寧春草有什麼不對。
  身為一個男人,他十分理解家花不如野花香的道理。在他心中,正妻就是端莊賢淑。管理後宅,相夫教子的。至於男人在外頭有多少個紅顏知己,那正妻都是不能過問的,這才是正妻的風度。
  顯然自己的小妹這事兒上就犯了糊塗。
  「我知道了,只是……」周大郎君的話未說完,外頭便有個小廝,急急忙忙的闖了進來。
  「郡王爺,爺,不好了……」小廝氣喘吁吁的打斷周大郎君的話。
  周大郎君面上不滿,這郡王府的規矩也不過如此。主子們正說著話,哪有下人敢這般冒冒失失闖進來的?一點兒禮教都沒有?
  景玨瞧見這小廝,卻是立時神色鄭重的站起身來,「怎麼不好了?」
  他認得,這是他派去隨時留意睿王府,隨時傳遞睿王府消息的小廝。是睿王府出事兒了?
  「是,是寧姑娘……不見了!」小廝急道。
  景玨心頭大驚,當時拳頭便攥緊,手背上的血管更是一根根都崩了出來。
  他不理會周家人,邁步就往外走去。
  「誒。咱們的事兒還沒說完呢!」周大郎君喊道。
  景玨一面快步行去,一面對管家吩咐,「修書我已寫好,叫她簽字畫押,從此各不相干!將無關的人扔出郡王府。若是不肯簽字,直接拿白綾勒死!若我回來,事情還未了解,你們都提頭來見!」
  話音落地,他的身影也已經出了院子。
  好了,這下不用商量了。
  管家面無表情的尋出休書呈上。「周大郎君,周家夫人,周家娘子,請不要叫小人為難了?」
  周夫人氣的仰倒。
  周大郎君面色鐵青。
  周靜姝掩面哭泣。
  可郡王府的管家,依舊是一張木然的臉。推了推休書道:「請!」
  周靜姝想要上前撕了那修書,被周大郎君一耳光扇倒。
  周大郎君真是氣急了,這一巴掌扇的極重,周靜姝半邊臉都木了,整個人撲倒在地毯上,只聽得耳中嗡嗡直響,掙扎了兩下都沒爬起來。
  「你瘋了?!」周夫人指著周大郎君呵斥道,「她是你妹妹!」
  「我沒有這樣的妹妹!是不是還嫌丟人丟的不夠?一定要人家拉著你去浸豬籠,拉著你去上吊,你才滿意?!」周大郎君立時吼了回去。
  周夫人怔住。半晌才緩過一口氣來,掩面嗚嗚哭了起來。
  周靜姝連哭都忘了,滿口的血腥味,牙齒好似都被哥哥一耳光扇的鬆動了,耳朵裡只有嗡嗡聲。眼前只有景玨聽聞寧春草出事時,那種憤怒焦急的神情。
  原來他的心不是冷硬的,他會關心一個人,會惦念一個人,只是那個人卻不是她而已啊……
  周大郎君抓起地上的周靜姝,捏著她的手在休書上落了名字,捏著她的指頭按了指印。
  「周大郎君,您這樣……」管家微微皺眉。
  「從此兩不相干,我周家的女兒,我們自己處置!」周大郎君冷哼一聲,面如數九寒天,胸膛起起伏伏,真是氣得不輕。
  將休書拍給管家,他揚聲喊過兩個周家的丫鬟,叫丫鬟纏著周靜姝。背著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周夫人一面哭,一面跟在丫鬟們身後,看著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她這做娘的心中也是猶如針扎一般。
  「將她送回到家廟裡。留一個丫鬟伺候她,讓人守著,別讓她逃出家廟!日後……日後……」周大郎君沒有回頭,背著身子在馬車外頭吩咐道,「日後就由她自生自滅吧。」
  說完,跳上馬車,長出一口濁氣。
  周家的馬車晃晃蕩蕩出了承安郡王府。
  郡王府的下人們不由擊掌歡呼,慶幸再沒有這般恬不知恥的婦人敗壞她們郡王爺的名聲了。
  而他們的郡王爺,此時根本就顧不得上惦記周家這點兒破事兒。
  他大白日甚至都不避人,直接衝進睿王府。
  睿王爺同姜伯毅正站在議事廳裡,面色緊張的說著什麼。
  他見狀,上前衝姜伯毅就是狠狠一拳。
  姜伯毅自然能夠躲開他,可他卻不偏不倚,生生受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2:41

第四十四章

  「你說你會保護好她,你將她保護到哪兒去了?」景玨厲聲喝問道。
  姜伯毅沒開口,沉默承受著他一拳跟著一拳而來的痛擊。
  「玨兒!景玨!」睿王呵斥,「你給我住手!」
  景玨完全不理會他,只將越來越快,越來越重的拳頭砸在姜伯毅的身上,臉上。
  姜伯毅都受了。
  「你住手,如今當務之急,是尋出寧姑娘在哪兒?被誰擄走了,而不是怨怪旁人的時候!更何況,寧姑娘不見的時候,姜閣主根本不在府上!」睿王爺上前擋開景玨。
  景玨揍人也就罷了。姜伯毅分明能攔住他,或是躲開他,可他卻偏偏面無表情的忍受著,這不叫打人的人更生氣麼?!
  睿王爺心中氣惱,一個兩個的,都不叫人省心。平日裡都是精明過人的人,怎麼一碰到寧春草的事兒上,就這麼拗呢?
  景玨怒色不減,姜伯毅也不辯駁。
  睿王爺生怕自己攔不住,又發生那晚上的情形。如今寧春草不在,兩個人若是真鬧惱了,只怕沒人攔得住吧?
  「郡王爺,信!有信給您!」有小廝瞧見屋裡頭情形,不敢貿然進去,生怕這戰火波及了無辜的自己,只探頭探腦的在門口說道。
  景玨皺眉,狠狠一眼瞪過來,「什麼信?怎麼送到這兒?」
  「是送到郡王府上的,可管家擔心是急事兒,就叫送過來了。」小廝這才邁步進屋,雙手奉上書信。
  景玨皺眉。
  姜伯毅瞥了一眼,這麼一眼,叫他渾身一緊,「這是姜維的字跡。」
  他伸手就要奪信。
  景玨蹭蹭後退數步,「給我的信,你看什麼?!」
  說著他打開信封,取出信箋來。垂眸視線飛快掠過信箋,他目中微微泛紅,啪的將信摔向姜伯毅的臉。
  輕飄飄的信紙,這會兒卻灌注了力量,如同木板鐵片一樣,向姜伯毅拍來。
  姜伯毅伸手捏住信紙,皺眉看去。
  「郡王爺鑒,寧春草在我手上,若想她平安無事,同姜伯毅一道,城外十里杏子林見。」
  是姜維的字跡沒錯。
  姜伯毅將信箋遞給一旁的睿王爺。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是不是你害了她?」景玨冷聲問道。
  姜伯毅嘴脣緊抿,心下難安。
  他太了解姜維,也了解姜維那些手段。寧春草落到姜維手中,確實十分危險,也叫人心驚膽戰。
  景玨冷哼一聲,提步就走。
  姜伯毅立時握了握腰間佩劍,邁步跟在他後頭。
  「不如多派些人同你們一道吧?」睿王爺從信箋中抬起頭來,問道。
  「不必。」兩人異口同聲。
  彼此對望一眼,又皆轉過臉去。
  姜伯毅開口道:「姜維此人多疑狡詐,若是叫他發現我們帶了人,只怕他會對寧姑娘不利。」
  「那你們兩人應邀而去,他定然早有準備,只怕是……會中了他的圈套啊?如何能救寧姑娘出來?」睿王皺眉擔心。
  景玨哼了一聲,「要走快走,耽誤時間!到了在見機行事就是,總不至於兩個人對他一個,還叫他處處得逞的!」
  說完,也不再理會睿王,大步而去。
  姜伯毅拱手對銳王道:「王爺放心,我們會小心。」
  說完。也飛快離開。
  睿王微微點頭,「兩個對他一個?」他反覆念叨著景玨臨走的一句話,不由微微點頭,這麼說來,在對付外人的時候。景玨還是不由自主的將姜伯毅當做了自己人了?
  如此看來,如今這件事似乎只是件壞事,卻又帶來意料之外的好處呢……
  城外十里杏子林。
  密密匝匝的杏樹枝椏,掩映著陽光,叫樹林裡頭顯得十分陰翳。
  陰翳中。更有詭異的寂靜。連聲蟲鳴鳥語都不聞。
  旁處皆有一陣陣嘹亮的蟬聲不絕於耳,這杏子林裡,卻像是一隻蟬都沒有,靜的讓人心底發毛。
  兩人將馬匹留在林自外頭,小心翼翼的踏入林中。
  整個林子裡便只聽聞道兩人腳步落在枯枝敗葉。和草叢上的聲音。
  「你發覺什麼沒有?」景玨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
  姜伯毅微微點點頭,「是,四周彌漫一種死氣……」
  景玨深吸了一口氣,「他引我們前來,不是光是為了除掉你吧?」
  姜伯毅側臉,看了看景玨,輕笑一聲,「應該不是,若是為了除掉我,沒必要叫你也一同來,倒是憑白給自己添個阻力。」
  景玨冷哼一聲。
  兩人半晌都沒有再開口。
  周遭只是隱約有殺氣,可根本看不到埋伏的人藏身何處。
  杏子林裡安靜的,像是除了他們兩個,根本沒有旁的活物。
  就是這種感覺,才叫人沒著沒落的心裡發毛。
  「若是,」景玨輕輕吐出一口氣來,聲音很低很低的說道,「若是有機會,你就帶著寧春草離開,我掩護你們。」
  景玨說完,林子裡像是忽而明亮了幾分。
  姜伯毅側過臉,詫異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景玨有些羞惱,「你是聽不懂。還是沒聽到?」
  自然不是,姜伯毅既聽清楚了,也聽懂了。景玨的意思是,倘若有危險,他留下來。叫自己帶著寧春草逃命。
  「不是,只是沒想到。」姜伯毅說道。
  景玨扯了扯嘴角,「這有什麼想不到……」
  「你知道,十年前……」
  「別說。」景玨立時打斷姜伯毅的話,「她告訴我了,十年前,是你。也說了,倘若事情了結後,我要殺你,她絕不攔著!」
  姜伯毅垂頭笑了笑。笑容在這陰翳的樹林中,有些看不清。
  「她還說了,這十年,你也並不好過。」景玨咬了咬牙,「天道自有懲罰!我答應她了,在事情了結之前,絕對不再提這件事,不會為此事為難於你。我會信守對她的承諾。」
  姜伯毅看著景玨,沒有說話。
  就算是答應了寧春草,不會為難他。這和他願意留下來掩護相比,也相去甚遠吧。他分明在顧左右而言他。
  十年前的事情,在此情此景下,被言論出來。
  兩個人的關係非但沒有疏遠,反而好似莫名的就心意相通了。
  「你答應我,會對她好。」景玨垂眸認真說道。
  姜伯毅低頭輕笑一聲,「你覺得,我還能走進她的心裡麼……」
  景玨聞言,微微一僵,轉過臉去看姜伯毅。
  「待會兒。若是有機會,你帶春草離開,我掩護。」姜伯毅認真的說道,「她叫我姜大哥,卻叫你景玨。這就是區別。」
  景玨面上有些怔怔的,好似一瞬間,他什麼都明白了,明白了他一直都隱隱約約知道,卻又總會去懷疑的東西。
  可他又好似不明白,他和姜伯毅不是仇人麼?不是敵手麼?什麼時候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變得如此融洽了?
  不過在這陰翳的杏子林裡頭,可是在不是想問題的好地方。
  一陣讓人頭皮發麻的笑聲由遠及近的傳來,好似杏子林的樹葉枝杈,都隨著這笑聲微微的震顫起來。
  姜伯毅和景玨立時渾身戒備。背靠背,四下望去。
  兩個人都是打小習武之人,他們都十分清楚,在作戰之時,自己的後背一定不能交給信不過之人。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別人,就如同將命交給了別人一般。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2:52

第四十五章

  可此時,他們竟意外的十分默契,又彼此信任。
  連這份信任,都來得莫名其妙的。
  隨著笑聲的靠近,杏子林裡更加陰沉,陰沉沉的像是夜色來臨,像是驟雨即降。
  姜維一身白衣,手中持一把白色摺扇。
  在一片陰沉沉中,顯得格外扎眼。
  「就知道拿住寧春草是最有用的,一提她,你們肯定會來!」姜維摺扇半遮著臉,「什麼叫英雄難過美人關?就是說你們這種人!」
  說完,又是一陣笑聲。
  「姜維,少廢話。春草人呢?」景玨喝問道。
  姜維搖了搖摺扇,「別著急嘛,我許久都沒有見過我大哥了,今日好不容易藉著寧春草才見到,這還不得好好敘敘舊啊?」
  姜伯毅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眼前的人是他一直當做弟弟護著,信任著的。可這個人,卻不聲不響的背叛了自己,勾結了外人,還陷害自己,奪取了他閣主的位置。
  如此相見,應當分外生氣,分外眼紅才對。
  可他臉上卻什麼都看不出來,只有一片平靜,「我們之間不管有什麼仇怨,都和旁人沒有關係,不要牽涉無辜之人。你想殺我,想要閣主的位置,咱們兩個人,好好談。放了寧姑娘。」
  姜維嘻嘻的笑,「那可不行!我可舍不得!我更舍不得殺哥哥你呀!哥哥你乃是咱們凌煙閣最厲害的殺手,當年接的第一宗活兒,就是行刺睿親王……哦,呵呵,雖然任務失敗了,但也殺了睿親王的愛妻,對睿親王造成了莫大的打擊。沒有當年的事兒,勾起先帝懷疑,陷害睿親王之舉,恐怕進行的也不會那麼順利。」
  景玨面色很冷。但他並未衝動,他輕嗤一聲,「姜維,有些伎倆用一次就夠了,再用,就是傻了。你以為如此,這就能激怒我,讓我和姜閣主翻臉麼?」
  姜維皺了皺眉,「姜閣主」的稱呼,讓他臉色如天色一般陰翳了幾分。這個稱呼。這段時間,一直都是自己的。可為什麼,當聽到景玨用這個稱呼對姜伯毅的時候,他會覺得更加順耳妥帖呢?
  「呸,姜閣主?姜閣主在這兒站著呢!」姜維哼道,「他不過是個喪家之犬,如今尚有些用處,我才留著不殺,我故意留著他,又怎會去激怒你,叫你殺他?」
  「姜維,你是爽快人,別兜圈子,如何你才肯交出寧姑娘?」姜伯毅沉聲說道。
  姜維點點頭,「你的脾氣還是一點兒不變啊。」
  景玨握著劍的手,因為怒氣而微微震顫,他真恨不得立時上前去削了姜維,可想到寧春草還在他手中,又不得不忍耐著。
  「想要寧春草好好的,那就替我做一件事。」姜維啪的合起摺扇,拿扇子敲著手心道,「去殺了如今監國的三皇子,用三皇子的命,換寧春草。」
  「你做夢!」景玨立時說道,「真是痴心妄想。」
  「誒,這怎麼能是痴心妄想呢?其實咱們都一樣,不論誰做皇帝,咱們都是為人臣的,太過英明睿智的皇帝,對肱骨大臣來講,並沒有什麼好處。反倒是那種有名無實,庸庸碌碌沒有本事的皇帝,對咱們來說,才是最有利的!」姜維笑著說道。
  「那是你心思不純,莫要將我們同你混為一談!」景玨呵斥道。
  姜維搖頭,嘆息道:「唉,景玨,你還是太天真。強君無權臣,臣強則君弱。自古以來都是如此,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不過是比你們想的多了點,有什麼錯呢?起碼我沒有想過要改天換日,比燕王一黨還差得遠呢?」
  景玨冷哼。「你也就只配和燕王相比了。」
  姜維連忙拱手,搖頭,「不配不配,我可不敢同燕王相比。燕王才是真英雄,真豪傑呢!看五皇子聽話。雖狠,卻沒有什麼城府,好控制,便扶持五皇子。見三皇子得勢,轉臉就去討好三皇子。這臉變得,比唱戲都快。這是真本事!更何況,能將一個秘密隱瞞下來十多年,不叫人發現,將自己的心思藏匿十幾年。這還真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燕王就辦到了,這還不是真本事?」
  姜伯毅和景玨都眯眼看著姜維,知道他話只說了一半,即便不問,他也會說完。
  兩人抿嘴不言。
  姜維果然兀自說道,「哥哥不是一直好奇,十年前,究竟是誰買凶,叫你行刺睿王麼?當時睿王查出的結果乃是造反的懷王!」
  聽聞十年前的事,景玨的手還是不由握緊,周身的血好似都流的更快了。
  「其實不是,不是懷王,而是燕王!而且,當年造反的主謀也不是懷王,是燕王!懷王不過是個愚蠢的替死鬼而已!燕王將所有人都騙了,騙過了先皇,騙過了睿王爺,也騙過了你們。」姜維得意的笑了,「你們說,燕王這麼厲害,我能比得上麼?」
  姜維見景玨雙脣緊抿,似是在努力隱忍怒氣,更笑著對他說,「哦,對了。其實景?也是早就知情的呢!這話還是我從景?口中套問出來的。郡王爺,您一直當景?是好兄弟,至交好友,呵呵,這種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覺不好受吧?」
  他話音落地。景玨立時提劍而起,劍尖直指姜維面門。
  姜伯毅也順勢而上。
  姜維卻將手中摺扇啪的打開,摺扇上猛的激射出數根牛毛一般細細的銀針。
  銀針上泛著點點幽藍的冷光。
  「針淬了毒!」姜伯毅提醒景玨道。
  兩人翻身避開銀針。
  姜維卻翻動摺扇,口中念念有詞。
  一片陰翳的杏子林裡,他手上瑩白的扇子不斷翻轉,卻將這片林子弄得更加陰氣森森了。
  林間像是忽而起了濃濃的大霧。
  霧氣之中,有許許多多看不清的身影晃動。
  這些身影,像是從地底下,從枯枝敗葉底下爬出來的一樣。
  隨著霧氣的加重,越來越多的身影圍攏過來。
  「這是什麼東西?是人是鬼?」景玨看著那越聚越多的身影。驚詫問道。
  姜伯毅皺眉,「引兵決?這是鬼兵,姜維偷學了引兵決?」
  他四下看去,卻哪裡還有姜維的影子?
  姜維一襲白衣,本是最為扎眼。可在這一片濃霧之中,他卻像是莫名的消失了一般。
  倒是那些被他召喚出來的鬼兵,越來越多的聚集在他和景玨的周圍。
  「既是鬼,陰陽兩隔的,也動不了咱們吧?」景玨的話音剛落,就感覺自己的肩頭。被人撕扯了一把。
  那種痛,同人的撕扯乃是不同的,好似一把就深入皮肉骨髓,像是要把他的骨頭都從肉裡扯出來一般。
  他惱怒的低喝一聲,翻身而起,手中長劍向身後那鬼兵揮去。
  長劍煞氣滿滿,劍身上灌注著力道,看似勢不可擋的一劍,卻從那鬼兵身上憑空穿了過去。
  那鬼兵的身影,像是霧氣被打散。但很快又聚集起來,仍舊撲向景玨。
  「什麼東西,竟打不死?!」景玨驚怒。
  姜伯毅也震盪開長劍,用自己的真氣將周遭的鬼兵震散,但不過是一時的。因為霧氣還在,鬼兵會以很快的速度,再次聚攏,仍舊毫無畏懼的向他們涌來。
  「他們本來就是死的,怎麼可能打死?」姜伯毅一面不斷震盪著霧氣,一面說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3:02

第四十六章

  鬼兵似乎越來越多。
  兩人卻不能有效的遏制,景玨不僅肩頭被抓了一把,腳腕,小腿,甚至手腕上都被鬼兵抓過了。
  雖未見血。可那痛感卻是清晰的,甚至比見血的傷口還要疼,除了疼,更有一種火燒火燎的感覺遺留在上頭。
  這叫他心中越發的焦躁煩悶。
  「咱們就一直這麼打?那不得累死?」景玨吼道,「你和他師出同門。他的招數你不會破解?」
  姜伯毅沉默了一會兒,「這是他偷學的功夫,我沒學過。」
  景玨無奈翻了個白眼,「那你可有辦法破解?」
  「破解之門,應當在姜維身上。」姜伯毅沉聲說道。
  「呸,這我也知道!」景玨心緒已經被鬼兵擾亂,氣息逐漸不穩。
  在姜維身上?那怎麼破解?他們根本看不到姜維在哪兒,但是纏,都要被這些鬼兵給纏死了好麼?!以前怎麼不知道姜維這麼厲害?
  「別徒勞了,你們的精力是有限的,鬼兵卻是無限的。」姜維的聲音,衝破濃濃的霧氣,傳入兩人耳中。
  卻根本無法分辨出,他聲音傳來的方向,好像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聲音似的。
  「只要大哥答應去行刺三皇子。扶持五皇子登基,我就放過你們,也會放過寧春草!」姜維笑著說道,「很划算是不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對你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呀?」
  姜伯毅和景玨都沒有妥協的意思,儘管兩人都有些疲累,但誰都沒有開口。
  「你們若是不答應,就算不會累死在這兒,也會失去寧春草的,」姜維緩緩說道,「畢竟她那般美麗,叫人望之都忍不住心跳。這麼美的女子,世間有幾個男人能拒絕得了呢?更何況是叫大哥你魂牽夢繞的姑娘,落在我的手裡……」
  他話未說完,景玨氣血大亂,噗的吐出一口血來,「我殺了你……」
  「好,我答應你!」姜伯毅立時喊道。
  「你答應行刺三皇子?」姜維又問了一遍。
  姜伯毅收劍點頭,「是,我答應!」
  「好!」姜維撫掌而笑。
  濃霧漸漸散去,那蜂擁的鬼兵像是被什麼力道牽引著,又一個個鑽入了底下。
  只是離開時,他們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十分嚇人,叫人的耳朵倍受折磨。
  好一陣子,這鬼哭狼嚎的聲音才漸漸消弭。
  陰翳的杏子林,也明媚光亮起來。
  黃昏的陽光穿過枝椏密葉,細碎的落在林中,透出斑駁光點。
  適才杏子林中發生的一切。好似一場夢境,一場幻覺一般。
  若不是景玨胸前還沾著血,身上被抓過的地方,還火辣辣的疼著,這一切真的好似沒有發生過。
  「好,我信哥哥,也請哥哥信我。你既答應,我定保證寧姑娘平平安安。我給你們三日時間,三日後,我要看到結果。否則……」姜維用摺扇半遮著臉。不懷好意的竊笑。
  「我現在就殺了你!」景玨提劍刺向姜維。
  姜維摺扇一揮,又激射出數枚牛毛般細的暗器。
  景玨受了傷,行動遲緩。
  姜伯毅翻身而上,攜著他飛快躲過暗器。只是兩人的姿勢都有些狼狽。
  姜維笑了笑,「被鬼兵所擾的時候,心神大亂,氣血上涌,你險些就走火入魔了!如今還是好好平心靜氣,以養經脈吧!」
  姜維笑著,大搖大擺的離開。
  景玨腿一軟,向地上撲去。
  姜伯毅背著景玨,一步步離開杏子林。
  出了杏子林的時候,景玨已經有些昏昏沉沉了。姜伯毅將他放在自己跟前,兩人共乘一騎,回城。
  景玨一路上都沒說話,直到到了郡王府門口,姜伯毅翻身下馬,正欲扶他下來的時候,他才眼眸半眯,喃喃問道:「為什麼……為什麼答應?」
  姜伯毅看他一眼,將他從馬上拽下來,「那你告訴我,應該怎麼辦?」
  「殺了他。」景玨說道。
  姜伯毅點點頭,「好主意。」
  景玨氣的冷哼。
  「我不答應他,只怕現在咱們還在杏子林裡跟鬼兵糾纏。哦,不是我們,是我,你估計已經死了。」姜伯毅面無表情的說道。
  景玨想瞪他,可這會兒連跟人瞪眼的力氣都沒有,「你才死了!」
  「我死了,誰扛你回來?連個能給你收屍的人都沒有,你該慶幸我活著。」姜伯毅輕嗤道。
  他說完,真將景玨扛在肩頭,一步步往內院走去。
  「別別……你還是背著我吧,或者叫他們抬個轎子來,扛著,太,太疼了……」景玨抽氣連連的說道。
  被鬼兵抓過的地方,分明看不見傷痕,卻疼的要命。
  「嬌氣!」姜伯毅評價道,並不按他說的做,仍舊這麼著,將他扛回了書房。
  景玨在心中罵娘,可這會兒沒力氣跳起來和他打一架,只能忍氣吞聲。
  姜伯毅將景玨安置好,又給他把了脈。
  「你氣血大亂,受了內傷,需得好好調養,這兩日就在床上靜養吧,盡量不要下床。」姜伯毅沉聲說道。
  景玨一把握住他的手,「你要一個人去行刺三皇子?」
  「你想和我一起去?」姜伯毅看他。
  「呸,想得美!你不能這麼做!」景玨努力瞪大眼。
  姜伯毅回看他,「你不想救春草了?」
  景玨咬牙,「當然要救,但也不能任憑姜維擺布啊!五皇子氣量狹小。根本不是為君的料!三皇子有勇有謀,又有德行……你,你就算是個殺手,也不能是非不分吧?」
  姜伯毅伸手拉開景玨握在他手腕子上的指頭,「你說錯了,我不是是非不分。」
  景玨看著他。
  「殺手。本來就沒有是非。」
  「你!」
  景玨被他氣得,氣血亂涌。
  「一點定力都沒有,一兩句話都被氣得血氣逆行,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麼活這麼大了?」姜伯毅彎身,又在景玨身上各處穴位。戳了一通。
  景玨不知這叫什麼手法,只覺他手指戳上來的時候特別酸疼沉重,可等他戳完,又十分舒服。
  「從小到大,只有我氣別人,別人敢來惹我?哼。」景玨翻了翻眼皮。
  姜伯毅點頭。「幸而我沒有你這般出身。」
  「你這話什麼意思?!」景玨哼道,「還想打架?」
  姜伯毅看著他輕笑,「我行,你行不行?」
  景玨抿嘴,欺負人是不是?
  「好了,你好好休息,要謹遵醫囑!」姜伯毅說完,轉手要走。
  景玨連忙喚他,「你你你,你去哪兒?我的話,你聽了沒有?不能上了姜維的當啊!」
  姜伯毅轉過臉來,漠然的看著景玨,「是不是所有蠢的人,都覺得別人跟他一樣蠢?」
  若非是渾身疼得太厲害,他又沒有一絲力氣,景玨保證,他一定從床上跳起來,將姜伯毅打的他娘都不認識他!
  有這麼當著面損人的麼?!
  「十年前,燕王做下這一切,十年後,他又卷土重來。我們不過都是被他利用的人。」姜伯毅面無表情的說著,「十年前被他利用,十年後,被他陷害。叫我自責十年,如今是該還給他的時候了。」
  景玨錯愕的看著姜伯毅,「你,你要去殺燕王?不是要殺三皇子?」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3:14

第四十七章

  「你是不是傻?」姜伯毅看著景玨。
  景玨咽了口唾沫,我不跟你計較,等我傷好了,我再跟你算賬!
  「燕王雇凶刺殺你爹。而凶手誤殺你母親,你不想找那雇凶之人報仇?」姜伯毅眯眼看著景玨。
  景玨臉色一凝,點頭,「必當手刃他。」
  「好,那我等著你。」姜伯毅點頭,「你先養傷。三日時間,我必定能探出姜維將春草藏在了哪裡。」
  說完,他大步離去。
  書房裡還留著兩個男人不同的氣息。
  景玨望著已經關上的房門,輕嘆一聲。
  人生還真是變幻無常,以前,他怎麼也不能相信,他竟然能同十年前的凶手,如此相安無事的共處吧?
  都是因為那個人……那個看起來纖細羸弱,實際卻帶著莫大力量的小女子……
  寧春草,你現在在哪兒?你可還好?
  給別人的人生帶來莫大改變的寧春草,自己的人生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曾經是商戶人家備受欺凌的庶女,怎麼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能有這般待遇——被人喂飯。
  「這位姐姐,我有手有腳,你這麼喂我飯,我真的吃不下去。」寧春草看著面前的丫鬟,皺眉說道。
  那丫鬟點點頭,「我知道娘子彆扭,我也彆扭。可是閣主吩咐了,不能放了娘子,娘子會跑的!」
  寧春草嗤笑一聲,「我好好的都能被抓來,現在被你們控制。外頭都是你們的人,我還能跑?他怎麼不說我能長翅膀飛了?」
  小丫鬟聞言,抿脣一笑,也不答話,只一勺子一勺子的往寧春草口中塞著飯。
  寧春草皺眉不肯吃,那小丫鬟就一臉無奈舉著勺子看著她,直看得她無奈嘆了口氣,張開了嘴。那丫鬟一臉勝利的喜悅,繼續接著一勺勺喂飯。
  現在她人都在姜維手中,姜維若是想要她的命,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且她能夠防身的短劍和黃銅鈴鐺都在姜維手中,如今她手腳都被綁著。更是手無縛雞之力。
  所以她完全沒有防備,這丫鬟喂給她的飯餐有什麼不對。
  要她命不過是手起刀落的事兒,犯得著下毒麼?
  不了解姜維的寧春草根本沒有想到,姜維的手段,有很多是她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過的。
  就比如她飯菜裡夾雜的東西。
  「這叫蠱。由飯菜進入她體內,擾亂她心智,使她表面看不出什麼癥狀,可心智已經受下蠱人的控制。」姜維站在遠處廊下,眺望著關押著寧春草的房間,輕笑說道。
  站在他身邊的端王不甚明白,微皺眉頭,「下蠱?控制她的心智?你費力做這些是圖什麼?」
  「圖什麼?」姜維啪的打開摺扇,輕搖了搖,「自然是為宏圖大計,為了端王爺您,為了讓您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呀!」
  聽聞九五之尊。端王立時滿面澎湃,心跳都不由快了幾分。
  「她?就靠她?控制了她的心智,就能……姜閣主,你不要玩笑了,如今不是玩笑的時候。」端王搖頭,移開了落在寧春草房門上的視線。
  姜維笑了笑。「關於她的命格,京城許多人都知曉。如今正監國的三皇子更是再清楚不過。三皇子雖然同承安郡王的關係很好。但是這種事情上,想來沒有帝王會不介意。以端王爺對三皇子的了解,三皇子會允許寧姑娘依舊留在承安郡王的身邊麼?」
  端王皺著眉頭,緩緩搖了搖頭,「這還……真不能,他那個人,表面看起來仁義大度,其實滿腹算計,這不才算計了二哥,又算計了我!最後他才是得著好處那一個!不僅得了好處,還為自己博了好名聲!他可不簡單!」
  姜維笑著點了點頭,「所以,寧姑娘能派上大用場。」
  端王皺著眉頭,臉上依舊是不明其意。
  姜維嘆了口氣,耐心解釋道,「倘若我們將寧春草送到三皇子面前,您說。三皇子會不會接受?」
  端王眯眼。
  「三皇子以為寧姑娘是他們自己人,對她並不設防備,可這時候,我們卻已經控制了她的神智,利用她的手,做出些什麼來……」姜維拿摺扇半遮著臉。嘻嘻輕笑。
  端王終於長長的哦了一聲,「此計,妙矣。只是,姜閣主你不是說,要用她來威脅姜伯毅和景玨,讓姜伯毅刺殺三皇子麼?怎麼又用寧春草?」
  姜維卻笑的高深莫測,「我大哥心心念念了十年,一直放不下的,除了當年沒有完成的任務以外,就是想要弄明白,當年的任務究竟是何人所下?究竟是什麼人在密謀造反,什麼人給了重金,買睿王爺的腦袋。」
  端王聞言皺眉,豎起耳朵,看著姜維。
  「十年的執念,我如今告訴他真相,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燕王的策劃,燕王將所有人都給騙了玩弄了。以我大哥的性格,他必然是要殺了燕王,以出口胸中悶氣。」姜維呵呵笑的十分開心,「寧春草幫端王您除了三皇子,我大哥除掉燕王。以端王您來看,誰才是最後的贏家呢?」
  端王頓時覺得胸中敞亮,豪氣雲天,誰是最後的贏家?
  那自然是他呀!三皇子倒了,燕王也倒了,二皇子的名聲早就被三皇子給搞臭了!獨剩下他,可以笑到最後!
  「高,姜閣主果然計謀過人!」端王大力的拍著姜維的肩頭,笑容都快要溢出臉盤了。
  姜維垂眸。眼中精光乍現,又很快泯沒無形。
  寧春草不知為何,夜裡她總會腹痛,像是腸子都打了結一般的疼,疼的她渾身冷汗直冒。可她卻喊不出來,連一聲呻吟都發不出,好似被人捂住了口,堵住了嗓子一般。
  疼的她每時每刻都覺得自己會就這樣死過去。
  可每當天快濛濛亮的時候,那種痛楚又會莫名其妙的褪去,像是從沒有疼過一般。
  她心覺奇怪,但有心和前世的自己溝通,心中並無回應。
  她並未懷疑那飯菜。照例是那丫鬟一勺一勺喂她吃,一日三餐兩三日的時光,彼此好似也都默認接受了。
  這兩三日,無論是對寧春草來說,還是對在家中養傷的景玨來說,都無疑是度日如年。
  唯有奔波尋找寧春草下落的姜伯毅,許還會覺得時間過得太快,生怕不能在姜維限定的時間之前,先尋到寧春草的下落。
  臨到第三日的黃昏時光,他忽而瞧見一面熟之人從端王府近旁的巷子裡一晃而過。
  他腦中有什麼想法,像閃電劃過黑暗的光亮。
  端王府?
  就像當初他和寧春草藏身在睿王府一樣,如今姜維將寧春草藏在了端王府?
  端王府外守著的都是三皇子的人,他一開始還真的沒懷疑過這個地方,他也在端王府大致看過了,並未發現異端。也便沒有仔細排查。
  看來姜維也深諳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道理。
  姜伯毅悄悄潛入端王府中。
  這次留心細查之下,果然叫他發現了不同一般的地方。
  端王府內的守衛十分森嚴,端王府中伺候的人不少。
  按理說,端王已經被三皇子幽禁,府中的下人當削減三分之二以上才對。可這裡的人非但沒有少,反而似乎比以往更多了。且都是生面孔。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3:26

第四十八章

  瞧他們行走如風,竟多數都是練家子,無論男女。都身懷武藝。
  這可不像是一個王爺家中的規格。
  應當是姜維的人!姜維一直獨立經營凌煙閣生意上的事,也招攬培養了許多自己的勢力。
  他手中有人,姜伯毅是知道的,只當他是為了方便生意往來,卻從不曾想過。他竟心存異念,也從不曾懷疑過他!
  如今想來都叫人覺得寒心。
  姜伯毅避開森嚴的守衛,在端王府中小心潛行。
  他走了一遍之後,心下明白,想要平自己一己之力。救出寧春草,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只能先摸熟了地形,探出寧春草身在何處,確信她平安無事,再出其不意的帶人前來。一舉救出寧春草,倘若打草驚蛇,只怕更是麻煩。
  姜伯毅正在心中打算之時,忽而瞧見燈籠搖曳的廊下,腳步緩緩的走過一行人。
  最前頭是兩個提著燈籠的丫鬟,中間跟著一個窈窕腰肢纖細的女子,女子後頭更跟了四個身懷武藝的侍女。
  姜伯毅當即肩頭就是一動,險些控制不住自己,就這麼衝下去。搶出走在中間那女子來。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寧春草!
  太陽早已西沉,夜幕漸漸籠罩,燈籠的光照不到太遠。
  她的眉目都攏在廊下陰影之中,叫人看不分明。
  可她的身姿,她的步態,他絕不會認錯!
  那就是她!她果真在這兒!
  姜伯毅呼吸粗重,隱含怒氣。姜維這混蛋,竟將她藏在端王身邊。
  定然又是用那「鳳儀天下」的命格在招搖撞騙了!
  他如今下去,以端王府中姜維安排的人手來看,他非但不能救走寧春草,很可能驚動了姜維。
  瞧見打著燈籠的丫鬟忽而停在門口兩側,推開門,請寧春草進屋。
  寧春草並無抗拒,抬腳邁進屋內。
  四個侍女,只有兩個跟了進去,還有兩個。守在門口處。
  丫鬟們恭恭敬敬,且從寧春草外表來看,她確實並沒有吃什麼苦頭。
  姜伯毅平靜下自己粗重的呼吸。
  因為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氣息,似乎被人察覺。似有高手向這裡聚攏。
  他記下這院子的位置,屏氣,迅速離開。
  進了屋子的寧春草坐在梳妝檯前,屋裡點了許多的燈燭,燭光下,鏡中人更是美的婉約柔和,淡黃的暖暖光線,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邊。
  「娘子真美。」梳頭的侍女忍不住讚嘆道。
  可鏡中人卻有些木然,眼眸裡空洞洞的,像是沒有聽到這般由衷讚嘆一般。連一點嬌羞喜悅的表情都沒有。
  她只是木木的坐著,木木的看著鏡子。
  另一個侍女,蹲身在一側,幫寧春草整理她適才換上的衣服。
  「這身衣服更是趁娘子,旁人絕穿不出娘子這般氣度來。娘子腰身纖細,行走間又如弱柳扶風,雖軟,卻更有柳枝一般的韌性,美不勝收!這衣裳既能突出娘子的纖細腰肢,又能在娘子行走中。裙擺搖曳,如牡丹花盛開,更熏了香,陣陣幽香隨步履傳來,真是讓人心曠神怡呢!」梳頭那丫鬟見寧春草毫無反應,仍舊誇讚說。
  「行了,你說了也白說。」另一個侍女整理好衣衫,抬頭看了同伴一眼,「她聽不到的,聽到了也跟沒聽到一樣。」
  「嗯?」梳頭的侍女不明白。「沒聽說這位娘子是聾子啊?」
  「你是不是傻?她若是聾子,還能被獻入宮中?」那侍女起身,趴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看她的眼睛。看到沒有,眼睛裡是空洞的,沒有精光,沒有神兒!」
  梳頭的侍女定睛去看,空洞洞木然的眼神,叫她忍不住心頭一跳,「媽呀……這是怎麼了?」
  那侍女更壓低了聲音,「我在蜀地的時候,聽老一輩兒說過,這叫丟魂兒。就是魂兒被別人拿捏住了。自己沒有了魂兒了!」
  「收拾好了麼?」外頭有丫鬟喚道。
  兩個說悄悄話的侍女被嚇了一跳,各自拍著胸口跳開,「好了好了!」
  「娘子,請起身吧。」兩個侍女將寧春草扶起來。
  寧春草在特意梳妝打扮之後,果真更添美艷。叫人望之心動。
  她沒有抵抗,也沒有說話,只隨著兩人的力道,十分順從的起身。
  門口院中不是何時來了一頂轎子,侍女將她扶進轎中,四個轎夫輕輕鬆松就將轎子抬起。
  瞧他們的動作神態,好似肩頭抬著的不是坐了人的轎子,倒像是抬著片羽毛一般輕鬆。
  「走——」四個轎夫中有一人開口,四人同時邁步。
  速度之快,叫人咋舌,一轉眼,四人連帶轎子已經出了院子。
  再一眨眼,人和轎子,都已經遠的看不見了。
  這腳程,快的能趕上千里馬了吧?
  「啟稟三皇子。燕王的兒子,景?郎君向三皇子進獻美姬。」宮人在三皇子身邊躬身說道。
  三皇子點了點頭,看著手中冊子,沒有吱聲。
  「啟稟三皇子,端王向三皇子進獻美人兒。」又一宮人進殿稟道。
  三皇子這才從手上冊子中抬起頭來。「端王?」
  宮人連忙應是。
  向他進獻美姬歌姬,並不奇怪。許多世家王公這段時間,都在如此做。
  他如今雖是監國,還未正式登基。可他已經在宮中住了下來,一應事務都是照著聖上的規格來。
  差的不過是個登基的儀式罷了,待國喪過了,他便可以隆重登基,正式黃袍加身,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寶座。
  如今討好他,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端王,不是一直都不能服氣,心中還懷著怨恨的麼?他也隨著大流,向自己進獻美人兒了?
  「端王還說了,此美人,求三皇子一定收下,三皇子若是見了美人,必然能看到他的誠心誠意,必然能夠明白,他是真的知錯悔改了。」宮人躬身說道。
  「一個美人,能叫吾看到這麼多?」三皇子勾著嘴角笑了,「那吾還真得見上一見了。」
  三皇子放下手中的冊子,起身道:「叫景?也進殿吧。」
  三皇子做事,向來是公正公道,不偏不倚。
  既然要接受端王的獻美,自然也不會拒絕燕王。這才是平衡。
  三皇子來到偏殿,景?已經在殿中恭候,見到三皇子,連忙起身行大禮。恭恭敬敬,無有半分敷衍。
  三皇子笑著抬手,「景?不必行此大禮,如今我還只是監國而已,咱們還是堂兄弟嘛。」
  景?卻是恭恭敬敬,直到禮畢,才起身道:「臣當行此理。才不越矩。」
  彼此客套了幾句,景?便道:「臣獻上的美姬,乃是府上培養了多時的,最是擅長舞,更能將舞與武巧妙的結合在一起,舞姬本是最纖弱柔軟的,這舞姬卻能舞一出劍舞來,不乏剛毅之勢。比之平常的舞,更多了幾分陽剛之美。只盼著能給三皇子解悶兒,望您能喜歡。」
  三皇子微微點頭。
  景?拍手,示意宮人將舞姬代入。
  舞姬依次入殿之時,還有一人,同舞姬一同,邁步入了殿中。
  無論是景?,還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在看到那人之時,縱然一群美艷,衣衫淡薄,香肩半露的舞姬在她身旁,卻依舊被她遮去了顏色。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3:40

第四十九章

  好似他們眼中再沒有旁人,只有她一人款款而來。
  景?的嘴脣微微動了動。
  許久了,許久許久他都沒有見過她了。更沒有如此近的距離看過她了。
  他拳頭不由收緊,心裡突然跳亂的節奏是怎麼回事?是了,他討厭她,從遇見開始,從她到了景玨身邊開始,他就討厭她!自始至終,不曾變過!
  三皇子的目光再沒有看向那一群舞姬,他高高在上的眼眸之中,只有她一人身影。
  她眼眸微垂,每一步似乎都走的搖曳多姿。
  她的衣裳真好看,每向前走出一步來,就好似一朵妖艷的牡丹花盛開在她的裙裾上。
  一步一步,似有暗香裊裊而來。
  三皇子微微眯眼,寧春草啊,原來端王進獻的美人兒,是寧春草?
  有個宮人連忙小跑來到三皇子身邊,俯身在三皇子耳邊低語一陣。
  三皇子點了點頭,端王進獻寧春草。這事兒,還真是奇了。
  傳說寧春草乃是有鳳儀天下命格之人。他知道,端王自然也知道。這個時候,他能從睿王府,將寧春草偷偷擄走,不據為己有。反倒進獻給自己?有點意思。
  「要去告訴睿王爺和承安郡王麼?」宮人在一旁,等著三皇子的答覆。
  三皇子這會兒猶豫了。
  他是真的想要將寧春草就這麼留下。
  先前,他就主動問過寧春草,可她拒絕了。今日她能一步一步的走來,是不是她的想法已經變了?
  自己離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只有一步了,不,連一步之遙都沒有了。
  這天下都是他的,還有他想要而不能得到的東西麼?鳳儀天下的女子,本就應該是他的呀?
  他不喜歡做勉強女人的事兒。大丈夫不屑如此。
  可倘若寧春草願意。那就沒有勉強一說了。
  將寧春草留下,勢必會激怒景玨。
  合算麼?
  這才是他此時真正猶豫的問題。
  「且等等吧,寧姑娘在宮中的消息,不要張揚出去。」三皇子吩咐道。
  宮人領命退下。
  三皇子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寧春草。
  他看著她被宮人引著,隨一眾的舞姬俯首下跪,看著她同她們一同開口,向他參拜。
  他點頭叫她起身。
  他看著她起身,看著她在一旁的席墊上跪坐下來,看著她將手垂在身側。
  一群舞姬,在她身邊,竟然如此黯然失色。
  她今天打扮的真美,她日日都該如此的。倘若日日能見她如此,也是一種眼福吧?
  三皇子笑了笑,場中一群舞姬跳的愈發賣力了。
  樂聲畢。眾舞姬退在一旁,跪坐席上,纖長白皙的手臂輕輕舞動,烘托簇擁著場中僅剩的一個舞姬。
  那舞姬個頭比眾人稍高一點點,適才便是她在領舞。
  這會兒是她獨自來舞。
  宮人奉著一柄被檢查過的長劍而來。
  三皇子雖然如今還不是聖上,但一切都照著聖上的規矩。面見聖上,自然不能帶兵器。
  雖是跳舞的道具,也要經過了宮人的檢查,方可入殿。
  舞姬從宮人手中接過長劍,樂聲起。
  她縱身一躍,手中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三皇子高高在上的目光,這才被吸引過來。離開了寧春草的身上。
  寧春草一直跪坐不動,垂落的視線,空洞木然。
  景?隔著舞姬,隔著颯颯劍影,視線落在她身上。嘴脣輕抿,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他的目光那般灼熱,可寧春草卻像是完全感覺不到一般,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你是不認識我麼?許久不見,殿上不便打招呼也就罷了,連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忽視我,就像當初在景玨身邊無視我一般?」景?喃喃自語道,說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過了今晚。只怕,你就再也不能忽視我了。」
  正在這時,寧春草卻忽然抬起頭來。
  毫無預兆的看了景?一眼。
  她的眼眸很黑,黑的映著殿中的光發亮,亮的好似要將人吸入她眼眸裡一般。
  景?不防備被她這麼猛的一看,身子竟不由微微一僵。
  可是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她就已經又垂下頭去。
  好似剛才,她看他的那一眼,都是他的幻覺一般。
  她依舊是原本的姿勢,默默的跪坐著。好似不曾動過。
  景?不由皺了皺眉,心跳為何又有些亂了呢?適才,他甚至沒看清,她是看了他一眼吧?不是他眼花了吧?
  景?不明白,三皇子坐的高,看的卻是十分清楚。
  寧春草如今跪坐的席子,恰好同景?正對面。縱然中間隔著一群舞姬,和那正在舞劍的舞姬。可這般正對著,也是不妥。
  這般坐席,是哪個不長眼的安排的?日後不用在殿前伺候了!
  三皇子心中不滿。側過臉,對一旁的宮人吩咐道:「將端王獻上的美人兒,請過來。」
  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宮人心中驚訝,這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兒。三皇子鮮少拒絕世家王宮進獻美人。但也從來沒有對誰進獻的美人表示過親近,總是不近不遠的。叫人覺察不出什麼。
  今日倒是反常了?
  宮人心中不論如何驚訝,臉上卻是絲毫不顯。聞言連忙退下,低聲去請寧春草。
  寧春草沒有拒絕,今日殿上的她好似格外的乖巧,像是一隻收起了尖利爪子的小貓。
  三皇子見她搖曳走近,臉上露出笑容來。
  寧春草一步一步上了一側的台階,一步一步靠近三皇子。
  三皇子衝她點頭而笑,甚至衝她伸出手來。
  寧春草垂著眼眸,好似守著不敢直視尊者的禮儀,碎步上前。伸手將自己柔軟的手放在三皇子遞出的手掌心上。
  三皇子順勢拉了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她身上,衣服上的馨香瞬時鑽入他的齊息。溫軟在懷,馨香鋪面,靡靡樂聲,叫人忍不住心猿意馬。
  三皇子收緊了攬在她懷中的手臂。低頭在她耳邊輕輕呵氣,「先前水榭中,你拒絕了我,如今,是想明白了麼?」
  寧春草垂眸沒有作答。
  三皇子輕笑,更攬緊了她。
  她依靠在他胸前,對他的親近,沒有絲毫的抗拒。
  三皇子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難怪這個位子,誰都想要呢。果然坐上了這個位子,一切都會垂手可得。
  坐在下頭的景?,拳頭收緊,臉上的笑容越發顯得冰冷肅殺。
  他忽而端起酒碗,仰頭灌下一口酒。
  樂聲忽而轉急,那場中舞劍的舞姬腳下旋轉越發快了起來。
  像是跳著胡旋舞一般。越轉越快越轉越快,快的叫人看不清她的臉,看不清她的身姿。
  忽而,她縱身,飛躍向三皇子。
  手中未開刃只做裝飾道具的長劍。忽而被她拔下,劍柄中更彈出一把鋒利的短劍來。
  那短劍上寒光點點,直指三皇子。
  宮人們都嚇了一跳,驟然急促的樂聲甚至都來不及停下。
  那劍尖離三皇子,已經不足一步遠。
  「就是這時候,」姜維的聲音,卻突然從耳邊傳來,好似他就站在這裡一樣,「寧春草,殺了他!」
  寧春草霍然起身,猛的從頭上髮髻中,拔出一根簪子,簪子在她手中一晃,觸動機括,立時成了鋒利帶著血槽,泛著幽幽藍光的細長匕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3:50

第五十章

  她只要一回手,甚至都不用轉身,就能將這細長的匕首扎入到三皇子身上。
  匕首上幽藍的光,昭示著那上頭是淬了劇毒的。
  不論匕首扎在哪裡,甚至都不用扎入太深,只要叫三皇子見了血……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那舞姬的短劍已經飛至眼前。
  眾人的視線都被舞姬吸引之時,她隨意一扎,必然能達成目的!
  寧春草的嘴角忽而向上微微一勾。
  木然空洞的眼神,瞬間華彩大亮。
  她猛的伸手。
  噗——
  那帶血槽的簪子太過鋒利,扎入皮肉之中。就好似扎入豆腐棉花裡一般,幾乎沒遇到什麼阻力。
  那縱身飛來的舞姬,怔怔低頭。
  她半露的酥胸上,一根簪子,赫然扎入。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速度,她淨白柔軟的胸脯,瞬間就黑了,那黑色更是飛快蔓延,順著心脈,泵到四肢百骸。
  她忍住劇痛。仍舊想將短劍刺向三皇子,以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這簪子上的毒太過霸道。
  她竟身子一軟,像泥水一般,癱坐在地。
  「有刺客——」
  「保護三皇子——」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那舞姬倒下之時,宮人們的尖叫才在殿中響起。
  尖叫聲之響亮,幾乎要掀翻殿宇。
  景?不知是在何時,靠近了三皇子。
  他手更不知何來一柄長劍,狠厲刺向三皇子。
  護駕之人站的沒有他近,這會兒近水樓台先得月。
  他長劍寒光,幾乎凍住了時間。
  每一寸靠近,都變得焦灼而漫長。
  護駕之人,只恨自己跑的太慢,恨不得自己能擋在三皇子跟前,替他受了這一劍。
  宮人們被這接二連三的變故嚇的面無顏色。
  三皇子閃身避開,腳下卻被那已經軟倒在地的舞姬死死抱住。
  他踹向那舞姬之時,景?手中長劍,已經襲至。
  刺了那舞姬的寧春草忽而撲在三皇子身上。
  恰擋住景?的長劍。
  「你——」景?一聲怒喝,眼睛都發了紅。
  眼見他手中長劍已經刺入寧春草皮肉,這會兒他非但沒停,反而更是用力,長劍貫穿寧春草的肩頭,刺入三皇子心口。
  劇烈的痛楚,叫寧春草疼的幾乎暈厥過去。
  護駕之人上前將景?擒住。
  有打鬥攻城之聲,似乎從遠遠的宮墻外傳來。
  被擒住的景?笑了,「聽到了麼?我父王已經在攻城了,皇宮很快就會被攻下,你們現在放了我。我還能在父王面前為你們求情。你們若是不識時務,就等著領死吧!」
  「你休想,亂臣賊子!你這是謀逆,是大逆不道,人人得而誅之!你以為你燕王會贏麼?十年前他贏不了。十年後,他依然不行!」寧春草疼的直翻白眼,卻咬牙切齊的說道。
  宮人看著貫穿她肩頭又刺入三皇子心窩的長劍,一時無從下手,倉皇焦急不知所措。
  三皇子現下還有氣息。若拔出長劍,只怕心脈失血,立時就會斃命。
  若是不拔,不僅兩人都痛苦,寧春草不及時止住血。怕也要丟了命去。
  「拔劍。」三皇子低聲說道。
  「三皇子您再忍一忍,太醫馬上就到。」宮人急的冒汗。
  三皇子面上十分痛苦,「傷了心脈……太醫來,也無濟於事……」
  「我的鈴鐺呢?」寧春草急道,她疼的渾身一面發冷,一面冒冷汗,說話間,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我能救三皇子,尋我的鈴鐺來,找姜維!」
  她急道。
  可宮人們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只以為她是嚇傻了,「您別急,太醫到了,您就有救了。」
  「別亂動,劍在您二位身上,你再亂動,會更傷三皇子!」宮人死死按住寧春草。
  寧春草眼前發黑,「尋景玨來,或是姜伯毅,或是睿王也行啊……叫他們,找我的鈴鐺來,太醫救不了三皇子,我能救!」
  如此,說的夠清楚了吧?
  宮人們卻是不信。
  太醫不能救。她能救,這是疼傻了吧?
  一旁的侍衛,卻有人聽信了,領命而去。
  宮人們垂眸安慰三皇子的時候,卻見三皇子不知何時。已經闔目,暈厥過去。
  太醫幾乎是被人提著肩,腳不沾地的跑來的。
  宮人們高聲疾呼三皇子。
  倒是叫太醫嚇了一跳,「臣……來晚了?」
  「太醫快來!」宮人們趕緊讓出地方,讓太醫上前。
  太醫看著貫穿一個女子肩頭,更深深扎入三皇子胸口的長劍,不由汗立時就出來了。
  這下手的人,得夠狠!夠絕!才能做出這種事!
  一般人,還真辦不到!
  太醫抹了把汗,連忙摸向三皇子頸部大動脈。
  又拽過三皇子的手。按在腕上。
  宮人們都一臉緊張的望著那太醫。
  目光此時恍如巨石一般,壓在太醫身上,叫太醫緊張的透不過起來,他想搖頭說,不行了,沒救了。
  可這巨石好似昭示著,他敢搖頭,就立時壓死他一般。
  他咽了口唾沫,小聲道:「不……不行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宮人們叫道。
  被壓在殿外的景?得意大笑,笑聲剛起。就挨了侍衛們的重拳。
  但拳頭落在他身上,也沒擋住他的笑聲,只不過笑聲更添幾分猙獰罷了。
  「聽見沒有,不行了?三皇子不行了!我父王立時就要攻進來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們現在還有機會選擇,到底要跟著哪位主子?若還是執迷不悟,神仙也救不了你們了!」景?齜牙咧嘴忍著疼,說道。
  「讓他閉嘴,好生聒噪。」寧春草有氣無力的說道。「只要能尋到我的鈴鐺來,一定能救三皇子,一定能!」
  「快快,快去尋她的鈴鐺,承安郡王。睿王,或是姜閣主,都知道她要的鈴鐺!」這會兒宮人們倒是聽明白了。
  「已經有人去了。只是這外頭……」有宮人面帶擔憂。
  外頭有攻城的聲音傳來。
  皇宮守衛森嚴,卻並不防備燕王會在此時突然裡應外合,進犯皇宮。
  也不知皇宮守衛能抵抗到幾時。
  更不知能不能有援兵趕來。
  倘若叫燕王控制住局面,就算是通知了睿王他們,三皇子還會有機會麼?
  這一個小小的女子,真的能救回三皇子,輓回局面麼?
  其實宮人們的心裡,已經一點點變涼了。一點點動搖了。
  看著三皇子越來越蒼白的臉,和趴在他身上那被長劍貫穿肩頭,鮮血打濕了大半拉身子,氣息變得越來越微弱的纖細女子。
  宮人們都只覺得一陣接一陣的絕望幾乎要將他們淹沒。
  甚至有人心中已經開始搖搖欲墜,望向被侍衛們壓住的景?。有一絲的渴盼。
  或許,景?真的是他們得救的最後一點可能了?
  倘若三皇子死了,燕王攻進來了,他們這些提前投降的,一定會被留條活命的吧?
  有宮人悄悄退開,悄悄退離了三皇子。
  可倘若不行呢……除了燕王,畢竟還有旁的勢力在……睿王,承安郡王,以及眾多朝臣,都是支持三皇子的,倘若三皇子真的能被救回來呢?
  能麼?能麼?
  三皇子似乎已經沒了氣息了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4:00

第五十一章

  太醫都說不行了,沒救了,晚了……
  這麼拖延下去,只會越來越晚吧?
  悄悄退走的宮人,似乎越來越多。
  就連侍衛們。隱約也不如一開始堅定了。
  「春草!」一聲暴喝,突然在殿外炸響。
  將殿中心思飄搖晃動的人,都給炸的一驚。
  將要昏迷過去的寧春草也被嚇得一個激靈,睜開眼來。
  景玨渾身浴血,同姜伯毅一前一後。飛躍入殿。
  「你怎樣……」
  話未說完,他就看到了那隻貫穿寧春草肩頭的長劍。
  當即他血衝腦門,上前就要拔劍。
  「三皇子。」寧春草叫道。
  景玨這才沒動手,劍尖埋在三皇子胸前。
  劍一拔,心頭血噴涌而出,三皇子就沒救了。
  景玨的手握在劍柄上,指節泛白,手腕顫抖,不知他用了多大的氣力,才克制住自己拔劍的衝動。
  姜伯毅蹲身摸了摸三皇子的脈,他衝景玨搖了搖頭,「晚了,不行了。」
  景玨聞言皺眉,立時又要拔劍。
  已經死了一個了,難道還要讓這劍扎在這裡,好讓另一個也失血而死麼?
  「不要不要,我能救他,我能救他,給我鈴鐺,給我的鈴鐺!」寧春草掙扎說道。
  姜伯毅低頭看著寧春草,「春草,你救不了他了,他已經……沒氣了。」
  「能,我能的,我一定能。我也是巫女呀,巫女不是能夠起死回生麼?我也能!」寧春草焦急說道,「相信我,相信我……」
  「巫女不能起死回生,你也不能。」姜伯毅說道,「所謂起死回生,指的是快要斷氣,而非已經斷氣的人!」
  「我是為了救贖……若是不能救他,還是叫燕王得逞,我重活一世。還有什麼意義?我怎麼會改變不了……我不就是為了改變才活過來的麼……」寧春草搖頭喃喃說道,眼淚順著臉頰淌下來。
  姜伯毅看著她的樣子,心中十分難受,但他還是對景玨定定的點了點頭,「拔劍。」
  「噗——」
  長劍拔出,當被扔在一旁。
  姜伯毅立時伸手,封住寧春草肩頭血脈。
  寧春草吃力去看,三皇子胸口處,並沒有像想象中一樣,噴薄出血來。
  因為,心脈已經停了麼?
  他真的,已經死了麼?
  那她的救贖,是失敗了麼?
  一陣無力感席捲上來,寧春草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姜伯毅彎身要抱她,景玨卻上前一把推開姜伯毅,將寧春草抱入懷中。
  三皇子無聲無息的躺在地上,適才還是樂聲一片,舞姬翩翩起舞,一片輕快的金殿,此時卻一片冰冷肅殺,血腥味四處彌漫。
  姜伯毅和景玨身上都帶著不少的血,不知是他們自己的,還是旁人的。
  但不難想見,他們此時能入得宮中,必然是經過了一路廝殺。
  「先將三皇子抬走吧。」景玨衝宮人吩咐道。
  忽而一陣笑聲傳來。
  在死寂的金殿上,這一陣笑聲,無疑刺耳至極。
  眾人都尋聲望去,只見景?一臉得意。
  「景玨,看在咱們曾是好兄弟,好友的份兒上,你現在歸順我,歸順我父王,我一定饒你一條命!給你榮華富貴,叫你還能做個衣食無憂的紈褲!怎樣?」景?笑著說道。
  縱然他臉上挨了幾拳,叫他這笑容不甚霸氣。但他自己許是並不覺得,語氣道顯得十分暢快灑脫。
  景玨輕哼一聲,諷刺的看著他,「歸順你?景?,你昨晚沒睡醒吧?」
  景?也冷哼一聲。「你聽聽,我父王已經快要打進來了。」
  「你也聽聽,」景玨側耳,做出聆聽的樣子來,「燕王戰敗。這是收兵了!」
  景?眉頭一皺,「不可能!此次行動,出其不意,三皇子都已經死了,你以為你們還有勝算?別自己安慰自己了!你若是聰明。趁早給自己留條活路吧!」
  景玨聞言,連連點頭,「這話,正是我想要告訴你的,景?,我相信你那麼久,把你當兄弟看待那麼久,我不想辜負自己這麼久以來的信任,你若是悔改,我給你條活路。」
  「呸——」景?嗤笑,「不自量力!」
  景玨點頭,「這評價好,給你,給燕王,都十分合適。」
  他話音落地,殿中有一時的安靜。
  在這安靜聲中,似乎能發現,外頭攻城的聲音,確實小了很多。
  打殺之聲,似乎在漸漸遠去。
  宮人們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幸而,幸而剛才反應慢……沒有立時反水投靠景?啊……
  景?面上則有些怔忪,「父王怎麼還沒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景玨見宮人們都沒有動,不由有些氣惱。「怎麼,本王指使不動你們?吩咐你們將三皇子抬走,沒有聽見?」
  宮人們這才連忙行動起來。
  這殿中實在太亂太不像話,不遠處,還留有那舞姬迅速腐化變成血水的屍身。散髮著濃濃令人作嘔的味道。
  景玨抱著寧春草的時候,姜伯毅去檢查了那舞姬的屍身。他眼神微眯,眸色泛冷。
  宮人們將三皇子抬入另一側殿中,安放在床榻上,等候下一步安排。
  外頭攻城的人雖未繼續攻進,但也沒有好消息傳來。
  宮中一時人心惶惶。
  如今能執掌大局的,唯有景玨,在這兒的唯他爵位最高。
  「我得將她帶回去。」景玨看著懷中昏迷的人。
  「不用。」姜伯毅搖頭,「讓她好好睡一覺,不要打擾她。她會沒事的。」
  「她失了好多血!你看不到嗎?那劍貫穿了她的肩頭!」景玨怒喝道。
  「宮裡有最好的藥,有太醫,有宮人伺候,你將她帶出去,和在宮裡,並沒有什麼不同。如今是要你主持大局的時候,你不能離宮。」姜伯毅看著景玨,緩緩說道。
  景玨抬頭,四下一看,見所有的宮人。所有的侍衛,都向著他的方向低垂著頭,似乎在等候他的指令。
  他若一走,這宮裡,才是亂了。
  景玨點頭,深吸了一口氣,默默的看了姜伯毅一眼,忽而上前一步,將懷中人交給姜伯毅。
  「宮裡的人,我不放心。你親自……守著她。」景玨說道。
  姜伯毅鄭重點頭,抱著寧春草,轉身離開滿是殺戮之氣,滿是血腥味的金殿。
  景玨開始下令,安排。
  這一夜。是枕戈待旦的一夜,這一夜,是生死存亡的一夜。
  景?被五花大綁帶到皇城城墻上。
  他原以為,景玨是要用他逼退父王的兵馬。
  卻不想,景玨只是叫他來看看燕王是如何被擊退,退走皇城之外的。
  那個原本應該半死不活,隨時都要咽氣兒的睿王爺,不但活得比先皇長,更是活過了三皇子,甚至此時更騎在馬上。揮著長槍,氣勢卓絕,哪裡能看到半點受過重傷,即將命喪的樣子?
  「這……不是說?」景?瞪眼,不敢相信那就是睿王。
  可自己的四叔。他怎麼可能認錯。
  「不是說我爹快死了?」景玨替他說道,「是沒錯,他差點就死了。若不是春草,他早和我娘團聚了。」
  景?僵硬的側臉,看了看景玨,臉上懵懵的,好似聽不懂他的話一般。
  寧春草?
  為什麼又是寧春草?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4:10

第五十二章

  怎麼哪兒都有她?她真是討厭!若不是她突然襲擊了那舞姬,根本就不用他出手。
  他不出手,寧春草也就不用撲上來擋了他的劍,他也不會惱羞成怒。
  他不惱羞成怒,也就不會為了錯失這次機會,而那般重傷她……那劍貫穿了她單薄的肩窩啊……
  景?臉色鐵青一片。
  景玨冷哼一聲,「十年前,你爹買了我爹的命,十年後。你爹還是敗在我爹的手裡。你信不信,最終你爹的命,還有你的命,都會落在我的手裡!我叫你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景?皺眉。「你都知道了……」
  「景?,我當你是兄弟,你當我是什麼?」景玨忽而笑了笑,「你爹害了我爹最心愛的女人,害我沒了娘。而你,又重傷了我最心愛之人。咱們這仇,是不是結大了?若是你,你會怎麼報復?」
  景?緊咬著牙,一言不發。
  景玨笑了笑,揮手叫人將他帶下城墻。
  被姜伯毅帶到臨近殿中休息的寧春草,忽而醒了過來。
  她臉色因失血,還是一片蒼白,眼前更是一陣陣的發黑。
  她掙扎想要坐起,可腦袋暈騰騰的,叫她又跌了回去。
  「春草?」一旁正提筆寫藥方的姜伯毅聞聲立時上前,「你怎麼醒了?」
  她的自我恢復,自我療傷,不是要很久的麼?
  「我的鈴鐺呢?」寧春草問道,「我想起來了,在姜維手裡!拿回我的鈴鐺來,我要救三皇子!」
  姜伯毅一臉無奈的看著她,「你也看到了,三皇子已經死了,你救不了他。」
  寧春草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你別生氣,我不是任性,我只是想試試。有些事情,做了不管成與不成,總算是試過了,盡力了。若是連試都沒試過,就放棄了,心中總會有遺憾。」
  姜伯毅定定看著她。
  她臉上蒼白,就連嘴脣上都沒有一絲血色,她說話的氣息都十分微弱。可她這話卻說得堅定無比。
  叫人心中,不禁為之動容。
  「好,我去尋姜維,奪回鈴鐺。」姜伯毅起身,說道。
  「等等!」寧春草忽而想到什麼,連忙伸手拉住姜伯毅,「姜維一定不肯交出來的,且說不定,姜大哥你還會落進他的圈套。別去,還有別的辦法!」
  姜伯毅看她,她這般纖細,看起來十分弱小,可為什麼不論什麼時候,不論她自己是何境況,她總能不忘記為旁人考慮?
  這般的她,叫人如何割捨的下?
  他長嘆一聲,「還有什麼辦法?」
  「巫女不是還在睿王府關著麼?她手裡還有一隻鈴鐺,你帶我去見巫女,我還有些問題要問她。」寧春草說道。
  姜伯毅搖頭,「不行。」
  「姜大哥,求你了……」寧春草搖晃著他的手,低聲哀求。
  她氣息本就微弱,這般哀求眼神之下,直叫人心都軟透了。
  「你失血過多,若不是你體質非同一般人,你已經死了,你知道麼?」姜伯毅似乎有些生氣的說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帶她來見你!」
  寧春草這才笑著點頭,「也好。」
  姜伯毅叫睿王的人守在殿外,宮中的人,景玨信不過,他自然也信不過。
  他則回到睿王府,去帶巫女進宮。
  這會兒功夫,寧春草又睡了一覺。
  時間雖不長,可她似乎恢復的很快,肩頭已經不是那麼痛了,再醒過來之時,也比先前更多了些力氣。
  「喲,我還想著除了給我送飯的人,你們都將我給忘了呢。」巫女倒是有心思笑著說,「這皇宮裡到處都是血腥味,好,好得很!」
  「巫女,你的鈴鐺借我用用。」寧春草翻身下床。
  姜伯毅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
  寧春草卻推開他的手,兀自走到巫女面前。
  巫女被反綁著手,看了看一旁桌上放著的鈴鐺,輕嗤一聲,「借?哎喲寧姑娘真實太可氣了,我落在你們手中,命都是你們的,更何況一隻鈴鐺?拿去用!」
  寧春草點點頭,向姜伯毅要了一把匕首,就要去割自己的手指。
  她記得,巫女的鈴鐺能為她所用,就是要把血滴在鈴鐺上。叫鈴鐺認主。
  巫女瞪大眼睛看她,見她真要滴血奪鈴的時候,才忙不迭的開口,「別別別!」
  寧春草扭頭看她,「你不是答應借了麼?」
  「你這哪裡是借?你這是有借無還啊!」巫女叫道,「你已經奪走我一個巫鈴了。這個就給我留著吧!且你現在便是滴血,也奪不走這鈴鐺!」
  「為什麼?」寧春草眯眼看她,「你騙我我就把你的鈴鐺給砸了!」
  巫女扯了扯嘴角,「小小年紀,學什麼不好?學人家威脅人?你現在受了傷,氣息弱。氣血不足。我雖不如你年輕力強,也不如你通靈,但你現在這氣血還不是我的對手,這鈴鐺歸不了你,還有可能兩敗俱傷,何必呢?再者說。你先前奪走那鈴鐺,那才是最好的巫鈴!」
  寧春草皺眉,「最好的巫鈴?」
  「那是我師父養了多年,一直佩戴在身邊,以精氣人氣養出來的巫鈴,通靈氣,通人氣,不然你以為你根本沒有學過巫術,為何能那般自在的使用那鈴鐺?除了你本身通靈以外,那鈴鐺也是通人性的!」巫女瞪眼看她,「你將鈴鐺弄哪兒去了?」
  「丟了。」寧春草哼了一聲,有些焦急和不耐煩道,「用你的鈴鐺,是不是也能叫人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巫女嘎嘎怪笑起來,「你真是,真是太異想天開了!若是能起死回生,那巫術不禁在巴蜀,在天兆,乃整個天下,就不是如今的局面了!」
  「不能麼?」寧春草皺眉。
  「當然不能。」巫女翻了個白眼,「不然我還費勁奪舍你的身體幹什麼?」
  「可我不一樣啊……」寧春草喃喃道,她自己不就是由死到生的麼?
  巫女點頭,「你是不一樣,你身體裡有靈,能通自然之道,引動自然之力,能行許多常人看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你改不了生死輪迴。這是命,是天數,天道有數,你引動自然之力。遵從的是天道。你若想逆天而行,必然損毀自身。」
  寧春草皺著眉頭。
  巫女卻上下打量著她,嘖嘖有聲,「好一副通靈之體,你可千萬別毀了她!」
  「死心了麼?」姜伯毅垂眸看著她問道。
  寧春草卻忽而揉身而上,將手中匕首架在巫女脖子上。「我不信。」
  巫女哇呀呀怪叫,「快把這破刀拿開,快快快,上次脖子上的傷才長好,再給我割傷了,什麼時候才能好?不能不能,真的不能啊!若是有這本事,我還用得著怕死?你就是殺了我,我也沒有辦法!」
  真的不行啊?
  寧春草收起匕首,負氣的踢了巫女一腳,「叫的我耳根子疼,你叫什麼叫……」
  對了!寧春草眼前一亮。沒有鈴鐺,她可以吟唱啊!只是吟唱,也能有作用吧?
  「你搖鈴,我吟唱,你和著我來!」寧春草抓著巫女,激動說道。
  巫女無奈,被寧春草抓著,果真來到三皇子正躺臥的殿中。
  宮人們趁著他身體還沒有冷硬之時,擦去他身上,臉上的血跡,為他換了乾淨的衣袍。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4:19

第五十三章

  應當是景玨的意思,宮人們還取來了正在為他量身所做。尚未完工的龍袍在一旁放著。原本幾十個繡娘日夜趕工,打算在登基大典前完工,好能讓他在登基大典上穿上。
  可現在,卻是再等不到那天了。
  儘管尚未完全完工,但龍袍的氣勢,盡數彰顯,叫人望之心生仰望畏懼。
  他安靜的在床榻上躺著,任由宮人們為他擦洗擺布,無聲無息的,好似睡著了一般。
  「你們做什麼?」寧春草喊道。
  宮人們皆是一愣,轉過身來,瞧見是她。都知道三皇子危難之中,是她奮不顧身的擋在三皇子跟前,那麼柔弱的女孩子,竟然能生生忍住長劍穿肩窩而過。
  眾人雖嘴上不說,心中對她也十分敬佩。
  「回姑娘的話,是承安郡王吩咐。為三皇子準備……」宮人們恭敬說道。
  準備什麼?準備後事唄。
  這誰都能看出來。
  「不許動,三皇子沒死,他一定能活過來的!」寧春草上前驅趕宮人,「你們都出去!」
  宮人們面面相覷,這都咽了氣半天了,還能活過來?這姑娘是三皇子什麼人?先是奮不顧身的擋劍,這會兒又一再不肯相信三皇子已死的事?
  姜伯毅立在殿門口,皺眉看著寧春草,眸中有幾許心疼不忍的神色。
  宮人們知道姜伯毅乃是同承安郡王一起從外頭殺進來的,這會兒承安郡王不在,便都紛紛看向姜伯毅。
  寧春草也扭過頭來看著她,「姜大哥。你就讓我試一試?就試一次,若是不成,我也能徹底死心了,若是成了不是更好麼?」
  姜伯毅長嘆一聲,擺了擺手,叫宮人都退出殿外。
  他親自為她守在殿門口。
  巫女無奈的看了寧春草一眼。「醜話我可說在前頭,救不活,不關我的事。」
  「你跟著我的吟唱搖鈴,若是你敢使壞,姜大哥可就在外頭!」寧春草說道。
  巫女嗯了一聲,一臉的不屑。
  寧春草深吸一口氣,屏氣凝神,垂眸淺唱起來。
  這是第一次這麼做,她心中是有些緊張的,以往用巫咒之時,她都是先搖鈴,鈴聲引動自然之力之後,她感受著自然之力,再開始吟唱。
  用吟唱引動自然之力,再叫鈴聲合上,似乎更為困難。
  且還並不是她親自搖鈴。
  寧春草心中沒底,但她盡力讓自己排除一切雜念,徹底靜下心來。
  悠揚的吟唱聲。迴盪在大殿之中,她的腳步,她的手臂,她整個人都不由隨著自己的吟唱聲,舞動起來。
  好似並不受她思想的控制。
  巫女幾乎看呆了,聽的呆了。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這吟唱。這巫舞,她甚至沒有學過,卻渾然天成!
  巫女手中的鈴鐺,不由自主,就跟著輕晃起來,好似並非是她在晃動,而是有自然之力,藉著她的手在晃。
  這是師父說過,千百年難得一遇的巫祝奇才麼?不用通過刻苦的學習操練,就可以以自身與自然之力相融合,以天然的心性,引發天然的力量。
  沒想到,這傳說中的東西,竟能叫她有生之年遇見。
  這歌,這舞,叫震驚中的巫女不由有些熱淚盈眶之感。
  她的手好似完全不是自己的,鈴聲也越發激烈起來。
  寧春草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巫女甚至能夠看到環繞在她周身的力量。
  她忽而睜眼,看著床上躺著的三皇子,「去,叫他起來!」
  環繞在她周圍的力量,立即飛撲向床上躺著的人。
  巫女緊張的看著,心都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兒。
  難道真的?真的還能將已死的人救活麼?
  她瞪大眼睛,氣都不敢喘一下。
  可床上的人,依舊安靜的躺著,紋絲未動。
  寧春草皺眉,閉目再次吟唱,舞動。
  當力量積聚之後,她再次將這力量引向三皇子。只是三皇子依舊蒼白無聲的躺著,身體已經逐漸冰冷僵硬。
  「別試了。」巫女忽而打斷寧春草。
  寧春草皺眉看她。
  巫女起身向她走來。「我不是要攔著你,只是想告訴你,叫你看清現實。你確實有不凡的力量,乃是天賜的機緣,只在傳聞中聽說過。可這不表示,你就能更改天命。三皇子,命數盡了。」
  寧春草皺眉,「可是,不應該這樣……她明明說,乃是為了救贖……」
  「救贖,不是一定要救了這個人的性命,或者那個人的性命。你知道什麼叫救贖麼?」巫女神色複雜的看著她。
  寧春草有些失落的搖頭。若是不能救了三皇子,那前世謀權篡位的悲劇是不是仍舊是那樣的結果?她不能改變什麼,還談什麼救贖?
  「救贖,是將錯的廢棄,扶立對的好的。洗去有罪惡的,弘揚正確的。」巫女緩緩說道,並抬手輕輕拍了她的肩,「我妄念了,貪戀你的軀體,妄念能夠奪舍霸占你的肉身,唉,真是自不量力……」
  巫女搖著頭,向門口走去。
  寧春草皺眉看她,口中喃喃重複她的話,「洗去有罪惡的,弘揚正確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心頭不由一動。
  是那種熟悉又奇怪的感覺。
  「你還在?」寧春草不由心中激動的問道。
  立刻有答案浮上心頭,「是,我一直沒有離開,且以後也不能離開了。我們已經完全合二為一,日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們本就是一個人,你是前世,我是今生。」寧春草默默想到。
  心頭似乎浮上一個笑來,這笑卻透出幾許無奈,「我並不只為你帶來好處,有得必有失,得失乃是相輔相成之事。」
  「你在就好,得失都是無所謂的。」寧春草終於心中松快了些。
  心頭一松,像是有許多東西忽而涌入了她的腦中。
  她有瞬間的眩暈,站立不穩,向地上倒去。
  巫女出門,姜伯毅正在門口站著,扭頭望向屋內,恰瞧見寧春草向地上軟倒。
  他立時飛身進門,將寧春草攬在懷中。臉上又驚亦有些怒氣,「你這是做什麼?三皇子與你非親非故,他有此遭遇,說明他命裡有此一劫,你不能救他。難道怪你?你已經為了他,險些將自己的命都丟了去!如今還要自責折磨自己到何時?肩膀不疼了是不是?」
  他小心翼翼的觸了觸她的肩頭,以提醒她。
  寧春草點頭道:「還真叫你說對了,肩膀已經不疼了。」
  適才吟唱跳舞,未能將三皇子救醒。她身上的傷,倒是痊愈了。如今一點疼痛不適的感覺都沒有,就連失血過多的眩暈都沒有了。
  她適才站立不穩,只是因為腦中忽而涌入了太多的東西。
  前世的自己說,她們要全完合二為一了。原來是這個意思。如今她們真的是合二為一了。她所知道的東西,如今都已經到了自己的腦中。
  瞧見姜伯毅略有些薄怒又心疼的眼神,寧春草笑了笑,「好了,你別擔心了,我試過了,知道了不行,也就死心了。叫宮人們進來吧,再耽擱,只怕龍袍都不好穿上了。」
  「你放下了?」姜伯毅狐疑問道。
  寧春草定定點頭,「生死有命,我又不是天,我只是個身懷一些異能的人而已,還真妄想自己能逆天改命呢?我們只有順天而為,順勢而行才能有成。」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4:30

第五十四章

  姜伯毅見她目中堅定認真,這才點頭,扶了她起來,喚了宮人們進來。
  天色大亮。
  燕王的兵馬已經被擊退到皇城之外。
  宮中已然安靜下來,京城還有些地方在持續著巷戰,只是太遠,聲音並沒有傳入到皇宮中。
  睿王等幾位武將,領兵作戰一夜,都十分疲累。
  景玨在皇城宮墻上,指揮清點兵馬,整理戰況。
  景?被扣押。三皇子已死的消息還未傳揚出去。
  不過有兵把守的端王府中,卻是先於旁人知道了這消息。
  「三哥死了?真的死了?」端王神情激動,按在桌上的雙手都興奮的顫抖。
  姜維抿了一口茶,緩緩點頭,「是。千真萬確!」
  端王傾身靠近他,眼睛瞪得格外大,「怎麼死的?是被寧春草殺了?他中毒腐化成一灘骨肉血水了?」
  說話間,端王的臉上溢滿了亢奮,嗜血,大感肆意報復後十分痛快的神色。
  姜維端著茶盞,眼中有幾許迷惑,微微搖了搖頭,「那倒不是……」
  「好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賣什麼關子?!」端王上手,一把奪過他手中的茶盞,當摜在桌案上。
  茶盞一歪,有茶水順著桌案流了下來。
  姜維面上略有些不悅。
  「快說快說,究竟是怎麼死的?」端王又問道。
  姜維將當時的情況複述一遍。
  端王皺眉眯眼看著他,「你的蠱不行啊!縱然三哥死了,可寧春草非但沒有殺他,反而一再救他,你下的蠱,不聽你的話呀?」
  端王臉上的蔑視和懷疑太過明顯。明顯的姜維臉上很有些掛不住。
  他拍了下桌案,「本不該如此的……」
  「是啊,是不該如此的,可事實不是已經擺在面前了麼?你沒能控制住寧春草!你的辦法不行!」端王哼了一聲,「三皇子是死了,可並不是寧春草殺的。姜伯毅和景玨,也沒有照你說的,先去殺了燕王。反倒是跑到我端王府上,大肆行凶一遭,若不是寧春草不在。燕王又突然興兵,本王說不定已經摺在他們手裡了!嘶——」
  他說著話,倒抽了一口冷氣,景玨來營救寧春草的時候,踹在他腹上那一腳。可是真重。
  見姜維抿著脣,不說話,端王冷笑嘲諷道:「還以為你那是多妙的計策,將所有人都謀算在內,末了,只有咱們得了好處。如今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姜維垂眸,眼中已經盡是不悅了。
  他握著扇骨的手,也微微收緊,昭示著他正在盡力克制隱忍。
  可明顯端王此時沒看到。也沒有顧及。
  他只是繼續的冷嘲熱諷,「聽聽,你聽見了麼?巷戰還在繼續呢。如今倒是景玨對上燕王了。咱們得著什麼好處了?三皇子是死了,可燕王卻仍舊把持著大局!你得著什麼好處了……」
  「你給我閉嘴!」姜維忽而霍然起身,猛拍桌案。
  端王被嚇了一跳。
  姜維什麼時候都是嬉皮笑臉的。總給人玩世不恭的感覺。
  端王從來不知道,他發脾氣的時候,是這般的嚇人。
  「本王,本王又沒說錯什麼……你且說說,如今,如今咱們該怎麼辦……」
  端王雖然不承認自己說錯,可發軟的口氣,微微向後仰的上身,還是叫他在姜維面前的氣勢弱了下來。
  姜維冷哼一聲,「三皇子死了,景玨他們和燕王對上,正是對咱們最有利的時候。你懂什麼?」
  端王吞了口唾沫,瞪眼看他。
  「不論是景玨,還是燕王,他們都不是正統。即便勝了,也不能繼承大統,不能名正言順的登上帝王寶座!而你,卻可以選擇同他們任何一方合作。」姜維緩緩說道,「你才是先帝的兒子。可以繼承大統之人!」
  端王張了張嘴,「可,可他們……」
  「他們會來尋你合作的。」姜維語氣篤定的說道,「在他們主動尋你之前,你不要輕舉妄動。」
  端王目中略有懷疑神色的點了點頭,輕輕的哦了一聲,但亂轉的眼珠子,分明表現他並未將姜維的話放在心上。
  「端王爺,我問您,倘若景玨和燕王都來尋您,您會答應誰?」姜維目光灼灼的逼視著端王,叫他正視自己說話。
  端王咽了口唾沫,「我……我答應燕王?」
  姜維哼笑一聲。
  「這有什麼好猶豫的,咱們原先不就是同燕王合作麼,雖然中間出了點偏差,但那個時候乃是三皇子得勢,他去討好三皇子,現在三皇子已死,咱們繼續合作……」
  「你不是傻,是蠢。」姜維冷冷打斷端王的話。
  端王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哪個男人也不希望當面被人說蠢,尤其是被他覺得地位尚不如自己的人。
  端王大約覺得姜維就是他手底下的一個大將,一個謀臣。
  但姜維似乎並無此自覺,他在凌煙閣也是逍遙慣了的,姜伯毅一向對他多有縱容。他並不知收斂為何意。
  如此兩人合作,大約彼此都不懂得何為謙讓。
  「三皇子是怎麼死的?」姜維寒著臉問端王。
  「你不是說,乃是被景?所殺?」端王抬眼看他,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經不如先前氣氛和諧融洽。
  「是,被景?所殺,就等於被燕王所殺。今日的三皇子,就是明日的您。」姜維冷聲說道,「這你還看不明白麼?燕王根本不想扶立任何一位皇子,他要的是皇位,是他自己坐上皇位。即便如今他與睿王對持之時。會選擇一位皇子來支持,一旦讓他打敗了睿王,讓他得勢,他所支持的皇子,就沒有用處了。」
  端王咽了口唾沫,「他……他還能殺了我不成?」
  「他今日能殺三皇子,來日為何不能殺你?只怕他想要你的命時,比如今要輕鬆容易很多,他叫你死的辦法也有的是。」姜維眯眼看著端王冷笑。
  端王抽了一口涼氣,連連點頭,「我,我知道了……」
  「你最好明白。」姜維說完,輕哼一聲,轉身離去。
  端王看著姜維離開的背影,臉上卻盡是陰翳之色,口中還輕輕的呸了一聲。
  不就是個陰陽師麼,原想著有幾分異能有些本事的,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什麼蠱,什麼控制人心,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到頭來,失利了,反倒衝自己又是吼又是罵的,他以為他是個什麼東西?
  端王面上十分不屑。不過這些話,已經離開的姜維是聽不到了。
  姜維道,同景玨合作,起碼景玨睿王以他看來,並沒有不臣之心。
  縱然他與這些人不睦,但利益當前,哪有不變的敵人。人來人往,皆為一個利字。
  只要先除掉燕王,或是藉著燕王的手,先打擊了睿王的勢力,叫他們鷸蚌相爭,他只用坐山觀虎鬥,最後坐收漁翁之利就可以了。
  姜維想象十分美好,倘若端王能夠按照他所安排的靜心等待,或許真的能叫他置身事外的多看會兒熱鬧。
  可世事無常,人心難測。
  姜維能通陰陽,能知前世今生,這人心,卻也是看不透的。
  他怎麼都沒想到,端王當著他的面答應的好好的。可是轉臉,就偷偷見了燕王派來的使者。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4:40

第五十五章

  「燕王願意支持我為帝?」端王搓著手,看著燕王派來,潛入端王府上的將領道。
  那將領連連點頭,「正是此意。如今三皇子被睿王挾持,生死不明。二皇子德行有虧,其餘皇子不是年幼,就是難當帝位,唯有端王爺您。能夠獨當一面,收拾殘局。睿王有不臣之心,恐睿王會害您,所以燕王舉兵支持您,必將您送上那寶座。以保守朝綱!」
  端王連連點頭,雖心裡頭知道燕王的虛情假意,當場面話嘛,不都得這麼說?且三皇子會被他所害,乃是因為三皇子對他沒有防備之心,自己如今對他多有防備,不過是利用他坐上那寶座而已!還真能叫他害了自己去?
  姜維說的,也把自己想的太蠢了。
  人最常犯的錯誤,大約就是太低估別人,也太高估自己。
  端王此時並不覺得他高估了自己,「三叔的誠意我看到了……」
  「只要您同意,燕王爺立時帶兵衝破端王府外的守衛,營救您出去,扶立您為帝。名正言順,必能擊潰睿王,叫您榮登大寶。」將領的話,頗有誘惑力。
  端王似乎已經透過他的話音,看到了自己坐上那寶座的樣子,更能相見當時榮耀的情形,他激動的手腳都在微微的顫抖,「好,好……」
  「您且等著燕王爺的好消息!」將領說道。
  「等等!」端王一把拽住就要離開的將領,壓低了聲音道:「叫三叔一定要防備著姜維,姜維是個小人,一直勸我不要相信三叔。三叔的計劃。可不能叫他知道,他若知道,必要壞了大事。」
  那侍衛看了端王一眼,拱手稱是,飛身離開。
  端王在黑夜之中。長長吐出一口氣來,心頭揮之不去的,是適才想象的情形。
  他黃袍加身,御冕在頭,一步一步,踏著盤龍階,走上那至高無上的寶座。
  這天下,這一切,都將是他的了!他才是笑到最後,得到一切的人!
  想著。就不自覺笑了起來。
  漆黑的夜色之中,端王的笑聲,有幾分人。
  零星的巷戰還在持續。
  但睿王和燕王各自主力在皇城內外呈僵持狀態。
  京城的百姓都縮在家中,整個京城上空,彌漫著一種血腥殺戮的味道。
  人心惶惶,只怕再控制不住局面,這般僵持下去,京城就要面臨奔潰。
  睿王爺很急,燕王也不輕鬆。
  得到端王消息的清晨時間,燕王便率兵直擊端王府。
  將端王府外的守衛打的潰敗而逃。迎出了端王府中的五皇子,先帝駕崩前封王的唯一一個兒子。
  燕王在他的將領兵丁中傳言,三皇子以被謀逆的睿王所殺,他要擊潰睿王,扶立先帝的兒子端王為帝。
  如此,他對皇城的進犯,就變得名正言順,冠冕堂皇。
  而駐守皇城內的睿王,則變成了亂臣賊子,更坐實了他先前被罷黜之時的謀逆之罪。
  誅殺睿王。攻入皇城的口號,在燕王的軍隊之中,越發變得嘹亮。
  皇宮內的睿王等人,也焦灼疲憊。
  「最然很明白燕王的不臣之心,可如今這時候。卻沒有辦法將他的罪行公之於眾。」睿王身邊的親信謀士們皇宮金殿中商議。
  「管他說什麼,要我說,如今就是成王敗寇,話都是人口說的,有什麼憑據?誰贏了,誰說的算數!」另一位武將粗著嗓門喊道。
  睿王垂眸不語。
  有更多武將便叫嚷起來,「是啊王爺,我們都支持您!我們都知您的品性,與其叫燕王得逞,不若您就稱帝吧!」
  「稱帝吧!」
  ……
  越來越多的武將擁護他稱帝。
  睿王的眉頭卻越皺越緊。他如今稱帝。不才是坐實了先前旁人硬扣在他頭上的謀逆之罪麼?
  雖說成王敗寇,歷史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可他卻也不想在如今憑白背負這些罵名。他從來,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當什麼帝王!從來沒有想過要做九五之尊!
  他只願守著心愛之人,過悠然閒散的生活!
  他從來都沒有謀逆!從來沒有!
  他沒有背叛先帝,更沒有謀害自己的侄子!
  「不。」睿王猛拍桌子。厲聲喝道。
  擁護他的聲音,頓時消弭,金殿之內鴉雀無聲。
  「吾不是亂臣賊子,吾也不要背負這樣的名聲。你們叫我如今稱帝,不是叫我認下這罵名麼?」睿王寒著臉看著一干謀臣武將問道。
  眾人都低下頭,有膽大的武將輕聲咕噥道:「只問結果,過程都是由結果來改寫的。」
  「呸!」睿王衝著他的臉呸道,「這罵名,一旦背上,這一輩子,都洗不掉了!這樣的名聲,吾不要!這帝王的位置,我也不稀罕!」
  「王爺……」眾人還想再勸。
  卻忽然有個沉穩的女聲從金殿外頭傳來,「睿王爺深明大義,你們就不要逼他了。且如今燕王擁立端王。睿王若是稱帝,這在氣勢上,就矮下一截去。就算最後打贏了燕王,只怕也難以叫百姓們信服。百信人心不穩,這朝堂能穩麼?」
  眾人聞言。紛紛轉身向後看去。
  只見皇后娘娘被兩個宮女攙扶著,穿著雍容華貴的百鳥朝鳳朝服,款步走來。
  「參見皇后娘娘。」睿王率先躬身說道。
  眾位謀臣武將這才跟著行禮。
  皇后娘娘笑了笑,抬手道:「睿王免禮。」
  「這裡沒有睿王。」睿王爺垂眸說道,「罪民早已被罷黜。」
  「哀家以皇太后之名,恢復你睿王爵位,令你率兵擊退圍困皇城的謀逆之臣燕王一黨!保護二皇子入主宮中!」皇后娘娘氣勢沉穩的說道,她面上頗有威嚴之色。
  眾位謀臣武將,你看我,我看你,都沒有贊同。
  睿王爺拱手躬身,垂著腦袋,也沒有立時應聲。
  皇后娘娘這是叫他擁立二皇子為帝。
  燕王手中有五皇子,他若奉皇后之命,擁立了二皇子,自然也是名正言順了,在氣勢上,就不輸給燕王。
  可二皇子他……為帝,對朝綱,對百姓,只怕不是件好事……
  「哀家知道,二皇子先前行為不甚檢點,同承安郡王也有些摩擦。可如今大敵當前,首要的乃是大局,個人的恩怨且放在一旁。二皇子為帝之後。不是還有眾多顧命大臣在一旁看顧,監督教導。即便他有錯,有不明白,心思不成熟的時候,還有大臣可以糾正更改。倘若真叫燕王得勢,那才是無法收拾吧?」皇后娘娘緩緩說道。
  她說話間,態度沉穩,語氣平緩。可若是細看,就能發現,她垂在金鳳廣袖之下的手。攥的緊緊的,袖口也在微微發抖。
  她在賭,在賭睿王的心性。在賭一場大的成敗。
  睿王回頭,看了身後一干追隨他的人,這些人,在他被罷黜,被幽禁,看似已經徹底垮掉的時候,沒有放棄他,只是潛伏起來。危急關頭,他振臂一呼,這些人就都義無反顧的隨他抗擊燕王,保衛皇宮。
  這些人他是信得過的。
  將來,待到打敗了燕王,局勢穩固之後,他將這些人留在二皇子身邊,叫他們監督約束二皇子行為,朝堂也不會被二皇子攪合的烏煙瘴氣吧?
  不是臣強則君弱麼?
  「好。」睿王爺咬牙點了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5:06

第五十六章

  一旦做出決定,他也是雷厲風行的個性。
  立時叫人出城,尋找二皇子,保護二皇子入宮。
  燕王的人也在滿城尋找二皇子,他找到二皇子自然不會是保護二皇子的。
  無論是二皇子還是五皇子,亦或是已經死了的三皇子,在燕王眼裡,並無區別。只不過是他為登上那皇位的墊腳石而已。墊腳石嘛,無非有些平整,有些則多有稜角。但只要踩著它上去了,那便都一樣。
  睿王爺的人要趕在燕王尋到二皇子以前,將他護送入皇宮之中。
  眾人此時只盼著他能藏得好好的,躲過了燕王的搜尋。
  皇后娘娘瞧睿王是真心沒有登帝的打算,也是言而有信之人,真的打算支持二皇子登基,這才將二皇子有可能的藏身之處,一一告訴睿王爺。
  後宮籠罩在一片凄惶哀婉的氣氛之中。
  三皇子的靈堂也在倉皇中擺好了。
  先皇才駕崩不久,這位有宏圖大志的皇子甚至還未在龍椅上穩穩當當的坐好,就又英年早逝了。
  「說什么九五之尊的位置,我看是凶險萬分的位置才對吧?」寧春草看著棺木內,一身龍袍,卻面容蒼白的三皇子,不由輕聲說道。
  一旁的姜伯毅側臉看了她一眼,輕笑道:「你這可是大不敬。」
  寧春草翻了個白眼,「大不敬就大不敬了,誰來治我的罪?瞧瞧,如今還在為那個位置掙得你死我活呢,多少人因為這個位置而喪命?不是凶險萬分是什麼?只是三皇子實在可惜了。」
  她嘆完,看了三皇子最後一眼,退開棺木。
  「姜閣主,時辰到了,您看?」宮人們上前問道。
  時辰到了,該蓋棺了。
  三皇子死的委屈,這死後的事兒。就更是委屈了。
  前朝還在忙著打仗,京城各處,人心惶惶。皇宮雖然暫時安定,可誰知燕王的兵馬會不會突然突破皇城?
  眾人都在忙著收拾亂黨。
  根本沒有人顧得上三皇子靈堂之事。
  「再等片刻吧?」寧春草小聲說道,「景玨說,他會來同三皇子告別的。也算兄弟一場,君臣一場。」
  寧春草話音剛落,景玨就滿頭大汗的邁步入了靈堂。
  他身上還帶著血跡,臉上更有些狼狽,手中提著長劍,頭上束著的髮髻。都微微歪向一旁。
  寧春草瞪眼看他,「你……」
  「事急從權,來不及梳洗換衣了,就如此同三皇子您告別,您可千萬莫計較。」他先看了寧春草一眼,衝她點頭。而後就拱手朝棺木說道。
  說完。這才走上前去,往棺木中深深望了一眼。
  這一眼,就是再不相見,這一眼,就是絕別了……
  三皇子原本勝券在握,原本已經笑到最後了。可不曾想,世事無常……
  臨了,連躺在棺木之中,身上所穿這件龍袍都是尚未完工的。
  真叫人感慨呀……
  「景玨,時辰到了。」寧春草小聲提醒他道。
  景玨點了點頭,從棺木旁退開。
  原本應該是無比隆重,無比莊嚴的靈堂。此時卻沒有多少人在。
  活人尚不能安,死了的人就多遷就吧。
  皇城上空陰雲密布,像是快要下雨了。
  蓋棺之後,景玨衝姜伯毅點了點頭,兩人前後腳退出靈堂。
  寧春草本在棺木前頭燒著宮人們準備好的祭物,一回頭,卻不見了景玨將姜伯毅。
  她起身叫一個小宮女替她來燒,也輕手輕腳的出了靈堂。
  「找到二皇子了?」姜伯毅問道。
  景玨點了點頭,「藏得跟耗子一樣,費了老大勁兒才找到他,已經迎進宮中。」
  姜伯毅長嘆一聲,「先前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的名聲如此,只怕呼聲難勝過端王。」
  「呸,」景玨啐了一口,「找到他,我就先揍了他一頓,若不是我爹派人跟著,我非打死他!」
  姜伯毅無奈的看了他一眼。「當初之事,他也算是被人算計。」
  「想到春草險些就……我就……」景玨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以壓抑心口的怒火,「還不如扶立大皇子或是四皇子!」
  「大皇子面容有損,無緣帝位。」姜伯毅笑了下。「四皇子昨日就披了道袍,言明出家。」
  「他倒是避得快,讓他做皇帝,又不是讓他去死。」景玨哼道。
  姜伯毅搖了搖頭,「四皇子心不在此,讓他做皇帝,對他來說,跟讓他死也差不多了。」
  景玨聞言,臉上笑得越發諷刺,「你看看,有些人,你給他他都不稀罕。有些人卻在外頭爭得頭破血流!」
  他揚手指著皇城外的方向。
  那裡還叫囂著,叫亂臣賊子睿王出來受死。
  景玨聽著都覺來氣。
  二皇子被悄悄迎進宮中之後,立時有宮人準備好先皇的龍袍。
  如今為他量身趕制,自然是來不及了。
  但先帝的龍袍都是嶄新的,也有年輕時候留下來的,他穿著倒也合身。
  二皇子黃袍加身,登上高高在上的寶座。
  皇城中的謀臣武將,睿王等人紛紛跪拜,山呼萬歲。
  原本已經無緣帝位,原本在爭奪之中已經落敗的人,卻忽而莫名其妙的就成了贏家,忽而毫無預兆的穿上了龍袍。坐上了龍椅。完成了那個原本是贏了爭鬥,卻到死都沒穿上一件完整龍袍的三皇子未能完成的事。
  想來,也真是諷刺得很。
  二皇子心中得意,臉上卻並不輕鬆。
  他知道,如今自己擁有的這一切都是暫時的,都是尚不穩固的。
  燕王率兵在皇城外的叫罵聲還未停止。
  不除去燕王,他今日坐上這龍椅,明日就有可能被人給推下來。
  「接下來呢?」二皇子,如今的帝王略有些緊張的問道。
  潦草的登基儀式,象徵性的完成。
  眾人的稱呼已經從「二皇子」轉而改口成了「聖上」。
  「回稟聖上,請您登上城墻,斥退亂臣!」眾謀臣異口同聲的請命。
  二皇子心頭髮。但他無法拒絕。
  他如今是帝王了,卻是被人推上來,屁股都還沒坐穩的帝王。
  「好,請,請睿王帶路吧。」新皇起身,勉強笑著說道。
  雖有龍袍在身。御印在手,他卻一點帝王的氣勢都沒有。即便坐在龍椅之上,想象之中,那種高高在上,揮斥方遒的感覺,也並未降臨。
  新皇回頭看了眼龍椅,緩緩走下盤龍階。
  當明艷艷的龍袍出現在皇城墻頭上的時候,城外的兵將們都微微一驚。
  原以為是睿王稱帝了,定睛一看,睿王卻是走在一邊的。
  「先皇遺詔,眾人跪接——」一個嗓門嘹亮的宮人亮出一卷黃綢,高喊道。
  唱和的宮人。講究聲音清亮,中氣十足,氣息綿長,穿透力強。
  他這麼一亮嗓子,糟亂的場面立時靜了一靜。
  眾人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就要跪下來,迎接聖旨。
  「這是假聖旨!不要跪。不要聽!這是偽造的,是睿王偽造的!」燕王叫道。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5:16

第五十七章

  那唱和的宮人卻並不受她所擾,兀自唱和:「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於諸兄弟之中,朕纘承大統,紹登大寶,夙夜憂勤,深恐不克負荷,無奈亂臣當道,刺朕與奉天殿內,朕五體不安,恐難全如期望……立兄長二皇子景瑞為帝,著繼朕登極,即皇帝位。仰賴上天垂佑,列祖貽謀,當茲寰宇乂安,太平無事,必能與億兆臣民共享安寧之福。」
  眾人聽完。才明白過來,原來這聖旨不是因服用丹藥而早已駕崩多時的先皇帝所立。乃是被景?行刺,重傷不治的三皇子死前所立。
  當時在場的人自然都知道,三皇子乃是被劍傷在心脈,根本沒說兩句話的功夫,就沒了氣。
  他怎麼可能立下遺詔。
  但知情的人並不多。起碼此時圍困在皇城外頭的人,就都不知道。
  「這是你偽造的,且三皇子還沒有登基呢,他怎能下聖旨?」燕王在城外高頭大馬上坐著,拿馬鞭指著睿王叫囂道。
  睿王並不理會他的問題,只對身邊人吩咐了句什麼。
  那人很快領命而下,不多時,被綁著的景?就被帶上了城墻。
  燕王看到景?,瞪大眼睛,喊道:「景?,我兒!」
  景?被人架著,低垂著腦袋,臉上身上都是傷,聞聲也沒有抬頭,叫人看不出死活。
  「你,睿王!你為何要害我小兒?」燕王罵道。
  睿王點點頭,「燕王,你還認得他是你小兒就好,三皇子即將登基大典,你卻派你小兒行刺三皇子,後又將這罪名強安在我的頭上,你說,你居心何在?」
  燕王正要開口辯駁。
  睿王卻搶在他前頭說道,「不過這事兒對你來說,也是輕車熟路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做!十年前,你以圖謀反,勾結懷王,懷王心思簡單,性情衝動,在你齊動之下。勾結黨羽,興兵作亂。被先帝察覺,一舉剿滅。你卻躲在背後,讓懷王做你的替死鬼!十年後,你又卷土重來!這次,三皇子死在你兒子手裡,你更要將這一盆髒水破在我的頭上。我豈能叫你得逞?十年前的帳,十年後的帳,咱們是不是都要好好算一算了?」
  睿王的話音落地,城外的兵馬一陣唏噓。
  十年前懷王謀反的案子,年紀大些的人還記憶猶新,當時屠戮眾多被牽扯的黨羽。京城兩個月不見日光。
  先前揭出乃是睿王同懷王造反,如今睿王又當面指正乃是燕王一手策劃。
  如今站在皇城裡頭的是睿王,帶兵圍困皇城外頭的是燕王。
  兩王身邊都擁立有先皇的兒子,究竟誰人是正義,誰人是謀逆呢?
  真相永遠不只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樣,也不能僅憑耳朵去聽。
  可證據這種東西,很多時候是很難公之於眾的。
  燕王坐在馬背上冷笑,「四弟,你如今說這些不覺得可笑麼?十年前,是你屠戮眾多牽連之人,十年後,先帝親自罷黜你的王爵。你如今將這些罪名都安在我的頭上,我又豈能容你?!」
  說完,他便抬手一隻箭,猛的射向城墻上頭。
  「小心護駕——」睿王大喝一聲,擋在二皇子前頭。
  這箭不是射向睿王的,卻正是射向那穿一身明晃晃龍袍的二皇子。
  二皇子被眾人簇擁在後頭,睿王一劍斬斷飛來的箭矢。
  「大膽亂臣!竟敢射殺當今聖上!」睿王喝道,「放箭!」
  城墻頭上密入雨點的箭矢飛射下來。
  「當今聖上在此,先帝臨終,唯冊封端王,就已表明先帝心意!端王才是正統!」燕王護著三皇子往後退去。
  他身邊將領指揮眾兵抵抗反攻。
  皇城內外,又充斥著嘶喊殺戮之聲。
  睿王護著二皇子下了城墻。
  兩方各不相讓,這一番,不過是叫駐守皇城的兵馬更添幾分底氣和正氣,讓他們知道自己是為正義而戰。
  也讓燕王的兵馬,底氣不那麼的足。將領一旦懷疑自己究竟是為正義,為正統。還是被人利用,做了亂臣賊子的時候,那氣勢就弱了,將領氣勢不堅定,他所帶領的士兵就不可能勇往直前。
  只是二皇子的名聲,確實太差。
  而五皇子又有端王的封號。
  這一時間。究竟誰能先在氣勢上占據優勢,還真不好說。
  「聽聲音,是又打起來了?」寧春草尋到正在商議的景玨和姜伯毅,還未開口打招呼,便先聽聞皇城外傳來的喊殺之聲。
  景玨皺了皺眉頭,微微點頭。
  姜伯毅也面色凝重。「這般爭權奪利,死的都是天兆的臣子,天兆的百姓。最後不管坐上皇位的是誰,如今的爭奪都是一場不可輓回的損失!」
  「且這麼耗下去,京城必將崩潰,京城陷入危機。那天兆也將危矣,邊境亦有虎狼窺伺,不想著如何富國強民,倒是同自己人爭執不休,真是有出息的很。」景玨滿面不屑。
  「如何才能叫這無謂的爭奪快點休止呢?」寧春草問道。
  景玨笑了一聲,無奈抬頭看她,「你這問題問的真是有深度,若是能一兩句話告訴你,也就沒必要站在這兒聽外頭那打殺之聲了!」
  「民心所向,眾望所歸。」姜伯毅卻是忽而開口說道。
  寧春草哦了一聲,「是二皇子不能服眾麼?」
  姜伯毅點頭。
  景玨見自己剛說了沒辦法回答,姜伯毅就來拆自己的台,臉上十分不滿,「就算是二皇子能夠服眾,燕王不死心,這仗不還是得打下去。」
  「不會。」誰知姜伯毅一點面子都不給他留,直截了當的搖頭道,「燕王雙拳難敵四手,他之所以還能領兵作亂,不是因為他厲害,而是二皇子並不能叫追隨燕王的人信服。若是那些人都信服二皇子,也就不會跟著燕王了,燕王身邊的人都離他而去,他不就敗了?」
  景玨翻了個白眼,齊中更是不屑冷哼,「說得真好,真是輕巧!可有什麼用呢?說了不也是白說?」
  「有用!」寧春草點點頭,「我有辦法!」
  這次吃驚的就不僅僅是景玨了。
  就連姜伯毅都詫異的看著寧春草。
  「你有辦法?」兩人異口同聲。
  寧春草點點頭,看向景玨,「還記得在鳳州城的事兒麼?」
  正在說皇權爭奪。正在說眼皮子底下打仗的事兒,怎麼又扯到鳳州城了?
  景玨不明其意,姜伯毅也微微皺起眉頭。他是在鳳州城以後,青城山下認識他們的。
  鳳州城的事情,他後來雖也有聽說,卻不知道寧春草此時提鳳州城是何用意。
  「人心很難猜。又不難猜。」寧春草勾著嘴角說道,「在鳳州城的時候,咱們都知道,那蝗災乃是天災,可是巫女說,要用無辜孩子的性命,祭奠以除蝗災的時候,你也都看到了,上至州官,下至百姓,都將孩子交了出去。」
  景玨皺著眉頭。
  姜伯毅看向寧春草,微微眯眼。
  「巫女利用的就是百姓們。對天,對神靈的忌憚和信奉。」她笑了笑,「咱們如今也可以。」
  「利用百姓乃至將領,對天對神靈的敬畏之心,幫助二皇子贏來聲望麼?」景玨緩緩說道。
  寧春草重重的點頭,「是,我能做到。」
  「那還等什麼?」景玨說著就上前拉過她的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5:27

第五十八章

  「別急!」寧春草皺眉。
  「怎麼不急?你若是已經想好了辦法,自然越快實行越好。」景玨催促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是,我是有辦法,可我沒有鈴鐺,我的鈴鐺還在姜維的手上!」
  「去找姜維。拿回鈴鐺。」景玨立時說道。
  說完,他不禁心頭有些發毛,上次在城外十里杏子林,被姜維召喚出的鬼兵抓傷的地方,似乎還隱隱作痛。
  「姜維那個人,邪乎得很。」景玨回頭看了眼姜伯毅,「他這麼厲害,你以前都不知道?」
  姜伯毅別過視線,看向別處,並不看他,也不理會他的話。
  景玨哼了一聲,「我不笑你。咱們都是被兄弟背叛的人,也算同命相連了。」
  寧春草略有些詫異的看了看兩人,景玨同姜大哥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兩人非但不動手腳,能好好站著說話。還能說出「同命相連」的話來。
  她自然不知道,兩個人為了她,還曾在鬼兵圍攻之下,並肩作戰,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彼此呢。
  「巫女會有辦法。」姜伯毅沉聲說道,「將巫女來帶問過。」
  巫女如今正被看押在宮中,很快被帶了來。
  聽聞姜維召喚鬼兵之說,巫女嘖嘖有聲,「他還真是厲害,真叫他練成了。不過這召喚鬼兵之術,須得在有杏樹的地方而行,且須得有亡魂。城外十里那地方。若是我沒有猜錯,應當是在很久以前,死過許多人,聽你們描述,很可能是戰死在那裡的人。如今皇城之中殺戮很重,他只要臨近有杏樹。便也能召來亡魂。」
  「那你可有對付他的辦法?」景玨不耐煩的問道。
  巫女垂眸笑了笑,抬臉道:「有啊,我當然有辦法,陰陽師和巫女,本就是相輔相剋的。」
  「說來聽聽,什麼辦法?」景玨催問道。
  巫女卻是搖頭,「這辦法,你們做不到,你們帶我去,我幫你們克制他。」
  「你休想!」景玨哼了一聲,「你當我們傻?帶你去?」
  巫女原本同姜維勾結一起,都是為燕王效力,倘若帶她去尋姜維,兩人在聯合起來,倒是更為麻煩。
  巫女咧嘴笑了笑,「原來你們不傻?不傻為何尋我來問話?」
  「他們做不到,但我能啊,你有什麼辦法。不如告訴我。」寧春草坐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這會兒倒是突然說道。
  巫女尋聲看她,只覺眼前猛的一亮,「你不同了!」
  巫女從殿中離開之後,她的前世今生合二為一。
  寧春草並不覺得自己看起來有什麼不一樣,她還是原來的相貌。並沒有什麼改變。
  可巫女卻激動的站了起來,手腳都在微微顫抖,興奮的向她行去,走了同手同腳都不自知。
  瞧見她行為失態,並靠近寧春草。
  景玨和姜伯毅都是一驚,正欲上前相攔。
  巫女卻做出了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動作——她朝寧春草跪了下來。
  並跪行前進,匍匐在寧春草腳下,表情虔誠至極,眼中還蓄了激動的淚水,「聖女……」
  寧春草皺眉,「什麼東西?」
  「您是聖女,千年一遇的聖女!」巫女嘴脣都在興奮的抖,她的話音激動得有些含混不清。
  但殿中十分寂靜,幾人都聽到了。
  就算聽不清,從她的敬畏神態中,也看到了。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寧春草向後避了避,「你快起來,莫名其妙,不要跪我!」
  「聖女,你若願意,必能救我。你若救我,我必當盡心竭力虔誠伺候聖女,追隨聖女一生一世!」巫女激動的捧著她的繡鞋,低頭去親吻她的腳面。
  寧春草嚇了一跳,跳腳向後躲去,「你瘋了?!」
  女巫卻連連搖頭,「沒有,我沒瘋,我是眼拙,眼拙啊!先前竟沒有看出。直到如今才看出來!先前竟還妄想奪舍聖女的身體……真是自不量力,也難怪我非但不成,反而害了自身。」
  她絮絮叨叨,神情激動的說著。
  寧春草心頭頗為不耐煩,更不想聽她說什麼聖女。
  「你別說這些我聽不懂的,你就告訴我,如何對付姜維的鬼兵。旁的事情,等我回來再說!」寧春草皺眉冷喝道。
  「是是,聖女有命,莫敢不從!」巫女連連點頭,將用何巫咒能對抗鬼兵盡都教給寧春草。
  說完,還主動提出。「聖女如今鈴鐺不在手上,不若先用小人的鈴鐺?」
  這話說的真是卑微,她竟在寧春草面前自稱小人?
  寧春草一臉的不適應,「你不是說,你的鈴鐺我不能用麼?」
  「聖女若是用小人鈴鐺,自然是對小人的抬舉!」巫女連忙點頭哈腰的說,「只是小人的鈴鐺功效不若聖女自己的鈴鐺那般好,那般奇妙罷了。」
  寧春草點點頭,有備無患嘛,有總比沒有強。
  巫女的鈴鐺,在姜伯毅手上,姜伯毅衝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帶著。
  寧春草又跟巫女練習了一遍巫咒之後,三人商議細節。
  景玨對寧春草和他們一起去尋姜維,十分排斥。
  他不想叫她跟著冒險,冒險這種事,乃是男人的事情。可如今這情形。沒有寧春草,他們似乎拿姜維也沒有辦法。
  原本不願意做,卻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擺在面前的時候,他的整張俊逸的臉。都是陰沉的。
  寧春草抬手揪了揪他的面皮,衝他嘻嘻的笑。
  他一臉無奈看著她,「別鬧。」
  她當著姜伯毅的面,和他舉止這般親昵。這般鬧著玩兒。
  景玨的心情不知為何,莫名其妙的就好了幾分。好似籠罩在頭上的陰雲,瞬間被風吹散了些許。
  「就趁現在,咱們趁亂出城。」姜伯毅看了兩人一眼。別開視線,緩緩說道。
  景玨這才握住寧春草的手,從自己的臉上拽下,「好。」
  兩人帶著寧春草出城。
  寧春草將巫女的鈴鐺握在手中。
  這鈴鐺和她滴了血,認她為主的鈴鐺果然是不同的,那鈴鐺在她手中,會讓她覺得有力量涌動。
  而如今這鈴鐺,則沒有這般默契,唯有她搖動鈴鐺之時,才能感覺到力量。
  寧春草雖不會功夫,可如今的她,卻是比身懷武藝之人,更為不可小覷。
  她晃動鈴鐺,內心之中立時就能涌出巫念來,口中喃喃。面前阻擋之人,不是失魂落魄,就是軟倒在地。
  竟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好生厲害!」景玨攜著她的肩,側臉看她,「倒省的我動手了。」
  寧春草輕哼,「好似你比我更厲害似的?」
  「還是娘子你厲害。」景玨玩笑道。
  話一出口。兩人神情都微微一愣。
  又各自立時別過臉去,緊追姜伯毅的腳步。

  【卷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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