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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宛 - 《妾不為後 卷六》《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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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6:07
標題:
姜宛 - 《妾不為後 卷六》《全文完》
《
妾不為後 卷六
》作者:姜宛
終於走到了這一步,景玨登上帝位,她也如傳言所說,成為皇后,
想當初,為了穩固二皇子新皇的地位,平息燕王等人的叛亂,
他與他父親睿王領兵守著皇宮,防止逆賊進入,守護新皇安全,
她則設法改變天象,營造金龍現身的假象,讓眾人相信新皇乃真龍天子,
不曾想,新皇過河拆橋,鳥盡弓藏這種破事就發生在他們身上,
她與景玨都已經在準備婚事了,新皇竟不要臉地想搶先納她為妃,
還聯合新納的御女、由愛生恨的情敵周六小姐給景玨下劇毒,
若不是她盡心盡力地救治,還因此昏迷多日,只怕他與她早已天人永隔,
哼,既然新皇不仁,就休怪他們龍椅自己坐,總好過性命拿捏在別人手中!
本以為成為皇帝後,他會忙得不見人影,殊不知他極力把她寵上天,
並把一群因她遲遲未有孕,而想把女人塞進後宮的大臣教訓一頓,
正當她開心不已,卻突然得知自己這輩子不可能有孕……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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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6:46:19
第一章
【第一百章 夜探凌煙閣】
出了皇城,姜伯毅並沒有四下亂走,反而是有目的地快速行進。
他們商量好先去往凌煙閣京城的總舵,臨近上河園的一處大宅。
景玨問姜伯毅為何要先尋那裡的時候,姜伯毅什麼都沒說,可這會兒瞧他行進速度,景玨只覺得,他肯定是知道姜維就躲在哪裡,而不是先去碰運氣而已。
景玨帶著寧春草,速度並不敢慢,隔著兩三步的距離,緊追在姜伯毅身後。
越靠近上河園附近那凌煙閣的大宅,姜伯毅身上的氣勢就越發冷峻,跟在他身後的景玨和寧春草都察覺了。
寧春草看了景玨一眼,目中藏著隱隱約約的擔憂,「這裡原本是姜大哥的地方,總舵的位置也是姜大哥定的,不過那時候乃是姜維建議說,這裡的風水甚好,院中的格局、擺設也都是按姜維當初的設計,配合姜大哥的喜好而定……如今……」
如今這裡卻成了姜維的地方。
這裡印證了姜維對他的背叛,也許那個時候,姜維就已經在謀算他的一切了,只是他還傻乎乎地相信姜維。
現在重回到這地方,實在叫人心中難受吧?
景玨輕輕「嗯」了一聲,「你有把握對付姜維的鬼兵吧?」
寧春草點頭。
「那我就多留意姜伯毅,別叫他太過衝動……」
「姜大哥才不會。」寧春草說道。
景玨斜眼看她,「你怎麼這麼信得過他?聽這語氣,看這引以為傲的神態,他是你什麼人,你這麼信任他?」
「到了。」姜伯毅低沉的聲音,穩重地從前頭傳來。
寧春草衝景玨露齒一笑。
景玨將她放了下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從這裡進去,他一般會布有機關暗器,你們要緊跟著我,不要走錯。」姜伯毅低聲說道。
景玨抬眼去看他的臉。
姜伯毅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回眸看他,「你不用擔心,雖然這裡對我來說比較特殊,但我不會衝動。」
景玨略微點頭,「不會就好。」
「因為我知道,是我的,我終會奪回來。」姜伯毅語氣篤定而淡然,說完,提氣躍上高墻。
他適才說話間,身為閣主的氣場盡數彰顯,霸氣無比。
景玨不由伸出大拇指讚嘆道:「不愧為凌煙閣閣主,單這氣場、這氣度,姜維那小子是拍馬不及的。」
寧春草笑著點頭。
「你也覺得啊?」景玨挑眉看她。
寧春草指了指高墻,「快走快走,別跟錯了,觸動了機關、暗器就不好了!」
景玨這才攜她躍上墻頭,緊跟在姜伯毅身後,在幽靜寂寥的院中,悄無聲息地穿行。
「院子這麼大,怎麼連個守衛都沒有?」行了不知有多久,寧春草不由低聲在景玨耳邊問道。
景玨搖了搖頭,「是啊,好生奇怪,不過姜維這個人本來就怪怪的,你見他什麼時候正常過?」
寧春草皺眉,姜伯毅一直沒有停下來,他腳步很快,卻走得很穩,好似他對這裡很熟悉,他們不是夜探旁人家,而是走在自己家裡一般。
也對,這裡原本就是他的地方,他是被自己的弟弟背叛了,才失去了這裡。
想到這些,寧春草都覺得心裡不甚好受,心想,姜大哥應當更為不好受吧?
可他腳步穩穩的,氣場一點都沒變,倒叫人察覺不出他的怒氣來。
一路走來,繞過亭台樓閣,繞過曲水活泉,繞過花房果林,姜伯毅終於在一處月亮門外停了下來。
他閃身到月亮門一側。
景玨也立時帶著寧春草躲到另一側。
姜伯毅伸手衝景玨打了幾個手勢。
景玨立刻點頭表示自己清楚。
寧春草不由瞪大了眼睛,這兩個人什麼時候這麼有默契了?
她狐疑之時,姜伯毅已經翻身入了院子,景玨則護著她守在月亮門處。
姜伯毅進入院中之後,院中忽而發出一聲輕響,廊下、樹梢、屋檐掛著的燈籠都一時間亮起,籠罩在恬淡月光下的院落,瞬間亮如白晝。
寧春草嚇了一跳,進入陷阱了嗎?
景玨衝她微微搖頭,暗示她不必擔心。
寧春草微微蹙眉,握緊了手中的女巫鈴鐺,深吸一口氣平靜心神,但望向院中的目光仍舊滿是警惕與擔憂。
姜伯毅站在院中,身影被燈光拉得很長。
靜謐的院中亮得讓人心慌,當中只有他獨自站立,對影成雙。
姜維並沒有在燈光中出現,寧春草預想中的埋伏也沒有出現。
這是什麼情況?寧春草有些摸不著頭腦。
姜伯毅忽然清了清嗓子,而後開口,「姜維,睡醒了沒有?出來!」
寧春草幾乎被他的聲音嚇得跳起來,站在人家房門外大呼其名,這是悄悄潛入嗎?這事怎麼看都像是景玨的風格,姜大哥什麼時候也跟景玨學會了?
她側頭深深地看了景玨一眼。難怪兩人有默契呢,他竟將姜大哥帶歪了啊!
景玨連忙搖頭,低聲說道:「別看我,這可不是我的主意。」
寧春草還未開口,院中便傳來「吱呀」一聲門響。
在這寂靜的夜裡,這一聲輕輕的響動清晰得很。
寧春草和景玨連忙向院中望去。
姜維站在門口,一手扶著門框,身上只著了中衣,長髮散在身後,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
平日裡簪花敷粉、摺扇從不離手的玉面公子,如今這憊懶模樣,倒是別有一番味道,不過此時沒有人有心思欣賞他這風流美態。
姜維揉了揉眼睛,咧嘴笑道:「喲,是大哥呀,稀客稀客,您怎麼半夜裡說來就來了?」說完,他臉色一凜,左右看去,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那輕佻的表情全然不見,身上的憊懶也被警惕取代,只著中衣的身子繃緊,順勢從袖管中抓出一把摺扇來,握在手中。
原來他摺扇是從不離身的,不僅不分春夏秋冬,連睡覺都帶在身上。寧春草皺眉,日後她的黃銅鈴鐺和短劍也當如此才行。
「你怎麼進來了,還一點動靜沒發出來?」姜維眯眼看著姜伯毅,「大哥果然厲害呀。」
姜伯毅垂眸輕笑了笑,「別忘了,咱們是兄弟,你是最了解我的人,難道我不了解你嗎?」
姜維嗤笑一聲,「了解?是,很了解,最親近的人最了解彼此,也往往對彼此最陌生。」
姜伯毅嘆了一聲,緩緩點頭,「說的不錯,若不陌生,我怎會猜不到你想要閣主的位置?若不陌生,我怎會對你毫無防備?若不陌生——」
「行了,你一直都防著我呢,現在說什麼毫無防備?不過是我叫你措手不及罷了。」姜維冷笑打斷他的話,「你這時候突然出現在這裡,別告訴我,你是來找我談心的。」
姜伯毅搖了搖頭,「當然不是,不過你願意談,也未嘗不可。」他說話間,氣勢淡然自若,好似這裡不是姜維霸占的地方,而是自始至終都在他控制之下一樣,這叫姜維的氣勢不由得被壓了下去。
姜維如何能夠甘心?他冷嘲道:「你不是一個人來的,都別躲著了,到了這還不亮亮相,趕快出來!」說話間,他的目光向月亮門望去。
寧春草站著沒動,景玨卻緩步走了出去,她想要拉他,都沒能來得及。
「只有你們兩個?」姜維四下看去。
寧春草仍舊屏氣躲在月亮門外,她才不要那麼傻,人家一叫她就出去。
姜伯毅回頭看了景玨一眼,淡笑道:「對付你,足夠了。」
姜維眯了眼睛,「你們是正在對抗燕王,所以抽不出人手來嗎?竟然只有你們兩個尋上門來送死?」
景玨冷笑,「誰死還不一定呢,話不要說得太滿。」
姜維哈哈大笑起來,「承安郡王,城外杏子林的經歷,您都忘了嗎?怎麼?鬼兵抓過的傷不疼了嗎?可別好了傷疤忘了疼啊!」
景玨冷笑,沒有理會他的挑釁。
姜維哈哈笑起來,並「啪」的一聲,打開了摺扇,「既然你們隻身前來送死,那我就好心成全你們!」說話間,他毫無預兆的翻動摺扇。
院中大亮的燈光驟然暗下去,像是有風吹進了燈籠裡頭,將燈籠裡的光吹得搖曳不定,隨時要熄滅,月光好似被雲遮上,整個院落也好像被籠罩在樹影的昏暗之中。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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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6:46:35
第二章
京城四面八方的陰雲都向這個院落涌而來,恍如黑色潮水,洶涌澎湃,叫人心頭又悶又緊張。
寧春草藏身在月亮門外,瞧見這情形,心頭大駭。
原來以為陰陽師不過就是眼睛與常人不同,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見的東西,如今才知道,這姜維果然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她握緊了鈴鐺,直直地盯著站在廊下的姜維。雖然光線昏暗,可他身上的中衣是純白色,十分好辨認。
不過身處院中的姜伯毅和景玨,卻已經完全不能瞧見姜維了,就像上次在杏子林裡一般,姜維好似瞬間從眼前消失。
聚攏在他們周圍的黑色霧氣遮擋了他們的視線,霧氣凝聚成人型,夾雜著煞氣、死氣,向他們撲來。
姜伯毅抽劍,聚集真氣於長劍之上,劍氣將撲來的霧氣震散,但因為鬼兵並沒有實體,他不能真正傷了鬼兵,震散不過是拖延,那黑色的霧氣仍舊會再次凝聚,就如同在杏子林裡的時候一模一樣。
京城這幾日死了許多人,這些人大約都還沒有步入輪迴之中,尚飄蕩在人間,此時被陰陽師姜維一召喚,皆洶涌而來。
厲鬼索命,煞氣沖天。
景玨和姜伯毅正被困於黑濛濛的霧氣之中時,忽而一陣清脆的鈴聲傳來,這鈴聲像一陣清風過耳,將濃濃的黑霧吹散,那些黑霧凝聚成的鬼兵,發出凄厲的叫聲,捂著耳朵從院中退走。
月光和燈光透過霧氣照了進來,姜維的身形重新出現在姜伯毅和景玨的視線裡,中間雖還隔有濃黑之霧,但已經難以化作實體,更難以對景玨和姜伯毅造成傷害。
姜維見狀,怒目微瞪,「你們果然是有備而來呀!」說著,他飛身撲向鈴聲傳來的地方。
寧春草正在那裡閉目搖鈴。
姜伯毅飛身上前,長劍氣勢如虹,身若游龍,「當」的一聲,將姜維擋住。
姜維手中的摺扇撞在姜伯毅長劍之上,震得他虎口發麻。他側頭看了姜伯毅一眼,也不說話,翻身用摺扇與姜伯毅的長劍鬥在一起。
寧春草搖鈴的聲音未停,口中又漸起吟唱之聲。這吟唱聲和出家人的超度之詞略有些相似之處,只見那濃濃黑霧竟漸漸發白,隨風四下飄散,凄厲的鬼叫聲也變得柔和輕緩,像是嚎哭的孩子忽而被安撫了,順從地安眠,步入輪迴。
景玨周遭的壓力漸漸消散,他只覺周身一陣輕鬆舒暢,那壓抑的鬼氣與煞氣已經不見了。
籠罩月光的黑霧散去,燈籠停下無風的詭異搖曳,恬淡如水的燈燭光芒越發明亮,重新流淌在院中,整個院子都敞亮起來。
姜維在同姜伯毅的爭鬥中,也藉著恢復的光芒,看清了藏在月亮門口的人,「寧春草,又是你壞我好事,你是不是同我八字相剋?」
寧春草正專注地搖鈴吟唱,此言根本不曾進入她的耳朵,她的世界裡好似沒有旁人,只有她,只有自然之力。
姜維猛一抖摺扇,摺扇上頓時擊出數枚牛毛般纖細的銀針。這銀針並不是朝著正在和他打鬥的姜伯毅過去,而是衝著寧春草去的。
姜伯毅一驚,手中長劍飛速翻轉,擊落幾枚銀針,可這銀針纖細無比,且速度非常迅猛,還是有針從他的劍間空隙裡躥了過去。他大喝一聲,「春草!」
景玨翻身而起,可惜他身在院中,如何能追得上銀針的速度?
倒是正閉目吟唱的寧春草,突然毫無預兆地睜開眼來。在她睜眼的那一瞬間,她身上似乎有一股龐大的力量迸發出來。
那銀針像是觸到了肉眼看不到的屏障,在空中靜止了片刻,而後啪啪啪,落在了地上,不能傷及寧春草分毫,甚至不能靠近她。
「這不可能!」姜維瞪大了眼睛,連姜伯毅的長劍都看不到了。他呆呆地握著手中的摺扇,驚詫無比地看著寧春草,「你不可能做到!」
寧春草停下搖鈴和吟唱,輕輕笑了笑,「如你所見,我做到了。」
姜維兀自搖頭,不肯相信,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我的蠱為何對你沒用?你的體內為何能激發出如此浩瀚的力量?不會的,你不過是個前世的冤魂,你會魂飛魄散的,你會……」
「是,」寧春草點了點頭,「原來你是真的都知道。」
姜維怔怔看她,「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知道的和現在不一樣,不該是如今這樣子。」
「你對我下了蠱。」寧春草用的是肯定的語氣,「你想要控制我,讓我去行刺三皇子。」
景玨聞言,怒目看著姜維,「你竟做得出如此卑鄙無恥之事!」他說著,揚手就要將劍刺向姜維,卻被姜伯毅手中長劍擋了一下,「當」的一聲響。
他怒斥姜伯毅,「你到現在還想維護他?他可是盼著你死的!」
姜伯毅還未開口,姜維倒是先開口了——
「原來你知道我要對你下蠱,難怪那蠱控制不住你,你都是裝的,你中蠱、失魂都是裝出來的,好生厲害,竟將我都騙過了!」
寧春草搖頭,「不是,我沒有裝,先前對你並沒有防備,所以我不知道你下蠱之事,中蠱失魂也是真的,只是你的蠱沒能困住我。你知道的,我有前世,如今,我沒有了。」
姜維皺眉,不明所以地看著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的蠱叫我失去了前世,她化解了你的蠱,自己也消失了。」寧春草十分有耐心的解釋道。
「灰飛煙滅了?」姜維挑了挑眉梢,沒等寧春草回答,他便搖頭,「不是,不是,沒有,她若是消失,你不可能有如今力量……你們合二為一了?」
寧春草抿脣而笑,她的笑容在這樣的燭光下,顯得那麼璀璨耀眼,好似她自身成光,直將滿院燈燭的光芒都比得暗淡了幾分。
姜維有些失魂落魄,連連搖頭,嘟囔著不信不信。
「別囉嗦,快將春草的鈴鐺交出來!若是老老實實交出鈴鐺,就給你個痛快;若是再磨蹭,就叫你好好吃些苦頭!」景玨呵斥道。
姜維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不知在想些什麼。
姜伯毅和景玨都戒備的看著他。
姜維忽而揚聲笑了起來,「你們以為這樣就勝了嗎?以為這樣我就沒有辦法了嗎?」
他笑得張狂,在張狂的笑聲之中,突然從手中扔出一枚火紅的小球來。
小球尚未落地,忽然有黑影一閃,那小球順勢被那黑影裹入懷中。
姜維的動作以及突然出現的黑影,都在眾人意料之外,且發生得太快,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姜伯毅和景玨都來不及反應,甚至連姜維也對這突生的變故感到詫異。
等那黑影一停,眾人才看清楚,竟是多時不見的綠蕪。
她伸手將握住的紅球塞入口中。
姜維大叫一聲,「綠蕪,你找死!」
綠蕪含笑而立,靜默地看著眾人,眼神黑沉複雜,叫人看不清。
「這、這是……」景玨瞪眼,什麼情況?他怎麼有點看不懂?
「那是毒。」寧春草說道:「觸地即散,我們都會中毒。」綠蕪將那毒吞吃入腹,毒就不會散了,所以,綠蕪是在這關頭背叛了姜維,用自己的命,選擇了她最後的立場嗎?
「娘子……」綠蕪突然轉過頭來,看著寧春草,膝蓋一彎,朝寧春草跪了下來,「娘子,婢子對不起您,您對婢子的好,婢子忘不了。離開您的這段時間,婢子心裡很難過,雖然衣著光鮮,有人環繞、有人伺候……可婢子卻覺得,能在娘子身邊伺候的那段日子,是婢子人生裡最快樂的時光。」她一面說著話,一面不斷有血從她口中涌出。
寧春草想要上前,姜伯毅卻伸手拉住她。
綠蕪「砰砰」向她磕了兩個頭,「婢子因私心背叛了您,不敢求您原諒,今日結果,乃婢子所求,能用這條命為娘子、為閣主……效力,婢子死得其所了……」
「你這賤婢!你背叛了我,還敢說死得其所!」姜維氣得跳腳。
綠蕪跪在地上,卻已經是搖搖欲墜,那毒的痛楚讓她整個人都戰慄起來,但她生生強忍著,又朝姜伯毅磕頭,「閣主,婢子有負您期望,有負您所托……婢子……沒用。」
「姜大哥,綠蕪她——」
「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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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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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6:46:46
第三章
綠蕪打斷寧春草的話,吃力地搖頭,「不配說,我不配啊……別說了,別說了……」
「綠蕪,我早已原諒你了,你有你的想法,你的選擇。人天生都是自私的,都要為自己考慮,我已經不怪你了,你能如此救我,我很感動,你也要原諒自己。」寧春草說道:「別背負著愧疚……」別背負著愧疚去死,安然地去吧……
綠蕪強笑起來,口中滴出的血色越來越黑,越來越濃重,「謝謝,謝謝娘子……」說完,她向一側歪倒過去,眼睛無力地閉上,身下是一灘血污。
亮如白晝的院子,忽然死去的故人,濃濃的血腥氣……
這夜,一點都不美好。
姜伯毅從手中彈出一枚火摺子,落在綠蕪身上,她的衣服燒著,很快整個人都籠罩在火光裡。
寧春草回頭看著姜維,忽然上前伸手奪過景玨手中的劍,劈手就向姜維身上砍去。
姜維怔怔地看著火光裡的綠蕪,搖了搖頭,「我早該料到,你會背叛他,來日就還會背叛我……人心,就是這麼賤……」他對寧春草揮來的劍不避不擋,好似沒有看到。
姜伯毅忽而伸手,握住寧春草的手,「春草。」
「你惦念兄弟之情,不忍親手殺他,難道還要攔著我殺他?我有千萬個理由要他的命,你要不要聽?」寧春草有些憤慨地看著姜伯毅。
姜伯毅抿了抿脣,「不是不忍殺他,他如此背信棄義,如此攪亂凌煙閣,我要帶他回去,去南境,在師父的墳塋前,叫他認罪伏誅。」
寧春草深深看著姜伯毅,見他面色鄭重,眼神堅毅,她負氣哼了一聲,收手回來,將劍還給景玨,並道:「今日我信姜大哥而不殺你,他若不信守諾言,或是看不住你,我定要取你的命!」
姜維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淚花都涌了出來,「殺我?憑你?憑你們?」他的語氣要多諷刺有多諷刺,要多驕傲有多驕傲。
他忽而揚聲喚道:「閣主有令,凌煙閣眾人何在?!」
原本寂靜得好似空無一人的大宅院,卻不知從何處涌出許多人來,房頂上、樹梢上、墻根處……到處都是人影,瞬間將寧春草等人包圍住。
姜維笑了,「我豈能沒有後招?你們別忘了,我如今可是凌煙閣的閣主,呵呵呵,殺我?真是天真!」
景玨皺起眉頭,寧春草也握緊了手中的鈴鐺。
這鈴鐺不是她的那個,若是換做她那個,或許她能多控制住一些人,叫姜大哥和景玨殺出去,而用現在這個,她就不是很有把握了。
唯有立在姜維身邊的姜伯毅依舊面色不變,一派淡然,「這就是你的後招?」
姜維笑看他,「大哥,我知道此情此景難免叫你傷心,凌煙閣是咱們兄弟兩人一手打造出來的,凌煙閣的輝煌離不開咱們兩個人,不過你放心,沒了你以後,我會帶著凌煙閣創造出更大的輝煌,比你如今更厲害,叫整個天兆,不,叫整個天下都知道我凌煙閣的大名!都知道我,姜維,乃是這凌煙閣的主人,而你終會隨風而逝,被我踩在腳下。」說完,他又得意地笑了起來。
姜伯毅緩緩點了頭,「你是怎麼變成如今這樣子的?為何如此恨我?」
姜維皺了皺眉頭,「我恨你?不不不,哥哥你誤會了,我只是討厭你。討厭你武功比我好,討厭你比我更討師父喜歡,討厭你不論走到哪裡都受人追捧,討厭你總是低頭用一副謙讓實際上卻高高在上的態度跟我說話。我討厭你這個人!從骨子裡討厭!你知道嗎,這樣的你叫我覺得虛偽、噁心!」
「切,真正虛偽又噁心的人,是你自己吧!」景玨白了他一眼,「我也覺得姜伯毅討厭,可平心而論,他還真不是你說的那樣子。」
姜伯毅看了景玨一眼,居然點頭說了聲,「謝謝。」
景玨輕哼一聲,轉過視線。
寧春草握著黃銅鈴鐺,心中緊張之餘,竟有些輕快。
她從沒想到景玨和姜伯毅這叫她處在中間尷尬又為難的兩人,有一天能如此相處。她似乎從中覺出了一點惺惺相惜的味道呢,是錯覺嗎?
姜維撇了撇嘴,「不重要,你們怎麼看、怎麼說,都不重要了,我也不關心。來人呀,將這幾個擅闖凌煙閣重地之人,給我拿下!」
他一聲令下,景玨和寧春草都戒備起來。
姜伯毅卻搖了搖頭,「不知悔改!」
只聞院中有風掃過,樹葉颯颯作響,早起的鳥拍著翅膀啾啾叫著,飛過樹梢。
月亮西沉,還未破曉,院子周遭的人都靜立著,紋絲不動,好似不曾聽到姜維的命令一般。
姜維此時才微微變了臉色,「你們都聾了嗎?閣主的命令都不聽了?」
毫無人聲,唯有啾啾的鳥叫,似在回應著他。
姜維瞪大了眼睛,「反了你們!」
姜伯毅輕咳一聲,「將忤逆犯上,謀害閣主,妄自尊大的姜維,給我拿下。」
院中立時布滿肅殺之氣,人影晃動,未聞嘈雜之聲,姜維就已經迅速被翻身上前的幾位高手制住。
當雙手被反剪在身後的時候,姜維還不能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瞪大了眼睛向左右看去,「不可能,這不可能……」今晚出乎他預料的事情太多,「不可能」這句話說了一次又一次。
不知是誰用力過猛,姜維的肩頭喀嚓一聲,疼得他齜牙咧嘴,「你們竟敢這樣對我,我才是閣主,我有閣主的玉印,我有閣主的蝴蝶玉佩,你們、你們反了!」
姜伯毅站在一旁,淡漠地看著他,聽著這話,甚至還勾著嘴角淺淺地笑了笑,「我承認的時候,那些東西可以證明閣主身分,我不承認的時候,那些東西,什麼都不是。」
姜維惱怒踢打,可鉗制著他的人,只叫他在掙扎踢打中更加痛苦而已。
聽聞此言的寧春草,只覺得自己當初說什麼都不要蝴蝶玉佩,真是再明智不過的事情。
她不要死的物件,她要活的人做出的承諾。
人尚且會變,要那死物做什麼?
「原來你還藏著一手呢!」景玨上前給了姜伯毅一拳,「我說怎麼一進院子就覺得奇怪,就算是對自己布下的機關有信心,也不可能一個守著的人都沒有吧?咱們走了一路,連個守兵都沒看見,我以為見了鬼了呢!你藏著一手怎麼不早說?」他這一拳捶得不輕。
姜伯毅笑著揉著被他捶痛的地方,「姜維也有人手混在其中,不將他的人剔除出來,怎麼能聲張?所謂後手,自然是要留到最後的。」
景玨哼了一聲,白了他一眼,上前攬住寧春草的肩頭,「你看你看,枉你日日叫他姜大哥,這麼大的秘密,他都瞞著不叫你知道,根本沒把你當自己人,害你白為他擔心了,以後別理他了!」
寧春草聞言,哭笑不得,「那個……如何處置你兄弟的事情,你容後再說,能不能先把我的鈴鐺找出來?天就快亮了!」
天就快亮了,新的一天就要到來了,可燕王還沒有退兵,皇位的爭奪還沒有結束,戰爭不停,死亡就不會停下它的腳步。
他們是在同時間爭奪,以輓留更多無辜之人的性命。
姜伯毅面色一整,冷冷地看著姜維,「鈴鐺呢?」
姜維哼了一聲,將臉別想一旁。
「交給閆五吧,閆五總有辦法問出來。」姜伯毅垂眸說道。
閆五在凌煙閣的刑訊逼供是出了名的,但凡有不招供的,只要落在他的手裡,不出一日,必定問什麼說什麼,祖宗八代他都能扒出來。
姜維身為凌煙閣的人,自然知道閆五的大名,當即臉色灰敗如紙,「大哥,你竟這麼對我。」
「那你呢?你又是怎麼對我的?」姜伯毅面無表情。
姜維看著他的眼,看著他的臉,半晌後,竟輕輕開口喚道:「哥哥……」
這一聲哥哥,彷彿帶著千回百轉,寄託了無數曾經並肩走過的歲月;這一聲哥哥,包含了多少的深情,大約只有喊的人和被喊的人才能明白。
寧春草不由心底一緊,景玨也蹙緊了眉頭,生怕姜伯毅會心軟。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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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6:46:59
第四章
「弟弟,你下手謀害我的時候,可曾想過我們的兄弟情義?可曾想過當年最困難的時候,咱們是怎麼一起走過來的?可曾想過你被人欺負、被人看扁的時候,是誰站在你前頭?可曾想過你挨罵受罰的時候,是誰陪你一起挺著?」
姜伯毅笑了笑,東方的晨曦落在他剛毅的面孔上,顯得朦朧,卻又叫人肅然起敬。「別叫哥哥了,你不配。」說完,他揮手叫人將姜維帶下去。
「我說我說,就在我房中藏著,別將我交給閆五!哥哥,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們還是兄弟,哥哥你還用得到我啊!這凌煙閣是咱們兩個人一起打造出來的呀,哥哥……哥哥,你真捨得我嗎……」姜維叫著,被人拖走。
寧春草著急要往臥房裡進,景玨卻一把拉住她——
「你忘了,姜維擅長機關暗器,又會使毒。」
「他還會在自己的臥房裡布置機關暗器、布下毒藥?這得多跟自己過不去?」寧春草嘆道。
景玨拉住她不放手,「多一些小心總沒錯。」
「郡王爺說的是。」姜伯毅在一旁連連點頭。
他的手下立時進入姜維的臥房中,小心尋找。
寧春草視線在兩個人身上轉了轉,「你們如今倒是有默契得很啊!」
兩人聞言,各自別過臉去,景玨還十分不屑地輕哼了一聲,「誰跟他有默契!」
臥房之中果然有機關暗器,幸而搜查之人機敏躲過了暗器,沒有人受傷,寧春草的鈴鐺馬上被搜了出來。
寧春草帶著她的鈴鐺,被姜伯毅護送著,同景玨一道折返回皇宮之內。
姜伯毅這次沒有與他們一起入宮,凌煙閣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處理。收拾了姜維,那麼姜維遺留下來的爪牙都要跟著徹底清理乾淨。
寧春草朝他點頭,叫他放心。
景玨在一旁哼道:「叫他放什麼心?有我在,他有什麼放心不放心的?」
寧春草翻了個白眼,「有些人就是嘴硬,不肯承認自己的心。」
「什麼不肯承認自己的心,爺向來是怎麼想就怎麼做,頂天立地!」景玨義正詞嚴地說道。
寧春草連連點頭,輕笑道:「是是,爺說的都對!」
有了她用順手,且似乎已經培養出感情的這個黃銅鈴鐺,寧春草心中底氣十足。
如今她的兩個魂魄已經完全融合,徹底歸於一處,她貫通自然之力也就越發順暢融洽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天有異象現真龍】
寧春草與景玨尋到了指揮作戰的睿王,三人細細商議一番。
睿王目光落在寧春草身上,此事事關重大,僅有一次機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寧春草畢竟還如此年輕,她真的能做到嗎?
當然,倘若她能做到如她所說的那般,這一切必將向著他們盼望的地方發展,戰事可以告停,燕王必敗無疑。
可她若做不到呢?
「王爺得相信我。」寧春草笑著說道:「其實自然之力也由心而發,若是你自己都不信,又如何能引發自然的力量呢?人本身就是一個氣場,你的信心強,氣場便會強大,從而影響牽動周圍的氣場都歸於你,而為你所用,這便是自然之力了。」
睿王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聽起來有點玄。」
「這世上的事本就是玄而又玄的,您信我嗎?」寧春草看著他。
睿王低頭看了看自己,又抬手摸了摸心口,「若沒有你,本王只怕早就一命歸西,如何能站在這裡,為了我景家的江山作戰?本王自然是相信你的。」
寧春草點頭,「您信我就好,那便由您來安排二皇子,哦,是當今聖上登臨城墻吧。」
睿王點頭答應,「你稍事休息準備。」
寧春草點頭先走。
景玨不滿地拿肩頭撞了撞自己的老爹,「你就不能多信任她一點嗎?」
睿王不明所以的看著景玨,「你又想發什麼瘋?」
「我看你才是瘋了!」景玨跟自己的老爹瞪眼,瞪得十分從容,「那是你兒媳婦,你不知道嗎?」
睿王一怔。
景玨臉上微微一紅,輕哼一聲,轉身大步離開。
睿王在後頭,看著自家兒子離去的背影,抿嘴輕笑。這兩個人,還是要走在一起了呀?
本是最親的表兄妹,卻是最疏遠的陌生人;本是最不可能在一起的陌路,竟真的被緣分捆在一起,糾葛不絕。
信吧,信了總會得到,這便是天意所歸。
睿王笑著搖頭,提步去尋當今聖上。
寧春草真的是去休息的,她尋了離城門口最近的宮殿,讓人守在門口不要打攪,便和衣躺下。
她要養精蓄銳,接下來對她來說,是從未試過、從未想過的一場巫術,也可以說,是她人生裡的一場硬仗,且只有一次機會,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她不能緊張,不能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得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完成,一定能夠更改現在的局面。
兩軍交戰,這是避免死傷,盡快結束戰爭的最好辦法。她是順勢而為,悲天憫人,一定會得到自然的幫助吧?
縱然心中壓力很大,寧春草還是讓自己放空,叫自己闔目睡去。
睿王準備得很快,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叫人來請寧春草。
她不知自己睡著的時間有多久,再醒來的她果然神清氣爽,好似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寧春草笑著給自己鼓勵,「一定行的!」
她沐浴之後,換上了景玨叫人送來的嶄新又隆重的衣著,握著自己的黃銅鈴鐺,坐上肩輿,直到皇城墻根下。
新皇正在皇城墻下的階梯處站著,瞧見她如此隆重而來,也不由遠遠向她望過來。
寧春草朝睿王點了點頭。
睿王扶著新皇就要上去。
新皇卻打了退堂鼓,「上次朕、朕在城墻上,燕王就舉箭向朕射來……這次、這次……」
「不論是上次還是這次,都不會叫聖上您受傷的,您請安心!」睿王頷首說道。
新皇卻搖頭,「這、這不好,凡事都沒有絕對,萬一……朕不是怕死,只是你們該怎麼辦呢?」
「既然聖上不怕死,那微臣們就更不用擔心了,微臣們必當誓死扞衛聖上呀!」睿王似笑非笑地說著,朝身邊人點了點頭。
儘管新皇不情願,心頭懼怕,還是被人強架著踏上了城墻。
「你、你,睿王你放朕下去,你大膽!你這是強迫朕!」新皇並不敢大聲嚷嚷。他十分清楚,這裡的人都是聽命於睿王的,他自稱朕,卻也不過是個傀儡而已。
睿王一定是想叫他死,且是想要叫他死在燕王的手底下,這樣的話,睿王就不用背負弒君奪位的罵名,反而可以以正義之師擊潰燕王,自己登上那寶座。
一定是這樣!新皇在心中叫囂著。他和母后都被睿王這小人騙了,什麼天降異象,什麼兵不血刃,都是騙他的!
新皇站在城墻上頭,俯視城外燕王兵馬。
朝陽跳出雲層,普照京城大地,晨光籠罩在城墻上頭,將高高的城墻渲染上金色的光華。
新皇手腳都微微發軟,燕王所領兵馬的箭尖、長矛似乎都散髮著冰冷的光。明明朝陽將一切都鍍上了金色華彩,在他眼中,卻一切都是那麼寒冷肅殺。
「聖上在此,爾等還不跪拜?」睿王站在城墻上,衝墻外的燕王兵馬大喝道。
「新皇德行有虧,不配為帝,端王才是先皇屬意的儲君!」燕王的兵馬叫囂著。
先是罵戰,罵完了,覺得自己正氣頗足了,再行開戰,或是直接將一方罵得怕了,氣勢弱了,說不定一舉也就攻破了。
所謂打仗先打氣勢,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也是這個道理。
只是今日卻有點奇怪,燕王令眾人在外頭叫罵,新皇和睿王站在墻頭上,卻沒有叫人還口,好似任由他們罵一般,城墻上站著的兵馬似乎都有些聽不下去了,睿王卻擺手,不讓人開口。
燕王發現端倪,覺得事情不對,可他想不明白睿王這是在玩什麼花樣。
正當他奇怪之時,忽聽似有鈴鐺聲響起,聲音不大,像是從城墻裡頭隨風傳來的,一時聽得見,一時又聽不見,隱隱約約,不好捉摸。
可這鈴聲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啊?
他忽而想起了女巫,女巫用一枚紫還丹,換他從獄中撈出寧春草來,後來他就再也沒見過女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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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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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6:47:13
第五章
他聽聞過女巫能用鈴鐺和吟唱化作巫咒,以控制人心,可那得離得不遠,方能起效吧?這鈴鐺聲被關在城墻裡頭,他也沒覺得自己被控制了,且身後有叫罵之聲,將那隨風而來的鈴鐺聲徹底淹沒。
燕王笑了笑,「連女巫的鈴鐺聲都不是,有何可畏?」
他臉上的笑容沒有能持續多久,因為他看到天色忽然大變。
有風從皇城宮墻內興起,風聲大作,又有雲從天邊刮來,越聚越厚,遮天蔽日,本是朗朗晴空,朝陽灼灼,竟忽然間烏雲蓋日,陰沉得恍如天都黑了一般。
他身後罵戰的眾兵彷彿一瞬間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聲都發不出來了,震驚地看著這風雲突變的天空。
狂風大作,幾乎要將人吹倒,站在城墻下頭的人尚且站立不穩,舉著旗桿的兵丁甚至要被旗桿帶得飛起來,站在城墻上的士兵就更是艱難了,雙手緊緊抱住墻頭才能穩住身子。
幸而新皇是被人架著的,架著他的人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否則他真擔心自己會被這狂風吹跑。
這就是睿王說的天降異象?不就是颳風嗎?颳風有什麼用?天陰有什麼用?這樣就能嚇退堂堂燕王了嗎?他的膽子那麼小,也就不敢造反了好不好?
可朝城墻下頭看去,燕王雖然沒有被嚇退,可燕王所領的眾兵卻有些畏懼了。
戰前有異象,這是天降指示,天有預兆啊!若是不遵從天命,那是要有天譴的呀!
端王雖然沒有傳出什麼不好的名聲,可是聽聞先皇就是被端王獻上的丹藥給害死的,這時候他們跟著燕王,扶端王為帝,莫不是觸怒了先皇,先皇降異象懲罰他們?
燕王的兵馬在狂風之中呈現出瀕臨崩潰前的混亂。
正在這時,喀嚓一聲,陰沉的天幕被一道閃電劃過,閃電耀眼的亮光,將陰沉沉的京城照亮,也將眾人臉上的驚詫、惶恐照亮。
皇城內外的兵馬都發出一聲驚呼。
閃電並沒有停,反而一道接著一道劃過,似要將陰沉沉的天幕撕碎一般,像是有什麼東西近了……更近了……
滾滾雷聲由遠及近,震耳欲聾。
轟隆隆的雷聲,像是有巨石從天幕上砸下,滾在眾人的頭頂上,令眾人不由自主地紛紛跪倒,祈求上天憐憫,甚至有人已經開始痛哭流涕的認罪,以求上天原諒赦免。
閃電沒有停,雷聲沒有停,皇城內外壓抑的氣氛,像是此時天幕上厚厚的陰雲一般,沉重得叫人透不過氣來。
燕王坐在馬上,可他身下的馬明顯不安,四處跳躥,還踐踏了好幾個跪地的兵丁。
慘叫連連,一時場面混亂不堪。
突然間,有人指著天空大叫,「有龍!龍——」
一道閃電劈過,正劈在那個忽然站起,高舉著手指,指向天空喊著有龍之人的身上。
那人瞬間被劈得漆黑一片,倒在地上。
眾人大驚失色,都舉頭向天空中看去,陰雲之中似乎有金鱗劃過。
「是龍!真的是龍!」
「是金龍!」
「是真龍天子!」
驚呼感嘆之聲四下涌起,燕王想要制止都制止不住。
眾人伏地跪拜,就連燕王身邊的將領都翻身下馬,跪地虔誠地叩拜。
站在城墻上的眾人,也都不由跪了下來。
唯有架著新皇的人,忍著膝頭的酸軟,強撐著架住新皇讓他站著,因為他們感覺得到,新皇的腿早就軟了,倘若他們鬆手,新皇勢必要先軟倒下去。
可睿王在一早就吩咐過了,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一定要扶著新皇,確保新皇自始至終都是站著的。
城墻上唯有一人沒有看天幕,沒有看向城下兵荒馬亂的人群,也沒有跪地叩拜。他只是靜靜的站著,目光專注的落在城墻裡頭,那個正在瘋狂舞動的人身上。
她跳得真好看,她的腰肢纖細,卻好似充滿了力量;她的手臂纖長,淨白無暇,襯托著她手中的鈴鐺越發顯得金光耀眼。
那真是是黃銅鈴鐺嗎?應當是赤金鈴鐺才對吧?金燦燦的,在她手中搖晃時,多麼美,多麼奪目!
他正看得專注,一旁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誠惶誠恐的提醒道——
「郡王爺,快跪下……」
景玨伸出腿,一腳將人踢開,目光未離開那正在舞動之人分毫。
他看得專注,看得入迷,看得如痴如醉。
她忽而旋轉得更快了,長髮皆披散下來,恍如黑色的瀑布。
她的吟唱聲被淹沒在雷電交加之中,聽不清了,但他眯眼,還是能看到她朱紅色的脣似乎在動。
她好美,電閃雷鳴之中,美得不似人間該有。
她的長髮忽而被風吹起,整個人旋轉著,宛如一朵盛開的牡丹花,而後她舉著鈴鐺朝天跪了下來。
一束金光,從天幕上傾瀉而下,照在城墻上頭。
眾人膝頭皆發軟,就連扶著新皇的人膝頭都已經軟的再也站立不住。
眼看新皇都要軟倒跪下,景玨眼角余光恰好瞟見。
計畫不是這樣的,所有人都能跪,唯獨新皇不能跪,他是當今聖上啊!他是真龍天子,所有人要跪的是他。
景玨來不及做更多的反應,他一個箭步上前,雙手從背後架住新皇。
新皇渾身都軟了,膝蓋已經彎了下去,景玨伸手將他架起時,他才勉強腳挨著地,沒有跪伏。
天上傾瀉而下的金光恰落在新皇——以及他身後的景玨身上。這金光似乎十分溫暖,叫人如泡湯沐浴、春風拂面般享受。
被籠罩在金光裡頭的人,顯得與眾不同,卓爾不凡,高大而金光燦燦起來。
「是新皇!是聖上!」
「是天子!」
「是真龍!」
「真龍選定的帝王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三呼萬歲之聲,排山倒海而來。
皇城外頭,燕王的兵馬丟盔棄甲,跪倒在地,匍匐敬拜。
眾人只看到被景玨雙手撐著方能站立的新皇,卻未看見新皇身後之人。
新皇腿軟腳軟,臉上卻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來。他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緩緩說道:「眾人所見,朕,乃真龍天子!」
「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是一陣欲要將天幕掀翻的呼喊。
寧春草睜眼看了看城墻上頭,側耳聽了聽城外的呼喊,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成了。」她說著,仰面倒了下去。
景玨回眸去尋寧春草時,只見她已經仰面倒在地上。她周圍有護衛守候,但並無人敢上前,徒留她靜靜地躺在漢白玉砌的地面上,顯得孤零零的。
景玨放開扶著新皇的手。
新皇腿一軟,就要向前撲倒。
「您站穩。」景玨小聲叮囑道。
新皇訕訕一笑,「好了,你退下吧。」
景玨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因擔心寧春草,便未耽擱,點了個頭,匆匆向城墻下頭奔去。
天上烏雲漸漸散去,電閃雷鳴都停了,陽光倏爾普照大地,讓眾人的身上都在陽光下溫暖起來。
站在城墻頭上的新皇,一身龍袍沐浴著陽光,更顯得金光燦燦。
眾人不敢仰望,匍匐在地上,先前三呼萬歲的氣勢,似乎還迴盪在每個人的心頭上,而電閃雷鳴之間,那金龍閃過的震撼,更是叫眾人不能回神。
「眾位平身——」新皇微微抬手,朗聲說道。
這些都是跪他的人,這些都是匍匐向他的人吶!這般虔誠,這般敬畏,他真的走到了今日,真的看到了這天,真的成了九五至尊了!
新皇心中澎湃激昂,他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好似從外頭就能看到胸腔的劇烈起伏。
成了!他真的成了!
新皇叫眾人平身的話說了良久,仍舊沒有人敢起身,墻外眾人都是跪倒的姿勢。
燕王猛地從地上跳起來,「什麼真龍天子——」
只是他話音還未落地,他身邊原本追隨他的武將,也立時從地上起身。
燕王以為這些人也同自己一樣,已經清醒過來。
適才那異象可疑,他分明隱約聽到了鈴鐺聲,是女巫或是別的把戲,不過是騙人愚弄眾人罷了。
只是他不曾想到,昔日追隨在自己身邊的武將,此時跳起來不是為了支持他,反而是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上前按住他的肩頭,反剪他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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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6:47:23
第六章
「我等被燕王蠱惑,追隨燕王冒犯聖上,多有不敬,不敢求聖上贖罪,唯願能為聖上擒獲這亂臣賊子,以減輕罪責!」武將們揚聲說道。
甚至不用新皇開口,燕王所率領的兵將已經不約而同地背叛了他,轉而認定了城墻上頭站著的新皇才是當今聖上。
燕王不敢置信地看著眾人,「你,你們……」不過是異象而已,這些昨日還誓死與他並肩作戰的人,今日就已經反了,將他擒住?
他四下看去,本來想扯起五皇子端王的大旗,可左右看了一圈,竟然連端王的身影都沒看見。
他身邊的眾武將也隨他看去,「逆臣端王呢?」
前一刻還是他們支持的皇位繼承人,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這會兒已經變成了「逆臣」,想來這世間的事,也真是顛倒諷刺。
新皇站在高高的城墻頭上,看著燕王被他自己的人捉拿住的狼狽樣子,嘴角的笑容不由越來越大。
真好,這樣真好!有了這般異象,誰還敢說他不是真龍天子?誰還敢說他不是天命所歸?
這皇位就是他的,是父皇留給他的!
端王不知在何時已經溜了,而燕王被捉拿,投進獄中。
僵持了幾日的皇城大戰,最後以兵不血刃的方式,隆重收場了。
新皇和睿王大獲全勝,勝得異常漂亮。
可讓這場戰役提前結束,且結束得這麼精彩的人,此時正昏迷著,躺在床榻上,怎麼樣都喚不醒。
【第一百零二章 一覺醒來成聖女】
景玨焦急非常,在床邊踱來踱去,眼睛幾乎沒有離開過床上那人。每隔片刻,他便控制不住自己,去喚她,「春草,春草?」
可床上的人眼眸緊閉,根本不能給他任何回應。
他心下難以安定,腳步越發慌亂,若是有人看到他在床邊走來走去的樣子,必然要被他晃得頭暈眼花。
「又不是你的事情,你這般費力,甚至將自己搭進去,值得嗎?嗯?你告訴我,值不值?你傻不傻?」景玨皺眉,低聲斥道。
寧春草卻不能跳起來反駁他,甚至根本不能聽聞他的話。
她呼吸很淺,很靜,淺得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她睡得太安靜,安靜得叫人心慌。
景玨受不住這太過寧靜壓抑的氣氛,忽而揚聲喚道:「來人!」
外頭匆匆有宮人跑進,「郡王爺有何吩咐?」
「去請姜閣主來!」景玨說話間有些負氣。
宮人卻愣了一愣,「姜閣主?哪位姜閣主?」
「還有幾位姜閣主?自然是姜伯毅姜閣主了,難道凌煙閣還有別的閣主嗎?」景玨立時罵道。
那宮人被他忽而變得嚴厲的語氣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上,連忙點頭唯唯諾諾地應道:「是,是,奴婢這就叫人去請姜閣主來!」說完,也不敢看他的俊臉,埋頭匆匆退了下去。
景玨胸口起伏,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來。
宮裡的太醫說,寧春草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並無其他傷病,可宮裡的太醫他信不過,寧春草睡得太沉,沉得叫他心頭惶惶不安。
若是有可能,他真的不願意請姜伯毅來,然而這個時候,不知為何,他最能信得過、最放心的人,偏偏是昔日最是討厭的姜伯毅。
雖不願承認,但心底已認定了姜伯毅一定不會對寧春草不利,認定了他是除了自己以外,最怕寧春草受到傷害的人,心裡頭這想法,實在叫人窩火、憋悶,卻又不能否認。
景玨越發鬱悶。
姜伯毅來得很快。他本來正在忙著清理收拾凌煙閣的一應事物,因為他不在閣中的這段時間,姜維沒少在凌煙閣胡作非為,打壓他的親信,提拔培植自己的勢力,這些都需要進一步的清理和翦除。
可他在聽聞到景玨消息的時候,幾乎是片刻都不曾耽擱就趕赴宮中。
「她怎麼樣?」姜伯毅見到景玨的第一句話就是如此。
景玨瞪著姜伯毅,好似憋著一股氣,半晌沒有開口。
姜伯毅皺眉,「說話呀!」
景玨負氣地哼了一聲,悶悶地道:「她在裡頭。」說完,兀自轉身,向內殿走去。
姜伯毅連忙提步跟上。
寧春草安安靜靜地躺著,白淨的小臉上更添幾分疲憊的蒼白,叫人望之不由生出幾分憐惜和心疼之感。
姜伯毅的眉頭微不可見地動了動,逕自在床邊的小杌子上坐了下來。
景玨上前,將寧春草的手從薄被中拉出,將她的手腕翻轉到姜伯毅面前。
「你離遠點。」姜伯毅看著景玨,面無表情的說道。
景玨瞪眼,「憑什麼?」
姜伯毅垂眸,「憑我是大夫。」
「你……」景玨哼了一聲,「皇宮之中,可不只你一個人會診脈看病!」
姜伯毅淡淡地望了他一眼,視線落回到寧春草淨白的手腕上,「你若放心旁人,何必請我來?」
景玨咬牙切齒,「治不好她,我……」
「治不好她,你不會放過我。」姜伯毅直接道:「你放心,這話不用你說。不想打攪我,你就站遠點!」
景玨攥了攥拳頭,第一次有種被人拿捏了,但又無法反抗的無力感。他憤懣不滿地站遠了許多,皺眉看著姜伯毅的一舉一動。
姜伯毅將指尖搭在寧春草的手腕上,眼眸微眯,細細診脈,片刻之後,他又將她的手腕放回床榻之上,看了床上的她一眼,便起身離開床邊,無其他任何不妥的動作。
景玨見狀,這才松了口氣,上前兩步問道:「如何?她……」
姜伯毅緩緩搖了搖頭。
景玨登時如被雷擊中,「什、什麼意思?她、她……」
姜伯毅抬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景玨臉上,甚至連嘴脣上的血色都迅速褪去,整個人蒼白得像紙一般。「不、不行了嗎……」說話間,他頗有些搖搖欲墜之感。
姜伯毅搖頭,「什麼話呢!我是說,她沒事。」
景玨一臉懵然地看著姜伯毅。
姜伯毅咧嘴笑了笑,「她只是太累了,你忘了,她自身恢復能力甚好,只要讓她安安心心地睡得足夠,她便又能生龍活虎。適才的異象,我在皇城外頭都看見了,能引動自然之力做出那般震撼的異象來,可見她消耗必然很大,疲累是一定的。你不要擾她,且叫她睡夠了……」
「戲弄我是不是很好玩?」景玨捏著拳頭,怒目看著姜伯毅。
雖然他臉上一派憤怒模樣,其實心中卻是輕鬆的。旁人說寧春草沒事,只要休息就好了,他並不相信,可此時姜伯毅也這麼說,他才信了。
信不過旁人,卻對他的話深信不疑,景玨覺得自己真是沒出息透了,可又對這種信任無可奈何。
「那你趕緊走!別杵在這打擾她!」景玨皺眉攆人。
姜伯毅嗤笑一聲,「也不知道是誰一直不停念念叨叨地打擾她。你這過河拆橋的本事也太厲害了吧,擔心的時候就將我從宮外找進來,利用完了,連杯茶也不賞,轉眼就攆人。」說著,他竟耍無賴一般,在正殿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扶著椅子仰首道:「我還就不走了。」
「你不忙了是不是?凌煙閣裡的事情都安排妥了是不是?」景玨翻了個白眼。
姜伯毅輕哼一聲,「那不需要你擔心。」他不肯走,自然不是因為自己有閒工夫,更不是為了故意氣景玨,故意找碴,而是擔心與牽掛。
如今這情形,自己和寧春草已經再無可能,景玨也與以前不同了,他似乎是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一下子長大了,就算自己不高興、不痛快,也知道什麼事情當做,什麼事情必須要忍耐了。
醒過來的寧春草,會重新接受這樣的景玨吧?自己和她之間,往後只能存著那一份兄妹之誼,再無其他可能。
雖然想的很明白,可為何心中就是不痛快呢?也許師父說的對,想明白是一回事,心裡頭要認了、甘願了,卻沒有那麼簡單。
他不肯走,自然是想要親自守著她,等她醒過來,叫她睜開眼的第一時間,也能看到自己在身旁。
不為了和旁人比較什麼,不為了爭什麼,就是單純地想要這麼做而已。
景玨言語諷刺,頗有將姜伯毅逼走的意思,可姜伯毅自始至終淡然地坐著,好似真的沒有閣中重大的事情等著他,好似他真的十分悠閑一般,絲毫不為景玨所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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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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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6:47:35
第七章
一直到黃昏時候,寧春草才幽幽醒過來。
「水……」她嗓子有些乾啞,眼睛也有些澀,「渴死我了……」
他細微的聲音,叫外頭守著的兩個男人如同聽聞雷聲一般,一躍而起。
兩人幾乎不分先後的同時奔進內殿,一同搶著為她倒水。
姜伯毅看著景玨奪過他手中的水杯,終是抿脣笑了笑,空著手站在床榻邊,垂眸看著寧春草;看著景玨將她扶起,為她墊上枕囊,為她將水杯送到脣邊;看著另一個男人,為她做這一切,他卻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觀。
寧春草咕咚咕咚牛飲般喝完了一杯水,開口說道:「姜大哥。」
「我在你面前,你怎麼只看到他?」景玨微微不滿地抱怨著,不過說話間,他卻眼含笑意。
看,這一切、這關懷她的事,如今只能由他做,姜伯毅就算留下來,又能怎樣?還不是隻能站在一邊看著。
心中不知為何,被喜悅填得滿滿的,好似一直不確定的東西,終於被自己真實地捧在了手心裡。
寧春草看了他一眼,「你離我這麼近,還需要打招呼嗎?」
景玨呵呵一笑,搖頭道:「不用不用,你好些了嗎?睡夠了嗎?」
寧春草點點頭,向外望了一眼天色,「什麼時辰了?」
「已是黃昏時候,你若醒了,就該離宮了。」姜伯毅沉聲說道。
「這時候離什麼宮?春草身子還十分虛弱,當好好休息才是,春草今日立了大功,若非她——」景玨笑著說道,話還未說完,便被姜伯毅打斷——
「日後切莫再提這件事!」
景玨和寧春草都側頭望著姜伯毅。
姜伯毅臉上並沒有笑容,神態十分肅穆,「還記得姜維曾經斷言過春草的命格嗎?」
鳳儀天下,貴不可言。
這話不知曾經給寧春草帶來多少麻煩,怎麼會忘呢?
「今日這事由春草一手成就,就算原本不信姜維此言的人,到了這時候也會重新做判斷,重新抉擇吧?新皇是什麼人?他會甘願放棄將這樣有著天賦異稟的人留在身邊嗎?」姜伯毅沉聲說道。
「他敢!」景玨霍然從床邊站起。
他這兩個說得極為囂張霸氣,他也確實有這個資格,畢竟新皇之所以能坐上皇位,乃是他的父親睿王一力推舉,而抵抗燕王進宮、保衛守護皇宮的兵將,也都是睿王的昔日故交,以及這麼多年來,睿王在暗中替先皇效力時,漸漸積累起來的勢力。
新皇登上皇位,也不過是一個空殼,空架子罷了,當家做主的,自然還是睿王。
作為睿王唯一的獨生子,景玨霸道得理所應當。
「可如今他畢竟是皇帝,他若開口,睿王不遵從,你不遵從,就是違抗聖旨。你當然有能力違抗,可對你、對春草都沒有任何好處。」姜伯毅說道。
景玨皺眉,臉上已顯出薄怒。
寧春草連忙伸手拉住他的手,「出宮吧,景玨,我不喜歡這裡。接了我姨娘,我們一起出宮。」她的聲音軟軟的,帶著些哀求依賴的味道。
景玨薄怒剛硬的心,瞬間就被她的輕語給軟化了。
他回頭垂眸看著她,「你不必怕,將來不論遇到什麼,我都不會再讓人傷害你,我會護著你的。」
寧春草輕笑點頭,「我不喜歡這裡,你帶我離開可好?」
景玨笑著點頭,「好。」
姜伯毅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
她何時這般溫言軟語的哀求自己?她在自己面前,總是堅強得不像個柔弱的小女子,像個不會哭,不會累之人。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她也有這般小鳥依人、溫柔軟弱的時候,卻不是面對自己,原來她只是將自己柔軟的一面,留給了她願意展現的人。
姜伯毅輕嘆一聲,輕輕地,像羽毛落地,沒有驚動任何人,連景玨和寧春草都不知道他是何時離開的。
先前好似悠閑沒有雜事的姜伯毅,此時卻像是被十萬火急的事情逼迫著,片刻不停地離開宮闈。
景玨安排好了馬車,親自送寧春草坐上,而後沒有告知新皇,便派人將蘇姨娘給接了過來。
許久不見的母女兩人,不曾想到再次會面會是如此情形。時過境遷,寬大舒適的馬車上,像是隔了滄海桑田。
「姨娘……」寧春草撲上前抱住蘇姨娘。她終於又可以叫她姨娘了,而不是林婕妤。
蘇姨娘連連點頭,眼眶濕熱,分明心中澎湃,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聽著馬蹄聲,馬車輪滾滾而過的聲音,母女兩人淚眼相望。
寧春草想著,原本是三皇子答應她,待局勢穩定之後,尋個機會將蘇姨娘救出來,可三皇子還未登基、先皇的後宮還未清理,三皇子便去了,朝廷一時變了天,緊接著更顧不上蘇姨娘的事情,忙碌奔波,直到如今。
「姨娘還好吧,這段時日受驚了吧?」寧春草吸了吸鼻子,藏起臉上的疲憊,笑著問道。
蘇姨娘連忙搖頭,「我一切都好,只是擔心你。」她抬手輕撫著寧春草的頭,輕撫著她柔軟的發,語氣滿是濃濃的疼惜,「你瘦了。」
寧春草忽而覺得好溫暖,縱然姨娘給不了她很多,但這般至誠淳樸的關切,就是姨娘給她最好的。她點點頭,「是啊,我也覺得自己瘦了,好想念姨娘的手藝,日後姨娘天天給我做點心吃,好不好?」
「好,」蘇姨娘連連點頭,「一定要把你養回來!」
寧春草也笑著點頭,撲進她的懷裡。
馬車在承安郡王府二門外停下來的時候,馬車車廂裡靜悄悄的。
景玨翻身下馬,來到馬車車廂外頭,原以為會聽到母女兩人的歡聲笑語,可馬車裡卻靜得像是沒有人一般。
他心頭立時一緊,當即不管不顧地拉開車簾。
「噓——」蘇姨娘連忙朝他擺手,指了指趴在她腿上的人。
景玨順勢望去,只見寧春草帶著笑,歪在蘇姨娘的膝頭睡著了。
她睡得很沉,馬車停下,人聲、馬蹄聲都未能將她吵醒。她臉上還掛著滿足的笑意,蘇姨娘身上熟悉的氣息,好似叫她格外的安心。
「都肅靜,不許發出聲音。」景玨放下車簾,衝外頭吩咐道。
承安郡王府二門外,立時靜得只聽到有鳥飛過枝頭,拍著翅膀的聲音。
眾人行走間僅以腳尖點地,恨不得自己能腳不沾地,不發出半點聲響。
景玨輕盈地躍上馬車,將寧春草從蘇姨娘膝頭抱下來,緊緊地、小心翼翼地橫抱在胸前。
蘇姨娘對他笑了笑,眼神中有幾許滿意神色。
這種好似丈母娘看女婿的表情,叫景玨心頭既高興又有些忐忑。
「來人,安排蘇姨娘住處,不可稍有怠慢!」景玨吩咐道。
蘇姨娘朝他俯身,被他側身躲過——
「不要客氣。」景玨悶聲說道,說完,他抱著寧春草就入了垂花門。
原本是要往正院去,忽而想起正院還是先前周六小姐在的時候的擺設規制,春草一定不會喜歡,他自己也不喜歡。
這麼想著,腳下的步子便轉了方向,他抱著她,直往自己的書房而去。
這地方是屬於景玨自己的,周六小姐曾想方設法進來,卻依然未能踏足一步。
承安郡王府上下家僕一致認為,這書房乃是承安郡王府的禁地,除了郡王爺及其貼身隨從,任何人都別想踏入。
不曾想,郡王爺今日竟抱著個女子,腳下生風地入了書房禁地,叫瞧見之人紛紛驚掉下巴。
寧春草這次睡得更久,竟一口氣睡了兩日,中間都不曾醒來,甚至連水都沒喝一口,更不要提吃一口飯了。
她醒來之時,景玨正趴伏在床邊,臉色灰青,下巴上布滿胡碴,一副頹唐的樣子。
「你這是怎麼了?」她抬手,輕輕的撫摸過他的頭,他的臉頰,他扎手的胡碴。
景玨猛地握住她的手,將她柔軟的小手緊緊地攥在手心裡,望著她的眼睛裡滿是後怕,「日後不要叫自己累成這個樣子,為了旁人累壞了自己,你還能更沒出息一點嗎?」
分明是好話,怎麼到他嘴裡就全然變味了?寧春草翻了白眼,「景玨,你不但不會對人好,你還不會說誇人的話,對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7:46
第八章
景玨搖頭,「你是從哪裡聽出來我要誇你的?我分明沒有誇你的意思!」
寧春草連忙點頭,「好好,咱們不說這些,我餓了,快給我擺飯。」
「姜伯毅還真沒說錯。」景玨哼了一聲,起身吩咐人。
「他沒說錯什麼?」寧春草好奇問道,卻見轉過臉來的景玨,面上忽而多了幾分不悅。先前還是好好的,這會兒是怎麼了?
「他說你會昏睡上許久,起來一定要備好飯菜,你會像餓死鬼一般。」景玨輕哼,「怎麼他倒比我還了解你?」
寧春草張口,想要解釋說先前她被女巫暗算,受了內傷之後就是如此,可又想到這麼說,景玨怕是會更加吃醋,嫉妒她受傷時,是姜伯毅陪在她身邊,便轉而改口道:「他是大夫,你又不是大夫。大夫知道病人的病情,不是理所應當的嗎?這你有什麼好嫉妒的?」
「誰說我嫉妒了?」景玨瞪眼。
寧春草連忙擺手,「我沒力氣跟你吵,姨娘呢?姨娘還好吧?」
景玨怕她擔憂,連連點頭,喚了丫鬟進來,服侍她更衣洗漱。
待收拾好,飯菜已都上了桌。
寧春草果然像是十天半個月都沒吃過飯一般,狼吞虎咽。景玨怕她吃得太多,胃裡受不住,讓她不要一下子吃太多,她卻不聽勸,哭鬧著說他虐待她,不叫她吃飽。
景玨頭一次見識了她撒潑耍賴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
他本恬淡舒適,滿是書香竹香的書房,被她弄得盡是濃濃的飯菜香味。
伺候景玨的小廝皆膽戰心驚,生怕他會發怒,卻見他只是憐愛的抬手,揉了揉寧春草的髮髻——
「吃得太飽,蘇姨娘親手做的點心,你可就吃不下了。」
這滿是寵溺的語氣,與滿是笑意的神態,真的是郡王爺嗎?
寧春草這才扔了筷子,淨了手,拉著他打聽那日她昏倒之後的事情。
「燕王父子都被抓進了大牢之中,家眷也被分別關押,聽候發落。」景玨向她解釋道:「昔日追隨在燕王身邊,參與造反的人,都主動交代。二皇子,呃,聖上原本要從重發落,不過眾臣勸勉,都從輕發落了。」
寧春草「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這就表示,局勢已經算是穩定下來了嗎?
「只是廢端王不知現下藏在何處,還沒有他的下落。」景玨又說道。
寧春草皺了皺眉頭,「叫他溜了?那怎麼行!」
「不過也不必擔心,有了那天的天降異象,神龍顯現,現在朝中上下及京城百姓,都認定了新皇乃是真龍天子,茶樓食肆日日都有說書人在翻講那日的異象,以鞏固視聽。廢端王身邊沒有什麼支持的人了,他就算逃得了一時,也翻不出浪花來。」景玨安撫著笑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這就好,那端王看起來甚是討厭。」
「你不討厭誰?」景玨玩笑問道。
「我不討厭你呀。」寧春草脫口而出。
四目相對,氣氛本是輕鬆愉快,可這會卻在輕鬆愉快之中,漸漸升騰起別樣的情愫來。空氣裡似乎除了飯食香味,更多了些甜膩的味道。
景玨呼吸微微加重。
寧春草忽然從地上一躍而起,「那個……那個我去看看蘇姨娘吧,那日沒說上話我就睡著了……」
「春草,我娶你吧。」景玨起身握住她的肩頭,垂眸看著她,十分認真的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後院那一群鶯鶯燕燕,我已經將她們都遣散了,我娶你,做我的妻,守著你,只有你,直到白頭,好不好?」他望著她的眼睛,她清澈透明的眼眸裡,是他玉樹臨風的倒影。
寧春草的心跳得飛快,覺得他握在她肩頭的手好燙,好似從肩頭一直灼燙到她的心;他的眼睛那般深邃,深邃得像一汪望不到底的深潭。
她想過這一日嗎?想過他們之間會有此情此景嗎?想過今生今世他們還會有機會嗎?
是……想過的吧,只是想的時候總會刻意打斷自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妄念,可當妄念真的發生在眼前的時候,怎麼會這麼美,美好得像是夢一般。
她忽而伸手,狠狠地掐了景玨一把。
景玨嘶了一聲,倒抽一口冷氣,「怎麼了?你還在生氣?」
寧春草輕笑,「只是看看,是你沒睡醒,還是我沒睡醒。」
景玨無奈地輕笑,「我的話就那麼不可信嗎?還是我這個人叫你難以相信?」
寧春草的嘴角忍不住向兩邊高挑,心頭好似有浮躁的兔子亂跳,腦中開始嚮往日後的美好,嘴上卻是道:「就是不可信,我不要答應你。」
「春草……」
「看你的表現吧,誰讓你有那麼不好的曾經!」寧春草推了他一把,就要向外跑。
景玨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焦急,偏偏又無法生氣。
寧春草到了門口,同外頭要進來稟報的人撞在了一起,一個踉蹌,險些跌坐在地。
景玨連忙上前,將她護在懷裡,冷眼看著莽撞的小廝,「第一次當差?」
他聲音極冷,那小廝一下子嚇得腿軟,跪地不起,砰砰叩頭,「郡王爺饒命,小的莽撞了,是、是有急事稟報!」
景玨眼神清冷。
那小廝心頭直冒冷氣,以往書房都是郡王爺自己,如今多了尊大神,他怎麼給忘了?要是記起,再大的事兒,他也不敢如此冒失啊。
「是什麼事?」寧春草握住景玨的手,溫聲問道。
一聲問話,叫那小廝不由心頭一松,「是女巫帶著眾多人,圍在郡王府外頭,說是要求見郡王爺。」
「女巫?」寧春草一愣,適才倒是忘了問,女巫如何處置了。
景玨也微微眯眼,「她來做什麼?」
小廝連忙搖頭,「小的,小的不知……」
「你下去吧。」寧春草揮手道,倒並未怪他衝撞之過。
景玨見他小心翼翼的起身,準備退走,便清了清嗓子,補充道:「去刑房領板子。」
「唔……是,謝郡王爺!」小廝這才歡快地走了。
縱然領板子很疼,但郡王爺肯罰就好,罰了就表示原諒他的過失了,不罰,才叫人心裡難以安定。
「去看看女巫來做什麼。」寧春草說著,同景玨前後出了書房,並叫人將女巫請進花廳。
女巫所帶眾人進了郡王府,她帶的人還真不少,烏壓壓一群人都穿著黑衣,儘管是大熱天,卻彷彿不覺熱一般,從頭到腳都被黑色包裹。
眾人氣勢洶洶,頗有些尋釁的架勢。
女巫垂眸走進花廳,氣勢和當初被關押之時大為不同,今日的她十分鄭重,瞧面色神態,應當是專門沐浴更衣過的,一身艷紅的衣服滾了金邊,金色的花紋更顯得莊嚴肅穆。
她立在花廳之中,並未跟著引路的丫鬟走向一旁席墊,而是就那麼直愣愣地站著。
「誰放你出來的?」景玨開口問道。
女巫聽聞問話,並沒有作答,只那麼靜默的站著,眼眸也不抬,嘴脣微動,卻聽不到聲音。
「她又在念什麼咒?」景玨靠近寧春草,小聲問道,渾身戒備。
寧春草微微搖了搖頭,眯眼看向女巫的嘴脣,過了片刻,她才說道:「是祝禱咒,也是福咒,祝福平安順遂之意。」
「嗯?」景玨眉梢微挑,「她會這麼好心?」
寧春草輕笑一聲,「當然不是祝福你。」
景玨輕嗤,「爺也不稀罕她祝福!」
「是祝福我。」寧春草接著說道。
景玨這下愣住,頓了頓,嘴硬道:「你也不需要。」
女巫恰在此時抬起頭來,雙手舉過頭頂,膝蓋一彎,跪了下來,姿態虔誠至極。
就連外頭隨她而來的黑衣眾人,也都忽而跪地,雙手舉過頭,伏拜下來。
寧春草霍然起身,瞪著女巫道:「你這是做什麼?你起來!」
女巫卻不吱聲,更不起身,再拜下去。
「我叫你起來!你聽到沒有?你拜我做什麼?」寧春草微微皺眉,見女巫不聽,她立時躍向一側,躲開她的跪拜。
女巫卻跟著轉過身,繼續拜了第三拜。
三拜過後,女巫才從地上爬了起來,「小人巫祝,參見聖女。」
寧春草冷哼,「什麼聖女?莫名其妙。」
女巫笑嘻嘻地道:「您承不承認都沒關係,我們都知道您是聖女就行了。日後我等都聽從聖女安排差遣,聖女之命,莫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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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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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6:47:58
第九章
有逼人死的,有逼人婚嫁的,有逼人拿錢的,如今竟還有逼著人做聖女的?寧春草鬱悶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你就叫我做你們的聖女,更要聽我的安排,那我叫你們死,你們死不死?」
「死!」異口同聲、震耳欲聾的一聲死,迴盪在郡王府的上空。
那一群黑衣人連個猶豫都不曾有,叫寧春草嚇了一跳。
「瘋了吧,這是?」寧春草拍著心口道:「先前聽說巴蜀的巫教邪門得很,這哪裡是邪門呀,這簡直走火入魔!」
景玨微微眯眼,「你叫她聖女,想要她為你們做什麼?」這才是關鍵吧?
寧春草聞言也連連點頭,「你想叫我做什麼?」
女巫連忙搖頭,指天發誓道:「只求聖女接受我等,承認我等是聖女的信徒,就已經足夠。當然,若是聖女肯為我醫治,自然更好;聖女若是不肯,必是我心不誠,他日聖女看到我誠心之時,我的病自然能除。」她這話說得誠懇,臉上也沒有絲毫詭詐的表情。
寧春草聽得愣愣的,「治病?你有病不找大夫,找我?」
女巫輕笑,「我這病,除了聖女,無人可醫。」
「我能治什麼病?我連醫書都沒看過幾本。」寧春草冷哼道。
女巫臉上從容淡定,不慌不忙,「我知道您能治,您就一定能治,不著急。」
「我若是不肯為你醫治呢?」寧春草挑眉反問,頗有些故意激怒她的意思。
女巫卻笑道:「小人適才已經說了,聖女不肯為小人醫治,一定是我心不誠,不怪聖女,是小人過錯。」
寧春草無奈扶額,「這年頭什麼事都有,今年尤其多!你們走,我不要見你們,你們不是聽我的吩咐嗎?現下就走!」
那一眾黑衣人倒也不曾猶豫,立時就列隊整齊地向外行去。
女巫頷首道:「懇請聖女叫小人留下,伺候聖女。」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你伺候,你也走,走得遠遠的!」寧春草擺手。
「等等。」景玨卻是開口道,「你還沒說,是誰放你出來的?」
寧春草也看向女巫,女巫先前可是一直被關押著呢,且女巫的鈴鐺還在她手裡,女巫是怎麼出來的?
「乃是睿王放了我。」女巫頷首,「睿王聽聞寧姑娘乃是我巫教聖女,便同意我歸附寧姑娘。」
「你胡說,我爹怎麼沒告訴我?」景玨皺眉,覺得此事不簡單。
寧春草也露出狐疑的神色,睿王怎麼會突然放了女巫,還答應她這般條件,甚至都不事先詢問一下自己的意見?
「來人,將女巫拿下!」景玨吩咐著,轉頭對寧春草說,「你在家裡等著,我去問問我爹。」說完,起身向外行去。
寧春草點頭,景玨飛身出門。
有人鉗住女巫要帶下去,寧春草卻看著女巫隱含笑意,表情從容淡定,不由心中驚奇。
她揮揮手,叫人都退下,朝女巫招手,「來來,你坐下,我看你似乎是知情的樣子,你來告訴我,你這究竟賣的是什麼關子?」
女巫連連搖頭,「聖女誤會小人,小人所說句句屬實,絕不敢欺瞞聖女。」
寧春草皺眉,「我不管聖女是個什麼東西,你就告訴我,你是如何說服睿王放你出來的?」
女巫嘖嘖道:「東西?嘖,聖女大人,您這麼說自己真的合適嗎?哦,說服睿王,這倒是簡單,我告訴他,若是您身邊沒有強大的勢力,叫您有能力保護自己,新皇遲早要奪了您去做鳳儀天下的皇后,如此,郡王爺自然不肯。郡王爺和當今聖上爭執起來,朝堂便難以穩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說完,眼含笑意的看著寧春草。
寧春草眉頭皺得緊緊的,眯眼看著女巫,「原來你是為我好?」
女巫連連點頭,「自然是為聖女好,當然,能效力於聖女,也是我等的榮耀,我等願永遠追隨聖女。」
寧春草擺擺手,「行了行了,想來真是奇怪,我一個人自由自在慣了,突然有人要為我效力、追隨我,還真讓人接受不能。」
女巫笑了笑,「聖女顯出大能來,日後願意追隨聖女的人只會越來越多,慢慢就習慣了。」
「還慢慢習慣!」寧春草哼了一聲,「我才不要習慣。來人,快將這瘋子帶下去,休要讓她在我面前胡言亂語。」
女巫搖頭直笑,「您如今尚不知道被人追隨追捧的好處,但到您用得著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她說著話,被郡王府的下人給押了下去。
她倒是老老實實的,一點兒都沒反抗,好似篤定了自己仍舊會被放出來一般,順從地被押走。
【第一百零三章 景?的心思】
景玨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連午飯都未在府中用,從上午出去,一直到日落黃昏的時候,才一身疲累地回到府上。
一回來便問寧春草,「女巫走了嗎?」
寧春草搖頭,「在府中看押著。」
他聞言,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頗有些慶幸的意味。
寧春草不明其意。
景玨微微蹙眉,解釋道:「姜伯毅和女巫所說都沒有錯,二皇——呃,聖上對當日的異象也很看重,必然不會輕易放開你,他那人……唉,有備無患吧。」更多的話,他並沒有細說。
女巫說服了睿王,如今看來景玨又被睿王說服了。
寧春草微微點了點頭,只要景玨覺得是對她好的事情,那便一定是對她好,她沒有理由不信他,也沒有理由拒絕他。
景玨倒是很快提及另一件事,不知是不是為了岔開話題,「今日我去了天牢。」
寧春草「嗯」了一聲,抬起頭來,「去看景?嗎?」
景玨怔了一怔,緩緩點頭,「是,去看景?。」說完這句,他抿了脣,半晌都未在開口。
寧春草不明其意,「景?怎麼了?」
景玨垂眸專注的看著寧春草,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臉上,叫寧春草不自覺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怎麼了?」
「景?說,他想見你。」景玨終於開口。
這話叫寧春草愣了愣,「見我?我同他很熟嗎?」說完,她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頭。那裡曾被景?一劍貫穿,縱然現在傷口已經在巫咒中完全好了,甚至連個疤都沒有留下,但是那種清晰的疼痛感她卻不能忘記,當時心中的惱怒更是記憶猶新。她冷哼一聲,「我見他做什麼?」
景玨輕嘆著,微微低頭,「再過幾日,他和燕王就要被處死了。」
寧春草微微皺眉,燕王謀反,景?也參與謀反之中,更是行刺三皇子之人,怎麼論罪都當誅殺,他死不是理所應當嗎?
「燕王和他的兒子們皆要賜死,其餘親眷流放,女眷或賣為僕,或送為官妓,日後再也沒有燕王了。」景玨輕緩說道。
寧春草面無表情地點頭。做事之時就當想到失敗的後果,燕王府有今日,都是自己做出來的。其實十年前懲罰就當降臨,叫他們躲過了十年,如今懲罰才降下,也夠走運了。
「春草,你真的不去見見景?嗎?」景玨又問了一遍。
寧春草這才回過頭來,看著景玨,「原來你說了這麼多,是想讓我去見見他?」
景玨臉上一陣不自在,搖頭道:「不是,我……都隨你的意願,你願意見就見,不願意見,咱們才不管他死活!」
寧春草嗤笑一聲,「原以為你是心狠冷硬之人,如今我才知道。」
景玨皺了皺眉,「知道什麼?」
「你才是面冷心軟。」寧春草抬手落在景玨肩頭,「他當初那般背叛你,可到頭來,你卻見不得他可憐,知道他要死了,心裡還是會難過,會為他惋惜。」
「我——」
「別不承認了。」寧春草打斷景玨的話。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是對方清晰的倒影。
景玨在她灼灼視線之下,有些心虛,連忙轉開了眼,「我才沒有心軟。」
「我去見他。」寧春草忽而答應下來。
景玨微微一愣。
她看著他笑,「還不承認自己心軟?適才我答應時,我都看到你眼中的釋懷和一些些喜悅了。」
景玨抿著薄脣,轉開臉去,輕咳一聲,「那是你看錯了,我才沒有!你要見旁的男人,我有什麼可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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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6:48:07
第十章
「因為這旁的男人不是別人,乃是你一直當兄弟、至交好友之人啊,如今他卻要死了。」寧春草笑著說道:「我倒也想去聽聽,他見我,有什麼話好說。」
景玨聽聞她答應,不管面上作何表情,心中總是松快的,好似給曾經一個圓滿的結局、給一段感情,做了徹底的告別和結束。
他親自去安排讓寧春草進入天牢的事宜,如今這些事對他來說,再隨意不過。他已經不再是先前那個無所事事,整日裡花天酒地混日子的紈褲世子,而是臨危匡扶朝綱的郡王爺,是朝廷如今的中流砥柱。
所謂危機,就是在危難之中,暗藏機遇。這次朝堂的動盪和不安,倒是成就了睿王、成就了景玨。
雖是二皇子上位,坐穩了聖上的位置,可朝中的文武大臣,卻有半數以上都是聽命於睿王父子兩人的。
景玨很快就安排好,在燕王父子們被處死以前,叫寧春草進了天牢。
景?和燕王所關押的地方離著不遠,寧春草前往去見景?之時,恰好路過燕王的牢房。
燕王頹唐地坐在地上,哪裡看得出當初造反之時的氣勢。他瞧見前頭一行人走過,總覺得中間那人格外的引人注目,眯眼看去,忽而從牢房冰冷潮濕的地上一躍而起,大叫了一聲,「寧春草!」
中間那恍如亮光一般的女子緩緩回過頭來,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燕王?」
燕王蓬頭垢面,讓人很難相信他竟然是有魄力謀反,並且為了謀反,可以隱忍了十年的人。
寧春草朝他微微點頭,便淡然地轉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
燕王撲在牢門上,他一面搖晃著牢籠的鐵門,一面絮絮叨叨的說著,「是我錯了!我當初該聽信姜維和?兒的話,先將你握在手中。只有將你握在手中,才有勝算!我錯了,我是錯了,我敗,不是敗給了睿王,更不是敗給新皇那無用之人,而是敗給了你,敗給了天命。我們都當相信天命,不信之人,必然要敗的!」
寧春草的腳步並未再停留,徑直向前,直到見到景?才停了下來。
景?的情形並不比燕王好多少,他垂著頭,坐在墻邊的石頭床上,頭髮披散下來,遮住了原本清俊的臉,華麗的衣衫,此時也變得狼狽不堪。
聽聞腳步聲,他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更沒有抬頭。
景玨喊了一聲,「景?。」
他「嗯」了一聲,但並未抬頭。
寧春草勾了勾嘴角,「你不是要見我嗎?我來了,你想說什麼?」
她清越的聲音,突然回響在這凄寒陰森的牢獄之中,好似微風吹著玉質的風鐸,叮噹悅耳,又如清泉過石,一下子叫浮躁焦灼都沉澱下來了。
頹唐的景?猛地抬頭,瞪眼看向牢門口。
寧春草穿著一襲水綠色的深衣羅裙,鵝黃的腰帶裹著她纖細的腰肢,繡著蝶戲花的裙擺像是灑滿了閃閃發亮的星星,亮眼得叫人不敢直視,又移不開視線。
「真的是你……」景?喃喃道,說話間轉臉看向景玨,嘴脣微微動了動,像是說了謝謝,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原是最好的兄弟,最親近的朋友,如今卻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是一種多麼悲哀的結果?
牢中的景?踉蹌向前走了幾步。
景玨一直站在寧春草身側,隔著冰冷的鐵牢,本是身分相近的兩人,此時卻是天壤之別。
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階下囚。
景?越發覺得在他們面前抬不起頭來,不僅僅是因為身分的巨大落差,更因為先背叛的那個人是自己,一直愧對與人的那個人是自己。
「哥哥……」他開口,自己都覺得嗓中艱澀,只能扯著嘴角露出蒼涼的笑,「不配了啊……承安郡王,我有幾句話想要單獨問問寧姑娘,不知可否?」
景玨冷冷看他,「如今你還有選擇的權利嗎?她能來,對你也是仁至義盡了。」
景?連忙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可想要問的話,景玨在場,他怎麼也問不出口。
他緩緩抬頭,深深的看了景玨一眼,這一眼裡有太多的愧疚,太多的哀求。
景玨冷哼一聲,別開視線。
寧春草輕輕握住景玨的手,「我來都來了,還擔心什麼?且聽聽他究竟想要問什麼吧。」
景玨皺了皺眉,他原是想要答應景?的,又擔心寧春草心有芥蒂。見她給了自己台階,他便緩緩點頭,成全了這個昔日弟弟的最後一點遺願。
他轉身離開了一段距離,遠遠眺望著隔著牢獄的兩人。
「你想問什麼?」寧春草看著獄中的景?。
景?抬眼,目光帶著些絕望的神色,「春草……」不過是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而已,他卻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寧春草微微蹙眉,面上有些奇怪。
「你的肩膀還疼嗎?」他抬手指了指她被他長劍貫穿的地方。
寧春草抬手摸了摸肩頭,很隨意的搖了搖頭,「早就不疼了。」
「哦……」景?點頭,「對不起,我……」
寧春草淡漠地看著他。
這太過淡漠和涼薄的眼神,叫景?忽而覺得自己很傻,很可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那劍是他親手刺下去的,他眼睜睜的看著她在自己手下受傷,沒有心軟,沒有停,反而更加奮力的使劍穿過她的肩頭。
現在說對不起,豈不是太諷刺了嗎?
他口中略略泛出些苦澀,道歉的話完全說不出口了。
「當初關於你命格的事,原本說好了,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誰也不能說出去。」景?緩緩說道:「可我同姜維商量之後,卻故意散布……你,恨我嗎?」
寧春草搖頭,「不恨。」她臉上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回答得很快,沒有猶豫。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景?皺眉看她。
寧春草點頭,「是。」
「從知道開始到現在,你就沒有恨過我嗎?」景?的表情有些猙獰。
寧春草仍舊淡淡地搖頭,「沒有,我只是可惜,景玨真心待你,你怎麼會背叛他呢?」
「我傷你,我出賣你,我……你就從來都沒有恨過我嗎?」景?握著鐵欄,面孔也貼近鐵欄,瞪大眼睛問道。
寧春草略退了一步,堅定地搖頭,「沒有,我不恨你。景?,從來沒有恨過你,因為我不在意,所以被你傷害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景?低頭無力地笑了起來,笑得肩頭一顫一顫的,獄中這些日子,他單薄消瘦了許多,肩頭的衣衫都有些空落了。
「如果……如果今日取勝的人是我,我父親奪權大成,登臨帝位,而我會成為儲君,君臨天下……你,會留在我身邊嗎?」他似是十分艱難,才將這一句話問出口。
問完,他就緊緊的盯著寧春草,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甚至屏氣寧神,不難看出他的緊張。
寧春草面上的淡然冷漠終於變了,她的眼中有些驚訝,有些意外,「景?,你喜歡我?」
景?的臉騰然熱了起來,好似有火把在炙烤著他一般。
隔著冰冷的鐵牢,她問他,你喜歡我?
心跳得好快,好似要跳出嗓子,這是喜歡嗎?從遇見開始,他就喜歡在景玨面前說她壞話,討厭看到她和景玨親近,討厭看到她朝景玨笑,討厭看到景玨欺負她,她卻不懂得反抗,甚至討厭她是景玨的小妾……這是喜歡嗎?
「誰說我喜歡你!我討厭你,我是要將你留在身邊,好隨時折磨你,叫你不得痛快!」景?漲紅著一張臉,瞪眼負氣地說道。
寧春草長長地「哦」了一聲,輕笑說道:「那我為什麼要留下來?找不痛快嗎?」
「你……」景?皺眉。
寧春草笑了笑,「你要說的話說完了嗎?要問的問題,也問完了吧?」
景?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姣美、白皙,宛如美玉一般的臉,清澈乾淨的眼神,以及淡然卻沒有溫度的笑容。
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吧……如此,討厭還是喜歡,都不重要了。
若有來世,請叫他早一點,哪怕更早一點點遇見她,或是叫他的身分比旁人高一點,略高一點點,他就可以不懼旁人的將她留在身邊……
「完了,你走吧。」景?低下頭來,垂落的長髮擋住了他漸漸退去漲紅的臉。
耳畔有腳步聲,迴盪在凄寒陰森的牢獄中,漸行漸遠。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8:21
第十一章
巫女嘖嘖道:「東西?嘖。聖女大人,您這麼說自己真的合適麼?哦,說服睿王爺,這倒是簡單,我告訴他,若是你身邊沒有強大的勢力,叫你有能力保護自己,二皇子遲早要奪了您去做鳳儀天下的皇后。如此,郡王爺自然不肯。郡王爺和當今聖上爭執起來,這朝堂還是難以穩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巫女說完。眼含笑意的看著寧春草。
寧春草眉頭皺的緊緊的,眯眼看著巫女。
「原來你倒是為我好的?」
巫女連連點頭,「自然是為聖女好,當然,能效力於聖女,也是我等的榮耀。我等願永遠追隨聖女。」
寧春草擺擺手,「行了行了,想來真是奇怪,我一個人自由自在慣了,突然有人追著要效力於我,追隨於我,還真讓人接受不能。」
巫女笑了笑,「聖女顯出大能來,日後願意追隨聖女的人,只會越來越多,慢慢就習慣了。」
「還慢慢習慣?」寧春草哼了一聲,「我才不要習慣,來人,快將這瘋子帶下去,休要讓她在我面前胡言亂語。」
巫女搖頭直笑,「您如今尚不知道被人追隨追捧的好處,但到您用得著的時候,自然也就知道了!」
她說著話。被郡王府的下人給押了下去。
她倒是老老實實的,一點兒都沒反抗,好似篤定了自己仍舊會被放出來一般,順從的被押走。
景玨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連晌午飯都未在府上用,從前晌出去。一直到日落黃昏的時候,才一身疲累回到府上。
回到府上便問寧春草道:「巫女走了麼?」
寧春草搖頭,「在府上看押著。」
他聞言,倒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頗有些慶幸的意味。
寧春草不明其意。
景玨微微蹙眉解釋道:「姜伯毅和巫女所說都沒有錯,二皇……呃,聖上對當日的異象也很看重,必然不會輕易放開你,他那人……唉,有備無患吧。」
更多的話,景玨卻是沒有細說。
巫女說服了睿王爺,如今看來景玨又被睿王爺說服了。
寧春草微微點了點頭,只要景玨覺得是對她好的事情,那便一定是對她好。她沒有理由不信他,也沒有理由拒絕他。
景玨倒是很快提及了另一件事,不知是不是為了岔開話題,「今日我去了天牢。」
寧春草嗯了一聲,抬起頭來,「去看景?麼?」
景玨怔了一怔,緩緩點頭,「是,去看景?。」
說完這句,他卻是抿了脣,半晌都未在開口。
寧春草不明其意,「景?怎麼了?」
景玨垂眸專注的看著寧春草,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臉上,叫寧春草不自覺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
「景?說,他想見你。」景玨終於開口。
這話倒是叫寧春草很是愣了一愣,「見我?我同他很熟麼?」
說完。她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頭。那裡曾被景?一劍貫穿,縱然現在傷口已經在巫咒中完全好了,甚是連個疤都沒有留下。但是那種清晰的疼痛感,她卻不能忘記,當時心中的惱怒更是記憶猶新。
「我見他做什麼!」寧春草冷哼一聲。
景玨輕嘆著,微微低頭,「再過幾日,他和燕王就要被處死了。」
寧春草微微皺眉,燕王謀反,景?也參與謀反之中,更是行刺三皇子之人。怎麼論罪,也當誅殺的。他死不是理所應當麼?
「燕王和他的兒子們皆要賜死,其餘親眷流放,女眷或賣為僕,或送為官妓。日後再沒有燕王了。」景玨輕緩說道。
寧春草面無表情的點頭,做事之時就當想到失敗的後果。燕王府有今日,都是自己做出來的,要說,十年前懲罰就當降臨,叫他們躲過了十年,如今懲罰才臨到頭上,也是夠走運的了。
「春草,你真的不去見見景?麼?」景玨又問了一遍。
寧春草這才回過頭來,看著景玨。
「原來你說了這麼多,是想讓我去見見他?」
景玨臉上一陣不自在,他搖頭道:「不是,我……都隨你的意願,你願意見,就見,不願意見,咱們才不管他死活!」
寧春草嗤笑一聲,「原以為你是心狠冷硬之人,如今我才知道。」
景玨皺了皺眉,「知道什麼?」
「你才是面冷心軟。」寧春草抬手落在景玨肩頭,「他當初那般背叛你,可到頭來,你卻見不得他可憐,知道他要死了,心裡還是會難過,會為他惋惜。」
「我……」
「別不承認了。」
寧春草打斷景玨的話。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是對方清晰的倒影。
景玨在她灼灼視線之下,竟有些心虛之感。連忙轉開了眼,「我才沒有心軟。」
「我去見他。」寧春草忽而就答應下來。
景玨微微一愣。
她看著他笑,「還不承認自己心軟了?適才我答應之時,我都看到你眼中的釋懷和一些些喜悅了。」
景玨抿著薄脣,轉開臉去。輕咳一聲,「那是你看錯了,我才沒有!你要見旁的男人,我有什麼可高興的?」
「因為這旁的男人不是別人,乃是你一直當兄弟至交好友之人啊。而如今,他卻要死了。」寧春草笑著說道,「我倒是也想去聽聽,他見我,有什麼話好說?」
景玨聽聞她答應。不管面上作何表情,心中總是松快的。
好似給曾經畫上了一個圓滿的休止號。
給一段感情,做了徹底的告別和結束。
他親自去安排讓寧春草進入天牢的事宜,如今這些事對他來說,再隨意不過。
他已經不再是先前那個無所事事,整日裡花天酒地混日子的紈褲世子。而是臨危匡扶朝綱的郡王爺。
是朝廷如今的中流砥柱。
所謂危機,就是在危難之中,暗藏機遇。
這次朝堂的動盪和不安,倒是成就了睿王爺,成就了景玨。
雖是二皇子上位,坐穩了聖上的位置。可朝中的文武大臣,卻是有半數以上,都是聽命信靠於睿王父子兩人的。
景玨很快安排好,在燕王父子們被處死以前,叫寧春草進了天牢。
景?和燕王所關押的地方,離著不遠。
寧春草前往去見景?之時,恰要路過燕王的牢房。
燕王頹唐的坐在地上,哪裡看得出當初造反之時的氣勢。
他眯眼瞧見前頭一行人走過,總覺得中間那人格外的招眼,格外的引人注目。
他眯眼看去,忽而從牢房冰冷潮濕的地上一躍而起,「寧春草!」
他大叫了一聲。
中間那恍如亮光一般的女子,緩緩回過頭來,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燕王?」
燕王蓬頭垢面。氣勢頹唐,讓人很難相信,他竟然是有魄力謀反,並且為了謀反,可以籌謀計劃隱忍了十年的人。
寧春草衝他微微點頭。便淡然的轉回目光,繼續向前走去。
燕王撲在牢門上,搖晃著牢門道:「是我錯了!我當初就該聽信姜維和?兒的話,先將你握在手中,只有將你握在手中,才有勝算!我錯了,我是錯了,我敗,不是敗給了睿王,更不是敗給二皇子那無用之人!我是敗給了你。敗給了天命!我們都當相信天命,不信之人,必然要敗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8:31
第十二章
他一面搖晃著牢籠的鐵門,一面絮絮叨叨的說著。
寧春草的腳步並未再停留,徑直向前,直到見到了景?才停了下來。
景?的情形並不比燕王好什麼,他垂著頭,坐在墻邊的石頭床上,頭髮披散下來,遮住了原本清俊的臉。
華麗的衣衫。此時也變得狼狽不堪。
聽聞腳步聲,他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更沒有抬頭。
景玨喊了一聲,「景?。」
他才默默的嗯了一聲,但並未抬頭。
寧春草勾了勾嘴角,「你不是要見我麼?我來了,你想說什麼?」
寧春草的聲音,突然回響在這凄寒陰森的牢獄之中。
清越的聲音,好似微風吹著玉質的風鐸,叮噹悅耳。如清泉過石,一下子叫浮躁焦灼都沉澱下來了。
頹唐的景?猛的抬頭,瞪眼看向牢門口。
寧春草一襲水綠色的深衣羅裙,鵝黃的腰帶裹著她纖細的腰肢,繡著蝶戲花的裙擺像是灑滿了閃閃發亮的星星。亮眼的叫人不敢直視。又移不開視線。
「真的是你。」景?喃喃道,說話間轉臉看向景玨,他嘴脣微微動了動,像是說了謝謝,又像是什麼都沒說。
原是最好的兄弟,最親近的朋友,如今卻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是一種多麼悲哀的體驗?
牢中的景?踉蹌向前走了幾步。
景玨一直站在寧春草身側,隔著冰冷的鐵牢,本是身份相近的兩人。此時卻是天壤之別。
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階下囚。
景?越發覺得在他們面前抬不起頭來,不僅僅是因為身份的巨大落差,更因為先背叛的那個人是自己……一直愧對與人的那個人是自己……
「哥哥……」他開口,自己都覺得嗓中艱澀。他扯著嘴角露出蒼涼的笑,「不配了啊……承安郡王爺,我有幾句話,想要單獨問問寧姑娘,不知可否?」
景玨冷冷看他,「如今,你還有選擇的權利麼?她能來,對你也是仁至義盡了。」
景?連忙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可想要問的話,景玨在場,他怎麼也問不出口。
他緩緩抬頭,深深的看了景玨一眼,這一眼裡,有太多的愧疚,太多的哀求。
景玨冷哼一聲。別開視線。
寧春草輕輕握住景玨的手,「我來都來了,還擔心什麼?且聽聽他究竟想要問什麼吧?」
景玨皺了皺眉,他原是想要答應景?的,又擔心寧春草心有芥蒂。她給了自己台階。他便緩緩點頭,成全了這個昔日弟弟的最後一點遺願。
他轉身離開了一段距離,遠遠眺望著隔著牢獄的兩人。
「你想問什麼?」寧春草看著獄中的景?。
景?抬眼,目光帶著些絕望的神色,「春草……」
不過是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而已,他卻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寧春草微微蹙眉,面上有些奇怪。
「你的肩膀還疼麼?」他抬手指了指她被他長劍貫穿的地方。
寧春草抬手摸了摸肩頭,很隨意的搖了搖頭,「早就不疼了。」
「哦……」景?點頭,「對不起,我……」
寧春草淡漠看著他。
這太過淡漠和涼薄的眼神,叫景?忽而覺得自己很傻,很可笑。說對不起有什麼用?那劍是他親手刺下去的,他眼睜睜的看著她在自己手下受傷,沒有心軟,沒有停,反而更加奮力的使劍穿她肩頭而過。
現在說對不起,豈不是太諷刺了麼?
他口中略略泛出些苦澀,道歉的話卻完全說不出口了。
「當初,關於你命格的事,原本說好了,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誰也不能說出去。」景?緩緩說道,「可我同姜維商量之後,卻故意散布……你。恨我麼?」
寧春草搖頭,「不恨。」
她臉上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回答的很快,更沒有猶豫。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景?皺眉看她。
寧春草點頭,「是。」
「從知道開始,到現在,就沒有恨過我麼?」景?的表情有些猙獰。
寧春草卻仍舊是淡淡的搖頭,「沒有。我只是可惜,景玨真心待你。你怎麼就會背叛他呢?」
「我傷你,我出賣你,我……你就從來都沒有恨過我麼?」景?握著鐵欄,面孔也貼近鐵欄,瞪大眼睛問道。
寧春草略退了一步,堅定的搖頭,「沒有,我不恨你,景?,從來沒有恨過你。因為我不在意,所以被你傷害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景?低頭無力的笑了起來,笑的肩頭一顫一顫的,獄中這些日子,他好似單薄消瘦了許多,肩頭的衣衫都有些空落了。
「如果……如果今日取勝的人是我,我父奪權大成,我父登臨帝位。而我,會成為儲君,會君臨天下……你,會留在我身邊麼?」景?似是十分艱難,才將這一句話問出口。
問出口以後,他就緊緊的盯著寧春草,好似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
他更有些屏氣寧聲,不難看出他的緊張。
寧春草面上的淡然冷漠終於變了,她眼中有些驚訝,有些意外,「景?,你喜歡我?」
景?的臉騰然熱了起來,好似有火把在炙烤著他一般。
隔著冰冷的鐵牢,她問他,你喜歡我?
心跳的好快,好似要跳出嗓子。
這是喜歡麼?從遇見開始,他就喜歡在景玨面前說她壞話,討厭看到她和景玨親近。
討厭看到她衝景玨笑,討厭看到景玨欺負她,她卻不懂得反抗……
甚至討厭她是景玨的小妾……
這是喜歡麼?
「誰說我喜歡你?!我討厭你,我是要將你留在身邊,好隨時折磨你!叫你不得痛快!」景?漲紅著一張臉,瞪眼負氣的說道。
寧春草長長的哦了一聲,輕笑說道:「那我為什麼要留下來?找虐麼?」
「你……」景?皺眉。
寧春草笑了笑,「你要說的話,說完了麼?要問的問題,也問完了吧?」
景?怔怔的看著她,看著她姣美白皙,宛如美玉一般的臉,看著她清澈乾淨的眼神,看著她淡然卻沒有溫度的笑容。
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吧……如此,討厭還是喜歡,都不重要了。
若有來世,請叫他早一點。哪怕更早一點點遇見她。
或是叫他的身份比旁人高一點,略高一點點,他就可以不懼旁人的將她留在身邊……
「完了,你走吧。」景?低下頭來,垂落的長髮擋住了他漸漸退去漲紅的臉。
耳畔有腳步聲,迴盪在凄寒陰森的牢獄中。漸行漸遠。
對燕王一黨的最終決斷終於頒布下來。
燕王凌遲,長子凌遲,景?凌遲。其餘鳩酒刺死,黨羽斬首示眾。
二皇子做出這般決斷,叫一干大臣們大為吃驚。原先只說要處死,具體如何死。當然要等聖上決斷。
可眾人怎麼也沒有想到,聖上對燕王的恨,如此的深厚,竟然在眾多死法之中,挑了讓人最是痛苦的。
文臣立時上書勸諫,說燕王雖有謀反之罪。但畢竟是親族,是聖上的叔叔。聖上如此狠絕的對待自己的叔叔,不免叫人寒心。不妥不妥,云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8:43
第十三章
二皇子在後宮連摔了三隻青花的精緻杯盞。
「朕這聖上做的是什麼聖上?嗯?處處受睿王掣肘也就罷了,如今想要叫他們不得好死,卻都不能麼?」
他的聲音迴盪在殿中,叫人心頭髮悶。
「聖上……」先前的二皇子妃,如今的皇后上前勸道,「文臣們說的也有道理……」
「什麼道理,就是看朕做什麼都不對,看朕如何都不能叫他們滿意,也不叫朕順心如意!朕若是不狠狠懲罰這謀反之人,日後誰人還知道謀反的代價?叫他們好死,輕易就放過了,謀反的代價這麼低,日後豈不人人都敢造反了?」二皇子氣咻咻的發泄著。
皇后娘娘勸不住,悄悄退到殿門口,小聲吩咐宮人去請太后娘娘來。
當初二皇子能被睿王爺扶持,坐到如今的皇位之上,聽聞乃是因為太后娘娘當機立斷,看準了睿王愛惜名聲,不願背負謀逆罪名的心,賭上一把,這才賭來了今日局面。
所以旁人的話,二皇子不聽,太后娘娘的話,他卻是肯聽的。
「站住!」二皇子突然高喝一聲。
正待去請太后來的那小宮人嚇了一跳,腿一軟,跪了下來。
二皇子眯眼看著皇后,「你叫我什麼?」
皇后忐忑道:「聖。聖上……」
二皇子點頭,「對,如今朕是聖上,是九五至尊!朕的話,就是聖旨!可那一干文臣們,聽聞朕的聖旨。非但不遵從,反而處處和朕作對……怎麼,連你也要和朕做對了麼?」
皇后連忙跪了下來,「不敢,聖上贖罪,臣妾不敢!」
「那你是要做什麼?去請母后來麼?叫母后來約束朕?叫母后來轄制朕?」二皇子眯眼呵斥道。
皇后連忙搖頭,「不,不是,臣妾不敢……」
「你不敢?」二皇子冷笑,「你是朕的皇后,應當不論什麼時候,都同朕站在一起。支持朕所有的話,支持朕所有的想法。當有旁人和朕作對,忤逆朕的時候,你當做的不是尋找能壓製朕的人,而是當為朕想辦法,如何才能叫那些反對的人都聽命於朕!」
皇后娘娘伏地,連連點頭,唯唯諾諾的應道:「是,是,臣妾謹記。」
「謹記?」二皇子冷哼一聲,「謹記有什麼用?你做不到,你什麼都不會。什麼都做不到。你做皇后,根本不能成為朕的助力!」
他眯著眼,目光從二皇子妃的身上,緩緩轉到了外頭,透過敞開的殿門,他眺望著遠處的天空。
天幕上傾瀉下日光,將大地萬物,都籠罩在溫暖耀眼的日光之中。
有那麼一個人,竟然能改變天象,竟然能讓晴空萬里突然變成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那她當時有多大的能力呀?竟然能通天了!那才是皇后的真正人選吧?無論在何時,都能給自己最好最恰當的助力!
若能得她為後。日後還會怕有人反對自己,忤逆自己麼?
這皇位,就當與她同坐。
那日在皇城腳下,匆匆一瞥,她一身隆重華服,那般美艷。縱然相隔甚遠。縱然連她面容都沒有瞧清,可她通身的氣質,她通天的神奇,比之如今跪伏在地,只知哀求自己的這皇后,強了太多太多!
二皇子抬抬手,「行了,朕念你一時糊塗,起來吧。」
語氣頗有幾分敷衍之意。
皇后卻有些歡喜,連忙站起,彈了彈裙擺,「謝聖上。」
「你幫不上忙。就不要添亂。母后年紀大了,這種事情,就少叫她操心吧!朕已經是聖上了,難道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麼?豈不是叫母后不放心於朕?」二皇子看著自己的結發之妻,哼笑了一聲,「還是你信不過朕?」
皇后連忙搖頭。「臣妾不敢,是臣妾糊塗!」
二皇子滿意點頭,擺擺手,「你下去吧,不用再對母后提及,朕自會決斷。」
皇后雖心中仍舊有憂慮,卻也不敢忤逆與他,連忙蹲身行禮,退了出去。
二皇子與大臣博弈之中,因為睿王爺也覺凌遲太過殘忍,燕王雖一再陷害他,甚至十年前買凶殺害了他愛妻之人,也正是燕王。但他連凶手姜伯毅都可以放過,更可況自己有血脈親情的兄弟呢?
「若是他如何對我們,我們就如何報復他,那我們同他又有什麼區別呢?」這是睿王爺對二皇子說的話。
二皇子心中負氣,卻不願在眾臣面前表現的氣量比睿王小。
只好笑著點頭道:「是,睿王爺說的也有道理。雖然燕王大逆不道。害了父皇,害了三弟。但人死了,什麼都沒了,一切的過犯也都可以既往不咎了,罷了,凌遲不過是威懾。但想來朕登臨皇城那一日。金龍顯現的威懾也已經足夠了!」
眾臣想到那一日天降異象,心中仍有震撼揮之不去,當即紛紛跪地,叩拜呼萬歲。
這種虔誠跪拜,山呼萬歲的感覺非常好,叫坐在龍椅之上的二皇子瞬間心頭都被榮耀和滿足填滿了。
「就鳩酒刺死吧。」他抬手道。
對燕王父子們的凌遲,終於在一場君臣間沒有硝煙的博弈中,變成了鳩酒刺死。
雖都是死,可怎麼死又大有不同。
聖上賜下鳩酒那一日,景玨親自帶著鳩酒,到了景?的牢門外。
景?聽聞獄卒喚他的聲音,抬起頭來,瞧見景玨,呵呵的傻笑,「哥哥,哦不,承安郡王,您來了?」
景玨點點頭,「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景?踉踉蹌蹌的起身,跌跌撞撞的向鐵牢欄桿處走來,臉上帶著蒼白的笑容,這笑容卻比哭還難看,「最後一程?」
他看了看景玨身邊宮人手中奉著的漆盤,以及漆盤上放著的酒壺酒杯,連連點頭。
「倒酒。」景玨吩咐道。
「鳩酒,一杯毒酒穿腸過,從此陰陽兩相隔。」景?點點頭,「甚好,甚好。」
景玨點頭,「來世。別再執迷不悟。」
景?聞言,越發笑起來,「執迷不悟?哥哥你告訴我,什麼叫執迷不悟?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得不到,因為我是庶出,我是小兒子,就要仰望著哥哥們,若是不自己去爭,自己去努力,就什麼都輪不到我。爵位是哥哥的,家產是哥哥的。我也是王爺的兒子,可我什麼都沒有。我不過是爭一爭,這就叫執迷不悟?」
景玨輕嘆了一聲,垂眸看著盤中鳩酒。
景?卻臨死不吐不快一般,道:「你生來就是睿王的嫡長子,你母親是睿王最最心愛之人。且你身邊沒有兄弟相爭,你想要什麼都是垂手可得。你橫走京中,甚至就連皇子們都忍讓你幾分。你怎麼會明白我的需要,我的無奈?咱們不同……我和你在一起,卻時時都要仰望你,嫉妒你……」
「我沒有要你仰望我,我把你當做兄弟。」景玨忍不住說道。
景?卻是連連搖頭,「你把我當兄弟,乃是因為你習慣了俯視我,你習慣了俯視你身邊的所有人,以為自己對人的施捨,就是自己的好,以此彰顯自己的寬容大度,你喜歡又享受這種感覺!」
景玨眯眼搖了搖頭,「原來我們之間的誤會這麼深。」
景?呵呵笑了起來,笑容迴盪在天牢之中,頗有些蒼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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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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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6:48:54
第十四章
「不是誤會啊,只是站在高處的人,他看不到罷了。我們從來都不是平視的,怎麼可能有真正的兄弟情義呢?」
景玨聽聞此言,臉上不甚好看。他薄脣輕抿,似有些生氣,又似失望,「不管你怎麼說,怎麼看,我自始至終都是將你當做兄弟朋友的。今日來送你最後一程。只盼你來世得到你想要的,不要看低了自己。」
景?看著他親自遞過來的鳩酒,又順著他端著酒杯的手一直向上看去,看到了他的玉面,看到他的眼。
「就這樣?」景?問道。
景玨回視他,「你想要怎樣?」
「就只是一杯毒酒而已?」景?又問。
景玨笑了笑。「一杯不夠,還有一壺,你放心喝。」
景?也咧了咧嘴,「哥哥真有心,還同我玩笑。我記得當初,哥哥不是說過。要我不得好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麼?這一壺毒酒下去,我可就真的死了,不能被你痛苦折磨了呀?」
景玨垂了垂眼眸,扯了扯嘴角,不知為何,臉上的笑容一時間又苦又酸澀。
原本的好兄弟,原本形影不離,一起逛花樓,一起喝花酒,一起騎馬,一起射獵的人……
怎麼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今日呢?
「景?,我不折磨你了,我放過了自己。」景玨語氣很輕,但在這靜謐凄冷的天牢之中,卻叫人聽得甚是清楚,甚至繚繞迴盪在人的心頭,揮之不去,「你也,放過自己吧。」
說完,他放下了酒杯,反而將一壺酒都遞了進去。
景?怔了一怔,從他手中接過酒壺。
酒壺好冷,冷的讓他的手都不由瑟縮了一下,可他卻迫使自己握緊了那酒壺,沒有退縮。
「哥哥……」他喃喃喚道,目光眷戀的落在景玨的身上,「我做了很多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我背叛了你……不,從一開始接近你,也許我就是不懷好意的……可誰讓你總是護在我前頭,你總是替我出頭……你太好騙了……」
景玨笑著點了點頭,眼眶卻有些酸有些熱。
景?吸了吸鼻子,「哥哥。我走了……若真有來生,叫我做你弟弟吧……」
說完,他掀開酒壺蓋,張開嘴,仰臉,將鳩酒灌入喉中。
景玨忽而有些不忍看,他轉過身,背過臉去。
當年的好兄弟,他一直當做弟弟一般護著,笑著,鬧著一起長大的人……
今日,一個牢中。一個牢外。
一個手捧鳩酒,再無明日。一個成為朝中新貴,蒸蒸日上。
景玨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只聽背後傳來酒壺落地碎裂之聲。
這一聲碎裂,好似心,舊情,回憶,都跟著碎裂了。
他想回頭,卻又克制這自己,沒有回頭。
自然會有同來的宮人去檢查景?死了沒有,他來,只是為了送他最後一程,只是為了見他最後一面。他已經送了。見過了,也該離開了。
他大步離開牢獄,再無回頭。
這是絕別,對過去,對曾經,是對景?,也是對過去的自己。
景玨沉著臉回到承安郡王府上的時候,寧春草正在跟巫女對面而坐。
兩人不知在為何事爭執,都有些面紅耳赤。
見他回來,兩人更是不約而同的住了口,都抬頭瞪著他,不發一語。
「怎麼又將她放出來了?」景玨指著巫女問道。
寧春草輕咳了一聲。沒有說話。
巫女冷笑道:「不將我放出來,就任由你欺負我們巫教聖女麼?」
景玨聞言,不由蹙眉,「欺負?」
巫女挑了挑眉梢,「沒錯,叫我們巫教聖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住在你郡王府上。沒有身份,沒有名分,這不是欺負是什麼?」
景玨哼了一聲,向寧春草看去。
寧春草臉上又紅又尷尬,見他望來,連忙低頭,不與他視線接觸。
「你別看我家聖女,我家聖女心底善良,又鍾情與你,自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可你不能憑著我家聖女的喜歡,就這般毫無原則的欺負她!以前聖女身單力薄,不是你的對手。由著你欺負也就罷了,如今有我們巫教為聖女鞍前馬後,你再想這般欺負她,也得問過了我們同不同意!」巫女義正言辭,毫不示弱的看著景玨說道。
景玨被她幾句話,弄得又好氣又好笑。就連送別景?的沉重心情都好似被衝淡了不少,「我沒有想要委屈她,更不敢欺負她!」
巫女聞言,十分滿意的點頭,「這麼說來,你是要明媒正娶我家聖女了?」
怎麼就成了她們家的了?
景玨皺了皺眉,卻並未計較這稱呼,認真應承道:「是,我自然是要明媒正娶她的!」
寧春草臉色更紅,臉頰幾乎要埋到胸前了。
原來被喜歡之人,心中在意之人,這般談論,是如此讓人忐忑又竊喜的事啊?心裡猶如小鹿亂撞一般。
「那好,承安郡王都如此說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巫女起身,拱手說道,「還請聖女隨小人離開郡王府吧!」
景玨和寧春草聞言皆是一愣。
寧春草連害羞都顧不上了,抬頭看著巫女。說錯了吧?都放心了還叫她走?哪有這樣的道理?
巫女見她詫異,也瞪大眼睛看著她,好似比她還驚訝,「難道聖女不打算從娘家出嫁?而是就在承安郡王府裡出嫁?」
「呸!」寧春草啐她道,「說的什麼話?」
從承安郡王府出嫁算怎麼回事兒?她如今可連景玨的小妾都不是,哪有這般嫁人的?
「自然是要從娘家出嫁的。」巫女說道,「而如今巫教就是聖女的娘家!請聖女同小人一道回娘家吧!」
寧春草明白過來,側臉看向景玨。
她眼神之中頗有些眷戀的意思。
他們相識這麼久,也就只有當初尚在睿王府,她尚為他的小妾之時,兩人才有朝夕相處過吧?不過那時候,她不明白自己的心,一心只想要逃離,想要弄明白前世宿命之事。
而他更不懂的愛人,不懂得關心人,只會由著自己的性子欺負她,羞辱她。也算不得美好的相處。
兩人都在磨練中,漸漸成長,漸漸看明白自己的心之後。卻有越來越多的困難橫在兩人之間,讓相知相守,變得越發困難。
如今好容易可以安心相處了,卻又要分別麼?
「就在郡王府住著吧,臨出嫁,再……」
「那可不行。」景玨的話未說完,就被巫女打斷,「說到哪兒也沒有這樣的道理,成婚前,有六禮要遵循,郡王爺若是不想敷衍,不想慢待我家聖女,就當遵循這六禮,一樣不可荒廢!」
巫女見景玨略略點頭,寧春草眼中卻有更多惋惜不捨之時,更開口下一劑重藥。
「聖女,您如今身份尊貴。若是不尊著禮教,倒叫人看輕了去!」
寧春草臉上一紅,再不開口。
巫女兩面說話,只逼得景玨同意一切正式隆重而行,她方罷休。
「小人這就去為聖女收拾娘家,待一切安排妥當,小人再來接聖女及蘇姨娘。」巫女行禮退下。
她倒是懂得一張一弛的道理,逼得兩人答應之後,並沒有立時就叫寧春草離開,反倒一改先前態度的,主動留出空間來給兩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6:49:08
第十五章
安靜寬敞的廳堂,沒了巫女的聒噪。一時靜的叫人心頭空空的。
景玨的視線落在寧春草身上,深情繾綣。
寧春草垂眸,卻無法忽視他灼灼目光。
「我……」
「我……」
兩人異口同聲。
又不由都笑了笑。
「你先說。」景玨在寧春草身邊席墊上跪坐下來,雙手執起她柔軟細嫩的手,握在掌心。
寧春草勾了勾嘴角,「我還沒答應嫁你呢!」
「怎麼沒答應?巫女可是能夠作證,適才你是不是說願意?她說你鍾情於我的時候,你可有否認?如今她走了,你倒翻臉賴賬了?」景玨瞪眼滿面委屈道。
寧春草哼了一聲,頗有些嬌嗔的味道。
景玨聞聲大笑,「原來你也會害羞?」
「好似我臉皮很厚似的?」寧春草白他一眼。
景玨連忙搖頭,「不厚不厚,是我厚,我厚顏,我寡恥。」
寧春草被他逗笑,心頭忽而就滿當當的,盡都是喜悅了。兩人從相識,到彼此誤會,彼此試探折磨,再到並肩作戰,到如今……這一路走的,可真是坎坷多磨。
從不敢奢望的如今,終於近在咫尺了。
「你真的要娶我,做你的妻?」寧春草輕緩嘆道。
「這還有假?我早就說過,這裡只容得下你了,你卻總是不信。」景玨指著自己的心口。
寧春草垂眸,「不是不信,只是不敢信。」
曾經的他們中間隔著好多好多的人和事。像是隔著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
如今連身份懸殊的鴻溝都似乎要被填平了,一切的阻攔都顯得蒼白無力。
這是不是就叫做修成正果?
有小廝在外頭相請,說蘇姨娘已經被巫女接走了,巫女在外頭等著寧春草。
「真不捨得叫你走,為何一切都落定了。我們反倒要分離?」景玨緊緊攥住她的手。
「今日的分離,不是為了明日能夠正大光明的在一起麼?」寧春草笑了笑,縱然心中似乎有更多的不捨和依戀,可已經做了決定的事情,她便會去執行。
從景玨手中。拽出自己的手來,「我等你來問名。」
景玨緊緊盯著她,連連點頭,「好,等我!」
問名。六禮之一。
男婚女嫁之前,男方請媒人上門,問女方姓名出身,就是詢問願不願結親之意。
六禮走上流程,就表示他們離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就更近了一步了。
寧春草轉身出門,兩人分離,卻覺得這真的是一次,分開卻彼此離得更近的一次了。
她坐上巫女備好的馬車,蘇姨娘正在車上等著她。
巫教想來是很有些家底的,這馬車比之王公貴族家中也不遜色,更多了些江湖教派別樣的風格,紅麝香珠掛在車頂四角,輕輕搖晃,甚是好看。
碧玉風鐸隨著馬車的晃動,叮噹作響。
蘇姨娘握住寧春草的手,含笑不語。
「姨娘怎麼這麼看我?」寧春草在蘇姨娘目光下,退去熱度的臉,再次熱辣起來。好似自己的小秘密小心思,已經人盡皆知一般。
「你當初被人一頂轎子抬走的時候,我就覺得,那不是你的結局,不是你的歸宿。」蘇姨娘緩緩說道,「如今終於可以親自送你上轎,親自送你嫁人,我這心才真正安了。」
寧春草低頭笑了起來。
馬車在一處門庭寬闊的宅院外頭停下。
巫女笑著道:「聖女且看看。這門庭可有什麼不滿的,咱們叫人改?」
寧春草掀開車窗簾子看了一眼,點點頭道:「甚好,不必改什麼。」
門楣上掛著寧府二字,金色的小篆。映著陽光熠熠生輝。門口蹲著兩尊威風凜凜的大獅子,一隻按著繡球,一隻護著幼獅,格外肅穆。
馬車略停了一下,便入了側門,直奔二門處。
寧春草扶著蘇姨娘在垂花門下了馬車。
巫女引著她們四下裡參觀,每到一處,就詢問寧春草可有什麼不喜歡的,需要改動地方。
能看出來,這裡以前不是世家也是風雅的富戶所住。
亭台樓閣。小橋水榭,無不精緻透著韻味。
寧春草對各處都很滿意,連連點頭,沒有任何意見。她心中念著,反正在這裡也住不了多久,六禮走個過場,她也就嫁進郡王府了,日後還是要住在郡王府裡的,這裡才不過是一時過客般暫住。還改什麼改呀?
巫女心思玲瓏剔透,如何會看不出她的想法。可偏偏巫女就故作不知。仍舊處處都要問她的意見。
宅院頗大,伺候的人也有很多。
不像是一時備下的,到好似安排好已經很有一段時間了。
「你倒是有心。」寧春草嘆道。
巫女笑了笑,「凡事都要用心嘛,更何況是聖女您的事兒呢!小人沒有敷衍的道理。」
「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寧春草看了她一眼。
「那聖女是說什麼?」巫女故作不知。
「這是你為我備下的地方麼?」寧春草挑了挑眉梢。
巫女訕訕一笑,「真是什麼都瞞不住聖女,這地方,原先是小人為自己準備的。原以為能奪舍成功,小人便是如今的聖女了。自然要住在能配得上聖女這一身氣度的地方。那時便叫人留意宅院,恰遇上了這合適的。便買了下來。如今看來倒是買對了!」
聽聞奪舍,蘇姨娘不明其意,但心中也覺是不好的詞,略有些心驚,看向巫女的眼神都帶著忐忑和防備。
巫女連忙擺手賠罪。「嚇著蘇姨娘了,那時候小人眼目昏聵,竟然不知聖女大能,妄想自己了不得。如今自然是不敢有這大逆不道想法的。」
寧春草四下看了,只是這院子大,她們並未處處都看過。
她年輕力壯,雖不覺累,蘇姨娘卻已經有些氣喘連連了。
她伸手從懷中摸出巫女的那隻鈴鐺,抬手拋給她。
巫女一驚,雙手接住。驚訝看向寧春草,「聖女這是……」
「你的鈴鐺,我借用過了,如今還給你。今日就看到這兒吧,反正是要住上一段日子的。看的時候還很長。」寧春草輕笑說道。
巫女臉上卻有些感動神色,「聖女能將這鈴鐺在此時還給小人,這便是信得過小人了!小人感激不盡,小人先前對聖女做過諸多不好的事,如今不過是盡一些自己的本分,就能得聖女寬恕原諒,小人這心裡……這心裡……」
「行了!」寧春草揮手打斷她的話,「你不用感激了,也不怪你,立場不同,行為自然就不同。一切不過是利字驅使罷了。好累了,且休息吧。」
她主要是體恤蘇姨娘累了。
巫女叫人送蘇姨娘回房休息,她則同寧春草對坐烹茶,聊一聊巫咒的話題。
只是一壺茶還沒有燒沸,卻已經有人登門了。
也許寧春草的身份。和不凡的經歷,註定了但凡她所在,就沒有平靜安寧。
「我不過剛搬過來,誰就尋來了?這消息夠靈通的呀?」寧春草皺眉看向巫女。
巫女連忙舉手指天發誓,「小人絕對沒有故意泄露娘子行蹤。但擋不住有心人時時窺探呀。」
「你且去看看是誰,若是無關之人,只管攆走。」寧春草拿著竹夾子,親自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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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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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1:25
第十六章
巫女頷首退了下去。
但不多時,巫女就引著一人,來到茶舍之中。
寧春草抬頭,一眼望去,便不難看出,隨巫女而來的乃是宮裡頭的人。
一身的宮裝,十分的隆重華貴,看來身份還不低。
若是身份低微,巫女也不能放了進來。
寧春草看了巫女一眼,巫女衝她微微點頭。
寧春草起身,笑道:「不知是宮裡頭的姑姑,有失遠迎,您莫介懷。」
「不敢不敢,乃是替聖上走一遭。」宮人笑的像朵盛開的菊花,躬身雙手奉上一張亮金的帖子。
寧春草看向巫女,「這是何意?」
巫女嘖了一聲,「聖上冊封聖女為妃,典伊都在外頭候著呢,聖女若要領命,只需沐浴更衣,往前院……」
「滾!」寧春草不等巫女解釋完,便立時寒了臉。
先前的笑容。一絲不見,冷漠的臉如同冰封一般。
「聽到沒有,從我家聖女面前消失!」巫女立時轉過身來,對那宮人呵斥道。
那宮人弓著身子,嚇了一跳。
宮裡當差這麼久,還從沒遇見過出來宣旨,被宣之人,如此盛氣凌人的!
宮人亦皺了眉頭,「這可是聖上的意思,你們別不識好歹!」
「從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過了河就拆橋,是怎麼意思?」寧春草心中悶氣,直罵二皇子嫌這皇位坐上的太容易。還真以為自己坐上了龍椅,帶上了御冕,就能將所有人都玩弄在他手心裡了?也不想想自己的皇位是如何坐上的?蹬默子上臉了還?
「快滾快滾!我家聖女不想看見你,少在這兒廢話!再多說一句,打爛你的嘴!」巫女耍橫之時,氣場盡顯,畢竟是巫教的教主。
豈是一個宮人能鎮得住的?
那宮人當即便軟了下來,色厲內苒道:「我,我這就進宮告訴聖上!你們對聖上不敬,小心自己的……」
她話沒說完,就被巫女一隻手提著,扔出了茶舍。
外頭立時有人上前,架著她就走。
那宮人掙扎著,卻是徒勞。
茶舍之中,除了正在咕嘟嘟冒著泡的茶湯,就只剩下寧春草和巫女,相對而望。
「你為什麼將人帶過來見我?」寧春草撩著裙擺,在席墊上坐了下來,神態淡然的看著茶爐,茶壺。
巫女在她對面跪坐,沉聲道:「不然呢?小人應該怎麼做?」
「你知道我會將人趕走,就不該叫我多費口舌。」寧春草淡漠說道。
巫女哦了一聲,緩緩點了點頭,「可是不叫聖女親自看到,親耳聽到,如何能夠相信,當今的聖上,對您沒有死心呢。當日盛況,小人就算被關押在宮中,也是看到了,心中震撼,難以平復,更可況身處其中的聖上?」
寧春草聞言抬起頭來,看著巫女,冷笑道:「這倒是我的錯了?我為了平息京城的戰役。為了不使百姓遭殃受苦,倒是做錯了?」
巫女連忙搖頭,「沒有人說聖女做錯了,聖女所做,若不是順應天意,便不能成就。聖女悲天憫人。所做所行都是向善的,所以才可以成全。您沒有錯。」
「那被聖上糾纏,就是理所當然了?」寧春草又問道。
聖女嘆了口氣,「世人貪婪,卻又將這貪婪當做理當,聖上自然覺得他做這一切都是應當應分的。」
「呸。他應當應分才怪!他的皇位都是……」寧春草話說到一半,在巫女目光直視之下,卻是說不下去了。
二皇子的皇位,都是睿王,是景玨,是姜大哥。是自己……是這些人,扶他坐上去的。這些人能扶他上去,自然也能拉他下來。
他雖如今受人匍匐敬拜,其實他心裡也是不安定的吧。他眷戀皇位,所以更想要將自己能抓住的東西,都緊緊的抓在手裡。
自己有那樣的異能,他如今最想要抓在手裡的就是自己了。
「難怪我前腳剛出了郡王府,他後腳就上門封妃。」寧春草冷笑,「他就不怕景玨反了?」
「他篤定睿王爺沒有反心。」巫女說道,「一旦知道人的底限在哪裡,他就會在底限之外肆意妄為。」
寧春草哼了一聲,並不在意。
巫女卻神色肅穆起來,「聖女,您若是肯聽小人的勸,不若離開京城吧。」
「你說什麼?」寧春草詫異的看向女巫,「我是聽錯了麼?你叫我離開京城?」
巫女認真的看著她。
她兀自笑了起來,「我就說嘛,你怎麼會那麼好心,又是不叫景玨欺負我,又是說我尊貴,又是逼著他明媒正娶,又是為我準備娘家……你的目的,全在這一句話上吧?」
巫女看著寧春草,目光毫無避及,神色也未有退縮。
「為什麼叫我離開京城?」寧春草看著她的眼問道。
「這裡不適合您,您處在京城之中,身份太過微妙。您應當在南境,在南境才能得享安寧。」巫女說道,「當然,您在南境也是最利於巫教發展的。」
「你真自私。」寧春草為她倒了一碗茶。
巫女低頭嗅了嗅茶香。搖頭道:「您誤會小人了,小人這次全心為聖女考慮。您好,巫教才能更好。」
寧春草搖頭,「可是,我如何捨得景玨啊?」
「您喜歡南境,蘇姨娘也喜歡南境。郡王爺若是喜歡您,就應該同您一起去南境。」巫女沉聲說道。
寧春草抬眼看她。
巫女也回視著寧春草。
好似誰瞪過了誰,誰就贏了似的。
寧春草先嘆了口氣,轉開了視線。
「這裡是他的家,他的根基。他才剛剛找到郡王爺的使命感。剛剛找到為國效力,為朝廷效力,身為男兒丈夫的責任重擔,想要有一番作為,想要大展宏圖。」寧春草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這時候,我叫他放下一切,同我一起去南境。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巫女看著她,良久都沒有說話。
直到從小爐裡的炭火都熄了,竹夾子提下來的茶壺都涼了。
彼此都沒有再說話。
巫女緩緩起身,嘆了口氣,「聖女,咱們且走且看吧,有些事情,註定了,便逃不掉。也許如今小人所說都是多餘。」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寧春草問道。
巫女搖了搖頭,卻不肯多做解釋。
寧春草負氣,「怎麼變得跟姜維似的。話說的不明不白,叫人去猜。你們這些人,都是一樣的討厭!」
巫女回頭看她,「我們這些人?聖女才是比我們都厲害的人,若是您願意,將來要發生什麼會發生什麼,您都能知道。您只是不願意叫自己知道罷了。騙自己,不去相信,就不會發生。」
寧春草皺眉,她知道什麼?
巫女卻已經躬身退走。
茶舍裡安靜的只剩下她自己,長長嘆息。
聖上派人前來封妃,卻被灰頭土臉的罵走之事。好似從未發生過。
就像是一粒不起眼的灰塵,落下了,被人輕輕一彈,就飛走無影蹤了。
蘇姨娘甚至都不知道這件事。
身為寧春草的生母,她如今滿心歡喜的在操勞寧春草將要嫁於景玨,為郡王妃之事。
景玨請了媒人上門。問名。
問名之後乃是納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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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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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1:37
第十七章
納吉乃是拿了男女雙方的生辰八字,來測一測兩人八字合不合,會不會衝突等等。
不過都是走走過場之事。
巫女倒是在一旁,不冷不熱的說道:「納吉來找我嘛,這裡擺著這麼精通的人你們不用,倒是去外頭去尋那些只會拍馬逢迎,不會說實話的人?」
蘇姨娘笑笑不理她。
寧春草瞪眼威脅她,叫她不要在蘇姨娘面前亂說話。
蘇姨娘反倒還拉了拉寧春草的袖子,「別計較,這是高興的事兒,就得高高興興的辦,拍馬逢迎又怎麼了?日子過得好不好得是看自己。」
納吉之後。就是納徵。
納徵,訂婚之意,六禮之中,很隆重和關鍵的一步。
寧春草和景玨都緊張又高興。
兩人的關係似乎不知不覺又近了,縱然這段時間不能朝夕相處,但人分開了。心好似反倒聚在了一起。
蘇姨娘如今看著寧春草的眼神,都是充滿欣慰的。
「你終是要有好的歸宿了,記得當初,我一直以為,你同景玨不能在一起,他孩子般心性,你們身份又差了那麼遠。而你的性子,做個妾也是……」
蘇姨娘沒說完,輕嘆一聲,笑著搖了搖頭。
寧春草垂眸,想到過往,也是一陣的心酸唏噓。
「對了,寧家如今,過得怎樣?」蘇姨娘忽而問道。
畢竟是生活了一二十年的地方,如今卻再無關係,甚至沒有理由登門,牽掛也是應當的吧。
「寧家還好,有姜大哥照顧。凌煙閣暗中幫扶,他們生意上一切順利。」寧春草緩緩說道,「四妹妹也要嫁人了。」
「哦?」蘇姨娘聞言笑了笑,「玉嫣要嫁人了?是了,她年紀也不小了。」
寧春草點點頭,「也是商戶。是寧家生意上有往來的夥伴,家境不錯,人聽聞也不錯。算是門當戶對吧。寧夫人的心,大約在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以後,也都變了。不想著高攀,只願為她最小的女兒謀個好出路也就是了。」
蘇姨娘連連點頭,「如此才對,這才是對玉嫣好。玉嫣心思單純,情緒都寫在臉上,想當初,玉婠嫁入李家,尚不能……」
她的話說了一半,忽而抬頭看著寧春草,剩下的話,便有些說不下去,含在口中不對味兒了。
寧玉婠嫁入李家,後來卻也同寧春草糾纏不清,最後更是死在了寧春草手中。如今大喜當前,提她做什麼?蘇姨娘暗自責怪自己,放鬆了之後,連說話都不那般謹慎了,如此失言。
寧春草發覺氣氛有異,連忙笑了笑,「是啊,玉嫣能嫁的門當戶對,倒是挺好。有生意上的往來,那家人便不敢欺負她,她也能常常回娘家看看。便是使些小性子,只要不太過分,想來那家人也都會容忍她。讓著她的。」
蘇姨娘連連點頭,「門當戶對是好。」
說完,母女兩人又都沉默了。
門當戶對,如今寧春草要嫁的人,才最是門不當戶不對吧?
他是朝廷新貴,她卻身份複雜,本是出身市井,卻有背負了太多的東西。
甚至還有鳳儀天下的命格傳說。
「唉,想那麼多做什麼,日子好不好,乃是靠自己去過的,過得好了自然好。過得不好,再門當戶對,也有鬧翻的時候。」寧春草笑著拉起蘇姨娘的手,「您別為我擔心了,我會努力叫自己過好的。景玨他也會對我好。」
蘇姨娘連連點頭。
外頭恰傳來小廝稟報的聲音,說是承安郡王府又遣人送東西來了。
「三天兩頭兒的往這兒送東西,唯恐缺了你短了你什麼,真是看不得你受一分半點兒的委屈。如此,我還能有什麼不放心的呢?」蘇姨娘笑道。
寧春草略有嬌羞的低頭,笑容越發輕快。
納徵儀式頗為隆重,景玨親自帶聘禮上門。
巫女準備這院落也是夠大氣,即便是在郡王爺的依仗之下,也並不顯得寒酸,道十分相稱。
在景玨和寧春草歡歡喜喜,高高興興的為兩人日後的生活而準備之時。
有些人也並沒有閒著。
「想辦法,將這封信送給母親,一定要親自交到母親手上,切記切記!」被關在家廟之中的周六小姐,將自己的零用辛苦積攢起來,都拿給了身邊這唯一的丫鬟,叫她去疏通,送信。
丫鬟鄭重點頭,「小姐放心。」
「你要記住,我得救,你才能得救,這些錢,以往連你都不會放在眼裡,如今卻是我能給你的所有。但是。只要你將這封信送給了母親,讓母親看到,日後我的日子,就會重新通達起來。到時候,你跟著我。還怕沒有好日子過麼?」周靜姝按住丫鬟的手,反覆叮囑道。
丫鬟連連點頭,「婢子都明白,小姐放心!」
說完,那丫鬟身子敏捷的溜出了家廟。唯靠兩條雙腿,向城內奔去。
大戶人家裡的小姐,出門都是有轎子,有馬車的。便是小姐身邊的大丫鬟,那過的也是小姐一般的生活。在家廟的這段時間。周靜姝和她身邊伺候這丫鬟,才真是嘗到了世間冷暖,知道了身份的重要。
家廟裡的看守,大約都以為她再無翻身的可能,長子都說了,要叫她自生自滅,慢待和冷漠乃是一定的。
周靜姝和丫鬟忍耐的久了,如今一星半點的火苗,都能叫他們為之爭取,萬一藉著這一點點的希望翻身了呢?
大約是心中的渴盼太過強烈,丫鬟竟顧不得腳下磨出水泡,顧不得雙腿酸軟,隨時都要跌坐在地。
僅是憑著心中那一口氣,憑著心中的渴盼,真叫她一步一步走到了城門口。
小姐身邊伺候的大丫鬟,也是模樣標緻,儀態不俗的。
城門口稍事盤問,便將她放入了京城。
丫鬟嗅著京城裡的氣息,險些要熱淚盈眶,終於回來了,她終於回來了!
腳上生疼,心中卻是渴盼又歡喜,她緊緊的按著胸前藏著的信,只要將這封信親自交到周夫人手上,或許小姐真的能翻身。真的能回來。
她才不要在家廟裡繼續受苦,她要回到京城來,回到以往的日子裡來!
丫鬟整個腳,整條腿都是酸疼的,可她的步伐卻是越發快了。
門房瞧見小丫鬟的時候。險些沒能認出她來。
「你……」
「是我,夫人在府上麼?我替小姐傳個話。」丫鬟連連點頭,急切說道。
門房這才長長的哦了一聲,「你是跟著六小姐,被關在家廟裡那丫鬟啊?你怎麼跑回來了?是私自跑的?你還敢回來?還敢見夫人?叫老爺遇見,不打斷你的腿?!」
門房臉上的表情又是好奇,又是鄙夷,更夾雜這一些幸災樂禍。
小丫鬟卻沒有功夫同他計較那麼多,「是重要的事情,我要見到夫人。只要遞了話,老爺便是打死我,也值了。」
「什麼話,這麼重要?」門房好奇的看她。
小丫鬟連連搖頭,「既然是重要,自然不能隨便亂講,我得見到夫人方能說呀。」
門房輕嗤了一聲,「夫人你可見不到,門我是不敢叫你進的,你若是願意等。就在外頭等著吧!」
丫鬟有些急,她往常哪裡遇見過這種事,小姐在家中得寵之時,便是小姐院子裡的三等丫鬟,在周家都是橫著走的。更何況她乃是小姐身邊的大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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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1:51
第十八章
見門房頗有怠慢之意,她才忽而想起小姐臨走給她的銀錢首飾。
她連忙從懷中摸出一些銀錢來,塞入那門房手中,「求求哥哥,叫我進去見見夫人吧,耽擱了我是小事。耽擱了小姐,才是大事啊。」
門房握住銀錢之時,恰恰握住了丫鬟的手。
雖然這段時間丫鬟在家廟之中沒少吃苦受累,但這一雙手,還是有些細滑柔嫩的。年輕的皮膚,更滿是彈性。
門房一時間不由有些意亂神迷,看向小丫鬟的眼神,都有些情動。
小丫鬟心中膩味噁心,臉上卻擺出嬌俏的笑容來,「哥哥肯不肯幫我嘛?」
「肯肯,自然是肯的!」門房一面點頭,一面伸出手來,緊緊握住丫鬟的手。
丫鬟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叫自己忍住狠狠抽他一耳光的衝動。「那我,能進去了麼?」
「不急……」門房又在她手上摸了兩把,「你在家廟受苦了麼?」
小丫鬟心頭火急火燎,羞惱的怒火簡直直衝腦門兒,等小姐回來。她一定!一定要將這門房好好打一頓,賣出府去!
「哥哥,我得快些去傳小姐的話了……」丫鬟垂眸,眼中似乎急出了淚光。
門房見手中握著的柔軟小手猛的被抽出,掌心一口,心頭也一下子有些空,「不哭不哭,這就叫你去見夫人,瞧見沒有,順著這條路走,我適才聽說,夫人在花園裡頭,和幾位夫人喝茶聊天呢。」
小丫鬟提著裙子就跑,她不過才離開了多久?府裡頭的路,還需要門房為她指?真是將她不當這家裡頭的人了?
顧不得計較那麼多。丫鬟直奔花園。
臨到花園又被攔住。
不過隱約已經能聽到夫人和旁人說笑的聲音。
「你怎麼跑回來了?是私自偷跑的吧?」攔住丫鬟的侍女皺眉說道。
「姐姐。」丫鬟這次沒猶豫,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求姐姐救救小姐吧!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姐她……」
「小姐怎麼了?」守著院子的侍女嚇了一跳,連忙彎身拽她起來。
丫鬟卻哭著搖頭,好似泣不成聲。
惹得一眾侍女越發著急。「有什麼事你倒是說話呀,你這光知道哭,不是叫我們更著急麼?」
「求姐姐通融,我得見夫人。」小丫鬟抽泣說道。
侍女們相互望了一眼,搖頭道:「這我們可不敢給你見。」
「姐姐,姐姐求你,悄悄告訴夫人,就說是六小姐叫我來,乃是將自己的命都託付在我的手上了,求夫人見我一面,見過之後要打要罰,哪怕要賣了我,我都認了!」小丫鬟說完,砰砰的磕頭。
腦門兒觸在青石地面上,砰砰響的聽著都疼。
侍女們連忙拉住她,「好了好了,你且等著。」
這些侍女是夫人身邊的人,同周六小姐身邊的丫鬟也都是認識的。相熟之人,多少還有些情分在,丫鬟並沒有受到太多的為難。
有一個侍女小心的入了園子,在周夫人耳邊耳語幾句。
這世上最疼女兒的,大約就是母親了。
縱然周將軍氣不過,嫡長子也惱恨了自己的妹妹。可當周夫人聽聞自己的女兒大約不好的時候,還是焦急萬分,心頭如被火燒一般。
她立時起身。向幾位夫人賠了不是,匆匆來到院子外頭,見了那小丫鬟。
小丫鬟瞧見周夫人,二話不說,從懷中掏出書信來,呈給周夫人。
「原來是有信吶,竟瞞著我們,只說要見夫人,這是拿我們當外人呢,虧得我們還汲汲皇皇的為你傳信!」侍女們在一旁小聲說道。
丫鬟朝周夫人叩頭。「是小姐臨行有叮囑,說叫這信,一定要親自交到夫人手上,還說,切記切記。所以婢子不敢不聽囑咐。」
周夫人迅速的看過信箋,垂眸,目光落在那丫鬟身上。
丫鬟被周夫人盯著,頭也不敢抬,只覺肩頭的壓力越來越大,心頭卻有些不明所以。
小姐信裡究竟寫了什麼?夫人看完,怎麼半晌都沒有說話?這信的作用究竟是起到了,還是沒起到呢?
小姐說,她能不能翻身就看這封信了。
丫鬟壯著膽子,微微抬頭,悄悄去瞥周夫人的面色。
只見周夫人眉宇緊蹙,目光深沉,卻是瞧不出更多心思。
「你起來吧。」周夫人將信箋又重新折好,眉宇並未舒展,「去叫人備車送她……等等。」
周夫人向下打量這丫鬟,丫鬟身上有些狼狽,裙裾似乎蹭了許久的地,已經髒得看不出顏色。
瞧她小臉兒也是十分狼狽,哪裡有大家小姐身邊丫鬟的氣度。
「且先帶她下去換身衣裳,備些飯菜送過去。」周夫人吩咐道。
小丫鬟連忙叩謝。
侍女們上前將她攙扶起來。
夫人這態度是不是就說明,周小姐這封信起作用了?
丫鬟心中猜測著,被人拉了下去。回眸去看的時候,只見周夫人並未再入園子,反而是提著裙擺,急匆匆的往老爺書房的方向而去。
周夫人同周將軍說了什麼,大約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最後周夫人是如何說服了周將軍,更沒有人曉得。
周家的家僕只知道,周夫人同周將軍,兩個人在書房裡一直呆了整整兩個時辰。周夫人出來的時候,臉上還掛著淚痕,嘴角卻是微微上翹的。
周將軍臉上也有隱約的喜氣。
當晚那跑回來報信兒的小丫鬟,被留在了府上。更有馬車連夜被派出,直往家廟中去。
次日一早,城門一開,周家的馬車便歡快的入了城。
馬車上坐著的人,更是攥緊了拳頭,胸膛起伏不定。
「京城……回來了。」周靜姝緩緩放開了自己緊握的手掌,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周家的馬車,在側門根本沒停,徑直到了垂花門,才停了下來。
有小丫鬟一早就等在垂花門處,見馬車停下,不等馬車上的人有所動作,那小丫鬟就敏捷的跳上馬車。手上更拿著白紗冪籬,低聲道:「小姐帶上冪籬吧?」
周靜姝看著那冪籬,呵呵的笑。
在自己的家裡,所見都是父母兄長,卻還要帶著冪籬。又不是出門在外?
她給父母丟人現眼了?嫌她丟人現眼,又何必在接到她信的時候,就這麼著急的接她回來?
原以為父母是最疼愛她的人,她的父母和那些趨炎附勢的人不同。可如今看來,誰都一樣。誰都是自私的,都只會為自己考慮,對自己有好處有利益的事情,就會去做,倘若沒有好處。便是親生的女兒也可以扔在家廟中不管不顧。
周靜姝雖心中厭煩,可她並沒有反抗,反而十分順從配合的將冪籬帶在頭上。
長長的白紗垂下,一直能蓋到腳踝。
冪籬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朦朧的白紗裡頭,遮蓋住了她的身形面容。
小丫鬟在一側攙扶著她,低聲說道:「老爺和夫人在花廳裡等著您呢。」
周靜姝緩緩點頭,順著丫鬟的力道,邁步行去。
這一段時間被關在家廟之中,她的性情似乎改變了不少。以往的她,像個男孩子一般,風風火火,有話就說,有情緒就表露在臉上,有不滿當即就要發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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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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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2:02
第十九章
可如今,她心頭憤恨的時候,臉上卻是會掛著笑容,心中不滿之時,卻學會了隱忍和順從。
所謂逆境使人成長,說的就是她這種情況吧?
周靜姝對自己如今的成長雖覺艱辛,亦覺大有好處。
「見過父親母親。」花廳裡頭,她帶著冪籬,福身衝周將軍和周夫人行禮。
「我兒……」周夫人立時就起身迎了過來,手上拿著帕子沾著眼角的淚。
兒子女兒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哪裡能不心疼呢,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苦受累。比她自己受苦還叫她難過。
周靜姝很想將自己被周夫人握住的手抽出來。
她在家廟裡的時候母親在哪兒?她在受苦受委屈的時候母親在哪兒?她想要回家,想念家中的時候,母親在哪兒?
如今,她道出自己的用處來,道出自己還有價值的時候。父親母親方才把她接回來,這樣的親情還是親情麼?
周靜姝掩在白紗冪籬之下的笑容很涼薄。
但她克制著自己並未抽回手,口中還喃喃喚了一句,「母親還好麼?兒不孝,叫您擔心了……」
周夫人的眼淚立時愈加洶涌。
「好了,都退下。」周將軍抬手,屏退花廳裡伺候的眾人。
一陣腳步聲過後,花廳裡就只剩下一家三口。
周夫人連忙上手取下冪籬,「快,快拿下來。讓母親看看,你受苦了!」
周靜姝確實受苦了,在家廟之中,心中不痛快,衣食住行更是相去府中甚遠。她原是家裡最得寵的嫡出的女兒。周家男孩子多,她作為唯一的嫡出女兒,乃是被眾人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周夫人更是將她寵上了天。
在家廟的這段時間,才是叫她嘗盡了世間冷暖。
「母親,兒還好。」周靜姝輕笑著說道。還拍了拍周夫人的手背以示安慰。
周將軍看著她的表情,看著她的動作,不由微微點頭。
她不一樣了,同以前那個沒心沒肺,什麼都寫在臉上的傻丫頭不一樣了。
「你信裡所說,都是真的?」
周將軍開口問道。
周靜姝立時收回手,工整站好,朝父親低頭,「是,兒怎麼敢拿這種事情欺騙父親?」
周將軍聞言深深打量她一眼。眉宇微蹙,「既然如此,那便是承安郡王太……太過分,當初和離之時,此事。你為何隱瞞不說?直到現在才肯說出來?」
周靜姝低垂著眼眸,聽聞承安郡王幾個字的時候,她手心裡不禁一痛,指甲不由自主的陷進手心,這尖銳的疼痛感,一直從手心侵略入心。
「那時候說了,又有什麼用?」周靜姝悶聲道。
「不是怕沒有用,只怕說了,和他就更無可能了吧?」周將軍冷聲問道。
這話讓周靜姝有些無地自容,旁人嫌棄。她卻那般費盡心思的輓留,到最後不過落得可笑顏面盡失的下場。她拳頭握的緊緊的,臉上盡是難堪。
「爹爹不是奚落你,也沒有嘲笑你之意。只是想要提醒你,既然你願意回來京城。願意將當初的事情講出來,就表示,你已經將承安郡王放下了。日後,你同承安郡王再無任何瓜葛。你若是能做到,父親自然會幫你。你若是做不到,還是離開京城,去靜靜心比較好。」周將軍盯著她的臉,緩緩說著。
周靜姝連忙點頭,「父親放心,兒……兒寫這封信的時候,就已經想的很清楚很明白了。我同承安郡王,在他扔下休書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周將軍點頭,「但願你所說,都是出自真心。」
「都是真心。」周靜姝頷首。
周將軍手邊案幾上放著一封信。正是她在家廟所寫的那封。
這封信是改變她命運的一封信,雖然信中所提,叫她尷尬又狼狽。但是為了改變下半輩子都被關在家廟之中暗無天日的受折磨的命運,忍一時的尷尬忍一時的恥辱又能算得了什麼?
周將軍的手一下一下敲在案幾上,敲在那信箋上頭。
周夫人和周靜姝的目光都落在他的手指上。心頭隨著他敲擊案幾的聲音,變得略微有些緊張。
「你安排她住下,不要聲張,府中的人能不知道就不要叫知道。安排妥帖放心之人近前伺候,我走一趟宮中,去探探這件事。」周將軍看著周夫人叮囑道。
這話當著周靜姝的面說,叫她心頭窘迫,臉上發熱。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想要得到,就必要先付出。她付出的不過是一時的顏面,一時的屈辱而已。
帶到她所謀得逞之時,才是她開始反擊之際。
「來,回到家裡了,就不用受苦了,你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母親叫人去準備!」周夫人一面為周靜姝帶上冪籬,一面緩緩說道。
周靜姝心頭冷笑,回到家裡?不用受苦?有誰是在自己家中還需要帶著冪籬的?有誰是要在家裡卻不能叫人知道的?
分明是沒有將她當做家裡人,已經將她當做外人了,不過是看她有價值,才將她接回來,還說這些矯情的話做什麼呢?
周靜姝臉上越發笑的燦爛,心頭卻越發的冷了。
周將軍私下裡求見了聖上。
御書房中,君在上安坐,臣在下拱手而立。
氣氛頗有些古怪。
高坐御座之上的二皇子忽而笑了笑,點頭爽快承認道:「沒錯。當日朕雖是被人暗算,許多事情都模糊了,但周家小姐乃是處子之身,朕還是記憶猶新的。想來真叫人覺得匪夷所思,她那個時候同景玨已經大婚好些日子,竟還是處子……呵呵。」
周將軍臉上發燙,弓著的脊背發僵。
崢嶸一生的他,覺得便是在戰場上,戰事最吃緊的時候,他也沒有像現在一般狼狽。
但他只能生生忍著。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由不得自己喊停了。
「那件事之後,景玨就未再讓她入過承安郡王府的門,景玨甚至還提著劍,衝到朕的府邸之上,要砍了朕……唉,罷了罷了,往事不提也罷。如今朕同景玨的關係還是很好的。」二皇子笑眯眯的看著周將軍,似乎是十分欣賞他如今有些窘迫狼狽的神態。
周將軍有些站不住,頭皮都窘迫的發麻。
二皇子卻在這時更為爽快的點了頭,「叫她進宮也是理所應當之事,朕既然做了這事兒,就當負責。朕豈是那種占了便宜,卻不肯負責的男人麼?」
「聖上自然不是!」周將軍連忙說道。
二皇子點頭,「則個吉日,送進宮來吧。朕不會虧待她的。」
如此便是悄悄送進宮來,而不是下旨封妃,而後再進宮了?
周將軍開口之前,也已經想到了聖上會如此做。
畢竟周靜姝的名聲,在京城也是人盡皆知了。倘若這時候下旨封妃,也實在招人耳目。聖上和周家,都沒必要給自己找這個麻煩。
聖上不滿於睿王爺控制朝綱,周家想要得聖上信賴重用。
周靜姝恰在此時,拿出那封信來,陳明自己在二皇子府上,發生那一切的時候,還是處子之身,且二皇子也是知道的。
於是她就在最恰當的時機,做了聖上和周家之間,相互信任的紐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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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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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2:12
第二十章
她出現的太是時候,所謂時機很重要,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她所思所想所願,便就順利達成。
景玨同寧春草六禮已經行進到「問期」,也就是商定大婚日期之時。周靜姝也被悄悄的送進了宮中。
從周家最是得寵的嫡出小姐。變成了流放家廟任其自生自滅的棄子,再到如今,送入宮中侍候君王枕側。
周靜姝的人生,也可謂大起大落了。
聖上也信守承諾,答應了周將軍不會虧待周家的女兒。雖周靜姝是悄悄被送入宮中的,但入宮便有了御女的封號。
大喪未過,還未選美充斥後宮。宮中如今伺候君王的佳人們,仍舊是二皇子在身為皇子時的那些老面孔。
雖也有大臣們悄悄獻上舞姬美人。但有睿王爺在一旁盯著,彼此都不敢太過肆意張揚。
聖上不敢太過表露自己貪戀美色。大臣們亦不敢叫睿王覺得他們有旁的心思。
是以,聖上長長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由感慨自己這皇帝做的真是憋屈又窩囊。
看到周靜姝的臉,想到這曾經是景玨的妻,睿王爺的兒媳婦。聖上臉上便不由露出些得逞的笑意。
睿王爺壓製與他,景玨也在他面前橫行無忌,可他的妻如今卻在自己身下輾轉承歡。
二皇子越發得意起來。
待體內洪波一瀉如注,二皇子龍吟一聲,趴伏在周靜姝嬌軟玉體之上,滿足的嘆息。
他未能瞧見周靜姝眼角滑落的淚滴,未能發覺她嘴角悲涼的弧度。
他壓在她身上,胸膛起起伏伏。
她的手卻是攥的緊緊的,一遍遍告訴自己,她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得到!
周靜姝同以前真的不一樣了,在家廟關了這一段時間之後,似乎倒是將她關的通透了不少。平日裡臉上囂張跋扈的神色全然不見,倒總是低頭淺笑,婉約柔美。
且不知是何緣故,她尤為討聖上喜歡,聖上不論去哪裡,都喜歡帶她在身邊。
這日景玨在御花園面聖,陪在帝王側的,就正是周靜姝。
原本有宮人提醒聖上,「承安郡王覲見。」
聖上略微點頭,「宣。」
宮人卻並未退走,反而是抬頭,覷了覷一旁伺候的周御女。
聖上勾了勾嘴角,「朕叫你宣,你沒聽見?」
宮人連忙躬身頷首:「這……想來承安郡王是要稟報朝中之事……」
「既是朝中事。想來臣妾是要避諱的。」周靜姝連忙起身福禮,緩緩說道,「那臣妾告退……」
二皇子一把握住周靜姝的手,「既是朝會之外的時間覲見,又是在御花園這種地方。那便沒什麼需要避諱你的。你留下聽吧。況且,景玨雖是外臣,同你卻也不是外人,你們難道不熟麼?有什麼需要避及的呢?」
這話說的,叫周靜姝臉上甚是狼狽尷尬。她卻只能陪著笑臉,強撐著自己站的筆直。
她並不想避諱,她如今已經貴為帝王的女人。
她就是要讓景玨看一看,看看他究竟錯失了什麼!她如今,是他不可企及的女人了!她過得很好,很榮耀!即便沒有他。她依舊可以光鮮亮麗。
二皇子打量周靜姝神色,臉上露出些滿意的笑容來,「這樣子就對了。」
景玨被宮人宣上來,余光瞧見帝王側還站了個女子。
他並未細看,垂眸稟奏放寬徭役賦稅之事。天兆有先例,新帝登基,依舊曆都要施行寬民政策,以顯示皇恩浩蕩。
二皇子點頭,不知有沒有細聽他所說的話,只他說的。他都點頭應了。
景玨說完,便要告退。
二皇子卻忽然叫住他,「聽聞承安郡王好事將近?」
景玨聞言,腳步微頓,猶豫了片刻,低頭道:「正是。」
「那先恭喜承安郡王了,不知承安郡王要娶的是哪家姑娘啊?」二皇子笑嘻嘻的問道。
這話太過明顯的叫人聽出尋釁的意味來。
他要娶誰,聖上會不知道?聖上趕在他前頭,派了宮人前去封妃的事情,以為他不知曉?不過是瞧見寧春草將人攆走。聖上並未再派人騷擾,他不想叫彼此鬧得太難看,故沒有聲張。朝中局勢,才剛剛穩固,經不起折騰。
不曾想。今日聖上會主動提及,且還裝作一派無知的樣子。
景玨冷笑一聲,緩緩開口,字句格外清晰,「正是寧家三小姐,聖上想來也是認識的。」
含笑而坐的二皇子還未開口,他身側立著那宮妃卻是身形晃了一晃,口中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君前不當如此,更何況大臣來見,后妃理當迴避。
這宮妃非但沒有迴避。反倒在聽聞他說話以後,還這麼大反應,就不免讓心生疑惑了。
景玨這才抬眼,向那宮妃看去。
他抬頭之時,周靜姝也恰恰望著他。
四目相遇。空氣裡立時充滿緊張的味道。
二皇子在一旁,似笑非笑,面上的表情叫人道不清是清寒,還是得意。
看到了吧,昔日的郡王妃,如今卻是自己的女人了。他已經是皇帝了,沒有什麼他得不到的!
二皇子摩挲著手邊的杯盞,嘴角微微翹著,卻並未流露太多笑意。
他看到景玨的拳頭微微攥起,看到景玨的脊背微微緊繃。
他想要笑,想要放聲大笑。
景玨很快就忍不住了吧?很快就要爆發了吧?他的脾氣,他的秉性,就算是他休棄的妻,如今卻承歡旁的男人身下,他也是無法容忍的吧?
他只消坐著看景玨失態就好。
若是宮人攔不住。那就更好了,順便還能治景玨個君前失儀的罪。
雖有睿王爺在朝中站著,這麼個罪名,不能往大了處罰,但叫景玨丟丟臉面。鬧點兒晦氣,也是可以的嘛。
二皇子眼眸裡漸漸綻開了笑容。
景玨卻忽而躬身拱手,「聖上沒有旁的吩咐,臣告退。」
說完,也不等二皇子開口,便退了兩步,轉身走了。
走了,就這麼走了?
二皇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景玨越走越遠的身影,又回過頭來,看了看立在自己身後的周靜姝。
「他……走了?」二皇子這話,不知是在問周靜姝,還是在問他自己。
周靜姝福身,「是,承安郡王走了。」
「他怎麼就這麼走了?他,他沒認出你來麼?就只是這麼淡淡的看了你一眼,好似沒看到一般?一言不發,走了?」二皇子似笑非笑的指著景玨離開的方向,話音裡盡是濃濃的諷刺。
周靜姝捏緊了兩手,修剪的十分漂亮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軟肉,卻並不覺得疼。
她已經不知道什麼叫疼了,心最疼過之後,也許對疼都已經麻木了。她只覺得恥辱,這是羞辱,是聖上的羞辱。更是景玨對她的羞辱。
討厭一個人恨一個人,都不及這般漠視一個人,叫人覺得無地自容。
他哪怕開口罵她,唾棄她,起碼說明他眼睛裡有她,心裡在意過她。
可如今,他就這麼望了一眼,然後漠然的轉身走了……才真是從來都並未在意過啊。
「回聖上,是,郡王爺眼裡沒有臣妾。」周靜姝臉上帶著僵硬的笑容。仍舊福著身子,緩緩說道。
二皇子冷哼一聲,抬手將茶盞砸在周靜姝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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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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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2:20
第二十一章
已經微涼的茶水,嘩啦一聲,將她的衣裳淋濕。
周靜姝默默承受,一動不動,沒有驚呼,更沒有為自己辯解。
「原以為他瞧見你會發怒,叫朕也好看看他狼狽的樣子。不曾想,朕倒是高估了你,他原來從未在意過你呀?那你如今,還算個什麼東西?」二皇子言語毒辣的說道。
一個男人,且身為帝王,說話這般狠毒辛辣,真是叫人不喜。
他怕是連自己尊貴的身份都忽略了,或是他坐在這位置上,卻從未體會到真正的尊貴。
周靜姝被水潑,挨了罵,臉上的笑容卻是不變。縱然臉面僵硬,卻比以往不知冷靜從容了多少。
「滾下去!沒用的東西。」二皇子擺擺手,一上午的好心情,因為景玨的漠視,而被掃的蕩然無存。
「是,臣妾告退。」周靜姝福禮之後,緩緩退走。
縱然衣服還在往下滴著茶水,讓她步履顯得十分狼狽,但她並未因此失態。一直步伐平穩直到回到自己的住處。
先前為她送信的丫鬟,如今跟著她被帶進宮來,成了她的心腹。
兩人一起相依為命,一起翻身,從家廟的棄子,一躍而上,成為宮中新貴。主僕彼此間的默契也多了起來。
丫鬟見她身上的茶水污漬,什麼都沒說,亦不多問,只尋了她喜歡的衣裳出來,手腳麻利的為她換上。
殿中只有主僕兩人,安靜的只聽得衣料摩擦的聲響。
周靜姝輕嘆一聲,「他終於還是要娶她了。」
「嗯?」丫鬟微微一愣,沒想到主子會突然同自己說話。
「我說,他還是要娶寧春草了。」周靜姝回頭看著丫鬟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
「郡王爺?」丫鬟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
周靜姝點了點頭,「還記的當初在延慶觀,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她令人厭煩,一眼看去就叫人心中不喜歡。果然啊,這糾糾纏纏的。我越發厭惡她了。」
丫鬟垂眸沒有接話,只默默點了點頭。
「我討厭她,很討厭。我得不到的東西,怎麼能叫她得到呢?」周靜姝笑了笑,「還記的小時候娘親繡的金線帕子麼?二伯家的姐姐要搶。母親就答應送她。可那帕子明明是我先看上的,怎麼能給旁人?母親答應,會再給我繡來。再繡的再好看,也不是那一方了呀?這個道理,母親怎麼能不懂呢?」
丫鬟嗯了一聲。算是附和。
周靜姝大概在這宮裡也沒有旁的能夠說話的人,只覺心中悶得很,不吐不快,這丫鬟是唯一能夠讓她放心之人,她開了口,便不說不休,「所以,我就偷偷的將那一方帕子給剪了,剪得碎得不能再碎。堂姐一直哭了一個多時辰。賴著母親再繡給她。我同母親說了,母親繡給她一個,我便剪她一個。母親只好答應,不再給她繡。她哭著跑回去,最後也沒能拿到帕子。一個帕子,我尚且不會叫不順眼的人得逞。更何況,是我放在心頭上的人呢?我得不到,那就誰也別想得到!」
她的語氣倏爾變得冰冷冰冷,丫鬟忍不住猛的瑟縮了一下。
周靜姝呵呵的笑了起來。笑聲迴盪在殿中,叫人覺得脊背發涼。
那丫鬟有些膽戰心驚的看她,卻將嘴脣抿的緊緊的,什麼話都不敢說。
「你告訴母親,讓她幫我做件事。」周靜姝突然俯身靠近那丫鬟的耳邊,低聲說道。
丫鬟聽完,詫異的看向周靜姝,「小姐,這樣……可以麼?對您有什麼好處呢?」
周靜姝笑了笑。微微搖頭道:「自然是有好處的,你且看著吧,我得不到的人,也絕對不會落在她的手裡。景玨想要娶她?我偏不許!」
丫鬟微微蹙眉,面上有些擔憂。
「你只管告訴母親。該怎麼做,母親自有分寸!」周靜姝抬手拍了拍丫鬟的肩,「如今,咱們都是榮辱與共,是一條船上的,我好,你就好,我不好,你難道會有好麼?」
丫鬟連連點頭,「婢子知道。」
周靜姝笑了笑。「那還不快去做?」
寧春草好事將近,卻在這個時候,關於她的流言再次被掀動。
原本住在巫女為她準備的寧府,甚是低調,除了同蘇姨娘一道為她大婚采買東西的時候,她甚至連垂花門都不出,卻不曾想,恍如一夜風過,她立時又處在被人議論的風口浪尖之上了。
「不論是市井小民,還是達官貴人。如今都在議論那件事。」巫女喝了口茶,嘖嘖兩聲,目光憂慮的落在寧春草身上,「都說那日的異象,乃是因你而起,你是真正母儀天下之人。唯有叫你做了皇后,這天下才能穩固。還有人將你當年在鳳州滅了蝗災的事情也翻了出來。」
寧春草聞言,皺眉看著巫女。
巫女低頭喝著茶湯,抬頭恰撞上她的視線。
見寧春草眯眼看著自己,巫女連忙搖頭擺手。「聖女,您可別這麼看著我,這件事,同小人沒有半分關係,這流言絕對不是小人散布出去的呀!」
寧春草輕哼了一聲。「你不是盼著我去南境麼?這流言逼得我在京城呆不了,不就只能隨你去南境了麼?」
「冤枉啊!」巫女哀嚎了一聲,「是誰在這個時候散布這種話來害我?我定要揪出這人來!憑白毀了我在聖女心中的大好形象!我饒不了他!」
寧春草輕嗤一聲,「你有什麼大好形象?」
巫女頓了頓,「就算沒有,聖女也一定要相信小人,小人希望您去南境不假,但小人絕對是出於為您好的考慮呀。您好了,巫教才能好。小人怎麼會在這種時候,做出這種讓您不痛快的事情呢?您若是真的被迎進宮中。做了皇后,對小人有什麼好處?就算您強硬不進宮,讓聖上同承安郡王爭執起來,對您對巫教又有什麼好處?小人又不傻……」
寧春草皺緊了眉頭,移開了看向巫女的目光。
瞧她神態表情。這件事情應當是同她無關的。莫非是二皇子故意放出這樣的流言?刻意在她和景玨好事將近的時候?
寧春草還未想明白是誰在背後流言害她,卻有一條更讓人驚愕的流言傳揚出來。
並迅速壓過先前的流言,瘋傳甚廣。
要說,這流言同先前的傳言,也是有關係的。
說,當日異象顯現,天空中出現金龍之時,恰有金光臨下,金光照射之人,便是真龍選擇的天子,便是能繼承皇位,一統江山之人。
當日,所有人都看到,金光乃是照在了二皇子的身上。眾人未敢細看,便匍匐敬拜。
可如今。卻有人說,當日金光照到的不僅僅只有二皇子,更有二皇子身後的承安郡王!
且承安郡王乃是比二皇子站的更穩更直的,當時在場之人都還記得,金龍顯現之時。他們不由自主的就覺膝頭髮軟,心中驚懼,不能站立。跪拜好似是不由自主的。
當時承安郡王之所以站在二皇子身後,便是因為二皇子也腿軟了,站立不住了,所以他才上前扶了二皇子一把。好叫二皇子能在眾人跪拜之時,彰顯出不同來。
可是沒想到,那金光就在那時照了下來,將兩人都籠罩在金光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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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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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2:33
第二十二章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當日不管看到沒看到的人,都湊熱鬧說道,是看到二皇子身後還站了個人,看身形,就是承安郡王沒錯。
那日兩人是站在高高的城墻之上的,要說看見,也唯有當日在城墻上的人,方能看見。
而城墻上所站之人的,大都是睿王爺的人,怎會在外頭議論此事?
可說的人多了,好似他們真的親眼所見似的,竟叫他們自己都完全信了。
甚至連賭坊都開啟了賭局。
賭承安郡王能不能娶到有鳳儀天下命格的寧小姐。
賭寧小姐會入宮為後,乃是一賠十,賭承安郡王娶得佳人,已經從一賠百,漲到了一賠千。
原本低調的承安郡王和寧春草。一下子成為了街頭巷尾,最是熱議的話題。
街坊鄰里見面打招呼的話都從「吃了沒?」變成了「下注沒?賭誰?」
就連身在宮闈之中的周靜姝都聽聞了這坊間流言。
她身邊的丫鬟已經急得坐立難安,「夫人悄悄叫人傳話進來,問現下可該如何是好?流言傳揚出去之後,就完全不受控制。她只照小姐說的,重新提及寧姑娘鳳儀天下命格之事,沒想到會牽扯出這麼多的事兒來啊!這可怎麼辦?」
小丫鬟急得要哭。
周靜姝卻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如今怎麼了?流言傳的這麼廣泛,不是好事麼?」
「怎麼就是好事了?小姐您的意思不是將寧姑娘拉出來,推到風口浪尖就成了麼?如今卻叫郡王爺也受其害。郡王爺會不會被聖上……被聖上……」小丫鬟說話間。嘴脣哆嗦,後怕的有些說不下去。
周靜姝笑了笑,「被聖上怎樣?被聖上因忌憚而屠戮?」
說完,她好似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笑的前仰後合,眼淚都笑出來了。
「小姐……」丫鬟擔憂的喚了一聲。
周靜姝好容易忍住了笑,搖了搖頭,「流言這種事嘛,本來就是你起個頭,剩下的發展就不受控制。好似那燎原的大火一樣,一點點火星,被風一吹,呼啦——就控制不住了。」
「夫人擔心就是如此啊,這流言已經到如今這份兒上,咱們周家會不會也被這火給燒了燙了?」小丫鬟擔憂問道。
周靜姝抿了抿脣,「咱們周家?你如今說咱們周家?我出事的時候,周家怎麼做的?景玨厭棄我的時候周家怎麼做的?我信中說了我還有用的時候,周家又是怎麼做的?沒用就將我踢開,任我自生自滅,有用就將我接回來,送到男人身邊……這就是咱們周家?哈哈哈……」
丫鬟看著周靜姝頗有些癲狂的樣子心頭髮涼,「小姐,小姐你別這樣……」
周靜姝倏爾收住了笑,面上一派認真的模樣,抬手撫著心口,「景玨,別怪我如此,誰叫我喜歡你呢?如此如此喜歡呵……」
小丫鬟不由咽了口唾沫,心頭突然冒出個奇怪的想法,原來有時候,被人喜歡,也是件不怎麼幸運的事啊。
周靜姝被聖上召見的時候,是在月亮已經爬上樹梢,星光錯落灑滿天幕的深夜裡。
她知道。她被傳召臨幸,並不是聖眷,而是聖上心中不痛快,拿她出氣而已。誰叫她曾經是景玨的女人呢?
她能夠被留在宮中,留在聖上身邊。也是因為她曾經有過這個名號吧。
聖上對她算不上憐香惜玉,甚至很多時候,就是要看到她痛苦,看到她求饒,聖上的心裡才能得到滿足。
他欺壓不過睿王府子。打壓不了景玨的囂張氣焰,便只能通過在他曾經妻子的身上發泄,來尋找平衡。
周靜姝在心中輕嗤,真是沒用的男人!
但她面上卻做出喜不自勝,沾沾竊喜的樣子。好似渴盼皇恩一般。
「見過聖上。」她蹲身行禮,並悄悄覷著聖上面色。
二皇子今日比往常更陰翳些,臉上除了一層寒霜,什麼都看不到。
周靜姝心知自己今日怕是又要受苦了。可她並沒有退縮,也無處退縮,她笑著上前,「聖上不開心麼?」
「朕有什麼不開心的?」二皇子挑了眉梢,冷冷的看著她,「你哪隻眼睛看到朕不開心了?朕是至尊,是皇帝,坐擁天下,朕還有什麼可不開心的?」
周靜姝連忙低頭應承,「是,臣妾失言。」
「你來。」二皇子衝她勾了勾手指。
周靜姝忐忑上前。
二皇子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拽入自己懷中。
他的動作生猛,周靜姝的膝頭磕在矮几案頭,疼得鑽心,她只嘶了一聲。
二皇子便沉下臉來,「怎麼,伺候朕,你不願意?」
「願意,臣妾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有不願意的道理?」周靜姝連忙忍住疼,扯著嘴角笑道。
「哼,朕較之景玨如何?你更願意伺候朕。還是伺候他?」二皇子冷笑看著她。
周靜姝連忙翻身要跪,二皇子卻一把按住她,盯著她的眼睛道:「就這麼回答。」
她深吸了一口氣,「聖上,承安郡王如何能同您相提並論?他怎配和您相比?您把他拿來。放於您左右,真是辱沒了您自己了!」
二皇子冷笑一聲,「是啊,朕也是這般覺得。可為何這市井之人不能明白?將朕同他放在一起議論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在賭場裡開了賭局,賭朕能贏得佳人,還是他能?你說可笑不可笑?」
周靜姝這次是真的笑了起來,笑容背後沒有一點勉強,笑道十分舒暢,「果真有此事?那還真是——太可笑了!」
二皇子眯眼看著她。
「這乃是一定的結果。有什麼可賭的呢?倒是叫那想發一筆橫財的人,有空子可鑽。」周靜姝笑著說。
「哦?你覺得是一定的結果?」二皇子似笑非笑,「那你以為,是誰能娶得佳人呢?」
「自然是聖上,只要聖上願意。」周靜姝開口,絲毫不曾猶豫。
二皇子聞言之後,卻是沉默了。
燈光靡靡的寢殿之中,周靜姝歪倒在二皇子的膝頭,二皇子垂眸看著她,手順著她低低的衣領。滑入裡頭,「是麼?你以為,朕能娶?」
周靜姝被他觸到敏感的地方,身子在他手下,微微輕顫,口中卻越發堅定的說道:「是,只看聖上意願。」
「朕,願意的。」二皇子笑道,笑容卻十分的陰沉,「只是景玨脾氣固執得很。又是死腦筋,他竟不肯割愛,怎麼辦?」
周靜姝笑了,笑容竟有些絕美之色,「聖上乃是真命天子。只真龍所選定之人,豈有旁人敢擋聖上您的路麼?」
她不提此事也就罷了,提及此事,二皇子的心頭便更添惱恨。
旁人不清楚,他自己確是再清楚不過。當時在城墻上頭,他膝蓋確實軟了,當蛟龍在天之時,他真的險些跪下去。是景玨在後頭扶住了他!
是景玨!
當那金光照下來的時候,真的不止照到了他一人,還有景玨!
他原以為。沒有人看見,沒有人知道。
他不說,景玨不說,這便是永遠的秘密了。沒有人會知道。
他會一步步坐穩皇位,一步步將權柄從睿王的手中奪回來。一點點將景玨踢除出去。
那他就什麼都不是了,再也威脅不到自己了。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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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2:47
第二十三章
不曾想,竟有人知道!竟有人將這話說了出來!
一定是景玨!景玨有不臣之心,這件事,這流言,說不定就是景玨為自己謀逆所造的勢!
他竟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這般小動作,自己豈能容他?
「擋我者,殺無赦。」周靜姝的手在二皇子胸前輕輕的畫著圈,語氣柔軟的說著冰冷肅殺的話,「他不識時務,不明白,生殺予奪都全在聖上手中?那聖上取他性命,也是理當。」
「理當麼?」二皇子喃喃道。
他已然在心中默默點了頭,只是覺得困難重重。
如今宮裡宮外。有多少勢力乃是在睿王的掌控之中。
原以為景玨不過是個一無是處的紈褲,全仗著睿王對他的寵愛。
經過了此事,才發現,景玨竟也能夠獨當一面了,他同睿王不甚和睦的情況下。也能將事情處理的甚好。且他暗中挑撥,這對不睦的父子中間,卻一直沒有爆發大的矛盾。
那些小打小鬧小小爭執,根本算不了什麼。
二皇子心中早已憋悶良久,「談何容易?生殺予奪,聽來多麼自在霸氣,可談何容易?朕……」
他是被他們架空了的皇帝呀!
「臣妾願意幫助聖上。」周靜姝忽而說道,「即便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二皇子聞言一怔,第一次如此認真的打量周靜姝。
儘管她的臉,她的身體,他已經再熟悉不過。
可今日他才真真正正的正眼看她,「你?幫朕?死也不惜?」
「是。」周靜姝點頭。
二皇子含笑看著周靜姝,大約是第一次覺得,這女子竟也能美的如此炫目,讓人心馳神往。
「你不是喜歡他麼?京城裡誰人不知周家六小姐,心系承安郡王?」二皇子看著她的雙眸,緩緩問道。
周靜姝也笑了笑,眼眸微微閉了閉,不知是在遮擋自己的心緒,還是為了使得自己平靜,「是,曾經喜歡,很喜歡。但我一片芳心盡付,他呢?又是如何對我的?想來聖上比旁人都清楚……如此,我還能喜歡麼?如今。只有恨了。我恨他。」
二皇子連連點頭,又是嘆息又是輕笑,「景玨只怕怎麼也沒有想到啊……」
最毒婦人心,果然如此呢,喜歡的時候,你便是世上的光,天上的雲,不喜歡的時候,就算賠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叫你不得好死。
幸而這女子在自己身邊,幸而她要算計的是旁人。
二皇子心中得意。低聲同周靜姝商議起來。
這晚過後,聖上對周御女的恩寵似乎更多了起來。對周家的賞賜也是不斷。
一連幾日都翻了周靜姝侍寢,後宮漸漸對周靜姝有不滿之意。
就連仁愛賢惠的皇后娘娘都喚了周靜姝到面前說話,提點她不可獨霸恩寵。
可周靜姝只是笑了笑,好似根本未將皇后娘娘的話放在心上。
她身邊丫鬟也憂心相勸,「小姐,宮中不比家裡,您入宮的時候,不是想得很清楚麼?要光華內斂,不能招人嫉妒,怎麼這麼快就……」
「這麼快就怎麼了?」周靜姝笑看著自己的丫鬟,「這麼快就把尾巴翹上天了?這麼快就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丫鬟沒說話。
周靜姝渾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不過是個御女而已,品級如此之低,上頭人動動手指頭就能碾死我。我如何敢在後宮這地方囂張呢?」
「那小姐您還?」丫鬟更是不解了。
「如今不過是仗著聖上寵著我,護著我。」周靜姝笑的很暢快,眼神卻是十分的迷離,「在我完成使命以前,他都會護著我的,不會叫任何人傷了我。就算皇后娘娘對我不滿又怎樣?她又能奈我何?」
「可是帝王的恩寵又能到幾時呢……」小丫鬟憂心嘆道。
周靜姝卻搖了搖頭,輕聲嘆息,「不用到幾時,對一個沒有以後的人來說,恩寵不消長……」
她聲音很輕很輕,丫鬟似乎並未聽清,想要再問,她卻已經轉過臉去逗廊下的畫眉。
丫鬟不好再開口,也實在弄不懂小姐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中秋前夕,聖上似乎心情甚好,聽聞景玨和寧家姑娘的婚事就定在中秋之後。
聖上聞訊似乎非常高興,專門設宴,宴請承安郡王進宮慶賀。
景玨雖在京城囂張跋扈,但對帝王該有的敬重,他一絲一毫也不曾缺失。縱然十分不耐煩到宮中赴宴,還不若去嘗嘗寧春草專門為他學做的清粥小菜。
可聖上口諭已下,他還是忍著滿心的不情願,親自去了。
聖上設宴在寒露殿,殿中清涼,殿外還植了一株碩大碩大的桂花樹,幽香陣陣,分外怡人。
嗅著這桂花香氣,不消吃喝飲酒,人便已經沉醉不可自拔了。
景玨垂眸,聽聞寧春草喜歡桂花糕,日後承安郡王府裡也要多種些桂花樹,秋日便可以常做新鮮的桂花糕給她吃了。
「郡王爺?」宮女喚道。
景玨心中只惦念寧春草的桂花糕,身旁人說了什麼他全然沒有留意。
他側臉向那宮女看去。
宮女剛一接觸到他的視線。臉上就是一紅,慌忙羞怯的低下頭去,「奴婢是說,聖上在殿中等著郡王爺,郡王爺請。」
景玨未置一詞,抬腳向殿中走去。
殿中酒香喝著脂粉的香味。原是他廝混花樓之中時,最為熟悉的味道,如今嗅來,卻只覺讓人膩味。倒不如殿外那桂花的香氣,叫人不自覺的就沉醉。
宮中舞姬,正和著樂聲。翩翩起舞,二皇子半眯著眼睛,懷中摟著一位美人,搖頭晃腦如痴如醉。
景玨站的筆直,拱手道:「參見聖上。」
二皇子好似沒有聽見一般,並不理會。
景玨站著沒動。也未再開口。
引他入殿的宮女低著頭快步上前,行到御案下頭,低聲道:「聖上,承安郡王到了。」
二皇子臉上似笑非笑,好似專注的在欣賞歌舞,根本沒有瞧見他一般。
景玨心中有些不耐煩,但隱忍著並未發作。
二皇子懷中摟著的美人動了動,好似提醒他。
他這才猛地睜開眼睛,向景玨看過來,「喲,承安郡王到了啊,你們幹什麼呢?怎麼不通稟?倒叫承安郡王一直站著?!」
二皇子厲聲呵斥。
樂姬舞姬立時都停了下來,金殿之中只有他嚴厲的聲音反覆迴盪。
景玨心中冷笑,面上卻淡然的很,「不妨事,有美樂美姬,臣也是沾了聖上的光,悄悄欣賞一番。」
二皇子點點頭,笑著說道:「幸而承安郡王不怪罪你們,朕且饒了你們一回吧。」
他說話的時候,他懷中的美人卻一直看著景玨,目光直愣愣的,灼熱的讓人無法迴避。
景玨心頭更添幾分不暢快,冷眼向那美人看去。
美人非但不迴避,反而衝他柔柔一笑。
周靜姝笑起來的樣子,也很美。花一般年紀的女子,各是一種風情,若非被執念眯了眼,以她的家世出身,她原本可以過得很好。
景玨很快別開了視線。在一旁臣子的席面前坐了下來。
二皇子同他聊著閒話,聊著聊著,仍舊問到了他和寧春草的婚事,「都準備的怎麼樣了?可還缺什麼?莫要同朕客氣,你是朕的弟弟,需要什麼只管開口告訴朕。沒有朕不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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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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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2:57
第二十四章
「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多謝聖上美意。」景玨頷首說道。
二皇子身邊的周靜姝卻忽而站了起來,手中持著一把酒壺,略有些醉態一般,搖搖晃晃的向景玨走了過來。
景玨詫異看她,再瞧二皇子面上表情,似乎也有些意外。景玨眉宇微蹙,心下帶著些不悅。
「臣妾敬郡王爺一杯。」周靜姝為景玨的杯中斟滿了酒,端起酒杯來,送到他面前。
景玨沒有接,只淡漠的看著她。
周靜姝垂眸笑了笑,「怎麼說。我們也是有過一段前緣的人,如今各自都尋到了彼此的歸宿。我也尋到了珍惜我,疼我的人。郡王爺也終於能娶得真愛,這不值得慶祝一下麼?」
景玨微微點頭,「真是值得。」
周靜姝仍舊將手中的酒杯往前送了送,「郡王爺不肯賞臉麼?」
景玨看了看她手中杯盞,緩緩搖了搖頭。
周靜姝臉上的笑容略微一僵,忽而收回手來,仰頭一口將酒灌了下去,她喉間微動,在翻過手來之時,手上的酒杯已經空了。
她笑的有些蒼涼。看著景玨的目光有眷戀,也有受傷,「原來你連我一杯酒都不肯喝麼?」
二皇子皺眉看著這邊。
景玨心下有些煩躁,「御女注意言行,這是在殿上,聖上面前。」
周靜姝執著酒壺酒杯,回頭看了一眼二皇子,又笑著轉過頭來,上身微微前傾,靠近景玨問道:「你大婚前,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也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了。不管怎麼說,我畢竟喜歡了你那麼久,我畢竟曾經嫁於你,我也是你八抬大轎娶進門的人……你告訴我,你喜歡過我麼?哪怕就一時片刻,哪怕就一點點?」
景玨默默的看著她。眼神清清冷冷的。
周靜姝笑著搖頭,眼睛裡似乎有淚光閃爍,「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哪怕就一點點喜歡……有過麼?」
景玨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沒有,從來沒有。遇見寧春草之前,我不知道什麼叫喜歡,遇見她之後,我心裡便只有她一個。」
周靜姝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了出來。
她連忙抬起廣袖,半遮了臉。迅速抹去臉上淚很,連連點頭道:「好好好……原本就猜到的答案,不過是聽你親口證實了,有什麼難過的呢?」
景玨皺了皺眉,「你如今已經是聖上的女人了,不該想的。不要想。」
周靜姝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如此嫌棄我,我並不是沒有人疼,沒有人要的,我如今只是御女,日後會是美人,婕妤,乃至妃子……你等著吧,我一定能做到的。」
「恭祝你。」景玨點頭。
周靜姝為彼此都滿上了酒杯,「好,我接受你的恭祝,這杯酒,就當是絕別吧,日後我不在想念你,以往對你的喜歡對你的眷戀,也都隨著這杯酒全都埋葬了!」
她端起酒杯,仰頭灌下。「先乾為敬。」
景玨見她喝的爽快,自己一個大男人怎好扭扭捏捏,於是也仰臉飲下杯中酒。
周靜姝又為兩人滿上,「這杯酒,祝你和寧姑娘百年好合,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她說著,眼淚滴落到酒杯之中,可她連看都沒看一眼,又仰頭灌下。
景玨也隨著將酒飲盡。
周靜姝欲要再倒酒之時,景玨卻抬手按住了酒壺,「周御女喝醉了。」
周靜姝看著他,定定的搖頭,「沒有,我再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為清醒,這一輩子,都沒有如今活得明白。景玨,我將自己的整顆心都給了你,你卻告訴我,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你心裡只有旁人?你對我,何其殘忍?」
怎麼一反適才的態度了?
景玨微微皺眉看她,這是在聖上面前,她怎麼說這般話?
「我喜歡你啊,很喜歡很喜歡,這裡,」她指著自己的心口,「全都是你,再也放不下旁人了。你心裡,也必須有我的位置!必須有!」
「周御女,您喝醉了!」景玨揚聲說道。
周靜姝卻呵呵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她便彎下腰去,雙手按在腹上,笑聲由張狂變得凄厲,似是十分痛苦。
聖上霍然起身。面無表情的看著周靜姝,看著與她隔桌席而站的景玨,他緊握的雙手,似乎隱約顯示了他內心的緊張。
「你想讓我恭祝你,恭祝你和旁的女人幸福的在一起?做夢,你做夢……我不要做什麼妃子,不要榮華富貴,我過不好,你也休想過得好!」周靜姝的聲音已經微微扭曲,她說話間,捂著肚子,歪倒在地上。整個人都蜷縮起來,似乎是在忍受劇烈的痛苦。
景玨瞪眼看著她,忽而發覺腹中絞痛,好似腸子都糾纏在了一起。
他額上不由冒出冷汗來。他的目光立時落在周靜姝適才拿的酒壺上。
原來,竟是一場鴻門宴啊。
景玨想要冷笑,可腹中的疼痛卻讓他笑不出來。
他不能倒下,寧春草還在家中等著他。
她還在等他去娶她!
不能倒下!
好疼,好疼好疼……
腸子好似都糾纏在了一起,渾身的力氣都被這疼痛吞沒了。
周靜姝呻吟的聲音,回響在殿中。
景玨看了她一眼,原來她根本沒打算活下去,她打定的注意便是同歸於盡玉石俱焚。
自己倒是小看了她的勇氣。
景玨抬眼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在他目光之下,竟有些畏懼的倒退了一步。
發覺自己心生軟弱之時,他又連忙站直了身子,色厲內苒的看向景玨,「郡王爺同朕的美人說了什麼?怎的害的朕的美人倒地不起?如此痛苦呢?朕……」
「你要治我的罪?你想如此就搬倒我?」景玨打斷他的話,用內力壓抑住體內勃發的毒性,故作平靜的說道,「你似乎太天真了,就如同你還沒有坐上這皇位之時一般的天真。妄圖用一個女人,來穩固自己的帝位?這想法就說明了你是個昏庸無用之人!」
「你!」二皇子被人當面罵了,臉上甚是難看,抬手指著景玨。
景玨卻笑了笑,抬腳穩穩當當的向殿外走去,「多謝聖上款待,多謝聖上叫自己身邊的美人前來敬酒。只是這美人未醉了旁人,倒是自己先醉倒了。」
他腹中極為痛苦,每邁出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刃上一般。
但為了不叫二皇子看出他的真實情況,他走的又穩又平緩,一點急躁不敢露出。
二皇子緊緊盯著景玨的身影。他的嘴脣微微顫抖,握緊的拳頭也在顫抖,「來人」兩字,就在脣齒間打轉,卻有些不敢輕易喊出口。
周靜姝已經中毒倒地了。和計劃中的一模一樣。
她先喝了毒酒,景玨降低了防備,也飲了酒。
他雖體質強於周靜姝,但定然也已經毒發了,就是這時候。他只要喚了自己的親信進來,就地處決了景玨!那威脅他的流言,就再不能傷他分毫了!
什麼金龍的光,光照了兩人!是他,只有他才是真龍天子!景玨不過是個多餘的人!同他爭搶女人。還要同他爭搶帝位?!
帝王枕側,豈容他人酣睡?
景玨不除,他心不安。
就是現在——「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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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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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3:08
第二十五章
二皇子猛的大喝一聲,在景玨還未跨出殿門之時。
「承安郡王於殿上對朕不敬,公然調戲朕的女人!簡直……簡直大逆不道,不將朕放在眼裡,給朕將他拿下!」二皇子厲聲呵斥。
殿外立時涌入數十名帶刀侍衛,將景玨團團圍住。
景玨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無奈苦笑。
他和父親以為,宮中朝中一切都盡在掌握。不曾想,倒是忽略了一個小小弱女子能在關鍵的時刻,起到這麼大的作用。
區區十幾個帶刀侍衛,若是平日裡,他根本不會放在眼中。
可此時此刻,他用內力壓製毒性,已經是不堪重負。
倘若動起手來,只怕十招之內,他就要毒發身亡了。
聖上這算盤打得真是極妙!也怪他低估了周靜姝的瘋狂程度。
她竟會為了害他,連自己命都一起賠進去。
景玨抿嘴輕笑,口中泛出毒酒苦澀的味道來。
「聖上這是欲加之罪呀。」景玨輕緩說道。
說話似乎也能牽動體內的毒性,聲帶的震動,震得他胸口都是疼的。
「別廢話,將他給朕拿下!」二皇子表情狠厲,帶著賭徒一般的孤注一擲。
他手猛地一揮,十幾個帶刀侍衛立時蜂擁上前。
景玨輕喝一聲。旋身而起,飛起一腳踢向離自己最近的侍衛。
侍衛們雖不曾同承安郡王過過招,但也知曉他自幼習武,又橫行京城,功夫不俗。
所以聖上下令之時。他們心中還有些畏懼和猶豫。
景玨這一腳,叫他們心中沒底。
可出招之時,景玨就知道——自己完了。
這一腳,若是照平時的力道,他能將這侍衛直接踢出殿門,就算不是內傷,也得斷上兩根肋骨。
可今日,因毒性發作,他內力難以灌注在腿上,出腳綿軟無力。
那侍衛只是被逼退了兩步。立時又撲上前來。
瞧見承安郡王不過就這點兒本事,侍衛們的膽子越發大了起來。
眼看景玨落於下乘,隨時要被擒獲。
二皇子臉上露出得意笑容,似乎天光都更加燦爛明媚。
正在此時,殿外一聲大喝。
一個恢宏的身影飛躍入殿中。
還未讓人看清,便只聽他出招間赫赫生風,一陣哀嚎之後,那十幾個帶刀侍衛紛紛撲倒在地,掙扎慘叫連連。
景玨搖搖晃晃欲要倒地。
那突如其來的人,上前一把扶住他。
景玨眯眼。「爹?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難道等著你死麼?」睿王爺怒道。
二皇子心頭一涼,腳下一軟,跌坐在席墊上。
睿王爺冷眼看向地上的帝王,「聖上,不知我兒犯何重罪?要叫您金殿之上擒他?」
說話間,景玨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睿王一看,立時心頭大亂。
縱然平日裡他和這個兒子不甚和睦,父子兩人當著外人屬下的面。說吵就能吵起來。
可這畢竟是他親生的骨肉,且是唯一的骨肉啊!
虎毒尚不食子,更何況人乎?
睿王立時將景玨橫抱懷中,顧不得質問二皇子,腳下生風一般。向殿外飛奔而去。
他一面飛身上馬,一面吩咐身邊人,「速去請寧姑娘到睿王府來,要快!快!」
兩個快子,嚇得隨從恨不得自己背著馬跑,猛抽了一下馬背,馬嘶一聲如離弦之箭一般躥了出去。
「這時候還講究什麼禮數,王爺帶著郡王爺去寧姑娘府上吧!」一旁立時有隨從說道。
睿王爺猶豫不過片刻,就狠打馬背,追著那隨從往寧府而去。
是顧不得禮節了。救他這唯一兒子的性命才是最要緊的!
只見一溜煙塵騰起,煙塵落下,早已不見了那策馬狂奔的人。
寧春草正在蘇姨娘的協助下,試著她大紅明媚的嫁衣。
這紅艷艷的顏色,越發襯得她膚如凝脂。口若朱丹。
「還是正紅色好看!」蘇姨娘垂眸輕嘆道。
寧春草想起她當初作為媵妾,陪嫁李家之時,只能穿一身桃紅色的嫁衣。蘇姨娘為了安慰她,還說桃紅色很趁她膚色,溫婉不妖艷。
彼時讓她心酸之事,如今時過境遷,竟一點點漣漪也不能在她心中激起了,她渾不在意道:「乃是姨娘挑的款式好,這布料好,做工更好,這上頭綴的珍珠寶石,熠熠生輝的,怎能不美呢?」
蘇姨娘連忙收起自己落入過去的情緒,點點頭道:「我的女兒生的美,自然穿什麼都是最美的!瞧瞧可還有哪裡不合身。趕緊叫繡娘改了。」
寧春草正搖頭,忽聽房門被人撞開。
母女兩人都是一驚,轉身向外看去。
一個小丫鬟跑的上氣不接下氣,「聖女,郡王爺中毒了!」
寧春草聞言。臉上一白,「人在哪兒?」
「報信的人先來了,睿王帶著人馬上就到!」小丫鬟跑的太急,說話間,聲音都岔了氣。
蘇姨娘嚇了一跳,「快快,快請大夫來?這睿王也是糊塗,人中了毒,不往睿王府去,去請了宮裡的太醫,怎的往這兒跑?這兒不是離著太醫院更遠麼?」
她話音未落,便瞧見寧春草抓著自己的黃銅鈴鐺,閃身出了門。
寧春草趕到前廳之時,睿王爺恰好趕到。
他抱著自己的兒子,未等馬兒站穩,便踩著馬鐙,飛身下馬,「寧姑娘,寧姑娘,快,快……」
「來,將人放在軟榻上!你們都出去!」寧春草雖面上雖不見血色,但神態還算鎮定。
她指揮著讓景玨躺在了軟榻上,見睿王爺焦急的等在一旁,不肯出去。便立時沉了臉。
「睿王爺,你想耽擱景玨到幾時?」
睿王面上一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的轉身出門。
寧春草低頭貼在景玨的胸膛上,聽了聽他的心跳。
他心跳很快,且節奏有些亂。
這撲通撲通的聲響,叫寧春草有些心慌。
她從袖中摸出隨身帶著的匕首,拉過景玨的手,咬牙在他的食指上劃出個長長的口子來。
立時血流如注,她大紅的嫁衣。更添一抹妖艷的顏色。
厚厚的地毯上,也綻開一朵朵艷紅的血花。
寧春草握著鈴鐺,閉目深吸了一口氣,以平穩自己的心。
帶著對最是親近之人的牽掛,擔憂,眷戀,她是沒有辦法引動自然之力的。
她必須叫自己平靜,去感受,去相信。
相信她能夠醫治,能夠救醒。
鈴鐺聲起,吟唱也從她口中發出。
她眼眸緊閉,不去看躺在軟榻之上,眼眶嘴脣都變的發烏發黑的景玨。
什麼都不去想,只去感受自然的力量,讓自然的力道隨著自己的聲音,進入到他的體內,去滌蕩,去清洗那污濁邪惡的東西……
「睿王爺,裡頭,怎樣了?」有隨從見連睿王爺都被趕了出來,守在門口。便有些擔憂的看著緊閉的房門問道。
睿王爺緩緩搖了搖頭,「噓,別出聲,守好了門。去將王府裡的守衛調過來一部分,將幕僚們召集此處。」
隨從聽聞這安排,略有些詫異,但並不質疑,立時就去照辦。
此時身在宮中的二皇子有些心驚膽戰,甚至有些後怕。
他做了什麼?他究竟做了什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8:53:19
第二十六章
睿王爺臨離開之時,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冰冷冰冷的眼神,說明了什麼?
那眼神裡是不是帶著濃濃的殺意?
他若是害死了他的兒子,他會不會殺了自己?
天吶!他究竟做了什麼?就算做個傀儡,起碼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麼?
倘若睿王爺連命都不給他留了,他還有什麼?
如今享受這一切的榮華富貴,這一切的尊榮,什麼都沒有了……
他一定是鬼迷心竅了,一定是被人蠱惑了才會相信那流言蜚語,一定是!
二皇子抬頭看著前頭不遠處躺倒在地的屍首。
那是一身華麗宮服的周靜姝。
她凄厲的哀嚎聲,早不知在什麼時候就已經泯沒了。她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裡,現在是不是已經變冷變硬了?
她一動不動的躺著,蜷縮著,死狀似十分痛苦。
是她!是她蠱惑了自己!是她蠱惑自己殺了景玨,以除後患!
這個妖女!
二皇子憤然起身,幾步來到周靜姝身邊,伸腳欲要踢她。
可想到。自己踢到的可能是已經變冷變硬的屍身,二皇子又立時收住了腳。
甚至昨天夜裡,她柔軟的身子還在自己身下承歡……
不久之前,她還在自己懷中軟軟嬌俏耳語……
她死了……如今卻死了……
景玨是不是也已經毒發了?
是不是也已經身亡了?
死狀和她一樣?
睿王爺看到景玨的死狀會是什麼心情?他只有景玨一個兒子啊,如今卻死在了自己的手裡……他不會放過自己的。一定不會的……就算一開始他沒有造反的心,如今……如今也該有了吧?
他會殺了自己的,一定會的!
心裡的念頭,一遍一遍回響在耳邊,像是有人正站在他身邊。一遍一遍衝他念叨一般。
二皇子快要瘋了,他抱著自己的頭,捂住耳朵,「我不要聽,不要想……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敢!他不敢!」
他敢,他敢!十年前,他敢屠戮血洗京城,十年後,他打垮燕王,扶持傀儡,把控朝政!他什麼不敢?惹了他,毒殺了他的獨生子,他什麼都敢做!
反駁的聲音立時在二皇子腦中迴盪。
二皇子怕極了,口乾舌燥,兩個爭執的聲音幾乎要將他撕扯成兩半。
他猛的站起,揮手掃落席面上的杯盤碗碟。
嘩啦啦落地的聲響迴盪在空曠的金殿上,叫他越發心驚膽戰。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不能等死!」二皇子喃喃說道。
他探頭向殿外看去。
睿王爺的人守在殿外。
但亦有他自己的人,他心中一動,忽而蹲下身來,抱住周靜姝的屍首,大哭起來。
哭聲悲痛,震耳欲聾。
不多時便有宮人探頭在殿門口,「聖上?」
二皇子抱著周靜姝已經僵硬的脖子,抬起一雙朦朧的淚眼道:「朕的愛姬……朕的愛姬……」
「要傳太醫麼?」宮人猶疑問道。
「傳,傳太醫!」他一面說,一面衝那宮人勾了勾手指。「通知周家人知道。」
宮人頷首,快步退了出去。
二皇子抱著周靜姝的頭,她嘴角是黑色的血污,已經乾涸。
眼眶烏黑,鼻端也有幹涸的黑色血跡。
她的臉分外的蒼白。白的像冬日裡的雪,越發顯得那黑色的血跡濃黑刺目。
二皇子抱著她的腦袋,有些心驚。
想放開,卻又不敢。
她已經完全沒有氣息,手指脖子都已經略微僵澀了。
但二皇子幻想中,她好似隨時會忽然從地上跳起來,扼住自己的脖子,叫自己賠她命來。
「是你,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是你計劃的。是你蠱惑我,是你誘惑我……不怪我,你若是索命,也不應當找我,都怪景玨,怪寧春草,怪你爹……反正不怪朕,朕沒有害你……」二皇子對著周靜姝的腦袋,喃喃說道。
周將軍正與兒子們在書房中議事,忽聽宮中傳來消息。說周御女死了,聖上秘密詔他進宮。
周將軍嚇了一跳,霍然起身,直晃了兩晃才站穩,「這消息是真的?」
「斷然不敢有假呀!」傳信之人說道。
「父親,會不會有詐?」
「當萬分小心才是!」
兒子們立時紛紛說道。
「危險之中,必暗藏機會,速去打聽,京中可是出了什麼事?」周將軍立時將自己的親信都派出去。
不多時,他便得知了承安郡王中毒昏迷之事。
當時。事出突然,睿王爺雖及時趕到,卻來不及封鎖消息,更何況,他為了更快的趕到寧府。乃是親自騎馬護送自己的兒子。
京城到處最不缺的就是眼線,各種勢力錯綜複雜,都盯著京城的風吹草動。
陽光之下,沒有秘密。
皇城之下,也沒有真正的秘密。
周將軍得到消息之後,不由深深點頭,「果然是個機會!」
他立時點了幾個兒子,隨他一道入宮。
想到自己即將大有作為,周家的兒子們也躍躍欲試,十分興奮。
就連自家姐妹突然亡故的悲痛。都被衝淡的幾乎不剩什麼了。
周將軍帶著兒子,帶著周家軍,衝破睿王爺留在宮中的守衛,入得殿中,見到了二皇子。
「參見聖上。臣等救駕來遲,望聖上贖罪。」周將軍同兒子們跪地說道。
這開場白,叫二皇子微微愣了一愣,「周,周將軍請起。」
他懷中還抱著周靜姝的屍身。
周將軍看了女兒一眼,緩緩說道:「人死不能復生,聖上請節哀順變。如今朝中有小人作亂,清君側,除小人才是當務之急!聖上一定要挺住啊!」
周將軍上前,將聖上攙扶起來。
周家的兒子們也立時上前,將周靜姝的屍身抬至一旁。
見到許久未見的周靜姝時,原本和她相熟的兄弟臉上還有些悲戚的神色,那些不甚熟悉的,平日裡鮮少往來的,甚至好似看到了陌生人一般。連一絲悲痛都未曾流露。
也不知周靜姝若是看到此情此景,會做何感慨?
她的屍首被抬了下去。
殿中還縈繞一些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但眾人似乎都不受這血腥氣的影響,周將軍的神情更是格外的矍鑠,「聖上,事情的經過。臣已經聽聞了,睿王和承安郡王居然敢如此冒犯聖上,可見其心不軌,其罪當誅!」
二皇子聞言,手一抖,抬眼看向周將軍,「周,周將軍……」
「聖上能在此時,傳召臣進宮,便是信得過臣。自打燕王伏誅以後,睿王把持朝政,甚至凌駕於聖上您之上。我等忠臣,早已看不過眼。今日他們父子兩人,更是敢直接犯上作亂!聖上若是仍舊姑息,只怕這江山都要拱手送人了!」
二皇子心頭跳的很快,撲通撲通的叫他喘息困難。
周將軍卻是越說越有勁兒,語氣都變得愈加激昂起來,「聖上不若下旨,派兵圍住睿王父子,就地將他們拿下,罷黜睿王封號,奪回其手中權柄!」
二皇子咽了口唾沫,這是好主意,一勞永逸的辦法,可是。「擊垮燕王之後,睿王手中一直都有兵權,且朝中他的親信甚多。朕只怕……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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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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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3:31
第二十七章
只怕單單一個周將軍,不會是他的對手,以卵擊石,自己的下場會更慘吧?
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去冒險啊!那還不如繼續過如今的傀儡生活!
「聖上忘了,還有些人,是同睿王勢不兩立的!」周將軍忽而眯眼說道。
二皇子皺了皺眉,「你是說……是說……」
「當初支持燕王謀反之人,如今還有許多尚在審理盤問之中!睿王若是像十年前那般大肆屠殺也就罷了。偏偏他這次動了仁心,將人都留了下來。如今只消聖上下令,叫那些人放出天牢,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讓他們效力聖上您,同睿王對抗,聖上您手中的力量不是就可大增麼?」周將軍說道。
二皇子仍舊有些猶豫,「他們支持燕王的時候,燕王就敗了……」
「那可不同!」周將軍立時說道,「他們支持燕王失敗,並不是兵敗於睿王,當初燕王的勢力同睿王可謂旗鼓相當,甚至略勝一籌,他們敗,乃是敗給聖上您是真龍天子!天降異象,真龍顯現!他們是不戰而敗的!如今叫他們支持聖上您,誅滅睿王,沒有不勝的道理!」
周將軍的話很有蠱惑力!
二皇子聽得心頭熱烘烘的,激情澎湃。
像是有鼓動的浪,一股一股的衝擊著自己的心頭。
如此甚好!甚好!
藉著這個機會,一舉拿下睿王父子兩人!
他就可以獨自把控朝政!他不用再做旁人的傀儡!
「周將軍說的甚是!你這就做!」二皇子坐直了身子,雙目之中都迸射出光芒來,「景玨敢私藏鳳儀天下命格之人,其心不軌,冒犯毒害朕的愛姬,其罪當誅。睿王軟禁於朕,獨霸朝政,其罪當誅!我天兆臣民,人人可得而誅之!」
周將軍拱手領命。
正待離開之時,二皇子卻又喚住他說,「周將軍圍困睿王之後,先逼他交出寧姑娘,他若不肯再行動手。若是交戰,盡力確保寧姑娘平安,一旦擒獲,立時送進宮來!」
周將軍聞言皺眉,京城裡都知道二皇子狠毒好色。
可這都什麼時候了,他竟然還惦記著美色?江山社稷之大事擺在眼前,還有工夫囑託他顧及一個小娘子的性命安危?
二皇子瞧見周將軍略有質疑的神色,很快反應過來。連忙解釋道:「朕並非貪戀美色,乃是因為……因為關於她命格的傳說,朕不能不在意呀!」
他沒說當日天降異象,真的是因為寧春草。
他不曉得當日周將軍是否親眼看到寧春草用巫咒改變了天象之事。
倘若周將軍並不知曉,他還是願意周將軍以為。那天降異象,不因為旁人,只是因為他乃真龍天子而已!
周將軍未在多言,拱手領命,帶著他手中兵丁。直沖天牢。
天牢之中羈押了甚多燕王餘黨。
倘若是放在十年前,可能這些人早已經被誅殺過半了。
可如今,睿王已經不是當初的睿王,除了主謀被誅殺以外,這些人。都會被審核清楚究竟在謀反之事上參與了多少,按罪論處。
這可不是個小工程,日子耽擱之中,多數都尚未發落。
周將軍帶著兵丁,幾乎是從天而降,衝破牢門。
他知道關鍵人物,能說得上話的人,都關押在何處,當即營救了這些人,逃出天牢。
燕王謀反之時,給他最大財力支持的弘農楊氏,在朝中為他上下奔走的李家,衛家家主,都被周將軍親自解救。送入宮中面聖。
他更派自己長子帶兵圍困住寧府。
寧春草還緊閉著房門,在拼盡力氣營救中毒昏迷的景玨,睿王爺尚親自守在門口。
可寧府,卻已經在朝夕間,落入囹圄之中。
「睿王爺,他們叫囂讓交出郡王爺和寧姑娘,揚言說,若是不交,就是犯上作亂,謀逆之罪,人人得而誅之呀!」隨從稟報於睿王爺道。
睿王爺沉著臉,一言不發。
隨從有些焦急。
站在院中的幕僚們。也都十分焦急。
「王爺,聖上這是兔死狗烹,過河拆橋啊!您扶他做上皇位,誅滅燕王亂黨,他就容不下您了!逼您至如此。您難道還要忍著麼?」
「王爺,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您愛惜名聲沒有錯,可是聖上已經將您逼到死路上了,您這是要送死麼?」
「忠於明君是忠,忠於昏君是庸!王爺您要做忠臣?還是庸人?」
……
幕僚們當著面,將話說到這份兒上,可謂說的夠重了。
睿王爺卻仍舊只是低著頭,垂著眼眸,一語不發。
幕僚們擄袖子撩袍子,看這架勢。若是能打,他們只怕要上去狠狠揍睿王爺一頓,誓要將他揍明白了!
「就算王爺您要送死,你可問過郡王爺?問過寧姑娘?當初這二皇子的皇位是怎麼得來的?他怎麼成為聖上的,旁人不知道,王爺您也不知道麼?他真的是真龍天子麼?」幕僚們質問道。
到這會兒了,也不必避及了,更有幕僚直言不諱的說道:「聖上為何要逼迫王爺?逼迫郡王?旁人沒看見,當初在他身邊的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金光傾瀉而下的時候。他是不是站立不住了?是不是郡王爺伸手攙扶住了他,他才沒有跪倒?那金光,真的是照在他身上的麼?」
「那金光分明是為了照郡王爺!」
「郡王爺才是真命天子!」
……
幕僚們一聲大過一聲,似乎要將寧府的墻都震翻了。
睿王爺終於聽不下去,伸手一揮,叫眾人住口。
他緩緩抬起頭來,眉宇緊蹙,臉上沒有高興,也沒有憤怒,只是黑沉沉的。叫人看不清他的心緒,「都別吵。」
眾人立刻都住嘴,屏氣寧聲的看著他,等著他做出決斷。
「寧姑娘還在為景玨醫治,你們會吵到她的。」睿王爺緩緩說道。
眾人不出聲。等著聽他後頭的話。
聖上將人逼到這份兒上了,便是個泥捏的人,這時候也該反了吧?
當初為了扶他登上皇位,睿王爺受了多少罪,郡王爺和寧姑娘又付出了多少?可他呢?非但不知感念這些人,反而時時刻刻的懷疑著,防備著,甚至下毒暗害郡王爺!一點不顧念舊情!
還將這屎盆子往睿王爺的腦袋上扣。
換做是誰,這時候也都真的反了!
可睿王爺!竟然絕口不提!
聽著外頭圍困著寧府的兵丁叫囂辱罵的聲音,睿王爺竟然一絲怒氣都沒有流露!
睿王爺十年前的脾性血氣都到哪兒去了?!
幕僚們瞪大眼睛望著他。
卻見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竟再無開口的意思。
只是側耳留意著屋裡頭的動靜,好似他心中此時此刻,在也沒有旁的事情了,只有他那正在被救治的兒子。
「睿王爺……」
「別吵!」
幕僚剛一開口,睿王爺就喝止了。
院中驚得只聽烏鴉從眾人頭上飛過。
忽而一聲接一聲的慘叫衝破院落。從寧府外頭傳來。
這格外肅靜的院中,慘叫之聲越發明晰起來。
凝神聽著屋裡頭動靜的睿王爺,也不禁側目向院子門口眺望。
眾位幕僚更是心急如焚的轉過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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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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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3:42
第二十八章
有小廝匆匆而來,「回稟王爺,周家軍動手了!說您不肯交出承安郡王和寧姑娘,您乃是有意謀反,要誅殺您!」
小廝的聲音幾乎要被淹沒在外頭喊打喊殺的聲音之中。
「王爺!」幕僚們面色沉痛。
是不是已經來不及了?
如今周將軍已經將這裡團團圍住,並且率先動手。
而寧府之上,只有巫女的手下,及王府裡派來並不甚多的守衛。
他們能堅持到幾時?
王爺若不出面,引兵前來,他們今日是不是都要被誅殺在這裡了?
這皇城的天,真是說變就變呀。
昨日還晴空萬里,今日就腥風血雨呀。
王爺就算此時想通了,願意反了這昏聵的皇帝。只怕想要衝出周家軍的包圍殺戮,也不容易了吧?
幕僚們紛紛搖頭嘆息之時。
外頭的喊打喊殺的聲音,卻似乎變了味兒了。
「去去,快去看看,是不是情況有變?」幕僚連忙指派小廝去打探。
他們這些人。就是動腦動嘴皮子的,動手,可不行。
躲在這小院兒之中,才最是安全。
眾人都凝神側耳聽著外頭的動靜。
那喊殺之聲似乎更響亮了,人數好似有所加增。
但喝罵睿王乃謀逆亂黨的聲音似乎被壓蓋了下去,愈來愈聽不見了。
「是,是……是有救兵!」小廝急急忙忙的跑回來稟道。
「救兵?莫不是周家軍消息沒有封鎖好,到是叫王爺的親信們得知了王爺身陷囹圄?」幕僚們心中一松,不由問道。
「按說不該,若是旁人,還有可能大意,周將軍可是征戰沙場多年之人,他做事不會如此大意吧?」也有人反駁。
「或許外頭不是周將軍呢?周將軍家的郎君們也都到了該出來歷練的時候了。」此時還有幕僚甚是輕鬆的開玩笑。
好似救兵一來,他們就已經得勝無憂了似得。
但一直被人議論,一直處在事態中心的睿王爺卻自始至終沒有開口,甚至連眉頭蹙緊的程度都紋絲未變。
他除了一開始,往外看了一眼以後,就再沒有關注外頭的戰況。
他只聆聽著房中的動靜。
已經好久了。
寧春草還沒有出來,景玨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情況還不可知。
他中毒了,他趕到之時,他脈象已經亂了。
幸而是那宮中的小宮女機靈,匆匆忙忙的尋他報信兒。可那小宮女腳程慢,他趕到殿中也費了不少的時間。
來回路上的耽擱……景玨他……
這是他和雪娘唯一的兒子啊……這唯一的兒子,自己倘若照顧不好的話,雪娘能原諒他麼?到了陰曹地府。雪娘還會願意見他麼?
「景玨,我兒……」睿王爺喃喃自語,好似外頭戰事或急或緩,都與他無關。只有景玨的性命,才是他心頭最最重要的事。
寧府外的戰事一直持續到夜幕降臨。
廝殺爭鬥的聲音才漸漸小了下去,周家軍一直未能突破,未能衝入寧府之中。
小小的寧府,卻好似固若金湯。幾個時辰的對戰,就連寧府裡頭只聽聲音不出力的睿王幕僚們都餓了。
眼見睿王爺面陳如霜,絲毫沒有用飯的意思。他們也不好在王爺面前大吃大喝,都悄悄的繞去廚房,悄悄的吃了再回來。
王爺則一直站在緊閉的房門外頭,不動不歇,好似不會疲累一般。
那緊閉的房門,那房門裡頭關著的人,已經牽動了睿王爺整個心神。門不開,門內的人不得平安,想來他是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的了。
只是,這次的時間也太久了。
景玨被送進去大約有三個時辰了吧?
從午後,到月上樹梢,裡頭連個人都沒出來過,連個大點兒的響動都沒有聽聞過。
「王爺,」有幕僚上前,輕聲勸道,「您總在這兒站著等著也不是個事兒,您且去坐著歇會兒吧,這裡有我等守著呢。」
睿王爺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連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幕僚們十分擔心,承安郡王萬一……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睿王爺會不會就此垮了?那聖上豈不是不戰而勝?那他們這些人,作為睿王爺的幕僚,豈會被聖上輕易饒過?
聖上狠厲狹隘的名聲,在京城乃是早有耳聞的。
如今這個時候。睿王爺怎麼也不能跟著倒下呀!
幕僚們紛紛上前,溫聲相勸,只盼著睿王爺能寬心一些。
也盼著屋裡頭的人,能夠平安無事。
外頭對峙的聲音,漸漸消弭。
夜幕終於安靜下來。
固若金湯的寧府並未被撼動。周家軍倒是被擊得七零八落,不得不退遠了些。
有個身高腿長的身影徑直邁入寧府之中。
寧府上的家僕侍從,見他非但沒有阻攔,反而皆恭恭敬敬的低頭行禮。
睿王府的守衛都有些詫異,但看他氣勢。也不敢上前詢問阻攔。
那人徑直入了前廳。
一大群圍在睿王爺身邊的幕僚們嚇了一跳,紛紛轉過臉來看著他。
他的目光卻毫不避諱的落在睿王爺的臉上,並無避諱尊者之意。
如此看來,此人要麼是不懂規矩,要麼。就是其地位並不遜色於睿王爺。
眾人都在心中猜測究竟是哪種可能之時。
睿王爺卻忽然抬起頭來,看著來人道:「姜閣主,你說,寧姑娘她能……能救了玨兒麼?」
來人正是姜伯毅。
他身上還帶著剛剛征戰之後的煞氣,雖無血跡,但周身仍舊繚繞著血腥之氣。
幕僚們在他滿身殺氣之下,有些緊張,屏氣寧聲,不敢隨意開口。
姜伯毅四下看了看,抬眼向那緊閉的房門望去,停了片刻,他才緩緩點頭,「她一定可以。」
睿王爺忽而笑了笑,像是在安慰自己,「是,我也覺得她可以,若是沒有她,我早已不能有今日。她能救我,就更能救了玨兒。」
「是,她一定能。」姜伯毅也重重點頭。她若不能,只怕她不會放過自己。
寧春草雖是個弱女子,可性子裡卻有磐石一般的固執。
她能將自己關進去幾個時辰不出來,說明她沒有放棄,她仍舊在拼盡全力。
她尚未放棄的時候,他們怎麼能不相信她呢?
她一定可以。
因為姜伯毅的到來。院子裡的氣氛忽而變得愈加緊張起來。就連相勸睿王爺去休息的幕僚們,都不敢再開口,一時院中寂靜,能聽得微風拂過樹梢的聲響。
甚至眾人在緊張之中,都忘了問一問外頭情形如何?周家軍退兵了麼?
聖上還有什麼動作?
眾人好似都忽略了。他們尚在困頓之中。
好似這一切都已經不是問題,如今的問題只有那緊閉的房門,同那房中的人。
從月上中天,再到月亮西斜。
時間像是從指縫裡溜走一般。
院子裡一眾人安靜的等著,滿心期盼著,竟沒有一個人道困,沒有一個人先行離去。
那房門,已經牽動了所有人的心。
忽而,寂靜的院落裡響起淺淺的吟唱聲。
原本吟唱聲很小,睿王爺豎著耳朵。仔細聆聽,才能從門縫中聽得隱隱約約一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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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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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7 18:53:52
第二十九章
而此時此刻,這吟唱聲忽然大了起來,好似一股莫名的力道,衝破了緊閉的房門,衝破了寧靜的沉沉夜色,衝破每個人的耳朵,直擊人心底。
伴著吟唱聲的,還有那清越的鈴鐺聲,叮叮噹當。叮叮噹當,叫人心頭似有力量在震盪。
睿王爺心跳都驟然加快了。
他望著緊閉的房門,雙手緊緊握在一起,關節泛出蒼白的顏色,指尖甚至在微微的顫抖。
好似下一刻房門就要打開,房門裡頭關著的究竟是何情形就要大白。
玨兒,他的兒,可還安好?可被救治了?
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嘴脣抿的緊緊的,好似生怕心會跳出來。
吱呀——
一聲門響。
在這寂靜的夜裡。在這緊張的落針可聞的院子裡。
這一聲不算太大的聲響,卻好似有振聾發聵的效果。
眾人都瞪大眼睛,屏氣寧聲的盯著那房門。
拉開房門的是個纖細修長的小女子,小女子臉上帶著滿是疲憊的笑意,她扶著門框。手中拿著鈴鐺在吟唱,好似正是這吟唱聲,支撐著她,沒有在疲憊中倒下。
她向外望來,目光落在睿王和姜伯毅身上之時,停了下來,她開口,聲音微弱的說道:「你們進來吧,他沒事了……」
說完,鈴鐺聲停。她眼睛一閉,向地上軟倒而去。
姜伯毅疾步上前,一把拽住她,「春草?」
她嘴角還掛著笑,但已經無法給他回應。
姜伯毅立即拉出她的手。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
睿王爺看了她一眼,箭步入門,直奔軟榻之上,他要先看看景玨,看看他的兒子!
軟榻上的人,面色紅潤,氣息平穩,眼眶嘴脣上的烏色已經盡都褪去,面上蒼白也被健康的紅潤取代。
睿王爺這才長長的松了一口氣,低頭瞧見景玨手垂落的地方,地毯上有一大塊黑色的血污,他手上的傷口卻是已經愈合,只留一道淺淺的疤痕。
他不由驚異的回頭,望向救了自己兒子的寧春草。
這小女子,當初救了自己的性命。如今又這般救自己的兒子。
她對他們父子的恩情,只怕今生都無法報答了吧?幸而她是喜歡景玨的,幸而景玨如今就要娶她了。
但見扶著她的姜伯毅,眉宇輕蹙,睿王爺不由有些心驚。他上前兩步,「姜閣主,寧姑娘她?」
姜伯毅收回落在她手腕上的指尖,搖了搖頭,「她沒事,只是太過疲累,需要休息靜養。她體質不同常人,只要睡夠了,就能恢復。」
「哦,那就好。」睿王爺點了點頭。
姜伯毅這話,分明就是不用人擔心。
只要睡夠了就好,那就讓她去睡嘛,可為何他的眉頭卻依舊蹙的那麼緊呢?為何他深沉的眼眸之中似乎藏著些憂慮,藏著焦灼呢?
睿王爺心下狐疑,覺得姜伯毅似乎是在隱瞞著什麼。
可兀自思量,若是寧姑娘為救景玨,而有什麼不適不好,他不當隱瞞,應當說出來才對呀?
且憑著彼此信賴,彼此幫扶這麼久的時間,他們已經從仇人完全變成了友人了吧?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呢?
睿王爺正深思之時,忽聽軟榻上傳來一聲輕喃。
他立時轉過臉去,驚喜又緊張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玨兒?」睿王爺小心翼翼的輕喚了一聲,好似怕嚇到他一般。
景玨猛的睜開了眼,「春草!」
他急切喚了一聲。忽的折起身子來。
「她睡了,你別吵。」姜伯毅沉著臉,橫抱著寧春草,語氣微微有些冷的說道。
景玨立時就要從軟榻上跳下。
姜伯毅卻已經抱著寧春草轉身邁出門去。
景玨面有薄怒,「她是我的妻,你做什麼?!」
睿王爺連忙上前攔住剛剛醒來,卻火氣甚大的兒子,「寧姑娘為了救你,耗盡力氣,昏迷過去。姜閣主乃是送她去休息,你莫尋釁!」
景玨冷哼一聲,避開睿王爺阻攔的手,「送她去休息,我自己不會去送麼?用得著他好心?!」
睿王心中忍不住翻白眼,面上卻還維持著父親的嚴肅,「莫要胡鬧,你可知道,在你中毒昏迷的這段時間內,聖上已經聯合周將軍,將寧府包圍,直言要取你同寧姑娘的性命?」
景玨聞言,冷笑一聲,「他要我的命?豈不知我命硬的很?在寒露殿沒能要了我的命,如今,他就更要不走了!我乃是在他劇毒之下,死了一次的人,如今還叫我活著,便是他的好日子到頭兒了!」
景玨說著,推開睿王爺,邁步走向院中。
院子裡頭守了一夜的幕僚們都尚未離開,東方的天幕透出熹微的晨光來。
晨光落在眾人的臉上,落在身高玉立的景玨身上,竟叫這一刻顯得格外的恢弘肅穆。
「恭喜睿王爺,恭喜承安郡王平安無事。」幕僚們拱手說道。
景玨點了點頭,「幸而寧小姐救我。如今我已經相信了那句話。」
他停下話音。
眾人都好奇望他,相信哪句話?
「寧家三小姐,乃是有母儀天下命格之人,他日,必貴不可及!」
景玨一字一句,說的格外認真,晨光暈染了他的發,他的玉面,叫這一瞬間的他,竟有種神祗一般聖潔的感覺。
「你瘋了!」睿王爺在他身後低吼一聲。
景玨卻是笑了笑,「我必要娶她,也要叫她——母儀天下!」
院子裡霎時靜了。
靜的真乃落針可聞。
眾人連呼吸都停了,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承安郡王說什麼?他們沒有聽錯吧?
景玨回過頭,淡然的看著睿王爺。「爹,你有什麼打算?不妨說來叫我聽聽?」
睿王爺氣息有些粗重,不知是不是被他氣到了,「我乃忠於朝廷,忠於帝王之人。我乃忠臣,怎會生出你這般肆意妄為,胡說八道的兒子?!你若要造反,咱們父子……」
「爹,」景玨沒等他說出什麼父子斷絕關係的話。就打斷他的話音,「人都將你逼到這份兒上了,你還想著做忠臣?呵,他給你做忠臣的機會了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衊你有謀逆之心。你若不謀逆,豈不是對不起先皇,對不起聖上對你的重托了?」
睿王爺剛要張口,他卻又搶了先。
「好,我知道,爹你乃忠臣,你相信世人的眼光,相信史書公正,天道公平。」景玨笑了笑,「可是爹,你忘了,當日在皇城城墻之上,金龍顯現,金光所照,真的是照耀二皇子麼?是誰腿軟了?是誰險些跪下?又是誰——扶住了他?」
他此話一出。
院子裡的幕僚們都深吸了一口氣。
承認了啊!
這事兒當事人自己站出來承認,同他們議論,同市井坊間議論又大有不同。
不知是哪個幕僚先開了口,揚聲頌道:「承安郡王才是天命所歸!」
「天命所歸!天命所歸!」眾人都默聲附和開口。
接連三唱,一唱更比一唱嘹亮。
直震得欲亮未亮的天幕都為之震顫。
景玨緩緩抬手,平穩開口道:「此乃天意,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叫我撥亂反正,重振朝綱!」
話音落地,天色驟亮,朝陽破雲而出。燦爛的光芒落在每個人臉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7 18:54:02
第三十章
睿王爺有些失神的看著自己兒子,他好似一瞬間長大了,偉岸了,叫自己都不認得他了。
他一向是有主意的人,可自己一直都覺得他還是個孩子。
直到如今。他再也不是個孩子了。
景玨回頭,笑眼看著睿王爺。
睿王搖了搖頭,有些失神的喃喃道:「我不會同意,我不會幫你……我……」
「那我父子二人便就此分道揚鑣,父親想做什麼我不會阻攔,我想做的事情,也請父親不要干涉。」景玨認真說道。
睿王爺皺著眉頭,無意識的搖頭。
景玨輕哼一聲,又轉過視線來,望著院中所站之人。「願意歸我麾下之人,待大事所成,必當封侯拜相,富貴加身,我們一同,匡扶朝綱!不能認同之人,趁此時舊情尚在,速速離開,保你們性命尚在。」
睿王爺聞言,也抬頭向他的幕僚們看去。這些人昔日都是自己所信所倚重之人。
他上前一步,開口叫不願謀逆之人,同他一起離開。
這便是父子真的要分道揚鑣之意了。
睿王爺以為,只要這些人跟自己走了,讓景玨看到,支持他的人沒有幾個。讓他明白自己的幼稚,明白許多時候,名聲比性命更重要,他定能幡然醒悟,收回自己適才的「豪言壯語」。
可當睿王爺背著手。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忽覺自己好似形單影只。
他猛然回過頭去,卻見一眾的幕僚,都拱手俯身,向景玨叩拜。
竟然!竟然沒有一個追隨自己離開?!
景玨看著自己的爹。輕輕的笑了。
睿王爺的拳頭攥的緊緊的,父子對望一時,他的手倏爾松了,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趨於緩和。
他淡淡的嘆了一口氣,緊蹙的眉頭似乎不由舒展了,揪在一起的心也仿佛被微風撫平了。
兒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決斷選擇,他該放手了。
睿王爺未再看那些幕僚們一眼,仰頭望瞭望天,抬腳大步走遠。
他的步子越發輕快起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坦然輕鬆了。
他是忠臣,他從來沒有過謀逆之心,即便當今聖上將他逼到如此地步,他也從未想過謀逆造反。無論世人如何評說他,無論史書如何記載他。無論身死之後是名垂青史還是千古罵名,他都不在意了。
人活一世,想那麼多,惦記那麼多不累麼?
睿王爺的嘴角倏爾微微上翹,沉悶的臉上顯出輕快的顏色來。
景玨謀不謀反是他自己的事,他要回睿王府去了,他要守著這世上還有的,守著他如今還能守得住的人好好生活。
同雪娘在一起的時光,他不能輓留,無法珍惜。但如今還有一個女子,如雪娘一般愛他敬他順服他,他不當再辜負了。
晏側妃正在睿王府中,焦急等待。京城大亂,幸而睿王府守衛森嚴,未能讓周家軍得逞。也不知王爺此時情況如何了?
她舉頭向外看去。原本沉重壓抑的心情,不知為何,忽而一輕,好似有光傾瀉進心房,將心中陰翳全都驅散了。
也許是她在冥冥之中感覺到。有個人,正奔走在歸家的路上。
景玨同幕僚們坐在議事廳商議之時,姜伯毅沉著臉也進了議事廳。
景玨抬頭望了他一眼,很快轉開視線,好似沒發覺他一般。
姜伯毅也未吱聲,只默默聽著,偶爾參與一兩聲意見。景玨沒有當眾同他吵起來,且他提出的意見,景玨也能認真聽取,並同幕僚們議論分析。這讓姜伯毅明顯覺得,景玨是不同了,他不再是當初那個肆意妄為不知輕重的少年人了。
在爭鬥困乏的磨練中,他已經長大了。
姜伯毅也是支持景玨反了如今聖上的。
二皇子本就不是他們屬意的帝王人選。倘若如今三皇子尚在,他們定不遺餘力拼死也會效忠三皇子。
三皇子乃是有帝王之才,帝王胸襟之人。
而二皇子相差,不是一星半點。
分析如今周將軍手中握有多少勢力,如何對抗他手中力量,如何收攏人心,等等,一條條一項項,他們都商議決策下來。
昨日景玨中毒,眾人守了一夜都沒睡,又有周家軍在外圍困,精神高度緊張。
此時商議之時,竟然沒有一個人犯困。反倒是眾人的眼睛都精光乍現,精神抖擻,好似他們都是不會疲累的人一般。
待商定好,姜伯毅立時派人四處傳揚當初的流言:「當時對抗燕王,金龍顯現,金光所照,乃是承安郡王景玨,二皇子雙膝發軟,欲要跪拜之時,更是景玨在身後扶住了他。這才叫他沾了金光。然而他並非真龍天子,並非天意所屬,所以他坐上皇位之後,朝政不穩,朝堂動盪,必要叫真正的真龍天子登基,天下方能太平。」
這流言本就流傳甚廣,如今再加上凌煙閣有意傳播,那不出一日,便能人盡皆知。
他們更安排了眾多說書人,在茶舍食肆裡專門講述當日天降異象金龍顯現的詳細過程。
說書人靠兩片嘴皮子吃飯,最擅長的便是杜撰講述,叫他們描述起當日的情形來,繪聲繪色,好似叫聽眾親眼看見了二皇子是如何的畏懼,如何的站立不穩,而景玨又是如何的器宇軒昂,如何的被金光照耀。
這並非無用之功,乃是造勢。
若想要在戰中取勝,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造勢,便是促成的條件之一,且是很重要的條件。
待正事兒都安排妥當,景玨這才放鬆了身子,歪斜倚在座椅之中,迷眼看著姜伯毅。
眾幕僚追隨者們都退了出去,各忙各的,議事廳裡只剩下這兩個身高腿長的男人,相互對望。
「你是沒死心還是怎麼?」景玨掀了掀眼皮,語氣不滿的說道。
「沒有什麼不死心。」姜伯毅輕緩道,「我只是做我該做的。」
景玨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說,什麼叫你該做的?她是我的妻,日後是我的皇后,是母儀天下之人,你來告訴我,照顧她,是你該做的麼?」
姜伯毅聞言,沒有立時開口,眉頭卻是微微蹙在了一起。
「你這是什麼表情?」景玨哼道。
姜伯毅緩緩搖了搖頭,「她為救你,體力不支而倒下。難道我應當顧及著她的身份,對她倒下都視而不見麼?景玨,做人不要太自私。」
姜伯毅的口氣有些重,竟還有些責備的意思在裡頭。
景玨卻出奇的沒有反駁他的話,只是氣息微微加重,似笑非笑的看著姜伯毅,「這不是你想說的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姜伯毅心頭一動,他並未去看景玨的眼睛。
這一刻,他忽而發現自己長久以來,似乎都太低估了景玨。他的眼光竟如此銳利。
原以為自己藏得很好,掩飾的很好。他竟一句話就道了出來。
如今,還不是時候,他不能說,且他也並未確信,或許……還能有機會呢?
「我有什麼可瞞著你的?十年前的事情都如實告訴你了。如今還能有什麼好隱瞞?」姜伯毅輕笑了笑。
景玨攥緊了拳頭,猛捶了一下身邊桌案,「提十年前做什麼?你如今心中不會愧疚了是不是?我看你是肉癢了,想活動筋骨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8 00:00:42
第三十一章
姜伯毅知道,只要一提到十年前。景玨就會炸毛。
他故意如此,就是要引開他的視線,好不再追問。
「周家軍雖暫時退兵,但隨時都要集結再來,還請郡王爺親自去點兵吧。我也要去安排調令凌煙閣眾。」
姜伯毅拱手道。
景玨微微頷首,姜伯毅轉身離去。
景玨卻不急著走,眯著眼睛看著姜伯毅離開的背影,他究竟知道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為景玨造勢的流言越傳越廣。
甚至周家軍內部都產生了動搖。
周將軍的兒子都在私底下議論,當日的情形究竟是何模樣。
因傳言太過真實,真實的叫他們不得不懷疑。
周將軍自然也受到將士們甚至兒子們的情緒影響,他雖嚴厲鎮壓,不許這種流言在自己軍中傳揚,也派人到街上,但凡聽聞有人議論此事,有說書人再敢談及此事,一律按謀反論處。
這可是大罪了。
周將軍以為,如此便能將這聲音浪潮給壓製下去。
並且能趁此機會打擊景玨的勢力。
可不曾想,他這手段,倒是激起了民憤,更有人說,這是當今聖上和周將軍心虛的行為。
反倒更加落人口實。
周將軍氣惱不已,面見聖上之時,甚至都帶出了些情緒。
二皇子越發畏縮起來,回答周將軍之時,頗有些色厲內苒。「這都是胡說八道,周將軍怎麼能跟著市井無知之人一同談論?朕乃是真龍天子,是父皇嫡出的兒子,這難道還會有假麼?他景玨算是個什麼東西,他爹也不過是個區區王爺而已!」
但二皇子說話間。眼神閃爍,言語透著氣弱。
叫周將軍聽得心中窩火,「聖上既如此說,就也當如此相信才行!聖上您乃是先帝的嫡子,他景玨不過是個郡王,就算當日的金光真的照在了他的身上,他又能怎樣?您才是至高無上的帝王呀!天命一定是指向您呀!」
周將軍聲如洪鐘,震的殿宇都似乎隨之輕顫。
二皇子連連點頭,口中卻小聲嘀咕道:「那金光金龍算什麼,不過是人為而已。就算照到了他,也一定是那妖女刻意為之,怎麼就說是天意?」
周將軍雖然嗓門兒大,耳朵卻不背,他習武之人,六覺敏銳,二皇子小聲的嘀咕,他卻也聽了個大概。
他當即面色大變,「聖上說什麼?」
二皇子搖頭,「沒什麼呀?」
「不。聖上說,金光是怎麼回事兒?那日的天降異象,是有人刻意為之?」周將軍瞪大了眼睛。
二皇子盯著他,緊抿著嘴脣沉默了半晌,緩緩點了頭,「是,是人為的嘛,不過是愚民而已,你們到真以為是天降異象……當時不就是為了叫燕王退兵麼?」
周將軍卻是面色大變,腿都軟了一軟。他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內心,顧不得尊卑,瞪眼看著二皇子,「聖上。請您,請您說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會兒事兒?」
他並不知道寧春草當日行巫術之事,他不是睿王親信,這件事知道的原本就不多。
先前二皇子也沒有打算告訴他,只是如今此事又被人利用,他才翻了出來。
見周將軍逼問的緊,二皇子有些不悅,「朕不想說。」
周將軍幾乎被氣倒,「聖上。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事隱瞞不叫臣知道?如今臣若不護駕,只怕景玨的兵馬朝夕就可攻占皇城,您……」
若是能揍人,他一定衝上去將二皇子給暴揍一頓!這是個什麼糊塗蛋,究竟明不明白什麼事親疏遠近?
二皇子皺眉。「你倒還教訓起朕來了?」
「臣不敢,」周將軍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胸中勃發的怒火,「只是求聖上明示,臣知道了也好有更方向去應對亂臣賊子的詭計。」
二皇子輕哼了一聲,有些不滿的說道:「當日天降異象,乃是睿王爺同景玨安排好的,叫朕站在皇城城墻之上,說寧春草做法,能夠改變天象。天降異象,必能震懾燕王的兵馬,燕王沒有了支持者,就算他自己再有反心,再有本事,也孤立無援。以此可早早結束對峙局面。輓救京城無辜百姓。」
周將軍聽聞此言,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巴微微張著,一臉震驚,難以回神。
二皇子輕嗤了一聲。「這事兒彼此都清楚得很,什麼天降異象,都是人手所造。如今倒好拿出來為他自己造勢!周將軍,你也去,派人將那天天降異象都是巫術作祟,都是妖女寧春草一手所為的事情傳揚出去!朕就不信……」
「住口!」周將軍竟大喝一聲。
金殿一顫。
二皇子震驚瞪著他。
他說什麼?住口?!
這話說誰呢?這話只有身為帝王的他說別人的份兒吧?今日竟敢有人當著他的面,叫他住口?反了反了……反了天了!
二皇子的臉氣成豬肝色,抬手指著周將軍的默子,指尖微微顫抖,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周將軍也知道自己失態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拱手躬身道:「臣一時氣急,求聖上饒恕!只是這件事萬萬不能傳揚出去呀!」
周將軍說完,還四下裡看了看,幸而在殿中的只有他同聖上的心腹之人,並無旁人。
這話若是叫旁人聽去,再傳了出去,那真是徹底的完了。
「怎麼就不能傳揚出去?就當就叫人知道,景玨根本不是什麼金光所照,金龍所選之人!」二皇子拍著御案喝道。
「聖上息怒,聖上乃智慧之人,自然明白,這天降異象乃是人為。可是百姓們不知道啊,民眾不知道啊,民眾並沒有看到寧姑娘做法。並沒有看到什麼妖術,他們只看到天變了!金龍顯現了!」周將軍盡力克制著自己,壓著性子解釋道,「眾人當初的震撼,臣到如今都記憶猶新,便是臣,當日也是震撼於那天象的!」
二皇子又想要開口反駁。
周將軍連忙打斷,「好,好,就算能讓民眾相信。寧姑娘乃是妖女,那日的天象乃是寧姑娘一手所為。可聖上想一想,若是那般震撼的天象她都能做出來,民眾難道不會畏懼她麼?敬畏敬畏,敬重也是由畏懼而生的!倘若民眾知道她有那般大能,當初更有她會母儀天下的傳言流傳甚廣。聖上覺得,百姓們是會要屠殺妖女,還是敬仰她?」
二皇子一愣,他沒想過這麼多啊?會屠殺還是會敬仰?
能讓金龍顯現的人啊!能讓晴空萬里變成電閃雷鳴烏雲遮天的人啊!能讓人心中不由生出敬畏之意的人啊!
百姓們……會敬仰敬拜她的吧?
「所以……所以朕當初說,要叫周將軍你,一定要先奪了寧春草來嘛!」二皇子又為自己辯白說道。
周將軍嘶了一聲,好似被二皇子氣的有些牙疼,「聖上若是早些將這些事告訴臣,臣也好在心中有個決斷。如今這情形,寧春草一定會被景玨等人嚴密保護起來,在想活捉她或是誅殺她,只怕難上加難。」
二皇子皺眉,「那怎麼辦?」
周將軍眉頭緊皺,早不告訴他,現在在他逼問之下,才說出來,問他怎麼辦?他還想問怎麼辦呢?
「此事聖上切不可聲張,莫要再叫旁人知曉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8 00:00:55
第三十二章
「景玨他們不說,咱們也不說,就這麼隱瞞下來麼?」二皇子有些不甘心。
周將軍卻堅決的點頭,「因為這件事,若是聲張了,對咱們彼此都沒有好處。對聖上您則更為不利!畢竟寧春草在他們手中!」
周將軍說完。對二皇子拱了拱手,滿面憂慮憤懣的告退而去。
他如今心頭也有些打默了。
當日的異象,何等震撼,他尚記得清清楚楚。
如今卻叫他知道,這異象不是天象。乃是一個小姑娘,一個他平日裡根本不會放在眼裡的小女子所為。
這對他的震撼,簡直比當日異象更甚。
一個人,得是有多大的能力,多神奇玄妙的神功。方能一改天象啊?
莫非,她真的是天命所歸,註定要鳳儀天下的人?
那自己支持二皇子,打擊睿王景玨這一步,是不是走錯了?
周將軍腳下猛的一頓。跟在他身後的隨從,險些一鼻子撞在他後背上。
隨從嚇了一跳,周將軍卻恍若未覺。
難怪當初靜姝爭不過那女子,以靜姝的出身,靜姝的相貌,嫁於景玨,怎麼也不算是委屈了景玨吧?
可偏偏出身低賤商戶,且還是妾室所生的庶女,就堪堪能壓製住靜姝。
處處都高出靜姝一籌來。
靜姝不死心,一定要得到景玨,結果呢……
女兒冰冷的屍體躺在寒露殿的樣子,忽而晃過眼前。
周將軍不禁周身猛的一冷,不由打了寒戰。
死了。
靜姝與那小女子作對,結果是死……
而如今,自己更是與景玨作對,與那女子作對啊。
自己的結果,又會是如何呢?
造勢,就好似在真刀真槍的大戰之前,先打一場心理戰。
在這場戰役的短兵相接中,周將軍已經敗了。
莫不說他手底下的將領,兵眾,兒子們如何議論,如何猜測。就連他自己,心中都不再堅定,都開始彷徨起來。那這隻軍隊的戰鬥力,也就不剩下什麼了。
周將軍知道這樣很不好,身經百戰,他知道心理在戰場上的重要作用。
只是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也太不是時候。
倘若他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那日的異象乃是人為,他也不會動搖。
可偏偏讓他在這時候知道了!
也許天註定他要敗了!
敗了兩個字,像一隻利箭,毫無商量噗的扎進他的心口。
他抬手捂著胸口,踉蹌了一步。
他身後隨從連忙上前扶住他,擔憂問道:「將軍,您怎麼了?」
周將軍擺手站穩,「無事無事,叫郎君們都到家中聽令。」
「是……」
隨從剛應了聲,他又喚住。「不不,不用叫他們回來。」
聞言,隨從一愣,拱手等著聽新的指令。
可周將軍卻猶豫良久,沒有再開口,末了,只說了聲,「罷了。」
隨從詫異,這般優柔寡斷,這般反覆的周將軍。是他追隨將軍多年,從不曾見過的。
將軍就是在沙場之上,命在旦夕之時,也是當機立斷,雷厲風行的人。今兒個,這是怎麼了?
景玨同姜伯毅已經集結了大量兵馬。
睿王爺雖面上表示不支持他,但也並未站出來公然反對。
沒有公然反對,那便是默認,在外人看來也是默默的支持。更有睿王先前的幕僚四處走動游說,便是信不過景玨如此年輕。能有大作為的人,看著睿王爺,也都紛紛舉旗支持景玨。
景玨的呼聲立時就壓倒了二皇子和周將軍。
倒是一桿子迂腐文臣,對景玨口誅筆伐不斷。
說也奇怪,這些口誅筆伐之中。竟無人提及歸隱在家的睿王爺。就連「子不教,父之過」都無人提及。
睿王爺先前擔心自己名聲被毀,擔心自己背負歷史罵名之事,竟然都沒有發生。
景玨同姜伯毅從情敵,到仇人再到並肩作戰,竟無端的磨練出越來越多的默契來。
兩人配合十分了得,簡直像一個人的兩隻手一般和諧。
將士們私底下常常議論,說這兩人一定一起出生入死過,一定感情深厚,不然絕不能有如今這般默契。
說這話的將士一定是沒有見過兩人私底下相處的情形。
「我聽說你又去探望春草了?!你憑什麼探望她?還是沒有經過我允許的情況下?嗯?」景玨瞪眼拍桌子。
姜伯毅冷冷看他一眼。輕嗤道:「做大哥的看看自己的妹子,還要經過你的允許?你還沒娶她過門呢!你可別忘了?!」
兩人的架勢,頗像隨時都要打起來。
可一旦有人進來稟報,兩人便各自斂氣收聲,看不出一點兒矛盾。還能相互商議如何安排處置。
這樣的相處模式,彼此竟然都不覺得奇怪僵硬,除了默契二字,大約也沒有旁的詞能來形容了。
周家軍從將軍到將領,再到兵卒,皆被擾亂了心神。
一向驍勇善戰的周家軍,在京城巷戰,城戰之中,頗有些潰不成軍的樣子。
「也沒有傳說中那般厲害嘛。」景玨騎在馬上,笑著說道。
「如今說這話還太早,」姜伯毅同在馬上,斜看了他一眼,「不若咱們比比,看誰先擒獲首將?那時,再來說這話!」
景玨嗤笑。「跟我比?你真是高估自己!」
「大話誰不會說?」姜伯毅嘲諷道。
兩人一同揚鞭,策馬狂奔,各自率領余部,追繳周家兵丁。
「擒獲首將者請喝酒!」景玨回眸喊道。
姜伯毅大笑,「想喝我凌煙閣珍藏的美酒。你就明說!」
「呸,我自有好酒為你備下!」景玨說完,兩人都大笑打馬狂奔。
這笑聲,這自信飛揚的身姿神采,無疑默舞了他們身後的一眾將領兵卒,眾人軍情激昂的向周家軍邁進。
周家軍潰敗,繳械奔逃。
就算沒有丟盔棄甲,也是滿面頹敗之色,強撐而已。
景玨與姜伯毅好似真是卯足了力氣比試,大刀闊斧,如入無人之境,直擊周家軍將領。
這日一場戰役下來,景玨和姜伯毅擒獲周家子嗣十餘人。
周將軍幾乎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之中。
大廈傾倒,竟如此之快。
周將軍甚至還未能從寧春草給他的震撼中回過神來,他就已經兵敗如山倒了。
他將自己關在房間內,跪地哭先帝,哭太宗,哭自己……
不論誰來敲門請見,他一律不聞不見。
「將軍,您再不出來,皇城都要被攻占了!」隨從們在外焦急道。
忽而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遠處奔走而來,「將軍,將軍,大郎君……他,他被生擒了!」
恰叫送茶湯而來的周夫人聽聞此言。兩眼一翻,暈倒過去。
隨行的小丫鬟們都嚶嚶的哭了起來,好似末日已經到來。
將自己關在門內的周將軍也不得安寧。
他幾次拿起手中劍,卻猶豫幾番,未能痛下決心對自己下手。
或許是他錯了,他真的錯了。他扞衛不了二皇子,不是他能力不夠,而是他根本站錯了地方。
二皇子也許真的就並非正義,並非真命天子呢?
這皇城要變天,總歸還是姓景的。
景玨也是太宗的後裔呀。
或許。這就是天命,註定了對抗天命的人要敗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8 00:01:04
第三十三章
他當一聲,扔了手中的長劍。
倒是叫外頭的隨從們嚇了一跳,大呼小叫道:「將軍!將軍!您在做什麼?」
吱呀一聲門響,周將軍滿面頹唐的立在門口,看著眾人。
「鬧什麼鬧?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哭喪是不是太早了點兒?」周將軍沉著臉罵道。
眾人見他活生生走出來,雖挨了罵,卻一個個又輕鬆起來。
好似他不倒,眾人頭頂上的天就沒有塌,總還有他在頂著。
「你說,大郎君被生擒了?」周將軍看著一旁的小廝問道。
小廝連忙點頭,「正是,大郎君被承安郡王抓走了。」
「皇城破了麼?」周將軍沒有再問大郎君,倒是轉而問起了皇城。
隨從咽了口唾沫,「只在旦夕。」
「降吧。」周將軍揮手,輕輕吐出兩個字來。
院子裡霎時一靜。
周將軍心頭灰敗,眾人定然要對他失望了,絕望了,還沒完全敗倒,他這首將應當抵抗到最後一刻,應當戰死不降的,他卻說了降。他的屬下,他的親眷,都對他失望極了吧?
他微微閉上眼睛,等著失望的嘆息將他淹沒。
可半晌沒有動靜,他眯眼去看,卻意外見到眾人神色都有些歡喜,甚至是喜極而泣。
「將軍,您終於想通了!」
「將軍,二皇子並非明君啊!」
「承安郡王乃是民心所向,縱然以往名聲不好,如今已經不同了啊!」
……
這就是當局者迷麼?
周將軍沒有料到身邊之人,竟都是這樣的反應。
景玨,還真是民心所向了?自己如此這般。難道是在對民對抗,對人心對抗?如此,焉有不敗的道理?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景玨在最開始的時候,不是橫行京城,肆意妄為的紈褲麼?
不是只會逛花樓。只會與人無端鬥惡,一點小事就能將人揍得頭破血流,讓人頭疼的京城一霸麼?
什麼時候,這一切全然變了?他竟成了眾望所歸,民心所向?
一個以往他根本不會放在眼裡的名字。頓時從心頭裡冒了出來,「寧春草!」
「將軍說誰?」隨從連忙問道。
周將軍搖了搖頭,輕嘆一聲,「真是天註定啊!」
周將軍降了。
歸順當今聖上的弘農楊氏,燕王舊部。也就更為不成氣候了。
二皇子聽聞周將軍撤出皇城守衛,景玨大軍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攻破了皇城,當即就身子一軟,從龍椅上摔了下來。
他提著龍袍,連滾帶爬的向外奔去,「朕,朕才是真龍天子,朕才是皇帝!這些亂臣賊子,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他想要從小道逃出去。
可慌不擇路,竟在皇宮之中也能迷了路,正撞見姜伯毅的兵眾。
他立時被押回金殿之上。
一身明黃色,繡著金龍的龍袍都被他弄得十分狼狽,金龍的龍頭之上也蹭了灰塵。
原本威嚴的金龍,此時卻有些萎靡不振之態。
他被押進金殿之時,景玨正一身黑衣,單手負在身後,另一隻手把玩著一方清透碧翠的玉璽。
傳國玉璽,下有碧玉雕印,上有金刻盤龍。沉甸甸的握在手中十分有分量。
可那玉璽在景玨手中被把玩之時,卻好似輕飄飄的,一文不值一般。
二皇子瞪眼看著傳國玉璽,眼睛都泛了紅,「你,你小心!別摔了!」
景玨淡笑。忽而將玉璽高高拋起,又抬手接住,好似他拋著的不是玉璽,不是寶物,而是小孩子把玩的繡球一般。
二皇子的心。都隨著那玉璽一高一低而忽上忽下,心頭更是一緊一緊的,要跳出咽喉,「你你你……」
「景瑞,其實我沒想到自己會有今日。」景玨忽而放下玉璽,依靠在御案之上,垂眸看著身著龍袍,卻被兵丁押解著的二皇子,「我沒想到跟你會鬧到如今局面。」
他語氣輕飄飄的,謀反之事。在他口中,好似少年之間的小矛盾一般。
二皇子聽得面色大變,心驚膽戰。
他臉上卻一派淡然。
「你想過麼?」景玨挑了挑眉梢問道。
二皇子清了清嗓子,手腳有些抖,「朕,朕……」
「你已經不是聖上了,」景玨指了指龍椅,指了指御案,「這兒,這裡。以後都是我的地方了。」
二皇子被噎的說不出話來,臉上的表情昭示了他內心的不安和駭然。
景玨笑了笑,「我原以為,我們能相安無事,你做你的皇帝,我做我的郡王爺,待朝堂穩固,我便帶著心愛之人,周遊天下,遠離京城。遠離朝政。」
二皇子聞言,泛紅的眼睛裡又冒出希冀之光。
「可你,偏就不讓我如願,定要逼我至此。」景玨看著二皇子,笑容越發冷峻。「今日局面,乃是你一手早就,你自找的。」
二皇子心思微動,忽而連連點頭,「是是,景玨,你說的不錯,都是我的錯,我錯了,我不該逼你。不該懷疑你,更不應該同你搶你心愛之人。我知道錯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你給我一次機會!你也不想背負謀逆的罵名吧?你也不想遺臭萬年吧?你也不想後世子孫被人說是亂臣賊子的後裔吧?你給我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次機會……」
二皇子的話還沒說完,景玨便大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迴盪在金殿之上。叫人心頭不禁為之震顫。
「給你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次機會?」景玨挑著眉梢看著被押解的二皇子,「景瑞,你是還沒睡醒麼?」
二皇子舔了舔嘴脣,「景玨……」
「成王敗寇沒有聽說過麼?如今你看看自己,看看自己的處境,你有什麼資格同我談條件?」景玨冷笑。
在他鄙薄的眼神之下,二皇子忽覺自己好似十分渺小,渺小的讓人抬抬手就能碾死,不費吹灰之力。
「我,我甘願做你的傀儡……朝堂,朝政都交給你把持……你留我一條命,可保全自己的名聲,如此,對你對我不都是好事兒麼?」二皇子小心翼翼的說道。
他心頭砰砰跳得很快。景玨說,他想要遠離京城,遠離朝堂的話,給了他一點希望,讓他絕望的心好似忽而看到了機會。
睿王最是愛惜忠臣的名聲。母后說過,睿王不會造反的。
他確實不該一再的如此逼迫景玨,如今他不逼了,他只求苟且,將一切權利都讓出去,只要還讓他坐在這個位置上,哪怕混日子,也成啊!
景玨卻笑著搖了搖頭,「景瑞,你看錯了我。」
二皇子仰臉,看著他帶笑的表情,整個心卻猶如兜頭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一般,涼了。
「我不是我爹,名聲對我來說算得了什麼?我若不做,從一開始就不會反,你若逼我,犯我至此,我邁出一步,就絕不會回頭。如今你想做傀儡?呵,我為何要給你這個機會?龍椅我自己不會坐麼?我亦姓景,何必叫你擋在我的前頭?我景家的江山,何必一定要握在你的手中?」景玨面容本就俊逸好看,此時高高在上,如此淡笑的模樣,更是美如神祗。恍若有光從他身上瀲灩而出。
二皇子在他面前,竟不由有些自慚形穢。心中一點底氣都沒有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8 00:01:13
第三十四章
正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像是有什麼人要闖入殿中,殿外的兵丁在阻攔。
有侍衛匆匆入殿,在景玨耳邊低語幾聲。
二皇子心驚膽戰的看著,不敢開口,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景玨和睿王不同,倘若說睿王還顧及自己的名聲的話,景玨才真是百無禁忌。這樣的人,才叫人無可奈何。
「讓她進來吧。」景玨忽而點頭說道。
外頭阻攔之人聞言。立時放了人進殿。
「我兒……」一聲呼喚,叫二皇子一驚,他回頭看去,一身太后宮裝的婦人腳步踉蹌上前。
最是重儀表的太后娘娘,此時衣衫有些亂,髮髻微微歪向一旁,不復昔日威嚴端莊之態,倒顯出幾分老態來。
二皇子不由心頭有些酸,「兒叫母親失望了。」
這話他若是能早些明白,早些說,也許事情就不會弄到今日這般局面。
太后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緩緩轉過臉,看著高高在上的景玨,太后竟膝頭一彎,衝著景玨,跪了下來。
景玨眉頭微蹙,面上有些不耐,「太后娘娘這是何意?」
太后卻抿著脣,未發一語,先磕了頭。
「拉她起來。」景玨揚聲說道,語氣裡盡是不滿。他最討厭受人威脅,太后以長輩跪他,向他叩頭,已經是一種觸犯他的威脅了。
「景玨,哀家也算看著你長大,你小的時候哀家還親自抱過你。那時候,聖上就說,這孩子,長大了,必然有出息。聖上的話,果然是金口玉言!」太后推開要扶她起來的人,哽咽說道。
景玨冷哼一聲,「太后如今說這些,不覺諷刺麼?」
太后連連搖頭,「不不,我沒有別的意思,玨兒,你雖自幼沒了母親,可是聖上對你的疼愛,卻是最多,聖上憐惜你,恩寵你,便是你和皇子們爭執,聖上也都偏袒著你。瑞兒是聖上的嫡出的子嗣,也是聖上親擇的承襲之人,今時今日,你做這些。你就不怕聖上在天之靈怪罪你麼?你豈能對聖上如此狠心?如此辜負他對你的信任,對你長久以來的愛護?」
景玨垂眸聽著,面色並未有絲毫改變,聽聞太后略打住話頭,他便輕輕的笑起來。
金殿之中,溢滿諷刺的味道。
「太后娘娘話真是有道理。」景玨緩緩點頭。「不知你想求什麼?」
太后微微愣了一愣,沒想到景玨並未駁斥她,反倒順著她的話音說。
她準備了許多以先帝之名責備的話,可還都沒用上呢,景玨便直接了當的問她要求什麼。
她求什麼?
「自然是各司其職,君當為君。臣當為臣,不可以一己私慾,霍亂朝綱,你年輕氣盛,也難免犯錯,這次君臣之間的對峙。都是你們心性不成熟,才釀成的。但都是自家兄弟,血脈親情,彼此各退一步,仍舊是兄弟,是……」太后瞪眼說道。
這次景玨還沒開口,周遭殿上追隨景玨之人,便發出輕嗤之聲。
不少人臉上都掛上明晃晃的嘲笑,看向太后的眼神,像是看著白日做夢的傻子。
景玨也笑了,笑得十分開懷,「太后娘娘講笑話的本事和哀哭的本事一樣厲害。」
太后臉上略略一白。
「感情太后娘娘以為,景瑞同周將軍從大牢裡提出燕王餘黨,攻擊我,要奪我愛妻,取我性命都是鬧著玩兒?我為自保也為護住心中那一份天理正義,反擊攻陷皇城,都是一時衝動?真不知道是該說我天真,還是您天真呢?」景玨笑著搖頭,「夢,該醒了。」
二皇子猛的抱住太后的胳膊,雙眼含淚道:「母后……」
太后眼見景玨眼眸之中的冰冷,不由微微打了個寒戰,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景玨……」
「不用多說,看著先皇的份兒上,他若主動禪位,我便留他一條命。」景玨話音剛落。
外頭卻突然傳來一聲呵斥。
「玨兒!」
聲音很高,且帶著焦急。
殿中眾人都向外望去。
抱著二皇子的太后,卻倏爾松了一口氣。面上露出慶幸的表情來。
「爹,您怎麼來了?」景玨瞧見了太后神色的變化,心頭冷笑,並未從高處走下,淡漠的看著時機剛好趕來的睿王爺。
「還不下來!」睿王爺入殿,看著他道。
景玨搖了搖頭。「是太后給您送了信,請您來的吧?」
太后眼神略有躲閃。
睿王爺卻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正是,你既知道,還不快下來!」
「我為何要下去?這裡,不就是勝利者坐的地方麼?」景玨指了指龍椅。
睿王爺的拳頭微微捏緊,「你想要的不過是你和寧春草平平順順在一起!可你若是坐上那龍椅,坐上那位置,你要擔負的責任就多了!你要關心天下民生,打江山和守江山,完全是兩會事兒!你不要胡鬧!」
景玨點點頭,「我知道。」
「那你……」
「你怎麼就知道我做不好呢?這江山。我能打,就能守。」景玨淡笑,眯眼看著睿王,「還是爹爹覺得,景瑞會比我更適合這個位置?爹爹信不過自己的兒子,便是打自己的臉。」
睿王被他氣得一噎,「胡鬧!我乃忠義……」
「別說你是忠臣,從未想過謀逆之事了。你瞧瞧,那一干文臣口誅筆伐之時,可有一個人說過,您不是忠臣?可有說過,是您指使我謀逆?我所做所行。並沒有帶累您的名聲。今日,您也就沒有資格站在這裡,用您的想法來轄制約束我。」景玨說的很平靜,卻也更突顯了他的堅決。
睿王爺微微一愣,原來那些文臣沒有提及他,乃是景玨暗中做了功夫?
自己這冒冒失失的兒子,什麼時候心思竟也這般縝密了?
金殿之上一時肅靜下來。
彼此心中都不知踹了多少的驚濤駭浪。
「玉璽已經在我手中,你是自願禪位,還是我將你踢下去,其實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區別。對你來說,卻有很大不同。」景玨似笑非笑的看著二皇子。「你說呢?」
「我,我……」二皇子看了看睿王爺,又看向太后。
太后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麼。
景玨卻有些不耐煩聽她嘮叨,「來人,將這婦人給我拖下去,金殿之上。其是她大放厥詞的地方?」
「景玨,你不能——」太后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堵著嘴給拖了下去。
二皇子更是嚇了一跳,景玨做起事來,真是無所顧忌呀!他不怕敗壞自己的名聲,不怕旁人議論他不忠不孝,更不怕文臣的口誅筆伐。
連睿王爺都管不住他,自己能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景玨,我……我……」
景玨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揮手似乎示意旁人將他也拉下去。
看著景玨的手下,面無表情的向自己走來的時候,二皇子似乎看到了死。看到了陰曹地府在朝他招手……
他心底裡不由冒出陣陣陰寒之氣。
「我禪位!」在人將他從地上拖起來之前,他大叫道,「我禪位,皇位給你,你留我命在!」
景玨笑眼看他,緩緩點了點頭。「不論是太后,還是我爹,大約都覺得你沒用,紛紛站出來,想要幫你。其實他們錯了,二皇子你,才是最最明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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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8 00:01:24
第三十五章
景玨這般褒獎的話,叫睿王和二皇子的臉色都不甚好。
二皇子身上更是盡都濕透,那一瞬間的抉擇,好似叫他在生與死之間徘徊了一圈。
至此,京城的戰役徹底結束。
以二皇子周將軍為首之臣,盡都按罪論處。
二皇子主動禪位,景玨登基為帝。
新帝登基之後,封二皇子為幽王,賜住錦苑。其實也就是軟禁在錦苑之中。
太后也被送至錦苑,及二皇子的親眷,皆被留下性命,軟禁在錦苑之中。
錦苑原本是先皇的一個行宮。裡京城有幾十里的路程,地方寬敞,僻靜。
景玨是信守承諾之人,答應留了二皇子的命,也並沒有在衣食上苛待他。他住在錦苑之中,除了沒有自由之外。一切都和京城無甚差別,景玨甚至還隔三差五的將京城青樓裡最當紅的姑娘,給他送去幾個。
景瑞竟在深夜,不由感慨,「其實景玨,比我想象中,要好。」
周將軍,弘農楊氏,李家等人,可就沒有二皇子那般幸運了。
論罪,多數處於流放兩千里,或兩千五百里。
家僕及未婚嫁女眷,有些淪為官妓,有些相貌出挑的,便被送入宮中為賤婢。
景玨不似睿王優柔仁善,雷厲風行,手腕又硬又快。
幾乎沒有給這些人喘息的時間,待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或已經在流放的路上了。
這一場戰役,開始的迅猛,似乎毫無預兆。
結束的更快,好似朝夕之間,塵埃落定。
京城裡的百姓還懵懵懂懂議論紛紛之時,皇城龍椅之上,就已經易了主。
景玨已經稱帝,不過鄭重的登基大典還未開始。
有六部操心此事,他自己倒是毫不著急,也不關心。他只交代了一條,便是登基大典之時,皇后的鳳冕朝服也必定要一同制好。他要在登基大典之上。迎娶冊封皇后。
他此時正微服坐在寧府的後院兒之中,同寧春草說話。
「李家的人也流放了麼?」寧春草那日為救他,耗盡力氣,整整昏迷了四天四夜。
醒來之後,直呼自己能吃下一頭牛。
巫女倒也實誠,竟真的給她準備了滿滿一桌子的珍饈美味。
兩個人都有點兒軸,竟生生叫寧春草吃撐了,當晚就吐得昏天黑地。
這兩下的折磨,寧春草如今還有些蔫蔫的。
中毒的景玨生龍活虎,精神飽滿,她倒綿軟無力,好似生了一場大病。
這便叫景玨看著她的時候。越發心疼愧疚,只覺自己虧欠她太多太多,想方設法,也要補償回來。
連跟她說話的語氣,都不由帶著小心翼翼,唯恐哪裡惹了她不如意。
「你說要留著李家的女眷,便都還留著呢,不待你見過,怎會有人敢動她們?」景玨笑著說道。
寧春草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那盤晶瑩剔透的櫻桃。
景玨連忙捏了櫻桃,送入她口中,還笑嘻嘻的問,「甜吧?」
寧春草點頭,「甜。」
若是叫景玨身邊的人,看到高高在上的當今聖上,竟然在一個小女子面前如此大獻殷勤,諂媚而笑,定要驚掉下巴,自戳雙眼。
寧春草嘆息一聲,「若是常常生病就好了。」
「呸,屁話!」景玨立時叱道,見寧春草斜眼看他,他這才又收起自己一身凌厲之氣,溫柔道,「你怎麼能這麼咒自己,我不許。」
寧春草笑了笑,又指了指櫻桃。
景玨連忙再送上一顆。
「你瞧,如今我生病了。你便如此溫柔小意,體貼關懷無微不至。所以我才願常常生病呀!」寧春草笑著說道。
景玨哼了一聲,白她一眼,「不用,你喜歡我如此。我常常如此就是了,還用你生病?」
「真的?」寧春草嬉笑看他。
景玨收斂神色,緩緩點頭,「朕的話,豈有兒戲。」
寧春草看他故作嚴肅的樣子。不由笑倒在她懷中。
景玨心頭也溢滿了幸福甜膩,如今真好,再沒有人能從他身邊奪走她。再沒有人能威脅她。
她既有母儀天下的命格,他就幫她實現這命格就是,只要她在自己身邊。幸福安康,便一切都值得。
「我想見見李家的女眷。」寧春草收斂笑意,語氣不知為何有些微微的發酸。
景玨低頭看她,「好,什麼時候?我叫人將他們從牢中提出來。」
寧春草搖了搖頭,「不用提出來,我去牢中見她們就是。」
「牢裡污穢,你不許去。」景玨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寧春草瞪眼看他,「怎麼如今,你的不許一個接一個,不許這個,不許那個,你管的也太寬了吧?」
「你是朕的皇后,朕不管你,管誰?」景玨挑著眉梢,一副理所當然必然如此的樣子。
寧春草無奈,只好妥協道:「那便明日吧,我要見見李夫人,楊氏女,還有……孩子。」
景玨垂眸應了。
寧春草的事兒,便是再怎麼微不足道的小事兒,他也都會親自吩咐交代下去。
聖上親自叮嚀過的事情,自然沒有人敢怠慢。
次日一早,大牢裡便辦妥了一應的手續,將李家的女眷。李夫人及李布的妾楊氏女給帶了出來,還有兩個孩子,抱在獄卒的手中,一道押送著,來到了寧府之上。
寧春草彼時正在園子裡喝姜伯毅給她調配的花草茶。
這花草茶不知有什麼講究。味道怪怪的,嗅起來,滿是花香氣,可是喝到嘴裡卻是又苦又澀。
她不肯喝,姜伯毅卻威脅她說,不喝,日後就再不見她,也不要叫他姜大哥。
寧春草見他說得認真,又深知他不會害她,便只好日日都喝。
巫女甚至還會監督她。發現她偷偷倒了兩次,就沉著臉說,再發現就要告訴姜伯毅。
她這才不敢耍花招了,日日都老實喝這花草茶。喝的多了,倒也習慣這古怪的味道了。
李夫人同楊氏女,一前一後走來的時候,頗有些膽戰心驚。
這寧府的規格,竟比當初李家沒有敗落的時候,還要高一些。
可這寧府的主人,卻是當初他們家根本看不上的寧家庶女。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生無常。
今日再見,她們是階下囚。
她是自在吃茶的準皇后。
雖冊封大典未行,但京城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今聖上,對她的寵愛至極。
冊封大殿更要跟聖上的登基大殿同時進行,這是多麼無上的榮耀,這世間能有幾個女子可以奢望,可以企及?
眼前這女子,竟就真的一步步做到了。
李夫人被人引到園子中的時候。甚至脊背都不敢挺直,弓著身,埋著頭,看都不敢看她。
只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她的裙裾,都有些心驚膽戰。
楊氏女心中更是五味雜陳。瑟縮躲在李夫人身後。
獄卒們將懷抱的兩個孩子交給園子裡的丫鬟,便躬身退了出去。
園子裡一時寂靜的只有鳥語,只有花香。
寧春草放下茶盞,杯盞相撞的清脆聲響,都頗有些讓人震顫的味道,縱然她的動作已經很輕了。
「把孩子帶過來讓我看看。」寧春草說道。
丫鬟連忙抱著孩子上前,送到寧春草面前。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8 00:01:35
第三十六章
李夫人大為緊張,顧不得害怕,抬起頭來,「孩子。孩子無辜……」
寧春草的目光落在兩個尚幼的孩子身上,這兩個孩子相差不大,個頭如今也幾乎一般大。
不過一個已經能被丫鬟牽著手,穩穩當當的行走。一個卻有些腿腳發軟,踉踉蹌蹌。
李布也算是美男子一個。寧玉婠和楊氏女都五官精緻。
這兩個小男孩兒,雖還未長開,卻也能瞧出眉清目秀的雛形了。
寧春草蹲下身來,衝他們笑了笑,「叫姨母。」
兩小孩兒剛從獄中被提出來,似乎還有些膽怯,他們雖不明白家中發生了什麼事。但生活環境的巨變,還是叫他們稚嫩的內心,受到了影響波動。
那個孱弱的孩子,癟癟嘴想哭。
寧春草立時攤開手掌,手心裡躺著一顆溜圓紅潤的果脯。
兩個男孩兒看著她的手心,舔了舔嘴脣。
走路更穩當的孩子,已經率先伸出手去抓那果腹。
楊氏女驚叫一聲,「懷兒別……」
寧春草抬頭向楊氏女看去。
那小小的孩子也遲疑的轉過頭,看著楊氏女。
楊氏女面上刷的一白。嘴脣微微發顫,她的手卻捏著李夫人的衣角,輕拽了拽。
李夫人帶著些顫抖的說道:「寧小姐,孩子……孩子沒有錯,求您。求您高抬貴手饒過孩子吧!」
說完,她小心翼翼的覷了覷寧春草的臉色。見寧春草正淡淡的望著她,她不知是心虛,還是腿軟,竟噗通跪了下來,「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布兒已經不在了,老爺也被流放千里之外,這是我們李家最後的骨肉了呀……求寧小姐放過他們吧!是我對不起你,是布兒對不起你,可還是孩子並沒有得罪過你呀!你有氣,都衝著我來吧,饒孩子一命。」
寧春草看著李夫人,輕嘖了一聲,「你是對不起我,若不是你,我又怎會是現在的我呢?」
若沒有李夫人,前世她不會死,她不會背負著害死嫡姐的罪名,從歸雁樓上被人推下,不會含冤而死,不會心有不甘,不會重生……
寧春草笑了笑,倘若沒有這一切。自己現在又會在哪裡呢?
「你們李家的骨肉,同我有什麼關係?你們李家,害死我的姐姐,還將這罪名按在我的頭上,陷害我入獄,叫我被娘家厭棄,被世人誤解。如今卻要我放過你們李家的骨肉?這是何道理?」寧春草笑著說道。
李夫人嚇了一跳,這是真的要對兩個孩子下手了麼?
她急的腦門兒上都冒出汗來,手腳都微微打著哆嗦。
忽而她靈機一動,揚聲說道:「雖跟你沒有關係。但布兒的孩子,也是你姐姐的骨肉啊!也是有你寧家一半骨血的啊!當初玉婠不管究竟因何而死,這畢竟是她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呀!你真的忍心,連她的血脈也不放過麼?」
寧春草眯眼看著李夫人,嘴角微微上翹,看她分明是在笑,可李夫人卻偏偏覺出冰冷的味道。
「哪一個?」寧春草問道。
李夫人舔了舔嘴脣。
楊氏女在身後拽了拽她的衣袖。
李夫人抬起頭來,看著兩個孩子,心頭一時跳的又急又快,眼眶都微微泛了紅。
兩個孩子都是布兒的孩子,是他們李家如今僅留下未被流放的骨血了呀!她哪個也不想放棄,可寧春草的心思她又完全猜不透。
看著寧春草瑩白的手心裡躺著的那顆紅潤潤的果脯,好似看著一顆劇毒的毒藥一般。
如今,仿佛是她指了哪個孩子,就要有一個孩子,被這劇毒的果腹給毒害了。
「娘……」楊氏女見李夫人遲遲沒有指出那個是寧玉婠留下的孩子,不由有些焦急的輕喚了她一聲。
李夫人抬手扯開楊氏女拽在她衣袖上的手。
楊氏女面上焦急,目光也在兩個孩子間徘徊。
「是他。」李夫人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抬手指著那個孱弱,尚不能穩穩當當走路的孩子。
寧春草笑了笑,點頭「哦。」了一聲。
她下身來,伸手將手中的果腹遞給另一個孩子。
那被楊氏女稱為「懷兒」的孩子,看了楊氏女一眼,伸手抓過她手心裡的果腹,就要往口中放。
「不要!懷兒!」楊氏女凄厲的大叫了一聲,立時撲向院中花亭。
一旁的丫鬟麻利上前,左右擒住楊氏女,將她按到在地。
楊氏女的眼睛都紅了,瞪著寧春草道:「你這個惡婦!你這毒婦!你這妖女!你連個孩子都不能放過!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麼?毒藥沁出的麼?寧玉婠是誰害死的?是你!是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姐姐,你有什麼理由怪罪到旁人的頭上?你憑什麼恨李家?憑什麼要害我的孩子?」
幽靜舒適的花園子,此時盡都被楊氏女撕心裂肺的聲音充斥了。
原本怡人的鳥語花香,也盡都被破壞。
空氣裡充滿怨恨的味道,連花香似乎都變得酸澀起來。
那懷兒像是被嚇到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一旁那孱弱的孩子,瞧見自己的兄弟哭了,也跟著哇哇大哭。
舒適的花亭,立時叫人心生焦躁。
寧春草卻是輕笑著,從懷兒手中拿過那顆紅色的果脯,放在眼前看了看,淡淡說道:「不就是一顆果脯麼?你們為何這般緊張?」
說完,她信手一丟,將那顆果脯丟進了自己的口中。
甜甜的口感溢滿脣默,她臉上的表情都變得舒緩甜膩起來。
楊氏女一愣。
李夫人也略有些詫異的看著她。
「你們以為我要毒死孩子?」寧春草笑眯眯的看著二人,「有話常說,心中有佛。看人即佛。你們這般誤解我,由此可見,你們的心是如何。倘若彼此換位處之,李夫人一定不會留下我和我姐姐的命了。」
李夫人連忙搖頭。
寧春草卻輕輕喃道:「你不用否認,你已經如此做了。你害了我姐姐,還將罪責誣陷到我的身上。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天道公證,從來都是如此。」
李夫人沒聽清。便是聽清了,她也聽不懂。
她一遍一遍的磕頭,「是拙婦誤會了寧小姐,拙婦心思狹小,求寧小姐饒過兩個孩子。求寧小姐饒過兩個孩子……」
寧春草笑了笑,看著那孱弱的孩子道:「他叫什麼?」
李夫人抬頭看了那孩子一眼,低聲回道:「李恩念,他是玉婠的孩子,是你嫡親的外甥啊!」
寧春草點了點頭,「恩念,這名字好。日後不必姓李了,改姓寧吧。」
李夫人面上一白,嘴脣微微動了下,卻並沒有開口。
一臉呆滯的楊氏女,看著懷兒,表情有些僵硬。
李夫人尚未開口,她忽然叩了頭,「求……求寧小姐叫懷兒也改姓寧吧,他叫恩懷,只比恩念大三個月。兄弟兩個長在一起,也彼此有個伴兒!」
說完,她俯下身去,叩首直至臉面貼地。
李夫人張了張嘴,回頭看著楊氏女,眉宇緊蹙,好似要斥罵她,但最終只是嘆息一聲,什麼都沒說。
還能說什麼呢?若是改了姓能叫自家的孩子活下去,那便應當慶幸了。
哪個做母親的。不想叫自己的骨肉好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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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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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1:45
第三十七章
她轉過臉來,默不作聲的低著頭,抬手用髒兮兮的袖子沾了沾眼角。
寧春草笑了笑,「好,既是你主動提出。那便叫他也姓寧吧。縱然跟我沒有半點血親,但畢竟孩子無辜,我會想對待恩念一樣對待恩懷的。」
寧春草將一盤點心推給丫鬟,叫兩個丫鬟拿了點心去哄孩子。
孩子被丫鬟拿點心哄走。
李夫人和楊氏女的目光一直牢牢的粘在孩子的身上,直到他們都轉出了院子,再也看不見。
「李家的男丁皆被流放,只留下你們兩個正待處決,你們最好的結果不過是改為賤籍,做個粗使僕役。差一點嘛,」寧春草的目光落在楊氏女身上。輕笑了下,「只怕要被送入官窯為妓。」
楊氏驚恐看她,連連搖頭,「我不要,我不要……」
「所以,孩子跟著你們,是沒有前途,只怕活不下去的。」寧春草繼續說道,「看在我二姐姐的份兒上,這兩個孩子。我收養了。從此他們便跟你們再無關係,他們會好好的活著,你們不用惦念了。」
李夫人猛然抬頭看著寧春草,她張了張嘴,半晌才啊了一聲,「寧小姐,是叫我們……叫我們……」
寧春草淡笑看著她,「李夫人,是聰明人。」
李夫人面色瞬間變得蒼白,手指微微顫抖。只覺整個人從頭頂冷到了腳尖。
楊氏女有些不解的看了看自己的婆婆,又狐疑看向寧春草,不甚明白這兩個人究竟在打什麼啞謎。
「娘……」
她伸手去握李夫人的手。
卻被李夫人抽手躲開。
李夫人抬頭直直看著寧春草,「寧小姐,你說的話。可算數?你可會真心待這兩個孩子?對他們視如己出?」
寧春草垂眸輕笑,「你沒有資格同我談這些。」
李夫人吸了一口涼氣。
是了,如今她是階下囚,對方甚至不用抬手,只一個不滿的眼神,就多的是人願意為討好她,而碾死她們。如今的她再也不是什麼李夫人,不是什麼官宦人家的主母,她有什麼資格同她談條件?
李夫人白著一張臉,默默接受了如今的現實。雙目渙散無神。
她推開半倚在她身上的楊氏女,踉踉蹌蹌站起身。
「我知道了,寧小姐放心,日後……日後這兩個孩子,都是寧家的孩子。不……都是寧小姐收養的孩子,同李家,同我們都沒有半分關係了!」李夫人喃喃的說完,忽而轉身,猛的向花亭的石頭柱子上一頭撞去。
楊氏女不防備她這般動作,嚇了一跳,驚叫脫口而出。
只聽砰的一聲。
李夫人跌坐在地,她卻沒能觸柱而死。
立在亭子石柱前頭的巫女揉著被她撞疼的胸口,表情誇張道:「勁兒還真大!疼死我了!」
李夫人愣了一愣。
巫女輕嗤道:「這是我家聖女的地方,我家聖女最喜歡的涼亭,莫叫你卑賤的血,污了這花園子,弄髒了這精巧涼亭,倒是壞了我家聖女的興致。來人呀,帶下去。白綾鳩酒隨她們選。」
巫女話音落地,立時有黑衣人上前待命。
楊氏女嚇了一跳,左右看了看,砰砰朝寧春草叩頭,「饒命。饒命,寧小姐饒命啊,孩子歸你,我絕對不惦念,也絕不會再招惹孩子,日後也不會尋他相認,絕不會啊……小姐饒命吧!」
寧春草對黑衣人微微點頭。
黑衣人立時上前,將李夫人和楊氏女都帶了下去。
巫女略有些意外的看了寧春草一眼,笑了笑,撩著衣擺,走進花亭,坐在了她下手。
楊氏女的哭叫聲,李夫人的斥罵聲,都漸漸遠了,完全聽不見了,巫女才緩緩開口,「一直以為聖女是心軟之人,不曾想,聖女也有內心剛硬冷漠的時候。」
寧春草看了看兩人被帶離的方向,「我剛硬冷漠麼?」
「兩個婦人而已,聖女卻連個活口頭不肯留下,一定要讓她們死,這不是冷漠麼?」巫女笑著問道。
寧春草點了點頭,「你說是,便是吧。」
前世。二姐姐未足月,便和孩子一同慘死。
她親眼看到姐姐死在了產床上,死在了她的面前。親眼看到李夫人面對姐姐一命嗚呼時的冷漠,看到楊氏女隔著簾子得意地笑。
她從歸雁樓上被推下的時候,就恨透了這兩個人。
那時候,她除了對自己的失望意外,大約最是希望這兩個人,這兩個狠心的女人萬萬要不得好死!
但如今,她已經看淡了這些。重生一遭,二姐姐還是死在了自己的手裡。縱然那時候乃是巫女的計策,她是被人暗算利用。但也許這就是命裡註定。
她已經不恨李夫人,也不恨楊氏女了。每個人心中都有私慾,人天生自私。只是有些人能克制,有些人欲壑難填罷了。
「我要她們死,不是因為我恨她們,不肯放過她們。」寧春草語氣很淡的說道,「若說恨,我難道不應該恨你麼?那時候,若不是你用巫咒控制我,我怎會失手殺了自己的姐姐?」
巫女面上一陣尷尬,「呃……都過去了,過去了……」
「叫她們死,乃是為了兩個孩子。」寧春草低頭淡淡的笑了笑,「他們乃是謀逆罪臣的孩子,有這樣的親眷在世,就永遠洗不去,抹不平他們是罪臣後人的身世。而她們死了,兩個孩子就是我所收養之人,是我寧春草的養子。再沒有人能拿他們的身世來攻擊他們。」
巫女深深點了點頭,難怪李夫人甘心赴死,甚至當即以頭觸柱,力道之大,真乃一心求死。
楊氏女還是太年輕,竟沒有看透寧春草的一番深意。
「原來聖女心還是軟的。」巫女嘆道。
寧春草搖了搖頭,「幾番殺戮中走過的人,心怎麼可能還是軟的,我不過是選擇最有利的結果罷了。」
李布的兩個兒子,被寧春草改名為寧懷,寧念。中間的恩字也去掉了,她不覺得自己對他們有恩,免得有個恩字夾在中間,叫自己日子久了會心生高傲自滿。
她收養這兩個孩子,不過是為了彌補自己心中的一些遺憾,為了填補未能救了二姐姐,卻仍叫二姐姐死在自己手中的愧疚。
李夫人和楊氏女被埋在城外的荒山上。
寧懷和寧念哭了幾日,蔫了幾日,但因著伺候他們的小丫鬟十分的體貼,寧春草又叫景玨尋了好的奶娘來照顧。
小孩子忘性好,兩個孩子又能常常相伴一處,七八日之後,也就熟悉了新環境,熟悉了身邊的新面孔,倒也常常有笑聲可聞。
登基大典的日子臨近,京城內外戒備格外森嚴。
姜伯毅和景玨都越發忙碌起來,這重要的日子,決不能出任何的偏差。
寧春草也將自己和巫女關在寧府之上。不知秘密商議著什麼。
兩人還一道研究巫術咒法。
景玨偶爾得了空,前來探望寧春草的時候,倒是寧春草忙的連見他都顧不上。
「她和巫女在搗默什麼?連我都不見了?」景玨氣惱的朝姜伯毅抱怨。
姜伯毅搖頭,「你都見不著人,更不要說我了。我已多日沒有見過她了。」
景玨眯了眯眼睛,「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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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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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1:56
第三十八章
姜伯毅聞言好笑的看著景玨,輕嗤道:「是不是坐上帝王位置的人,都會不由自主變得多疑?你景玨什麼時候也成了這麼小心眼兒的人了?」
見姜伯毅不肯說,反倒同他打哈哈。景玨抬手在他肩頭捶了一拳,並未多言,離開寧府。
他到不曾料到,原來寧春草同巫女這般忙碌,乃是為他準備了一份大大的驚喜。
登基大殿之日。
晴空萬里。湛藍的天幕上,甚至不見一絲雲影。
陽光耀眼,給宮門殿宇都鍍上了一層燦燦金光。
景玨的龍袍熠熠生輝,明媚的叫人不敢直視。寧春草的鳳服更是華麗非凡,宛若天宮上仙。
朱紅的地毯,一直從金殿鋪展道東朝門。
京城所有文武官員,盡都衣冠楚楚,從東朝門行到金殿瞻仰觀禮。
景玨龍袍加身,一步步走盤龍階登上帝位,鐘默聲默鳴,只叫整個京城都為之震顫。
待景玨坐穩了龍椅,叫身邊宦官唱和冊封皇后之時。
忽有鈴聲大作,這鈴聲清脆至極,隨風一揚,好似瞬間被風擴大了聲響,縈繞在金殿之上,更迴盪在每個人耳邊。
忽有金龍,從遠處無端飛出。
盤旋劃過天幕,湛藍的天空上,五彩的金龍耀眼的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這耀眼的光芒,似乎能與陽光匹敵。
不知是誰先發現,忍不住驚呼道:「有龍在天!」
「有龍!」
「又出現龍了!」
「果真如今的聖上,才是真龍天子!」
「真龍天子!」
……
這議論聲恍如潮水一般,從龍劃過天幕的那一剎那,如洪水決堤。迅速的傾灌整個京城。
那五彩金龍出現的毫無預兆,卻是恰恰消失在景玨所坐的金殿上空。
眾人忍不住皆匍匐跪地,對著金殿行三叩九拜的大禮。
山呼萬歲的聲響,幾乎要叫京城的天幕震翻,震耳欲聾。直抵人心。
一身鳳服的寧春草悄悄收起了她袖中的鈴鐺。
同巫女及巫教中眾人一同搖鈴,一同默默吟唱,所引動的自然之力,促成的幻象果然是非同凡響。
比她一個人的能力更是大得多呀!
寧春草臉上也露出滿意的笑容來,雖然她相信景玨一定能對得起這個皇位,也一定能靠他自己的力量將這打下的江山,坐的穩穩的。
但既然能利用人心,能夠利用特殊的能力,謀求便利之時,何樂而不為呢?
景玨在眾人山呼萬歲之時。緩緩站起了身。
他親自走下龍椅,親自一步步向寧春草走去。
典伊連忙示意眾位伺候的宮女簇擁皇后娘娘上前。
寧春草在眾人簇擁之下,踩著朱紅的地毯,一步一步,笑靨如花的向景玨行去。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發臨近。
三步,兩步,一步……
「春草,」景玨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指溫熱,她的指尖微微有些涼。但兩人手握一處的溫度卻是恰到好處,「終於能夠娶到你,真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事。」
寧春草眼眶有些熱,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和她,竟然真的能有這麼一天,在眾人面前,光明正大的執子之手。
光明正大的宣稱,她是他的妻。
「從今往後。」景玨忽然高高舉起寧春草的手,面向文武百官,莊嚴宣稱道,「寧氏,就是朕的妻。是天兆的皇后!」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高唱之聲,如海浪一般,將他們淹沒。
淹沒在祝福聲,恭賀聲中的感覺,是滿滿的幸福與滿足。
新帝登基,普天同慶。
聖上宴請重臣,君臣把酒同歡三日之久。
皇家園林上河園對民眾開方三日。
各家都可同歡,設宴,歡歌。擺戲園子等等,一連三日無宵禁,歡慶幾乎是肆無忌憚。
京城之熱鬧程度堪比過年。
商賈們,小攤販們,甚至妓女歌女都跟著高興不已。聖上這般大肆慶祝。可是拉動了消費,處處都是商機,這幾日,甚至比平日裡半年掙得都多。
稅吏們也很高興,這幾日的收穫甚是豐富,各處小商販的孝敬,叫他們自己的腰包也是塞得默默的。
「這真是真龍天子呀,你瞧瞧,新帝登基,咱們的日子,立馬就好了起來。」
「那當然,不僅是真龍天子,且皇后娘娘也是有鳳儀天下命格的真命娘娘!」
「當今的皇后娘娘有聖女之稱,你們不知道吧?」
「切,誰不知道。娘娘乃是天上的神女下凡,專門來下嫁當今聖上……」
……
坊間這種議論,從來不曾斷絕,豎著耳朵,在街上走上一圈。幾乎處處都可聽聞一兩句。
原本寧春草不過是商戶庶女,如今倒成了「下嫁」給景玨的神女。
也不知景玨和寧春草聽聞這種說法,會是個什麼表情?
寧春草如今已經身在深宮,自然不可能聽聞這坊間的議論。
景玨登基之後,倒是不忘惦記她的娘家,寧春草的爹,一躍而上成為國丈。雖無實職,卻也被景玨封了閒散的侯爵。
一下子從低賤卑微的商戶,躍身世族,更是堂堂國丈爺。
這可叫寧家上下都高興壞了。
所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寧夫人如今不管到哪裡,都是被人恭維著的。
以往根本連看她一眼都不屑看的貴婦們,如今見她,就好像貓兒聞到魚腥一般,爭相撲上去,與她親厚。
寧夫人前半輩子常常想讓寧家飛黃騰達,不惜用兒女的幸福為自家鋪路。
可現實的打擊,叫她再不敢奢望的時候。不曾想潑天的富貴,就這麼毫無預兆的降下。
原本以為寧春草的命格是寧家的禍事,恨不得同她的關係斷的乾乾淨淨。不曾想,今時今日的地位,竟還是從寧春草那裡沾了光,得來了再不敢奢望的一切。
「她是咱們家的福星呀!」挺著大肚子的寧玉嫣,一面吃著宮裡送來的葡萄,一面笑嘻嘻的說。
寧夫人白了她一眼。「是誰以前老是說她是掃把星來著?」
「哎呀娘親!你這是什麼話?誰還沒有個年少無知的時候?如今還將這話翻出來說,難道是想叫我死麼?」寧玉嫣立時跳腳急道。
寧夫人擺了擺手,「都快做母親的人了,怎麼一點兒耐性都沒有?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你姐姐還能同你計較麼?」
「她如今可是皇后娘娘!尊貴無比,娘親可不要亂說話!」寧玉嫣紅著臉坐了下來。
寧夫人點點頭,「在旁人面前,母親難道會不知輕重?」
看著以往常常欺負寧春草,如今卻對寧春草敬畏之至的小女兒,寧夫人心中也是一陣唏噓。
當一個人比自己低矮。或是相差無幾的時候,出於人性的攀比嫉妒,就總會抬高自己,踩踏旁人。而當這個人高出自己許多許多,再不可企及,無有可比的時候,這種嫉妒,就會不由自主的變成敬佩,仰慕,並不自覺的維護她。
如此,對寧玉嫣來說倒是一件極好的事兒。
「如果你二姐姐還在就好了……」寧夫人輕嘆了一聲,眼眶不由有些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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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8 00:02:06
第三十九章
女兒中,她最看好的就是寧玉婠,聰慧,機敏,又比一般女子多了幾分強硬,她一直覺得寧玉婠的性子更像她。
卻不曾想,這最是看好的女兒,卻最早離她而去。讓她嘗到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戚苦楚。
「娘親……」寧玉嫣張了張嘴,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兒,往往只有旁人安慰她的份兒,她卻不會安慰人。
若是二姐姐,一定能說出一堆哄母親寬心的話吧?
可她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能陪著母親一起掉眼淚,「我也想念二姐姐。」
「夫人,夫人!」外頭急匆匆的跑進來一個小丫鬟。
這不是聖上從宮中賞賜的丫鬟,怕她們不習慣,她們近身伺候的,仍舊是寧家原來那些丫鬟們。
「瞧瞧,這規矩學的什麼呀?比宮裡頭來的丫鬟,真是差得遠了!」寧玉嫣連忙去抹臉上的淚痕。「主子正說著話,就這麼冒冒失失的闖進來?誰教你的規矩,叫她去領板子!」
寧夫人擺手叫寧玉嫣別說話,「什麼事,這麼著急?」
丫鬟紅著臉。連忙解釋,「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送來……送來了……」
「那快去接,皇后娘娘的賞賜,咱們得隆重接才是。擺香爐了沒有?擺香案了沒有?」寧玉嫣立時起身,焦急問道。
丫鬟氣喘,說話氣喘吁吁,這會兒才吸了口氣,說道:「不是東西。皇后娘娘送來了兩個孩子。」
寧玉嫣一愣。
寧夫人也愕然起身,「什麼孩子?」
宮裡帶孩子來的宮人正等在花廳裡。
兩個孩子在奶娘的看護下,正打鬧嬉戲,跟著寧春草住了這麼一段時間,兩個孩子的性子,被養的活躍了不少。
雖是在陌生的環境下,兩個人一點兒不見膽怯,倒是玩鬧的十分開懷。
就連有些孱弱的寧念,如今也好似結實了些許。
寧懷一把竟未能將他推到,倒惹得他咯咯的笑。
寧夫人急匆匆奔來,瞧見兩個個頭差不多的小孩兒,眼眶立時就是一熱。
「哪……哪個……哪個是……」她嘴脣哆嗦了幾哆嗦,都沒能完整的將一句話給說出來。
「寧念是二小姐的孩子。」宮人笑著指了指正咯咯笑的寧念。
寧懷好奇,也順著寧念的視線回頭,正看見立在門口,雙目含淚的寧夫人。
寧夫人跌得撞撞朝前走了兩步,彎身蹲下,「寧念?姓寧啊……寧念,好名字,好名字……念兒,到外祖母,哦不,到祖母這裡來!」
姓了寧了,便是他們寧家的骨血了。是玉婠給她留下的念想啊!寧念,念……
待寧夫人看過了兩個孩子。兩個孩子又玩鬧累了,在奶娘懷中睡去的時候。宮女才避開孩子,同寧夫人坐下來說話。
「瞧您同孩子在一起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宮女笑道。
寧夫人點了點頭,「謝皇后娘娘恩典。我是沒想到啊……沒想到還能見到玉婠的孩子!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李家那般……娘娘還能惦記著,將玉婠的孩子給抱回來,我這心裡……」
她拍著心口,似乎心中的激動難以言喻。
宮女連連點頭,「娘娘知道如今您身邊沒個孩子,定然不熱鬧,也知道您定會想念寧二小姐,這才叫奴婢帶著孩子來看望您。果然都叫娘娘說中了,您喜歡這孩子。」
寧夫人一聽。卻是變了臉色,「什麼意思?只是帶來讓我看看?不……不留下來麼?」
宮女看著寧夫人有些愕然的表情,抬手掩口,輕笑了笑,「奴婢不敢瞞您,聖上的意思是,這孩子已經姓了寧了,理當叫寧家養著,當寧家的子嗣養也好,當個家生子養也好。都是寧家的事兒。」
寧夫人連連點頭,「是,是,玉婠的孩子,就是寧家的孩子,我怎捨得叫他當個家生子養?」
「可娘娘說,兄弟兩個,如今養在一處,也養慣了的,分開了不好。不管爹娘做過什麼。孩子總是無辜的。」宮女垂眸笑著說道。
這便是怕她會苛待楊氏女的兒子,取名寧懷的那個了。
寧夫人想起那個小小卻更健壯些的寧懷,原本舒展的眉頭都不由微微蹙緊。
他是楊氏女的兒子,隱約可從他稚嫩的小臉兒上,看出楊氏女的模樣來。寧夫人知道。這是內心的感情作祟,她原本與楊氏女也就有過一面之緣,還是遠遠的望了一眼,她根本想不起來楊氏女是何模樣。
可看到這楊氏女的孩子,她心中便有些彆扭不喜。
若不是這孩子的母親,若不是楊氏女,她的女兒玉婠怎會被李家嫌棄?怎會被李家利用致死?怎會死在她自己妹妹的手中?
這一切的錯,雖不是楊氏女造就,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如今叫楊氏女的兒子同玉婠的孩子養在一處,且一切吃穿用度都同玉婠的孩子一樣?
這叫她如何能甘心?
宮女看了看她糾結的表情。輕笑道:「夫人您別為難,娘娘說了,您若是喜歡寧念,便常常會叫人帶寧念來探望您,陪陪您。」
「都留下。」寧夫人皺眉開口。「我心中雖有不平,但總不至於去跟一個無辜的孩子計較,他的母親父親不論做了什麼,他卻又什麼錯?兩個孩子如今都已經姓了寧了,便都是我寧家的孩子,生兒不如養兒親,我便養著他又如何?」
春草能同意麼?寧夫人有些擔憂的看著那宮女。
宮女衣著不凡,想來應當是主子身邊比較得力的高階宮女吧?也不知她能做得這主不能?
宮女笑了笑,「您即有此心,真是您寬容仁愛,奴婢定將夫人的心意表於娘娘,這事兒呀,奴婢可做不得主,唯有讓娘娘做主才好。」
寧夫人愣了一愣,剛才那話。難道不是暗示她,若是兩個孩子都能接受,便可叫孩子住在寧家的意思麼?
宮女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心思,笑著說道:「娘娘很喜歡兩個孩子,常常親自帶在身邊。只是夫人也知道。聖上如今正年輕氣盛,有時不是那麼有耐心,孩子吵鬧之時,聖上不甚歡喜。」
宮女言盡於此。
寧夫人連連點頭,已然明白過來。
原來是聖上不想叫這兩個孩子留在宮裡了,這就好,這就有機會將孩子留在寧家。
兒子已經長大,女兒們也已都出嫁。自己離抱孫子還遠,寧家寂寞,她覺得自打玉嫣出嫁以後,她好似就老的特別快。
如今若是家中能忽而添了兩個孩子,看著玉婠的孩子,就像看著當初的玉婠一樣,不單能叫寧家更熱鬧,也叫自己這心裡得了慰藉。
「那就拜託姑娘了!」寧夫人握了握宮女的手,順勢塞進她手中一張銀票子。
宮女仿佛被灼燙了一般,連忙將銀票退回去,連連搖頭,「夫人,您可不是旁人,您乃是皇后娘娘的母親,奴婢怎敢要您的好處?您且放心吧,該說的話,奴婢都會說的,您可莫要折煞了奴婢!」
說完。她匆匆告退,帶著奶娘和兩個熟睡的孩子,離開了聖上賜下的寬敞寧府。
「夫人臉上的笑容好似都多了!」寧夫人身邊的老媽媽笑著上前,躬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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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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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2:17
第四十章
寧夫人抬腳邁出門檻,看著寬敞富麗的院落,輕嘆一聲,「這院子,這景致,如今這生活,是原先最最期盼。可卻只敢在夢裡看一看的。如今倒是日日都能看見了,只是院子寬敞了,這心裡頭好似更空了,若是能有個小輩兒,日日環繞膝頭,那該多有趣兒?」
老媽媽連連點頭附和,「是啊,兩個都是二小姐的孩子呢。」
寧夫人聞言一愣,忽而重重的點頭,長嘆一聲,「你說的對,當初我還勸過玉婠,如今怎麼自己倒是犯了迷糊?」
老媽媽頷首不語。
寧夫人卻兀自十分激動,不由搓著雙手道:「可不是兩個都是玉婠的孩子麼?玉婠乃是主母,就算是從楊氏肚子裡爬出來的又怎樣?依舊得管玉婠叫母親!那便還是玉婠的孩子呀!寧家如今能有今日,靠的是誰?是春草!春草不也管我叫母親麼?我怎的會在這會兒這件事兒上犯了糊塗?」
寧夫人不知想到了什麼,急急向前追了兩步,想到那宮女定然已經上了馬車走遠。
她又停下步子,嘆息一聲。
「夫人別急,日後還有機會,娘娘不是說,要常常叫這兩個孩子來探望您,您對孩子一樣好,娘娘會看到的。」老媽媽勸慰道。
寧夫人這才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又大了幾分。
寧春草發現自己很喜歡孩子,縱然有時候孩子有些鬧人,尖聲哭叫的時候,很吵。
可孩子軟糯帶著奶香的小身體,抱在懷中的感覺,就好像忽然抱住了整個美好的世界,叫人忍不住的去疼惜。
寧懷和寧念不過離開大半日的時光,她就甚是想念。一會兒功夫,已經問了三次,孩子可曾回來?好似生怕孩子在外會受了委屈一般。
「娘娘還真是將二小姐的孩子當自己的孩子養了呢!」她貼身的宮女玩笑道。
寧春草笑了笑,「是啊,日日看著,養在身邊,總是有感情的,不論這孩子是誰生的。」
「你這麼喜歡孩子,朕當更努力才是。」景玨的聲音。忽而從背後傳來。
倒是叫寧春草嚇了一跳。
景玨揮了揮手,宮女們連忙垂頭,行禮退走。
景玨緩步上前,伸手將寧春草拽入懷中。低頭便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來。
寧春草臉上一紅,用力推他,「如今都是聖上了,還這般……」
「還這般怎樣?聖上若是還不能隨心所欲的疼愛自己心愛之人。這聖上做來還有什麼意思?」景玨笑道。
寧春草嗔他一眼,「好似你做聖上,就是為了疼我似的?」
景玨卻是連連點頭,「自然是為了好好疼你。光明正大的疼你,再不能叫任何人指手畫腳,不能有任何人置喙!難道我是為了旁的事做皇帝的麼?」
寧春草被他這話,弄的一時再無話可說,心中留下的,滿滿盡都是溫軟感動了。
他附身下來,含住她的脣,陶醉深情的吮吸。
她纖長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不斷的回應他。
兩人氣息微變,景玨彎身將她抱起,轉身向內殿行去。
寬大的雕龍鳳御榻似乎在等待一場悱惻纏綿,層層的紗簾被景玨揮手打下,遮住了耀眼美好春光。
景玨登基也有數月,局勢趨於穩固。
朝堂盡都在他掌控,他如當初承諾那般,將最初追隨他的人,都放在顯赫重要的位置上,並未對這些功臣心懷芥蒂,倒是叫眾人對他的評價又高了幾成。
他雖年少時貪玩,橫行京城肆無忌憚。但如今身在這帝王位置之上。卻行事自有一番公斷。
倒是叫睿王爺起初的擔心都做了多餘,他並未行出什麼天怒人怨,民怨載道的事情來。
倒是無論官員還是百姓,都對他評價甚高。
民間也一直有文人才子歌功頌德的詩作流傳。
只是景玨不同於當初的三皇子和後來被扶上去的二皇子。
二皇子好色之名。乃是在他身為皇子的時候,就已經人盡皆知的。三皇子持重,但監國之後,也並沒有拒絕大臣世家進獻的歌女舞姬。
偏偏到了景玨這兒,竟絲毫不提充盈後宮的事兒。
甚至連臣子獻上的美姬,都一律充入歌舞伎坊,他私下裡,一概不召見。
他當初為睿王世子的時候。後院的美姬可以匹敵京城任何一家花樓了。按理說,也是花名在外。
可偏偏後來不知怎的就轉了性,作了承安郡王之後,竟自己遣散了後院的一干妾室,一個不曾留下。不願意另謀出路的,他更是絕情的扔到莊子裡,一點憐惜之意都沒有。
如今偌大後宮,卻只有身為皇后娘娘的寧春草一人。
這叫一干大臣。如何能看得下去?
寧家本是商戶,如今一躍而上成了國丈也就罷了,若是任由聖上獨寵皇后一人,寧家豈不是要從商戶壓過一眾的世家了?
也幸而寧家人丁不算興旺。與皇后娘娘血親的男丁只有一人,還是姨娘出的庶弟,年紀尚輕,在國子監讀書。
國丈大人對官場不甚懂,也不愛裝懂。頂個閒散爵位,仍舊喜歡商賈營生。
若非寧家是如今這狀況,只怕大臣們連這幾個月也坐不住。
他們能安心等這幾個月,不催促聖上充盈後宮。乃是在等待一個契機。聖上獨寵皇后,皇后娘娘早晚要有孕的嘛。待皇后娘娘不方便服侍之時。就是他們提出充盈後宮的契機了。
到那時候不管皇后娘娘願不願意,都沒有理由拒絕,非但不能拒絕,反而還要主動的為聖上選美才是大度,才是一國之母當有的作為。
大臣們私下裡如此商議。
可是眼見冬去春來,又一年花紅柳綠了,皇后娘娘的肚子卻還是沒一點兒消息。太醫院凡負責給皇后請平安脈的太醫家門檻都要被打聽消息的大臣給踏平了。
臣子們終於坐不住了。
「倘若皇后娘娘一直沒有消息,難道咱們就一直這麼等著?」有臣皺眉說道。
親密的同僚嘖嘖搖頭,「那可不成,莫看現在聖上年富力強。可是睿王爺當年就子嗣艱難,唯有聖上一個兒子,如今聖上正是身強體壯的時候,是留後的大好時機,若是延誤了……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兒?」
「是,此事不能再拖了,得提醒聖上知道……畢竟聖上年輕,同皇后娘娘又是幫扶著走到今日。帝後感情甚篤,但仍要以國事天下事為重啊!聖上的子嗣可不是一家之事,乃是整個天下的事啊!」有老臣摸著鬍子緩緩說道。
「那這事兒,誰去同聖上言明?」
這話一出,眾位坐在一起商議的大臣們就都不說話了。
誰去同聖上提?那就擺明了是想去挨罵的呀!
當初眾臣尚不了解情況的時候。以為聖上不提充盈後宮,乃是因為皇后娘娘霸道善妒。
便有臣上奏,說婦德曰不可嫉妒,皇后娘娘不能獨霸恩寵。應當主動為聖上挑選德才兼備的良家子,以共同服侍聖上。
本來這上奏是為了討好聖上的,駢四儷六文寫的洋洋灑灑,辭藻甚是華麗。那大臣上奏之前,還朝自己的同僚顯擺,篤定了自己一定會被聖上褒獎一番。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8 00:02:27
第四十一章
得意勁兒還掛在臉上,同僚羡慕之聲尚在耳畔,他就被聖上劈頭蓋臉的大罵一頓。
若不是睿王爺攔著,聖上甚至要親自揮鞭子抽他。
最終,沒挨打,卻是被聖上朱筆一批,貶到犄角旮旯裡呆著了。此生不得入京。
那文臣甚至被貶謫出京城了,都還沒鬧明白,他本來是為聖上說話,為聖上考慮,聖上怎麼會發了這麼大的火?
難道皇后獨斷專橫,已經可以影響朝堂了麼?這不是牝雞司晨麼?
他沒回過味兒來,京城中的眾位大臣們卻在這殺雞儆猴中看明白了。聖上對皇后娘娘真乃是一往情深。
皇后娘娘甚至什麼都不需做,什麼都不需說,聖上便會主動將一切不利她的言行都給擋下來了。
於此事過後。眾臣就沒有人敢提讓聖上充盈後宮的事兒了。
直至如今,這春暖花開,人心浮動的又一春。
「不能再拖了,老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謝大人,您年長於我等,又是官職最高的,您看……」有人拱手看著老臣。
眾位同坐商議的大臣們。便連忙都拱起手來,對著那位謝大人。
謝大人頓時如坐針氈,如芒在背。
聖上的脾氣,他們可是都領教過的。雖說聖上明面上從來沒有做出過什麼不合宜的舉動,可聖上私底下的手段,他們也是略有耳聞的。
且聽聞當今聖上,同江湖幫派凌煙閣閣主關係匪淺,當初打天下的時候,兩人還曾並肩作戰,不過是那凌煙閣閣主不願躋身朝堂,這才抹去了他的功績。
聖上若是有什麼以他身份不便做的事情,便會悄悄交給凌煙閣去做。
他可不想惹了聖上不高興,第二天便身首異處,末了,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事兒啊……還得再議。」
「誒,謝大人,別再議呀!咱們現在不是就正在商議麼?您是老臣了,德高望重的,我們都仰望著您呢!如今已經說到這兒了,咱們一同商議商議,您有什麼辦法,您也說說,我等不才,也當好好聽聽。」謝大人身邊的大臣立時拉住他,又拽了他坐下,好似今天不商議出來個辦法,就不放他走似的。
「別說你們著急,難道我不著急麼?可這事兒,誰敢當面再同聖上提及?先前被貶謫的官員,你們都忘記了?」謝大人皺眉說道。
謝大人心道,叫他去當出頭鳥,他有那麼傻麼?
「是,可是您身份地位不同啊,您德高望重的,聖上不聽旁人的勸,難道還能不聽您的勸麼?這話,也得分誰開口不是?」立時有大臣笑著說道。
這是在逼他應承下來呀?
謝大人心中冷哼,面上卻擺著為難神色,「我說話算什麼?你們豈不知道,先前我已經探過睿王爺的口風,求睿王爺親自去向聖上說。你們說說,睿王爺什麼身份?他若開口,聖上總要答應的吧?」
眾人聞言都看著謝大人。
謝大人卻故意輕咳一聲,拖延片刻,才慢騰騰說道:「可你們猜怎麼著?睿王爺剛起了個頭兒,就被聖上給頂了回去,聖上反問睿王爺,怎麼就生了他一個?叫他連個兄弟都沒有?」
謝大人將手一攤,低聲咕噥道:「老子痴情。生個兒子也是個痴情的,難不成,這痴情也是會遺傳的?」
眾位大人面面相覷,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倒是謝大人身邊坐著那大臣輕笑了笑,「聖上說的也不錯啊。睿王爺雖然同聖上關係親密,乃是父子。但睿王爺還真是沒有立場來說教聖上。且聖上年輕為世子的時候,父子不和,也是咱們都知道的事兒,這事兒讓睿王爺去勸。怎麼勸怎麼崩,那是必然的。大人您可就不一樣了,您代表的乃是眾臣,是民聲,您開口。聖上不能不重視。」
謝大人扭頭看著身邊年輕的同僚,真恨不得掐死他,「王青,你這是要逼迫老夫!?」
王青連忙擺手,「謝大人說的哪裡話?下官怎敢逼迫您?這不是大家坐在一起商議辦法的麼?您瞧您,怎麼先氣上了?」
這話倒顯得謝大人氣量小了,謝大人氣不打一處來。明知道是要惹惱聖上的事兒,一旁還坐著個人,一直將著你去幹這傻事兒,換誰,誰不生氣?
「不能當面說,咱們就換種方法說!」謝大人沒有開口,倒是有個年輕官階低,一直沒有開過口的新晉官員緩緩開了口。
眾人都向他看過去,他臉上立時有些緊張侷促的泛紅,「下官也就是一說,行不行的,還在眾位大人們的決斷。」
「不妨事,但凡有想法的,就要說出來,你有什麼辦法,只管開口!」謝大人仿佛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連連點頭,默勵道。
那年輕的後生連忙清了清嗓子,「聽聞皇后娘娘最擅長舞劍。一曲舞糅合了舞蹈和武術的柔美及剛烈,聖上如此鍾愛皇后娘娘,若是有人能效仿了當年皇后一舞,那是不是也能博得聖上的青睞呢?」
他話音落地,眾臣都沉默下來。
這一個小點子。像是激活了眾人的思維,壓抑沉默之後,眾人都開始活泛起來。
高坐與金殿之上的九五至尊,大約沒有想到,他正在被自己的臣子們「算計」。
說來,為臣子的也真是操心的命。
聖上好色,他們不能不管,要冒死勸誡,聖上當以政務為要,不應貪戀美色。
聖上禁慾。不沉迷後宮,他們也要勸誡,更要想盡辦法為聖上選美,唯恐聖上子嗣不興旺。
大臣天生閑不住的命,為著帝王,操碎了一顆心。
逢寒食節,眾位大臣聯名上奏,聖上當與民同樂,雖不能與民眾一起登高射柳,踏青投壺。也當在宮中設鞦韆,蹴鞠等等,邀臣子與聖上同樂,這才是與民同樂。
這是小事兒,景玨根本不會放在心上,見是眾臣之意,他便允了。
他硃批過後,自有人安排此事。
他批過也就忘了。到了寒食節,便有宮人請他一道去與臣子同樂。
「朕還有事兒,今日說好了要同皇后一起垂釣的。」景玨擺手。「誰有空同那一群絮叨的大臣們玩兒啊,叫他們自己玩兒去!」
宮人嚇了一跳,連忙跪倒相攔,「聖上,大臣們都恭候著您呢。這是您親自批覆同意的了。您如今不去,大臣們必要諫言呀!」
景玨皺眉,「怎麼這麼囉嗦?朕不攔著他們,還將御花園撥給他們玩兒,倒還得寸進尺了?朕不去,他們還不玩兒了麼?」
宮人連奏請,內侍請出當初他親筆批覆的奏章。
白紙硃批,赫然在目。
景玨嘴角抽了抽,玉面沉如墨,「去。告訴皇后,多等朕一刻,朕去去就來。」
宮人連忙抹抹頭上的汗,應聲退下。
景玨渾身撒發著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擺駕到了御花園。
偌大的御花園中。果真恭候了眾多大臣,這些大臣們似乎都帶了不少的女眷前來啊?鶯鶯燕燕的一大群,好似要將御花園的花都遮去了顏色。
景玨黑著的臉,眉宇更是微微蹙在了一起。
今日過節,君臣之間不當那麼嚴肅,攜女眷入宮,一同游春,也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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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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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2:37
第四十二章
但一下子帶來這麼多,且看著這些女眷都年輕貌美,身姿纖細柔軟,精心裝扮,這些大臣這是要玩兒什麼花樣?
天兆原本是以豐盈微胖為美。
因老話兒說,豐盈的女子好生養。各家選主母嫡妻,都是要選那好生養的,以便為自家開枝散葉。多多添丁。
可寧春草偏偏遺傳了蘇姨娘南境女子那種纖細柔美,纖腰若柳。她被封為皇后,天兆的風氣說變就變。
如今許多女子都各處討要瘦身塑形的方子,一聽圓潤兩字,連飯都不敢吃。都拼命要將自己變成皇后娘娘那般樣子。
今日這御花園中。便多見纖細女子,有些腰肢更不盈一握,廣袖流仙裙越發襯托的仙姿卓卓。
有內侍唱和「聖上駕到——」
眾位臣子,同那滿院招蜂引蝶的倚翠偎紅便都連忙行禮接駕。
景玨臉上的黑沉之色,轉而變為似笑非笑。
難怪要聯名上書,奏請他與民同樂。難怪一定要請了他來御花園,他不來眾臣便無法玩兒。
這哪裡是來讓他同臣子同樂,分明是臣子設了個套,叫他來樂一樂的!
景玨點了點頭,叫眾人平身。
他這會兒到不急著走了,又命人告知皇后娘娘,他這會兒走不開。叫她若是想垂釣,不必等他。
他則十分閒適的在布置好的涼亭裡頭,悠哉坐了下來。
商議今日之事的臣子們,立時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聖上肯留下,那就是個好的開頭!
有個好的開頭,必然也能迎來一個漂亮的結局!
眾臣立時恭喜聖上,讚揚聖上乃是明君,國泰民安,今年必然能夠風調雨順,云云。
好聽話嘛,這些大臣們最擅長的。
景玨露出一臉被恭維的飄飄然的表情,大臣們見狀欣喜,便建議聖上先射柳。投壺,聖上開局之後,大家也好參與進來,一同玩樂。
一個少女奉著弓箭上前,低頭粉面含羞帶怯,盈盈下拜,將弓箭送至聖上面前。
景玨眯眼看了看她,輕輕的咦了一聲。
那少女粉面立時羞紅,氣息微亂,不知是竊喜還是緊張。
「你瞧。」景玨同他身邊的內侍說道,「她像誰?」
內侍連忙眯眼看去,皺著眉頭打量半晌,「聖上恕奴婢眼拙,奴婢還真沒看出來。」
「笨!」景玨敲了下內侍的頭,「你瞧她的身高,她的身形,像誰?」
內侍再細看去,這才長長哦了一聲,「是像皇后娘娘呀!」
他聲音不高,卻叫附近豎著耳朵的大臣們聽得清清楚楚。
大臣們都屏氣寧聲,準備看聖上的反應。
那少女更添幾分緊張,但先前應該是經過了調教的,並未失態。
景玨笑了一聲,沒說是,更沒說不是,而是直接從那少女手中接過了弓箭,拉弓,嗖——
箭矢躥出。
又快又準的射在柳枝之上。
叫好聲立時響徹御花園。
聖上若是功夫不行,大臣們是不敢冒死叫聖上先投壺射柳的,聖上做的不好,誰若是不小心做的更越過了聖上去,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麼?
好在當今聖上的功夫,原本就不俗,更在幾番磨練之下,大有精進,心態更是沉穩。大臣們自是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聖上射柳之後,立時有宮人備上小口的雙耳壺,這次乃是有兩三個少女上前,手中都奉著箭矢。
少女們嬌柔裊娜的邁步,一點點靠近聖上。
景玨的目光從這兩三個少女身上掃過。
少女們都怯怯低下頭來,似乎又怕自己頭埋得太低,叫聖上看不清自己,不由各自又微微抬頭,好露出自己姣好面容。
景玨還是世子的時候,在京城就有玉面郎君的雅號。
更有傳言說,景玨俊秀若稱第二,京城再無人敢稱第一。
可見他玉面之精緻,身形之倜儻風流。謂之蒹葭玉樹,翩翩公子,實在是不妄言。
更可況,他當今的身份,便是長得醜,也多得是美人趨之若鶩。
他如今若是有意充盈後宮,只怕天下的良家子們都要謂之瘋狂了。
更可況是如今已經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也許一不留神兒,就能被留下來,伺候郡王側的這幾個小女子呢?
芳心大亂,亦在情理之中。
景玨笑了笑,指著幾個女子道:「你瞧她的眼睛。你瞧她的黛眉,你瞧她的櫻脣。」
他一一指過去。
內侍連連點頭,「好看,好看,好看……」
景玨抬手往內侍頭上拍了一巴掌。「誰叫你說好不好看了?你看像誰?」
內侍這次都不用眯眼細看,也知道聖上言下何意了。像皇后,話就在嘴邊兒,內侍這次卻不肯吐口。
景玨也沒再問他,看了看雙耳壺方著的位置。從少女們手中接過箭矢,忽而轉過身子,背對著壺,嗖嗖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將箭矢投出。
「背投,盲投啊——」
重臣驚呼。
「當當當」三聲響。
三隻箭矢穩穩當當落入壺內。
喝彩聲雷動。
幾個離聖上頗近的少女們面色激動。好似投中的是她們自己一般。
「好了,朕不玩兒了,你們玩兒吧。」景玨又坐了下來,揮手懶懶說道。
「臣子們還為聖上準備了歌舞,聖上休息,且看看這歌舞可還能入眼?」王青上前拱手說道。
景玨眯眼看了看王青,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王愛卿,有心了。」
這話分明是褒獎的話,卻是說的王青心頭一跳,「臣分內。」
他不知為何有些慌,回頭看了謝大人一眼。
謝大人則別過視線,沒有同他眼神交流。
立時樂聲起,聖上周遭圍著的少女們退遠了幾步,但都在涼亭之中,並未出去。
一個身穿水綠色廣袖的纖細少女,踩著樂聲踏著默點,翩然而來。
這水綠色的衣裙,聽聞乃是皇后娘娘尚未成為娘娘時候,最是喜歡的。
一根金燦燦耀眼鑲寶石的腰帶,更顯得那少女腰肢纖細柔軟。
忽而琴聲高亢,那少女從袖中抽出一柄長劍,柔軟的腰肢立時變得韌性十足,伴著默點舞動的身姿霎時也多了幾分凌厲之氣。
王青等人只覺這段時日的功夫沒有白費,沒有白調教。給睿王府晏側妃送的那珍貴的白貂披風也沒有白送!
瞧。聖上臉上的笑容不是越來越大了麼?
看來今日這事兒,要成啊!
唯有景玨身邊那貼身伺候的內侍,心中涼了半截。
聖上這笑容,這麼越來越可怕了啊?帝王一怒,伏屍百萬。千萬,千萬不要牽連到他啊!
內侍心中默默祈禱,看向王青等大人的目光,滿是憐憫。
王青等人卻無所察覺的越發得意。
待那舞姬,猛的刺出最後一劍,乾脆漂亮的收勢站穩。
大臣們紛紛默掌叫好的時候,景玨也緩緩拍手,垂眸看著那舞姬,「好,甚好。」
那舞姬頷首不敢抬頭。臉上的笑卻是抑制不住。
聖上說好,還說甚好呀!
她能留下來麼?能留下來伺候帝王麼?她這段日子,學習舞劍十分辛苦,不知受過多少傷,受過多少罪,暗地裡流過多少眼淚,這才硬是超越了其他的小姐妹,從眾人中脫穎而出。爭取到了這個在帝王面前表現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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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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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2:48
第四十三章
「你來。」景玨朝她招了招手。
王青謝大人等人,都充滿期待,又微微緊張。
便是不能直視。他們也都用余光觀察著帝王。
舞姬緩緩上前,力求每一步都走得妖嬈多姿。
來到涼亭之中,她盈盈下拜,口呼:「萬歲。」
連聲音似乎都刻意的訓練過,柔美卻不膩味,甜軟更滿含情誼。
景玨勾了勾嘴角,「這舞,在你之前,也有人跳過,你知道麼?」
那舞姬微微一愣。回頭看了眼王青,王青衝她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是,婢子知道,乃是皇后娘娘曾經跳過。婢子仰慕皇后娘娘,娘娘雅名讓人心生嚮往。所以婢子才專門潛心學習了這舞劍。由此方知娘娘當年辛苦。也更崇敬愛戴娘娘。」舞姬不疾不徐的說道,語調語速都恰到好處。
內侍暗自嘆息,這麼個通透的美人兒,真是可惜了。
景玨笑著點頭,「說的不錯,那你可知道,當年皇后娘娘為何要學習舞劍呢?」
「嗯?」舞姬微微一愣,這個,王大人沒有告訴她啊?難道不是為了討聖上喜歡麼?女子學習舞劍,除了討寵以外。還會有別的緣故麼?
「你不知道?」景玨笑問道。
舞姬搖了搖頭。
「那朕告訴你。」景玨忽而收斂了笑容,春暖花開的御花園,溫風陣陣的涼亭,好似倏爾就冷了下來,「皇后當年學習這舞劍。乃是要以舞使人放鬆警惕,以劍殺人!為抱她夙仇!」
他話音落地,御花園裡霎時靜默無聲,連鳥雀都不敢啼叫了。
那舞姬身子一顫,跪倒在地。
「所以,你明白了麼?皇后娘娘學習舞劍,是為了報仇,是為了殺人。你效仿皇后娘娘,在朕面前舞劍,是為了要殺朕麼?」景玨冷冷問道。
舞姬頓時嚇得癱軟在地,臉色煞白,抖如篩糠,「不敢,不敢,婢子不敢……婢子並不知道……」
她慌張解釋。可總覺詞不達意。
景玨抬手指了指涼亭中的少女們,他指頭點過一個,便將一個嚇得跪倒。
頓時涼亭內外的纖細女子,就沒有一個是站著的了。
眾人臉上羞怯的紅暈已經盡數褪去,只留一片驚恐慘白。
「自以為是的模仿皇后娘娘。面容肖似,體態肖似,衣著肖似,甚至去學皇后娘娘學過的舞,你們就是她了麼?她所經歷過的生生死死,你們連想都想不到,你們怎麼能同她相提並論?不過是愚蠢的東施傚顰!」景玨冷哼一聲,「自作死路!」
「聖上開恩……」頓時嚇哭了一片,哭卻也不敢流露出哭聲來,繁花盛開的御花園,頓時有些凄凄慘慘的味道。
自作聰明的不是這些女孩子們,而是一桿子的大臣。
她們不過是受人指使罷了,討好上位者,乃是本能,大人們叫她們如何做,她們便就努力的做到最好,也是本分。
「好了,這種事不要再做,皇后娘娘,這世間只有一個,你們學的再像,也不是她。環肥燕瘦,各自都是景致。莫要為了效仿旁人,卻失了本心,那便連原本的美都沒有了。倒是越發醜陋的叫人不屑一顧。」景玨揮了揮手。「退下吧。」
宮人忙引著一群鶯鶯燕燕倚翠偎紅退出了御花園。
少了這麼一大群女子,只剩下清一色的男人,倒是叫御花園顯得格外空曠起來。
王青謝大人等人,不由偷偷擦汗,這會兒才開始擔憂起來。
「王青。」景玨似笑非笑的點了名。
王青腿一軟,險些趴下來,「回聖上,臣在!」
「聽聞你父親在柳巷養了外室,前些日子,給你添了個兄弟?」景玨笑了笑。「你身為議事大夫,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怎麼行?自家兄弟嘛,雖是個外室生的,也是你的手足,當接回來一同住在府裡才是嘛。」
聖上此話一出,御花園裡一陣竊竊的笑聲。
王青都已經當老子的人了,他的老子倒在外頭養外室,養也就養了,還在這年紀給他默搗出一個弟弟來。這弟弟比他最小的兒子都小。叫他臉面往哪兒擱?
這事兒私底下,他悄悄的處理了也就罷了,這幾日他都在想著如何安頓那外室,和他那便宜弟弟。
還未辦妥,誰知聖上竟當著眾臣的面說了出來。
不曾想這麼點兒事兒,竟不能逃脫聖上的耳目!更在此宣之於眾,這叫他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同僚中做人啊?!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聖上太狠了!專門打人臉,揭人短啊!
王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恨不得挖個坑就地將自己埋了,頭都要戳到胸口上去了,只覺身後的同僚們都在衝他指指點點,如芒在背的感覺還真是難受得很啊!
「接回來麼?」景玨竟然還提這茬。
王青頓時有淚流滿面的衝動,「接……」
王青的接字,仿佛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景玨連連點頭,「那就好。」
好?接回來,他就掐死那外室和那外室生的賤種!若是能,他恨不得掐死管不住褲襠讓他如此丟人現眼的老爹!
「王愛卿如此關心朕,唯恐朕少了枕邊人,怎能這般忽略自己的老爹呢?忠孝忠孝,既要忠君,也要孝順長輩嘛,依朕看,你今日帶進宮來的美姬,不若都送到你爹房裡去吧?也免得他老往外跑,弄得家宅不寧。」景玨笑著說道,好似真的十分關切臣子一般。
王青這時候,才真是腸子都悔青了。為了討好聖上,他花了大價錢,大力氣才培養出來的美姬呀,送到爹爹房中?他娘會不會扒了他的皮?
今後,家宅若是能安寧了才怪呢!聖上太狠了!太狠了!
丟人丟臉又惹怒聖上,回家還要面對一堆爛攤子。王青以頭觸柱的心都有了。
被點了名的王青恨不得把自己埋了。其餘大臣正在慶幸之時,景玨的目光又淡淡的掃過他們。
眾人立時心頭一稟,連呼吸都有些僵滯了。
「謝愛卿。」景玨又似笑非笑的開了口。
謝大人嚇了一跳,腿肚子哆嗦的好似要抽筋,卻不敢怠慢的上前一步。「聖上,臣在。」
「聽聞你家小兒,剛剛納了一門小妾?」景玨笑問道。
「是,是……」謝大人微微顫抖。這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兒,聖上也知道?
「既是你兒子納進門的小妾。你便是再怎麼喜歡,也不能跟自己的兒子爭啊?這麼大歲數了,怎麼在這種事情上,還跟個孩子一樣?」景玨笑嘻嘻說道。
謝大人當即腿一軟,跌坐在地。
同僚們忍住笑。慌忙上前,「謝大人,謝大人您沒事兒吧?」
「唷,謝愛卿的身子骨應當還十分硬朗吧?不然怎麼能惦記兒子房中的人呢?」景玨非但沒停,反而愈加變本加厲的諷刺他。
謝大人這才明白,什麼叫嘴毒。
他恨不得當即給自己兩個耳光,丟臉丟到這份兒,滿朝也沒誰了!
他日後還有什麼臉面見人?還有什麼臉面活著?
聖上若是打了王青的臉,到自己這兒,根本就是狠狠捅了一刀啊!
他活了一輩子,也沒有今日丟臉丟的大,這一輩子都是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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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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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2:57
第四十四章
「臣……臣……」謝大人被同僚攙扶起來,甚至都還站不穩。
他不過是見兒子那小妾乖巧漂亮,討人喜歡,就在花園「偶遇」了幾次,悄悄摸了幾次手而已。其他的,他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過啊!這種事情!聖上怎麼會知道?怎麼會知道?!
「好了好了,謝大人不用解釋了,朕是玩笑話,玩笑話嘛。」景玨笑了笑,拋給他一個你懂我懂的眼神。
謝大人臉上流淚,心裡滴血,真恨不得今天自己從來沒有出現在御花園裡。
今日出門一定沒有看黃歷!他怎麼這麼倒霉?
「你看,這些原本都是你們的家事,朕不該過問。更不應該拿到這裡,當著眾位愛卿的面說出來。叫你們臉上難看,惹人嗤笑。其實朕也不自在得很,好似朕很喜歡窺探你們的家私一般。」景玨連連搖頭,「朕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想來眾位愛卿也是一樣。」
眾臣連忙稽首應是。
「將心比心,朕的後宮,朕的女人,也是朕的家私,朕自己的事情。你們如此,朕知道乃是你們關心朕,但這關心,似乎是用錯了地方,也用錯了方式。」景玨徐徐說道,「就像朕關心王愛卿的爹。和謝大人一樣,這樣的關心,處處透著讓人不舒服,不自在。」
「臣有罪……」王青和謝大人連忙跪地請罪。
「罷了,」景玨抬抬手,「今日寒食節,本是君臣同樂的時候,朕同你們投壺射柳,下下棋,賞賞樂。或吟詩兩首,或把酒歡歌,都自在的很。日後還是少做些自作聰明的事情才好。免得叫自己弄得難堪!」
「是。」眾臣應聲,心頭一陣後怕。誰的家裡頭沒有那麼點兒不好意思見人的陰私?若是都被聖上知道,拿出來說道一番,日後大家都不用相見了,出門都捂著臉才好。
謝大人還有些不死心。他們的家事,同聖上的家事怎麼能一樣呢?聖上乃是一國之君啊!聖上的子嗣關係著國之大事啊!
眼見謝大人似乎還要開口。
景玨倒是率先說道:「其實你小兒子那妾室,也沒什麼過人之處吧?朕瞧著,適才奉弓箭的小娘子不錯。你若喜歡,拿去同你兒子換也好,自己收房也好,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不比偷偷惦記要好麼?你說是不是啊,謝愛卿?」
謝大人立時以頭觸地,再不敢開口了。
丟人,丟大發了……
寧春草沒有去湖中泛舟釣魚。
信手翻書之際,倒是聽說了御花園裡的熱鬧。
熱鬧還沒聽完,便聽外頭宮人唱和聖上駕到。
她還未來得及起身接駕,景玨便自己大步走了近來,一張玉面都黑沉著,氣咻咻道:「這一竿子愚人,正事兒不幹。管閒事管到朕的頭上來了!不叫他們丟丟臉,他們就不知道朕的厲害!一次兩次,朕都放過他們了,倘若再敢有下次,以為朕不敢摘了他們的腦袋麼?」
寧春草笑著上前。「聖上若是為了我摘了他們的腦袋,那我只怕就真的是禍國殃民的妖後了!只怕他們更容不下我。」
景玨伸手握住她微涼的手,見到她,才忽覺陰郁的心都明快了,心頭的烏雲也被她的笑容吹散,「手怎麼這麼涼?穿得太少了麼?」
寧春草連連搖頭,「天都漸熱了,哪裡會冷?我且還覺得熱呢!你是被他們氣的心浮氣躁了,血氣上來,體溫太高。」
景玨也不由點頭,「還是見到你,才覺神清氣爽,你這溫度剛好,來給朕降降溫。」
這話說的頗有歧義,殿中伺候的小宮女們立時紅了臉。低著頭,默不作聲的躬身都要退走。
寧春草面色大窘,「說的什麼話?呸……誰要給你降溫……」
景玨嘻嘻笑著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怎麼了?如此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寧春草立時更為窘迫,抬手輕捶他。
殿中伺候之人。卻已經盡都退了出去。
再沒有外人的時候,他們相處一點都不像帝王和皇后,倒更像是普通的夫妻,比普通的夫妻更為情濃。
殿中溢滿景玨的笑聲,和寧春草嗔怪的聲音,濃情蜜意的。
倏爾安靜下來,殿中卻略略有些空盪之感。
寧春草有些悵然的輕輕嘆息,「當初就該想到的,我總不能永遠獨霸著你……」
「這是什麼話?」景玨的臉色立時沉了下來,「你信不過我?」
寧春草連忙搖頭,「這怎麼是信不過呢?我這是為你考慮……」
「你和那一桿子大臣有什麼區別?」景玨忽而有些生氣,「為我考慮?你考慮過我麼?你是為我考慮,還是為帝王這個位置考慮?嗯?」
被他這般質問,寧春草一時竟無話可說。
四目相對,兩人之間沉默漸漸變得有些壓抑之時,寧春草才輕嘆一聲,「如今你就是帝王,為帝王的位置考慮,和為你考慮有什麼不同麼?」
景玨很認真的搖頭,表情一絲玩笑的意味也無,「自然是不同的,為我考慮,就不需管我是什麼身份,只管我這個人,我需要什麼。我心中所想什麼。若是為帝王這位置考慮,那就不管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誰,只看一個帝王應當做什麼,需要什麼!」
寧春草沒想到,他如今已經經歷了這麼多,已經成熟成長了這麼多,可較真起來的時候,還是這般的孩子氣,同以前一模一樣,叫人無可奈何。
景玨倏爾也嘆了一聲。抬手揉了揉她的頭,「將這一切都交給我處理,我不會叫他們煩擾到你,你只需要保證自己不會受他們的影響,不會因此影響了自己的心情就好,行嗎?」
他為她考慮的如此周到,為她抵擋來自大臣們,來自外界的一切壓力,只叫她安心開心的做他的妻。她還有什麼不滿,有什麼可苛求的呢?
寧春草重重的點頭,「好,你以前說,你不會愛人,不懂得如何對一個人好,我看你懂得很。」
景玨勾了勾嘴角,「還不夠呢,我還正在學習中,只望你有耐心一直看著,享受著。」
寧春草的心忽而就被填的滿滿的,日後的路還很長,他們可以攜手走過很多,經歷很多。如今,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
君臣在御花園裡發生的事兒,凌煙閣閣主姜伯毅也通過某些渠道,秘密的知道了。
他無奈搖頭,景玨的性子,還真是老樣子。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一點情面都不給王青和謝大人留。謝大人畢竟那麼大年紀的人了。
「聽聞謝大人第二日便告病在家,已經一連三日沒有上朝了。」隨從在一旁拱手稟道。
姜伯毅微微點了點頭,目光變得有些幽暗深沉。
他嘴角的笑意,也不知何時竟漸漸斂去,一絲也看不到了。
「我要進宮一趟。」姜伯毅緩緩說道。
隨從頷首問道:「是求見皇后娘娘,還是求見聖上?」
姜伯毅眉宇微微蹙在一起,「見……聖上。」
隨從領命退下。
姜伯毅同景玨,雖然如今不共處一處,一個是江湖門派閣主,一個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兩人的來往,卻比以往更加密切。
凌煙閣生意遍布天兆及周邊。消息四通八達。可謂景玨在朝堂以外的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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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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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3:08
第四十五章
景玨能夠適時的拿出王青和謝大人家中陰私,叫他們在逼迫自己的時候,也在群臣面前大失臉面,便是得益於凌煙閣的消息無孔不入。
姜伯毅要求見景玨。自然不會為外人知曉。
他進出宮門,也有特赦的令牌。
景玨似乎近日心情不錯,沒有在朝堂上看到謝大人和王青討人嫌的臉,他覺空氣裡都多了春天的味道。
所以召姜伯毅進宮覲見之時。地點就選在了風景宜人的薔薇園。
薔薇的香氣溢滿整個園子,園藝修剪出的薔薇花架連成一片,恍若花墻,十分美妍。
涼亭裡有宮人煮著香茶。茶香和花香纏綿,無酒人也醉了。
「聖上真是好雅興。」姜伯毅拱手行禮,笑著說道。
景玨點了點頭,「那要看是見誰了,若不是見你,這好地方,朕才不會讓旁人來。」
姜伯毅笑了笑,眼眸微垂。
景玨知他是有話想說,便揮手叫伺候的宮人都退下。
眾人都退出薔薇花墻,花墻外頭守著的都是心腹之人。
姜伯毅這才清了清嗓子,呷了口茶,緩緩開口,「聽聞謝大人已經告假三日沒有上朝了?」
景玨點點頭,「你不是說自己不關心朝堂之事麼?怎麼你也知道了?他哪裡是告假,他上書辭官。」
「辭官?」姜伯毅略有些詫異。
景玨笑了笑,「是,自己大約也是覺得沒臉見人,這才要辭官。」
「聖上允了麼?」姜伯毅問道。
「允?得罪了朕,惹了朕不高興,他要辭官。朕就叫他辭官?想得美!朕就是要讓他丟丟臉,看他日後有什麼顏面見同僚,只怕他如今正縮在自己的房中,連他妻兒都不敢見吧?」景玨略有些得意的笑了笑。笑容如陽光一般晃眼。
姜伯毅卻是微不可聞的輕嘆了一聲,「其實……沒必要做得這麼絕。」
景玨搖搖頭,「不是朕絕情,是他們管得太寬了,朕寵愛誰,乃是朕自己的事情,倘若連自己的後宮都要交給旁人轄制,那這皇帝也做的太沒意思了!」
「這帝王的後宮。本來就是一個左右權衡,大臣和君王勢力相容的地方。」姜伯毅不贊同的說道。
景玨卻一臉不屑的開口,「呸!那是旁人,不是朕!朕的後宮,朕的女人,豈由旁人置喙?誰敢多言,先問過朕同意了沒有?」
姜伯毅深深看了他一眼。
沒錯,這就是景玨的性子。他不是一個權利慾很重的人。但當他真的想做什麼的時候,卻也固執的沒有人能改變。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做帝王,起碼自己和他相處的過程中,從來沒有發現,他有過這般想法。若不是二皇子當初逼人太甚,他也不會說反就反。
當初他為了寧春草,可以說走就走,離開京城不遠千里去往青城山。如今他能為保護寧春草。反了帝王朝綱,自己坐在這主掌一切的位置上。這樣的性情,他怎麼可能讓別人掌控他對寧春草的鍾情專一?
「就算不喜歡,也可選一些良家子入宮。畢竟讓春草獨霸後宮,對她也是不利的,如今你尚且能攔住,但日後折損她的言論會越來越多,到那個時候,受到傷害的還是春草。」姜伯毅緩緩說道。
景玨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姜伯毅微微皺了皺眉,「字面的意思。」
「你是來勸我納妃的?」景玨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姜伯毅面對景玨的眼神,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才好,他的意思太過明顯。如今否認卻也已經來不及,況且,他根本不想否認。
「是,這才是對春草最好的。」姜伯毅點頭。
景玨聞言,笑了起來。
只是這笑容透著徹骨的寒意。
笑聲未落,他便忽然猛出一拳,直打向姜伯毅面門。
姜伯毅不防備他會突然動手,但他本能的反應叫他仰面躲過,旋身而起。
景玨卻不肯放過,又出一拳,緊追而上。
「你幹什麼?!」姜伯毅大聲問道。
景玨卻絲毫不理會他,只一拳快過一拳的朝他襲來。
姜伯毅從一味躲避。似乎也被惹惱了,人總是有脾氣的,他看著景玨不置一詞的這般攻擊自己,誤解自己的一片好心。心中也覺憤懣。不若發泄出來,叫他也知道厲害。
姜伯毅還手,更徹底激怒了景玨。
兩人在薔薇花墻裡頭,大打出手,連外頭的守衛都給驚動了。
「不許進來!」景玨揚聲吩咐,「都老實守在外頭!」
兩人動作之大,只差把薔薇花墻都給拆了。
外頭的守衛聽得心驚膽戰,唯恐姜閣主傷了聖上,或是聖上失手將姜閣主給怎樣了。
可偏偏主子不叫進去,他們連偷看一眼都不敢,只能豎著耳朵,聽著兩人打鬥的聲音,心中越發緊張焦急,卻也越發無可奈何。
兩人不知打落了多少薔薇花,只見薔薇園滿地都撲上了厚厚一層或紅或粉,深淺不一的花瓣。
還有不少花瓣,在空中隨風飛揚,被打散的花,香味四溢。
甜甜香氣,直叫人嗅到就醉了。
兩個人身上卻是狼狽至極。景玨嘴角掛著一抹血跡。姜伯毅眼眶青了一隻。
「能跟我打成平手了。聖上進步不小。」姜伯毅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咧嘴說道。
景玨冷哼一聲,「原以為你是最懂我,最理解我,也最關心她的人。今日才知看錯了你!你也不過是個膚淺寡情之人!虧她還叫你一聲大哥,你配麼?」
姜伯毅聞言抿嘴,有些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心頭酸澀,口中泛苦。雙脣緊抿,好似生怕自己張張口,就將不該說的話都說出來了。
「知錯了麼?」景玨斜眼看著他問道。
姜伯毅無奈的點了點頭,「錯了。」
景玨嘻嘻一笑,上前攬住他的肩頭,「這才對嘛,你剛剛說的,那是人話麼?我都不敢叫春草知道你說過這樣的話!」
適才還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轉瞬間又好的如同兄弟一般。
景玨這人說來也是豁達,記仇之時,能記上十年之久。可這仇恨說放下也就放下了。
姜伯毅知道,若不是因為寧春草,因為他害怕寧春草傷心,怕叫寧春草為難。
這殺母的仇恨,他是說什麼也不會放下的。
一個男人,為了他心愛的女子,可以將自己銘記在心多年的仇恨都放下,那必是很愛很愛了。為了這個女子,什麼都能做了。
「你真的不會叫旁的女子入宮麼?」姜伯毅被景玨攬著脖子,又坐回涼亭之中。
他接過景玨扔給他的茶點,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景玨問道。
景玨斜他一眼,眼神中盡是不屑,「那是自然!朕乃君子,豈會失信?」
「一個妃子也不納,只要皇后一人?」姜伯毅卻抬手按住茶案,上身微微傾近景玨。
景玨斜眼,略皺眉頭,狐疑看他。
「哪怕春草同意,春草能夠接受,你也不允許旁的女人入宮麼?一定不許麼?」姜伯毅又追問道。
景玨猛拍了一下茶案,震得茶案上的杯盞都跳了起來,茶水灑了一片,「姜伯毅,你有是不是有病?」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8 00:03:18
第四十六章
姜伯毅抿脣看著他。
景玨怒道:「有病你去看大夫,別來煩朕!我說了,我只要春草一人,只待她一個人好,我絕不會允許我和她之間,夾了旁人!絕不!你再問這般問題,咱們就不必再見面了,我就當從未認識過你!她叫你大哥,你是怎麼對她的?腦子不清醒了,到宮裡來撒野是不是?」
姜伯毅深吸了一口氣,「好。」
一個好字,不知蘊含了多少情緒。
景玨眯了眯眼,忽而低聲道:「姜伯毅,該不會是你還沒有死心,等著我和春草之間生出嫌隙來了,你好趁虛而入?這才和那一桿子大臣一起默動朕納妃?」
姜伯毅無奈的皺了皺眉頭,「我有你想的那麼不堪麼?」
景玨笑了笑,「沒有最好,若是有這般心思,我勸你最好別做夢了。我是不會叫你得逞的。」
薔薇園中花香醉人,景玨臉上得意又篤定的笑容更是醉人。
好似一個春草,就已經能夠讓他心滿意足,旁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春草能遇到景玨。能將當初那般混世惡霸一般的景玨,變成如今模樣,是景玨的幸運,更是春草的幸事。
可此時,這幸事。就真的會是好事麼?
姜伯毅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心中卻五味雜陳,滿滿都是不確定。
姜伯毅同景玨又喝了一陣子的茶,聽著一直青了的眼眶,正預備出宮的時候。卻恰恰遇上了聞訊而來的寧春草。
「姜大哥進宮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寧春草笑著問道。
姜伯毅趕緊側過臉,遮掩自己被景玨打青的那隻眼,「呃,是同聖上有公務要談。」
「公務我不聽,見見姜大哥卻也是可以的嘛,已經多日未見過了。」寧春草看著他笑,「只是你們談什麼公務?談公務也能談的動起手來?」
「唔,是切磋,聖上一直不忿先前在睿王府中未能勝過我,所以尋了機會便要切磋。」姜伯毅扯起謊來,也能臉不紅心不跳。
寧春草沒有拆穿他,只點頭笑道:「原來如此,那也當顧念著姜大哥的臉面呀!這叫姜大哥出門如何見閣中眾人?」
「不妨事,對了,既恰好遇見,我也有一事相問。」姜伯毅見她已經看到了自己眼眶上的淤青,便就不再遮掩,反而上下打量,關切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我為你調配的花草茶,你可一直有喝?」
寧春草連連點頭,「喝著呢,一開始不喜歡那怪怪的味道,被巫女硬逼著喝了幾個月,倒是也喝習慣了。如今只喝那茶,連貢品的茶都留著賞賜給世家命婦們了。一堆的香茶,我倒獨獨喜歡這味道奇怪的花草茶。」
「哦。」姜伯毅長長的哦了一聲,看著寧春草道,「我瞧你臉色不甚好。是哪裡有不適?還是近日沒有休息好?不若叫我診個脈吧?」
寧春草微微一愣,她臉色不好麼?出來前看鏡中,她覺得挺好的呀?
且她身為皇后,日日都有太醫請平安脈。
原本也沒有那麼嬌貴,因著大臣們的逼迫,她也希望自己能早些有孕,便不敢大意,日日都叫太醫細細診來,唯恐貽誤。
若是她身體有什麼不適,太醫當立時就告訴她了。
可看姜伯毅滿目關切擔憂。她只當他是關心過甚,便點頭同意。
宮人將不遠處的涼亭擺上瓜果點心香茗,寧春草同姜伯毅就在那涼亭裡坐了。
姜伯毅指尖搭在寧春草的手腕上,閉目細細感知她的脈象。
寧春草知道姜伯毅醫術不俗,待他收手回去,她從他臉上表情看不出什麼,便不由問道:「可是我身體有什麼不妥?」
姜伯毅微微搖頭,「沒有,娘娘很康健。」
「哦,」寧春草笑著點了點頭。「那我可有……可有……」
當著一個男人的面,雖然彼此都十分熟悉,可是否有孕這種話,還是有些問不出來,畢竟他不是專職的太醫。
姜伯毅立時領會她的意思,微微搖了搖頭,「娘娘還未有身孕,這種事情是急不來的,娘娘和聖上都還年輕,身體又都十分健壯。不必為此事擔心。孩子,畢竟是一條生命,也講究緣分,乃是上天的恩賜。不要勉強,該來。就來了……」
寧春草沒想到姜伯毅一下子說了這麼多,她笑著點頭,有些不好意思道:「倒叫姜大哥為我擔心了,我也沒有很著急。」
說完,她臉上有些紅,不著急還這麼急著問?這不是心虛,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是什麼?
姜伯毅點了點頭,「娘娘放寬心。」
雖有宮人在一旁立著,但姜伯毅畢竟是外男,他同聖上的關係再好。也要想著人言可畏,便沒有同寧春草久坐,就告辭離宮。
不曾想,他回到凌煙閣的時候,卻是有人早早就在等著他。
「姜閣主回來了?」來人笑嘻嘻的坐在椅子上。指了指一旁的酒壺,「早就聽聞姜閣主藏了好酒,果真是佳釀啊!」
姜伯毅輕哼了一聲,「你來做什麼?」
「討一口酒吃。」
「堂堂巫教,會短了這一壺酒?別繞彎子了,有話直說吧,巫女?」姜伯毅在主位上坐下。
巫女清了清嗓子,立時將酒壺推遠了些,坐了端正道:「你是從宮裡回來吧?見過聖上,見過聖女了?」
姜伯毅眯眼看她,「你消息夠靈通的?」
「你別多想,我可沒叫人盯著你,更不敢打你凌煙閣的主意,我不過是關心聖女罷了,這都是我的本分!」巫女說著。眯了眯眼,「你告訴聖上,告訴聖女了麼?」
姜伯毅別開視線,沒有吱聲。
廳堂裡立時陷入一片尷尬凝重的沉默中。
半晌,巫女冷哼一聲。「你還沒說?你堂堂凌煙閣閣主,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優柔寡斷了?你不說,就能改變這事實麼?你不說,耽誤的是聖女的前程!日後聖上知道了,以為你和聖女聯合一起,欺騙他隱瞞他,他回頭再記恨了聖女,看你後悔不後悔!」
「同她有什麼關係?」姜伯毅冷聲說道。
「哦,我知道了,」巫女沒理會他的話,兀自說道,「你就是想要聖上記恨了聖女,最好是由此就厭棄了聖女,這樣你才好趁虛而入,將聖女搶回身邊!」
這是姜伯毅今日第二次被說「趁虛而入」,且是因為同一件事。
這可叫他有些氣惱了。
他冷冷看著巫女,「相識這麼久,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應當清楚。你若來,就是為了說這些不知所謂的話,我還是請你快些走吧,免得待會兒我控制不住情緒,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巫女呵呵笑了笑,擺擺手,「好了好了。連個玩笑都開不起,真是沒意思!聖女不能受孕的事情,你究竟準備瞞到何時?這是能瞞得住的事情麼?他們早晚都會知道。」
姜伯毅皺眉,凝眸不知在思量著什麼。
「你是不是還有辦法?若是有辦法,你就說出來呀?」巫女見狀,催促道。
姜伯毅忽而抬眼看她,「巫女,希望春草不能受孕,甚至不能再留於宮中,不能再貴為皇后。才應當是你最為期盼的吧?你不是一直希望,她能同你去往南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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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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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3:27
第四十七章
巫女聞言,立時翻臉拍桌子,甚至起身,一腳踩在椅子上,氣咻咻道:「什麼叫好心當成驢肝肺呀?說的就是現下!我是希望聖女帶領巫教,前往南境。但那是在聖女自己願意的情況之下,聖女若是不情願,便是去了,就會對巫教有利麼?你們這幫俗人,真真俗不可耐!豈不知什麼叫順應心意,方能順應自然,順應自然,才能水到渠成!勉強來的,就是想要的麼?庸俗!」
一連幾個俗字,叫姜伯毅說得無言以對。
巫女笑了笑,「我已經占卜了,只要順應聖女的心意,我所求的,必然能夠得到。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逆著聖女的心意來呢?快說,你是不是有什麼辦法?對誰都藏著掖著,你這是什麼毛病?」
「姜維沒死。」姜伯毅被巫女吵吵的十分不耐煩,猛的拋出一句話來。
巫女立時就愣了。
廳堂裡不聽她聒噪的聲音,霎時寂靜的仿佛能聽到時間悄然走過的聲響。
半晌,巫女才嘶了一聲,「姜維,沒死?」
姜伯毅點了點頭,「我說過要帶他回南境,帶到師父的墳塋前,向師父磕頭認罪,再處置他。」
巫女點了點頭,「所以,現在他人還活生生的在你手裡?」
「是,本想著塵埃落定,我就帶他回南境。可春草不能有孕的事情,讓我不放心就這麼離開。」姜伯毅說出這句話來,恍如自己的心被人扎了一刀一般。
她是那麼好的一個女孩子,那麼懂得為旁人考慮,那麼善良,那麼堅強……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樣懲罰她,讓她失去做母親的權利?
「姜維乃是陰陽師,」巫女摸著下巴,兀自喃喃說道,「聖女不能有孕的緣故,是身體陰寒至極,乃是因為她有至寒的魂魄。若是陰陽師能引出那至寒的魂魄,或許……」
說完。她又搖了搖頭。
「太危險,她的兩處魂魄,已經何為一處,融為一體,若是強引出一個,可能……」姜伯毅的話沒說完。就沒了聲響,他的目光有些失魂落魄。
巫女卻是抬起頭來,「可能會死。」
一個死字,響徹安靜寬廣的廳堂,反覆迴盪,好似縈繞在心頭。變得格外肅殺冰冷。
姜伯毅眯眼,「那不行。」
「行不行,也不是你說了算的,如今你已經是外人了,該怎麼選擇,怎麼決定。乃是要聖上和聖女說了才行的。」巫女沉吟片刻,「姜閣主,說實話,這事兒不當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對他們誰都沒有好處,您還是該告訴他們才是。您不叫我說,自己卻也不說,事兒不是你這麼辦的!」
見姜伯毅沉默不語,巫女有些急。
「你若再不說,那我可就要想辦法告訴聖女知道了。」
「我說。」姜伯毅點頭,「我來說,你不必操心。」
「你一開始就是這麼說的,可拖到了現在,明知那藥不會有效,不過是叫太醫們診不出她的極寒之體而已,還心存僥倖,我可不能任由著你這點僥倖耽誤了聖女!」巫女白了他一眼。
姜伯毅不悅皺眉,「我說了會說,就一定會,來人,將巫女給我扔出去!」
「不用扔,我自己會走!」巫女叫嚷著,卻還是被姜伯毅人高馬大的手下,給抬著帶出了廳堂,直到出了院子,才將她扔下。
「真是沒教養!」巫女氣哼道。
巫女走了,廳堂裡安靜下來,姜伯毅獨自坐在廳堂之中,心中卻不能平靜。
他已經問過姜維了。
姜維說的很清楚。正是因為寧春草前世的魂魄和今世融為一體,共存於如今的肉體內,才導致她至陰至寒之體。這種體質,極難受孕,便是勉強有孕,孩子也保不住。
除非引出那前世的魂魄。叫她恢復為常人,才有可能懷孕。
失去另一個魂魄,她會失去許多的記憶,也會喪失如今的異能,她也許就不再會被巫教尊稱為聖女,不再有那般神奇的復原能力,不再能敏捷的舞劍,不會保護自己。
那還是寧春草麼?
且姜維也說了,如今,兩個靈魂融為一體的時間已經很久了,且她們本來就是一個人,融合度很高。若是強迫引出一個靈魂來,或許將要面對的就是肉身的枯竭衰亡。
亦或者,留下的寧春草會瘋,會傻,會變成痴兒……
為了擁有一個孩子,值得冒這麼大的風險麼?
姜伯毅都不用問,便堅決的搖頭。
可巫女說的對,這是他的想法,而他如今已經是一個外人了。
他不能替景玨,更不能替寧春草做決定。
他今日已經試探過景玨的態度,以景玨對春草的喜歡,他絕對。絕對不忍心讓春草受到傷害的吧?哪怕,是為了子嗣?
姜伯毅深吸了一口氣,巫女說,這個消息,要先叫春草知道,好叫她心裡有個準備。
他卻不能贊同,他決定,要先告訴景玨知道。倘若景玨敢露出一點點,哪怕一絲一毫對春草的嫌棄,他一定,一定帶寧春草離開!遠走高飛,離開京城。他可以給她任何她想要的生活。
她若喜歡孩子,他們可以收養一大群孩子。反正他自己也是被師父收養的。
她若不喜歡,他們就兩個人一起,不要孩子,自在逍遙。
沒有景玨,他也能讓她過的很好。
這不是趁虛而入。絕對不是。
姜伯毅握了握拳頭,一再在心中確認。
隔了兩三日,他叫人悄悄遞了消息進宮,約景玨出宮相見。
在宮中,畢竟有寧春草也在,這消息,他還沒打算如今就告訴寧春草知曉。
他想要先看一看景玨的反應,看看他的表情後,他再做決定。
「你真是閑得很,才兩日不見,又思朕如此之甚?非要約朕出宮相見?豈不知朕忙得很,哪裡像你這麼悠閑?」景玨便衣常服出宮。騎在高頭大馬之上,雖口中抱怨,臉上分明是愜意享受的表情。
姜伯毅約見他的地方,是個廣闊的山坡,山坡腳下綠草茵茵,還有一條小河。蜿蜒而過,潺潺水聲,啾啾鳥鳴,花香混合著青草的香氣甚是宜人。
在這樣的環境之下,人更容易放鬆自己的精神,放鬆戒備。也就更容易表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姜伯毅對屬下尋到這地方十分的滿意,他目光淡然的落在景玨的臉上,「我看聖上是高興得很。」
景玨笑了笑,「宮裡悶極了,本想帶春草一道出來散心。可你信中卻偏偏叫我獨自前來,不要知會她。你是有什麼話要說?如今倒學會避諱她了?」
「景玨,若是春草不能為你誕下子嗣,你會怎麼辦?」姜伯毅完全沒有給他喘息的餘地,直截了當的說道。
他的目光也一寸不曾漂移的緊盯在景玨的臉上,將景玨的所有反應都盡收眼底。
景玨聞言,竟沒有太過驚訝的表情,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頭,輕嘆了聲:「果然。」
之後。就抿脣什麼都沒再說了。
這倒是叫姜伯毅微微有些驚訝,「果然?你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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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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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3:38
第四十八章
景玨垂眸,任由身下的馬啃著草,他則不動不搖的坐在馬背上,「春草為救我,脫力暈倒之後。你表現的很奇怪。並在那之後,你就開始為她調配花草茶。我讓人留了那茶根子,叫睿王府的老太醫看過了。那老太醫說,乃是暖宮的茶,藥性剛烈,非極寒之體,用不了那麼烈的藥。如此,我本就已有猜測。更有前幾日,你竟會說出叫我納妃的話來,我不是瞎子,你對春草的感情,我難道看不到?你為何會勸我納妃?分明就是試探之意。前後這麼一想,真相很難猜麼?」
這次姜伯毅沉默了。
該說是他表現的太過明顯,還是景玨太過細心?旁的事情,他可能會大意,有關寧春草的事情,他事事都放在心上,處處留意。被他發覺,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那你還不肯納妃?那般拒絕大臣們的諫言?」良久,姜伯毅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景玨冷哼一聲,「朕就是要從一開始就表明態度,叫他們死了心,莫要以為朕還有商量的餘地!朕,更不希望給春草帶去壓力。有孩子怎樣?沒孩子怎樣?孩子若不是她為我生的,我寧可不要!也免得叫她傷心!」
姜伯毅略有些震驚的看著景玨。
他說這番話,說的理直氣壯,理所當然,好似本就應該如此。他開口沒有一點猶豫,中氣十足,表示他真的是早就這般想過了。想的很清楚。
原來,自己還是低估了他對春草的感情了……
原來,他即便想要趁虛而入,也找不到這個虛了……
原來,他已經不知不覺徹底敗在了景玨的面前……
「你身為聖上,卻沒有皇嗣,你以為這不會給她壓力?你以為大臣們會放過你?」姜伯毅緩緩說道。
景玨笑了笑,「大臣們想要什麼?他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皇權的繼承人,讓他們可以有一個穩固的朝堂,讓他們可以在朝堂之上,一展拳腳實現抱負。至於這個皇權繼承人,究竟是誰生的。他們根本不會真的在意。他們在意的乃是會不會有強大的外戚干政,會不會有人擁有比他們更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權利罷了。」
姜伯毅看著景玨,看著他的表情閒適淡然,覺得今日之言,真是叫他重新認識了景玨這人。
「春草的娘家,絕對不會出現外戚干政的情況,這是大臣們都可以看出來的。並非富貴數代的世家,並非人丁興旺,豪傑輩出。寧父安於現狀,寧家子嗣單薄。朕只要從宗親中,選出一個孩子來,過繼朕的名下,交由春草撫養,那些大臣們還能說什麼?朕該給他們的,給了他們,倘若再妄言干涉朕的後宮,朕定不輕饒。」景玨說的斬釘截鐵,毫無商量的餘地。
也表明了他內心的堅決,他已經深思熟慮了。
姜伯毅無意識的緩緩點頭,心知另外一個辦法,似乎已經沒有說的必要了。景玨已經連所有的退路都想好了。怎麼可能叫春草冒那般風險?
可想到巫女說過,他如今已經是外人的話,他又不由開口道:「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景玨一愣,「什麼辦法?」
「有個辦法。能叫春草有孕。」姜伯毅口中微微有些苦澀,她是他見過最美好的女孩兒,她不當遇見這些磨難的。天道對她不公平,可她卻總說天道公正,哪裡公正了?
「什麼辦法?」景玨眉頭皺起。雖心中有期待,卻也更加明白,若真是好辦法,姜伯毅定然不會隱瞞到現在。
「你還記得姜維曾經說過的話麼?就是在都安縣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說過。寧春草有前世冤魂,含冤不散……」
「姜維的話怎麼能信?你還留著他的命呢?莫不是舍不得殺他了?他算計你性命的時候,可一點兒都沒有留情!」景玨冷聲說道。
姜伯毅沒有理會他的話茬,只吸了口氣,繼續說道:「這話,春草也是承認過的。如今她之所以成為極難受孕的至陰至寒之體,便是因為兩個靈魂合二為一。若是能引出她前世的冤魂,她也許就能有孕了。」
「也許?就能?」景玨皺眉,「如此不確定的結果,她要面臨什麼風險?」
姜伯毅看了他一眼,開口道:「或死,或瘋傻,或喪失一些記憶……」
「姜伯毅,你腦袋被驢踢了嗎?」景玨怒喝道。
姜伯毅不滿皺眉。
景玨嘲諷看他,「不過是孩子而已,就那麼重要?重要到讓她面對這樣大的風險,去求一個不確定的結果?你怎麼越來越蠢了?」
姜伯毅心中,不由松了口氣,他笑了笑,「聖上,言語粗俗可不符合您的身份。」
景玨冷笑,「什麼身份不身份?朕是聖上,朕愛怎麼說就怎麼說。這事兒,春草知道麼?」
姜伯毅搖了搖頭,「我沒有告訴她。」
景玨卻皺起了眉頭。「我能猜到,她想來也能猜的八九不離十,她……」
說到這兒,景玨不知想到了什麼,面上倏爾一驚。兜轉馬頭就往回去的路上疾行。
姜伯毅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莫名其妙,連忙也打馬追他,「你做什麼?」
「心裡莫名不安,我怕春草她犯傻!」景玨一面打馬狂奔,一面扭臉兒對姜伯毅說道。
說完,他更狠夾馬腹,只恨不得能立時回到宮中,回到寧春草的身邊。
姜伯毅此時此刻,卻有些羡慕。羡慕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為她擔憂,可以霸道的決定保護她。為了她而放棄孩子。可以極盡所能的寵愛她。
可自己,卻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什麼都不能做。
景玨連最後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
景玨心中隱隱有不安的預感,這種預感,不知是不是兩個真心相對,真心相愛的人會莫名其妙的生出的心有靈犀。
他以最快最快的速度返回宮中。
甚至顧不得脫去便衣常服,顧不得喘口氣,便直奔皇后宮中。
他心跳的很快。並非因為一路疾馳,而是由於心中那一點莫名的忐忑,沒來由的不安。
直到他的腳步都已經到皇后宮外,到了那朱紅金柳丁的大門前的時候,他的心跳還不能平復。
「聖上駕到——」有內侍高唱。
高唱的聲音還未落地,景玨的腳步,就已經邁進門內。
可奇怪的是,皇后宮中,竟無人前來接駕。
整個宮門殿宇間,都是一片寂靜。恍若無人的寂靜。
大白日的,宮裡頭怎麼可能會沒有人呢?便是皇后娘娘睡了,出門散心了,宮中也當有人守著才是呀?
景玨心中的不安愈加放大。
「春草,春草……」
他的心跳。快的似乎都要超過他能承受的負荷,只覺整個胸腔都有些抽疼了。
正殿在他疾奔之中越發臨近,他面色卻越發陰沉。
正殿的門是敞開的,卻沒有瞧見裡面有人。
景玨躍入正殿,只見殿門邊倒著兩個宮女,眼眸緊閉,呼吸綿長,像是睡著了。
他腳步沒有停,繞過屏風,在正殿中轉了一圈。又轉身去了寢殿。
他身後的內侍宮人,連忙喚醒不知是沉睡,還是昏迷中的宮女們。景玨已經將整個皇后宮中都親自轉了個遍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8 00:03:48
第四十九章
他沉著臉,坐在正殿之上,垂眸望著宮人們的時候。
宮人們只覺這暮春倏爾變成了數九寒天。聖上冰冷的氣場,隨時都要凍死他們。
「皇后人呢?」景玨開口問道。
皇后宮中的宮女們戰戰兢兢,卻不知說什麼是好。
皇后娘娘去哪裡了?她們也不知道啊,只記得皇后娘娘接了一封信,後來就說自己想要唱歌,便搖鈴開始唱,皇后娘娘唱的真好聽,從來沒有聽過那麼好聽的歌謠,娘娘還伴著歌聲鈴聲,輕柔起舞,那舞真好看……
然後,她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景玨聽聞宮女們的敘述,氣的太陽穴突突跳著疼。
她竟然!竟然用巫咒弄暈了一干宮女,私自出宮了!她竟敢離開他!竟敢拋棄他!
「來人!」
「這兒,這有一封信!」有個宮女忽而叫道。瞧見聖上的目光向自己投來。那宮女心頭一驚,連忙將懷中拿出的信雙手舉過頭頂,「不知何時放在奴婢懷裡的。」
內侍將信呈給景玨。
景玨垂眸,目光落在信封上。
熟悉的字跡,頓時讓他心中又驚怒。又心疼。
他伸手取出信箋,展開眼前。
「景玨,不求你原諒我不告而別。前世的我告訴自己,倘若合二為一,便會叫我自身受損,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那時的我,不以為意,以為只要不失去那些過往的回憶,就是對我最大的益處了。我不想再重蹈前世覆轍,留著回憶,免得我再犯已經犯過的錯。不知這麼說,你能不能懂,畢竟這些經歷,我無法向人明白訴說。
我對她說,我不會後悔。卻怎麼也沒想到,如此的結果,竟是讓我喪失了做母親的資格。很遺憾,真的,我想為你生個孩子,有你的眉眼,你的秉性,一切都像你那般。可我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縱然如此,我也不後悔當初做這樣的選擇。如果沒有過往的回憶,我就不是如今的寧春草,不是與你並肩走過坎坷的寧春草。
所以。即便當初就知道,我不能做母親,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也仍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只是,對不起你。這對你不公平,你會是個很好帝王,也會是個很好的父親,我沒有權利,自私的剝奪你做父親的資格。
所以,我選擇了離開。也請你放手,放過我,更放過你自己。
祝我們彼此都好。
又及,我不喜歡宮中的約束,不喜歡不自在的生活。我嚮往南境,嚮往小橋流水,嚮往芭蕉夜雨。我帶著蘇姨娘一起去南境了。日後看膩了南境的婉約,也許還會去漠北,看一看大漠孤煙的壯麗豪情。你不必為我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你也不要叫我擔心,你在高處,我總能知道你好與不好。
與君別,望來生,有緣再遇。哪怕仍舊坎坷多磨,我依舊願意遇見你。
春草,敬上。」
景玨深吸一口氣,猛的將信箋拍在一旁的案幾上,怒喝道:「來人,封鎖城門,搜查寧府!務必將皇后給朕找出來!」
景玨的話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額上的青筋都一根根崩了出來。
宮人連應聲都應的極快,更是馬不停蹄的各處下達聖上命令。
兩個寧府,乃是同一時間,立刻就被包圍了。
一個寧府乃是國丈府,另一個,是巫女為寧春草準備的娘家。
兩個寧府似乎都沒有想到,會突然被皇城兵馬司的兵丁給圍困了。
國丈府上的家丁甚至還悄悄的打聽,是不是皇后娘娘觸怒龍顏被罷黜了?也沒聽說聖上新寵了別的女人啊,怎麼就說翻臉就翻臉了呢?
家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寧家的人才知道,原來是皇后娘娘不見了!
另一個寧府,卻是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下一群灑掃粗使的家丁僕役,都是先前巫女買來的,並非巫教中人。
而那些住在寧府上的巫教教徒,及蘇姨娘,則完全不知去向。
聖上聽聞,龍顏震怒。
「好你個寧春草!」景玨手指捏的作響,深邃的雙目透出血紅的顏色,緊抿的雙脣昭示了他內心的憤怒。
她竟不信他。她竟這麼輕易的就離開他?還勸他放手?她為什麼不選擇握緊雙手?為什麼不選擇無論如何都不放開他?
若是沒有她,他要這帝王之位做什麼?他同別的女人生養孩子做什麼?
在她眼中,他所追逐的就是這些東西麼?
在她眼中,她甚至沒有皇位,沒有子嗣重要麼?
這個蠢傢伙!這個笨蛋!
景玨幾乎要被寧春草的一封信氣炸了。這麼愚蠢的女人,他怎麼會覺得她很聰明呢?他又怎麼放心讓她流落在外呢?
喜歡南境,可以告訴他呀?喜歡悠哉,可以同他說呀?
難道她不相信他,有能力擺脫現如今的一切。帶著她去過她想要,她所嚮往的生活麼?
對他如此沒有信心,如此就放手了麼?
「張貼通緝令下去,」景玨一面下令,一面親自研磨。提筆作畫,「通緝寧氏,蘇氏,巫女。一旦發現,立時上報,提供消息者,賞金千兩,活捉者,賞食邑封地,封侯拜相。另,秘密傳令,一旦有線索立即上報,絕不可傷害寧氏與蘇氏。」
京城城門鎖閉之時,寧春草一行,已經出了京城了。
不然甕中捉鱉,她才是真的走不了了。
寧春草此時正歪在蘇姨娘的懷中睡的迷迷糊糊,兩個被侍女抱在懷中的孩子,一人拽著一個她腰帶上瓔珞穗子,睡的香甜。
原本她是要將兩個改姓寧的孩子,留給寧夫人的,畢竟一個是二姐姐的骨血,另一個雖同寧家沒有血緣,但也是一條無辜生命,好好養大,總是同養家親近的。
可巫女送來的消息太過突然。突然到她根本沒有更多的時間來準備,只好匆匆上路,也順帶將兩個孩子給帶在了身邊。
她這會兒睡的並不很沉。馬車跑的很快,雖然趕車的人,已經盡量讓車馬平穩。可生怕被人追上,依舊免不了顛簸。
混沌之中,她似乎看到了那一日,在睿王府的九曲浮橋上,她看著自己水中的倒影,和前世自己的一番對話。
前世的自己說,若兩個靈魂徹底融為一體,雖能讓她保有異能,卻也會給她帶來不可輓回的傷害。
她當時不以為意,甚至沒有猶豫的脫口而出。「我們本就是一體,你在就好。」
如今才知道,這代價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她可以趴在蘇姨娘的腿上,嗅著蘇姨娘身上的芬芳,感受著來自母親的溫暖關懷。可這輩子,她都沒有可能擁有自己的孩子,不能如蘇姨娘默默的關切愛護自己這樣,細心的照顧自己的孩子了。
她竟然,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
那她還是一個完整的女人麼?
寧春草在迷濛之中搖了搖頭,不是。不能做母親。她就不完整。可失去前世的記憶,失去支持她走到今日的這些過往,這些能力,她也是不完整的。
世上之事,哪有那麼多兩全其美的?
若是仍舊叫她從兩者之中,選出一種來,她仍舊是會選擇現如今的自己吧?
只是,她會更早的離開景玨,不要讓兩個人之間的感情那麼深,那麼不捨分離……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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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3:57
第五十章
想到景玨這名字。想到這個一路守在她身邊,雖不成熟,卻也會關心她,雖不完美,卻願意為她成長的男人。她心裡頭像是被人抽走了一塊似的,空落落的疼。
「唔……」她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心好疼。
蘇姨娘立時從混沌中驚醒過來,抬手溫柔的撫著她的頭,她柔軟的長髮,「安心睡吧,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就別想那麼多了。」
寧春草嗯了一聲,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馬車顛簸中,她看到景玨的玉面。看到他滿是怒氣的眼眸,看到他冰冷的轉過身,離她越來越遠……
不是他離開了她,而是她先放開手,先轉身走的……
「寧春草。你怎麼能這麼自私?你可問過我的感受?可問過我?」景玨夢中的質問,一遍一遍縈繞在耳畔。
「聖女!」一聲呼喚,將寧春草嚇得從夢中驚醒過來。
她連忙坐起身子。
蘇姨娘這才動了動被她枕麻的雙腿。
「聖女,孩子,孩子似乎發熱了。」抱著寧念的丫鬟略有些焦急的說道。
寧春草連忙從她懷裡接過孩子,抬手放在孩子的額頭上試了試溫度。
是有些燙呢!
寧念的眼眸閉的緊緊的,呼吸略有些急促,小臉兒也有些病態的漲紅。
「寧懷呢?寧懷沒事吧?」寧春草一面將寧念攬在自己懷中,一面抬頭看向寧懷。
可別兩個孩子都病了啊?
抱著寧懷的丫鬟連忙去摸他的溫度,寧懷正睡著,被打擾,有些不滿的撅了撅嘴,並沒有醒,在丫鬟懷中調整了舒服的姿勢,又睡了過去。
丫鬟搖了搖頭。「大公子沒事。」
寧春草松了口氣。
小孩子生病,不比大人,哪裡不舒服,他自己也說不出,且這逃走的路上。尋醫問藥都不方便。實在不該將兩個孩子都帶上路的。
離別的那一刻,她其實原本也有時間有機會將孩子送走的,同巫女說什麼來不及,本就是藉口。
想到自己這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這已經相處出感情的兩個孩子,她如何忍心割捨?
「來人,告訴巫祝大人,找個地方落腳,二公子病了。」寧春草授意丫鬟朝外吩咐道。
「來叫我抱著吧?」蘇姨娘看寧春草一會兒一摸孩子的體溫,有些焦急不安,便主動說。
寧春草卻是搖了搖頭,「姨娘歇會兒吧,我年輕,體力好,這一路上,有的罪受呢。」
蘇姨娘看她一眼,輕嘆一聲,搖了搖頭,沒再開口。
京城已經全城戒嚴了。
昨日還恢弘大氣,家僕出門都是橫著走的寧國丈府,今日就被圍得水泄不通。
寧老爺和寧夫人前後跪在正廳裡,前頭坐著一臉沉鬱的當今聖上。
「回稟聖上,臣真的不知道娘娘去了哪兒啊?娘娘臨走,連個信兒都沒送,原本約定好了今日。將兩個孩子送回來,在寧家玩兒上兩天的。可是……可是根本沒有等到孩子啊……」寧老爺一遍一遍的解釋,著急表清白,只差把自己的心剖出來給聖上看了。
聖上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只是無動於衷的枯坐著,垂眸,視線不知落在了何處,似乎他只是看著陽光裡舞動的塵埃,又似乎他什麼都沒看。只是獨坐回憶。
寧老爺心中只盼著聖上能夠趕緊回宮,不管是回憶也好,念著娘娘也好,只要高抬貴手放過寧家就好。
什麼叫高處不勝寒?就是昨日還是榮寵加身,今日就搖搖欲墜大廈傾倒。
寧夫人只在心中感慨,得也春草,失也春草,得與失,只看春草的心思呀!
廳堂裡除了寧老爺緊張的聲音之外,就再無其他聲響。
寧老爺翻來覆去,將這些話說了數遍。可聖上卻未置一詞,好似不過是聽他絮叨來打發時間而已。
最後,寧老爺自己都有些說不下去了,只好閉了嘴,廳堂徹底安靜下來。
景玨忽而起身,正欲向外行。
外頭卻有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傳來。
寧老爺剛松下的半口氣,不由又提了上來,豎著耳朵,聽著這動靜。
「啟稟聖上,屬下們盯緊了凌煙閣,凌煙閣閣主派出各路高手,四下尋人,範圍已經從京城向南擴展了。」侍衛稟報說道。
這麼說來,姜伯毅真的不知道寧春草身在何處,那日他約他到城外相見,也並非是和春草串通好的?
「通緝令可曾下發張貼?」景玨垂眸冷聲詢問。
通緝令上寧春草的肖像乃是他親手所畫,他落筆之時,一筆一劃似乎都帶著濃濃的怒意和怨氣。
但所畫出的人,卻柔和婉約,甚至嘴角微翹,每根線條都透露出,落筆之人對卷上之人的深切情誼。
這畫卷交由畫工們臨摹之時,畫工們還嘖嘖稱奇,這畫一眼便能看出裡頭含著的情誼,能叫帝王如此神情掛念,皇后娘娘怎就捨得走呢?
當然這種不該問的問題,他們也只是在心裡想想就罷了,斷然不敢宣之於口。
寧春草信上說,她要去往南境,且寧府上的巫女連通整個巫教都不知去向,巫教的根基在巴蜀,往南尋。或許真的能追的上她?
景玨在寧國丈府上坐了越有大半個時辰,竟是未發一語,又背著手,緩緩離去。
寧家上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原以為因為寧春草不見了。聖上定要發落寧家,卻等到如今,也為見有責罰降下。
只是派皇城兵馬司將寧家給圍了起來,也未說要限制寧家進出自由。
一開始寧家的家僕不敢出門,後來家中菜蔬實在短缺。需得到外頭采買,家僕才硬著頭皮出了門。
可誰知出門,那圍著的兵丁根本不理會他們,門口進進出出他們都視若無睹。
寧家人這才敢出門了。
寧春草雖然看不到,但以她對景玨的了解。也多少能猜到京城現下是何情形。
女巫進了城,尋了一家客棧,便投宿下來。
寧念發了熱,且熱越發越厲害,一直高熱不退。
寧春草叫巫女尋大夫來,巫女卻搖頭不肯,「若是尋了大夫,豈不就暴露了聖女的行蹤了?」
「寧念高熱不退,蘇姨娘一直在給他擦身子,可小臉兒還是又紅又燙,這麼熱下去,會把人燒壞的!」寧春草微微皺眉。
「聖女何須請大夫?讓外人都退開,派人守在聖女房間外頭,聖女豈不就能給二公子醫治了?」巫女低聲說道。
寧春草微微一愣。
寧念太小,她沒想過用巫祝的力量為他治病。
可巫女這麼一說,她也覺得可行。這麼小的孩子,叫他吃藥倒是更困難,且見效也慢。自己雖不會診脈,不會看病,卻是現成的大夫。
「好,就這麼辦。」寧春草抬手拍了拍巫女的肩頭,將守著門的事情都交給她辦,她則抱了寧念到自己的房間。關了門,只留呼吸微微急促,小臉紅熱的寧念躺在床上。
她拿出自己的鈴鐺來。一面搖鈴,一面輕聲唱和。
並未起舞,只有鈴聲吟唱聲縈繞在房間內。
好似整個燥熱的房間,都不由的清涼舒爽下來。
床上躺著的小小人兒,呼吸由急促漸漸變得舒緩平穩。微微蹙起的小眉頭也一點點舒展。
他身上的不適也許正隨著鈴鐺聲和吟唱聲,漸漸消弭,臉上的漲紅也一點點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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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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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4:07
第五十一章
寧春草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柔和。
漸漸聽不見了。
她抬手摸了摸寧念的額頭,溫度已經正常了。
寧念這會兒也睡的安穩了。
卻忽而有孩子的啼哭聲,從外頭傳了進來,將正看著寧念的寧春草嚇了一跳。
她側耳一聽,乃是寧懷的聲音。
她連忙起身,膝蓋卻不小心撞在了床頭四腳矮幾上,疼的她齜牙咧嘴。卻不敢出聲。唯恐再將床上睡的安穩的寧念給驚醒了。
她咬著牙,忍著疼,一瘸一拐的出門了。
寧懷的哭叫聲,卻越發響亮了。
「聖女?」巫女竟親自守在門口,瞧見她出來連忙招呼,「聖女的腿怎麼了?」
寧春草擺擺手,「沒事,你進去看著寧念,我去瞧瞧寧懷。」
巫女連忙點頭進屋,寧春草則快步向隔壁房間走去。
寧懷正在丫鬟懷中踢打哭叫。鬧人的樣子活像個小惡魔一般。
「怎麼回事?」寧春草沉聲問道。
寧懷聽到她的聲音,這才睜開眼來,瞧見是她,連忙抹了抹眼淚,從丫鬟懷中跳了下來,快步向她跑來。
寧懷比寧念長得快,跑的也穩,如今已經能獨自快跑,也不會摔倒。
他跑到寧春草身邊,伸手抱住寧春草的腿。將自己臉上的鼻涕眼淚都蹭到寧春草的衣服上,抬著一雙委屈的小臉兒,癟癟嘴道:「娘,娘娘……」
「大公子尋不到您,以為您也不要他了。怎麼哄都哄不住。」丫鬟在一旁解釋道。
寧春草行巫祝,給人醫治的時候,不能被打擾。所以寧懷要尋她,自然尋不見。
看來李家倒台,楊氏女的離世,在這小小孩子的心中,還是留下了陰影。
他如今已經將寧春草當做自己的依賴依靠,才這一會兒功夫不見,就哭成這樣。
寧春草蹲下身來,抬手摸了摸寧懷的頭。「弟弟病了,我去給弟弟看病,並沒有不要你,知道麼?」
寧懷乖巧的點了點頭,哪還有半點鬧人的樣子?
丫鬟在一旁讚嘆道:「還是聖女有辦法。」
正邁步進門的蘇姨娘。聞言卻是長嘆了一聲。
寧春草連忙回轉過身來,「姨娘怎麼不去歇會兒?可是吵著您了?」
蘇姨娘搖了搖頭,「本就睡不著。原想著勸你將兩個孩子送回京城寧家去,寧夫人不是心狠之人,就算是看在寧念的份兒上,也不會苛待寧懷的,你大可放心。可如今看來,這兩個孩子根本離不開你,你怕是也不放心將他們送回去吧?」
寧春草垂眸,沒有說話。
「咱們如今沒有安定下來,北上之路本就不好走,還要繞到涼州,宣化,在由西北南下,這一路。大人也就罷了,兩個孩子畢竟這麼小……」蘇姨娘沒說完,便看出寧春草抗拒的神態,她無奈停下了話音。
「聖女,您看這個!」卻有黑衣人從蘇姨娘背後躬身上前。雙手奉上一個紙卷。
寧春草起身,將寧懷交到丫鬟手中,接過紙卷來打開。
這麼一看,她便愕然一愣。
蘇姨娘就近她,低頭看去,「通緝令……」
三張紙卷,分別繪了春草,她,以及巫女的肖像。下書並沒有提及她們的身份,只道是朝廷通緝要犯,開出的獎賞條件再誘人不過。
若是能活捉了她們上交朝廷,甚至能封侯拜相!這對一般人得有多大的吸引力?
「景玨瘋了!」寧春草咬牙說道。
蘇姨娘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
景玨做事,向來只隨著自己的心意,她突然不告而別,依景玨的性子和對她的感情,更夠善罷甘休才怪。
「春草,這次是你任性了。」蘇姨娘示意巫教的人退下,拉著寧春草的手,往裡間走去,邊走邊緩緩開口,「你和景玨已經一起經歷了這麼多,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商量著來的?非要這般一走了之?是你不信任他,還是你在賭氣?不能有孩子就不能有了,你該當面告訴他,問清楚他的態度。他若能接受,你們就如同現在一樣相處不是正好?他若不能接受,就為他納妃,叫他有子嗣傳承。」
蘇姨娘的話剛說完,寧春草就連連搖頭,「不要。」
蘇姨娘一噎,瞪眼看著她。
「我希望他能有自己的孩子,可我卻不能看著他和別的女人親密。姨娘,我承認我自私,我只想獨占景玨。不想同任何人分享他。想到他和別的女人……我不能接受。可我又不能為他誕下子嗣,有什麼理由可以獨霸著他呢?」寧春草無奈笑著搖頭,「只能這樣啊,我離開,眼不見為淨,剛開始他自然會想念,我也會想念,日子久了,他也就忘了,我也能釋懷了。」
蘇姨娘略有不贊同的搖頭,「能麼?」
寧春草失神了片刻,又狠狠的點頭,「一定能。」
「聖女,咱們走吧。」巫女在門外,低聲稟道。
寧春草略微一愣,如今天色都已經黑了,他們好不容易包下了整個客棧,投宿下來。正是應該好好休息睡上一覺的時候,怎麼就要走呢?
巫女得了允許,這才邁步進屋,「稟告聖女知道,通緝令已經貼到各個城門口,並有衙役沿街巡查,咱們若是再不走,只怕就走不了了。這客棧裡的掌櫃夥計,我都叫人盯住了,可仿得了一時,防不了漫漫長夜呀。咱們還是盡快上路吧?」
寧春草看了看被她扔在一旁的通緝令,不由有些生氣的跺了跺腳,「起程!」
原本預想中,能夠好好休息一下,好好睡上一覺的這個夜,又毀了。
他們一行人喬裝一番,坐在馬車上,搖搖晃晃的趕在城門鎖閉以前,匆匆出了城。
路上寧念餓醒了,哭鬧不止,招得寧懷也跟著哭起來。幸而寧念的高燒已經退了,如今哭,只是肚子餓而已。
丫鬟抱著他,寧春草親自給他喂了飯,這才哄住了他。
寧懷瞧見。也鬧著要寧春草喂飯。不然就紅著眼睛,委屈不已的看著寧春草,好似怪她偏愛弟弟不愛他。
寧春草頂著暈騰騰的腦袋,哄了這個,又去哄那個。
如今才知道。有孩子,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兒。如今這兩個孩子都已經一歲多了,尚且如此不好伺候,倘若是剛生下的小嬰孩,得有多麻煩?
她垂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心頭又忍不住的泛酸,即便麻煩,也是令人嚮往的吧?
兩個孩子吃飽了,又在馬車上睡了過去。
丫鬟的懷中許是沒有他們在宮中柔軟的小床舒服,更是坐在這顛簸的馬車上,兩個孩子一直睡得不甚安穩。
寧春草自己也休息不好,且看到蘇姨娘眼瞼上盡是一片疲憊的灰青之色。
這般趕路,只怕熬不了多久,他們就要垮下了吧?
雖信上騙景玨說,她是要南下,而出了京城,她就直接北上。要由西北繞去南境。
可她忘了,如今景玨已經是一國之君,他一聲令下,海捕令一張貼,她根本是無從遁形,逃無可逃啊?
寧春草氣惱的跺了跺腳。
閉著眼眸的蘇姨娘立時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
寧春草收斂神色,蘇姨娘尚未抱怨呢,硬拉著蘇姨娘上路的她有什麼可抱怨的?
在通緝令各處張貼之下,寧春草一行一路更為艱難困苦。大的客棧不敢投宿,小的客棧又容不下他們這麼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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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4:17
第五十二章
他們有時扮作商戶,有時扮作鏢局,有時扮作舉家搬遷的外地人……但那通緝令上開出的條件實在太過誘人,人都如同瘋了一般。眼睛瞪的銅鈴大,只恨不得將人的臉都扳過來細看看,但凡同畫像上的人稍有相似之處的都會被抓去衙門。
這般情況之下,倘若再招搖過市,被發現的幾率太大。
寧春草一行只好躲躲閃閃。衣食住行都大為不便。大人忍了也就忍了,不過是辛苦些。他們還帶著兩個孩子,一路風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的。
剛剛被養胖了些的寧念,眼看著又瘦了下來,圓潤的下巴,如今都成了尖尖的。
連一向能吃能睡的寧懷,也憔悴了許多。
「這樣下去,大人尚還好,孩子是受不住的。」蘇姨娘拉住寧春草說道。
巫女私下裡已經同蘇姨娘說了好幾次了。帶著孩子,一路上叫孩子受苦不說,且還會拖慢他們的行程。理當叫孩子送回京城,送到寧家去。
他們已經離開京城這麼遠了,即便將人送回去,即便叫聖上知道他們不是南下,而是北上,想要追到他們也沒有那麼容易。
且如今有通緝令,聖上知不知道,區別也不大。他們一樣的要東躲西藏。
蘇姨娘猶豫良久。終於忍不住拉住寧春草,鄭重其事的開口。
寧春草垂著眼眸,看著腳下蒼青的草地,抬腳踢了一顆小石子。
石子飛了一段距離,又落入草叢中。
她一直緊抿著脣沒有看蘇姨娘,也沒有開口。
「春草,你一向懂事又讓人省心,你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如今咱們已經離開京城了,以往的對與錯。咱們都不說了。將孩子送回去這種話,我也是最後一次同你提及。日後不管怎樣,我都不會再說,如何決定都在乎你。不管你打算怎樣,姨娘都聽你的。」蘇姨娘說完。拍了拍她的肩頭,轉身向馬車走去。
馬兒啃著路邊的草,打著響,喘息休息。
寧春草看了一眼蘇姨娘的背影,忽覺肩上有些沉重。
是啊,如今這路,是自己帶著眾人走來的,如今這奔波勞碌東躲西藏,都是出於自己的選擇。她同巫女一起離開京城,在離開之時。也相當於無形的將巫教的責任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不僅巫女,連巫教眾人,如今都尊稱自己為聖女。
她回頭去看看站在車馬旁邊,休息打尖的眾人,每個人臉上都掛著風餐露宿的疲態。
這都是自己造成的。自己的選擇造就的。
她不可以因為自己的任性,自己的想法,就私自的叫這些人無端跟著自己受苦。
倘若不能順利去往南境,還不知會有什麼樣的結果在等著他們。
如今,他們不能再耽誤時間了,必須,盡快的擺脫現下的困窘。
「送他們回京。」寧春草緩緩說道。
巫女就在不遠處等著,聞言,連忙上前幾步,來到寧春草身邊,「聖女有什麼吩咐?」
「你挑幾個信得過的好手,叫他們帶著寧懷寧念回京,交給寧家收養。」寧春草滿面寒色的說道。
原本想著自己收在身邊,全當做自己的孩子來養。如今看來是不行了啊……
「聖女若是舍不得……」巫女看她臉上清寒的表情,不由開口勸道。
可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寧春草打斷:「我的話,不是命令麼?難道我是在同你商量?」
巫女一愣,詫異的抬頭看著寧春草,眼中有些驚喜,卻又不敢相信的遲疑。「這,這是命令麼?」
寧春草淡淡看了她一眼,「你以為呢?」
巫女立時喜上眉梢,連連點頭,「是,是,小人這就去辦!」
說完,她立時喜氣洋洋的轉身,奔向馬車邊的步伐,都輕快了許多。
是命令!聖女如今向她下達命令了!這可太好了,這便是聖女真的看明白自己的身份了,真的開始正視自己的身份了!
以往雖然他們也稱呼她為聖女,可她對巫教眾人,卻有種疏離和客氣,好似她只是個外人,同巫教並沒有什麼關係。她要做什麼,也帶著商量請求的味道。
可如今,她說,這是命令!這便是將自己真正當做巫教的領軍之人,全權做主之人了!
甚好,甚好!這一路便是吃了再多的苦,也都值了!
蘇姨娘不甚明白,擺脫了兩個孩子的拖累,怎麼就讓巫女這麼高興了?
巫女連精心挑選護送寧懷寧念回家的人選之時,臉上都是笑眯眯的。
聽聞要離開寧春草。單獨被送回京城,兩個孩子哭得昏天黑地。
最後無奈,巫女搖鈴吟唱,才將兩個孩子哄睡了。並將這哄睡孩子的巫咒交給護送之人,這才放心叫他們上路。
沒有孩子的拖累,寧春草一行,背離京城的速度就更快了些。
畢竟都是大人,苦一點累一點,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寧春草還自己琢磨了辦法,不用搖鈴。只在馬車裡輕輕吟唱,就能洗去蘇姨娘身上的疲累。
連蘇姨娘自己都驚奇,「怎麼好似年輕了幾歲?這般奔波,也不覺得的很累?」
寧春草只是呵呵的笑,並不多做解釋。
護送寧懷寧念回京之人,行進速度也很快。
兩個孩子睡著的時候,就被高大的男子護在懷中,打馬狂奔。餓了,就停下來喂幾口飯,喝些水,休息一時片刻,便重新上路。倒是比離開京城的時候更吃了許多苦。
不過幸而,幾日之後,京城已經遙遙在望了。
遠離京城的郡縣,尚貼了許多的通緝令,京城的戒嚴程度更甚之。
完全超乎這些護送之人的預料。
他們甚至剛剛靠近城門,還未入城,便被人給盯上了,這叫他們全然沒有準備。
幾人發現情況不對,想要退離城門的時候,卻被身後忽而涌上的兵丁,給堵住了退路。
毫無預料的情況下,巫教護送寧懷寧念的教徒被帶到聖上面前。
景玨沉著臉,看著一行人。
寧懷寧念受了一路的苦楚,這會兒到了宮中,見了景玨,反倒快活起來。許是嗅到了宮中熟悉的味道,又許是看到景玨熟悉的臉。
兩個小娃娃,竟然掙脫開宮女的手,跌跌撞撞的飛撲向景玨,緊緊的抱著景玨的腿,誰都不肯撒手。
景玨在外人面前一向冷面,做了帝王之後,更甚之。
如今被這兩個小娃娃左右抱住,宮女內侍都急出了一身的冷汗。皇后娘娘不在,聖上正是生氣的時候,這兩個孩子可別再觸了龍鬚呀?
卻見景玨雖惱怒,甚至咬牙切齒,卻並未推開兩個孩子,反倒是無奈的搖頭,就這麼任由他們抱著自己。
只沉著臉看著被押解在殿上的巫教教徒,「說吧,你們的聖女如今身在何處?」
教徒既是巫女精心挑選出來的人,自然沒那麼輕易就會開口。
倒是押解他們來的將領拱手答道:「回稟聖上,果然不出聖上所料。他們來時方向並非由南向北,雖故意繞至東城門,卻是北下而來。」
景玨聞言,冷哼一聲,「留一封信,就想把朕的注意力都騙到南境了麼?天真!」
「用不用通知姜閣主知道?」聖上身邊的內侍壯著膽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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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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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4:28
第五十三章
景玨卻是搖了搖頭。「他去南境找,就叫他找,北上不過是虛晃一招,她們還是要繞回南境去的。以為朕連這點耐心都沒有麼?真是低估了朕對她的心。」
巫教教徒聽聞這些話,驚疑不定的對視了一眼。
聖女以為自己隱瞞的很好,如今看來。竟然全都沒有逃出聖上的預料。
如此看來,聖上對聖女的了解很是清楚。那聖上可知,聖女如今正在外頭受苦?
「她在哪兒?」景玨的目光又落在教徒身上。
教徒們立時低下頭去,彼此都緊抿著嘴,誰也不肯先開口言語。
景玨冷笑一聲,「好。不肯說?有骨氣!」
教徒聽聞聖上淡淡笑聲,只覺腳底生寒,身上發冷。這笑,怎麼就讓人覺得不懷好意呢?
「來人呀,將他們帶下去,用刑伺候,朕倒要看看,他們的嘴,究竟是有多硬?」景玨淡淡說道,目光也變得冰冷清寒。
幾個教徒對視一眼,幸而臨行前,聖女有交代,已經告訴他們了,倘若要用刑,他們當怎麼辦。
「我們說。」其中一個教徒連忙開口。
景玨聞言,用眼神制止了上前的侍衛,勾了勾嘴角,臉上卻連半分笑意也無。
「聖女沒有直接南下,而是先北上,再由西北繞道而南下。就是為了躲開聖上您的尋找追蹤。」教徒連忙說道。
景玨眯眼看了看那教徒,「她如今到哪兒了?」
教徒偷偷抬眼看了看氣勢壓人的帝王,緊張的舔了舔嘴脣,心中對聖女交代他們的話,卻又少了幾分把握。
臨行前,聖女說,只要說了這話,聖上就不會繼續逼問他們。
可如今看來,聖上對聖女的喜歡,已經完全超出預期,聖女交代的話。有用麼?
見聖上似乎等的沒有耐心了,那教徒只好硬著頭皮開口道:「臨行前,聖女有交代。」
說完,他又一陣緊張。
景玨索性在龍椅上坐了下來,深吸了口氣,緩緩道:「說。」
「聖女交代說。若是我等被聖上所擒,就告訴聖上。男人若壺,女人若杯。一隻壺本來就是要配許多隻杯子的。可她卻想要只配一隻杯的壺,看到其他杯子,和她共享一隻壺,她不喜歡,恨不得將其他杯都打破。然她卻又是一隻承不住水的杯,與將來終有一日,被壺厭棄相比,她願意自己離開這壺。」教徒一口氣說完,只覺自己心跳的甚快。
聖上能信麼?聽了這話,聖上能放過他們。也放過聖女麼?
半晌,金殿裡安靜的聽不到半點聲響,好似時光都靜止了。
那教徒小心翼翼的微微抬了抬頭,向龍椅上的人窺去。
卻見坐在龍椅上的玉面帝王,臉色陰沉,神情卻有些怔怔的,有些失魂。
一旁的立著的內侍似有些緊張,一副想要上前,卻又偏偏不敢上前的模樣。
幾個教徒對視一眼,聖女這番話,莫不是打擊了帝王了?
打擊了也好,若是打擊到。那便也就能想通,能放手了吧?
良久良久,跪著的人,跪的膝蓋都酸疼了,立著的人,立的腳脖子都軟了。
帝王才長長嘆出一口氣來,「她竟如此不信我……」
殿中的氣氛非但沒有舒緩,卻越發凝滯。
跪著的教徒們,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豎著耳朵,聆聽著聖上接下來要說的話。
「罷了。她既然如此說,便是想明白了。自己也做出決定來了。再勉強下去,還有什麼意思?」景玨抬眼淡淡看了看底下跪著的幾人,「放他們走吧。」
不禁是那幾個教徒聞言愣住,就連伺候殿內的宮人侍衛,也都沒想到帝王會如此吩咐。
侍衛們甚至還左右看去,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放他們走吧。朕終於明白,有些事情,有些人,是勉強不來的。」說完,他緩緩站起,身形卻有些搖搖晃晃,好似隨時都要墜倒。
一旁的內侍慌忙上前,攙扶住這個平日裡康健強勢的帝王,面色擔憂的望著他。
帝王卻是一言不發的,抬腳一步一步走出了金殿。
幾個教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帝王臉上那種灰敗,那種絕望的神色。以及適才被內侍攙扶著走出去的憔悴疲憊,都太過刺目,甚至刺痛了他們的心。
此時此刻,他們竟生出一點點聖女太狠心的想法來。
不過對巫教對聖女的忠誠,叫他們連連搖頭,甩開這般不敬的想法。
「走吧!還跪著呢?」侍衛上前。催促他們起來。
竟是真的?
真的要放他們走?
巫教的幾個教徒被逐出宮中之後,還有些愣愣不能回神。就這麼被放了?原以為刑罰是免不了的,能留下一條命,就是帝王對聖女的顧惜之情了。
不曾想,聖女的一番話,真就叫聖上放了他們了?
幾人雖處在震驚之中卻也不敢耽擱,立即便略作歇息,打點行裝,匆匆上路。
未免被人跟著,他們照約定好的,直接南下,與巴蜀再同聖女會合。
「聖上,真的不用派人盯著他們麼?」內侍在景玨身邊低聲詢問道。
聖上坐在茶案邊,垂著眼眸,看著茶湯裡浮浮沉沉的茶葉,勾著嘴角笑了笑,「不用。」
他臉上神色淡然,目光清明無波。哪裡有適才大受打擊,渾渾噩噩的樣子。
旁人不知,內侍卻是知道的清楚,聖上自打離開金殿,離開眾人視線,就這般平靜了。這才叫他確信。適才聖上站立不穩,行走無力,神情絕望,都是裝出來的!
裝的真像,就連他這日日伺候在帝王身側的人,都給騙過了!
「他們雖不會直接去找娘娘,總會同娘娘聯絡的吧?」內侍又問道。
景玨點了點頭,「巫教自然有他們自己隱秘的聯繫方法,就是跟著他們,盯緊了他們,也未必能探知道。不過是打草驚蛇,徒勞無功。」
「那就這麼放他們走了?」內侍瞪眼。
「你還想叫朕回答多少遍?」景玨冷笑一聲。
內侍連忙跪地,再不敢開口。
那幾個教徒連夜出了京城,又一口氣行出好遠。
一連風餐露宿的奔波好幾日,這才找了個客棧,好好停下來休息。
「果真沒有人跟著麼?」又個教徒問同伴道。
同伴搖了搖頭。
「看來聖上確實是絕望死心了。」教徒點頭。
「聖女也真是狠心,那可是帝王啊,如此傾心與她,她卻能夠這樣一走了之……」
「說什麼呢?聖女乃是為了巫教,為了我們,這才放棄了這高高在上的位置!」
教徒們之間立時都沉默下來。
這個話題,不是他們私下應該談論的。
彼此對望一眼,似乎都有些尷尬。
「來來,快給巫祝大人傳信吧!」有個教徒開口,打破了這份尷尬。
信傳遞到寧春草手中的時候,他們一行已經繞過了宣化,走上了南下的路。
沒了兩個小孩子的拖累,再加之寧春草又在路上悟到了一些自然的力量,她可以用吟唱聲,帶領眾人一道吟唱。像是勞苦工作的人所唱的號子一般。從而引動人自身和自然之間的溝通。
讓自然之力源源不絕的進入到他們的體內,使得他們即便連日奔波,精神上也並不覺得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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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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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4:39
第五十四章
即便肉體費力疲勞,卻也能在睡上一覺後,就極快的恢復過來。
走上南下的路,更是讓眾人恍如看到了希望一般,越發有勁兒了。
寧春草看著教徒傳遞回來的書信,卻是默默出神了很久。
以至於蘇姨娘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的,她都不知道。
「喝完湯,就要啟程了。」蘇姨娘忍不住提醒她道。
寧春草卻枯坐著,默不作聲。
直到蘇姨娘輕輕推了她肩頭,她才愕然回過神來。「什麼?」
她一副受驚的樣子,想要藏起手中的信,一看是蘇姨娘,又接觸到蘇姨娘了然的神情,她一陣尷尬,將遮掩的信也攤開在桌上。
「看到想要的結果了麼?」蘇姨娘神色平靜的問道。
寧春草呆了呆,緩緩點了點頭,「景玨放棄了,他放了他們走,並沒有派人跟著他們。他當時的神情,表現,他們都在信中說了。他,失望,而後絕望了。」
「哦,」蘇姨娘點了點頭,「這不是你求得的結果麼?」
寧春草遲緩的轉過頭,看著蘇姨娘。
「你打茶壺茶杯的比方,不就是逼他麼?不就是在試探他麼?如今,滿意了?」蘇姨娘笑著問道,只是笑容卻有些清冷。
清冷的叫寧春草都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是,是我所求得的結果。如此,他能放下我,也能開始自己新的生活,一個帝王該有的生活。我,也能釋然了。」
蘇姨娘看著白著一張臉,卻握著拳頭,說的無比堅定的寧春草,輕輕嘆了一聲,搖了搖頭。
「姨娘別不信!我能釋然的!」寧春草又強調了一遍。
蘇姨娘回過頭來看她一眼,「信,喝了湯,起程了。」
寧春草看著那一碗甜羹,卻提不起一點點的食慾。
蘇姨娘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轉身離開。
身在宮中的景玨並沒有閒著。他命人將宗親中的孩子都帶入宮中,親自了解考察這些孩子們的品性德行。
更請了賦閒在家的睿王爺,來考量這些孩子們。
雖然沒有明說,但宗親們也都能猜到聖上此舉所為何意。
於是都忙不迭的教授自己的孩子在宮中好好好表現,好好努力,定要討得聖上喜悅。
這些孩子們在宮中住上十天左右,便能出宮回府一趟。
隨著他們進出宮闈,聖上病倒的消息,也就隨之不脛而走了。
當這消息傳開的時候,聖上甚至都不在硬挺著病體上朝了。而是將一切朝政事物,都託付給了睿王爺及幾位輔政大臣。
睿王爺日日進宮照看聖上,連日來甚至憔悴了許多。
究竟選了那位宗親的孩子,還未定下,聖上只說尚在觀察之中。
睿王爺發布皇榜與天下張貼,求醫入京,但凡有人能醫治聖上疾病的。便拜為國醫,享一品大員之待遇。
如此,連聖上的病情都不遮掩了,看來聖上是真的不好了?
京中眾位大臣觀著這風向,反對過繼宗親孩子的聲音漸漸便消弭下去。
那些張羅為聖上選妃進宮的人,也都偃旗息鼓。
眾臣首次無比默契的達成一致——催促聖上盡快在宗親的孩子們中,選擇一位過繼。
景玨頂著一張蒼白無比的臉。就著內侍奉著的青花瓷盤,拿小銀叉吃著撥成一瓣瓣的蜜桔。
「喲聖上,您小心些,別叫這蜜桔汁將臉上的粉沾掉了!」內侍小心遞上一方淨白的帕子。
蒼白的景玨涼涼的瞪了他一眼,「掉了再敷就是!敷粉這般難受,真不知當初那姜維是怎麼忍受的?」
內侍低頭嘿嘿的偷笑。好好的帝王不做,為了皇后娘娘。聖上能這般委屈自己,這世上能做到的男人也沒幾個了吧?只盼皇后娘娘能明白聖上一番良苦用心,日後千萬莫再辜負了。
睿王爺發布天下張貼的皇榜,取代了此前鬧得滿城風雨的通緝令。
張貼有寧春草一行幾人畫像的通緝令盡都被撤去,倒是尋醫問藥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寧春草等人不用再東躲西藏,自然也看到了這尋醫的皇榜。
「聖上病了麼?」蘇姨娘皺眉,面有憂色。
「是憂思成疾吧?」巫女笑了笑。
寧春草皺眉頭,良久,咬牙道:「定是為了騙我回去,我才不上當。」
蘇姨娘和巫女聞言,都抬頭看著她,默默無語。
寧春草轉過臉來,看了她們一眼,「做什麼這麼看著我?他身體好得很,我死了他都不會死!不是騙我是什麼?趕緊趕路!」
「春草,倘若是真的,你就不想回去看看他麼?」蘇姨娘坐上馬車,巫女也上了另一輛馬車,母女兩人坐在搖晃的馬車內,蘇姨娘開口問道。
寧春草想也不想就搖頭,「好不容易出了京城,好不容易走了這一路。如今終於南下,終於走到了這裡。回去?那之前所做這一切,不都白費了麼?」
蘇姨娘嘆了口氣,「怎麼能叫白費?這一切,不是叫你更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也更看清楚了他的心麼?」
寧春草連連搖頭,「姨娘別勸了,我不會回去的。」
「你不肯回去,乃是因為,你覺得景玨不是真的病了,只是為了騙你。」蘇姨娘說道,「可倘若他是真的病了呢?皇榜尋醫,且是睿王爺親筆題榜,這事情是好鬧著玩兒的麼?」
寧春草仍舊只是搖頭。垂下的眼眸,叫人看不清她目中神色,「不,我不會回去,他即便是真的病了我也不會回去。」
蘇姨娘有些意外,意外她的堅決和冷情,「為什麼?」
「我們已經道過別了。」寧春草悶聲說道。
明明是不告而別。留書一封就算是道過別了麼?
「姨娘忘了茶壺和茶杯的話?那話,就是道別了。」寧春草扯了扯嘴角,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來。只是她面前沒有鏡子,她看不到這笑真是比哭還難看。
寧春草一行,眼看就要到巴蜀了。
巫女說,只要到了巴蜀,就沒有人能違背她意願的叫她離開。
巫教的根基在巴蜀,巴蜀可以說幾乎全在巫教控制之下。這裡的百姓對巫教的信服程度遠遠超過對朝廷的順從。
臨近巴蜀,整個一行人馬似乎都輕鬆起來。
唯獨寧春草除外。
因為她聽聞景玨過繼了大皇子的嫡長子,入主東宮,立為儲君。
睿王爺被奉為攝政王,統領一干輔政大臣,幾乎已經完全接管了朝政。
如此看來,景玨生病。並非是裝的?他是真的病了?真的不好了?
不然怎麼連後事都安排的如此妥當了?
「聖女若是擔心,不若小人為聖女卜一卦吧?」巫女連日來,也發現了寧春草的心緒不佳。
這日下榻在恍若園林一般的客棧內,她便尋到獨坐水榭之中的寧春草,笑眯眯的上前詢問。
「京城如今已是盛秋了吧?」寧春草沒理會她的話,卻是抬眼望著水榭外的綠蔭。
垂柳垂落水中,柔軟的柳枝撫弄著平靜的水面,攪出一圈圈漣漪,漸漸蕩開。
「是啊,京城如今,已經開始黃葉凋敝了,還是南境風光好啊。」巫女嘆了一聲。
寧春草緩緩點頭,「我認識他的時候,就是在初秋。他鮮衣怒馬。手裡拿著馬鞭,指著我贊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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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4:49
第五十五章
她說著,低頭笑了笑。
巫女心頭,卻沒來由的一酸,「聖女若是舍不得……」
「我都走到這兒了,你說我舍不得?」寧春草像是怕她說出後半句話來,立時就抬頭打斷她的話。
巫女卻看到,她清明的眼睛裡,略有些紅。
「聖女……」巫女皺了皺眉,「小人為您卜一卦吧?」
寧春草搖搖頭,「不用了。」
「您也好知道聖上如今情形呀?小人卦象很準的。」巫女極力勸言道。
寧春草卻是堅決搖頭,「我什麼都不求,什麼都不想知道,為何要卜卦?我們已經告別了。已經分開了。他如何,都同我沒有關係了,為何要為我占卜一個同我沒有關係的人呢?」
巫女瞪眼看著寧春草,聖女真的不覺得這話說的太過違心?
「你走,叫我獨自坐一會兒。」寧春草轉過身看著湖面,看著湖中錦鯉一群群追逐嬉戲,只給了巫女一個淡漠涼薄的背影。
巫女輕嘆一聲。緩緩走出了涼亭。
大約誰也沒有想到,在這時候的三五天后,寧春草會忽然病倒。
且病情來勢洶洶,勢不可擋。
就算巫女召集了巴蜀巫教內德高望重的幾位管事首領,一起吟唱巫咒,也不能起作用。
寧春草高熱,昏迷,一直說胡話。
巫女不敢耽擱,本就已經臨近巴蜀,寧春草病倒醫治無果之後,他們就再次啟程,連著趕了三日的路,到了巫教之中,才敢略松一口氣。
聖女來了。巫祝大人也終於回來了。
可巫教中人千盼萬盼,盼來的聖女卻不能睜開眼睛看看他們,看看巫教在巴蜀的輝煌地位了。
她已經一連好幾日,沒有清醒過了。
巫教教主回歸,在巴蜀可是件大事。
消息靈通的凌煙閣自然是第一時間就得知了消息。
姜伯毅幾乎是馬不停蹄趕來的,但他自然被獨擋在聖地之外。
凌煙閣和巫教都是在南境發展,但彼此之間。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同一時間的京城之行,叫素來無往來的兩個江湖門派,如今也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繫。
姜伯毅正猶豫著,要不要硬闖之時,巫祝大人便親自來迎接他了。
「姜閣主來的正是時候。」巫女一見面便開口說道。
姜伯毅皺了皺眉,「看來你們是沒打算隱瞞回來的消息,故意招我來的?」
巫女沒有否認。
姜伯毅四下看了看,卻沒有見到那個叫他牽腸掛肚,思念良久的身影,「春草呢?」
「您隨我來。」巫女沉著臉說道。
巫教教徒退開,姜伯毅所帶之人也都恭候在外。
他獨自一人,隨著巫女步入巫教腹地。
凌煙閣他的隨從有些擔心,他卻坦然的對他們擺手,叫他們安心等在外頭。
他甚至有些期待和欣喜,終於要見到朝思暮想的人了。
縱然有緣無分,也比此生再難見更好吧?
可當他真的來到寧春草床邊的時候,卻發現全然不是那麼回事兒。
看著她蒼白的小臉,看著她乾涸的嘴脣,看著她深陷的眼窩。他覺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姜伯毅幾乎怒了。
上次見面的時候,她還恍若初綻的春花。
一場離別,一場東躲西藏的逃亡。就將那個明媚恍若陽光一般的她折磨成這個樣子了麼?
巫女及守在床邊的蘇姨娘,聞言都默默的垂下頭,沒有開口。
「她成了這樣,你們還硬是帶著她回來這裡?你們……」姜伯毅冷聲說道,看到蘇姨娘抬手去抹眼淚,他忍了忍,轉過臉來只對著巫女道。「你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麼?你想要聖女到巴蜀來,就是讓她這樣來麼?如此,對你有什麼好處?」
巫女被責罵,垂著頭,一句話也不說。只滿面愧疚。是她沒有照顧好聖女,是她的錯。
抹眼淚的蘇姨娘卻是忍不住了,立時起身道:「不怪她。姜閣主莫要責備巫祝大人了。」
這是寧春草的生母,她起身開口,便是姜伯毅,也不由自發的恭敬幾分。
蘇姨娘對他福了福身。
他側身避開,不願受禮。
蘇姨娘沒計較,開口道:「春草一路都很好的,離開京城是她自己的主意,南下也是她的主意,不怪任何人。便是她醒過來,你問問她,可有人勉強她半分?」
「那她這是……」姜伯毅看了看床上那個憔悴的幾乎認不出的人,眉宇緊蹙,滿目心疼。
「這消息本來是瞞著她的,不知道她從哪裡聽聞了。」蘇姨娘低頭,又有眼淚落下,「聖上駕崩……」
「景玨……景玨……」床上昏迷的人忽而緊張喚道。
眾人都連忙轉過臉去看她。
她蒼白的臉上浮上病態的漲紅,緊閉的眼眸下,眸子亂轉,呼吸急促,雙手抓的被褥都皺了起來。
姜伯毅這才了然的點了點頭,「聖上駕崩的消息,叫她得知了之後,她才成了這樣?」
巫女和蘇姨娘連連點頭。
聞言,姜伯毅卻是松了口氣,「那這病,還有得治。」
巫女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麼。
蘇姨娘卻悲從中來,「你折磨他生病,如今他又以死來折磨你。孽緣呀……孽緣……你們就不該相遇!」
姜伯毅扯了扯嘴角,沒笑出來。
巫女上前拽了拽蘇姨娘的袖子,朝她遞了個眼神。
一向聰慧通透的蘇姨娘,這次卻沒能明白,她狐疑的看著巫女。
巫女索性將她拽離開床榻邊,對姜伯毅坐了個請的姿勢。
姜伯毅在床邊的小杌子上坐了下來,垂眸對昏迷不醒卻在昏迷中都緊張不安的寧春草說道:「你放心,景玨沒死。」
寧春草的呼吸卻並未放緩,緊張更是不減。
反而似乎因為聽到「景玨」二字,呼吸更為急促起來。
「你說什麼?」蘇姨娘忽而上前,失態的扯住姜伯毅的衣衫,「你剛才是說什麼?」
「景玨沒死。」姜伯毅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鄭重的重複了一遍。
蘇姨娘倒吸了一口氣,神情怔了半晌。才緩緩吐出來,「沒死啊……」
姜伯毅還未點頭,就見蘇姨娘突然放開了他的衣衫,表情憤憤。
「他沒死,裝什麼病裝什麼死?害我女兒,為他擔心如此?!春草果然沒說錯,什麼病了,什麼皇榜求醫,都是騙人的!我可憐的兒,既知道他的病會是裝的,怎麼就想不到他的死也是裝的呢?」
蘇姨娘撲倒在寧春草床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勸都勸不住。
姜伯毅神色有些尷尬,有些輸得一敗塗地,卻只能默認的蒼涼,「這就是關心則亂吧。」
說完,他起身向外行去。
巫女立時擋住他,「你,你怎麼就要走了?聖女還沒醒呢!」
「我救不了她。」姜伯毅說著就要繞過巫女。
巫女再次攔住,「那你也不能就這麼走了啊?相識一場,她還叫你大哥呢,你……」
「所以我去找能救她的人來!」姜伯毅低吼一聲,好似要將胸中積郁的憤懣酸澀,都吼出來。
巫女嚇了一跳,愣愣退到一邊,半晌,姜伯毅都已經出了房門,她才喃喃說道:「聖上也來南境了啊?如今倒是南境要熱鬧起來了?」
不對不對,如今是景玨,而不是聖上了!
聖上已經駕崩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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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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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8 00:05:00
番外篇一
巫教在南境忽而無比壯大。
原因乃是巫教中出現了一位百年難得一遇的聖女。
聖女承襲天意,領受自然,融自然之力,與人之靈氣,可醫治百病,遇難成祥。
自打聖女來到巴蜀的頭一年,巴蜀得巫教治愈的人,就有幾千之眾。能得聖女親自醫治的也有近百人。
提到聖女,就不得不提及被聖女招婿入門的那位公子了。
聽聞那位公子蒹葭玉樹,倜儻風流,莫說在巴蜀,就是放眼整個南境,甚至整個天下,只怕也沒有幾個男子能與他相提並論。
且那公子一身的好武藝,出身來歷,卻是無可查訪,只知單名一個「玨」字,連姓都不曾聽聞過。
那公子之所以能被聖女招婿,倒還有一段故事。
據說,聖女初到巴蜀,忽而病倒,重病不起,人事不省。
巫教眾人用盡了辦法,都不能叫聖女甦醒。
凌煙閣閣主,請來了這位公子,男子一聲輕喚,立時叫昏迷了幾日的聖女,當即睜開眼來。
就此。病愈。
這才真是天意,天作之合!
所以這男子就被聖女留在了巫教中,雖不是巫教徒,雖是入贅。可這男子在巫教,甚至在南境,都有著超然的地位。
「你這是心病,你知道麼?」寧春草看著一臉哀求的巫女。無奈搖頭,「心病得需心藥醫。」
「聖女就是我的心藥啊,您不醫我誰醫我?」巫女賴在她跟前,「您不醫我,我就不走,整日守在您身邊,看玨大爺急不急?」
「來人。給我將巫祝扔出去!」寧春草淡淡開口。
巫女立時被「請了」出去。
不多時,巫女又繞了回來。
「聖女,您都醫治了那麼多人了,好多人都是心病,您也給治了,怎麼我這心病您就是不管呢?」巫女糾纏著她。
寧春草深吸了一口氣,十分無奈的看著她。「你少女時期,喜歡一個男孩子,可那男孩子不喜歡你,喜歡你鄰里家的姐姐,你一氣之下殺了那姐姐,入了巫教。如今卻覺得自己容貌體態越發像那姐姐,覺得痛苦,夢魘纏身。可我並沒有見過你那姐姐,無從判斷。且時隔幾十年了,你怎麼就會覺得自己像幾十年前的姐姐?你這心病……病的太離譜了!」
寧春草翻了個白眼,淨做美夢吧這是!
巫女委屈低頭,喃喃道:「真的像嘛,我在夢裡見過她,她到了我這年紀,就長我這樣子……」
「你做了虧心事,這是對你的懲罰,這就叫自作自受。」寧春草哼道。
巫女痛哭流涕,「我已經知錯,那時年少無知,如今都以懲罰自己終身不嫁不娶,以示贖罪……求聖女救我!」
寧春草被她糾纏的沒有辦法,只好答應為她醫治。
可她並不知她這心病該如何除,潛心研究數月之後。
她終於明白了,出於女人善妒本性,巫女大約潛意識中要超過夢中那女子的美貌,不能和她一樣,更不能屈居她之下,方能安心。
雖然她沒有見過那女子,但讓人容顏變得更年輕與她來說,倒也是可行。
這也難怪當初,巫女那麼著了魔似的,想要抓住她,想要奪舍她的肉身。原來並不只是怕死,還有這麼一段不為人知的執念在裡頭呢。
連續用巫咒祝禱一個月。
巫女閉關一個月之後,再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巫女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皮膚光潔。體態勻稱,眼目之中波光瀲灩,恍若二十來歲的女子一般明媚耀眼。
至此,她解脫了,寧春草也終於解脫了。
「變年輕的只有你的肉身,你的壽命我可做不了主。」寧春草叮囑她道。
巫女笑著連連點頭,「知道知道。做人不能太貪心,如此,小人已經心滿意足了!」
「吾乃端王!繼承這天下的人本就該是吾!過繼什麼宗親,這天下就當交還與吾手中才是!」
「小五又發瘋了!」
「是不是昨日沒討到飯,被長老揍了?」
「他哪日能討到飯?不都是靠兄弟們接濟?」
幾個乞丐,圍著一個枯瘦的年乞丐嘖嘖說道。
「吾豈能去討飯?吾乃是端王爺!先帝爺親封的端王!皇位繼承之人!」被稱作小五的乞丐怒目說道。
「切,又做夢呢!」幾個乞丐嗤之以鼻,「你就是個乞丐,是個討飯的!還端王!端個屁!」
「爾等跪下!敢對吾如此不敬!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小五叫囂道。
「打我們?我看你是皮癢了吧?兄弟們,上!」
一聲令下,幾個乞丐立時撲上去,將小五按在下頭,一通的拳打腳踢。
他們打夠了。出了氣,拍著手懶洋洋離開之時。那叫囂自己是端王的小五,已經氣息奄奄,滿臉血污了。
帝王更替,尚不能如何。
更何況一個小小乞丐的生與死呢?
小五躺在冰冷骯髒的地上,閉著眼目,喃喃說道;「吾乃端王,若非燕王難成大事,如今坐在帝位上的人,當是吾……」
「寧念,寧念!快來,姜伯伯又遣人送東西來了!」寧懷在窗外興奮的高呼。
正在練字的寧念頭都沒抬,「讓我寫完了這最後一行字。」
「快呀!快呀!不然就被搶光了!沒你的份兒了!」寧懷在外頭威脅道。
寧念渾不在意的輕哼了一聲,「敢不給我留。下次先生考校問題的時候,都別來問我。」
寧懷聞言,立時偃旗息鼓,「唔,真是……那你快點寫!」
寧念不慌不忙的寫完最後一行,深吸了一口氣,看看滿篇字跡,略有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將筆擱回筆架上,背著手,分明是個孩子,卻一副大人般持重沉穩的樣子。
「你快點兒!」寧懷上前拉過他的手,拽著他往前廳跑去。
屋裡堆著好幾個箱籠,寧家人都圍在箱籠周圍。滿面笑意的嘖嘖稱奇。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8 00:05:10
番外篇二
「雖說每次都說是送給寧懷寧念的,可從來也不曾忽略家裡的其他人,這姜閣主,也是太夠意思了!」寧玉嫣攬著自己的孩子,說話間笑的十分溫潤。
寧夫人連連點頭,瞧見蹦跳而來的寧懷,和穩穩當當的寧念。不由眉目都越發慈愛起來,「快,挑挑看,你們喜歡什麼。你們姜伯伯這次說是到了什麼波斯國?送來這東西,京城裡都沒見過!」
寧懷歡呼一聲,立即撲了上去。
寧念雖表面持重,小臉上卻也藏不住興奮之情。
「真羡慕姜伯伯可以去那麼遠的地方,周遊列國,見識廣博,經歷廣博。」寧念輕聲嘆道。
寧懷回頭朝他嘻嘻一笑,「長大了,咱們也去!」
寧夫人和寧玉嫣沒有理會兩個孩子的童言童語,倒是彼此輕嘆了一聲。
「姜閣主如今還沒有定下心來麼?他這年紀,擱在一般人家。也都是幾個孩子的爹了,他卻還是一個人?」寧玉嫣問道。
寧夫人嘆了口氣,指了指這一堆箱籠,「能常常記掛著寧家的孩子,也不難知道他心裡還記掛著誰了。不好對心裡記掛的人表示關切,便關切她所關切之人。能做到姜閣主這份兒上的……」
說罷,她又嘆一聲。搖了搖頭。
春草啊,春草。真是渺小卻頑強,一旦叫她扎根在心裡,便拔不去燒不掉,吹又生呀。
「我們過些日子去探望姨母吧?姨母寫信說很想念我們呢?」寧懷用肩頭撞了撞寧念。
寧念看他一眼,「先生布置的功課,你都學會了麼?」
寧懷臉上的興奮立時垮了下來,「真沒趣!」
分明他才是哥哥,可是如今在寧念面前,他卻總是像弟弟一般,先生留的課業,要問寧念,寫不完的字帖要求寧念幫忙,就是出門玩耍,都要先寧念點了頭才行。
這哥哥做的也是太憋屈了。
寧懷想著,忽而又笑了起來。幸而姨母對他們的喜歡是一樣的。
去年去見過了姨母之後,姨母知他喜歡武藝,專門為他請了個很厲害的師父。
他讀書不如弟弟,可武藝卻很有天賦,師父說,待他有所成就。就能保護弟弟了。
希望那一天,不會太久。
寧懷想著,不由抬手揉了揉寧念的頭。
寧念翻了個白眼看他,「又弄亂我頭髮,今天的字帖,自己臨摹!」
「不要啊,我的親弟弟。好弟弟……」
「姜維,你現在信了吧?你說的命,並不都是天註定。」寧春草笑著對牢中人說道,「一半在天意,一半在自己。」
牢中的白衣公子,腦後別著一把摺扇,雖身在牢中,卻依舊粉敷面,發簪花。
他的牢房裡擺著梳妝檯,格式的藥物花瓣顏料,及研磨、醃制、熬煮的器具。
他在牢中漫長無聊的時光,都是在這些東西的陪伴下度過的。調胭脂,調粉,調香料。
原來,用擅長制毒的手,製作這些東西,也是這麼有趣兒的事兒啊。
特別是當他聽說,市面上的女子們,為他新調制出的口脂胭脂瘋狂,狂熱追捧之時,那種滿足感,實在是言語難以形容。
白衣公子從研磨的器具中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不見得吧?我說你命裡無子,這是天命!你可能改變?」
寧春草怔了怔,笑著緩緩搖頭,「姜維,這麼多年,你這執拗不服輸的性子,怎麼還是不變呢?」
姜維哼了一聲,又低頭去研磨,「胡粉沒有了,你叫人給我送來些。還有牢房外頭種的薔薇花,花色太單一,叫人多買些品種來種著。那園藝的水平太差了,還不肯聽我的話。叫你再換個園藝,你怎麼就是不聽?」
寧春草翻了個白眼,「我從姜大哥手裡,要了你的命來,是要叫你受苦受罪以知悔改的,難道是請你來做大爺的麼?」
姜維聞言,手中的動作一頓,忽而咧嘴,無聲的笑了笑,他搖了搖頭,沒說話。
「娘,娘,爹爹帶我去抓魚了!好大好大的魚啊!今晚我們煲魚湯好不好?」牢獄外頭忽而傳來少年兒郎興奮的呼喚聲。
「就來!」寧春草笑著應了一聲,又抬手敲了敲牢獄的門。「我看這園藝很好,你就忍著些吧。」
說完,她轉身要走。
姜維卻扔了手中的器物,跳起來轉身看她,「你有兒子了?」
寧春草連連點頭,「如你所聽到的。」
「怎,怎麼可能?」姜維瞪大了眼睛。
寧春草抿脣一笑,「一半在天,一半在人。」
姜維皺著眉頭,滿面不解,「什麼意思?」
「景玨路上救回來的,救回來時候,大家都以為那嬰兒活不了了。是他的父母將他遺棄的,可如今,他有了新生,我也有了後人。這才是天意,兩全的天意。」寧春草說完,大步向外行去。
那已經一點點長大,也成長的健健康康的孩子又在外頭大喊著娘,娘……
寧春草走到牢房門口,陽光傾瀉在她身上的時候,她忽然轉過頭來,看著牢獄中默默出神,靜立不語的姜維,緩緩說道:「所以,重生不是為了報復,不是為了仇恨。而是為了救贖,為了幸福。」
說完,她的身影完全走進溫暖的陽光裡,走近那個張開雙手,向她撲來的孩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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