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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龍生]鐵劍玉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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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0-9 14:32:48
標題:
[臥龍生]鐵劍玉珮 (已完成)
本文最後由 li60830 於 2021-1-9 16:25 編輯
【小說書名】:鐵劍玉珮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酒聖胡不孤因負氣盜走了少林寺的鎮山之寶玉珮,後不慎將其失落。為了找回玉珮,他造了一把劍,故意遺落山間,並編造了一個鐵劍玉珮的神奇故事。鐵劍玉珮,價值連城,引得江湖武林高手紛紛登場,竟相爭逐,一場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奪寶大戰由此而起。
元塵大師派來尋寶的兩個弟子柳南江、福兒在奇懌的黃衫客、神秘的白衣女郎和酒簍子醜老人的幫助下,與深藏不露、貪婪凶暴的祥雲堡總管公孫彤、九指魔杖冷如霜,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比武鬥法,一樁樁與鐵劍玉珮有關的兇殺血案終於真相大白……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驚鴻一劍震江湖》、《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玉釵盟》、《無名簫》、《素手劫》、《天涯俠侶》、《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 、《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桃花花紅劍》、《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 、《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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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i60830
時間:
2019-10-9 14:33:52
一
第一回 群芳爭豔
古都長安,每逢三月三日,新科進士乘彩舟游於曲江,於是,長安城內萬人空巷,紛紛湧向曲江池畔,一瞻狀元郎之風采。
其中尤以女性為最:禁宮嬪妃,名門閨秀,甚至那三曲中的風塵歌伎,莫不以一見狀元為榮。是以,詩人才作出了“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的不朽名句。
這天,又是三月三日。
曲江池畔正是鑼鼓喧天,萬頭攢動。
而城內卻安靜異常,寬敞的通街大道也鮮有人跡。
過“三曲”橋向東一帶,是長安城的安靜住宅區。這裡雖然緊靠著笙歌不輟的“南曲”,但卻不沾半點繁華。
緊靠“三曲”橋東南方一箭之遙,一順邊長著七株水桶般的柳樹。那排柳樹的旁邊有一座深邃的院宅,長安城裡的人都管它叫“七柳齋”。
這“七柳齋”原本是一個姓崔的尚書所建,昔日門前也曾車如流水馬如龍,宅內則是高朋滿座,冠蓋雲集。
不意這尚書爺卻生了個不成材的兒子,非但沒有考上一份功名,即令世襲的“八品”頂子也因表名狼藉而被參去。
再加上他吃、喝、嫖、賭,無所不為,將一份祖產揮霍淨盡,最後連這棟曾為尚書宅第的“七柳齋”也被他賣掉。
“七柳齋”幾經易手,最後在十年前落到一個姓凌的手裡,南關一帶的人都稱他一聲凌員外。
凌員外搬到“七柳齋”時,並無妻室,只有一個三歲大的男孩和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女兒,另外就是一群家人。
十年來,這位凌員外深居簡出,從未走出“七柳齋”大門一步,但這位員外對行善卻從不後人,施衣施糧,修橋補路,無不慷慨捐輸。
照說這種好人,必定年登壽考。誰知天不長眼,凌員外竟在去歲歲尾得一個怪症。終日懨懨,茶飯不思,夜不安眠。雖遍請長安名醫,甚至將宮中為皇帝老子看病的國手也都攬到,竟無一人能說得出凌員外害的什麼病,當然更談不上對症下藥了。
這天,十三歲的公子,和十歲的小姐由老嬤和幾個健壯家人簇湧著到曲江池畔看狀元郎去了,宅子裡就剩下了躺在病床上的凌員外,和一些在旁照拂的老管家。
這時,約摸巳午之交,門外突然響起一陣串鈴之聲。
急病亂投醫,管家的自然連走方郎中也不會放過,於是疾步走去開了大門,將那個搖著串鈴而過的走方郎中叫住。
這走方郎中約摸四十歲,黃臉膛,八字須,目光炯炯,身沉步穩,行走之間,上身單直。很有點氣勢。
他身背藥箱,右手搖著串鈴,左手舉著的一方杏黃布,條上寫著八個大字:“專治奇症,不死有救。”
這是天下名醫都想說而不敢說的兩句大話。
走方郎中向內走了兩步一翻眼皮問道:“是要看病?”
管家的活了半輩子,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一搭眼,就知道這走方即中與眾不同,因而極為恭敬地一揖到地,道:“是的,先生請裡面待茶。”
走方郎中也不答話。一提藍布大褂下襬,跨進了“七柳齋”的大門。
老管家引領著走方郎中來到客廳,吩咐僕董待條。
走方郎中一擺手道:“不必客套,先看病人要緊,請帶路。”
者管家正是求之不得,忙不迭彎腰為禮,引領著走方郎中穿庭院,跨過廊,來到凌員外居住的上房。
凌員外雖然一病三月,懨懨不起但還未到水米不沾的嚴重境地,能起能坐,只是形容削瘦。渾身乏力。
凌員外此時正斜靠床周,手捧莊周南華,在那裡細讀默誦。
一見家人引領著一個走方郎中進來,連忙一正身形,輕聲道:“大夫請坐。”
管家早已搬過椅凳在榻邊放下,走方即中泰然落坐,然後慢條斯理地卸下藥箱,放下布招和串鈴,眼兒向凌員外面上一掃,問道:“多久了?
凌員外答道:“三個月了。”
走方郎中輕“唔”了一聲,右手三指輕輕地朝凌員外的右腕上一搭。
把脈良久,方喃喃道:“脈象虛弱無力,沉伏若無,為氣血虛弱所致。但氣血之虛,卻由心脈而起,請恕在下直言,員外心中有病。”
凌員外身軀微微一震,面呈驚色但旋即心平氣和地問道:“大夫看準了?”
走方郎中神色凝重地道:“在下斷脈萬無一失,員外切勿諱疾忌醫,直言無妨。”
凌員外展顏苦笑道:“人非聖賢,一念之間,愧人之為間或有之,大夫所斷必定不謬。”
走方即中拈鬚不語,仍然把脈如故。
良久,方咦了一聲道:“這卻奇了!”
凌員外道:“大夫有何發現,不妨直言。”
走方即中目注於病者臉上,定音沉緩道:“員外不但氣血虛弱,心胸瘀塞,而且下焦火微,致使胃冷脾寒,此為傷症,看員外……”
凌員外淡淡一笑,道:“古人云:少年血氣方剛,戒之在斗,而在下卻偏偏犯了‘斗’字之忌,大夫斷得很準。”
走方郎中緩緩搖搖頭道:“不對!不對!此傷絕非一般毆鬥拳腳相加所致,依在下看……”
走方郎中突然頓口不言。
凌員外仍催問道:“大大儘管直言。”
走方郎中搖搖頭道:“看來員外有所顧忌,是以在下也不敢直言了。”
凌員外略一猶豫,振聲一笑,道:“既是大夫不便直言,在下也不勉強了。”
說著,就朝一旁侍候的管家一擺手,道:“送大夫,診金加倍。”
走方郎中站起身來冷冷地道:“診金不敢拜領,恕在下放句狂言,員外的沉痾,舍卻在下,普天之下絕無旁人可以醫治……”
凌員外心中一動,沉聲道:“大夫慢走一步,怒在下直言一句,大夫是誠心為在下治病,還是……”
走方郎中回過身來,重又坐下,冷笑答道:“員外這話問得蹊蹺,在下行醫濟世,焉有不誠心為人醫病之理?”
凌員外雙目突露精光,沉思良久,方朝一旁侍立的管家叱喝道:“出去,將門帶上。”
管家依言退出,順手帶上房門。
凌員外這才一整神色道:“大夫不妨先說說這傷因何而起?”
走方郎中沉聲道:“員外,並非在下誇口,不但能說得出這傷因何而起,還能說得出這傷是何人下手。”
凌員外不禁驚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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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9 14:34:04
二
走方郎中淡淡一笑,道:“員外不必驚慌,在下多少也知道一些武林中事,否則這招牌上也不敢誇下不死有救這句海口了!”
凌員外強接鎮靜,道:“請講!”
走方郎中拈鬚頷首。一字一字鏘鏘有力地道:“員外是中了一種叫做‘寒梅掌’的寒力,而這種掌法卻是‘終南三君子’之一的三先生肖雲達的獨門武功。在下所斷不錯吧。”
凌員外駭然張目,道:“你?”
走方郎中對這凌員外的駭色恍若未見,目注窗外,沉聲道:“能療治員外傷勢之人,普天之下只有兩個。一個是三先生本人,一是在下。可惜三先生已於五年前死於終南三老峰下,如今只剩在下一人了。”
凌員外道:“你說什麼?他死了?”
走方郎中雙眉一挑,連連冷笑,道:“員外不知道?嘿嘿!員外之傷也是五年前留下的,這倒是巧得很啊?”
凌員外面色一沉,冷叱道:“大夫今日前來,究竟為何?”
走方郎中冷然道:“為員外治病療傷。”
凌員外將頭一點,道:“好!一言為定!只要你將我傷勢療好。診金聽憑所取。”
走方郎中縱聲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啊!”
凌員外道:“君子一言九鼎,只要能將在下治好,但憑所需。”
走方郎中目射精光,沉聲道:“好!在下要員外五年前在終南山老峰頭得到的那件東西!”
凌員外倏地坐起,沉喝道:“你說什麼?”
走方郎中一字一字如敲金擊玉般道:“你如惜命,交出五年前在三先生肖雲達處所掠之物。”
凌員外倏地縱一狂笑道:“嘿嘿!閣下果然是有所圖謀而來!不過,你可找錯了門,在下自十年前住進這”七柳齋“後,從未出過大門一步。”
走方郎中將臉一沉。寒聲道:“昔日聞名武林中的‘關中一龍’,言行竟然藏頭露尾,一如宵小,實出在下意料之外……”
凌員外被對方叫出匪號,而且抖露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秘密!不由心膽俱寒,駭然道:“你……朋友應該不是沒有字號的人物,你該亮出你的真面目了!”
走方郎中冷然道:“不必!拿出那東西來,我為你療傷,尊駕比起當年三先生的下場要好得多,而在下的行徑也比尊駕當年光明磊落得多!”
凌員外雙目一閉,廢然一嘆道:“東西在壁廚裡,你去拿吧!”
走方郎中起身張望。剛一轉身,凌員外面上突顯殺機,右掌倏揚,向走方郎中“命門”按去。
其行動之快,簡直不像是一個連綿床笫的病人。
走方郎中卻像背上生著眼睛,那掌勢堪要觸體,倏一旋身,右腳一揚,反將來掌一把扣住。
走方郎中嘿嘿枉笑道:“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尊駕的行徑未免太鄙陋吧!”
從對方的出手之快,以及扣腕脈的那股暗勁,凌員外已掂出了對方的份量,心一橫,眼一閉,冷哼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走方郎中哈哈大笑道:“揚名武林的‘關中一龍’,豈是怕死之人,不過,你得替令郎及令千金想一想。”
凌員外雙目圓睜,暴叱道:“你將他們怎樣了?!”
走方郎中輕描淡寫地道:“並未怎樣,要死要活,全憑尊駕一句話。”
凌員外咬牙切齒地道:“你巧扮郎中,只以三尺童子相挾,也不過是一藏頭露尾的鼠輩,卑鄙無恥之徒。”
走方郎中冷聲道:“正因為在下不願置尊駕於死地,所以才不露真面目,怎麼樣?令郎令千金的性命要是不要?”
凌員外道:“我怎麼能夠相信你能守信放過他們?”
走方郎中沉聲道:“武林中有一個守信不渝之人,你該知道。”
說著,用手在面上一抹,接道:“我就是他!”
凌員外一見對方真面目,不勝駭然道:“原來是你!”
走方郎中縱聲笑道:“凌兄信得過在下吧?”
凌員外一咬牙,沉聲道:“好,在下認栽了!”
說著,從枕邊摸索了一陣,掏出一隻錦盒遞給對方:“拿去吧!”
走方郎中左手接過錦盒,右手推開盒蓋,一見裡面正是自己所要之物,不禁面露歡色,將錦盒攜在懷中,倏地臉色一變,獰聲笑道:“在下向不誑色,令郎及千金絕不加以危害,不過,在下真面目已露,尊駕是無法活命了!”
凌員外額上頓時滾汗如珠,駭然張目道:“你……?!”
走方郎中聲冷如冰,道:“昔日殺人,今為人殺,正是天理昭彰,報應循環,凌見你認命了吧!”
語罷,暗勁疾吐,凌員外身軀一震,一道血箭奪口而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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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凌員外心脈業已震斷,猶自聲嘶力竭地道:“匹夫無罪,你也……也……要……小……心……啊……”
走方即中呵呵狂笑,掩蓋了死者微弱的話聲。
狂笑聲中,門外湧進六七個管家僕童。
走方郎中翻掌輕揮,這幾個下人頓時口噴鮮血而亡。
走方郎中來到廚卞,正擬取火焚屋,以圖滅跡,驀然,一聲嘹喨貫耳的佛號自大門外響起。
走方郎中聞聲倏然變色,忙不迭地從後院縱出高牆,向城外逸去。
這時,前門走進一個年逾古稀的老和尚。
這老和尚連誦兩聲佛號,見無人出來招呼,遂直奔內院。進內院後,和尚目中神光四下一掃,立即直奔上房。一進上房,老和尚不由得連誦兩聲“阿彌陀佛”。
老和尚行進榻前,捺下凌員外未閉的眼皮,喃喃道:“老衲有心度你,只惜晚來一步,看來,佛法雖無邊,卻難度無緣之人。”
老和尚又一一探視地上橫陳之人,均已氣絕多時,這方連誦幾聲佛號,黯然離去。
午末未初,曲江狀元之遊回後,一干僕僮才簇湧著凌少爺和凌小姐雙雙回到“七柳齋”中。
當他們見到這猝然發生之事,頓時哭昏過去。
人死不能復生,後事極待處理,幸好,員外生前名聲不壞,鄰里之間,均全力幫忙。
兩小幼稚心靈,蒙上一層悲哀,穿戴重孝,陪伴孤燈幽靈。
頭七,二七,三七……一天一天地過去。
七七滿的第二天,兩小竟然雙雙失蹤了。
光陰如白駒過隙,霎眼七年又過。
七年間,武林中尚稱平靜。
少林、武當、峨嵋、崑崙、崆峒、華山等六大門派顯然已採取了高蹈自陷的閉關政策。
新起門派卻如雨後春筍紛紛在武林中露頭,其中不乏傲視武林之翹楚,且聽下面這首歌謠:
“一曲映三月,
曲江起祥雲,
嶺南八綵鳳,
劍國四游龍。“
第一句是指環繞於洞庭湖畔之水月、醉月、曉月等三大山莊而名。第二句則是指建於曲江池畔之“祥雲堡”。第三句所指為嶺南“八鳳園”的八位傑出裙釵,第四句則是代表了四個嘯傲江湖的少年俠士,他們的劍術幾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地。
自八月初開始,曲江小鎮上即湧來了無數勁裝疾服的武林大豪,小鎮通往祥雲堡口的那條寬敞的石板大道,更是自晨至暮,行人絡繹不絕。原來祥雲堡主要在仲秋之夜舉辦一次別開生面的武林群芳賽會。
請柬自七月上旬即已開始以快馬、飛鴿傳遞,只要在江湖上稍有頭臉的人,都收到了一份,即使那些有區域性之微小門戶都未遺漏。這證明祥雲堡主秦羽烈對人一視同仁,並無強弱貴賤之分,但是,有心人卻不免敏感地覺得憂慮,因為從秦羽烈分發請柬的周祥看來,他對武林大勢是瞭若指掌的。這其間,他必然下過功夫仔細調查。其目的何在?這就是有以為人憂心忡忡的原因。
請柬雖然分發得很廣,但邀約的人數卻有限制。毒門一派除了可以派一名女性參加賽會外,另外尚可推派代表一人與會觀摩。不拘門派大小,門人多寡,都只以二人為限,超過恕不招待。
就這樣,曲江池畔陡地熱鬧起來。
這天,是八月十五。
在一所傍水而建的“倚水閣”旅店的上房中,正有一個神采俊逸的少年文士在憑窗凝望。
他穿一件粉藍長衫,頭襲白益相間的文土巾,年齡約在二十上下,雙眉斜插人鬢,兩眼亮若星辰,堪稱氣宇軒昂,但他此時卻眉尖微蹙,神色間微有忡忡之色,使他那俊逸的神采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為什麼?只因為他那書僮一去五日未歸,而現在已是中酉之交,看來一場群芳賽會怕要去不成了。
門開處,店主人親自送來茶水,但是這個少年文士仍然負手立於窗前,對身後的響動恍若未聞。
店主人瞟了那少年文士的背影一眼,未去打擾他。在店主人的心目中,這個出手闊綽自稱名叫柳南江的年輕人,雖不一定是什麼達官顯貴的哲嗣,多半也是名門之後。巴結之外,還存下了敬畏之心。
店主人退去後,房門復又打開,外面之人跨進房來的腳步尚未踏實,柳南江的身子已飛快地旋轉過來。
來人約莫十四、五歲,蘋果似的臉蛋,配上頭頂那條短短的朝天辮子,顯得活潑而又可愛。他輕輕掩上房門,展稚氣未脫的嗓音,道:“公子,你等得不耐煩了吧?”
柳南江原本微殊的眉尖又緊了一些,低聲道:“師弟!你怎麼一去五日……”
小僮忽然笑容一收,道:“公子!我既是僕僮的打扮,而且易名福兒,你怎麼還稱呼我師弟呢?”
柳南江點點頭,道“好!往後改之,事情辦得怎麼樣?”
小僮道:“兩件辦好一件。”
柳江南問道:“哪一件?”
小僮道:“這五天來,小的足跡遍踏方圓五百地內,可是就沒有查出‘子午谷’位於何處。不過,樣雲堡的請柬,我倒是弄來了一張。”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大紅燙金的折柬遞給了柳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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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9 14:34:21
四
柳南江展開一看,被邀請的人是“芙蓉蓉”芙蓉仙子紀緗綾,心頭不由一怔,道:“福兒,這請柬是從何處弄來的?”
小僮答道:“花錢買來的。”
柳南江雙眉一挑,又問道:“是從芙蓉仙子那裡買來的嗎?”
小僮搖搖頭,道:“芙蓉仙子本人並沒有來,她只派了一個代表。反正祥雲堡見柬放人進去,公子你又何必顧忌。”
柳南江微微頷首,將大紅請柬揣入懷中,問道:“福兒,你今晚不去嗎?”
小僮神秘地一笑,道:“趁今夜大家都擠在祥雲堡內湊熱鬧的時候,我要在這曲江池畔搜他一搜。”
柳南江沉吟一陣,道:“福兒,如今晚你我有一人因故不能返回旅店,那就於九九登高之日,在曲江池畔再見。”
小僮道:“公子!如果是日亥末尚未見我,我就不能為公子挑負書箱了……”
語音未落,人已穿門而出,一閃不見。
柳南江凝神一陣,這才張望窗外天色。回頭來,在壁上取下那把繡穗陳舊、鞘匣黯然無光的古劍繫上腰間,又在粉藍長衫外面加上一件明白大氅,帶上房門,緩步走出了“倚水閣”旅店。
途中不乏前往祥雲堡赴宴的江湖豪客,莫不挺胸抬頭,昂首闊步,只有柳南江徐徐緩行,對那些自身邊擦過超前者恍若未見。而那些匆匆趕路的人卻都免不了要看他一眼。
前行裡許,天色已漸昏暗。雖然“祥雲堡”尚距二里之遙,而那三盞分明寫著“祥雲堡”三個大字的橘形燈籠卻已進入柳南江的眼中。
柳南江回首一顧,身後已無行人,也就加快了腳步,他今晚是冒用他人請柬,一旦打單落後,最後一個進入堡門,那就顯得惹眼了。
腳步一加快,二里之遙,轉瞬即到。
柳南江來到堡門前停下身子,張目望去,果真是氣派浩壯,聲勢奪人。
堡門左右,各立一長排櫻頂胄甲的執戈武士,一個個精神飽滿,雄姿逼人,數十座插於地上粗約一抱的松脂火炬不亞烈日,將這座原已氣象萬千的堡門,照耀得更見燦爛輝煌。
柳南江走近幾步,又看到了懸掛於堡兩側的檻聯。字跡浮雕鍍金,鮮明閃亮,書法更是蒼勁有力,如鐵創銀鉤。
柳南江再一細看聯句,心頭不由一怔。
原來那檻聯寫著:
“祥罩瑞蓋江湖底定,
雲湧風起武林太平。“
聯首嵌進堡名,倒不足為奇。而聯語中卻誇下了“非(祥雲堡)不足以底定江湖安攘武林的海口。
進堡門,只見林木蔥籠。平整的青石道旁,吊掛兩排密集的錦燈,抬首望去,不知盡頭。
又前行約三箭之地,到達一座四面皆窗的敞廳,廳中有一席錢毯,毯上約有三十名女樂,各有吹彈拉打,演奏的曲子則是眾所盡知“迎賓曲”。
過敞廳,穿月門,跨迴廊,來到一處廣場,想必這是“祥雲堡”弟子練武之地,而此時卻成了聚宴之所。
靠東南方,已搭建了一座高約八尺,寬約十丈的高台,順著台口,如雁陣般擺下兩排席面,分坐男女佳賓,柳南江微一估計,如果滿席,與會之人,約為三百人之譜,其中女賓約近百人。
兩排席面均已坐上了十人八人不等,而且四色冷盤已上,酒已開缸,大概只待主人一露面,這場盛會就要開始了。
柳南江入座後,再次向鄰座巨台望去。只見頂正中一橫匾,寫著“群芳爭絕”四個大字。
兩側則各掛一塊檻聯,寫著:
“爭百媚之丑妍
較一技之長短“
柳南江這才明白,群芳賽會不但要比美,而且還要動武,一定是好戲連台,難怪捧場張揚之客如許多了。
柳南江星目一轉,又將眼光往自己這張席面上一掃。
這張席面上人數不多,連他在內只有七人。四個勁裝疾服的彪形大漢,一個厥狀至醜的老者,衣衫襤樓如同乞丐,還有一個衣著華麗,玉面紅唇的俊美少年,年齡約十七、八歲若非坐在此處,絕難信他是武林中兒
柳南江本身也是丰神俊逸,加之愛美乃是人之天性,因此當他目光掃過那少年的俊面時,不禁微微一笑。
那俊美少年或許涉世未深或許是不善交遊,被柳南江一笑,頓時面浮紅酡,回首他顧。柳南江頓感有些唐突,為解對方窘態,忙塔訕著問道:“這位少俠上姓了?”
俊美少年回過頭來,報以一笑,低聲答道:“凌菲,凌雲之凌,芳菲之菲。轉教?
柳南江本不願在此時此地透露姓名,但他又不願欺騙對方。只得連答道:“小姓柳,草字南江。”
凌菲低聲道:“很雅!”
驀然,一聲如黃鐘大呂的喝聲貫耳傳來:“主人駕到——”
喝聲一起,滿場喧嚷立即消逝。一片靜寂。柳南江和凌菲二人也就掉頭往台上望去。
此時台上已站立了一個年約六旬的老者,穿一件古銅圍繡衫,發如銀絲,挽了個朝天髻。雙目炯炯有神,面帶和藹笑容,威武的神情中,復透出令人倍覺親切之感。
柳南江忍不住喃喃自語:“此人就是秦堡主嗎?”
凌菲回曾投以一瞥,道:“難道柳兄對秦堡主一無所聞?”
柳南江聽出對方的話中有言外之音,微微一笑,道:“在下鮮於在外走動,孤鄙寡聞,請凌兄……”
凌菲接口道:“秦堡主年不逾五十,而……”
凌菲的話只說到一半,台上的銀發老者,已經聞聲發話,道:“在下‘祥雲堡’總管公孫彤,敝堡堡主於半月前因急事趕往關外,本應於今日趕回,想系因故阻於途中,本人僅代表堡主向各位致歉。值此明月當頭,佳節勝景,請各位開懷暢飲,盡興一歡。來!看酒……”
早有一個華衣僕懂,捧著銀盤,傍立侍候。此時台下的群豪也紛紛舉杯起立。
公孫彤接過銀盤的酒盞,向空中一舉,道:“先乾為敬。”
左手一排飄飄銀絲,舉杯唇邊,一飲而盡。同時間,台下群豪也各盡杯中之酒,並紛紛喝采起鬧。
公孫彤將酒盞放回銀盤,又復朗聲發話,道:“群芳賽會立即開始,在下權代堡主,有請公證人入席……”
話音未落,已自巨台前的右側走出三位中年美婦,一衣紫,一衣綠,一衣淡紅,宛如三支蝴蝶般翩然在面對台前的二台首席當中的一張席面上坐下。
柳南江正看得出神,凌菲卻暗中將他衣袖扯了一把,道:“柳兄,知道這三位婦人是誰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方才說過了,鮮於在外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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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凌菲掄起眼珠,白了他一眼,道:“柳兄!你怎麼這也不知,那也不知?”
語氣雖然稍嫌不敬,但此時出在凌菲之口,卻讓人聽來刁鑽可喜。柳南江不慍反笑,道:“請凌兄指教。
凌菲得意地一笑。道:“告訴你,她們是洞庭湖畔有名的水月、醉月、曉月,這三大山莊的莊主夫人。”
柳南江輕“哦”了一聲,方待說話,又聽台上的公孫彤朗喝道:“恭請‘八鳳園’園主司馬夫人入席。”
話聲一落,一個銀發飄飄的老婦人業已縱上巨台,從她的背影看,最少也是年近半百,而當她轉身面對台下時,舉座群眾無不發出低聲輕呼,只見她面若銀盤,目如滾珠,宛如嬌媚處子。
公孫彤抱拳一街道:“夫人!這場群芳賽會就請夫人主持了,在下告退。”
柳南江道:“傳聞‘八鳳園’中有八隻綵鳳,不但貌美如花,而且武功驚人,今天怎不來露露臉呢?”
凌菲神情微微一怔,道:“柳兄怎知她們沒有來參加賽會?”
柳南江道:“‘八鳳園’主人身為群芳賽會的主持人,如果她的門人前來參加賽會,輸則貽羞,贏則說她偏袒,當然她不會派出八鳳來參加賽會了。”
凌菲微微頷首,隨又轉眸一笑,道:“柳兄很想瞻仰八綵鳳的風采?”
這話實在太唐突,柳南江未免有一絲惱意。就在此時,那厥狀至醉的老者忽然咿咿唔唔地吟哦道:“袖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
吟罷,竟又抱著一個油亮的葫蘆接唇痛飲。
柳、凌竟不約而同地向那醉老者看了一眼,噤住話聲。
此時,台上負責主持群芳賽會的“八鳳園”國主司馬夫人面對台下,聲音輕脆地道:“請報名參與賽會的妹妹們上台。”
司馬夫人語聲未落,女賓席上已有人離座而起。
一時只見紅綠掩映,環珮叮噹,如流星趕月般落台上。柳南江目光如電,一瞥之間,已看清楚參與群芳賽會的多達十五人之多。
群芳一亮相,轟雷般的掌聲即從座間響起,凌菲卻皺緊了眉頭,似是非常看不慣這種場合。
柳南江看在眼裡,不禁問道:“凌見有何不快?”
凌菲沉下臉來道:“秦羽烈不過是一介武林梟雄,焉值得如此為他捧場張揚。”
柳南江不禁大大一怔,雖不便加以深責,卻也不願聽任他放膽狂喜,忙扯了他的衣袖,道:“凌兄,身在客位,說話要……”
凌菲沒有再說下去,卻極不高興地哼了一聲。
此時上台的武林佳人業已各自站定,司馬夫人莊重地一揚手道:“請諸位姊妹隨意落座,少時依唱名順序出賽時,請先向三位公證人致敬,然後再表露一手自認為最精絕的武功,以供公證人評判是否可講入決賽。”
台上左側早已置放一列錦凳,十五位武林佳人分別坐好,司馬夫人再向她們掃了一眼,這才一揮手,輕喊道:“開始唱名。”
一個年約十五六的長辮使女應聲自後台走出,雙手展開一幅大紅羅絹,先屈膝向司馬夫人參拜,待司馬夫人行至右側的羅圈椅上坐下後這才將手中的大紅羅絹高高舉起,聲音輕脆而又響亮地喝道:“有請‘麒麟寨’史文英姑娘。”台下頓時掌聲雷動,一個身著粉綠紅杉,以同色紗巾緊紮髮梢的少女,一半嬌羞一半懼地走到台口。
史文英極為恭敬地向公證席上的三位中年美婦深深一福,輕自櫻唇,道:“晚輩史文英願以一套‘亂柳刀法’獻醜,敬請三位前輩不吝指教。”
語音方落,皓腕倏伸,肩頭鋼刀業已出鞘。
劍貴輕靈,刀重厚實。女孩兒家練兵器大都擺劍而不選刀,是以她的刀一出鞘,又贏得了滿堂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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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的凌菲望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看那位史姑娘手裡的是什麼刀?”
柳南江哪有不識之嘆。不過他為人不善炫耀,因此語氣頗為謙虛地回道:“好像是‘過山刀’不知可對?”
凌菲點點頭,道:“對了,正因為這個緣故,我對這位史姑娘倒有幾欽佩。”
凌菲的言辭之間一直是目無餘子之概,這番話不禁使柳南江大感意外,展顏一笑,道:“何故呢?”
凌菲道:“刀重厚實,女孩兒家因力所不逮,即使練刀,也多半選用輕型的‘薄葉刀’之類。這位山姑娘竟然使用沉重的‘過山刀’,勇氣已然可嘉。”
柳南江接口道:“凌兄說的不錯,不但刀重耗力,而且‘亂柳刀法’以快速,潑辣見稱,上,中,下三路各有二十四招,全部刀法七十有二,演練下來恐怕這位史姑娘要香汗淋漓了。”
兩人目往台上此時史文英已然展開刀法,只見刀風呼呼,銀光閃閃,每一招式都中規中矩,絲毫不亂。
凌菲脫口讚道:“真不簡單!”
柳南江也有同感,點點頭,道:“她在這把刀口少說也花了七八年的功夫,不然招式不可能如此熱,唯一的缺點就是力所不逮,重力的招式尚不能遞滿。”
凌菲目光略合詫異色地向他投以一瞥,道:“原來柳已是位用刀的行家!”
柳南江心頭微怔,打個哈哈,掩飾過去。
此時台上的史文英已然演練到最後一招“垂柳隨風”,只見她騰空大余,半空中纖腰一擰,手中鋼刀筆直地倒瀉而下,刀尖碼要觸及檯面時,倏然向左橫砍,身形一翻,雙足踏實,待她站定身子時,刀已入鞘。
柳南江微微頷首讚道:“難能可貴。”
凌菲笑道:“柳兄你方才看走眼了。你看她,面不紅,氣不喘,並未香汗淋漓啊!”
此時已是滿堂彩聲,柳南江正待拍掌叫好,凌菲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柳兄!刀法雖佳,卻還不值你我為她捧場叫好!”
柳南江一笑置之,不過他心中卻暗道:“這位少年未免過分心高氣傲了。”
史文英行禮告退,長辮使女又喝道:“有請‘八鳳園’夏綠鳳姑娘。”
喝聲一住,立刻有一個衣著翠綠的少女應聲而出。
凌非目光冷冷地向柳南江一瞟,柳南江明白他的意思,淡淡一笑,道:“凌兄!我又看走眼了。”
凌菲既不答話,也未作任何表示,重又將目光注於台上。
此時,台上的夏綠鳳已然屈膝向三位公證人一福,聲音莊重而不失柔美地道:“晚輩僅以一套‘綵鳳翱翔’輕功身法獻醜,敬請三位前輩指教。”
話聲一落,兩臂倏張,宛如綵鳳展翅,接著纖腰一擰,人已騰空而起,羅帶輕飄人影翻翱倒真像一隻綵鳳在半空中盤旋飛翔。
凌菲轉頭來,向柳南江問道:“柳兄!這位夏綠鳳姑娘的姿色如何?”
柳南江道:“審美觀點各有不同,依在下看,稍遜於前面那位史文英姑娘。”
凌菲又問道:“她現在表露的那套‘綵鳳翱翔’輕功術呢?”
柳南江一猶疑,方答道:“並不見得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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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凌菲微微冷笑道:“既然姿色平平,武功尋常,又何必登台獻醜?何況‘八鳳園’聲振嶺南,國主只是這場賽會的主持人,豈不是要自找難堪?”
柳南江劍眉微微一蹙,道:“實在叫人想不透,也許是那位園主司馬夫人有心深藏不露吧?”
凌菲連連播搖頭,道:“不是這個緣故。”
柳南江道:“那是何故呢?”
凌菲冷冷哼一聲,道:“‘八鳳園’派人出賽完全是陪襯性質,小弟敢打賭。這位夏綠鳳姑娘一定是八鳳園中姿色最差的一個,而且她的真才實學也還沒有露出來。”
柳南江道:“凌兄方才說完全是陪襯住質……”
凌菲接口道:“不錯,據小弟所知,今晚秦堡主的千金也是參與賽會的群芳之一,群芳之後,恐怕非她莫屬了。”
柳南江南“哦”了一聲,未再接活。
台上的夏綠鳳此時已經表演完畢,雖然也贏得座間群眾不少掌聲,但是比較前面那位史文花姑娘卻又遜色不少。
接下來,本月、醉月、曉月等三大莊的紅粉嬌娥也相繼出場了。有的姿色尚可,而武功平平,有的武功尚差強人意,而姿色卻不見出眾。
待這三大莊主參與賽會的武林佳人一一出場後,凌菲得意地一笑道:“柳兄,看出來了嗎?三位公證人所屬的門派也都派出女性門人參賽,少時如秦堡主千金奪得后冠,在座群豪方能口服心服。”
柳南江微微一沉吟,道:“在下仍有一絲想不透,‘八鳳園’以及三大山莊都已在武林中嶄露頭角,並非泛泛之屬,又何必為人捧場張揚?”
其實,他是想聽聽凌姓少年的見解,因此故動疑問。
凌菲冷笑一聲,道:“物以類聚。換句話說,她們與‘祥雲堡’必有共同利害關係。”
柳南江心頭大是一駭,凌姓少年所說正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想不到對方年紀輕輕,竟然如此世故老練。
那厥狀至醜的老者,一直在抱壺痛飲,此時有意無意地冷哼一聲,復又哼哼唔唔地吟哦道:“閒來月飲壺中酒,休管……他人是……和非……”
凌菲的反應相當快,美目一掄,似乎想問問對方。
柳南江心中也是大大一怔,不過他較為冷靜,暗暗將凌菲的衣袖扯了一把,又向他丟個眼色,示意他不要魯莽。
更遞闊轉,月華已近中天,而群芳賽也已將近尾聲,台上左側一列錦榮上只剩下兩個武林佳麗了。
這時,只聽那長辮使女朗朗喝道:“有請‘祥雲堡’堡主千金秦茹慧姑娘。”
秦茹意身為賽會主人之女,自是贏得如轟雷掌聲。她姿態極為美妙地起身離座,款步台口,含笑靜立,直似天女下凡,更加引得群豪如痴如狂,掌聲一緊,勢如轟雷。
柳南江也不由脫口讚道:“好一個絕色佳人!”
凌菲美目一掄轉,道:“柳兄動心了嗎?堡主幹金待字閨中,以柳兄一表人才……”
柳南江劍眉一挑,面色一寒,掉頭怒視了凌菲一眼,神情不愉快地截斷他的話聲道:“凌兄此話不覺得太唐突嗎?”
凌菲也自知說話稍欠慎重,不禁俊面一訕,正待答話致歉,而台上那位堡主千金已聲如百靈般啟唇發話,道:“秦茹慧向各位武林前輩請安……”
台下群家又報以熱烈掌聲,在掌聲中,秦茹慧已然亮劍起手。
柳南江甫見秦茹慧亮劍起手,心中就大大一動,不禁脫口道:“想不到傳聞中失傳已久的‘歸真劃法’竟然在此地重現……”
繼柳南江驚詫之間,秦茹慧業已展開身法,那支長不足二尺的短劍,瞬間幻起劍花萬朵,映月生輝,劍絲絲,嘯吟貫耳。
台上秦茹慧亮劍起手,自下柳南江脫口說出“歸真到法之名,同桌那位抱壺痛飲的醜老人,竟也在壺掉頭回顧,兩道電炬般目光凝視台上。
凌非也改其不屑之色,肅密凝視,目注合上。
此時台上的秦茹慧正全神貫注在那短劍的劍尖以及在手的劍決上,一招比一招緩慢下來。
這顯然是很上乘的御劍之術,行家一看就知道這個練劍的姑娘有多重的份量。
柳南江與會以來,心情一直很輕鬆,而此時卻難以平靜,除了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台上的劍招以外,心中如同波濤,起伏翻騰不已。
今天這場賽會其含意定不單純,秦羽烈很可能想藉此炫耀“祥雲堡”的實力,如果他真有這種企圖,就已收到相當效果,因為在坐群豪已有半數以上面現驚詫之色了。
柳南江並非純為好奇湊熱鬧而來,心中尚別有所圖。因此他不但留意台上秦茹慧的劍術招式,也在細心觀察群豪的反應。
柳南江發現那位坐於右側的“八鳳園”園主司馬夫人,竟是含笑自若,毫無異狀。
據柳南江所知,司馬夫人以使用軟劍而馳名。雖然軟劍屬於外門兵器,她也算是一流劍家,在看到一個二九年華的少女演練著絕世的劍法,而且氣勢磅礴,怎會泰然不為動呢?
就在柳南江陷於冥想之際,台上的秦茹慧業已撤劍貼身,行禮告退,群家拍起轟雷般的掌聲,而柳南江卻倏顯驚色地站了起來。但他隨即發覺自己有些失態,又忙不迭地重新坐下。
柳南江面上的驚色雖是一瞬即逝,卻也難逃鄰坐凌菲狡猾的目光。他一扯柳南江的衣袖,低聲問道:“柳兄!有何不對?”
柳南江不動聲色地淡然一笑,道:“這位秦姑娘的劍術造詣不凡,功力深厚,故而使在下不勝駭異。”
凌菲雖明知柳南江所答不是由衷之言,但自己又不明白柳南江為何突現驚色,為了藏拙,也就不再追問下去。
而對坐的那個醜老人兩道逼人目光,凝注柳南江面上,以極為沉穩的聲音問道:“老弟台!你也是用劍的嗎?
柳南江不禁暗駭,方才一驚失態,不但未逃過凌菲的眼睛,也沒有逃過這個醜老人的目光。對方突然此問,必有目的,在未明了對方身份以前,自當三緘其口,因而含糊其辭地答道:“尚在初學,還談不上用字。”
醜老人微微一哂,又道:“弟台佩帶之劍喚何寶名?”
柳南江暗中駭異不已,對方分明在尋根究底。當下暗加戒備,淡笑答道:“頑鐵一段,何來寶名?”
醜老人聞言稍微一怔,隨即又哈哈大笑道:“對?年輕人行走江湖不可過分炫耀,學學方才那位秦姑娘,凡事留上一招,準不會吃虧。”
說罷,復又抱壺痛飲如故。
這番話聽在凌菲耳裡,猶如滿頭霧水,莫名所以。而聽在柳南江耳中,卻宛若霹靂焦雷,使他猛地一震。
練劍之人除勤研本門劍術以外,對古今各派劍法也應有瞭解,臨陣方能應付解拆。是以柳南江對秦茹慧所演練之“歸真劍法”,所有招式都略知大概。
“歸真劃法”為一女尼所創,本來只有一十二招,在其圓寂之前一到突然穎悟禪機,創出了第十三招劍法,名之為“反璞歸真”,變幻莫測,威猛絕倫,“歸真劍法”也因此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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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方才秦茄慧演練到第十二招時,就已撤劍收手,這就是柳南江突現驚色的原因。如果秦茹慧明知招式不全,就絕不會出來現醜。如果是她有心保留一招,其動機就頗費思量了。
柳南江聽見滿堂掌聲原以為在坐之人不會有人發覺秦茹慧演練的劍法有所遺漏,殊不知那個醜老人卻一語點破。柳南江一方面責自己不該輕露行色,同時對那個醜老人刮目相看之餘,也增加了幾分戒心。
此時,台上那長辮使女又在朗聲喝道:“有請……請……請……歐陽玉紋姑娘。”
使女一連喊出三個“請”字,方叫出名字,無形中起了吸引作用,原本鬧哄哄的場面突然寂靜下來。
隨著使女的喝聲,一個身著粗布褂褲,身材纖瘦,娥盾淡掃,麗質清新的少女移步台口。
趁此機會,柳南江避開那醜老人的目光,掉頭望向凌菲,低聲道:“凌兄!照說應該將秦堡主的千金放在壓軸,怎麼後面還有一個呢?”
凌菲目注台上,並未回頭,低答道:“可能是依照報名先後順序出場,這位姑娘是臨時報名的,我來時在堡門設立的報名處見過她。”
柳南江道:“方才未聽唱出門派之名,她……”
凌菲接口道:“她也許不屬於任何門派,但她恐怕大有來頭。”
柳南江“哦”了一聲方待說下去。卻聽台上的歐陽玉紋輕啟櫻唇,道:“請指教。”
辭句簡短,既未來一大堆俗套,也未說明自己要表露什麼武功。話聲一住,即退半步,向三位公證人一福為禮,纖腰一擰,人已騰空而起。只見她身如乳燕掠波,在台前兩側一個盤旋,眨眼之間,重又回到台上。
舉座群眾也不知這位歐陽姑娘在表演什麼功夫,繼而加以細看,方才明白,原來台前兩側各有粗若碗口的松脂火炬八支,而此時已然熄滅了六支,只剩靠台邊的一支仍然吐著熊熊火舌。
全場一片沉靜,沒有掌聲,也沒有議論。眾人心裡有數,這位姑娘的表演尚未完畢,那兩支猶在燃著的火炬分明是她有心留下的。
歐陽玉紋神氣安閒地用目光向全場一掃,然後輕移蓮步走向右側,距台前那支熊熊火炬約莫五尺,身形半蹲,櫻唇微呶,“拂”地一吹,只聽“卟”地一響,另外六支火炬一齊點燃。
每一火炬的距離約莫三尺,從第一支火炬到第八支火炬相距二丈有餘。只憑攝唇一吹,要將火種送達二丈以外,這份內力修為太以駭人。舉座群豪在驚詫之餘,報以今晚最熱烈的一次掌聲。
歐陽玉紋輕旋身形。面含微笑,方待向左側行去,忽然她神情一怔,笑容倏然消失,一雙娥眉微微一蹩。
眾人隨著她的目光望去,這才明白歐陽玉紋突然失色的原因,原來左側著台那支火炬卻不知何時熄滅了。
一時滿場大嘩,沉不住氣的人已紛紛起立,顯然是有人故意弄熄了那支火炬,有心和她搗蛋。
柳南江一皺眉,道:“凌兄!看來有人故意搗鬼!”
凌菲冷哼一聲,道:“真是卑鄙小人!那個總管公孫彤和司馬夫人最有嫌疑,他們離那支火炬最近。”
柳南江道:“凌兄!說話小心……”
他同時遊目四顧,卻意外地發現那個醜老人正在伏案痛飲狂酒,對那台上發生的變故不聞不向。
身為賽會主持人的司馬夫人不能不管,只見她起身,向歐陽玉紋道:“姑娘請稍待,我命人將那支火炬點燃……”
歐陽玉紋面上詫色早已收,含笑自若地一揚手。道:“不敢勞動夫人費心……”
話音未落,人已平貼右側那八簇熊熊火苗上飛出,中途一折,從左側那八支熄滅的火炬飛回台上,當她身形站定時,那八支火炬業已燃起熊熊火焰。
誰也未看清楚她是玩弄什麼手法將那八支火炬點燃的。
歐陽玉紋這才笑吟吟地啟唇發話道:“彫蟲小技,難逃高明法眼,玉紋現醜了。”
語畢,向一邊行去。
一時之間,舉座若狂,歡聲雷動,震撼九霄。司馬夫人,公證三美婦以及那位總管公孫彤霍地站了起來。
凌菲向柳南江問道:“柳兄!看清楚那位歐陽姑娘用的是什麼手法?”
柳南江道:“香火腹內,飛至左側再行吐出引燃,江山代有人才出,想不到一個纖纖玉質的少女竟有這份內力修為。”
凌菲美目一掄,道:“柳兄何以瞧不起女人?”
柳南江不禁失笑道:“原來凌兄是一位護花使者……”
凌菲俊面一紅,連忙掉過話題,道:“柳兄!一場好戲就要登場了。”
這時,那名長辮使女已然將手中羅絹捲起交給司馬夫人。
司馬夫人縱落下台,將羅絹往公證席上一放,道:“請三位夫人評批孰高孰低。”
三位中年美婦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由那穿紫衣的婦人向鄰席的公孫彤一招柔荑。公孫彤走過去,那紫衣美婦向他低語一陣。
公孫彤這才微一頷首,向台上招手喚道:“歐陽玉紋姑娘請下台來,公證人有話要問。”
歐陽玉紋嚶然應話,翩然下台,站在公證席上,恭敬一福為禮,然後問道:“三位前輩有何見教?”
三人之中,想系紫在美婦為首,這位夫人似不敢過分託大,竟站立起來,先以目光將歐陽玉紋打量了一陣,聲音鏘然地問道:“姑娘屬何門派?”
歐陽玉紋神態沉靜地搖搖頭,道:“玉紋孤伶伶弱女,不屬任何門派。”
紫衣美婦杏目一張,神情微有不悅之色,又問道:“那麼師承何人?”
歐陽玉紋雙娥一蹙,反問道:“一定要奉告師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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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紫衣美婦微一頷首,道:“今天這場群芳賽會,雖由‘祥雲堡’出面作東,但卻代表整個武林。姑娘有機會進入決選,甚至有奪得后冠之望。我等既蒙堡主抬舉,忝為公證,總不能選出一個來歷不明之人為群芳之後而貽笑大方啊!”
這番話,聽起來正大堂皇,實則咄咄逼人,暗含諷意。凌菲首先表示不滿,冷哼一聲,道:“真是欺人太甚!”
柳南江未表示意見,目注歐陽玉紋,看她如何答覆。
只見她神情淡然地一抿嘴唇,一搖螓首,道:“玉紋自問無此榮幸。”
紫衣美婦道:“那是姑娘自謙,請姑娘說出師承是誰就可以進入決選了。”
歐陽玉紋極為莊重地一笑,道:“報名之處,為何不教填寫門派師承呢?”
紫衣美婦不加思索地答道:“那是執事人員的疏忽……”
皓腕往大紅羅絹上一點,又道:“這裡空著,就是留待現場補填的。”
歐陽玉紋神情一怔,道:“如果必須扛著門派師承的招牌方能與會,那我是來錯了,玉紋現在立即告退。”
紫衣美婦微微一怔,道:“姑娘極有奪冠之望,放棄可惜,請姑娘三思……”
歐陽玉紋斷然搖頭,道:“不必!玉紋來此無意問鼎壓倒群芳,志在觀摩,目的既達,退正其時,請三位前輩諒察。”
語罷,轉身而去。
身為“祥雲堡”總管的公孫彤倏然一甩袍袖,及時阻攔,道:“且慢!姑娘雖自願放棄奪冠。也請待終席後再行離去,否則,老朽就有慢客之罪了。”
言辭上是冠冕堂皇,但骨子裡卻在強行留客,坐間義憤之士紛紛報以噓聲。
柳南江卻沉靜如恆,目注那歐陽玉紋,看她是去是留。
歐陽玉紋微微一皺眉尖,不輕不重地答道:“只要前輩不忌諱玉紋來歷不明,玉紋在此多耽擱一陣倒是不妨事的。”
公孫彤聽出了這話的份量,老臉不禁一熱,道:“姑娘不但武功超絕,口齒也夠憐俐的。”
又向旁立之下人一揮手,道:“來人!為歐陽姑娘看座。”
下人忙不迭地取來錦凳,歐陽玉紋就在公證席上打橫坐下。
此時,身為公證人之一的黑衣美婦站立起來。轉過身子,面對群豪,朗聲道:“武林群芳賽會,凡欲問鼎後座者,不但應具備過人姿色,目應具有超人武功,妾身等係為公證,經仔細審視參與密會之人,唯秦茹慧與歐陽玉紋姑娘最佳。應由此二姝進入決選。”
語氣一頓,似在觀察群眾反應。
而與座默然,因情切尚有下文。
紫衣美婦復又接道。“但歐陽玉紋姑娘已自動放棄決選,本席鄭重宣佈,秦茹慧姑娘為此次群芳賽會之後。”
一語道盡,早有那些捧場張揚之客領先喝彩鼓掌。但是,也有噓聲夾雜於喝彩聲中。顯示群豪之中,有小部分人士對主人跋扈的態度極為不滿。
其中,尤以凌菲為最,極已達激怒的程度。他望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還有意思待至終席嗎?”
柳南江是冷靜的,因為他有極大的責任在肩。他來此既不為睹美,也不為飲宴。而是一察動靜,或者希望借此覓得線索,使他早日尋得“子午谷”位於何處。
此時,見凌菲動問,淡淡一笑,道:“自然要等終席以後,方能離去。”
凌菲冷笑一聲,“你的興趣真不小!”
對凌菲的不敬之言,柳南江絲毫不以為忤,輕聲道:“在下只是恪守作客禮儀而已!”
凌菲原本打算就此離席,經柳南江如此一說,復又默然不語,不過,面上悻悻之色卻未消退。
一直未動杯筷之三位公證美婦,此刻已各自端起一杯美酒,舉杯向代主人公孫彤致敬。
甚然一聲暴喝突地響起:“各位且慢!”
喝聲吵啞而急迫,緊隨著,一條佝僂的身影在三位公證美婦席上出現。他——正是與柳南江同席的醜老人。
醜老人一現身,左手環抱葫蘆,右手望葫蘆蓋一搭,算是行禮如儀。然後齜牙咧嘴地問道:“方才聽說這位歐陽姑娘與秦姑娘雙雙進入決選。如果這位歐陽姑娘不放棄,該如何‘決’?如何‘選’法?”
紫衣美婦不禁杏眼圓睜,正待發作。驀念群豪當前,不能有失風範,暗暗一咬銀牙,道:“要兩位姑娘在武功上一較高低。”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那可就熱鬧得多了……”
身形一轉,面對歐陽玉紋,道:“別放棄,讓大夥兒也瞧瞧熱鬧。”
歐陽玉紋張口結舌,不知所措,道:“我……我……”
紫衣美婦道:“只要歐陽姑娘說出師承是誰,仍可參加決選。”
醜老人一隻黝黑枯槁的手掌,在歐陽玉紋肩頭輕輕一拍,道:“說吧!不要緊。”
歐陽玉紋仍在遲疑,經醜老人一再示意催促,歐陽玉紋才一抬皓腕,朝那醜老人一指,道:“玉紋的師傅就是他老人家。”
此語一出,如同夏日焦雷。非但使公證三婦及公孫彤一驚,在座群眾也為之一駭,看來這對師徒大有來頭。
此時,那紫衣美婦在一驚之後襝衽一福,道:“請教閣下尊姓大名,在哪一門下掌舵?”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不敢!不敢!老頭兒以前是‘竹竿幫’名五結弟子,因觸犯幫規被逐,二十餘年來掛單獨走。既無名來也無姓,因喜好喝上幾杯,外號人稱‘大酒簍’!”
這一段答問雖足以令人噴飯,但舉座之間卻無人失笑出聲。
大家心裡有數,這個厥狀至醜的骯髒醜老人可能就是一個曠古絕今的大奇才。
紫衣美婦人粉面一寒,道:“閣下真會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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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醜老人竟也神色一凜,道:“老頭兒愛喝白酒,愛吃白食,卻不愛說白話。不信去問問‘竹竿幫’掌舵關龍海,他若念舊,還得叫老頭兒一聲師兄。”
雖然“竹竿幫”與人無爭,但是提起關龍海五爺可說無人不知,該樣一來,紫衣美婦頓時啞口無言。
身為“祥雲堡”總管的公孫彤這時跨前三步,抱拳為禮,道:“尊駕掛單獨走,嘯邀江湖,如野鶴閒雲,因此本堡請柬無法送達。尊駕不請自來,可謂賞光已極,只是夫悉尊駕何時蒞臨,以致未曾接駕,尚乞勿怪疏慢之罪。”
這番話分明是在責問醜老人是如何混進來的,醜老人他豈有聽不懂之理。目中精光一轉,手指朝歐陽玉紋一點。道:“她是在堡門報名處登記後被延請而進,老頭兒是堂而皇之從堡門走進來的。只怪門衛眼睛生得太小,未將老頭兒看在眼裡。”
公孫彤不禁面上一熱,為撐場面,只得一硬頭皮,道:“賽美也好,較技也好,著重公道。歐陽姑娘既已有了師承來歷,自然有權問鼎奪冠,就請三位公證人宣佈決選方式吧?”
紫衣美婦一點螓首,身形一轉,面對群豪朗聲道:“本席再次宣佈,歐陽玉紋姑娘聲言無意放棄決選,現由秦姑娘與歐陽姑娘施展本門絕技一較短長,勝者為後。刀劍相向,死傷不論。”
武林中人,對死傷二字看得輕如鴻毛,舉座群豪復又大聲喝彩鼓掌。
凌菲看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你看這場決選,誰勝誰敗?”
柳南江不表示意見,淡淡一笑,道:“很難說!”
凌菲一撇嘴,道:“以小弟看,歐陽姑娘必勝。”
其實,這正和柳南江的想法完全相同。為了想知道凌菲何以會出此判斷,因此問道:“何以見得?”
凌菲答道:“如無必勝把握,那醜老人豈會強自出頭?”
當即不置可否地答道:“看吧!”
此時,歐陽玉紋業已重登高台,和秦茹慧遙遙對立。
秦茹慧已將那支晶光閃亮不足二尺的短劍執在手中,目光炯炯,盯住對面赤手空拳的歐陽玉紋,一不稍瞬。
歐陽玉紋自始至終總帶著一點楚楚堪憐的神色,雙眉一蹙,求助似的目光向台下乃師一瞥。
醜老人微一額首,自懷中摸出一根長不足三尺的竹竿,遍體烏黑油亮,想必追隨醜老人年代遠矣!
醜老人將黑竹竿往台上一拋,喝道:“拿著看看十年來你師傅可曾糟踏了你這塊上好材料?”
歐陽玉紋一見黑竹竿迎面飛來。精神一振,抬腕接住,就勢一抖,台上立刻出現一道烏黑的光圈。
秦茹慧星自恃劍法上乘,卻也不敢託大,左手劍決一引,短劍手伸而出,開戶見式,然後發話道:“小妹候教!”
歐陽玉紋將黑竹竿往地上一柱,微微一笑,道:“玉紋不敢僭越,還是先請……”
不待歐陽玉紋一語道盡,日聽秦茹慧輕叱一聲,晶光乍起,銀芒頓現,手中短劍斜劃半弧,趨形已然欺到歐陽玉紋左側。
這是一個絕對有利的攻擊位置,更何況先發制大。秦茹慧腳尖方一踏實,猛然沉脫下壓,劍尖上翹,直向歐陽玉紋左腦挑去,左側劍決隨勢指向對方喉間。這一手劍指並用,一招二式,可說既狠且辣。
歐陽玉紋輕笑一聲,拄竿皓腕猛一用力,身形突地騰空,使秦茹慧那凌厲的一劍一指雙雙走空。
但是,這種騰空閃避的身法近似兒戲,行家莫不為歐陽玉紋捏一把冷汗。
秦茹慧身臨其境,豈會放過此一先機,發得一聲冷笑,短劍平掃,以削易規,歐陽玉紋眼看就有斷腕之厄。
群豪之中,稍乏定力者,已然失聲驚呼。
歐陽玉紋身形騰空之後似乎早已想到對方的變招,纖腰一擰,身形已自秦茹慧左肩上空平飛而過,人一飛出,竹竿也隨之離地,竿稍正好和秦茹慧手中的短劍碰個正著。
“叭”地一串脆響,一觸即分。
歐陽玉紋手中的竹竿經對方那把百煉精鋼的劍一削,絲毫未受損傷,仍是完好如初。
滿座群豪,這時才出一口大氣。
歐陽玉紋毫不在意手中竹竿會被對方利劍削過,看也不看一眼。身形站定後,展顏一笑,道:“姊姊劍法驚人,玉紋僥倖逃過。”
秦茹慧略有慍色,一想強敵當前,未敢心浮氣躁。連忙心凝神定,道:“小妹業已進招,如今敬候賜教!”
歐陽玉紋仍是滿面笑容,道:“請姊姊小心了……”
語音未落,竹竿已伸出,皓腕一抖,烏光大濫,萬點墨星,向秦茹慧前胸擲去。
秦茹慧在方才一觸之間,已然知道了對方手中那根黑竹竿的份量,不敢掉以輕心。今見對方一蓬墨星擲來,虛實莫測,立即收劍貼身,人劍合一,身形猛然一旋。
只聽得“叭叭叭叭……”一連串脆響。
歐陽玉紋手中的黑竹竿伸得筆直,紋風不動。而秦茹慧的身形卻一直旋轉到丈餘開外的合之一隅,方才停住。
柳南江看在眼裡,差一點驚呼出聲。
原來歐陽玉紋手執竹竿所運的招式,競是一套堂堂正正的劍法。
這套劍法名喚“蓮台七式”,與秦茹慧所施展的“歸真劍法”並列佛門兩大最高絕學。
這兩套劍法傳聞均已失傳,而今天卻同時出現在兩個纖纖玉女之手,怎不令柳南江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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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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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9 14:35:15
十
第二回 指引迷津
此刻,台上是一個相持的局面,一個是娥眉挑豎,抱劍而立;另一個則手持竹竿,意態悠閒。
從神情上看,就知秦茄慧已落後手,雙方都是施展佛門絕學,由於功力的深淺有別,而有了強弱之分。
“祥雲堡”總管公孫彤雖然仍是正襟危坐,不動聲色,但從其凜重的神色一望而知其內心並不如外表沉靜。
兩姝對恃一陣,驀聽秦茹慧發一聲輕叱,突地抖腕遞劍,欺身上步,銀光閃處,刷……刷……刷……一連三劍,人到劍至,迅如電光石火,威猛絕倫。
歐陽玉紋竹竿一抖,一道烏光頓入對方萬朵劍花之中。
人影晃動,劍氣飛旋,舉座群豪根本看不清二人的身形,只見一圍銀光,一圍烏光,在台上圈來繞去。劍身與竹竿相擊時“叭叭”脆響,時有所聞。
只一瞬間,台上就有了急劇變化,只見烏光大濫,而銀花卻只隱約可見。毫無疑問,秦茹慧已居下風,情況岌岌可危了。
一直不動聲色的公孫彤,略顯緊張之色地站起來。
三位公證美婦已紛紛起身,滿面張惶之色。
那位醜老人自從將竹竿拋給歐陽玉紋之後,就不曾再向台上看過一眼,一直倚在台腳抱著葫蘆痛飲。此時,對公孫彤和三位公證美婦霍然起立,仍是視若未睹,豪飲如故。
就在全場陷入一片緊張氣氛之際,一聲如黃鐘大呂般的喝聲自舉座群豪的身後響起:“停手!”
舉座之人無不回頭望去,只見一人年約五旬上下,身著腥紅大氅,由四個彪形大漢簇擁著自廣場入口處疾步而來。
這一聲暴喝,台上立將分勝敗見生死的歐陽玉紋和秦茹慧立即撤招收勢,各立一邊。
全場豪客,似是被這不速之客的氣勢所鎮,一片默然,無半點聲息。
來人先向台上的歐陽玉紋漫不經心地瞅了眼,然後昂視闊步地走到公孫彤面前,沉聲問道:“總管,這是怎麼回事?”
公孫彤早已起立相迎,見問連忙回道:“啟稟堡主,經三位公證人評判,這位歐陽玉紋姑娘與茹慧小姐不相上下,同時進入決選,故再比武一場,以決定孰為群芳之後。”
公孫彤一回話,眾人立刻明白,原來此位不速之客竟是“祥雲堡”堡主秦羽烈。
秦羽烈聽公孫彤一說,弗色然不悅,道:“這是什麼話?主與客斗,傳揚開去。豈不被人議論我‘祥雲堡’不但慢客,而且欺客。”
話聲中,一提大氅,隨勢縱到台上,面對台下站定。環目四下一掃,雙拳當胸一抱,行了個羅圈揖,然後揚聲發話道:“秦某此次籌辦武林群芳賽會,旨在集五湖四海、三山五嶽的高朋好友於一堂共敘情懷。不意秦某因俗務所羈,遠赴關外,未及趕回,險與各位失之交臂……”向台四侍立的手下打個手勢,接道:“秦某雖晚歸一步,幸尚能與各位把盞一唔,來!遲了按例罰酒三杯,取酒來。”
下人早已捧過一方銀盤侍候,盤中盛放美酒三盞。
秦羽烈把盞一舉,道:“秦某這裡先乾為敬……”
一口氣連干三杯。舉座群豪見這位堡主舉止豪邁,說話分寸有禮,均頗具好感。一陣喝彩後,紛紛起立回敬。
凌菲哼一聲,道:“這年頭越是做得假,人越信得真。看樣子,這位堡主倒是深得人心。”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真耶?假耶?斷論不要下得過早,但看這位秦堡主如何發落這件決選公案……”
一語未盡,台上的秦羽烈向座間敬完了酒,已開始處理這件事了。
只見他面色一沉,向乃女斥責道:“茹慧越來越放肆了!做主人的唯恐待客不周,你反而動刀使劍迎客,這成何體統?還不快與我退下!”
秦茹慧被罵得淚眼滂沱,心中雖有無限委曲,卻又不敢與乃父頂撞,只得掩面黯然退去。
秦羽烈斥責乃女退去後,方才容顏一變,滿面含笑,面對座間,道:“身為東主之道,敬客為先,哪有以兵刃食客之理?幸非秦某趕回,必將貽笑方野。秦某對小女疏於管教,今願當眾向這位歐陽姑娘致上歉意。”
雙拳當胸一抱,向歐陽玉紋深深一禮。
歐陽玉紋想閃躲已是不及,連忙檢衽回敬,口中連聲道:“不敢!不敢!”
群眾一見秦羽烈已是半百之年,竟然肯向一個年不滿二十的姑娘屈理致歉,真是通情達理,莫不揚聲稱讚。
凌菲似是對秦羽烈胸懷成見,嘴唇一撇,滿面不屑之色:“假仁假意,不知道耍的什麼鬼心眼?”
柳南江盾尖微蹙,道:“凌兄說話太嫌直率了吧?這種場合……”
凌菲大言不慚地接口道:“來者不善,小弟既然敢說,也就不在乎!”
秦羽烈朗聲道:“這位歐陽姑娘不僅風範絕代,而且武功超群,秦某現以主人身份鄭重宣佈,歐陽玉紋姑娘已當選當今武林群芳之後。”因此,一經秦羽列宣佈後,全場歡離雷動。
柳南江微微頷首,喃喃自語道:“歐陽姑娘可說當之無愧!”
凌菲冷笑一聲,道:“如果是我,才不要這份榮銜,倒像是人家為了敬客而奉送的。
這時,台上的秦羽烈業已手拿一座用珍珠打造的后冠,在綵燈火炬的照射下,耀眼生輝。
秦羽烈將手中后冠一舉,道:“秦某謹代表各位向群芳之後加冕……”
正當秦羽烈手中的后冠堪堪觸及歐陽玉紋秀髮的一瞬間,一直身倚自腳,抱著葫蘆痛飲的醜老人,突然大喝一聲,道:“慢著!”
一聲低沉有力的叱喝才出口,人已橫到秦羽烈與歐陽玉紋之間。
他左手仍然托著葫蘆,右手卻已搭上了后冠,輕輕一提,將秦羽烈推得退後半步。
秦羽烈暗中駭異已極,后冠雖系純銀打造,但卻脆弱已極,對方透過這座后冠,暗施內力,迫使自己後退半步,而后冠卻絲毫未損,這份放放自如的內家功力可說已達爐火純青的境地。
秦羽烈雖然被迫退後半步,卻退得不顯眼,令全場群豪看不出一絲破綻。駭異之餘,連忙一定心神,含笑問道:“有何見教?”
醜老人醉眼迷離,聲調清晰,道:“言教不敢,老頭兒有一點意見。”
秦羽烈道:“隱聆高見。”
醜老人身形一轉,面對座間,揚言道:“今日盛會,堡主既然名之為武林群芳賽會,顧名思義,孰高孰低,應由‘爭賽’而來,不能以‘禮讓’而得,堡主以為如何?”
秦羽烈含笑點頭,道:“有理!有理!不過尊駕也許有所不明,秦某籌辦此會武林中尚屬首見,而又別開生面的賽會,並非標新立異,其目的企能使各位高朋好友在極為輕鬆愉快之氣氛中共敘情懷,因而動刀使劍井不相宜。”
可謂理由正大。言辭堂皇,柳南江不禁一皺眉頭,喃喃道:“秦堡主口若懸河,辯才滔滔,這一場唇交舌戰,那位醜老人只怕要輸!”
凌菲冷冷一笑,道:“只怕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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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2 14:54:08
十一
果然,醜老人神定氣閒地又道:“三位公證,既蒙堡主寵邀,定是堡主足資信賴之人,公證人所作之決定請問堡主有無非議之處?”
顯然秦羽烈已明白醜老人問話之用意,立即答道:“無可非議。但是小女之參加賽會,只是陪襯性質,自應禮讓。”
醜老人冷笑一聲,道:“堡主方才言道,為了保持輕鬆愉快的心情,不宜動刀使劍。萬一進入決選之兩位姑娘並無令嬡在內,堡主自無權令任何一方禮讓,則又當如何?”
秦羽烈不禁眉心暗結,但其辭鋒依舊未純,泰然答道:“誠然,進入決選之人必須一較本門絕技方能分高低時,動刀使劍在所難免,但只能點到為止,各在招式上見功大就行了。”
丑者人抬手一指公證席,道:“可是方才公證人曾經宣佈,刀劍相向,死傷不論。”
秦羽烈微微一愣,遙向公證席問道:“可有此說?”
公證席上的紫衣美婦點頭答道:“有的。”
秦羽烈神色自若地哈哈一笑,道:“難為尊駕如此細心,真是感激得很。秦某私心默禱,希望愉快進行此一賽會。三位公證未必能體察秦某末意,故一切均按法度進行。錯又錯在秦某臨去倉促,不及交待,以致……”
醜老人連連搖頭,道:“並非錯在這裡。”
秦羽烈笑問道“請教錯在何處?”
醜老人道:“錯在堡主你不該一進門就喝令比武較量之人停手。”
秦羽烈的涵養功夫可說到了家,醜老人辭鋒一直咄咄逼人,可是他卻毫不動怒,反而心平氣和地道:“秦某早已表明心跡,小女身為東主,絕不可對客人動刀使劍。”
醜老人冷笑一聲,道:“可惜堡主這句話說得太遲了!”
秦羽烈呵呵一笑,道:“尊駕莫非醉了?”
醜老人將葫蘆嘴子湊到嘴邊。一氣連喝好幾大口,然後以手背一拭嘴唇,道:“堡主待客之酒不夠醇洌,想要教我老頭兒醉倒,恐怕得還要個三十缸五十缸。”
“尊駕既未喝醉,因何滿口醉話?”
醜老人面色一沉,道:“堡主休要以‘醉話’二字來混淆視聽,老頭兒屈理不出頭,只要一出頭就絕不會輸理。”
秦羽烈道:“待秦某聽聽尊駕的道理。”
醜老人復又面對台下,揚聲道:“老頭兒有幾個問題,請堡主當眾一一答覆。”
秦羽烈朗家回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醜老人道:“此次賽會雖由貴堡主辦,但卻代表整個武林,對否!”
秦羽烈道:“不錯!”
醜老人又道:“既然如此,大會聘定之公證人所作之評判與決定,即代表整個武林之評判與決定,對否?”
秦羽烈一點頭,答道:“對!”
醜老人雙目一睜,側自將兩道的光直射在秦羽烈面上,冷哼一聲,道:“很好!歐陽玉紋與秦茹范兩位姑娘,既奉公證人之命各以本門絕技,一較短長,在勝負未分之際,堡主何以喝令停止?”
素羽烈眉頭連殮,道:“秦某早已說過,主當敬客,是以喝止小女不得以兵刃迎客……”
醜老人沉聲道:“堡主休要巧言令色,令嬡既參加賽會,復又叩命竟技決選,既已受賽會公證人之支配,堡主無權喝止。堡主縱有禮讓之意,也只能先告知公證人,由公證人宣佈停賽,堡主此為已顯屬不當。”
秦羽烈一時被問得答不上話來,遲遲艾艾地道:“這……這教秦某如何解釋呢?”
醜老人絲毫不讓,並不因秦羽烈的窘態畢露而就此罷休,反而咄咄逼人,道:“堡主趾高氣昂,置公證人之決定於不顧,大有唯我獨尊而左右此一賽會之勢。同時也暗示你既能左右此一賽會,也就可以左右整個武林,然否?”
此語一出,全場震動,這醜老人真是語劍話刀,鋒利至極。看他的神氣,似乎有心引發一場戰火。
柳南江劍辰一蹙,低聲道:“我看他二人恐怕要由唇舌戰演變成出招動武了。”
凌菲搖搖頭,道:“不會,秦堡主城府極深,在這種場合,他絕不至於輕易動武……”
果然,秦羽烈呵呵笑道:“尊駕,說這種話,真是太看得起秦某人了,秦某自信無此能耐。只因當時一見動刀弄劍,情勢刻不容緩,故而先於喝止,再表露秦某心意。”
醜老大冷笑一聲,道:“堡主何不說一見令嬡敗相已露,危在旦夕而予以喝止呢?”
秦羽烈微微一怔,隨即解頤笑道:“秦某方才已說過,歐陽姑娘不但風華絕代,而且武功超群。小女不辭敗露,自是意料中事,根本毋須掩飾。”
醜老人口氣益轉強硬,道:“事實俱在,休要巧辯……堡主你一方面趁機挽救令嬡之危,一方面卻要顯示你為人磊落大方,老頭兒我最看不慣這種投機取巧弄奸使詐之人。”
語氣已一變而為教訓口吻,秦羽烈開始覺得這個陌生客人來意不善。心念一轉,決心忍讓到底,面露一絲苦笑,道:“為了我倆爭論此事,席間群豪多已停杯擱筷。大好良宵,如此虛設豈不可惜,依尊駕之見又當如何?”
醜老人神色略為緩和,道:“老頭兒無意喧賓奪主,不過要你堡主知道,武林中人未必個個易於瞞騙!”
秦羽烈已略是慍怒之色,冷聲道:“你說閒話,依尊駕之見,此事當如何發落?”
醜老人道:“賽會之目的在爭不在讓,如此得來的榮銜,可謂勝之不武,歐陽姑娘不能接受群芳之後的頭銜。”
秦羽烈道:“此事尊駕恐怕作不了主,秦某要問問歐陽姑娘。”
不待秦羽烈發問,歐陽玉紋已搶著答道:“他老人家是我師父,自然有權作主。”
秦羽烈不禁怔立當場,他若早知醜老人和歐陽玉紋的關係,也不至於費如許多的口舌了。
凌菲一聽歐陽五紋決定拒受群芳之後的榮銜,正合自己的心意,不禁喜笑顏開,目光向柳南江投以一瞥,道:“柳兄,這師徒兩人的脾氣倒是和小弟一樣。”
柳南江正想著心事,也沒有細聽凌非之言,隨口答道:“此人大有來頭,千萬不能放過。”
凌菲大感茫然,忙問道:“柳兄!什麼千萬不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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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2 14:54:17
十二
柳南江猛省自己失言,忙改口道:“秦堡主一定不會放過這個醜老者。”
凌菲冷哼一聲,道:“可是他卻困不住這位心羅萬機的醜老人……咦!柳兄你看,他們要走了。”
柳南江一看,醜老人和歐陽玉紋業已雙雙來到台下,醜老人向秦羽烈告別道:“吃飽喝足,老頭兒要告退了。”
秦羽烈滿面笑容,道:“粗茶淡酒不足為道,此時明月正圓,如此美酒良宵,尊駕捨得就此離去嗎?”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這月亮和燈籠差不多,沒啥希奇!”
秦羽烈也哈哈笑道:“真是快人快語,難得尊駕海量,秦某還要奉敬三杯。”
醜老人道:“盛情謝過。老頭兒心直口快,多留恐掃了堡主的賞月雅興。”
秦羽烈道:“無妨!無妨!秦某極願與心直口快之人交往。”
醜老人神色一正,道:“如果堡主真不在乎老頭兒直言,今日叨擾酒食,無以為報,臨行之際,有幾句直言相贈,不知堡主願不願聽?”
秦羽烈道:“秦某洗耳恭聽。”
醜老人—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古語說得好,如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所謂雙手遮天者,也不過是摀住了自己的眼睛。”
秦羽烈神情一變,冷聲道:“還有嗎?”
醜老人道:“誤入邪徒之輩,大都因為萌生貪念,務望堡主今後凡事多細想。”
語罷,一拉歐陽玉紋,轉身就要離去。
秦羽烈面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沉聲喝道:“慢走一步。”
醜老人停步回身道:“早知堡主你聽後怫然不悅,老頭兒就不該直言無忌了。”
秦羽烈籌臉沉道:“請算駕將話說清楚一點,秦某有何貪心之為?又貪了些什麼?”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請堡主無以為意,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語罷,又待轉身離去。
秦羽烈再有多深的涵養,至此也無法容忍,一聲暴吼,攔住醜老人去路,神態怒不可遏,道:“原來尊駕今日與會,是消遣秦某的……”
醜老人聳肩一笑,狀極輕鬆,道:“若談消遣二字,據實奉告,老頭兒無此雅興。你心中之病,我老頭兒知道,老頭兒我所指為何,你心裡有數。當眾說穿,對你我雙方都無好處。”
語意雖甚含糊,卻字字如巨槌般敲中了秦羽烈的心坎。當即心頭猛震,多少年來,就是要找一個說這種話的人。如今遇上了,豈肯就此罷手?
當下心念一橫,沉聲道:“我‘祥雲堡’不是任人撒野扯野的地方,話說清楚了再走。”
醜老人冷哼一聲,道:“天下無處不可行,也無人能留得住我老頭兒。”
話聲中,身影一斜,已然越過秦羽烈身傍,向廣場出口處走去,歐陽玉紋緊緊在他身側相隨。
秦羽烈一聲暴喝,單臂電出,仗以出名的“困龍八抓”如閃電般施出,一把將醜老人後在領抓個正著。
柳南江正以全神貫注他倆的動靜,此時不禁低呼道:“秦羽烈果然不凡!”
凌菲也咋舌道:“這是什麼手法?好快?”
柳南江又低呼一聲:道:“凌兄快看!”
原來那醜老人的後衣領被秦羽烈抓住後,仍然前行如故。若按常情,醜老人雖不至於被抓得身形倒退,那件短裌衣勢將撕裂。孰料“叭”地一響,突衣的衣領竟從秦羽烈緊握著的手掌中掙扎出去。
秦羽烈駭異不已,舉座群豪更是震驚難禁。
只有凌菲喜不自勝地道:“柳兄!你看如何?秦羽烈簡直是自不量力。”
柳南江喃喃道:“內力貫穿絲帛,形同胃甲,若非目睹,真使人難以相信。”
驀然,只聽得卻“嗆啷”一聲,想是打破了只酒盞,坐間立刻有數十名勁裝疾眼的大漢離坐而起。一時人影飛閃,立刻將在場的出口處封住了。柳南江這才明白,坐間佳賓有不少是“祥雲堡”的班底。
凌菲低聲道:“柳兄,我看見公孫彤摔杯為號,這顯然是早有安排。”
柳南江道:“又有何用?不過徒增血腥而已!”
醜老人和歐陽玉紋前行如故,情勢緊張已極。
這時突見秦羽烈猛一揮手,喝道:“退下!”
那批封住去路的大漢立即閃至兩邊,讓出去路。
此時,醜老人已行至廣場月門之處,回轉身來,朗喝道:“秦堡主!待老頭兒送你一幅字畫!”
自懷內取出一卷白絹,就手一拋,如一道匹練般直奔巨台。那幅白絹竟像具有靈性,端端正正掛在巨台中央,垂掛下來。
眾人抬眼望去,只見那幅白絹上寫著碗口般大的八個大字:“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再回頭看,那醜老人和歐陽玉紋早在這一瞬間走得無影無蹤。
柳南江一見那幅白絹上的八個大字,心中大動,忙向凌菲道:“凌兄稍坐……”
語音未落,人已飛快離座而起。趁舉座群豪一片哄亂之際,閃身奔離現場。
此時,月色正明,夜露已起,怕已到了子末丑初的光景了。
長安城外西南半弧內,有三座山峰環峙,那是華山、終南山、太白山。
其中,經終南山距離最近,不過百里之遙。如以普通人走來,總得一天的腳程,武林中人,腳下功夫佳者,神功一展,不過是個把時辰之間。
醜老人和歐陽玉紋二人離開“祥雲堡”後,走的就是朝向終南山的道路。
以他們的功力,應是行走如飛,快逾閃電才對。但他二人卻是慢走緩行,比普通人的腳程稍快而已。
這使得迤邐追蹤的柳南江不會大費力。但也使他困擾,出長安,往終南山這條路上,正是西部有名的關中平原。土地肥沃此時一望無際的麥田結穗未飽,跟蹤之人很難不被前行之人發現。
幸喜這月色甚明,為安全計,柳南江尾隨在一里之外亦走亦趨。腳下雖甚輕鬆,眼睛可就累壞了。
柳南江所以要追蹤醜老人,只因為醜老人臨走之時留下那八個字當中的一個“財”字。正因為這個字,柳南江的師傅才派他出來。
同時,醜老人對秦羽烈所說的“說出來對你我都無好處”那句話,也不無咀嚼餘地。顯然,那醜老人也在動這“不義”之財的念頭。不過,醜老人也許自以為取之有“道”罷了。
月華逐漸偏西,天色已然不早。那醜老人和歐陽玉紋卻越走越慢了。
這使得柳南江納悶不已,百思不解,暗想:莫非那醜老人已然發現自己在後跟蹤。因此故意……
想到這裡,柳南江不禁將距離又放遠了一些,以策安全。
過杜曲,行程及半,地勢漸陡,一片偌大森林擋住前路。
前行的醜老人及歐陽玉紋業已雙雙進入森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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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時間:
2019-10-12 14:54:25
十三
柳南江心神一緊,立即展開師傅獨門輕功“射影掠光”之術,不旋踵間,也已搶進森林。
林中古本參天,枝葉茂密,月光絲毫不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柳南江略一定神,極目細看。勉強看出古木參天之中,夾著一條若有似無的羊腸曲徑。
這條曲徑由白色碎石砌成,在漆黑林中猶如一條白線,這條白線上卻無半個人影。
柳南江暗暗納罕,不敢輕舉妄動,將身軀緊貼一株樹幹,屏息凝神,暗聆動靜。
驀然,“嗖”地一聲自柳南江身後響起,柳南江一驚之餘,隨手揮出一掌。
“啪”地一響,一團黑物劃空而過,摔在碎石路面上。柳南江定睛一看,是一條小小走獸,多半是野兔之類。
柳南江正待查看之際,忽然不遠處傳來“噗嗤”一聲輕笑。
那笑聲極其輕微,柳南江卻聽得非常清楚,心神不禁為之一凜。緊接著,又傳來一聲輕笑,聲音比方才又響亮了許多。
毫無疑問,這林中有人潛伏,那笑聲極其輕柔,當為女子所發,那不是歐陽玉紋還有誰?柳南江情知自己行藏業已敗露,躲藏只是徒招訕笑,索性放開喉嚨,乾咳了兩聲。
就在柳南江咳聲未了之際,忽然“噗”地一響,眼前一亮。離他左側十步之處燃起了一堆旺火。
火堆旁邊坐著的正是醜老人和歐陽玉紋。
醜老人向火堆噴了一口酒,使火堆燃得旺些。然後冷冷地說道:“老弟台!把你打死的那隻野兔拿過來,我老頭兒烤熟了咱們好下酒!”
柳南江不禁面上一訕,那醜老人對自已的行徑可說瞭若指掌。他略一定心神,乃故作安詳地抬起地上的死兔送了過去。
醜老人一手接過野兔,另一手往身邊一指,道:“秋深了,天明之前霜寒甚重,過來煨煨火吧!”
柳南江見對方語氣中毫無敵意,因乃放心大膽地在醜老人身傍坐下。
醜老人也未再說話,忙著去剝兔子皮。歐陽玉紋也是低頭不語,一味撥火。
沉默良久,柳南江忍不住啟唇發話道:“在下無意跟蹤前輩,只不過……”
醜老人頭也不曾抬,將手一擺,道:“別說了!在酒桌上老頭兒就看出你不懷好意,一雙眼睛,骨碌碌地東張西望……”
柳南江道:“在下並非壞人……”
醜老人那兩道炯炯目光將柳南江上下一打量,神色稍用緩和,道:“一見之初,我就知道你到‘祥雲堡’去必有所圖,果然不出我老頭兒所料,有什麼話,說吧!”
柳南江雖然尚未摸清對方的身份,但從那兩道深沉的目光中看出對方絕非邪惡之輩,因此敢問道:“前輩方才在‘祥雲堡’離去之時,曾留下‘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八個字。請問前輩‘財’字指為何?”
醜老人神情微微一愣,繼而淡淡一笑,道:“那還不簡單,‘財’就是值錢的東西。比如說:像金銀珠寶之類。”
柳南江微笑道:“前輩方才在堡中所指只怕不是一般財貨吧?”
醜老人棱目一張,道:“你說說看,老頭兒所指為何?”
柳南江不想轉彎抹角,直言道:“前輩必是指一宗異寶而言。”
醜老人一雙棱目越睜越大,繼而漸漸眯起,怪聲驚氣地道:“你年紀輕輕,竟也是個見財起意的傢伙,你也想插上一腳?”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在下無妄念,不過……”
醜老人突然面色一寒沉聲道:“老弟台!我勸你少惹事非。有句古話: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你可懂得?”
柳南江道:“在下懂得。只是據在下看,前輩似非俗境中人,竟也會在‘財’字上插一腳,因而引起在下好奇之心……”
醜老人輕“噢”一聲問道:“你怎知我老頭兒要插上一腳?”
柳南江道:“前輩方才在堡中對秦羽烈言道:‘說穿了,對你我都無好處’這句話,不正好表露了前輩的心意嗎?”
醜老人笑道:“哈哈!真有你的!”
柳南江道:“在下方才業已表明,無意插足其間,只是……”
老人接口道“你不是單純為了好奇吧?”
柳南江眉頭一皺,略加思忖,輕聲道:“實不相瞞,本門一宗異寶失落多年,在下奉師命追回,是以尾隨來此,想請示前輩指引迷津。”
醜老人顯然對柳南江的坦誠感到意外,棱目一睜,問道:“說說看,這是件什麼東西?”
柳南江搖搖頭,道:“恕在下不能奉告。”
醜老人道:“好哇!你不能告訴我,難道我能告訴你?”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也不能勉強前輩相告實情。如果前輩所指的那個‘財’字與本門失落那宗異寶有關,來日相爭,難免有冒犯之處,在下先行告罪。”
說罷拱手一揖。
醜老人笑道:“看不出你的口氣倒蠻大,卻也有一點名家氣度。我老頭兒很欣賞你這塊材料,來日如勢在必爭,老頭兒我讓你三招。”
柳南江起身又是一揖,道:“在下承情……”
醜老人連連播手,道:“休來這些世俗虛套……呃,令師是誰?”
柳南江搖搖頭,道:“恕在下不能奉告。”
醜老人笑道:“嘿嘿!你倒是很神秘的。”
柳南江見天色將明,乃告別道:“在下要走了,不過尚有一點冒昧之請。”
醜老人道:“說說看,什麼事?”
柳南江道:“在下年輕識淡,少在江湖走動,對天下事所知甚少。深感師命沉重,想請前輩……”
醜老人神情不耐地道:“年輕人怎麼說話不乾脆?少拐彎抹角,直截了當說吧!”
柳南江道:“在下想向前輩打聽一個地方。”
醜老人呵呵笑道:“這是小事,武林中大小門戶,老巢新巢,老頭兒我可說無處不知,無地不曉。說!什麼地方?”
柳南江一字一定地道:“子——午——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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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老人神情倏變,從地上一跳而起,雙目圓睜虎視眈眈,道:“拔出你的劍來。”
柳南江絕未想到自己一動問“子午谷”對方神情竟會突變。一時不知所措,張口結舌,道:“前輩這是何意?”
醜老人逼進一步,冷聲道:“凡是打聽‘子午谷’之人,老頭兒我絕不放過。聽見沒有,拔出你的劍來。”
柳南江此時已稍為鎮定,道:“在下只是問上一問……”
醜老人沉叱道:“少囉嗦!拔出你的劍來!”
柳南江雖非跋扈飛揚之屬,卻多少有點恃才傲物,連連相讓,只為敬老。此時見那醜老入聲勢咄咄,性格過於乖張,心中大為不悅。因而冷聲道:“俠以武犯禁。是以在下雖佩劍在身,卻不輕舉妄動,伺況又是師出無名……”
柳南江分明語含譏諷,醜老大豈能消受?哇哇一陣大叫,向歐陽玉紋一招手,道:“玉紋!將這小子給我拿下。”
歐陽玉紋早已候在一旁,師命一出,立即輕叱道:“聽見沒有,拔出你的劍。”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本想領教一下姑娘的佛門劍法‘蓮台七式’的高招,可惜姑娘你手中缺少一柄寶劍,多少要影響你那套劍法的威力。因此在下也不欲討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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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2 14:54:33
十四
歐陽玉紋的情微微一愣,一雙漆黑晶亮的眸子一轉,向乃師投以一瞥。
醜老人也是愣了一理,方冷哼道:“好小子!老頭兒我低估你了。你不但是個會家子,還可能是個御劍高手,玉紋!接著竹竿,看看咱們‘蓮台七式’在劍圍中闖不闖得出去。”
歐陽玉紋接過醜老人凌空甩來的黑竹竿,抖腕一振,一團烏光在晨曦中宛如一條墨龍盤空而起,嘯吟鼓耳。
柳南江先前在堡中只是旁觀,如今一旦親臨,方知歐陽玉紋在劍術上的修為並不亞於自己。
歐陽玉紋手執黑竹竿朝柳南江一點,嬌聲道:“姑娘以竹代劍,你拔劍吧!”
柳南江恪遵劍不輕出的師訓,再加上他心高氣傲,聞言淡淡一笑,道:“姑娘為女兒之身,尚且以竹代劍。在下七尺昂藏,何能動劍相向,在下這裡以指代劍候教。”
武林中人都有一個通病,寧可輸命不可輸名。歐陽玉紋一聽對方竟然大言不慚以指代劍,不禁氣煞。當下銀牙一咬,嬌叱道:“好大的口氣,待姑娘教訓你!”
話尚未落,只見她身形一側,左足一抬,人已欺到柳南江身邊。右手竹竿倏然遞出,在一般股銳嘯聲中向柳南江腰際掃到。
來勢疾速,勁道十足,委實威猛絕倫。
柳南江不禁脫口讚道:“姑娘好修為!”
話聲中,只見他身上那件月白大氅一飄,踏偏宮,奪洪門,倒有點像是自尋死路。
誰知待歐陽玉紋手中竹竿掃到,柳南江突失蹤影。
原來柳南江並未還手。只是用“射影掠光”的上乘身法閃避過去,讓了歐陽玉紋一招。
這一來,歐陽玉紋不禁氣得幾乎咬碎滿口銀牙,醜老人在旁邊也不由“咦”了一聲。
歐陽玉紋一招走空,卻很快地測知柳南江落腳方位,身形未動,劍招已出。在身形飛旋之一瞬間,“刷刷刷”一連三劍,由下而上,尤其最後一招“蓮台見佛”,更是這套劍法的煞招,威猛無比。
柳南江所說以指代劍不過是一句狂語,他只想以“射影掠光”的上乘身法閃過對方三招,對方必是羞慚自退。
此時,一見來勢,方知自已的狂語已惹來橫禍。
若立刻拔劍相迎,就等於揚掌自摑,若當真以指代劍,非但兩根指頭不保,恐怕還要吃個大虧。
柳南江正感為難之際,歐陽玉紋手中竹竿已擲到當胸,此時連拔劍招架也來不及了,一時險象環生。
驀聽那醜老人冷喝道:“玉紋!撤招!”
歐陽玉紋聞聲突一沉腕,這一隙之際,柳南江已飛快閃開,總算沒有挨上那致命的一擊。
醜老人一縱身來到柳南江面前,沉叱道:“小子!我看你是不知死活!”
柳南江不卑不亢地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醜老人冷聲道:“少廢話!死到臨頭,為何還不拔劍?”
柳南江神態安詳,道:“寒星非凡品,出鞘必濺血,在下焉能妄動?”
醜老人兩道稀疏的白眉倏地一抖,驚道:“寒星?!你身上那柄古劍名叫寒星?”
柳南江既是不願透露自己的出身師承,自然也就不該洩露自己身佩古劍的來歷。現在既已說溜了嘴,只得點頭承認道:“不錯!”
醜老人揚手示意歐陽玉紋退下,然後一字一字如敲金擊玉般道:“小子!回去告訴你師傅教他在達摩祖和‘易筋經’上多下功夫,少管他些閒事。”
柳南江反問道:“前輩可知家師是誰?”
醜老人冷哼道:“老頭兒我若是不知你師傅是誰,今天會放你走嗎?”
柳南江從對方語氣中已然聽出,醜老人不但與他師傅相識,而且還情非泛泛。當下一笑,道:“想不到前輩還是家師的故友,可是在下從未聽家師提過。”
醜老人道:“小子少問,你將我的話告訴你師傅就行了。”
柳南江搖搖頭道:“可惜在下無法傳達前輩的話。”
醜老人神情一怔。疾聲問道:“為什麼?”
柳南江道:“因為家師已於在下離開前夕閉關潛修。”
醜老人輕“噢”了一聲,狀似感到意外。又問道:“閉關多久?”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不知。”
醜老人棱目一張,冷聲道:“小子!你不要以為你有一把了不起的古劍,以及體師傅教你的上乘劍法,就可以大模大樣地行走江湖。告訴你,如今江湖道上鬥智不鬥力,論謀不論劍。像你這種黃毛小子,毫無歷練,若要管閒事,準會吃虧。”
提到管閒事,柳南江卻有些不服,因而振振有詞地道:“多謝前輩見教,不過追查本門遺寶。不能謂之管閒事。”
醜老人道:“孤掌難鳴,你一個人起得了什麼作用?”
柳南江道:“身為武林之中,師命大過皇命。任何艱險、阻撓,在下也不為所懼。”
醜老人暴喝道:“小子!老實告訴你,你師傅命你查尋的那宗異寶,當今武林中想得到的恐怕不下百人。就是讓你到手,你也無力保管。何況你師傅又在閉關。”
柳南江道:“家師已囑咐過處理方法,方才聽前輩話意,似對此事來龍去脈非常清楚。前輩既為家師故友,能否看在舊誼上,助晚輩了卻心願……”
醜老人面色沉重地浩嘆一聲,道:“若是別事,老頭兒皆可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此事非但不能助你,也許還要和你小子一爭,唉!各有苦衷。全憑造化吧!”
柳南江也不願再談下去,拱手一禮,道:“今日多蒙前輩指點,獲益不淺,容機圖報……”
話聲一頓,又向歐陽玉紋道:“姑娘,方才承教,我這廂多謝。”
語罷,深深一揖,大步奔出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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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2 14:54:43
十五
醜老人遙望柳南江背影去遠,喃喃自語道:“這個老禿驢,倒收了一個好徒弟……”
大約辰末初光景,柳南江回到了“倚水閣”旅店。徹夜未眠,神情略顯困頓。不過,他眉宇間卻有一股喜色,因為這一夜收穫可謂不小。
一進房門,柳南江發覺榻上被縟齊整如故,福兒似乎未歸。
柳南江遊目四顧忽然發現屋角書箱已經被人掀動過,只見一頁書角自箱縫中露了出來。
柳南江不禁一蹙劍眉,適巧店家捧茶進來,送漫不經心地問道:“店家?我那隨行書憧可曾回來過?”
店家搖頭,道:“不曾啊!”
柳南江又問道:“昨夜可有生人住進店來?”
店家答道:“店裡已然沒有空房,哪裡還住得進新客人。”
柳南江向那店家走進一步。低聲間道:“我是說,你可曾見過面生之人進過店中?或是到過我的房內外?”
店家連連搖頭,道:“不曾啊!柳相公莫非丟了東西?”
柳南江笑道:“不是為了丟東西才問你的。有一好友說是昨夜來訪,適巧我昨夜不在,說不一定他自己就闖進來了。”
店家笑道:“那還好,柳相公請喝茶……”
雙手奉上一杯香茗。這店家年紀輕輕,倒像走過幾天江湖,跑過幾次碼頭。左手端茶,右手食指屈扣姆指,其餘三指筆直地輕貼茶杯,恭恭敬敬地將一盞熱氣氳氤的香茗奉到柳南江面前。
柳南江整夜辛勞,這一杯香茗正如旱後之甘露。
但是,柳南江接過香茗後,並未飲用,反而將手中茶盞一揮,一盞熱茶整個向那店家臉上潑去。
店家被熱茶澆到臉上,真是痛澈心肺。呼痛之高尚在喉間,柳南江手中茶盞業已隨勢脫手飛出,在店家身上“啞穴”部分輕輕一碰,飛落榻上。一切變化都是霎眼間的事,而且毫無聲息。柳南江右手食、中二指又往店家的“昏穴”部位一點,然後開始剝下那店家身上的衣服。
須臾,房門輕啟,經過易容改裝的柳南江捧著茶具從房裡走了出來。
湊巧,有一客人住店,店主人吩咐他將那客人的馬匹牽去馬廄喂料。
柳南江點頭應喏,將茶具放下,一把將馬疆帶過,就往店後牽去。
只聽那客人叫道:“夥計!慢走!”
柳南江忙一回身,裂開滿嘴的黃板牙,笑著問道:“請問有何吩咐?”
那家人將他打量一陣,道:“夥計!看樣子你還沾過幾天馬?”
柳南江微微一怔,連忙回道:“哪裡!小人家裡曾養過馬。”
那客人微頷首,道:“我說哩!一看你拉馬挽韁的架勢就有點與眾不同。”
柳南江心中微驚,心想:如今在江湖中行走可真不簡單。方才那臥底的店家,若非在奉茶時露出了那一手武林中人慣用的手勢,自己也絕難看出其破綻,如今目已一拉馬挽韁,又在別人面前露出破綻,幸好這位仁兄粗心大意,不然……
柳南江未再答話,朝那客人笑了一笑,就牽著馬朝店後馬廄走去。
在槽口裡上好料,將手淨了,走到店門口當門一站,遊目四顧。
大陽當頭,時辰已是午初。農家已紛紛收拾農具回家用飯,田野這旁罕見人影。
柳南江總覺星目中一亮!西南方遙距半裡之處,有一排梧桐。濃陰下,一匹灰色駿馬正在就地吃草,旁邊站立一個藍衣勁裝少年。
若非有所等待,那藍衣少年會在炎陽高懸的正午流連戶外嗎?
柳南江正在思忖間,忽見那藍衣少年揮臂向這邊打了個手勢。
想必那個藍衣少年在等待那個臥底的店家的回訊,柳南江不禁暗笑在心,也依樣畫葫蘆地揚臂一揮。然後緩緩走出店門,裝模作樣,一搖三晃地慢慢向那藍衣少年立身之處行去。
藍衣少年面對梧桐而立,柳南江來到他身後,都不曾轉過身來,只是冷冷地問道:“得手了嗎?”
柳南江不知對方所指為何,含糊其同地應道:“當然。那還錯得了!”
藍衣少年道:“銀子在馬鞍後面那個皮囊裡自己去拿。”
柳南江應了一聲,轉身向那匹灰色駿馬行去。
柳南江一轉身,忽覺身後一輕,暗藏灰布大褂裡面的古劍,竟讓那藍衣少年拔了去。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驚,因為藍衣少年的身手不但快得出奇,而且也輕得出奇。
藍衣少年拔劍在手後,沉叱道:“大板牙!誰教你拿人家這把劍?”
柳南江回過身來,只見藍衣少年面蒙黑巾,兩道炯炯目光,從黑巾上兩個小孔中透射而出。
柳南江靦腆一笑,道:“嘿嘿!我看這把劍怪好玩的,所以……”
藍衣少年怒吼道:“胡說!事前我就囑咐過你了,只要你將那包‘入喉倒’滲進茶裡就行了,絕對不能碰人家的東西……”
柳南江聽藍衣少年語氣頗為方正,不似邪惡之輩,也許……略一思忖,心中已有了主意,立即解下腰間劍鞘,朝藍衣少年面前一遞,笑道:“我看這把劍還是留下吧!自古以來,紅粉贈佳人,寶劍屬名士……”
藍衣少年對柳南江送到面前的劍鞘連正眼都沒有瞅一下,一把奪過,將長劍還入鞘內,將劍把往柳南江面前一送,道:“快給我送回去,趁正午人靜,我要去搜搜他的房間,好好在店堂照應,注意那老傢伙……”
柳南江一面唯唯應是,一面伸手按劍。
方一搭劍把,忽地一縮一伸,長劍如閃電般自鞘中抽出,復又如蛇信般一吐,劍尖抵住了藍衣少年的“璇璣”大穴。
藍衣少年頓覺一股勁氣直抵穴門,不敢妄動。手中鞘套,舉在半空,張口結舌,道:“你……”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這一手比方才閣下那手背後取劍的功夫相差無幾吧。”
藍衣少年用不著辨別語氣嗓音,只看這一手,以及壓臨穴門的那股勁氣,就已知道眼前這個大板牙是何人物,真的大板牙八成已經躺下了。
可是,他裝著不知對方真偽,故意沉叱道:“大板牙!你這是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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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30 14:28:03
十六
柳南江道:“閣下不必裝模作樣,你該不至於膿包到分不出自己屬下的真假吧?來,你我彼此見見真面目……”
用手在面上一抹,抿嘴略動,吐出一口否黃唾液,露出本來的劍眉星目和一口整齊如銀的白牙。
藍衣少年知道再也裝不了傻,只得一度頭皮,冷哼道:“朋友的心智和身手的確不凡,但是這等暗劍制人的好手法卻令在下不服。”
柳南江哈哈大笑。道:“比起閣下令人在茶內暗施迷藥的伎倆卻要光明正大得多。”
藍衣少年不禁語塞,愣了一陣,方道:“既被識破,復又受制於朋友劍下,聽憑處置吧!”
柳南江道:“柳某又想看看是哪一路的朋友抬舉……”
語未盡,手已動,左臂電出,不待對方有所迴避,“嘶”地一聲,已將藍衣少年蒙面黑巾扯落。只見那藍衣少年面如玉盤,目如滾珠,儀表堂堂,端凝自成,雖受制於人,仍屹立如磐石,沉靜如恆。
柳南江看得出神,突覺背心一寒。暗道一聲不妙,一道勁氣已貼命門。
接著,一陣輕脆的聲音自柳南江身後叱喝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柳兄請撤劍吧!”
那聲音好熟,柳南江猛然想起,不是昨晚在“祥雲堡”中同席的凌菲還有誰?乃冒問道:“是凌兄嗎?”
果是凌菲,只聽他疾聲道:“不錯,正是小弟,請柳兄撤劍。”
柳南江動劍的本意,也只是想扯落對方面巾,如今目的既達,似不必再僵持下去,當即應道:“好!在下要撤劍了!不過,凌兄最好也能同時卸除掌勁,不然,吃虧的還是前面那位朋友。”
一聲輕喝,手腕猛抽,身形疾旋,左手一抄,將藍衣少年手中劍鞘奪過,“嚶”一聲,還劍入鞘,這幾個動作只在一瞬間而成,美妙利落。
然後,左手抱劍,飄退五尺,神定氣閒,向二人微微一笑。
凌菲拱手一揖,道:“適才小弟多有冒犯,請柳兄海涵。”
柳南江淡然一笑,道:“螳螂豈敢怪黃雀!凌兄能否將這位朋友引見一下?”
凌菲向藍衣少年投以一瞥,面上略有猶豫之色。
柳南江道:“如有不便、那就算了。”
藍衣少年道:“在下姓凌,拙名長風。”
柳南江聞言不禁輕“噢”一聲!
凌菲又看了凌長風一眼,目中透露責怪之意。然後向柳南江道:“正是家兄!”
柳南江輕“哦”一聲,道:“原來如此……”
話音一頓,面色倏寒,沉聲道:“在下請教,長風兄派人在茶內施放迷藥,其目的安在?”
凌長風面上一訕,答不上話。
倒是凌菲神情從容不迫,道:“柳兄昨晚在‘祥雲堡’言行舉止……”
柳南江不待凌菲說完,目光如冷芒地一掃,道:“茶內施藥,已屬末流之技,翻箱倒夾,跡近官小所為。二位儀表出眾,必是身出名門,何以……”
凌氏兄弟相繼一聲驚呼,齊聲道:“翻箱倒夾?不曾啊!”
柳南江星目一翻,道:“二位怎敢保證你們那位膿包屬下不會如此去做?”
凌長風斷然搖頭,道:“大板牙不會膽大妄為,在下對屬下一向管束甚嚴。”
柳南江劍後微皺,道:“大板牙來‘倚水閣’旅店臥底多久了?”
凌長風道:“七月中,就已進入‘倚水閣’旅店。”
柳南江沉吟一陣,面上突顯駭色,騰身向旅店疾奔而去。
凌長風與凌菲相顧一瞥,緊步相隨。
秋午涼爽,旅棧中人多已午眠,店主人也伏在櫃上打盹,店中靜得出奇。
柳南江躡足登樓,進入房中,凌家二兄弟也相繼進入。
凌菲走在最後,掩上房門,蹙眉問道:“柳兄是否發現有何不對?”
柳南江食指豎在嘴唇間,輕噓一聲,道:“輕聲!二位快看看,此人可是你們的屬下?”
凌長風將榻上昏臥之人翻轉,一看之下,險些訝然出聲。因為這個喬裝店家工人,根本就不是大板牙。
從對方的神色中,柳南江就已知道結果了。仍免不了問道:“不是吧?”
凌長風連連搖搖頭不語。
柳南江道:“你們那位大板牙,前些日子我見過,這廝裝得像極。可能是方才那盞熱茶潑在臉上,將易容藥水沖化,才露出了本來面目。”
凌菲走到榻前,道:“將他弄醒來,拷問一番。”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必費手腳,這廝已死了。”
凌菲一觸那廝鼻息,果然早已氣絕。不禁面上一訕,同時,心中對柳南江銳利的目光大加讚佩。
凌長風撥開死者眼皮檢視一陣,喃喃道:“心脈震斷而死。”
凌菲接口道:“想是殺人滅口。”
柳南江點了點頭,道:“在下方才施手法點了這廝的昏、啞二穴。這廝同夥唯恐搬動惹眼,只有殺人滅口了。”
凌菲問道:“柳兄看得出來下手之人用的是何種手法嗎?”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心脈震斷,卻口不流血,目不吐睛,但手法奇特,而且功力卓絕。依在下看……”
一語未盡,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接著有人喝道:“好一個識貨的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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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30 14:28:09
十七
隨聲房門微微一閃。
三人本能地突然分開,鼎足而立,蓄勢以待。
那房門微微一閃後再無動靜。凌家兄弟不耐久待,就要衝出。柳南江揮手示意不宜蠢動,就藉揮手之勢虛空一抓,房門霍地盪開。
房門外空無一人。
凌菲手腕微抬,向走道上揮出一掌,人也順勢縱出,柳南江同凌長風也緊步相隨。
長廊上也是空無人影。
三人復又聯袂縱下店堂,奔出店外,也未發現敵蹤。
這時,柳南江忽然失笑道:“我們今天被人耍了。”
凌菲忙問道:“柳兄這話何意?”
柳南江道:“在下自信尚未聾耳到瞽目程度,而人到門外,卻毫未察覺,二位知道是何緣故嗎?”
凌家兄弟相互一視,連搖頭,道:“不解其故。”
柳南江微微一笑,道:“不速之客系從水上而來。”
凌家兄弟同聲一呼,他們竟然忘記柳南江那間上房是倚水而建的。
柳南江又道:“既然從水上來,自然從水上去,我們追錯了方向。”
凌家兄弟雙雙一聳肩頭,作了一個莫可奈何的苦笑。
三人回到上房,凌菲眼尖,突然“咦”了一聲,抬手指向房門,只見房門上貼著一張紅箋,入眼生輝。
柳南江喃喃道:“這位不速之客倒還頗具機謀哩!”
順手揭下紅箋,只見箋上寫著: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各憑時運,休要妄想。”
柳南江看罷,兩手將紅箋一揉,手揚處,紅箋已成粉沫,往窗外一丟,點點紅英,隨風飄落。
凌長風和凌菲二人木然發愣,他們並非因柳南江露了這一手內家功力而驚奇,而是在回味紅箋上的那四句話。
此時,柳南江已除了身上的店家裝束,換上了自己的衣衫。然後,他開始檢點箱內物品。
銀兩分文未缺,衣物也不會短少。唯獨丟了一本柳南江喜讀的莊周南華。
凌菲見柳南江沉吟不語,不禁連聲間道:“柳兄,可曾丟了東西?”
柳南江道:“一本破書。”
凌長風心頭一動,不禁脫口問道:“莫非是一部秘笈之類……”
柳南江搖搖頭,道:“非也!莊周南華,三分碎銀就可在坊間買到的版本。”
凌長風不禁皺眉緩緩搖頭,道:“這就奇了!費盡心機,只拿一本不值錢的舊書,真是叫人不懂。”
柳南江笑道:“也許那偷兒是一個目不識丁的蠢貨!”
話剛出口,柳南江頓覺自己這句話說得太似輕率。原來那本書的扉頁上寫著“南江徒兒誦讀,師……題於……”
顯而易見,竊賊偷書的目的旨在察看自己來路,此書一失,行藏就已敗露了。
想到此處,柳南江神色劇變。
凌家兄弟看在眼裡,心裡都有數。雖是一本破書,也許對得者和失者都有莫大的關係。
凌菲察言觀色,心機暗動,乃相機進言,道:“今日曲江池畔與會之人,可說各懷目的。柳兄如不見外,你我何不互告心意,來日也好有個照顧。”
柳南江心頭一動,面上卻聲色不露,故作輕鬆,道:“在下先前只是好奇,此時卻想發筆橫財了。”
柳南江的回話過分坦率露骨,使凌菲大感意外,忙道:“小第言出肺腑,柳兄切莫以笑言答之。”
柳南江朗笑道:“在下說的是實話,不但想分一杯羹,甚至還想獨霸全宗。”
凌長風插口問道:“柳兄指何而言?”
柳南江道:“自然是那個‘財’字。”
凌菲淺淺一笑,道:“這筆橫財,只聞其虛,不見其實,值得柳兄下如此的決心和貪心嗎?”
柳南江神色一怔,道:“虛實之證,尚須加以時日,在下只是先勝而後求戰。”
凌長風低喝一聲,道:“好!柳兄真是豪氣干雲,令人生敬。不瞞柳兄說,我倆雖是為了一個‘財’字前來,卻只是追尋本門當年被劫的一件異寶,若非這件異寶出現,任他金珠翠玉,武林奇珍,我們也不會動心。”
柳南江問道:“若是貴門被劫的異寶出現呢?”
凌家兄弟異口同聲,道:“自然要捨命奪回。”
柳南江笑道:“雄心萬丈,柳某預祝二位成功。”
凌菲修冒一挑,掌握時機,問道:“柳兄絕非巧取豪奪貪圖橫財之人,此來想必另有所謀,可否見告?”
柳南江道:“你我目的完全相同。所不同者,貴門異寶是被劫,本門之異寶則為不慎失落,而且是兩件。”
凌長風道:“既然如此,你我不妨訂個協議,來日互助一臂之力。”
柳南江搖搖頭,道:“這……不太妥當吧?”
凌菲怫然不悅,悻悻然遭:“柳兄嫌棄我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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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30 14:28:19
十八
第三回 芙蓉仙子
柳南江肅容止聲,道:“二位萬勿誤會,並非在下不願結盟,因天下巧事太多,萬一你我尋訪之物相同,到時反為不便。”
凌菲一撇嘴唇,道:“怎會那樣巧?門戶各別,以稱寶之物絕不相同。看來柳兄未具誠意,不過以此話為藉口。”
凌長風接口道:“縱非藉口,也嫌太多慮了!”
柳南江一蹙眉尖,神態從容,道:“大凡足以稱讚之物,必定為之窺視,也必定為之巧取豪奪,故無人能將其持之久遠。今日屬你,明日屬我,一旦又為第三者所得,當你我共爭此物時,究竟屬你屬我,結果必起爭端。在下方才之言,可謂由衷而發。”
二人聽罷,頻頻點頭。
柳南江又道:“在下急待束裝就道,無暇與二位把盞一敘,但願來日相遇,你我懼已滿載而歸……”
話中分明有送客之意,凌家兄弟遂起身作禮辭別,道:“托柳兄洪福,小弟等別過。”
柳南江將二人送到店外,見他倆去至梧桐樹下,雙雙跨上那匹灰色駿馬,揚塵去遠後,方才回屋。
他一腳跨進門檻,另一腳卻像在地上生根似拔不起來。
原來他的屋內這時坐了一個二十出頭,豔麗無比的俏佳人,杏目圓睜,目光筆直地望向他。
柳南江還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間,再一看自己的書箱雜物,才知道這位俏佳人是位不速之客。
俏佳人已先啟唇問道,“是柳相公嗎?”
柳南江點頭,道:“正是,請問……”
俏佳人道:“妾身‘芙蓉仙子’紀緗綾。”
柳南江對這位“芙蓉寨”的紅粉掌舵並不陌生,因為昨夜趕會就是用她名下的請柬。想到這裡,柳南江心頭不禁一凜,自己與她素無來往,登門何為?她又怎會知道自己姓柳?
柳南江面帶笑容,溫文言道:“原來是仙子駕到……”
紀緗綾玉手一揮,辭色嚴峻地道:“不必客套,請間柳相公有一名隨侍僕僮名喚福兒?”
柳南江將頭一點,道:“有的!”
紀緗綾蛾眉突地一挑,沉聲問道:“人呢?”
柳南江道:“湊巧不在店中。”
紀緗綾追問道:“何時可回?”
柳南江道:“歸期不定,最遲九九重陽之日。”
紀緗綾道:“妾身不耐久待。”
語罷,霍地起身離坐。
至此,柳南江已然看出這位仙子登門並無善意,因而忙問道:“想必福兒有所冒犯,在下身為主人……”
紀緗綾插口道:“妾身正是要找他的主人。”
柳南江心中暗想,也許與那張請柬有關,可是福兒是花錢買來的,錯也錯在紀緗綾的門人,與福兒又有何干?
思念及此,柳南江不禁神色一鬆,笑問道:“請問找我何事?”
紀緗綾美目一張,沉聲問道:“昨晚相公進‘祥雲堡’赴會,可是持用本門的請柬?”
柳南江點點頭,道:“是的。”
紀緗綾又問道:“請柬從何而來?”
柳南江道:“據福兒說,是花錢買來的。”
紀緗綾冷笑一家,道:“看相公儀表堂堂,一表人才,言行卻不光明磊落,殊出妾身意料之外。”
柳南江心中已有慍意,不過,在未明了內中情由之前,還不便發作,只得強裝一絲笑容,道:“仙子可去查問一下持柬門人,這請柬是如何來到在下手中的。”
紀緗綾冷哼一聲,道:“已經死無對證。”
柳南江驚道:“何謂死無對證?”
紀緗綾冷笑一聲,道:“哼!又何必明知而故間?妾身方才所言,相公言行有欠光明磊落,意即在此。”
柳南江沉聲道:“在下確實不知。”
紀緗綾柳後一挑,冷哼道:“好,妾身多說一遍也不妨事,我那門人已然浮屍曲江池中,並非溺死,而是心脈震斷而亡。”
柳南江劍眉倏揚,脫口道:“又是心脈震斷?”
紀緗綾冷聲道:“福兒小小年紀未必有如此深厚功力,想必是相公的傑作。”
柳南江莫可奈何地展露一絲苦笑,道:“仙子說得如此肯定,在下真是百口莫辯了。”
紀緗綾道:“有理盡可辯解,只怕相公無理可辯,妾身雖一女流,既然側身武林,又要開門立戶,當不致有失武林方寸,所派進會之人,既為本門代表,必定經過慎選,豈能貪財而賣請柬?此話恐怕沒有一人能夠相信。”
柳南江道:“事實如此。”
紀緗綾道:“門人被殺也是事實。”
柳南江道:“仙子如願將‘請柬’與‘被殺’分開來思索,或可想出頭緒。”
紀緗綾道:“本門代表就是因請柬而被殺!”
柳南江不禁劍眉深鎖,凝聲問道:“仙子認定了?”
紀緗綾道:“如未認定,怎敢登門打擾?”
柳南江道:“可否請仙子寬限時日,容在下查尋殺貴寨代表之元兇……”
紀緗綾播口道:“方才已經說過,妾身不耐久等。”
柳南江不禁一怔,道:“那該……”
一語未盡,紀緗綾已沉聲接口道:“門戶可毀不可辱,妾身要向柳相公討回一點公道。”
柳南江頓感進退維谷,辯解對方不聽,動武師出無名,而且更難洗刷自己的冤枉。
沉默一陣,突然腦中靈光一現,連忙振聲道:“請問仙子,何以知道在下昨晚赴會是採用貴寨名下請柬?”
紀緗綾微微一怔,隨即回道:“妾派有代表赴會,而妾身於昨晚也曾易釵而弁,混跡會中,曾見相公在進門處亮出請柬。”
柳南江道:“仙子當時何不追問?”
紀緗綾道:“當時有所不便,未及終席,妾身即起身離堡,查尋本門代表下落,直至今日方在曲江地中發現浮屍。”
柳南江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倏然聲音一沉,道:“何以知道在下姓氏?”
紀緗綾道:“向店家打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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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30 14:28:27
十九
柳南江又逼問道:“仙子何以先問福兒,不問在下?”
紀湘綾道:“有人見到尊僕與本代表於昨日午後在曲江池畔並肩而行。”
答詞毫無破綻,柳南江不禁愣住。
紀緗綾美目一轉,冷冷哼道:“柳相公還有什麼要問的?”
柳南江一蹙眉尖,道:“請仙子三思,這顯然有人嫁禍。”
紀緗綾沉聲道:“嫁禍與否,妾身不想思索。即使死者非相公所殺,相公非本寨門人,冒用本寨門號,已犯武林大忌。如果妾身聽任來歷不明之徒如此胡作非為,‘芙蓉寨’必將蒙羞於江湖,見笑於武林。”
這一句“來歷不明之徒”頓時引發了柳南江的怒火,當即沉叱道:“仙子的言詞也太討分了。”
紀緗綾粉面一沉,寒聲道:“既然來意不善,就不必在言語上留餘地。”
柳南江勃然大怒,道:“請仙子立刻出房,否則,在下就要召喚店家來了。”
紀緗綾沉叱道:“不得公道,妾身不回……”
皓腕一揚,一圍粉紅物件向柳南江面門撲去。
“芙蓉仙子”紀緗綾以一套“芙蓉十八甩”的獨門武功而馳名。她所仗恃的兵器就是一十八梁以精鋼打造,外貌粉紅彩色的芙蓉,是一件亦軟亦剛,亦正亦邪的外門兵器。一旦觸體必傷筋骨。即使閃躲開去,花心在一根細管中所儲藏之異香會在旋轉急飛中噴出,嗅之重者昏迷,輕也要損傷內力。
柳南江的師父為一曠世奇人,對內外二派,黑白二道,前輩及新人等所使用之兵器招術俱都瞭若指掌,是以柳南江也深受熏陶。一見對方先發制人,就一面凝神屏息,一面閃身而退。
對付紀緗綾的“芙蓉十八甩”只有一法,就是以快速的劍招制住對方,不讓她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否則,一十八朵芙蓉輪番飛來,即使一一閃躲開去,萬一吸入一絲異香,也將為害無窮。
柳南江方飄身長廊,忽然兩頭無數紅雲湧現,柳南江定睛一看,住局兩端各站著四個紅衣少女,每個人手中都持著一朵鋼裂芙蓉,蓄勢待發。
柳南江這才發覺事態嚴重,不禁吸了一口長氣。
紀緗綾並未繼續出手,只是冷冷一笑,道:“柳相公!一走了之,並非上策。”
柳南江雖處困境,卻仍泰然自若,語音沉靜地道:“仙子應當明白在下並非怕事之人,只因此事純屬誤會,在未澄清前,在下願意容忍。”
紀緗綾道:“柳相公,身邊的寶劍不至於是擺飾吧?”
柳南江喟然一嘆,道:“實不相瞞,在下所佩古劍,煞氣甚重,出鞘濺血方休,因此在下不敢輕易動用。”
紀緗綾冷笑道:“好狂的口氣!柳相公,拔出你的劍來,妾身體內之血足夠喂抱你那把古劍。”
皓腕一揚,就要發出第二枚鋼裂芙蓉。
突在此時,一陣奔雷般的響聲由遠而近,迎奔旅店,蹄聲得得,是一支龐大的馬隊。
馬隊來到店門口,蹄聲突然消失,接著一陣嘈雜的步履之聲傳進耳鼓。
緊跟著,一行勁裝疾眼跨刀佩劍的大漢出現在長廊上。
為首一人,約摸四十餘歲,圓圓臉浮著和氣笑容,宛如一尊彌陀佛像。
這人向現場掃了一眼,笑著問道:“哪一位是柳南江柳相公?”
柳南江答道:“在下就是。”
問話之人恭敬地一揖,道:“在下‘祥雲堡’外管事花雲錦,拜見柳相公。”
語氣一頓,自袖中抽出一封泥金紅帖,雙手捧到柳南江面前,道:“這是秦堡主拜帖,有請柳相公過堡一敘。”
柳南江接過拜帖一看,語氣極為恭敬,心中大惑不解。自已與秦羽烈本無往還,他請自己作甚?而且,他何以知道自己的姓名?
驀然,一道靈光閃過腦際,莫非是那本莊周南華已然落到秦羽烈的手中?果真如此,那就不妙了。
不過,柳南江已決定前往一察究竟,將拜帖收在懷中,道:“承蒙寵邀,自當遵命前往拜見貴堡堡主。不過,……”
語氣一頓,目光向紀緗綾一瞟。
花雲錦會意,忙轉身問道:“這位是……”
紀緗綾道:“妾身‘芙蓉寨’紀緗綾。”
花雲錦笑道:“原來仙子芳駕在此。”
柳南江招手一指紀緗綾,道:“在下能否前往,還要芙蓉仙子同意。”
花雲錦微一接眉,問道:“這是何故呢?”
柳南江道:“仙子對在下小有誤會,正在向在下理論,在下也在盡力解釋。”
花雲錦轉過身子,面對紀緗綾道:“既然如此,仙子何不同往一敘?”
紀緗綾柔荑一擺,怨聲道:“不必,貴堡在武林中如泰山北斗,妾身也不便過分放肆,柳相公可隨花管事前往。不過,柳相公在離堡之時,請派人預先作通知,妾身與柳相公之間的一點過節,還需要了斷。”
柳南江道:“趁在下拜見秦堡主之際,尚請仙子冷靜三思,內中情由絕非如仙子想像中那樣單純。”
花雲錦道:“柳相公,敞堡堡主正在堡內候駕。”
柳南江點點頭,大踏步向店堂走去。
他本來打算要收拾行李離店地往的,照目前形勢看來,只怕短期內還走不成。於是吩咐店家為他鎖上房門。
柳南江一出店門,早有龍雲錦的屬下帶馬迎候。柳南江接過馬鞍,騰身而上。
花雲錦也躍上坐騎,向他的屬下揮臂一呼,道:“前頭開道。”
不及一盞熱茶功夫,一行已達堡門。
堡門口之綵樓尚未拆去,麗日金光照射之下,更見光輝燦燦。
堡門早已打開,二十四名勁裝武士分兩排左右站立。柳南江方一下馬,堡內飛也似地奔出一人。
此人五短身材,目如電櫃,顯然極為精明能幹。
來人一出堡門,即向柳南江躬身一拜:“祥雲堡內管事龍飛揚拜見柳相公。”
柳南江也躬身還禮,然後在兩位管家的相讓下,昂視闊步,跨進了“祥雲堡”的大門。
驀抬頭,只見堡主秦羽烈與總管公孫彤並立二門台階之上,遙遙相迎。
一般接待之禮,除貴賓或輩份較高之人光臨外,主人多半候於正廳,客到起身相迎而已。以“祥雲堡”在武林中的聲勢,以及秦羽烈宛如長天一般的高大自視,如此折節下交,委實太令柳南江費解了。
柳南江一面尋思,一面快步行來,不久已臨二門。
秦羽烈一個箭步從台階上迎下來,雙拳當胸一抱,笑道:“昨夜柳相公蒞臨敝堡,適秦某不在,未為接待,請恕以慢客之罪。”
柳南江笑答道:“自叨酒食,何慢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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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30 14:28:34
二十
秦羽烈側身將手一擺,道:“請進廳堂待茶。”
進二門,穿敞廳,來到大廳。
柳南江和秦羽烈分賓主坐定,公孫彤坐在秦羽烈身側相陪,兩名內外管事垂手侍立一旁。
僕僮獻上香茗,秦羽烈這才一正神色,問道:“令師久居世外,想必朗健如昔吧?”
這一問,柳南江險些答不上話來。
柳南江心想,他也不過是在那本莊周南華上看到了師父的名字。因此也就含糊其辭地回答道:“托堡主的洪福,家師甚是朗健。”
秦羽烈忽然喟然一嘆,道:“憶及十五年前於川漢道上,秦某與令師同在一廢寺中避雨。令師對武學真是博大精深,一夕晤談,使秦某受益匪淺。秦某今日稍有所成,也都是令師的賜與。多年來想再與他老人家一見,可惜再無機緣了。”
柳南江不禁心頭大驚,從秦羽烈的神情言談中觀察,聽不出一個字的假話,看不出一絲假意。而十五年前師父為了採集一種藥材有半年的時間僕僕風塵於川漢,師父曾向他提過這件事。
柳南江意識到自己的判斷可能錯了,可是,他也不敢深談,只得不著邊際的應道:“原來堡主與家師相識!”
秦羽烈語氣幽然,道:“十五年白雲蒼狗,彈指即過。可是這十五年來,秦某無一日安心過。”
柳南江茫然問道:“何故?”
秦羽烈道:“他老人家要我代他尋訪一件物品,想不到十五年來一無所獲。”
柳南江心頭暗動,振聲問道:“尋訪何物呢?”
秦羽烈“咦”了一聲,道:“他老人家沒有向你提過吧?”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曾啊!”
秦羽烈道:“不至於吧?……”
目光炯炯投注在柳南江臉上,語氣頓了一頓,又道:“令師何日將來中原?”
柳南江道:“在下拜別家師前夕他老人家已經閉關自修了。”
秦羽烈“噢”了一家,問道:“你知令師準備閉關多久?”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知多久?”
秦羽烈吸唇沉吟一陣,道:“既然如此,這件事秦某要與你一談……”
語氣一頓,向身旁的公孫彤一擺頭,道:“退下,掩門。”
公孫彤立即向柳南江行禮告退,與二名內外管事退出大廳,並關上了大廳的正門。
秦羽烈目露精光,四下一掃,又凝神靜聽一陣,這才自懷中取出一隻錦盒,往柳南江面前一放,問道:“柳相公可曾聽說過此物?”
錦盒中放著一塊如茶杯口一般大小的玉珮,遍體血紅透明,飾以一縷鮮綠絲穗,顯得晶瑩可愛,鮮豔奪目。柳南江一見之下,心頭狂震,真想伸手奪過。不過,他卻暫時忍住了。秦羽烈既然敢放膽置於他的面前,就不在乎他會動手搶奪。
柳南江鎮定心情,淡淡一笑,道:“家師一再向在下提起,此她是本門遺寶,想不到竟然落在堡主的手中。”
秦羽烈道:“果真令師未曾向你提過這件事情……”
活聲一頓,兩指將錦盒中玉珮夾起,又道:“玉珮共有兩塊,一正一副,換言之,即一真一假。這塊是副玉珮,是令師交給我作樣品之用。”
柳南江想不到內中還有如許多“文章”,幸而方才未曾動手搶奪,不然就要去人現眼了。
不過,他也深為迷惑,師父為何不將這些情形告訴他呢?沉思良久,仍然想不通個中原由。
秦羽烈笑道:“方才見柳相公神色,可能將這塊玉珮當成真品了。”
柳南江面上不禁一訕,也深深佩服對方銳利的目光,吶吶道:“看上去與家師所描述的一般無二。”
秦羽烈道:“事實上卻有分別,真品雖晶瑩透明而不透射日光,光彩耀眼而不眩目。
柳南江心頭又是一動,這也是他師父未曾提過的事。
秦羽烈目中精光將柳南江掃了數遍,接著道:“那玉珮價值在另一件異寶上,若沒有那塊玉珮,另一件異寶就一無價值可言,因此那玉珮也成了稀罕之物。令師提過這件事嗎?”
柳南匯點點頭,道:“他老人家談起過。”
秦羽烈緊跟著問:“那是何物呢?”
柳南江猛然省悟自己方才失言了,但是已經無法抵賴,心機暗轉,淡然一笑,道:“想必家師與堡主也曾談起過,你我心照不宣吧!”
秦羽烈神情微微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心照不宣!柳相公真是少年老成啊!”
柳南江道:“堡主過獎!”
秦羽烈重又將玉珮放入錦盒,將錦盒收入懷中,一臉笑容,凝重地道:“不瞞柳相公說,昨日這場賽會秦某是別有用心的。”
柳南江不禁暗暗吃驚,這場賽會別具用心他昨晚就已發覺了,吃驚的是秦羽烈何以對他如此坦白?
秦羽烈又道:“秦某也不曾遠赴關外,半月來一直就匿居在這曲江附近。”
這倒是柳南江意料之外的事,當即問道:“堡主此舉有何用意呢?”
秦羽烈狀似神秘地壓低聲音,道:“暗觀動靜。”
柳南江問道:“有何發現?”
秦羽烈道:“容秦某隨後奉告。現在秦某先問柳相公一句,昨日在賽會之中,你可曾留意座間之人?”
柳南江道:“請恕在下眼淺……”
秦羽烈神情似笑非笑,緩聲道:“柳相公,這你就不對了。”
柳南江笑道:“請指教。”
秦羽烈道:“你分明對那個厥狀至醜的老人倍加注意,怎可以說起眼淺這句話來了呢?”
柳南江心頭暗凜,抵賴無益,也非所願,直告心意,又非他所欲。因而模棱兩可地道:“家師曾一再叮囑,對奇人異士應多加留意。”
秦羽烈問道:“那醜老人算奇人異土嗎?”
柳南江道:“貌相奇醜,言行怪異,自然堪稱奇人異士。”
秦羽烈道:“言行任在何處?異在何處?”
柳南江不禁一愣,隨即緩緩搖搖頭道:“這……在下就難以答覆了。”
秦羽烈乾笑一聲,接著面色一正,肅聲道:“秦某因當年曾與令師有一晤之緣,故而對柳相公推心置腹,引為知己,如柳相公對秦某心懷戒意,不但秦某一番苦心付於流水,且將貽誤當年令師交辦之事。尚祈柳相公勿見外是幸。”
柳南江心頭大愣,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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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30 14:28:45
二十一
秦羽烈雖言來中肯,畢竟虛實難辨,正邪難分。推心置腹言之過明,疑之戒之又恐當真貽誤契機。心意暗動,決定半信半防。主意既定,柳南江面色隨即一朗,笑道:“堡主之苦心善意,在下謙謝。集雲世道不古,人心難測,畢竟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真耶?假耶?日久天長,總有水落石出之日。在下似不必對堡主心懷戒意,請堡主不必多疑。”
言來通情達理,不卑不亢。
秦羽烈呵呵笑道:“相公不愧文或全才……”
語氣一頓,笑容突斂,又道:“如此甚好,你我可以暢言無忌。昨晚那醜老人離去時,曾見你尾隨其後,結果如何?”
柳南江道:“過杜曲,入松林,在下行跡就被那醜老人發覺了。”
秦羽烈輕“噢”了一聲,又道:“那醜老人向你動武了嗎?”
柳南江道:“若向在下動武,在下現在就無法與堡主對坐談心了。”
秦羽烈兩道濃眉倏然一楊,疾聲道:“相公是謙話?還是真話?”
柳南江道:“堡主也曾見過那歐陽玉紋的功力,也許還試過那醜老人的功夫,當知在下所言並非謙語。”
秦羽烈道:“柳相公太客氣了。”
語氣一頓,又道:“以相公看來,那醜老人昨晚所為何來?”
柳南江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昨夜與會,有耀武揚威之勢。”
秦羽烈喃喃道:“耀武揚威……”
突地目光一亮,雙掌一擊,振聲道:“柳相公看得甚難,他必知難而退。”
柳南江劍眉一蹙,道:“知難而退?!這?……”
秦羽烈飛快地接口道:“令師對秦某有一夕授教之恩,為尋回玉珮一事,秦某雖殺身殞命也在所不惜?何在乎他耀武揚威?”
柳南江聞言深感激動,離座起身,抱拳一禮,道:“在下謹代家師謝過。”
秦羽烈連忙起身回禮,道:“不敢消受……”
接著,復又對外揚聲道:“來人!”
隨開處,總管公孫彤當門而立。
秦羽烈問道:“什麼時候了?”
公孫彤答道:“酉初光景。”
秦羽烈道:“吩咐內廳擺宴,我要與柳相公把盞一敘,總管偕同小姐出席作陪。”
公孫彤應諾退下。
柳南江連忙措詞道:“不敢叨擾酒食,在下尚待……”
秦羽烈飛快接口道:“柳相公不必推辭,秦某還要與相公一談‘子午谷’之事。”
“子午谷”三字就如三響焦雷,使柳南江為之一震,不禁疾聲道:“堡主知‘子午谷’位於何處嗎?”
秦羽烈道:“秦某業已昨夜查明,那醜老人在‘子午谷’結廬為居……”
此時,總管公孫彤走來,道:“酒筵已備,請堡主陪同貴賓入席。”
秦羽烈擺手禮讓,道:“柳相公請,你我席間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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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雲堡”廣大深邃,柳南江一旦登堂入室,方知堡內佔地不下萬畝,如此大的堡寨,必然藏龍臥虎。著來秦羽烈享譽武林,並非幸致,的確頗具實力。
內廳與大廳相隔兩箭之遙,安步行來,轉瞬即到。
佔地雖不如大廳寬敞,陳設卻極為雅緻,別具一格。由此可見,秦羽烈為人不俗,超塵脫俗之人,少有梟雄。柳南江對秦羽烈不禁又多增一份好感,減去一分疑慮。
二人分賓主坐定,只聽簾內傳出一聲嘹喨清脆的呼喝:“小姐到!”
隨聲簾幕啟動,秦茹慧在兩個老嬤,四個青衣使女簇擁下走出,步履端莊而不失輕盈,神情肅穆而不減健美,款款來至席前。
柳南江早已起身迎候,昨夕遙隔五丈,已見秦茹慧之天生麗質,傾城絕色,如今面面相對,更見其明豔照人,加之香風撲鼻,柳南江心神不禁微微一蕩。
秦茹慧襝衽一福,道:“茹慧拜見柳相公。”
柳南江極為恭敬地一揖,道:“不敢,在下這裡回拜。”
俗禮客套既罷,各自落座。秦羽烈和柳南江相對,公孫彤和秦茹慧打橫,四人各據一方。
酒過三巡,柳南江已專心等待秦羽烈重提“子午谷”之事,孰料秦羽烈卻絕口不提,柳南江雖心急如焚,站在客位,卻不便催促,只得耐住性子等待。
這時,秦茹慧輕啟櫻唇道:“柳相公,茹慧有一事求教。”
柳南江道:“言教不敢。”秦茹慧道:“茹慧昨夕登台演練劍法完畢時,相公突然離座而起,面有詫愕之色,不解是何緣故?”
柳南江心頭暗怔,不動聲色地笑道:“姑娘明察秋毫,在下舉止失態,處身於數百群眾之中,也未能逃過姑娘高明慧眼。”
秦羽烈插口問道:“究竟是何緣故,柳相公可否明告?”
柳南江道:“因為秦姑娘在劍法上留下一招,因而使在下錯愕不解。”
秦羽烈哈哈笑道:“柳相公端的是少年老成,為何不說小女劍法缺了一招呢?”
柳南江道:“說缺了一招也未曾不可。不過,以在下臆度,秦姑娘未必會以招式不全之劍法在大庭廣眾之下示人。”
秦羽烈喟然嘆道:“的確是缺了一招,這套‘歸真劍法’因第十三招‘反璞歸真’之招式缺失,已毫無價值可言了。”
柳南江道:“堡主既已知道第十三招為‘反璞歸真’因何……”
秦羽烈接口道:“說來慚愧,十五年前秦某在川漢道上與令師作一夕之談時,才知道這套劍法還有一招‘反璞歸真’。”
柳南江道:“傳聞這套劍法多年失傳,雖招式不全,也難能可貴了。”
秦羽烈道:“這套劍法是拙荊在無意中所得,鑽研多年,百端惴摩,竟小有成就。”
柳南江道:“因何不見尊夫人?”
秦茹慧道:“家母自得知這套劍法不全後,終日鬱鬱。十年前仲秋之夜,留書出走。揚言如來求得此招劍法,絕不再歸,就此沒有下落。”
柳南江輕“噢”一聲,未再接話。
秦茹慧語帶幽怨,道:“茹慧慎終追遠,決心要覓得此招劍法以完成家母心願。如有機會,還望柳相公成全。”
柳南江慨然答道:“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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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30 14:28:51
二十二
話出如風,難以收回。柳南江暗暗自責,這句話答應得太欠考慮了。
秦羽烈活題一轉,道:“昨夕歐陽玉紋登台演練的那套劍法,柳相公看清楚了嗎?”
柳南江不置可否地道:“是‘蓮台七式’吧!”
秦羽烈雙掌一擊,道:“對!那歐陽姑娘演練的劍法招式是否齊全?”
柳南江道:“七式一招不缺。”
秦羽烈又問道:“功力如何?”
柳南江道:“少說也有六、七成火候。”
秦羽烈道:“那歐陽姑娘想必還有所保留。”
柳南江微微頷首,道:“可能留有一成餘力。”
秦羽烈道:“一個女兒家,能將佛門大乘絕學演練到七、八成火候,這種氣勢已經夠驚人的了。”
柳南江笑道:“在下深有同感。”
秦羽烈跌足嘆道:“‘蓮台七式’與‘反璞歸真’同為佛門兩大絕學,失傳已久,今日同時再現,演練之人又同為少女。但歐陽玉紋的‘蓮台七式’不但招式齊全,且功力驚人;小女的‘歸真劍法’卻失之精華。秦某怎不以為憾呢?”
柳南江道:“凡事皆有天意,堡主又何必強求呢?”
秦羽烈道:“秦某行道江湖,武林中有人批評秦某心高氣傲,其實秦某隻是傲骨虛心……”
柳南江不禁脫口讚道:“好一句傲骨虛心!”
秦羽烈展露一絲苦笑,道:“偏偏造化弄人,煞了秦某的傲骨。”
柳南江道:“堡主似不必為此一招劍法引以為憾,機緣湊巧,也許不求自得。”
秦羽烈拱手為禮,道:“托柳相公洪福……”
話聲一頓,又道:“柳相公可否容秦某說一句心腹話?”
柳南江道:“堡主直言無妨。”
秦羽烈神色凝重,語聲鏘鏘有力,道:“對尋回令師遺寶一事,秦某、小女、以及本堡所有門人,無不全力以赴,雖殺身殞命也在所不辭,不過,對那一招缺失之劍法,若機緣未到,重現人世,尚望柳相公鼎力協助,以償秦某宿願。”
柳南江已然答應秦茹慧在前,豈能拒秦羽烈於後。而且對於尋回本門遺寶一事,若得秦羽烈相助,又大有益處。因而柳南江不假思索地答道:“在下聽堡主吩咐就是。”
秦羽烈神色一振,連道:“不敢!不敢!君子重在一諾……”
側首向公孫彤一擺手,道:“傳人!看大杯侍候。”
公孫彤一揮手,立見一個青衣小僮捧著兩隻巨杯來到席前。
秦羽烈親手將兩杯的滿,道:“來!乾杯!”
柳南江至此已被秦羽烈之豪氣所染,抬腕舉杯,“鏘”的一聲,兩杯碰在一起。
一為得意,一為灑脫,卻不由自主地暗運內力於巨觥之上。
兩杯一觸即分,各自飲乾。
秦羽烈振聲笑道:“柳相公好深厚的內力!”
柳南江道:“請恕唐突之罪,在下無意一試堡主……”
秦羽烈一揚手,道:“柳相公休如此說,你我俱因興高采烈,而不由自主。……”
語氣一頓,又道:“秦某出道以來,只遇見兩個內力深厚之人,一為柳相公,一為昨夕前來耀武揚威之醜老人。”
秦羽烈一提到醜老者,柳南江感到機不可失,忙即相機言道:“方才在前廳時,堡主言道那醜老人在……”
秦羽烈一揚手制住柳南江的話,向公孫彤一擺頭,沉聲道:“傳令下去,非近衛人員不得接近內廳三十步以內,並命龍飛揚加強巡邏,回來時將廳門封閉。”
公孫彤應命退下。
柳南江不禁暗暗納罕,只是談談“子午谷”之事,也要如此慎重嗎?
公孫彤傳令完畢,掩上內廳之門,重又返席歸座。
秦羽烈這才端正容顏,緩聲發話道:“這件事還得細從頭說起。”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聽。”
秦羽烈倏然兩道濃後一挑,問道:“柳相公可曾聽說過‘終南三君子’其名?”
柳南江點頭答道:“聽家師提過。”
秦羽烈道:“三君子之中,大先生‘鐵君子’古如松,二先生‘石君子’竺道台二人早年即以歸隱,不知去向,只有三先生‘竹君子’肖雲達一人居於終南三老峰頭,不時還在江湖走動。”
柳南江插口道:“肖三先生不是早已物化了嗎?”
秦羽烈點點頭,道:“是的,那是十二年前之事。當時江湖之間突起一項傳言,說三先生居於三老峰是為了要訪一件異寶,秦某因令師交代之事在身,聞言後即趕到三老峰頭一探究竟……”
柳南江見對方突然停口不言,不禁插口問道:“結果如何呢?”
秦羽烈喟嘆一聲,道:“可惜秦某晚去一步,肖三先生已於早一日死於三老峰下了。”
柳南江微蹙眉尖,喃喃道:“以肖三先生的武功而言,竟然也……”
秦羽烈接口道:“肖三先生獨門武功‘寒梅掌’剛柔井濟,聲震武林,當時武林中少有望其項背者,以秦某設想,肖三先生很可能是遭人暗下毒手。”
柳南江道:“那恐怕就很難猜測是何人下的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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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秦羽烈搖搖頭,道“不然,秦某盤桓半月有餘,終於查出‘關中一龍’凌震霄於三先生被害之日曾在三老峰下出現過。”
柳南江道:“即使如此,也不能說凌某就是謀害三先生之人。”
秦羽烈點點頭,道:“柳相公言之有理,不過以在下想法,以三先生之武功而言,即使遭人暗下毒手,也不會一無抗拒,行兇之人必定會被三先生的‘寒梅掌’所傷。因此,秦某於離開三老峰頭之後,即四處找尋凌震霄的下落,卻再沒有見到他的蹤跡。”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堡主此去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秦羽烈微微一驚,道:“何故呢?”
柳南江道:“七年前的三月三日,凌震霄已在長安城南觀的崔尚書宅‘七柳齋’中遇害,心脈震斷而亡。”
秦羽烈問道:“柳相公何以知道?”
柳南江道:“當時家師也在四處找,只惜晚去一步。”
秦羽烈頷首嘆道:“既然如此,這段武林公案也就不了了之。”
柳南江道:“不然。本門失蹤那塊玉珮雖不敢肯定是凌震霄自肖三先生處掠奪,但是,的確在凌震霄手裡出現過。而凌震霄遇害後,那塊玉珮又不知去向。”
秦羽烈道:“以令師的看法,謀害凌震霄的凶手是誰呢?”
柳南江道:“家師未能提供此事。”
秦羽烈緩額首,陷於沉吟。
柳南江關心的是有關“子午谷”一地之下落,見秦羽烈話題扯遠,趁此機會,忙又問道:“堡主知道那‘子午谷’位於何處嗎?”
秦羽烈道:“可能在終南山中。”
柳南江想不到對方繞了一個大圈子,仍然沒有說出確切地點,不禁一皺眉尖,道:“堡主方才言道,那醜老人在‘子午谷’結廬而居,怎麼會不知確切位置呢?”
秦羽烈道:“因為那醜老人居於終南山內……”
柳南江插口道:“那又如何知道醜老人所居住的地方名為‘子午谷’呢?”
秦羽烈神色突轉凝重,道:“據秦某昨夜調查所得,醜老人雖行為聲張,舉止狂放,倒還不是一味作惡之人,有時遇人嫌其骯髒奇醜而加以奚落訕笑時,也不加深究,僅一笑置之。但是若聽說有人打聽‘子午谷’下落,則絕不放過。據秦某風聞,半月來,已有三人喪命於那根黑竹竿之下。”
柳南江不禁心頭大駭,驚問道:“何以會如此呢?”
秦羽烈道:“據秦某判斷,‘子午谷’一地即為醜老人結廬之所,自然,那塊地方一定也隱藏著某種秘密。”
柳南江失笑道:“如此說來,在下倒是萬分僥倖了。”
秦羽烈微有驚詫之色,振策問道:“柳相公昨夕曾向醜老人打聽過‘子午谷’的所在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曾經向他動問。”
秦羽烈面上驚詫之色更濃,疾聲問道:“他沒有找你動手?”
柳南江道:“當時在下話一出口,他就勃始大怒聲言,凡是查詢‘子午谷’的人絕不放過。嚴辭命其徒兒歐陽玉紋動手拿人。”
秦羽烈追問道:“以後呢?”
柳南江不禁面臨猶豫了,醜老人曾說與他師父舊日有約,而且識得柳南江身佩古劍名為“寒星”。
因此,才偃兵息鼓放過了他,他猶豫著是否該將全部經過向秦羽烈合盤托出。
突然,他腦際靈光一閃,想起醜老人所說“如今江湖論謀不論劍,鬥智不鬥力”那句話,決定留些餘地。
心意既決,立即朗朗答道:“說來堡主也許不信,在下只閃避了歐陽姑娘一招,那位醜老人就喝退門徒,教在下快走。”
秦羽烈頻頻頷首,道:“這位醜老人才能早年與令師互有交誼,從柳相公閃避的身法中看出相公的來歷,故而有顧慮,所以才將相公放過。”
柳南江心頭不禁暗駭,對方的心機真是細密而又敏捷!
秦羽烈又道:“柳相公此次前來中原,想必是專程前來查尋貴門遺室的,請問打算自哪一方面著手?”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在下打算先到‘子午谷’看究竟。”
一直靜坐的秦茹慧這時突然插口道:“柳相公,請恕茹慧冒昧。家父方才說過,為尋訪貴門遺寶,我們願盡全力幫助。相公要先前往‘子午谷’一探究竟,自然要先查出‘子午谷’位於何處,這件事情也許異常艱巨。茹慧深願與相公同行,順便一訪家母下落,再則也好與相公守望相助,不知相公願意攜帶否?”
柳南江一時不知所措,道:“這……這……”
秦茹慧嬌媚笑面突地一收,語氣幽幽地道:“如果相公執意不願,茹慧就不能勉強了。”
柳南江劍眉緊蹙道:“並非在下不願,而是男女同行,有所不便……”
秦羽烈朗朗笑道:“原來是這個緣故,柳相公大可不必如此拘泥。男女雖有別,然而武林中人分別卻不大。尤其柳相公系出名門,為一坦蕩君子,小女隨行,秦某絕對放心得過。”
柳南江若執意不肯,又恐對方說自己小家子氣,只得一點頭,道:“堡主既如此說……”
秦茹慧迫不及待地搶口道:“柳相公答應了嗎?”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只要姑娘不怕苦,在下深願有此良伴。”
秦茹慧欣然離座而起,盈盈拜道:“多謝柳相公。”
柳南江連忙起身還禮。
兩人回座後,秦羽烈問道:“柳相公打算何時起程?”
柳南江一皺眉頭,道:“原擬午間就要動身的,不意‘芙蓉仙子’紀緗綾與在下發生了一點小誤會,可能還要在這曲江池畔盤桓數日。”
這時,總管公孫彤插口道:“請柳相公放寬心,這已著花外管事與芙蓉仙子傳話,三月之內由本堡給她滿意答覆。”
柳南江連連搖頭,道:“此事怎能拖累貴堡,在下擬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再作遠行打算。”
公孫彤微微一笑,道:“若是柳相公相信,就交給老朽辦吧!”
柳南江不知該如何拒絕對方,秦羽烈不禁插口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南江就將此事略述一遍,說到冒用請柬處,不禁有些靦腆。
秦羽烈聽完後,沉吟一陣,道:“此事可大可小,很明顯的是有人嫁禍。柳相公,這事就交給公孫總管去辦吧。從大體上說,事因賽會而起,本堡有責任查明事實真像,論私情,秦某理應為相公代勞,相公幹萬不要因此而誤了要事。”
這樣一來,柳南江倒是不便這櫃,只得抱拳向公孫彤一禮,道:“有勞公孫總管費心!”
公孫彤拎須笑道:“相公太客氣了。”
秦羽烈道:“柳相公看來頗有倦容,散了吧!……”
轉身向公孫彤道:“吩咐龍飛揚整頓上房,侍候柳相公安歇。”
柳南江連連稱謝,道:“堡主不必費心,在下還是回客店安歇吧!”
秦羽烈連連搖頭,道:“那怎麼行!秦某不知倒還罷了,既知相公在此,怎能讓相公屈身客店。”
柳南江不便婉拒,只好聽其安排。
柳南江已有將近一個對時未曾闔眼,這一夜倒是睡得非常香甜。
翌日黎明即起,龍飛揚親領四名青衣小僮侍候柳南江梳洗。總管公孫彤又親來陪伴吃早點,只是未見秦羽烈蹤跡,柳南江也不便動問。
柳南江存放於“倚水閣旅店”中的箱籠衣物,公孫彤已派人前去取來。如今福兒不在身邊。行囊輕巧,於是柳南江親自動手整理。
在整理那些書籍時,柳南江突然又想起那本在旅店中被竊的那本破書。早先柳南江曾懷疑秦羽烈派人竊去的,如今這念頭在昨夜一陣傾談後早就打消了。
午間,秦羽烈又出現了,少不得又是大擺筵席為柳南江餞別。
這頓酒飯一直吃到午後方才終席,又依依不捨地傾談。拖到申正光景,柳南江和秦茹慧這才分乘兩匹良駒馳出“祥雲堡”的大門,朝正南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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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30 14:29:06
二十四
杜曲是長安與終南山之間的一個大鎮,鎮上草屋林立,招商旅店和茶樓酒肆到處可見。
這條路並非通商大道,此鎮如此繁榮,是因杜曲的招商旅店、茶樓酒肆做的是香客買賣。
每年七、八、九,這三個月,朝山進香,雅興登高者,莫不從杜曲一過。
鎮頭上的唐家老店,是一進鎮上的頭一家,佔了地勢之利,成了金字招牌,費用也貴得驚人:上房一宿紋銀二兩,人吃飯,馬上料,還得另外算計。
越貴越有人住,稍有兩文的無不以住進“唐家老店”為榮。可是,“唐家老店”卻不是見銀子就接待,他還要看看這位客人的身份排場,因此每臨進香季節,別家都已客滿,而“唐家老店”總還有空著的上房,並非店主人不懂營商之道,而是萬一來了個達官顯貴,千金貴婦,騰不出上房接待,那可不是玩的。
這天,薄暮時分,兩乘快騎來到“唐家老店”門前,馬上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丰神俊逸,女的明豔照人。他們正是申牌光景才離“祥雲堡”的柳南江和秦茹慧。
站在店門口的店家,憑一雙利眼於活兒,靠一張巧嘴賺銀子,一搭眼,就知道這一雙男女不是一般香客,多半是哪位朝廷大員的哲嗣,微服以索民隱,順道遊山玩水。
店家哪敢怠慢,揚臂一揮,兩名年輕馬伕飛奔而出,各自接過馬鞍,店家也飛快來到馬前,恭禮肅客,道:“二位,辛苦啦!”
柳南江和秦茹慧翻身下馬,接過行囊的小僮也隨後而至,柳南江看著他們卸下行囊,這才向秦茄慧擺手,禮讓先行。
秦茹慧也不客氣,抿唇一笑,蓮步矯健地往店內行去,柳南江隨後而行。
來到櫃前,柳南江低聲向店家道:“上房要兩間。”
店家應了一聲,轉身帶路。
兩間上房毗鄰而居,在分手時,秦茹慧低聲道:“柳相公,待我略作梳洗,再來你房中拜見。”
柳南江道:“姑娘自便。”
浴洗更衣後,柳南江又等了一刻,未見秦茹慧來,想是女兒家梳洗不像男人那樣省事,枯坐無聊,於是信步去至店堂。
店裡甚為寬敞潔淨,約有四十餘張光滑潔亮的紅木八仙桌,此時正是用飯的時候,座間已有六七十個食客。
柳南江放眼向座間略一打量,心頭不禁一怔。
原來座上有不少人是前夜在“祥雲堡”群芳賽會筵席上見過的人,柳南江一出現,紛紛向他投目注視。最不妙的是“芙蓉仙子”紀緗綾也率領她的門人在座。
不過,紀緗綾卻未去注視柳南江,對他的出現似恍若未覺。
柳南江連忙退了回來,適巧秦茹慧來到他的房門口,向他展顏笑道:“柳相公久等了。”
兩人進入房中,柳南江順手帶上房門,面上微有不安之色,吶吶道:“姑娘在此,不該掩門,只是在下有幾句……”
秦茹慧落落大方地笑道:“賤妾早已說過,請柳相公勿將我看成閨閣千金,頭上三尺有神明,只要不欺暗室,胸懷坦蕩,別說關上房門,即使……”
柳南江惟恐她說出過於大方的話,忙接口道:“難得姑娘如此開明……”
語氣一頓,眉尖微蹙,又道:“店內住了不少前夕往貴堡赴會之人,你我同行,諒必引起種種猜疑了。”
秦茹慧柔美一笑,道:“在柳相公面前,本不該輕出狂言,請恕賤妾冒昧說一句,我行我素,不必將那些跳樑小丑放在眼。”
柳南江微微一怔,心想:“這秦茹慧姑娘,倒頗有乃父之風。”
其實,秦茹慧誤會了柳南江的意思,他並非怕事,只是因為外界盛傳秦羽烈籌辦群芳賽會,一來想藉機炫耀“祥雲堡”實力,二來展現乃女才華,藉機擇一佳婿,因此,這一旦和秦茹慧同行,難免會引起別人的揣測。
秦茹慧見柳南江不語,不禁一蹙蛾眉,道:“柳相公有所顧忌?早知如此,賤妾就不該……”
柳南江連忙接口道:“姑娘請勿誤會,在下是為姑娘著想。”
秦茹慧蛾眉一舒,展顏笑道:“只要柳相公無所顧忌就行了,茹慧並不拘泥這些小節,走!我們干脆到店堂內用飯去,讓他們挖空腦子去胡思亂想吧!
兩人來到店堂,相對落座,要了幾碟應時小菜,一壺本地有名的“西鳳酒”,輕斟慢酌。
座間果有不少人向他們頻頻注目,竊竊私語。柳南江內心不安,秦茹慧卻談笑風生,豪飲如故。
柳南江突覺自己不如一個女子來得豪放灑脫,一念及此,豪情頓起,連飲三杯,也毫無拘束地和秦茹慧談笑起來。
驀在此時,店家引領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漢子走了過來。
那中年漢子拿一把沒有鞘套、黯然無光的長劍,劍尖上紮著一束稻草,那是要賣的標記。
店家雙手扶著那中年漢子的肩頭,讓他遠遠的站著,沉叱道:“就准你在這兒站一刻工夫,除了有客人喚,你如膽敢到座間去,我就折斷你的狗腿。”中年漢子連連稱謝,雙手捧劍,規規矩矩地在店家指定的地點站著。
柳南江初見那中年漢子捧劍求售時,心中不禁一動,繼而加以細看,卻又大失所望,只要一看那劍身上的斑斕鏽跡,就知道除了那些專門捉鬼拿妖的老道還可以拿去比畫比畫之外,保證砍不斷像拇指粗的樹枝。
這時,已有人在揚聲問道:“喂!你那把劍要多少錢?”
中年漢子答道:“十兩紋銀。”
發問之人縱聲笑道:“不貴!不貴!這把劍哪兒來的?”
中年漢子又道:“小人三代傳家之寶。”
那人奚落地笑道:“我看你比那把劍還要寶貴,拿到西龍虎山去找張天師的門人,他們鬼畫挑符時也許用得上這把劍。”
一時訕笑之聲此起彼落,那中年漢子滿面欲哭無淚的神情。
柳南江看在眼裡,心中大是不忍,向那中年漢子一招手,道:“喂!你過來。”
那中年漢子看也看見了,聽也聽見了,卻有點趔趄不前。
店家在他身後猛力一推,大喝道:“聽見沒有?那位相公喚你,還不快主!”
中年漢子險些跌倒,跌跌撞撞來到柳南江面前,恭敬地問道:“相公有何吩咐?”
柳南江道:“請問老哥的先人從事何業?”
中年漢子答道:“世代為樵,砍柴為生。”
柳南江又問道:“怎會以這把劍來作為傳家之物呢?”
中年漢子道:“家徒四壁,別無值錢之物。”
柳南江道:“知道這把劍的來歷嗎?”
中年漢子道:“小人的祖父一日在山中伐木時撿到的。”
柳南江道:“劍給我看看。”
秦茹慧好奇地問道:“柳相公因何對這把劍一看再看?”
柳南江笑道:“好奇而已!”
秦茹慧又問道:“看出什麼名堂沒有?”
柳南江不禁失笑道:“生鐵一段,當廢料賣,也許還可以賣上五十個銅子。”
說著,將劍交在左手,右手屈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
柳南江的目的不過想聽聽聲音,只聽“啦噠”一聲,竟然彈下了一塊長約二尺,寬約五分的廢鐵來。
柳南江根本就不曾用力,大概是那把劍太朽了。
舉座傳來一片哄笑之聲,還有人大叫“好劍呀!好劍呀!”意在奚落柳南江。
秦茹慧不禁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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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第四回 綠衣少女
柳南江卻置若罔聞,微一皺眉,道:“糟糕!毀了你的傳家之物了。”
中年漢子笑道:“這樣更好,小人的子孫睹此缺口,就會記起相公的恩典。”
柳南江想不到一介村夫竟有這份赤心,不禁開懷笑道:“這樣吧!我再給你幾兩碎銀,去請工匠,將這塊碎片連接起來。”
中年漢子搖搖頭,道:“不敢再讓相公破費,以小人看,這塊碎片由相公留著。托相公洪福,小人的後代若有出人頭地之日,也好登門拜謝恩典。”
原來他要柳南江將那塊碎片留為表記。
秦茹慧不禁失聲笑道:“別嚕嗦了,人家施恩不回報。”
中年漢子正色道:“相公固然施恩不回報,小人也是受恩不忘報,如果相公看得起小人,就請留下這塊碎片。其實,指望小人子孫冒隆原是夢想,不過表明小人一點心意而已。”
柳南江笑道:“我若不留下這塊碎片,你要說我看不起你,好,留著吧!”
中年漢子這才謝天謝地退去。
秦茹慧取笑道:“十兩銀子買一塊廢鐵。”
柳南江道:“有許多東西是無價的,那漢子心頭萌生的感激就無法用銀子買到。”
秦茹慧點點頭,又向道:“你當真要留下這塊碎鐵嗎?”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交給姑娘留著吧!”
秦茹慧不解地問道:“給我幹什麼?”
柳南江道:“你我同行共同作了一件善事,也該留個紀念。”
秦茹慧道:“銀子是相公出的啊!”
柳南江道:“正是整整花了十兩銀子,所以你千萬不能將這塊碎鐵丟掉。”
秦茹慧將碎鐵納入懷中,嫵媚一笑,道:“有相公這一句話,這塊碎鐵的價值就不同了。”
柳南江不禁一怔,這句話是深用玩味的,不過,他卻不願去思索這句話的含意。
酒醉飯飽,二人又返回上房。
來到房門口,柳南江打開房門,道:“姑娘要進來一坐嗎?”
秦茹慧懂得進退之禮,知道柳南江的邀請只是為了禮義,於是搖搖頭,道:“不了,相公歇!”
話聲未了,人卻已飛快地縱進房內。
柳南江情知秦茹慧一定發現了什麼,所以也飛快地跟進。
只見秦茹慧手裡一張紅色小箋,在那裡觀看。
在曲江池畔的“倚水閣旅店”中,柳南江曾接到一張警告性的紅箋,此刻不禁心中一動,連忙也趕過去引頸觀看。
這張紅箋與上次那張紅箋上的語氣迥然不同,只見箋上寫著:“你我如能同獲機緣進入子午谷中,當與相公一晤。”
字跡娟秀,語氣溫文,一望而知,是出於女子手筆。
秦茹慧對紅箋一揚,慢聲道:“一個女人寫的,知道是誰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除姑娘之外,在下根本就不認識別的女子。”
秦茹慧道:“笑蓉仙子不算在內。”
柳南江道:“那自然不算,何況她也不會和我訂這種約會。”
秦茹慧一撇嘴唇,神色不屑地說:“這個約會真是訂得別緻,有地點無時間,柳相公!如你先到,你會等她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不會等她,因為這是她單方面的約會,事先並未得到在下的首肯。”“
秦茹慧道:“如果她先到,一定會等候相公。”
柳南江道:“如果在下沒有前去,或者先她到達後又已離開,她也會等嗎?”
秦茹慧點點頭,道:“她會等到白頭。”
柳南江一皺眉頭,道:“姑娘何以說得如此肯定?”
秦茹慧道:“女人還不都是……”
語氣一頓,玉面飛霞,連連搖搖頭,道:“不說了!不說了!柳相分早些安歇吧!”
說罷,飛奔出房而去,手裡仍然緊緊捏著那張訂下子午谷之約的紅箋。
夜漸深,旅店已漸趨寂靜,和衣躺在榻上的柳南江也有了朦朧的睡意。
驀在此時,窗櫺上“沙”地一響。
聲音非常輕微,一般人即使醒著也未必能察覺,卻瞞不過睡意朦朧的柳南江。
他睜眼一看,窗櫺紋鳳未動,窗外月色甚明,可以看見樹影搖曳婆娑,除此以外,別無可疑影像。
“沙”又是一響。
這次柳南江聽得更清楚,彷彿是割紙的聲音,但是紙窗未破,窗櫺未動,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沙”第三次又響了。
柳南江肯定窗外無人,因此,當第三次響動傳來時,他反而釋懷了,他猜測可能是昆蟲的爪子抓動窗紙時發出的聲響。
聲音異常輕微,但柳南江所得非常清晰。
練武之人,不但視覺,聽覺異常敏銳,嗅覺也是特別敏銳,柳南江突然嗅到一陣令人欲嘔的腥味。
接著,他又發現兩點如綠豆般大小的碧綠螢光向床前慢慢移動而來。
柳南江雖乏江湖閱歷,一時之間難以判斷目前的情況,但是,在本能之意識中,他已料是不會有什麼好事。
就在他提高警惕之際,那兩點綠光如閃電般向他床上摸來。
柳南江早有準備,左手在床上一著力,人已騰空躍起,右手順勢一翻,遠足五成內力拍出一掌。
只聽到吱吱兩聲,那兩點綠光頓失蹤跡,可是那陣腥風卻依舊存留在房間內,如果那兩點綠光是一樣活的東西,毫無疑問,已死在柳南江那一掌之下。
柳南江業已站在屋子中央,他一動也不敢動。
就在這時,傳來了彈門之聲,只聽秦茹慧的響音問道:“柳相公!發生了什麼事?”
柳南江問道:“秦姑娘!請趕快拿燈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向我襲擊。”
秦茹慧驚道:“真的嗎?!待我去取燈來……”
須臾,秦茹慧取來了燈,在門外問道:“柳相公,我可以推門嗎?”
柳南江答道:“門未上閂,一推就開。不過,你要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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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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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 15:28:08
二十六
秦茹慧輕輕推開門,她一跨進來,手中的油燈立刻照明了整個屋子。柳南江目光在屋內掃了一圈,什麼也沒有發現。
秦茹慧也在左看右看,仍是未發現什麼。她走到柳南江身邊,悄聲問道:“是怎麼回事?
柳南江道:“你仔細嗅一嗅看,屋內是否有一股腥風?”
秦布慧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道:“嗯!簡直腥得使人想吐。”
柳南江將櫃上的燈引燃,舉在手中,道:“秦姑娘!我們分頭找找看……”
柳南江首先檢查窗戶,發現窗紙的最下端破了一個小洞,好像有人用小指頭戳穿似的。進店時,柳南江曾檢查過,窗紙全部完好……
他正在沉思之際,忽聽秦茹慧叫道:“看!在這裡!”
柳南江趕快走過去,只見秦茹慧面有驚色的伸手指著枕釁,他循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禁暗暗抽了一口冷氣。
原來枕畔躺著一根如手指般粗、長不足二尺的紅色小蛇,顯然已經死了。
柳南江曾隨師父來往於荒徑小道,對蛇類識得不少,那條紅色小蛇是奇毒無比的“赤火煉”。
柳南江怔了半晌,方喃喃道:“原來是一條奇毒無比的毒蛇。”
秦茹慧不禁咋舌道:“好危險!見血封喉,幸虧你沒有被蛇咬著。”
柳南江想想也不禁想到心寒,皺著眉頭道:“這是存心要我的命!”
秦茹慧咬牙切齒地道:“基於個人利害關係,想置人於死地,不過這種暗中下手的手法太可惡!”
柳南江苦笑道:“真難為他,一條毒蛇竟能訓練得如此馴服聽命……”
驀然,秦茹慧以食指豎在唇間“噓”了一聲,凝聲道:“聽。”
柳南江凝神一聲,有一股幽幽的簫聲貫耳傳來。
秦茹慧皓腕一揮,道:“柳相公,走!”
柳南江茫然地問道:“秦姑娘要去何處?”
秦茹慧道:“玩蛇的人離不開一管簫,這吹簫之人就是想謀害你的人。”
柳南江微一遲疑,道:“秦姑娘,這種事要有證據,不能全憑猜測,萬一……”
秦茹慧道:“你聽,簫聲不成曲調,而且都是幽怨淒婉的聲音,分明是要召蛇歸去。”
柳南江又是略作沉吟,方點點頭,道:“去看看可以,萬不可造次。”
秦茹慧是提著短劍過來的。此時,她拔出劍鞘,挑起那條死蛇,將頭一攏,示意觀南江在前面開路。
柳南江也取出了枕下長劍系在身上,然後才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此時已是亥末時分,旅客俱已進入夢鄉,萬籟皆寂,只有那嗚嗚咽咽的簫聲在夜空中飄蕩。
兩人在院中凝聽一陣,秦茹意低聲道:“東廂第二間,就是亮燈的那一間。”
柳南江領先走過去,來到那間屋子的門口,他又猶豫了。以何種理由扣門拜訪呢?秦茹慧的判斷來必正確,如果弄錯了再向人道歉可就貽人笑柄了。
他故意咳了一聲,想引起房內吹簫人的注意,想不到一絲反應也沒有,簫聲依舊未斷。
柳南江再咳了一聲,仍然沒有反應。
秦茹慧似已不耐,劍尖在門板上一抵,房門竟未上閂,緩緩地盪開。
這只是間普通客房,一榻、一桌、一椅。榻上盤坐著一個中年婦人,衣著一身粗布檢褲,頭髮枯黃,兩頰削瘦,正閉著眼睛在吹奏著一管黑中透亮的竹簫。房門打開,兩個人站在門口,她依然未予理睬。
離她身軀約摸二尺之處,擱著一個竹簍,一望而知是盛蛇之物。至此,秦茹慧已證明她的判斷不錯,心中早已慍意升騰。再加上那吹蕭婦人不理不睬,無意火上加油,仍向柳南江丟了個眼色,示意他開口發問。
柳南江較為冷靜,因為那婦人冷靜得反常:也可證明她的定力不弱,定力好也就代表內力強,因此柳南江並來急於開口。因為一開口勢必要追究到底,以柳南江的穩健性格,他必須將最後一步都想妥了,才會開始第一步。
秦茹慧卻以為他是怕事猶豫,一步跨進房內,揚聲則道:“喂!是你的蛇嗎?”
叫聲之中,已然一彈劍把,那條死蛇不偏不倚地落進那個竹簍之中,蛇頭垂在簍外,好像活的一樣。
中年婦人這方放下手中竹簫,緩慢地閃開眼閉,目光向站立門口的二人一掃。
柳南江和秦茹慧莫不暗暗吃驚,因為那婦人的目光精湛逼人,與她那種枯瘦的面容極不相稱。
中年婦人看了他們一眼,重又閉上了眼睛,聲音低啞地問道:“我的小紅是死在哪位的手下?”
“小紅”想必就是那條“赤火煉”,柳南江立即回道:“是被在下擊斃的,在下若相慢動手,恐怕早就沒命了。”
中年婦人冷笑了一聲,道:“好掌法!也多虧你這種掌法‘小紅’才能保全一屍。請問相公寶號如何稱謂?”
柳南江冷聲色:“既然連在下姓名都沒有弄清楚,就唆使毒蛇置在下於死地,這就奇怪了?”
中年婦人仍是閉眼如故,道:“相公此言差矣!‘小紅’進居室並無惡意,是相公誤會了!”
柳南江冷笑道:“這樣說來,我好像應該賠你一條蛇命。”
中年婦人道:“那倒不必,我的‘小紅’很不容易遭人暗算,遇到相公,算是她的劫數。”
柳南江走到榻前,繳聲道:“飼蛇之人,自然瞭解蛇之毒性,你說毒蛇進入我的房中並無惡意,這句話實在說不過去。”
中年婦人沉聲問過:“相公目下的意思如何?”
柳南江道:“若是事出無心,你該道歉,若說你飼養的毒蛇進入我的房中是你的安排,那就請說明目的安在?”
中年婦人道:“試試你的警覺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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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柳南江見對方承認是有意的,立刻追問道:“有何作用呢?”
中年婦人看了他一眼,道:“因為我準備要偷取你那把古劍。”
柳南江不禁愣住了,轉頭去望秦茹慧,她也正轉過頭來望向他,四目相接,同時浮現無數的問號。
中年婦人又道:“妾的夫君嗜劍若狂,只要是稍有名氣的古劍,他都想弄到手中來珍藏。最後因劍罹禍,於十多年前遭人暗算,妾身從此形影孤單,誓毀天下名劍洩憤……”
柳南江驚駭不已!天底下竟然有這種怪事,有那種狂人!
秦茹慧冷笑道:“好大的口氣!”
柳南江丟給她一個眼色,示意她稍安毋躁,然後向那中年婦人問道:“請問夫人如何稱謂?”
中年婦人答道:“‘斷魂娘子’古寒秋!”
柳南江心尖一怔,忙又問道:“再請問一聲,尊夫是……?”
不待他問畢,古寒秋即搶口答道:“‘終南三君子’之一的三先生肖雲達。”
“啊——”柳南江和秦茹慧不禁同聲一呼。
古寒秋翻眼問道:“二位吃驚了嗎?”
秦茹慧冷笑道:“的確有些意外,想不到肖夫人竟會淪為弄蛇之人!”
古寒秋冷哼道:“姑娘的口舌真利,可借你手中那把短劍並不名貴,否則,‘小紅’必定會先去拜訪你,以你那一點有限的武功,未必是‘小紅’的對手!”
秦茹慧勃然大怒,沉叱道:“再試試如何?”
語罷又待拔劍進擊。
柳南江忙喝道:“秦姑娘,住手。”
秦茹慧倒是非常聽話,立刻鬆開了握劍的右手,仍不免悻悻然望了古寒秋一眼。
柳南江道:“肖大人!你方才說,毒蛇進入房中,只是一探在下警覺性如何,並無惡意,顯是遁詞,夫人想要毀去在下之劍,盡可明目張膽前來,如此行為跡近宵小,豈不令三先生九泉英靈蒙羞嗎?”
古寒秋冷笑道:“相公口齒也不弱啊!”
柳南江冷聲道:“並不如夫人之心地險惡。”
古寒秋目光突地一亮,咄咄逼人地投注在柳南江面上,沉聲道:“妾身並非不敢明目張膽地來找相公,只因妾旨在毀劍不想傷人!”
秦茹意又耐不住性子輕叱道:“真狂妄得可以,明目張膽只怕你經不住柳相公三招。”
古寒秋眼皮一翻,問道:“相公姓柳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在下姓柳,草字南江。”
古寒秋又問道:“師出何門?”
柳南江搖搖頭,冷然回道:“不便奉告。”
古寒秋目光瞟了秦茹慧一眼,問道:“這位姑娘呢?”
柳南江答道:“‘祥雲堡’秦堡主之千金秦茹慧姑娘!”
古寒秋聞言不禁發出一聲長笑。
秦茹慧粉面一寒,沉聲道:“請問,有什麼可笑之處?”
古寒秋冷笑道:“難怪姑娘口舌若劍。原來自幼受熏陶,誰不知道‘祥雲堡’堡主秦羽烈以辯才滔略而聞名江湖!”
這句話骨子裡分明指責秦羽烈是一個大吹法螺的偽君子!
秦茹慧豈有聽不懂之理?一聲輕叱,短劍業已出鞘,只見萬朵劍花向古寒秋兜頭罩下。
“叭”地一響,秦茹慧的劍勢又被對方的竹簫封住。古寒秋的身形卻依然未動分毫。
秦茹慧練劍多年,前一晚與今晚竟先後兩次落敗,不禁心頭大駭,連連向後退了兩步,靜觀變化。
古寨秋仍很沉靜地坐在榻上,既未指責秦茹慧輕率動劍,也未有反擊跡象。
柳南江曾作仔細的觀察,古寒秋手中的竹蕭與頭一晚歐陽玉效手中那一根黑竹竿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兩者功力也在伯忡之間,在閱歷方面,古寒秋更是凌駕歐陽王效之上,秦茹慧自然不是對手了。
古寒秋此時聲冷如冰地道:“柳相公!限你三月之內,將身佩古劍自行毀去,否則妾身就要強行毀劍,到時難免會傷人,而傷人非妾身所願。”
柳南江已微有慍意,冷笑道:“夫人何不此刻就動手?”
古寒秋搖搖頭,道:“妾身並非不通情理之人。相公佩劍行走江湖,必有所為。此刻毀你之劍,無異折鳥之翼。三個月時間,想必已足夠你運用了。
柳南江慍怒更熾,沉聲道:“慢說三月,即使三年三十年,三百年,此劍也要留存人間。”
古寒秋冷笑道:“相公豪氣倒是不小,只怕你保不了那把劍。”
柳南江道:“在下方才就已說過,夫人只要有本領,此刻就可將劍毀去。”
這分明是挑戰的語氣,而且手已搭上了劍把,隨時準備一場惡戰。
不意古寒秋不為所激,神態沉靜如恆道:“夜靜更深,二位可以回房了。”
柳南江不得不佩眼對方的定力,單憑這方面的火候,動起手來,也未必能勝得過她。因此,向秦茹慧道:“秦姑娘!咱們走!”
秦茹慧冷哼了一聲,退出房外。
“叭”地一聲,房門竟然不關自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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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 15:28:26
二十八
兩人一回身,才發覺幾個店家手提燈籠在三丈開外,向這邊張望。
其中一個店家道:“那個女人是瘋子!相公不要理她!”
柳南江暗中好笑,“噢”了一聲問道:“她住進店來好久了?”
店家回道:“三天了,一分房錢也沒有給,脾氣壞得嚇人。”
柳南江笑道:“你們就這樣好說話,客人都像她這樣,你們豈不賠老本?”
店家唉高嘆氣地道:“說的是呀!趕又趕她不得,她不知那兒弄來許多奇毒無比的毒蛇,滿屋遊走,嚇死人!”
柳南江驚道:“有許多毒蛇?”
店家點點頭,道:“小人親眼看到的,甚至赤火煉啦!飯匙花、百步蛇、竹葉青……紅的、花的、青的、粗的、細的,有十多條!”
柳南江道:“那許多毒蛇,豈不會爬出來咬死人?”
店家搖搖頭,道:“那倒沒有,那些毒蛇好像很聽那瘋子的話。”
柳南江笑道:“得趕緊想辦法,不然真沒有客人往你們店裡住了。”
店家無可奈何地兩手一攤,道:“說的是呀!趕又趕不走她,又怕她所飼養的毒蛇傷著客人。所以,見兩位過來,小人立即趕過來看看。”
柳南江搖搖頭,道:“沒事,我也不曾見到那些毒蛇。”
店家似是放心,道:“天色不早,二位早些安歇吧!”
二人回到上房,秦茹慧也跟進了柳南江的房中。
秦茹慧殮眉尖問道:“柳相公過去可曾聽說過古寒秋其人?”
柳南江搖搖頭,道:“沒有聽說過,江湖之中,知道肖三先生有妻室的人恐怕也很少。”
秦茹慧攢眉苦思良久,道:“依我猜想,古寒秋可能和古如松有關係。”
柳南江道:“她的來龍去脈不必費心去推敲,不過她所說的話,倒值得我們深思熟慮一番。”
秦茹慧問道:“什麼話?”
柳南江道:“古寒秋說,肖三先生因貪得名劍而喪生,這或許是事實。而她為了悼念亡夫,要毀盡天下名劍,就難以令人相信了。”
秦茹慧嘴唇一撇,神色極為不屑地道:“她也做不到!”
柳南江道:“姑不論她是否能做到,今晚她找到在下身上就不無可疑之處。在下自行走江湖以來,長劍從未出鞘,單憑劍鞘外表,就知道在下這把劍甚是名貴,那好像不太可能吧?”
秦茹慧不作答辭,反問道:“依柳相公看,她是否?……”
不待她說來,柳南江答道:“在下認為古寒秋目標找的是在下,並非在下身佩之古劍。”
秦茹慧致首微點,道:“以後倒該提防……”
語氣一頓,又道:“有件事我本想明天再告訴你……”
柳南江搶著問道:“何事呢?”
秦茹慧語氣遲疑地道:“是關於那張……訂約紅箋之事。”
柳南江這才憶起方寸秦茹慧神情突變很可能與那張紅箋有關,因而試探著問道:“姑娘很留心此事嗎?在下卻早已……”
秦茹慧道:“一來由於好奇,二來為防犯未然,想瞭解一下對方的身份。方才我曾暗訪店中投宿之女客,除了‘芙蓉仙子’那夥人之外,只有西廂房住著一個年輕女子。
柳南江笑問道:“秦姑娘何以知道約訂之人必是年輕女子。”
秦茹慧略為遲疑,方輕聲道:“對方不但是個年輕女子,還是個風華絕代的女子,否則,對方自慚形穢,未必敢和相公訂約。”
柳南江輕“噢”了一聲,道:“在下倒要聽聽姑娘的高見。”
秦茹慧道:“西廂房中那位女子年輕標緻,宛若仙女……”
柳南江面現不悅之色,沉聲道:“姑娘太武斷了,如何能肯定?”
秦茹慧忙不迭地接口過:“柳相公!請不要誤會我的用意,我只是想借此明了對方的身份,以及她主動訂約的動機。”
柳南江頓時感覺方才的語氣太過嚴厲,不禁歉然地一笑,道:“依在下的看法,住在店內之年輕女子未必就是留簽訂約之人。此時正值朝山進香之期,旅客女眷甚多。”
秦茹慧神色凝重地道:“柳相公!朝山進香的女客若非宦門達官之眷,也為殷商鉅賈之室,必定姬婢成群,隨行侍候。而此女卻孑然一身,也未投宿上房,顯然是單行獨走的武林中人。”
柳南江也不禁引起了興趣,凝聲問道:“那女子多大年紀?”
秦茹慧道:“約莫二兒年華,或許更小。一般人家的妻小子女,如此年齡,怎能讓她獨自外出。”
柳南江略作沉吟,道:“秦姑娘,時辰不早,回房睡吧!明早你我早早起身,若遇見那個女子,你點出來讓在下看看。”
秦茹慧壓低了聲道:“柳相公!我想此刻前去一探。”
柳南江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秦姑娘萬不可造次。”
秦茹慧道:“我只是想試一試她是否武林中人,井不想招惹她!”
柳南江仍是連連搖頭,道:“秦姑娘!你我重任在肩,不宜惹事而節外生枝。請聽在下一句勸告,回房歇息去吧!”
秦茹慧目光一轉,點點頭道:“柳相公也早些安歇吧!”
語罷,出房而去。
柳南江舉燈檢視,發現桌上及榻上都沾滿了毒蛇的唾液,此時干涸凝結,頗似燭油,柳南江為防止毒液沾到身上有害,乃搬了一張乾淨的椅子在門後放下,盤腿坐在椅子上閉目靜坐。
還不到一盞熱茶的功夫,門上又響起了彈指之聲。
只聽秦茹慧在門外叫道:“柳相公!請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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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 15:28:40
二十九
語氣似甚迫切,柳南江立即開門,讓秦茹慧進來,凝聲問道:“什麼事?”
秦茹慧遲遲艾艾地道:“那個年輕女……女子不……不見了。”
柳南江不禁蹙眉問道:“秦姑娘,你還是前去探看了?”
秦茹慧神色靦腆地點了點頭,道:“想來想去睡不著,忍不住去看了一看。我先在窗外調立了片刻,發覺房內毫無動靜,試著一推門,房門應手而開,我立刻發現房內已沒有人在。燃燈一看,桌上放著一錠五兩的紋銀,那好像是留給店家的房錢。”
柳南江負手蹀踱一陣,忽然兩道劍後一揚,道:“秦姑娘!感到困頓嗎?”
秦茹慧搖搖頭,道:“不!我精神很好!即使再……”
柳南江搖搖手,示意她不要說下去,然後低聲道:“姑娘說對了!在下想連夜離店,再往前趕一程,在天明前登上終南……”
秦茹慧欣然同意,道:“好!我們即刻就走!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要告訴店家知道嗎?”
柳南江道:“我們要來得光明,去得磊落,自然要喚店家結了房錢以後再走,那兩匹馬只得暫時寄在這裡,騎著馬登山反而成為累贅。”
秦茹慧道:“好!我回房略作收拾,有勞相公去喚店家……”
話未說完,人已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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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熱茶的功夫,兩人已走到大門處。
帳房掌櫃親自開門相送,一連聲道:“二位既有急事,敝店不便久留。來日路過,請二位再來敝店,當再好好招待一番。”
柳南江道了謝,和秦茹慧出店而去。
鎮口上有一排高大的榕樹距離店門口只不過三五丈遠。柳南江先一步走下台階,抬頭一看,心頭不禁大大一怔。
原來那排榕樹之下,有一堆旺火,火堆旁坐著那個醜老人和歐山玉紋。
歐陽玉紋雙臂環抱胸前,席地而坐,背靠樹桿,在那裡打盹。醜老人卻在大吃大嚼,抱壺痛飲。
柳南江和秦茹慧距離那醜老人不算遠,他不可能未曾察覺,但他卻連頭都沒有抬,一味痛飲壺中之酒,口中咄咄有聲。
秦茹慧也是一怔,悄聲道:“怪!他們也在這裡?……”
柳南江道:“好像是存心在等我們,按照行程計算,他們早該登上終南山了。”
秦茹慧道:“要不要?……”
柳南江不待她說完,就接口道:“秦姑娘,你在此等著,我過去和他們搭訕幾句。”
秦茹慧頗為不悅地道:“我為什麼不能一起過去見見他們?”
柳南江沉吟一陣,終於點點頭,道:“一起去吧!”
柳南江往對面才走了幾步,醜老人已抬起頭來,齡牙咧嘴地笑道:“嘿嘿!咱們又遇上了。”
柳南江往前趕了幾步,故意用身子擋住身後的秦茹慧,語氣極為恭敬地道:“前輩因何未住進店去,秋夜霜重……”
醜老人朗聲笑道:“哈哈!你真是個好心人!不瞞你說,老頭兒我要留著銀子打酒喝!”
柳南江輕笑道:“前輩真會說笑話!”
醜老人雙目一瞪,面色立刻下沉,冷聲道:“老頭兒我前天在‘祥雲堡’中就曾說過,白吃白喝是有的,卻不愛說白話。老頭兒我既沒有金山銀礦,也沒有交上一個闊朋友,又不願昧下良心去偷去搶,哪來那麼多冤枉銀子去住旅店的上房?”
這話中分明藏著骨頭,暗示譏諷之意,柳南江不禁面上一熱,如不是秦茹慧在他身邊,他倒不會去在意對方的言辭。
秦布慧卻已不耐煩地閃身而出,沉聲道:“這話真說得蹊蹺,誰的銀子是偷來的搶來的!”
醜老人目光盯在她臉上看了一陣,像是突然發現似地,失聲笑道:“哈哈!我道是誰!原來是‘祥雲堡’堡主的干金小姐!名門閨秀怎地也在江湖上走動?餐風宿露的滋味不太好受啊!”
醜老人言語中暗含譏消,聽來刺耳。而秦茹意又是個逞強爭勝之人,柳南江唯恐兩下鬧僵,連忙將秦茹慧的衣袖扯了一下,含笑向醜老人道:“前輩!在下告辭了!”
醜老人卻無意讓他立刻離去,向他招招手,道:“喂!老頭兒我問你,半夜趕路,莫非有何急事?”
柳南江深感不便作答,模棱兩可地回道:“在下若說並無急事,前輩也未必肯信。”
醜老人道:“你不說,老頭兒我也知道,有一早作半個時辰離店而去,你可能是去追那個人。”
柳南江笑道:“原來前輩在此地,並非單純煨火飲酒哩!”
醜老人神色一正,道:“你是聰明人,該明白老頭兒我為何在這杜曲鎮上盤桓不去!”
柳南江緩緩說道:“即使大羅神仙,也未必能猜透前輩心中的玄機。”
秦茹慧聽醜老人說到有一個人早半個時辰離店而去,猜想必是那個留筆和柳南江訂約的年輕女子,早已無心在此耽擱下去。
此時一見柳南江未再接話,乃一擺手,道:“柳相公,我們走。”
在他們說話之際,背靠樹桿而眠的歐陽玉紋,始終未曾睜開眼睛。
當柳南江正待轉身離去之際,才突地發話道:“相公慢一步。”
柳南江微感一怔,問道“姑娘有何見教?”
歐陽玉紋目光向柳南江一掃,慢聲道:“看相公行色匆匆,莫非是要追趕方才離店的那位年輕女子嗎?”
柳南江本無此心但此時卻不能否認已有此種目的。因為那年輕女子的目的地也是“子午谷”,不管彼此的立場有何不同,在“子午谷”下落不明之前,同路也許還可以相互扶持。
可是,歐陽玉紋問得如此真率,就教柳南江無法回答了。
秦茹慧見柳南江默默不語,即搶著答道:“是又怎麼樣?”
柳南江唯恐這種挑戰語氣引起歐陽玉紋不快,忙接著說道:“歐陽姑娘!你這句話很難答覆。在下這次行走江湖,非為遊山玩水,任何一個行蹤可疑之人,任何一件事,都值得注意。”
歐陽玉紋微笑道:“相公的意思是說,半個時辰前離店的年輕女子也值得注意了。”
柳南江點點頭,道:“不錯。”
歐陽玉紋笑容微斂,道:“任何人都可以注意,最好不要去注意那個年輕女子,決不要跟在她後面走相同的路。
柳南江心頭微怔,而面上卻仍含笑自若地問道:“為什麼呢?”
歐陽玉紋一字字如敲金擊玉地道:“因為她走的是死路。”
柳南江大吃一驚,秦茹慧也是面有駭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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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 15:28:49
三十
柳南江望著面前的師徒二人,醜老人重又抱壺痛飲,不聞不問,歐陽玉紋將兩隻清澄如水的眸子望著柳南江,只可惜眸子中射出的光芒並非似水柔情,而是令人生畏的如焰殺機。
柳南江很快地鎮定心緒,語氣冷然地問道:“歐陽姑娘!你的意思是說那位姑娘是向‘子午谷’去的,對嗎?”
歐陽玉紋點了點頭,道:“不過,她在人前人後都還沒有提起過那個地名,不然,她現在連這條死路都走不成了。”
秦茹慧一旁插嘴道:“那倒不一定,在落店之時,那位姑娘就曾向柳相公提過‘子午谷’之事。”
歐陽玉紋微微一怔,醜老人也放下了他的盛酒葫蘆,目光在秦茹慧和柳南江的面上掃來掃去。
柳南江望了秦茹慧一眼,深怪她多話。可是話出如風,想收回已不可能了。
歐陽玉紋一怔之後,沉聲道:“柳相公!真有此事嗎?”
柳南江深感難以回答,沉吟再三,乃不著邊際地回道:“我根本不曾和那位姑娘見過面。”
歐陽玉紋瞟了秦茹慧一眼,冷笑一聲,道:“哼!原來秦姑娘也是信口雌黃了。”
秦茹慧不禁大怒,冷哼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在信口胡說?”
歐陽玉紋過:“反正二人之中,必有一人說的是假話。”
秦茹慧振聲道:“我們二位誰也沒說假話。”
歐陽玉紋笑道:“這倒奇了……”
秦茹意接口道:“點也不奇怪,柳相公的確不曾見過那位姑娘。是她在柳相公房內留箋訂約,要和柳相公在‘子午谷’中一會。”
歐陽玉紋倏然自地上站起來,目光盯在柳南江而上,問道:“柳相公!可有此事?”
柳南江至此再也無法否認,只得點點頭,道:“不錯。在下的確在房內發現一張紅箋,箋上提到在‘子午谷’相會之事。不過,並不敢肯定這張紅箋就是方才離店那位姑娘所留,而在下也無自信能進入‘子午谷’中,歐陽姑娘似不必過分看重這件事。”
歐陽玉紋未再答話,轉頭望著她的師父。醜老人抱壺痛飲,番突地長身而起。歐陽玉紋緊緊相隨,二條身影順著寬敞的長街東南方逸去,疾若鷹隼衝天,轉瞬不見,那堆旺火也被他們起身所帶起的勁風撲滅,只剩下一縷裊裊輕煙。
柳南江頓足嘆道:“秦姑娘,你不該在他們二人面前提起這件事的,你看……”
秦茹慧嬌蠻地笑道:“你是不是在為前面那位姑娘擔心?”
柳南江聞言不禁皺緊眉頭,道:“姑娘怎可如此說呢?”
秦茹慧面色一正,道:“柳相公,照道理說,在行旅之中,我應接受你的管教,而我心中也很願意你來管教我。不過,方才這件事我卻沒有辦錯。”
柳南江苦笑道:“你已經大錯而特錯了,怎說……”
不待他說完,秦茹慧就接口道:“絕對沒有錯,我是有心讓對方知道的。”
柳南江道:“為什麼呢?”
秦茹慧振振有辭地道:“那醜老人揚聲凡是過問‘子午谷’的人他絕不放過,而他卻將相公放過了。姑不論他是為什麼原因,至少他還在暗中留心你的行蹤,這樣對你尋訪‘子午谷’之事一定會有不少阻礙,現在我將那位姑娘也要到‘子午谷’去的事情告訴他們師徒二人,目的在將他們的注意力引開,免得老是有四隻眼睛跟在你的身上。”
這是一個移花接木之計,在險惡的江湖道上,本來就算不了什麼。可是,以柳南江的性格卻又大不為然,因此語氣不悅地道:“秦姑娘,你這種做法太不光明磊落……”
秦茹慧苦笑道:“我知道你會怪我,不過,心存厚道,在江湖中行走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柳南江道:“並非在下心存厚道,最少我們要先弄清楚那位姑娘是敵是友。”
秦茹慧語氣肯定地道:“是我們之敵。”
柳南江茫然地間道:“何以見得?”
秦茹慧道:“想進入‘子午谷’之人,都是你我的敵人。”
柳南江搖搖頭,道:“那倒不見得吧?”
秦茹慧目光在他面上一轉,悄聲問道:“請問你查問‘子午谷’的目的何在?”
柳南江語氣遲疑地回道:“為……為了探索一件隱秘。”
秦茹慧靠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道:“隱秘絕不可與人共享,否則就不成為隱秘,假若你和那位姑娘同時進入‘子午谷’中,必起爭端,倒不如先小人後君子,使她半途而廢。”
柳南江想不到秦茹慧心機如此之深,心中不禁一動,輕笑道:“如果機緣湊巧,你我將同入‘子午谷’中,也會起爭端嗎?”
秦茹慧搖搖頭,道:“你我在事先已取得默契,我助你完成師個,你助我尋求那一招遺落的劍法。既無利害衝突,自然就不會引起爭端了。”
柳南江道:“姑娘極富心機,與你同行,諒必不會吃虧……”
語氣微頓,雙眉聳起,接道:“那位姑娘既能在紅箋上借諸筆墨表明心意,也就是視你我為正人君子。我們現在將那位姑娘的心意洩漏給醜老人知道,無異出賣了她。她若興問罪之師,你我將無辭答對。若她受到醜老人師徒二人的傷害,你我就更加難以安心了。”
秦茹慧大是一怔,半晌答不出話來。
沉默良久,柳南江方道:“現在我倒要間問你,是去是留?”
秦茹慧不答反問道:“你說呢?”
柳南江道:“這件事要由你來決定,第一著棋是你投出去的,接下的幾步棋該由你來下。”
秦茹慧毫不考慮地道:“依我的意思,該在天明前登上終南。”
柳南江道:“登終南以後,就處於絕嶺危崖之間,少有人煙,我們應該準備乾糧食物之類充飢才是。”
秦茹慧點點頭,道:“你的想法太如意了,只怕你我今晚還上不了山。”
柳南江微微一怔,忙問道:“為什麼呢?”
秦茹慧稍斂其辭地道:“也許我的推斷並不正確,若能僥倖登山,也不怕沒有食物充飢,秋深野味正肥,而目山上也有古廟,拿點銀子請廟中和尚炊一籠餛飩,應該是辦得到的事。”
柳南江點點頭,一揮手,道:“那就走吧!出鎮直奔東南,我們選那條進香信徒慣走的官道。”
秦茹慧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走的是陽關大道,足證你我行跡光明正大,我在前面開道了……”
語氣未落,身形已起,直向鎮東撲去。
柳南江跟著抬動腳步緊緊相隨。
只不過一盞熱茶功夫,二十里的腳程就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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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 15:29:01
三十一
這夜十七,月色明亮,二人邊行邊向前面探視,四野沉寂,未發現半個人影。
兩人復又疾奔一陣,終南業已在望。此刻地勢漸陡,路而窄小,左右崗巒起伏,已經進入山區了。
兩人前後迤邐著約摸十丈的距離,亦步亦趨。柳南江一展師父“射影掠光”的身法追到秦茹慧身旁,輕喚道:“姑娘請停步。”
秦茹慧為了想在柳南江面前表現她的功力,已經施出了渾身解數,因此停下之後,胸脯起伏,微微喘息不住。
她以掠拂兩鬢散發的動作為掩飾,定下心神,方問道:“有什麼事?”
柳南江道:“再往前走,已經進入山區,不像陽關大道那樣一望無際。萬一前面有險惡埋伏,你我會猝不及防。”
秦茹慧反問道:“你認為前面可能有埋伏嗎?”
柳南江道:“在下只是突然想到,留箋訂約之人何以知道在下要前往‘子午谷’去。”
秦茹慧道:“知道這件事的人恐怕不僅是她。”
柳南江點點頭,道:“不錯,她能夠知道我的企圖,別人也可能明白我的企圖,因此,我們在路上就得格外小心……”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秦茹慧突地豎起一根指頭,低聲道:“柳相公!你聽。”
柳南江方才顧著說話,未予留神,此時一聽,才發覺就在附近似有廝殺之聲。
柳南江心想,一定是那位不知名的姑娘遭到醜老人師徒的攔截。心中一急,竟然忘記了秦茹慧是個女兒之身,一把抓住她的皓腕,疾聲道:“走!我們去看看。”
話未說完,業已彈身而起,幾個縱落,就來到一座崗巒之上。
秦茹慧方才只留心柳南江的身法,待站後,方想起自己的手腕被柳南江握著,不禁面紅耳赤,急急地想抽手。
她一動,柳南江也察覺到了,忙不迭地放開手,神態靦腆地道:“一時情急,請恕冒失……”
秦茹慧的忸怩原是一個少女破題兒第一遭觸到異性時的自然神態,並沒責怪他的意思。
她正想說幾句寬慰的話,以解柳南江的窘迫之態,柳南江突然疾聲道:“快看那邊!”
秦茹慧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在離他們站立處約一箭之地正有兩個人在捉對兒廝殺,旁邊還站著兩個人在靜靜觀看。
秦茹慧極目望去,也無法看出那四個人究竟是誰,不禁喃喃自語道:“怎麼會有四個人呢?!”
柳南江卻看清楚了,道:“三女一男,內中多了一個瘋婆子。”
秦茹慧驚道:“是古寒秋嗎?”
柳南江道:“是的。她正在和歐陽玉紋過招,口裡還有嘰哩哇啦地喊叫,醜老人和一個綠衣少女在一旁觀看。”
秦茹慧雙娥聚蹙,困惑不解地道:“奇怪!她怎麼會趕來的?而且還走在我們前面?”
柳南江道:“古寒秋必然先我們離店而去,醜老人發現的或許就是她。”
秦茹慧連連搖頭,道:“不對!不對!我們從離開古寒秋所住的東廂房到我們走出旅店大門,根本就沒有半個時辰……”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醜老人發現的是那綠衣少女了?”
柳南江點點頭,道“我想是的,古寒秋離店時,醜老人一定未曾往意到。”
柳南江又道:“想不到醜老人也有看走了眼的時候……”
語氣一頓,又道:“古寒秋插手過問,難道和那綠衣女子有何關係嗎?”
秦茹慧突然抓住了柳南江的手腕,疾聲道:“我們去看看。”
柳南江已有了戒心,忙不迭地將手抽回,道:“姑娘先行。”
秦茹慧這才察覺自己在情急中抓住柳南江的手腕,不禁羞得滿臉血紅,一轉身,向崗巒下縱去。
他們立腳之處距離廝殺現場不過五十丈遠,幾個縱落已經來到面前。
秦茹苦只因為含羞欲避,柳南江又不便喊叫,只得跟在她後面。就這樣,他倆的行蹤立刻暴露了。
首先發現的是醜老人,只聽他高家笑道:“哈哈!又多兩個看熱鬧的。”
柳南江正想答話,秦茹慧扯了他的衣袖一把,嘴唇向那綠衣少女一呶,道:“喏!就是她!”
柳南江不禁向那綠衣少女望去,只見她的摸二九年華,目若秋水,面如桃花,堪稱是一個絕色佳人。正兩眼盯住古寒秋和歐陽玉紋二人,對柳南江和秦茹慧的來到似乎茫然未覺。
秦茹慧以臂肘碰了碰柳南江,悄聲道:“你看她身背一個小包袱,就像一個受了婆家的委曲,要趕回娘家的小媳婦。”
柳南江道:“秦姑娘!當心別看走了眼。”
秦茹慧鼻孔吁了一聲,道:“我當然不會看走眼,單看她那兩道目光,就知上她手底下的功夫不弱,我只是奇怪她為何沒有攜帶武器?”
柳南江道:“別只顧看她了,捉對兒廝殺的那一對也值得看看哩!”
秦茹慧輕應道:“一管竹竿,一根竹簫她們算是遇上了。”
古寒秋和歐陽玉紋進招的動作都非常緩慢:“個是橫簫在手,一個是柱竿於地,相互盯視,像是兩尊石像般紋風不動。
暮然,古寒秋大喊一聲,向歐陽玉紋立身處衝過去。
歐陽玉紋一動也不動,直到古寒秋行到面前,才猛然一矮身子,手中竹竿也彈地而起。
“叭”地一響,兩人的身形一觸即分。
柳南江一驚,低呼道:“好深厚的內力。”
秦茹慧問道:“你是說誰?”
柳南江道:“古寒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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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 15:29:09
三十二
秦茹慧不禁咋舌道:“想不到你看得這樣仔細……”
柳南江打斷她的話道:“看!歐陽玉紋要開始全力一擊了。”
秦茹慧抬頭一看,果見歐陽玉紋已經將那根黑竹竿平平舉起,緩緩前伸。驀在此時,那綠衣少女突然嚷道:“喂!二位可否停一下了?”
歐陽玉紋竟然將手中平舉的竹竿垂了下來,冷冷地問道:“有什麼事?”
綠衣少女道:“你們兩個我一個也不認識,剛才你們怎麼說是為我打架呢?要打你們打吧,我可沒有功夫看你們打架。”
古寒秋怫然不悅,道:“你這個小姑娘說話怎麼如此不近人情?他們欺負你,我出頭為你打抱不平的呀!你反而說?……”
綠衣少女道:“不理他們就行了,反正我捫心自問,沒有做虧心事就行了。”
醜老人幹笑一聲,道:“嘿嘿!你用不著裝瘋賣假!我問你,你可是想要到‘子午谷’去?”
綠衣少女搖搖頭道:“我根本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
醜老人冷哼道:“賴得真乾淨!那麼你要到何處去去?”
綠衣少女道:“朝山進香,請求神明讓世上的壞人全死光。”
醜老人冷笑一聲,又問道:“為何鬼鬼祟祟半夜離店。”
綠衣少女粉頰一揚,緩聲道:“一定要我說出理由嗎?”
醜老人沉聲道:“我既然問出來了,你自然就要回答我。”
綠衣少女眉尖一蹙,道:“我發現一尾毒蛇在我門口爬來爬去,所以嚇得從窗口逃了出來。”
醜老人追問道:“為何不喚店家來將毒蛇擊斃?”
綠衣少女道:“我懷疑那是一家黑店。”
醜老人哈哈大笑道:“你回答得美妙……”
語氣一頓,手指著柳南江,又道:“你是否曾留簽約他在‘子午谷’中一會?”
經農少女未予作答,卻望著柳南江向道:“有這件事嗎?”
柳南江微蹙眉尖,向醜老人道:“前輩,在下方才已經聲明過,在下的確看到了那張訂約的紅箋,箋上也提到‘子午谷’之事,但是並不能肯定說,那張紅箋就是這位姑娘留下的呀!”
醜老人招手朝秦茹慧一指,道:“秦姑娘,你如何說法?”
在秦茹慧心目中,那張紅箋必是那綠衣女子留下的。不過她卻不敢一口咬定,因而語氣猶豫地答道:“我只是推斷,那張紅箋可能是這位姑娘所留……”
綠衣少女揚聲問道:“請問姑娘有何根據呢?”
若是醜老人追問,秦茹慧也許不再說下去,現在綠衣少女用的是質問口氣,她也就理直氣壯地道:“當然有根據!”
綠衣少女道:“小妹願意聽聽。”
秦茹慧道:“箋上字跡娟秀,證明出自女子手筆,而店中……”
綠衣少女接口道:“店中住下的女人非我一人,姑娘因何只猜到我頭上來?”
古寒秋插口道:“難道我就不是女人嗎?”
秦茹慧白了古寒秋一眼,未去理會她,沉聲道:“姑娘說得不錯,住進店中的女子甚多,可是,桌上遺有筆箋,而目墨深筆酣不是你……”
綠衣少女冷冷笑道:“這話說得太冒失了吧?倘若旅店中發現有人被殺,是否所有擊劍佩刀之人都是凶手呢?”
秦茹慧面色突變,正待發作,柳南江忙以“傳音之術”道:“秦姑娘,不要再追問下去。”
秦茹慧不再發話,面上似有無限委屈的神色。
醜老人叫道:“玉紋,問問她,還要不要過幾招?”
古寒秋冷笑道:“我還不是吃飽飯閒得慌?只要你們不再欺侮人,我就不管閒事。”
歐陽五紋沉聲道:“說話清楚點!怎見得我們在欺侮人?”
古寒秋道:“以二對一,那不是欺侮人是干什麼?”
醜老人插口叫道:“玉紋!別和那個瘋婆子纏了,打從肖雲達死以後,她就瘋瘋癲癲的……”
古寒秋一個箭步跳到醜老人面前,厲聲道:“你這醜八怪!怎麼認識我的?”
醜老人笑道:“肖夫人別神氣!若是我和你動手,你手中那管竹簫早就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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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第五回 山亭相會
古寒秋身形往後一退,哇哇大叫道:“來!現在來比劃、比劃。”
醜老人搖頭笑道:“說句實話,我不想得罪你,因為令兄死活不知,萬一有朝一日大家見面,提起這事,不好講話。”
古寒秋“咦”了一聲,道:“你認識他?”
醜老人大笑道:“哈哈,幸虧我還沒有敗在你的手中,不然你可能會說老頭凡我藉故套交情了。”
古寒秋神情一緩,手指著綠衣少女,道:“既然你和家兄還有過交往,就請看在我的份上,讓這位姑娘走她的路。”
醜老人道:“不用你說,我也會放她走。她既不承認是要到‘子午谷’,我當然不會留難她了。”
綠衣少女道:“那麼我就走了!”
語罷,既未作禮道別,也未向古寒秋道謝,就要轉身離去。
驀然,醜老人又沉喝道:“姑娘慢走。”
綠衣少女慢樓轉過身來,面上並無驚色,沉靜地問道:“還有什麼未盡之言?”
醜老人緩步踱到她面前,目光在她面上一掃,道:“姑娘目光深湛,態度沉穩,而且敢於荒山絕嶺中夜行,不用多問,必然出身於武林世家。今日相會也算有緣,願留下你的芳名嗎?”
綠衣少女的神情一直不慍不怒,不歡不笑。古寨秋為她而動手,都沒有使她的神情有所變化。她好像側身局外一般。直到此時,她的神情方微微一變。聲音也轉為冷峻,道:“照你的口氣,我若不說出姓名,你就不讓我走,對嗎?”
歐陽玉紋道:“不錯!要走就留下名來。”
綠衣少女面對歐陽玉紋的強橫毫無吃驚之色,慢聲問道:“請問為什麼?”
歐陽玉紋冷笑了一聲,道:“人活世間,無不有名,除非是為非作歹之徒,才不敢以姓名告人。姑娘若堅持不肯說出姓名,那就證明你有不可告人之處,自然不能放你走。”
綠衣少女突然一聲冷哼,道:“好大的口氣!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橫蠻不講理的人。”
說完以後,掉頭就走。
秦茹慧暗暗拉了柳南江的衣袖一把,低聲道:“柳相公!這綠衣少女的口氣也狂得……”
她這裡一語未盡,歐陽玉紋已飛快地攔住那綠衣少女的去路,右手的黑竹竿橫著平伸而出,語氣冷然地叱道:“哪裡走?”
那個竹竿正好攔住綠衣少女的去路,聽見她冷望了一聲,只見她的軀體一晃,人已到了歐陽玉紋的左邊。她的身法快得出奇,如果她存心要走,歐陽玉紋未必留得住她。而她晃到歐陽玉紋的左邊時,卻緩緩地跨出腳步,似乎有意和歐陽王紋過不去。
歐陽玉紋早先還留了餘地,雖然攔住了綠衣少女的去向,還沒有向對方動手的打算,因為她不知道這綠衣少女的武功強弱,她並不是害怕自己不敵,而是擔心綠衣少女是否受得了她那根黑竹竿的勁道。
現在,她自然沒有這些顧慮了。而且綠衣少女的言行有強烈的挑戰意味。當綠衣少女方抬動腳步前行之際,歐陽玉紋身軀向左猛一疾旋,舉在半空中的黑竹竿猛力向下掃去。
綠衣少女若不疾退,她是要找苦頭吃的。可是她仍然前行如故,而且動作非常緩慢,似乎沒有將那根快要掃到前胸的黑竹竿放在眼裡。
畢竟無深仇大恨,此時歐陽玉紋手中的黑竹竿照說應該在半空凝住,或者略有虛晃攔住對方的去路即可。可是綠衣少女那種毫不在乎的神情使歐陽玉紋心中惱火,而且她的師父在一旁冷眼旁觀,如果有所顧慮,他必定會命歐陽玉紋撤招的,因此,她就毫無顧慮地將手中的黑竹竿運足了勁向綠衣少女掃去。
“叭”地一聲脆響,一株碗口大的紅杉樹齊腰折斷,但是那綠衣少女卻已遠離歐陽玉紋一丈有餘。別說黑竹竿沒有碰到她,甚至餘風都沒有碰到她。
綠衣少女如何躲過歐陽玉紋威猛絕倫的一擊,是以那種身法舉步前行似對方的黑竹竿掃不到她,在場之人,誰也沒看清。
以綠衣少女這種怪異而迅快的身法,如果她想走,恐怕沒有人能攔得住她。偏偏她又緩慢地走回來。
歐陽王紋在發愣,目光瞅著她的師父,似徵詢他的意見,是否有發動第二次攻擊的必要。
醜老人的酒葫蘆離開了他的嘴邊,目光中有迷離之色。顯而易見,他也摸不透眼前這個綠衣少女的來路。
柳南江和秦茹慧在面面相覷,沉默無言。
只有古寒秋突發一聲長笑,道:“嘿嘿!女娃兒!你竟然也將我瞞過去了,原來你有這樣一身詭異的功夫,早知如此,我老婆子又何必從暖烘烘的被窩裡爬出來,深更半夜地跑來幫你打架。噯!真是多管閒事。各位!少陪了!”
古寒秋說完,飛快地向回路奔去,霎時不見蹤影。
此時,那綠衣少女已行到歐陽玉紋面前,慢聲道:“並非我無姓無名,也不是有不可告人之處,只是此處有些不便。如果你當真有興趣打聽我的姓名,而保證不告訴第三者。請附耳過來,我願意悄聲奉告。”
幾乎連醜老人在內,認定綠衣少女去而復回,是要向歐陽玉紋興師問罪的,結果卻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最感到意外的是柳南江和秦茹慧,綠衣少女所說“此處有所不便”是什麼意思呢?
柳南江有此想法,秦茹慧也有此想法,她卻不像柳南江那樣能放在心裡不說,當即揚聲道:“姑娘大可不必如此故作神秘,我和柳相公可以離開,免得姑娘有所不便。”
綠衣少女輕笑道:“這是你們二位的事,用不著對我說,誰也留不住你們,就像誰也無法留住我一樣。”
柳南江知道秦茹慧一定受不了這樣的諷語,正打算和秦茹慧離開現場,而秦茹慧已經輕叱一聲,躍到那綠衣少女的面前,沉聲道:“姑娘好狂,我倒要領教一下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在江湖道上大放厥詞。”
柳南江本想喝退秦茹慧,不過他深知她的性格,去幹涉她的行動,也許會使她變本加厲。不如聽其自然,也許那綠衣少女一讓步,可能就沒有事了。
此時,只聽醜老人沉喝一聲,道:“玉紋!到這裡來。”
柳南江心中一動,這個醜老人倒想“隔岸觀火”置身事外哩!
儘管秦茹慧此時已是蛾眉倒豎,杏眼圓睜,滿面煞氣,那綠衣少女卻像沒有見到一樣,面上毫無凜然之色,淡然地問道:“怎麼!你想找我打架?”
綠衣少女的語氣有些稚氣未脫,以這種神情和口氣在武林中很佔便宜,有時候很有“化干戈為玉帛”的力量。
可是,在秦茹慧面前卻不起作用。她並不是完全因怒逞強,最少有一半的原因她想秤秤這個綠衣少女的斤兩。歐陽玉紋動手在先沒有佔到上風,自己落個下風也不算丟人。而且有柳南江在,她也有把握吃不了虧。日後她和這個綠衣少女衝突的可能性很大,到那個時候吃虧就不妙了。
對方雖然神情輕鬆,她卻沒有放鬆,依舊語氣凌厲地道:“我要教訓你這個黃毛丫頭!”
這種口氣太狂了,柳南江都不禁暗皺眉頭,大為過意不去,而那綠衣少女卻反而流露了笑容,道:“論個頭兒,你比我高,論年齡,你也可能比我大。教訓教訓我,雖不能說是應該的,倒是夠資格的。”
這番不輕不重的話,任誰也聽得懂,秦茹慧還沒有教訓她,她倒已經先出言教訓秦茹慧了。
秦茹慧何嘗聽不懂,當即冷叱一聲,道:“好刁的嘴!看打!”
語未落,手已動,一掌向那綠衣少女面頰上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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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 15:29:26
三十四
那綠衣少女根本就不曾還手,身子一閃,秦茹慧這一掌就落了空。
秦茹意正待發出第二掌,那綠衣少女已道:“慢來!慢來!你這個人怎麼凶得像頭母牛啊!教訓的法子很多,也不一定要動手打人呀!”
秦茹慧已發覺對方存心要戲辱她,心中狂亂不已,“呼”地一聲,又拍出第二掌。
綠衣少女嬌笑道:“沒有見過這樣不講理的人,你只要不怕白費力氣,你儘管打吧!”
這一次,毫無問題秦茹慧又撲了空。
“嗖”地一聲,秦茹慧已拔出了身上的短劍。正要展開“歸真劍法”向那綠衣少女全力進襲,柳南江已一躍向前,低叱道:“秦姑娘且慢動手!”
喝聲未落,人已橫到兩女之間,向那綠衣少女一擺手,道:“姑娘請走吧!”
綠衣少女雙目一輪,“咦”了一聲道:“奇怪?你憑什麼教我走?”
柳南江不禁大感意外,忙道:“姑娘不是說,有要事在身,急於趕路?”
綠衣少女雙眉一挑,道:“噢!這樣說來,倒是你幫忙放我走了?”
柳南江的確沒想到綠衣少女會如此刁蠻,不禁一皺眉頭,道:“姑娘不至於故意想惹事生非吧!”
綠衣少女語氣嬌蠻地道:“告訴你,我這個人很倔,誰要想留住我,我偏走給他看;誰要想趕我走我卻偏要留這兒做他的眼中釘。”
換一個人,也許立刻就要和她動手了。而柳南江卻不是個輕易動怒的人,於是轉頭向秦茹慧道:“秦姑娘,我們走吧!”
秦茹慧原認為柳南江會出手教訓那個綠衣少女,卻想不到他會一走了之,自然大不甘願,忙道:“柳相公!你?……”
柳南江截住她的話,道:“走!你忘記旅店中答應我的話了。”
秦茹慧想起了她曾經答應過柳南江,以後凡事聽他吩咐。雖然此時心中有一萬分不甘願,也只得委屈一下了。
柳南江拱手向醜老人和歐陽玉紋一揖,打了個招呼。
那綠衣少女突然大笑道:“哈哈!蠻牛雖然凶,遇見牽牛的牧僮也只有乖乖地走了。”
秦茹慧立刻無名火高三丈,一回身就向那綠衣少女撲過去。
話聲未落,人已到了綠衣少女面前,手中短劍已向綠衣少女的面前削去。
只聽那綠衣少女嬌笑道:“你這把劍怎麼這樣亮呀?”柳南江放眼一看,不禁心頭大駐,只見綠衣少女兩指夾住劍尖,在那裡神態自若地低頭觀看。秦范慧雖竭力想將短劍抽回來,卻無論用多大的力量都抽不動。醜老人和歐陽玉紋師徒二人也很吃驚,以秦茹慧快速劍法、對方若想不予招架而閃躲,都必須要有上乘的身法才行。綠衣少女不閃不躲,只以兩指頭挾住了劍尖,這如何不令人吃驚?
歐陽玉紋不禁悄聲道:“師父!您老人家看……”醜老人一揚手制住她的話,低叱道:“少說話!多看!”
柳南江非常注意自老人的反應,此時一見他的神情,就知道這位曠世奇人也在對眼前這個黃毛丫頭另眼相看了。
此時,綠衣少女可說已經完全控制了秦茹慧,而且佔盡上風。但是她那種刁鑽驕蠻的神情反而消失了,捏著劍尖的右手往上一舉,秦茹慧手中的短劍就豎了起來,這分明在內力的較量上秦茹慧也不是對手。
綠衣少女豎起秦茹慧手中的短劍後左手指兒在那短劍上面敲了兩下,道:“這聲音好脆,不是百煉精鋼,也是百年寒鐵所鑄造的。不過,怎會這樣亮呢?寶劍都是墨黑墨黑的呀!”
綠衣少女此時只要一出手,秦茹慧除了放手奔劍之外別無他途。可是綠衣少女卻毫無反擊的企圖,雖然她並不是真的在欣賞秦茹慧手中那把劍,可是她卻裝得很像,而且看不出她有一絲戲弄的神色。
醜老人師徒二人在“隔岸觀火”,柳南江卻不能坐而不視,正當他有所行動的時候,驀然從東南方有四條迅速無比的身影來到現場。
原來那是四個年約十三四歲的青衣小僮。
青衣小僮中一人向綠衣少女道:“小姐!你在這裡幹什麼啊?”
綠衣少女白了那小僮一眼,問道:“你們來幹什麼產
青衣小握國道:“夫人久候未至,以為小姐還高臥未起,想不到小姐在這裡。”
綠衣少女道:“去回稟夫人,你們可以先上山,我隨後就到。”
青衣小僮搖搖頭,道:“不行啊!夫人說,朝山進香一定要起五更,趁天明前登山才顯得虔城,此時已經寅正了……
綠衣少女輕叱道:“囉嗦什麼?
青衣小僮連連打拱作揖,道:“請小姐就去吧!夫人怪罪下來,小的又要受責!”
綠衣少子嬌笑道:“瞧你怪可憐的……”
語氣一頓,輕輕鬆開了手,向秦茹慧笑道:“有機會我還要好好把玩你這把劍,亮得真可愛。”
說完之後,揚臂一揮,向東南方奔去,在月光照耀之下,宛如一顆流星。
那四名小僮也緊隨而行,剎時不見蹤影。
柳南江看得神往,等他回過神來,一旁站立的醜老人及歐陽玉紋都已不見了。
柳南江邊:“醜老人師徒大概是尾隨那位綠衣姑娘去了!”
秦茹慧緩緩地還劍入鞘,喟然地說:“這個小丫頭手底下真不簡單,我雖然一向心高氣傲,但是這跟斗栽得卻沒有話說。”
柳南江不因使她難堪,於是轉過話題、道:“秦姑娘!你以為這個綠衣少女就是留箋訂約的人嗎?”
秦茹慧張目反問道:“你認為不是她?”
柳南江搖搖頭,道:“絕不是他。”
他的口氣如此肯定,秦茹慧也不禁猜疑起來。沉吟良久,方問道:“何以見很呢?”
柳南江道:“箋上留言溫文雅契,字跡娟秀大方,語氣是一個深藏不露之人,而這個綠衣少女卻異常刁鑽潑辣,她的語氣和箋上的語氣大不相同。而且,如果她真是約我在‘子午谷’一晤之人,此時不會暴壓的的行藏,更不會去炫露她的武功。
秦茹慧沉吟了一陣,覺得柳南江所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不禁反問道:“照你的看法,留箋計約的另有其人了?”
柳南江點點頭,拒:“的確另有其人。”
秦茹慧喃喃語道:“那又是誰呢?”
柳南江道:“人在暗中,她知你,知我,你我卻不知她是何人,這就是對方的神秘處。”
秦茹慧不住地搖頭,遭:“這就怪了!旅店之中我已看遍,再沒有年輕女子了呀!”
柳南江不禁失笑出聲,道:“秦姑娘!你怎麼一定肯定留書訂約之人是年輕女子呢?而且那人在留下紅箋後也未必一定要住在店中啊?”
秦茹慧喃喃道:“相公所言甚是……”
語氣一頓,接道:“那麼我們就無需要跟蹤那綠衣少女了吧!”
柳南江道:“我倒不必用心去跟蹤,不過,我們只要登山,一定會與那綠衣少女相遇的。”
秦茹慧道:“依我看,那個綠衣少女倒不是一個壞人。”
柳南江笑道:“好人與壞人在一眼之間是難以分別的,而且好與壞之間的分別也不大。秦姑娘!不管對人,對事,定論都不要下得太早。”
秦茹慧沒有再接卞去,仰頭看看偏西的明月。道:“天快亮了,我們走吧?”
柳南江點點頭,於是兩人聯袂往東南方奔去。
卯正,天已大明。山陰道上香客不絕,柳南江和秦茹慧自然也夾雜其間。
放眼看去,人群中不乏暗佩兵器者。不過,顯得扎眼之人並不太多。
行至半山,在一片葉林之間伸出一幅酒晃。一陣菜香也撲鼻而來。
秦茹慧低聲道:“柳相公!樹林間有一酒店,我們去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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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 15:29:34
三十五
柳南江道:“好吧!我也感覺餓了。”
秦茹慧道:“我並不是要吃東西……”
柳南江輕“噢”了一聲,忙問道:“你的目的何在呢?”
秦茹慧神色凝重地道:“這家酒店開在此處,未免太蹊蹺了。朝山香客早於半月前就已開始素食,怎可吃牛羊牲畜之肉,當然更不至於飲上一壺。請問這家酒店作什麼大的買賣?”
柳南江心中一動,暗道:“這秦茹慧端的是心細如髮哩!”
心中如此想,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道:“姑娘認為可疑嗎?”
秦茹慧笑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加快了腳步向林中行去。
一條通往酒店的小道是臨時開出來的,道上還有青綠嫩草。酒店的茅屋也是新蓋的,店中桌椅板凳之類也全部是新品。
店門口一漢子正蹲在地上清理一大堆山雞羽毛,一見柳南江和秦茹慧走向店前,那人站起來歡迎,道:“二位請坐,熟羊肉燙牛肉,喝杯早酒正好趕路。”
林中較為陰暗,店內還點著好幾盞八角燈籠。柳南江不禁有些納罕,作生意也沒有這樣早的呀!
他心中正在猜疑,秦茹慧已搶著問道:“噯!店家!怎麼這樣早就有吃的啊?”
店家笑道:“這幾天月色甚好,夜間也有上山或下山的人,我們都是通夜作買賣的。”
柳南江問道:“朝山的香客也都吃牛羊肉,喝老酒嗎?”
店家搖了搖頭,回道:“香客是既不沾酒又不吃葷的。可是登山之人不一定都是香客啊!有的是遊山玩水,有的卻是香客的隨行或轎伕,他們可不吃素哩?”
店家說的很有道理,雖然理由不夠順理成章,總是說得過去。而且二人一再打量,也沒有看出這店家有什麼異常之處。
因此,二人向那店堂內走去。
原來店內已有一個食客,不是別人,卻是那個行蹤詭異的中年婦人古寒秋。
柳南江和秦茹慧不禁相互怔視了一眼,他們心中浮著相同的疑問:古寒秋走時明明看見她走的是回頭路,怎麼反而跑到他們前面來了呢?
古寒秋一見他們進來,即笑道:“喂!你們二位來得正好,不然我一個人在這裡吃喝不安。樹林之中孤零零一座野店,如果是下蒙汗藥賣人肉包子的黑店,那可就糟了。”
店家笑道:“這位女客真會說笑話,一進門就嚷著酒裡有蒙汗藥,‘西鳳酒’喝下兩壺了,她還沒有倒下哩!”
柳南江對淡淡地一笑,然後和秦茹慧在遠遠一張桌子坐下。吩咐店家來一隻山雞,一盤羊肉,燙一壺酒,東西是現成的,店家打個轉身就端來了。
店家送酒菜,正要退去,只聽古寒秋叫道:“店家!將我的酒菜搬過去,我要和那二位並桌子,一個人吃喝太沒勁了。”
她說完後,就端著手裡的杯先行了過來,柳南江和秦茹慧自然不便表示什麼。那店家看著二人的面色,也就將古寒秋的酒菜攤了過來——一盆生肉,一壺酒。
柳南江和秦茹慧二人不禁望著那盆生肉發怔,難道古寒秋真是一個瘋婆子嗎?
只見古寒秋夾一筷生肉,又夾一筷熟肉,熟肉送進嘴裡,生肉卻丟進了袖管裡。
這不禁引起了二人的好奇心,紛紛向古寒秋的袖管中望去。
不看則已,一看不禁使他們二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原來,袖管內有無數蛇頭在爭食生肉,古寒秋的身上竟然是一個蛇窩。
這樣一來,二人大起噁心,面對桌上的酒菜也無心下筷了。
古寒秋怪聲笑道:“二位別擔心,沒有我的命令,它們不敢隨便出來……”
語氣一頓接道:“我走了之後,那綠衣少女可曾說出她的姓名?”
柳南江沒有直答反問道:“古娘子關心此事?”
古寒秋嘿嘿笑道:“那女娃兒很可愛,身手也了得,真不知道哪位高手教導出來的。如果她說出姓名來,也許我還知道她的來龍去脈。”
秦茹慧插口道:“她始終未說出她的姓名,恐怕也沒人能逼她說出姓名來。”
古寒秋“噢”了一聲,道:“那你們也未免太差勁了?”
秦茹慧諷道:“可惜古娘子走了,不然那綠衣少女不留下姓名走不成的。”
古寒秋搖搖頭道:“你弄錯了,我才不會和她過不去呢!”
正在這個時候,忽聽門外傳來了叫聲:“喂!店家。”
聲落人進,竟然是天明前見過的那個青衣小僮。
店家迎過去問道:“小官人,有何吩咐?”
那青衣小僮自然認得出柳南江和秦茹慧,可是他只是在進來之初瞟了他們一眼之後就沒有再去看他們。一本正經地向那店家問:“店家晌午時候,你能辦得兩桌上好酒席嗎?”
店家一連聲應道:“沒問題!沒問題!”
小僮又問道:“多少兩銀子一席?”
店家回道:“上好酒席要以山中野味為主,一席得十兩銀子。”
小僮一揚手,一錠銀子向店家扔過去,同時叱道:“這裡先付十兩,餘下的等會兒再算。午正準時開席,誤了事當心我摘你的腦袋!”
店家連連點頭道:“誤不了!誤不了!”
小僮又看了柳南江和秦茹慧一眼,然後揚長而去。店家已緊跟著離開了店堂。
柳南江低聲道:“想不到這位店家倒是個會家子哩!”
秦茹慧也早已看見了,那小僮銀子出手時很有份量,而那店家接得卻毫不顯眼。
古寒秋哈哈大笑道:“我一進來就發覺他是個會家子了!”
這時,秦茹慧在桌子底下暗拉柳南江一把,柳南江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時,他也無意久留,於是,起身離座,道:“古娘子慢用,我們先走一步!”
古寒秋道:“嘿嘿!柳相公!今天身上不便,忘帶銀兩,相公是否……”
柳南江連忙接口道:“沒有問題,酒菜算我作東……”
說著,揚聲道:“店家!來算賬。”
店家慌忙走了進來,不待柳南江吩咐,就一五一個地將古寒秋的酒菜錢也算在內了。
柳南江付了錢,和秦茹慧離開了酒店。
一出酒店,秦茹慧就低聲道:“柳相公!今日午間,這裡將有一台好戲可看了。”
柳南江問道:“午間此處將有一台好戲,又是怎麼一回事?”
秦茹慧道:“方才那青衣小僮到此處來訂席,大有疑問。山中野店根本不可能辦出上好酒席,青衣小僮如何會找到這裡來。再說,既已回程下山,山腳下的酒家比這裡像樣得多啊?”
柳南江笑道:“秦姑娘!你好像還說得不大明白……”
秦茹慧壓低了聲音,道:“那青衣小僮扔銀子時很有份量,他一定接受了主人的命令前來試探的。店家雖然接下了銀子,也一定會稟報他的主人。到了午間,一場龍爭虎鬥恐怕是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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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4 14:36:54
三十六
柳南江也認為秦茹慧言之有理,那青衣小僮若來認定那店家是武林中人喬扮,絕不會在扔銀子時全力出手。
那麼這野店的幕後主持人是誰呢?
訂席兩桌,那麼來人當在二十人左右。如果這位幕後人不大有份量的話,值得如此勞師動眾嗎?
秦茹慧見他沉吟不語,忙又問道:“柳相公有何打算?”
柳南江一面往前走一面反問道:“秦姑娘是否想看熱鬧?”
秦茹慧道:“我無意看熱鬧,不過那位青衣小僮所說的‘夫人’,我倒想見識見識。”
柳南江方待答話,忽然地被一個迎面而來的人吸引住了。那不是別人,面是他那喬裝書僮的師弟——福兒。
柳南江方想張嘴呼叫,福兒卻已擦身而過。理都沒有理他。
柳南江雖暗納罕,卻未去叫住福兒,知道他裝著與他不識,必然是有原因的。
秦茹慧本來走在柳南江身後,此時,向前趕了兩步,和柳南江並行,然後側首問道:“柳相公認識方才過去的那個小僮嗎?”
柳南江略作沉吟之色,“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想想這樣說又不太妥當,萬一福兒再前來相識,自已豈不是變成了一個說謊之人?可是話出如風,已無法收回了。
秦茹慧瞅了柳南江一眼,道:“這個小僮我好像在曲江池畔見過,他那條朝天辮子太顯眼了。”
對於秦茹慧過目不忘的記憶力,柳南江不僅暗暗佩服,也深為吃驚。當即不動聲色地道!“乳臭未乾,難道也是武林中人嗎?”
秦茹慧兩道清澄的目光又在柳南江的面上掃了一圈,像是有意,又像是無心。半晌方輕笑道:“可別小看他,單看他走路的架勢,就可以看出他很有點武功底子。年紀小就未必功力差,像那個綠衣少女吧!才十六歲,不試一下,你就不知道她有多厲害。”
柳南江未認福兒心裡已經有點虛,現在聽秦茹慧如此一說,心頭不禁一怔,敢情她已發覺自己和福兒是識而不認嗎?
柳南江用眼用餘光瞧了秦茹慧一眼,卻又未發覺任何異樣之色。故而試探地問道:“依秦姑娘看,那小僮是什麼來路?”
秦茹慧不加思索地回道:“多半出身武林世家。”
柳南江輕笑道:“秦姑娘,你也許太高估他了。”
奉茹慧道:“家父常云:寧可高估對手,而不可輕視敵人!”
柳南江驚道:“你將那小僮也視為對手?”
秦茹慧道:“只要是身為武林中人,三尺童子以至八旬老者,都應以對手視之。一旦對立,才不致手足無措。”
柳南江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也是令尊的教論?”
秦茹慧點點頭道:“是的。”
柳南江面上含笑,而聲音卻突然冷峻,道:“那麼連在下也在內了?”
秦茹慧不禁一愣,半晌方訕然一笑,道:“請恕怒妾身失言,柳相公自然例外。”
柳南江卻窮追不捨:“因何例外呢?”
秦茹黃振振有辭地道:“有三個原因:家父與令師曾有往還,此其一。我父女二人全力協助相公追回貴門遺寶,只求相公代為留意”反璞歸真“那一招劍法,雙方互惠,而無利害衝突。此其二,你我同行守望相助,豈能視身伴之人為對手?此其三。有這三個原因,柳相公自然應該例外了。”
柳南江不得不佩眼秦茹慧的辯才,當下聳肩一笑,道:“秦姑娘既如此說,那我就放心了!”
口裡雖如此說,而他卻對秦茹慧多加了一分戒心。
兩人言語之間,已經穿出松林,進入山道,秦茹慧停下來了,左顧右盼一陣,然後悄聲道:“柳相公,我們該找個僻靜地方休息一下,中午那場好戲,看起來也許要費點精神哩!”
柳南江眉尖微微一皺,道:“秦姑娘!能否聽在下一點意見!”
秦茹慧連連點頭,道:“當然聽。昨晚在‘唐家老店’我就說過,以後凡事都聽你的。”
柳南江道:“既然如此,我們就繼續前行,不要在此停留。”
秦茹慧想必非常意外,嬌聲嚷道:“為什麼呢?”
柳南江道:“‘子午谷’一地必在雲深不知處,不是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到得了的地方。所以我們不該湊熱鬧,大家擠的地方,我們不去,無人去的地方,我們則應該去看看。這樣子才能比別人先找到‘子午谷’位於何處。”
秦茹慧面現猶豫之色,喃喃道:“我……只是想看看那個綠衣少女是什麼來路。還有,那四個青衣小僮口裡所說的‘夫人’,我也想知道她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所以……”
柳南江接口道:“秦姑娘,你尋找的是那一招失傳的劍法,我尋找的是本門兩件遺寶。至於那些武林人物的來龍去脈,我們又何必花時間去探聽呢?秦姑娘?我們開始登山吧!”
秦茹慧表示同意,二人同時加快了腳步,順著山道,向山頂奔去。
兩人輕功雖然不錯,在這熙來攘往的山陰道上卻也不便放肆狂奔,只是比平常稍快一點而已。
約摸一盞茶工夫,行了約五里之地。
正行之間,道旁一座涼亭之中突然閃出一個藍衣少年,向柳南江揮手示意,高聲喊道:“那不是柳相公嗎?”
柳南江停步一看,那藍衣少年是凌菲。由於秦茹慧和自己同行,不免感到一陣尷尬。只得硬著頭皮回道:“原來是凌兄,怎不見長風兄?”
凌菲答道:“家兄有事別往……”
目光向秦茹慧一瞟,接道:“這位不是秦堡主的千金嗎?”
柳南江唯恐凌菲誤會,心中甚是不安。但是,又不得不答,只得勉強一笑,道:“正是……”
接著,又一指凌菲,向秦茹慧道:“這位是凌少俠。”
秦茹慧毫無忸怩之色,落落大方地道:“見過。仲秋之宴,凌少俠好像是與柳相公同席的。”
凌菲笑道:“哈哈,秦姑娘真是好目力!”
秦茹慧道:“座上客人雖多,出色人士卻少,像凌少俠柳相公這種人物自然受人注目了……”
柳南江聞育不禁一皺眉尖,這雖是讚譽之詞,出自女兒家的口中卻不太妥當,秦茹慧也未免太過於豪爽了。
凌菲的反應卻和他大不相同,聞言後,一揖到地,笑道:“多蒙青睞,不勝榮幸。”
秦茹慧嫣然一笑,也連忙檢枉還禮。
柳南江卻對凌菲的詞色大為不解了。仲秋之夜,凌菲的言語間對秦羽烈有不滿之意,今日因何一反常態呢?
他正陷沉吟之際,凌菲又低聲問道:“柳兄與秦姑娘意欲何往?”
柳南江尚未加答,秦茹慧已搶著答道:“為登高而來,自然要往最高的地方去。”
凌菲目光一轉,笑道:“今日八月十八,離九九重陽登高還有二十一日啊!”
柳南江和凌菲數度晤談,已知道他的精靈刁鑽,唯恐地和秦茹慧會因此事鬥嘴面鬧得不快,連忙接口道:“終南最高處為三老峰頭,若未尋得登峰正徑,二十一日也許還走不到哩!”
凌菲笑道:“差也不差在這幾個時辰,二位待過了午時再走不行嗎?”
這話正說中了秦茹慧的心意,連忙問道:“凌少俠,有什麼原因嗎?”
凌菲詭譎一笑,低聲道:“因為午間松林酒店中有一場盛會……”
柳南江和秦茹慧互相一視,異口同聲地向道:“這山中還有盛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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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4 14:37:00
三十七
凌菲笑道:“在下說句話,秦姑娘別介意。仲秋之夜貴堡辦的武林群芳賽會,盛況可說空前,可惜近年來江湖上流傳的四句歌謠中第四句‘劍國四游龍’不過是人云亦云,誰也沒有見到過……”
不過,此時當著柳南江的面前,她卻不敢說大話,輕輕一笑,道。“所謂‘游龍’者,如野鶴閒雲,飄浮不定,請柬無法下達。他們又不肯賞光自動前來,只有引以為憾了……”
柳南江對午間將要在松林酒店中產生的一場宴會原本就沒有興趣,再加上福兒與他擦身而過故作不識,他就決心早早離開,避免和福兒照面。此時聽見凌菲提到“劍國四游龍”,心中不由大動,忙問道:“聽凌兄口氣,莫非那四位劍國之龍都到了山中?”
凌菲一點頭,道:“柳兄說對了!”
秦茹慧並沒有當真將凌菲看在眼裡,只因見到柳南江和他稱兄道弟,所以才對他客氣。現在聽他說“劍國四游龍”俱已來到山中,不禁對他刮目相看了。因為那四位游龍只是道聽途說,凌菲是為何認識他們的呢?
秦茹慧一方面為了好奇,一方面為了尋根追底,因而笑道:“凌少俠真了不起!那四位劍國之龍見過的人少之又少,少俠卻將他們行蹤弄得一清二楚,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語氣中表示了懷疑,但卻誇讚了對方。同時也是要凌菲交代清楚,否則,他的話就變成信口雌黃了。
凌菲何嘗不懂得秦茹慧是在用旁敲側擊的方法來尋根究底?不過,此事他原本有意告訴他們。因此,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道:“在下雖也年輕識淺,少在江湖走動,但是運氣卻不錯,經常會在無意中知道許多事情。比如說這劍國四游龍吧……”
說到此處,語氣一頓,目光向四週一掃,然後向柳南江和秦茹慧招招手,示意他們到涼亭中去。
三人進入涼亭,在石凳上成犄角之勢坐下。
凌菲才又接道:“‘無情劍’單英傑、‘四絕劍’趙無極、‘鎮山劍’向雲飛等三人來到山中已非數日,另外一個‘玲瓏劍’柳仙仙和她的母親及一干僕從今晨方才登山。說來兩位也許不信,最後這位劍國游龍,竟然是一個十五歲的黃毛丫頭。午間這場盛會就是由她母親柳夫人作東。”
秦茹慧道:“這黃毛丫頭,恐怕就是那位綠衣少女吧?”
柳南江點點頭,道:“定是她。”
凌菲不勝訝異地問道:“二位見過那位柳姑娘了嗎?”
柳南江道:“不但見過,秦姑娘還和她過了兩招,手底下功夫不弱哩!不過怎不見她佩劍呢?”
凌非笑道:“二位應該想想她為什麼稱為‘玲瓏劍’才是。據說她使用的兩把短劍,劍長不過尺許,只是比匕首稍長,分藏在兩隻袖管內。”
柳南江不禁有些納罕!凌菲對劍國四游龍的情形怎會弄得這樣清楚呢?因而問道:“凌兄!你怎麼將他們的來龍去脈摸得這樣清楚呢?”
秦茹慧也插口道:“倒看不出凌少俠還是一個江湖通!”
凌菲面上並無得意之色,只是淡淡一笑,道:“武林中事傳揚的情別快,比如說,在下昨日已到此地,卻知道杜曲所發生的事。二位昨夕在杜曲過夜,是住在‘唐家老店’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不錯,凌兄聽說了些什麼事情嗎?”
凌菲輕笑道:“聽人說起柳兄在店中向一個村夫買劍之事。”
柳南江道:“想必有人訕笑在下了。”
凌菲突然一皺眉尖,凝聲道:“倒沒有人訕笑柳兄,不過小弟卻為柳兄感到惋惜。”
柳南江不勝訝然,怔視凌菲良久,方喃喃道:“在下不解何惜之有?”
凌菲神色凝重地道:“因為柳兄放過了一把好劍。”
柳南江先是一驚,繼而笑道:“凌兄見過那把劍嗎?”
凌菲搖搖頭,道:“未曾見過。不過,我卻知道,那個捧劍求售的村夫一家數口昨晚悉數被殺,那把劍卻不知去向。”
柳南江大驚失色,不禁頓足嘆道:“唉!他一家人死得真冤枉,那把劍只是一段朽鐵而已!”
奏茹慧也不勝惶然地道:“何需殺死他一家呢?給十兩銀子他就會賣了。”
凌菲道:“依在下猜想,無非是殺人滅口。不過殺人奪劍者未走多遠,又被他人所殺。在兇案現場遺屍三十餘具,顯然為了那段朽鐵,還經過一場浴血廝殺。這樣看來,那把劍倒不是一段朽鐵了。”
柳南江和秦茹慧面面相覷,許久說不出話來。
柳南江實在想不出那把劍有什麼值得爭奪的地方,但是竟有人為了那把劍殺人拚命,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凌菲見他們二人沉吟不語,又遭:“柳兄也許還有機會再得到那把劍。”
柳南江道:“在下即使有心得到那把劍,也沒有地方去找啊?”
凌菲淡淡一笑道,“柳兄!依小弟看,那把劍有人會送上門來。”
柳南江緩緩搖頭,道:“凌兄的話實在教人難以理解。”
凌菲目光一轉,低聲問道:“聽說柳兄曾在那把劍上彈下一塊朽鐵,可有此事。”
柳南江道:“不錯。那塊朽鐵至今還在我的身邊哩!”
凌菲雙掌一擊,振聲道:“這就對了,現在那把劍成了缺劍。如果說那把劍真有什麼價值或者具備某種作用的話,那把劍的持有人必定連柳兄手裡那塊朽鐵也想得到,自然會找上你,他想要那塊朽鐵,你自然也可以要他手裡的劍。究竟誰能如願,那就要看各人的工夫了。”
柳南江是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夜之間竟然發生了這樣多的變故,此時若非凌菲告訴他,有人找上他時,他還不知道是怎樣一回事哩!
凌罪這時輕聲問道:“柳兄能到午時以後再離開嗎?”
聽他的口氣,好像午間的四劍之會和昨夜的兇案有著關聯,柳南江不禁問道:“難道昨夜之事與劍國游龍有關嗎?”
凌菲搖搖頭道:“小弟不敢肯定說有關,不過,午間四劍之聚卻不尋常,依小弟看,他們可能為了商討昨夕引起廝殺的那把劍究竟有何作用。這雖是小弟臆斷,但卻自信相去不遠。”
秦茹慧失笑道:“凌少俠,你不是臆斷,倒有點像武斷。”
凌菲面上立刻浮現不快之色,冷笑一聲道:“姑娘何以見得在下是武斷?”
柳南江恐怕引起無謂口舌之爭,連忙插口道:“凌兄既作為臆斷,必有根據,能否請凌兄再說明白一點?”
凌菲面色緩和了一些,仍不免悻悻然瞟了秦茹慧一眼,才答道:“弟偶而聽見那位柳夫人說了一句話,她說:‘劍國中有了四把劍已經夠熱鬧了,我們再不能容許有第五把劍出頭。’”
柳南江插口問道:“她這句話是對誰說的?”
秦茹慧一邊插口道:“當然是向凌少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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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4 14:37:08
三十八
凌菲的心頭是非常舒服的,但也大感意外,怔了一怔,也連忙還禮,道:“姑娘不要客氣!”
柳南江唯恐他們將話題扯遠,忙插口道:“凌兄,請說正題吧!”
凌非點點頭,道:“對!此時實不宜說過多的閒話……”
語氣一頓,接道:“二位可曾聽說過‘九指魔杖’冷如霜其人?”
柳南江聞言不勝茫然,而秦茹慧卻驚道:“冷如霜又露面了?”
凌菲凝聲道:“那片松林酒店就是冷如霜那個老魔頭開的。”
柳南江雖不曾聽師父提過冷如霜其人,但見秦茹慧的吃驚神色,想必那個老魔頭是個扎手人物,因而問道:“這個人很厲害嗎?”
凌菲點點頭道:“冷魔頭非常難纏。不過,所厲害的並非他手中那根九指魔杖,而是他那險惡的心地。他還善用百毒,使人防不勝防。”
秦茹慧喃喃道:“奇怪?!四劍聚首怎麼偏偏選在他開設的酒店中呢?”
凌菲道:“這是令人不解之處,以那柳夫人的言談舉止看來,是個見過世面的人物,豈有不知冷老魔為人的道理。”
柳南江道:“也許她沒有將冷如霜放在眼中。”
凌菲搖搖頭道:“除非她是有心上門找晦氣,否則就沒有必要上冷老魔的酒店中去設宴。誰不知道冷老魔是個用毒能手?吃起酒菜令人提心吊膽,那豈不是自找苦吃?”
秦茹慧道:“我曾經聽家父提過,當年冷如霜被人聯手逐出中原時,曾說‘二十年後再來’,屈指一算,剛好整二十年,此番捲土重來,必然是野心勃勃,有所圖謀的。”
凌菲雙掌一擊,脫口道:“在下也聽家師提過這件事。”
柳南江皺眉沉思一陣,道:“凌兄!麻煩你跑一趟如何?”
凌菲問道:“柳兄有何差遣?”
柳南江自袖內摸出一錠銀子,道:“勞你去松林酒店訂一桌好酒席。”
凌菲欣然應道:“好啊!小弟正有此意,就由小弟作東……”
說話之間,已然躍出亭外,復又回頭嚷道:“二位在此稍候,小弟即回。”
言罷,往山下奔去。
柳南江問道:“秦姑娘,你對凌菲這人的印象如何?”
秦茹慧道:“刁鑽精靈,聰明外透,而且有點脂粉氣。”
柳南江訝然道:“秦姑激!你的看法和我倒是完全相同。”
語氣一頓,接道:“我懷疑他是女扮男裝,尤其他的嗓音……”
秦茹慧目光一轉,搶口道:“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他那雙手也是異常嬌嫩,有機會我倒要試一試他。”
柳南江連連搖頭道:“不可!不可!我們不必戳穿別人的秘密,你豈不要被誤以為輕狂?”
秦茹慧笑道:“多蒙相公指點……”
語氣一頓,又問道:“方才見面之時,我彷彿聽到相公提起他的哥哥?”
柳南江點頭道:“不錯。他還有個哥哥名叫凌長風。”
秦茹慧問道:“有多大年紀?”
柳南江道:“與我相若。”
秦茹慧又問道:“柳相公你看凌菲有多大年紀?”
柳南江一沉吟,道:“不過十六七歲而已!”
秦茹慧道:“如果凌菲真是易釵而弁的話,我倒猜出他們兄妹的來路了。”
柳南江“噢”了一聲,問道:“秦姑娘!你認為他們是什麼來路?”
秦茹慧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關中一龍’凌震霄之後。”
柳南江心神不由一震,自己因何而沒有想到呢?武林中凌姓並不多,秦茹慧的猜想可能不會錯。由此看來,凌菲真是個女兒之身了。
柳南江突又想起了仲夏之宴,凌菲的每一舉止言談,不禁振聲道:“不錯,就是他們,凌菲果然是易釵而弁的。”
秦茹慧皺眉問道:“柳相公!你猜他們兄妹此來的目的何在?”
柳南江微笑一沉吟,道:“‘關中一龍’凌震霄七年前在長安城的‘七柳齋’中遇害,他們兄妹還不是為了尋訪仇家。”
柳南江稍作保留,沒有對凌菲告訴他尋訪一件遺寶的事告訴秦茹慧。
秦茹慧道:“照相公這樣說,凌家兄妹的武功已經不凡了?”
柳南江微微一愣,笑問道:“秦姑娘怎會有這種猜想呢!”
秦茹慧道:“‘關中一龍’凌震霄在武林中也非泛泛之屬,尚且被人暗害,可見仇家的武功高出一籌。如果凌家兄妹的武功沒有超過乃父,即使找到仇家又有向用呢?”
柳南江道:“那倒也不一定,凌震霄當時正在療傷,因此才被凶手所逞,如果兩相對搏,凌震霄還不至於……”
說到此處,忽見凌菲向涼亭處奔來,忙低聲囑咐道:“秦姑娘!千萬不要提起此事。”
秦茹慧答道:“我知道。”
這時,凌菲已奪進了涼亭。
柳南江問道:“凌兄!酒席訂好了嗎?”
凌菲點點頭道:“訂好了……”
語氣一頓,復又眉飛色舞地接道:“小弟又順便打聽了一件事情。”
秦茹慧搶著問道:“甚麼事情?”
凌菲狀似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冷老魔並不在山中,松林酒店是由他的兒子‘玉面郎君’冷山紅在照顧,方才小弟還與他打了個照面。”
秦茹慧訝然道:“冷老魔有了兒子?”
凌菲笑道:“秦姑娘!二十年了啊……”
語氣一頓,又道:“那冷山紅的外號倒取得不錯,生得非常瀟灑,面上毫無邪惡之色。不過,他的心眼兒卻是看不見的。”
柳南江忙問道:“凌兄!現在是什麼時辰?”
凌菲仰頭看看天色,答道:“此時約摸辰已之交。”
柳南江道:“我們午初前往松林酒店,離現在還有一個多時辰,找個地方靜坐一會兒養養神也好。”
凌菲點點頭,向他們招招手,道:“兩位請隨我來吧!”
三人翻出涼亭,越下山崗,消失於一片草葉之中。
午間,那家松林酒店已經佈置好了,三張圓桌上鋪上了大紅桌圍,其中兩張圓桌擺在店堂的另一角落。
店堂中的夥計往來奔走,忙得不亦樂乎,另有一個穿著潔淨、貌相俊美的少年在一旁指揮,想必他就是“玉面郎君”冷山紅了。
剛交午時,一個皂衣漢子以快步奔進了店堂,自身上掏出一個紙團遞給那個俊美少年。
那少年展開略略一看,然後捏成一團,隨手一扔。那一團皺紙竟像生了眼睛似地,穿窗越戶,落進了廚房內熊熊的火爐之中。
皂衣漢子低聲問道:“少主人有問吩咐?”
俊美少年微一沉吟,道:“就說我知道了。”
皂衣漢子行禮告退,又向那松林外奔去。誰知卻有人在後面跟上了他。不是別人,正是柳南江的師弟福兒。
皂衣漢子離去不久,二男一女來到了松林酒店,他們正是柳南江一行。
凌菲一進店堂,就高聲嚷道:“喂!店家!我們的酒席整治好了嗎?”
那俊美少年立即迎過來,道:“好了!就只三位嗎?”
凌菲道:“其餘的人隨後來,先上酒菜吧……”
說著,目光向那俊美少年掃了一圈,接道:“這位兄台貴姓上名?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哩!”
俊美少年笑道:“在下冷山紅,方才少俠來訂席的時候,咱們見過。”
凌菲抬手拍著額頭,道:“對!對!我的記性真差,轉眼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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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4 14:37:16
三十九
第六回 松林設宴
三人在角落那圓桌上坐下來,店家立刻端上酒菜。凌菲提起酒壺開始敬酒,柳南江忙伸手攔住,道:“等一下吧!”
凌菲故作迫不及待之色,道:“過時不候,我的肚子已餓壞了。”
柳南江笑道:“再等一刻,他們不來我們再吃就是,免得讓他們笑我們失禮。”
其實,這是他們想好了的藉口,花了銀子不吃酒菜一定會使別人疑心的。
這時,門口人影一閃,進來了四個青衣小童,柳南江和秦茹慧昨晚見過,一見面就認了出來。
那四個青衣小童沒有正眼看他們,其中一個大模大樣地向冷山紅問道:“喂!店家,我們訂的兩桌酒席好了嗎?”
冷山紅道:“好了,請你們主人來吧!”
那四個小童立刻又退出店堂,向松林奔去。
柳南江坐的位置正好對著門外,他的眼睛還沒有眨一下,那四個青衣小童去而復回,接著又出現了四個青衣使女。最後那綠衣少女和一個年三十餘歲貌相端莊的中年婦人出現了。
自然,她們就是凌菲口裡所說的柳夫人和柳仙仙。
在柳南江的想像中,柳仙仙未必會向他們打招呼,最少在又見到後該有一點訝然之色。但是她們母女倆進門就在其中一張圓桌上對面坐下,連看都不曾看他們一眼,就像從不相識似的。
那四名青衣使女一字排開,站在母女倆身後,四名青衣小童則站在店堂門口。
這邊剛坐定,店外又奔進來一老二少三個男人,都是腰繫長劍,柳南江一見他們精湛的目光就知道他們不是浪得虛名的,確是御劍高手。
三人一進門就齊聲笑道:“晚來一步,有勞夫人久候。”
柳夫人微微一笑,道:“哪裡話!身為東主,應該先到的。”
四個青衣小童立即挪動椅子請客人入席,三個人就在母女倆坐的那張圓桌上相對坐下。
柳夫人一擺手,四個青衣小童立即高聲喊道:“店家,上菜。”
店家答應一聲,酒菜立即搬上。
三劍之中年齡較大的一個,此時向冷山紅招招手道:“喂!你過來。”
冷山紅走到他面前,笑著問道:“請問有什麼吩咐?”
那中年男人問道:“你這酒菜多少銀子一席。”
冷山紅答道:“一席十兩。”
“碰”地一聲,那中年男人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冷山紅以為他要付酒錢,忙道:“酒席銀子已經付過了。”
那中年男子道:“我知道,去告訴那邊三位朋友,請他們換一家酒店,這五十兩銀子算是我單英傑請他們喝杯水酒。”
原來他就是“無情劍”單英傑,他說話的聲音很高,顯然是故意要讓柳南江他們聽到。
凌菲豎眉瞪眼就要發作,柳南江連忙遞個眼色給他,制止他妄動。
冷山紅笑道:“這不太妥當吧!我開店作生意,怎能出面趕客人哩?”
柳夫人也笑道:“單大俠!我們吃吧,別人礙不著我們。”
單英傑冷聲道:“夫人金言自當遵守,可是單英傑話已出口,再難收回……”
說著,向冷山紅一揮手,道:“去!請那三位朋友另去別家。若認為我單英傑行為太過乖張,改日單某願意擺酒賠罪。”
冷山紅搖搖頭,道:“對不住!我不能任登門的客人走。”
冷山紅的態度如此強硬,倒有點出乎柳南江的意料之外。照道理說,他犯不著夾在中間。如果他心藏險惡,正好挑起兩邊戰火,樂得在旁邊瞧熱鬧。
凌菲多多少少有點唯恐天下不亂的心理,有柳南江在座,他也感到有恃無恐。因而站起來向冷山紅招招手,道:“冷掌櫃請過來一下。”
冷山紅走過來問道:“請問有問吩咐?”
“碰”的一聲,凌菲將銀子自腰中掏出扔在桌上,高聲道:“將銀子拿過去,趕那條狂吠的老狗走路,小爺我聽不慣那種刺耳的叫聲。”
柳南江不禁大驚失色,那單英傑雖然行為乖張,要趕他們走,畢竟在言語上還很有分寸。凌菲一出口就是破口大罵,這豈不是有心引起事端?
單英傑冷笑著走了過來,指著凌罪,道:“單英傑今日為赴宴而來,不想在席前鬧得不愉快,使主人掃興,趁你的雙腿還能走路,立刻離開。”
凌菲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小爺花了十兩銀子點滴酒菜未嘗,就此一走,未免太不上算了。”
單英傑總算還留有餘地,凌菲卻是咄咄逼人。斗英傑有多大的修養也無法忍受。當即低叱一聲道:“好小子!你找死!”
凌菲冷哼道:“我年紀輕輕,最少還有幾十年好活。”
“刷”地一聲,單英傑拔出了長劍,劍身通體烏黑,閃爍著一片湛藍的光彩。柳南江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一把好劍。
身為劍家之流,長劍絕不會輕易出鞘,一旦出鞘,未經一場惡戰不會回入鞘中。
因此,柳南江深深感到為難,凌菲的功力如何,他沒見過。如果不敵“無情劍”單英傑,他不能見危不救,師出無名,輕易動劍,又非他所願。
突然,冷山紅插口道:“二位!請恕在下交代一聲,此地是飯莊酒店,並非竟技之所,如果要動刀,請到外面去。”
冷山紅的態度非常強硬,顯然他無意掩飾真實身份。
單英傑冷冷地膘了他一眼,竟然馴服地向店外走去,同時向凌菲招手道:“姓凌的,出來吧?打完了,還來得及大吃大喝。”
凌菲竟然毫不猶豫地離座而起,向店外走去。
柳南江此時不能不過問了,不管凌菲的武功如何,赤手空拳去對付單英傑的那把寶劍,總是吃虧的。
他飛快地起身離座,一伸手,攔住了凌菲的去路,然後向單英傑道:“朋友!為一句氣話,也值得刀劍相向嗎?”
單英傑向他國注一陣,道:“朋友,你也是用劍之人,應該懂得劍不該輕易出鞘,現在你出面說這句話太晚了。”
的確是太晚了,柳南江也知道,不過他卻不願意讓凌菲去以卵擊石,因而又道:“朋友拔劍太草率了一點,你的對手只是赤手空拳,你又何必劍拔弩張,嚴陣以待呢?”
此語一出,單英傑竟然愣住了。對一個赤手空拳的後生晚輩輕率拔劍,實在有失身份。
柳南江正在暗喜,也許三言兩語就可以化解這番紛爭了。卻聽得凌菲以“傳音術”道:“柳兄,你這句話說得太輕率了,我腰間纏著一柄軟劍啊!”
柳南江不禁一怔,暗道一聲:“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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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4 14:37:25
四十
秦茹慧看到兩人神色有異,也以“傳音術”問道:“凌少俠!怎麼回事?”
凌菲回道:“柳相公說我赤手空拳,實際上我腰間纏有軟劍。我要一亮劍,不就顯得柳相公是在打誑語了嗎?
秦茹慧突然閃身縱出店堂,那把晶亮短劍已執在手中,劍尖向單英傑一指,道:“想必尊駕有些技癢,待姑娘我陪你走幾招吧!”
秦茹慧所以突然出面,一方面固然是恐怕凌菲亮出軟劍時柳南江受窘,另一方面也是藉機考驗下自己的劍法。以三劍對柳夫人恭敬的態度看來,顯然“玲瓏劍”為四劍之尊,他們三人的功力自然稍遜一籌了。萬一她不幸敗落,也無所謂。柳南江必會出頭,她正好借此機會瞻仰一下柳南江的劍法。
有此想法,她不禁勇氣百倍,因此劍一出鞘,也就聲勢奪人。
這時,坐於席上的柳夫人向她女兒輕聲問道:“仙仙!你所說的就是她嗎?”
柳仙仙點點頭,悄聲道:“她那套‘歸真劍法’很有點火候。她昨晚如果再逼一劍。我就不得不出劍招架了。”
柳夫人道:“如果她那套劍法招式不全,是沒有辦法勝過‘無情劍’的。”
她們言語之間,雖極輕微,卻沒有逃過柳南江的耳朵,心中暗暗一動,心道“歸真劍法”缺失一招之事知道的並不少哩!
秦茹慧一出,單英傑雖愣了一下,卻沒有多說話,緩緩仲出長劍,突然身形一旋,長劍化成一團烏光,向秦茹慧胸前捲去。
秦茹慧不閃不避,手中短劍封住胸前,硬接了單英傑一劍,“鏘”地一聲,兩劍一觸即分。
柳南江低聲道:“秦姑娘也太大膽了,幸虧單英傑只用了三分腕力……”
凌菲輕笑道:“別為伊人擔心,也許她發現對方腕勁不足,才敢硬接一劍。”
兩人正在低聲交談,單英傑又攻出一招,劍尖向秦茹慧咽喉挑去。
秦茹慧又想硬接一劍,似乎發覺勢頭不對,左手劍訣迎向對方劍尖,右手沉腕壓劍,切向單英傑右血。
這是迫不得已的變招,穿喉之厄不解,而她的左手食中二指必被單英傑的劍尖削斷,不過,單英傑可能也難逃斷腕的厄運。
柳南江看在眼裡,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幸好,單英傑發現了對方的詭計,連忙收勢撤劍,孤身而退。
柳南江頓足嘆道:“秦姑娘劍法不弱,經驗不足,變招輕快卻太危險。”
凌菲笑道:“我卻喜歡她這種拚命的打法,兩根指頭換一隻手腕還不合算嗎?”
柳南江道:“這樣下去,秦姑娘必敗,你看單英傑劍路詭,氣勢穩,是必勝的象徵。”
柳南江沒有說錯,單英傑的“無情劍”卻非浪得虛名,三招一過,秦茹慧就已流露了敗象。
雖然敗象露得並不明顯,但是卻逃不過柳南江的眼睛。
此時,單英傑和秦茹慧已經纏在一起,柳南江突然縱身而出,穿入兩人劍花之中,將兩人隔開。
若非一個御劍行家,是絕對辦不到的事。單憑這一手就使舉座之人瞠目結舌了。
柳仙仙向乃母看了一眼,低聲問道:“娘?他用的是什麼身法?”
柳夫人的目光一直,在柳南江的身上,喃喃道:“單英傑如果不回劍入鞘,他今天可能要栽個不大不小的觔斗。”
單英傑雖對柳南江那種身法感到駭異不已,卻也不會就此還劍入鞘。衝著柳南江冷冷一笑道:“是想車輪大戰嗎?”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朋友!別這麼說,緩劍首重緩氣,女子是由先天關係,多少在氣勢上吃點虧,朋友即使勝了也會有勝之不武的感覺吧?”
單英傑縱聲一笑道:“你算是說到單某人的心坎上了,因此單某人和這位姑娘動手時,多少有點顧慮。”
柳南江一擺手道:“就此停手如何?”
單英傑笑道:“就憑朋友你一句話嗎?”
柳南江也知道那句話是白說,他不過是守著“先禮後兵”的本分,於是冷冷回道:“如果朋友的興趣甚濃,不肯就此收劍,那只好由在下奉陪朋友走幾招了。”
單英傑縱聲狂笑道:“哈哈!我早該想到朋友身上那把劍不是充場面的。”
柳南江沒有答話,緩緩拔出長劍,見血方收的“寒星”劍終於出鞘了。
秦茹慧早想見識一下柳南江那把劍,此時一見卻有點大失所望。劍體呈灰黑色,斑剝不平,毫無光影,劍尖如若圓錐,兩刃形同鋸齒,缺口處處可見!毫無犀利可言。
可是,席上端坐的柳夫人卻站了起來,喃喃道:“好一把古劍!”
趙無極和向雲飛聞言不禁怔住了。
他們只是覺得那把劍有點古怪而已,實在看不出好在何處。
“無情劍”單英傑卻沒有去觀察柳南江手裡的那柄古劍,他所留意的是柳南江的眼神。在長劍來曾出鞘之前柳南江的目光充滿祥和之色。但當他拔出長劍後,目光突變清澄明亮攝人心魄,單英傑不禁機伶伶打個寒噤。
單英傑出道近二十載,對敵以千百計,他一接觸到柳南江那兩道逼人的目光,就知道今天遇上了平生僅見的勁敵。
“無情劍”這個綽號的由來,並非完全由於單英傑的劍法犀利,下手無情,其為人冷漠無情,才使他這個名號不脛而走。大凡對人無情者,對自己也必定無情。因此單英傑面臨勁敵之下,毫無惜命的打算。
柳南江兩道精湛的目光對單英傑逼射一陣,然後將目光移到劍尖之上,輕聲發話道:“單朋友請進招,在下候教。”
單英傑雙手握住劍柄,將長劍側立於左脅,輕叱一聲,左手劍訣一領一沉右手腕壓住長劍,如借蛇吐信般向柳南江左胸乳來刺來,其勢辛辣無比,勁道更是威猛絕倫。
單英傑所以一上手就全力進襲無非是想藉著先手一輪猛攻,也許還能佔得一絲便宜。如果對方展開反擊自己絕對難以招架。
柳南江長劍齊腰平舉,左手劍訣搭在劍把上,雖然對方劍氣已然臨體,他卻紋風不動。
凌菲和秦茹慧均甚焦急,險些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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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4 14:37:32
四十一
就在單英傑手中長劍距離柳南江左胸只剩數寸之遠時,只見柳南江身形向右一旋,長劍在空中劃了一道圓弧。眾人只聽“嗖”的一聲,柳南江的長劍已然回鞘,大踏步向店堂中走來。
反觀單英傑卻劍尖拄地,身體的重量似乎都倚在手中的長劍上,目瞪口呆,滿面悚惶之色。
毫無疑問,只在這眨眼之間已經分出了勝敗,柳南江是如何解了對方的攻擊?如何向對方反擊?單英傑敗在何處?在場之人誰也沒有看清楚。唯獨柳夫人突地離座而起,滿面詫愕之色。
突然,松林間吹來一陣微風,單英傑的前胸落下一塊四四方方的衣襟,露出了胸前的肌膚,無異在他的胸膛上也留下了四四四方方一道紅痕。滲出少許殷紅的血漬。
眾人莫不驚呼出聲,柳南江的劍法簡直太神奇了,不但轉瞬之間揮出了四劍,而且還拿捏得十分準確,僅只傷損單英傑的表皮,最使眾人感到不解的是,柳南江手中古劍的劍尖形如圓錐,何以會如此犀利呢?
衣襟飄落,涼風拂肌,單英傑方才自渾渾噩噩中醒轉,仰首長嘆一聲,雙手握住劍把,劍尖朝內,對準腹部刺去。他倒算得上是一個性子剛烈的硬漢,竟然想要自戕遮羞。
柳夫人大吼道:“單大俠且慢……”
吼聲未落,人已越桌而過,穿戶而出,落在單英傑右側,探手扣住了他的右腕。
單英傑浩嘆一聲,喟然道:“單某人今日輸得口服心服,有這位少俠在,單某人的劍法哪裡闖得出去,夫人何必讓我含辱苟活於世?”
柳夫人和聲道:“單大俠,你今天所遇到的是當今第一名劍‘寒星’柳門最高絕學‘雷音八劍’,輸了也不算丟人。據妾身所知,三十年來‘寒星’劍僅出鞘四次,前三次當其鋒銳者,其身首異處,其二胸腹洞穿,其三四肢俱殘。今日單大俠僅僅傷及表皮,已是大大的幸運了。”
柳夫人這番話為單英傑帶來了莫大的安慰,卻為柳南江帶來了巨大的震驚。
她不但識劍,也識劍法,面且對這把劍的掌故也摸得很清楚。自然,她對這把劍的歷代主人也必定知之甚詳。不過,她此時沒有說出來罷了。這如何不教柳南江萬分駭異呢?
此時那單英傑聽了柳夫人一番話,自戕之意消退。將劍插入劍鞘,拾起飄落地上的那幅衣襟,向店堂內走來。
單英傑走到柳南江面前,深深一揖道:“多蒙手下留情。”
柳南江也起身還禮,道:“在下告罪。”
單英傑就用那幅殘破的衣襟將劍鞘連劍柄一齊縛住,那是從此封劍的表示,然後向舉座之人,行了一個羅圈揖。道:“各位!從此武林中將沒有無情劍,也沒有單英傑。在下失陪了!”
語罷,直奔店外,揚長而去。
柳南江目過單英傑的背影,喃喃道:“此人從此有福了!”
他說的是實話,從此退出武林,不再置身殺伐之中未嘗不是一件福事。
秦茹慧似乎不明他的話中之意,神色茫然地凝視著柳南江。
凌菲卻脫口道:“想不到這個單英傑倒是一條好漢。他在武林中還算沒有白混。”
這時,柳夫人來到柳南江的面前,笑意盈盈地問道:“請問相公貴姓?”
柳南江答道:“柳樹之柳。”
夫人微微一愣,又問道:“令尊是……?
柳南江一搖頭,道:“不談家世。”
柳夫人不以為然,嫣然一笑,又問道:“令師是……?
柳南江又是搖頭,道:“也不談師承。”
柳夫人不禁怔住了,半晌方輕笑道:“三位可否請過來同坐。”
柳南江手一擺,道:“夫人請自便。”
語罷,逕自落座,將柳大人僵在那裡,進退不得,秦茹慧似乎覺得過意不去,向那柳夫人嫣然一笑,以示歉意。
那邊柳仙仙已站了起來,氣咻咻地吼道:“嗨!你神氣個什麼勁?娘請你們過來同坐是看得起你們,別不識抬舉!”
柳夫人連忙低叱道:“仙兒不得無禮……”
轉頭又向柳南江笑道:“小女無知,請多海涵。三位請慢用!”
語罷,歸座而去。
柳南江雖然出師得利,卻無得意之色,反而有些鬱鬱不樂。看了凌菲一眼,低聲問道:“凌兄!還有留在此地的必要嗎?”
凌菲反問道:“柳兄的意思是……”
柳南江接口道:“在下認為早走為宜。”
凌菲點點頭,道:“小弟從命。”
秦茹慧自然沒有意見,於是三個人都站了起來。
突然,冷山紅走過來問道:“三位要走了?”
柳南江道:“相約之人久候未至,令人掃興,我們要走了。”
冷山紅笑道:“三位酒未沾唇,菜未進口,這未免……”
凌菲冷冷地插口道:“冷掌櫃,酒菜錢已經先付,吃不吃是我們的事,何勞費心?
冷山紅笑道:“在下說句話,各位千萬不要吃驚。桌上有毒,椅上有毒,奇毒已然侵進各位肌骨,如果吃了酒菜,以毒攻毒反倒無事,如果就此一走,恐怕各位性命不保。”
此語一出,在場之人莫不大駭。
只見凌菲右手往腰間一探,“刷”地一聲,軟劍抽了出來。戰巍巍,晃悠悠,頗似一尾生著銀鱗,游動不已的長蛇。
冷山紅冷笑道:“原來兄台身藏利器,難怪說話盛氣凌人。”
凌菲沉聲道:“少廢話!手底下見功夫!”
“夫”字尚在嘴邊,手中軟劍像一條長鞭似地向冷山紅腰間纏去。
突然,柳夫人起身離座,羅袖輕揮,竟然替冷山紅擋了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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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凌菲雖然駭於對方功力,卻未怕事縮頭,對柳夫人怒目而視,氣息時呼地道:“夫人!你出面抵擋,意欲為何?
柳夫人微微一笑,迢:“請恕妾身失禮,只是想在少俠動手之前向這位冷掌櫃問幾句話。”
凌菲見對方和顏悅色,也不便過分逞強,只得悻悻然道:“問吧!”
柳夫人轉身向冷山紅間道:“冷掌櫃!你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冷山紅面上毫無懼色,大言不慚地道:“明人不做暗事。”
柳夫人道:“以七對一,你討不了便宜,你不怕我們殺了你?”
冷山紅縱聲笑道:“哈哈!你等都已中毒,殺了我,你們只有死路一條。”
柳夫人道:“你方才言道:‘吃了酒菜,此毒後倒無事,我們殺你之後,吃酒菜就可活命。’如果吃酒菜不能解毒,那就證明你是存心要置我們於死地,也就該將你殺死了。”
冷山紅不禁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柳夫人冷笑一聲,道:“冷家用毒是武林中出了名的,不過據妾身所瞭解,冷老魔還不至於喪心病狂,任意下毒。因此你方才的話不過是危言聳聽,但是你卻是自找麻煩了。”
冷山紅態度突又強橫,道:“來吧?以七對一我也不在乎。”
凌菲沉叱道:“用不著說大話,我一個人對付你就夠了。”
柳夫人對凌菲一笑,道:“少俠可否聽妾身一句話?”
凌菲心性雖有點桀鶩不馴,對柳夫人卻存有敬畏之心,點點頭,道:“但憑吩咐。”
柳夫人道:“少俠願留則在此小坐,不願留就走,但是不要和姓冷的一般見識。”
凌菲駭然張目,道:“夫人!他暗中下毒害人,可惡已極。”
柳夫人搖頭笑道:“少俠別聽他胡扯,你我根本就未中毒。”
冷山紅冷笑著插口道:“夫人!你可別太自信啊!到時你就悔之莫及了。”
柳夫人輕笑了一聲,道:“冷山紅,你可知我今天衝著你們父子而來的?”
冷山紅傲然道:“不在乎,即使整個武林都衝著冷家前來也不過如此。”
柳夫人道:“真狂!不過有我在,誰也不會上你的當。”
冷山紅笑道:“毒氣已然進爾等肌膚,這難道還不算上當?”
柳夫人道:“冷山紅!讓我戳穿你的鬼把戲吧!這店堂之中無一樣東西沾有毒性。”
凌菲不禁插口問道:“夫人,你怎能肯定這店堂之內無毒?”
不僅凌菲有此一問,柳南江,秦茹慧目光中也同樣浮著問號。
柳夫人轉過身來,向大家掃了一服,然後緩聲道:“已午之交,一個皂衣大漢傳來冷老魔的手簡,要他兒子當眾宣佈已在各人身上下毒,以激起大家共憤,群起而攻……”
語氣一頓,轉身向冷山紅問道:“我大概沒有說錯吧?”
冷山紅張口結舌道:“你……你……?”
柳夫人輕笑道:“別吃驚,那封手簡,你閱後扔進了熊熊炬火之中,你以為已經焚掉,實際上卻到了我的手裡。”
言罷,手中舒展一小幅紙簡,四角俱已燒焦,紙面也已揉皺。
柳南江不禁插口問道:“夫人!冷老魔此舉用意何在?”
柳夫人道:“待我等激於氣憤,向冷山紅群起而攻之際,那個老魔就會突然出現!……”
柳南江又問道:“出現又待如何?”
柳夫人道:“他自然要問問我們為何圍攻他的兒子。”
柳南江道:“暗中下毒,這一條理由還不夠嗎?”
柳夫人雙手一攤,道:“可是,證據呢?”
柳江南搖了一愣,道:“冷山紅自己承認的,不能算證據嗎?”
柳夫人冷笑道:“到時冷山紅就不會承認。”
柳南江不禁感到辭窮,無以答對。
柳夫人又道:“武林中有一個擅長驗毒之人,已來此山中,冷老魔可以找他來勘驗,勘驗結果你我並無中毒現象,那時我們豈不就虧理了?”
柳南江道:“那驗毒之人值得信賴嗎?”
柳夫人道:“非但你我,所有武林中的人對他都信賴得過。”
柳南江問道:“此人是誰?”
柳夫人道:“終南三君子之一,大先生‘鐵君子’古如松。”
秦茹慧“噢”了一聲,插口道:“他老人家不是歸隱了嗎?”
柳夫人道:“歸隱復出的人,恐怕還不止他一個哩!”
突然,店外傳來一聲朗朗大笑,道:“哈哈哈哈!夫人真是料事如神,老夫二十年復出,頭一個回合就栽在夫人手裡了。”
話落人現,一個長鬚飄胸的六旬老者當門而立,面色紅潤,目光如冰。手拄一個長約四尺的枴杖。枝頭一隻烏黑的怪手,共有九指,屈卷如鉤。不用問他就是“九指魔杖”冷如霜。
冷如霜目光全場一掃,落在冷山紅身上,道:“紅兒!取酒來!我要與這幾位客人把盞一敘。”
柳夫人冷聲道:“冷老魔!少來這一套。酒不敢拜領,只想問你一句話。”
冷如霜道:“杯酒言歡,有話三巡以後再談。那些後生娃兒不知老夫的性情,你應該知道老夫用毒,只在陣前,卻從來不下毒於酒菜之內。老夫奉敬三杯,你難道還怕?”
柳夫人搖搖頭,道:“要怕我就不會找上門來。把盞一敘也未嘗不可,不過我要問你一件事,你承認了咱們再坐下談。”
冷如霜笑道:“你問吧!老夫敢作敢為,沒有不敢承認的事。”
柳夫人開門見山地間道:“昨夜奪劍殺人的事,可是你幹的?”
冷如霜一點頭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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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柳夫人道:“一個村大,有十兩銀子就會賣劍,何必殺他全家?”
冷如霜雙目一服,哇哇大叫道:“夫人可不能信口亂說,昨夜一夕之間,那把鐵劍曾數度易手。老夫所殺的是‘八鳳園’司馬夫人的手下,那村夫一家卻不是死在老夫之手。”
柳夫人微微一楞,又問道:“那把鐵劍如今是否在你手中?”
冷如霜點點頭,道:“不錯,老夫正在待價而售。”
柳夫人問道:“何價?”
冷如霜道:“鐵劍缺失一塊,老夫要和那位持有廢鐵的人打交道……”
語氣一頓,目光四下一掃,問道:“那一位可在此處?”
柳南江前跨了一步,抱拳為禮,道:“那塊廢鐵的持有人正是在下。”
冷如霜“嚦”了一聲,目光將柳南江上下一打量,然後揚聲道:“紅兒!再擺一桌酒席,開一罐陳年西鳳老酒。”
一聲令下,店家七手八腳,重整杯盤,桌席面即整治好了。
柳南江等三人,已暗中打好商量,儘管入座,卻抱定宗旨對酒菜滴點不沾。
冷如霜以主人身份舉杯敬酒,柳氏母女卻放膽乾杯,趙無極和向雲飛二人,雖有猶疑之色,見柳夫人幹杯,也硬著頭皮幹盡了杯中之酒,只有柳南江等人僅僅舉杯示意後,依舊滿杯放下。
冷如霜卻也不去強飲,放下杯子後,目光盯在柳南江面上,道:“聽說你也姓柳?”
柳南江點點頭,道:“在下柳南江。”
冷如霜道:“打個交道如何?”
柳南江道:“打什麼交道?”
冷如霜道:“是你買我手中的劍,還是我買你手中那塊鐵。”
秦茹慧在桌子底下暗暗將柳南江的衣袖扯了一把。
不用她暗示,柳南江也會按照她的心意回答的。
柳南江故意沉吟了一陣,道:“還是由我向你買劍吧!”
冷如霜身子向前一頓,道:“你可知道老夫要賣什麼價錢?”
柳南江道:“請儘管開價,然後在下再量力而為之。”
冷如霜面上掠過一絲陰寒的笑容,然後伸出一隻手來搖晃了幾下。
柳南江輕笑道:“多少呢?紋銀五兩?或是五十?……”
冷如霜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我要人頭五個。”
在場之人無不一怔,唯獨柳南江不怔反笑,輕描淡寫地道:“那要看是什麼人的頭顱。”
冷如霜道:“你這句話說得很內行,不相干的人頭五十個也不稀罕。”
柳南江道:“那麼你要進的人頭呢?”
冷如霜道:“你聽清楚,第一要‘祥雲堡’堡主秦羽烈的人頭。”
柳南江首先顧慮到的是秦茹慧的反應,只見她柳眉倒堅,杏眼圓睜,右手已搭上了腰際的劍把,立刻就要發作。
柳南江見情況緊急,也顧不得男女之別,一把將秦茹慧的右腕抓住,含笑問道:“請問:這第二顆人頭又是誰的?”
冷如霜道:“‘關中一龍’凌震雷,聽說此人已死,那麼就用他兒子的頭顱代替吧!”
柳南江又連忙留神凌菲的反應,出乎意料之外的,凌菲神定氣閒,毫無激動之色。
柳南江又問道:“第三個呢?”
冷如霸道:“‘八鳳圓’主人司馬夫人,第四‘鐵君子’古如松,這第五嘛……”
語氣一頓,目光卻向柳夫人一溜。
柳夫人含笑接口道:“是要妾身的人頭嗎?”
冷如霜縱聲大笑道:“哈哈!夫人真是神猜,一猜就猜對了。”
柳南江笑道:“尊駕開價太大,在下力所不逮,知難而退。”
冷如霜道:“那麼,我買你手中那塊廢鐵如何?”
柳南江板著面孔,點點頭道:“可以,價錢也是五顆人頭!”
冷如霜笑道:“哈哈!倒被你學會了,說說看,誰的人頭?”
柳南江道:“我所需要的人頭較易辦到,你可以當場交貨。”
冷如霜“噢”了一聲,道:“看來你倒是個豪爽的人,說吧!”
柳南江面上笑意盈然,緩聲道:“第一顆人頭要令郎的,最後一顆人頭是你自己的。其餘三顆人頭由你的手下隨便挑選吧!”
柳南江的話一出口,秦茹慧和凌菲不禁眉飛色舞,柳夫人莞爾而一笑,柳仙仙更是嘻嘻笑出聲,只有趙無極和向雲飛二人未顯示任何反應。
冷如霜面上卻青一陣白一陣地瞬息萬變,目光陰寒得使人生畏,方乾笑了一聲,道:“閣下倒是很會難人的!”
柳南江語音沉靜地問道:“莫非尊駕也知難而退了?”
冷如霜神色突地一變,呵呵大笑,道:“買賣不成仁義在,來!喝酒!喝酒!”
柳南江起身離座,道:“既然買賣不成,我就此告退了。”
秦茹慧和凌菲相繼離座。
三人向柳氏母女行禮告別,柳夫人目光中似有依依之色。
三人也未多作盤桓,就徑向店外行去。
三人來到原先聚首的涼亭處,凌菲嘆了一口氣,道:“上兩次酒席,卻點滴未嘗,真是俄壞了,咱們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啊!”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凌兄!今日山中,武林精英恐已聚齊,結夥而行,易受注目,何況在下也無意在此久留,你我還是……”
凌菲面色突然一沉,氣咻咻地道:“哼!好像不跟著你們就不會走路似的,誰稀罕……”
話沒說完,就一轉身向山下奔去。
柳南江本想喚他回來解釋一番,但想想也就算了。
秦茹慧低聲道:“柳相公!他在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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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4 14:37:56
四十四
柳南江艴然不悅,道:“秦姑娘!這是什麼話?”
秦茹慧不禁粉面一紅,螓前低垂,輕聲道:“請恕茹慧失言……”
柳南江也不願見她陷於窘困之中,忙抬手望遠處一指,道:“看!插入雲霄的那座山峰,就是三老峰頭。我認為應該先找到肖三先生的結廬之所看看。”
秦茹慧問道:“立刻就前往嗎?”
柳南江道:“我打算前往廟中吃頓齋飯,買點幹糧,即刻動身。”
秦茹慧沉思一陣,道:“由此前往三老峰頭有南徑北道兩條登山之路,我與相公各選一道,於明日午間在三老峰下的望鹿坡碰面會齊,再一同登峰,你看可好?”
柳南江一蹙眉尖,道:“為何要分道揚鑣呢?”
秦茹慧道:“結伴而行,易受注目,這是相公方才說的話。同時,你我也可沿途觀察一番,也許會發現什麼。”
柳南江點點頭,道:“好吧,不過……”
秦茹慧笑著接口道:“我知道,你是不放心我獨行,北徑那條山道,前兩年我同家父去過,迷不了路。”
柳南江笑道:“那就行了。”
兩人向高處而行,不旋踵間,來到一座古廟。廟中雖然僧人不多,卻也香火鼎盛,兩人飽餐一頓齋飯,又各自向寺僧買了一些卷餅食物之類。出了古廟,柳南江向南,秦茹慧向北,互道珍重而別。
秦茹慧凝視柳南江矯健的身影消失於蒼松翠柏之間後,連忙自懷中取出一幅青色絲絹,將頭包住,選了一條僻靜小道,往山下奔去。
終南山麓離曲江池畔雖有百里之遙,秦茹慧神功盡展,也不過是個把時辰的路程,申初光景,她就回到了“祥雲堡”。
秦茹慧不走正門,卻從山麓翻進後院之中。堡中雖有巡邏之人,她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一條秘道走進秦羽烈的房中。
秦羽烈對他女兒的突然歸來,並未感覺意外,沉靜地問道:“可有人看見你進來?”
秦茹慧搖搖頭道:“沒有。”
秦羽烈拍拍他的身邊,道:“來!坐在這兒,發生什麼事了嗎?”
秦茹慧就將那把鐵劍的事講述了一遍,說到最後,就將懷中那塊廢鐵取了出來。
秦羽烈拿在手裡敲敲彈彈,反覆檢視,毫未發現異狀。
最後,他自懷中取出一隻錦盒,推開盒蓋取出那隻晶瑩鮮豔的玉珮,與那塊廢鐵放在一起。
兩物方一併列,秦羽烈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原來那塊鏽跡斑剝的廢鐵,突然變成黃金般晶光閃亮,而且那上面還顯出了幾行字跡:
“……運氣丹田……劍訣左引,劍尖……化萬念於無”
雖然這塊廢鐵上只有斷斷續續不成文句的十五個字,已可以看出是一種劍法的片段。
秦茹慧喜極而叫道:“啊!那把鐵劍上刻有一套劍法,大概就是我們所要找尋的另一件異寶了!”
秦羽烈並不像他女兒那樣喜形於色,語氣沉靜地道:“根據字的大小來推斷,那把鐵劍上不可能記載一套劍法,也許只有一招半式。”
秦茹慧喃喃道:“一招!”
目光一亮,振聲接道:“莫非就是那招‘反璞歸真’?”
秦羽烈點點頭道:“依第三行‘化萬念於無’那幾個字來推斷,很有可能。下面的字我們不難想像到‘化萬念於無形’,或者‘化萬念於無塵’,有‘反璞歸真’的涵義。”
秦茹慧道:“如果是的話,那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秦羽烈喟然道:“想不到萬人爭奪的兩件異寶,是記載了一招劍法。”
秦茹慧道:“可是,誰有了這招劍法,誰就可以君臨天下了。”
秦羽烈道:“可惜你又輕易放過了。”
秦茹慧頓足嘆道:“誰知道呢?若非柳相公的意思,連這塊廢鐵我都不想要哩!”
秦羽烈道:“此事恐怕要費一番手腳了……”
語氣一頓,又道:“冷老魔由我來對付,你快去和柳南江會合,不動聲色,與他寸步不離。”
秦茹慧問道:“這塊廢鐵呢?”
秦羽烈沉聲一陣道:“帶去,沒有玉珮,別人也無法看到這上面的字。”
秦茹慧點點頭,將那塊廢鐵依舊揣在懷中,從密道中退出。
秦羽烈喚出她,道:“回來,千萬別讓任何人知道你回來過。”
秦茹慧應道:“女兒知道。”
秦羽烈又問道:“你和柳南江相處如何?”
秦茹慧道:“不像起初那樣生疏。”
秦羽烈低聲道:“古今多少英雄豪傑,最怕兩樣東西困擾:一是病痛,一是恩情。記住對柳南江多用情字。”
秦茹慧不禁粉面飛頰,低聲應道:“女兒懂得。”
秦羽烈復又低聲囑咐道:“‘子午谷’中一定還隱藏了重大的秘密,你千萬不要放過觀察的契機。去吧!”
秦茹慧這才從密道中退了出來。
她仍然循原路出堡,縱身躍出高牆。
此時已是酉正光景,早已暮靄四合。眨眼之間,秦茹慧的身影就消失於蒼茫暮色之中。
終南一脈為我國四大名山大壑之一!有峨嵋之巍,有括蒼之峻,有泰山之崢,氣脈雄渾,峨峰絕壁處處可見,尤以三老頂峰,常人均皆望雲卻步,即武林中人也尚無能登達頂攀者。
柳南江雖是初登終南,對路徑卻並不過分生疏。在行將離開他師父前來中原的半個月,其師每日均為其講解終南之山勢,甚至不厭其煩地為其一再繪圖指點,以求詳實。因此,柳南江踏上終南山徑,行程並不緩慢,酉正光景已遠高人煙了。
此時暮靄已起,月色未升。山林之間一片幽暗,與其暗中摸索,不如待月亮升起後再行趕路。何況柳南江已感到腹飢,於是挑選了一座山泉之旁,升起一堆旺火,掏出卷餅吃了起來。
待他吃飽,月亮已自東山冉冉升起,四野清明,除山籟外別無聲息,好一個清平世界。
柳南江喝足了山泉,正想踩熄火堆繼續趕路,驀見離他約十步之處站立了一個白鬼的影子。
山風吹動垂肩長發,敢情還是個女人。
柳南江背脊不禁有些涼嗖嗖的感覺,這女人無聲無息地來到面前,真像是一個幽靈。
柳南江凝神注視一陣,不自覺地干咳兩聲。
那影子緩緩向他走了過來,他清楚地看見對方的雙腳在移動。因此他寬心不少,相傳幽靈是沒有腳的。
那女人在距離柳南江三步的地方站住了,火光映在她面上閃動著鮮豔的色彩,不但顯得美,也顯得嫵媚動人。長長的眼睛一眨一眨地閃動,黑而亮的眸子卻一動也不動地對他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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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這個女人出現得異常蹊蹺,那一身垂到腳面的長袍不是登山的行裝。而且她身無長物,連一個裝乾糧的口袋也沒有,敢情她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柳南江正想發問,那女人已然輕聲道:“不要問我名和姓,也不要問我從何處來,更不要問我到何處去,我只想和你談幾句話。”
聲音低沉而清悅,語氣神秘而又文雅。
構南江不禁被眼前這個白衣女郎周身所散發的神秘氣氛所鎮懾住了。良久,才輕聲問道:“請問姑娘有何見教?”
白衣女郎道:“奉勸相公,今後不管對任何人,任何事,非親耳所聽,親眼所見!萬不可輕信,否則你會吃虧。”
柳南江心頭一怔,忙道:“姑娘能否再說得明白一點呢?”
白衣女郎道:“相公是聰明人,說得太明白,反沒有意思了。”
柳南江深深一揖,道:“多謝姑娘!”
白衣女郎並未回禮,仍然筆直地站著。
待柳南江揖轉,又道:“還有相公不可對任何人輕諾。”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動,忙問道:“已經對人許諾的呢?”
白衣女郎道:“自然應該守信作到,不過卻不必盲目守信。”
柳南江問道:“在下不甚明白,盲目守信這句話怎樣解?”
白衣女郎道:“已作之承諾,即使損己也當為之。如果所作之承諾,作起來不但損己,而且損及旁人,或損及更多人,如硬著頭皮守信而為,那就顯盲目了。相公不可不慎。”
柳南江道:“古人云:人無信不立:又云:守信之譽……”
白衣女郎接口道:“古訓自當遵循,但是不可迂腐……”
語氣一頓,又道:“妾身又說到此處,相公前途尊重。”
語罷,掉頭而去。蓮步珊珊,體態輕盈,絕不似一個武林佳人。但是,一個平常女子會在此處出現,卻又令人難以置信。
柳南江目送那白衣女郎的身影消失於林陰深處後,不禁仰首望天,出起神來。
白衣女郎的話雖然顯得模糊,柳南江心中卻又明白,是指某人某事而言。她的態度是友善的,語氣是祥和的,但她卻有一種令人難以捉摸的神秘,自然柳南江並不能完全將她的話當作主釋。
何況世事真假難分,真被疑對真也假,假無破綻假也真。
柳南江突然發覺自已竟然在這寂靜的山林中陷於冥想,不禁啞然失笑。抬足踩熄火堆,向高處奔去。照他的計算,日出之時,他已可達望鹿坡了。
山道一里之遙,比平地十里還要累人。
登上一座絕壁後,眼前突然出現一塊盆地,約有裡許方圓。在如茵綠草之中有一條寬約二尺的山道。說也奇怪,那條小道之中,竟然不生青草,就像有人經常在清掃這條山道似的。
柳南江順著這條直的小徑前行裡許,地勢漸陡,一片偌大松林擋住前路。
柳南江停步觀察,發現道旁豎著一塊木牌,上面寫著碗口般大小的八個大字:“此徑已封,進入者死。”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怔。
再一細看,才發現那塊木牌早已腐朽,想必年代久遠。
是誰立下這塊木牌呢?莫非那三先生簫雲達生前立的嗎?
柳南江自然不會就此折回,微一沉吟,他就決定將這塊木牌撤去。簫雲達已死,他不願意作出對死者不敬的事情來。
柳南江蹲下身子,雙手正要去扶住本牌準備拔將出來。驀然聽得一軋輕叱,道:“休要妄動!”
柳南江身形霍地一旋,循聲望去,只見一塊離地丈餘的磐石之上坐著一個人。
極目細看,那個人竟是“斷魂娘子”古寒秋。
古寒秋見柳南江轉過身來後,立刻從磐石上一躍而下。她身上仍背著那個裝蛇的竹簍,手中也依舊拿著那管黑竹簫,往那木牌一點,問道:“你可知道這木牌是誰立的?”
柳南江反問道:“是肖三先生嗎?”
古寒秋道:“既知是死人遺物,為何要去搬動?”
柳南江道:“正因為肖三先生已死,所以在下要撤去這塊木牌。不然,豈不是無人敢進此山?”
古寒秋冷聲道:“三先生雖已過世,卻還有個未亡人活在世上。”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古娘子是要繼承三先生的遺志嗎?”
古寒秋搖搖頭,道:“我無意封山不讓人進,但是亡夫的手筆卻不容毀棄。”
柳南江原以為會有麻煩,聽古寒秋如此一說,心頭不禁一鬆,笑問道:“那麼,在下可以繼續行程了?”
古寒秋一擺手,道:“請便,無人攔阻。”
柳南江轉身往松林內大踏步走去。
古寒秋突又嘆道:“相公請回。”
柳南江轉身問道:“有何見教?”
古寒秋道:“恕妾身多口,請問相公意欲何往?”
柳南江不假思索地回道:“目的地暫定望鹿坡,也許將登三老峰頭。”
古寒秋道:“依妾身看來,相公還是不去為妙,就此下山吧!”
柳南江輕笑道:“請問娘子,是山中有毒蛇猛獸?還是有長精鬼怪?”
古寒鐵道:“山中幾個殺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被他們看見,你也許難以活命。”
柳南江道:“在下並不惹他們。”
古寒秋道:“信不信由你吧!”
柳南江笑問道:“請問古娘子因何如此關懷在下的安危?”
古寒秋反問道:“相公是喜歡聽真話?還是喜歡聽假話?”
柳南江道:“自然想聽真話。”
古寒秋道:“那把古劍在你手中毀之較易,落入那些渾世魔王手中,想要毀掉,就可能要大費周折了。”
柳南江道:“古娘子有如此自信嗎?”
古寒秋道:“雖然相公曾於午間在松林酒店中一招擊敗‘無情劍’單英傑,但是妾身若存心要毀去那把劍,自信尚有此力。”
柳南江曾判斷古寒秋的目標是針對他的人而來,毀劍不過是藉口。現在古寒秋口中的“存心”二字似乎又留了餘地麼?
古寒秋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柳南江第一次聽到她的笑聲,雖然那種笑聲稍嫌蒼涼,發自女性之口,仍不失其柔媚。
古寒秋長笑以後,目光在柳南江面上一掃,問道:“相分準備妥協?”
柳南江道:“在下只是想保存一把好劍,否則當古娘子‘誓毀天下名劍’的大功告成後,武林之中就只剩下一些朽鐵了。”
古寒秋道:“你是真心想保留你身邊的古劍麼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自然是真的。”
古寒秋道:“答應香妾身辦一件事情就好了。”
柳南江心中暗笑,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而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道:“古娘子請告訴在下辦什麼事情,在下方能答應。”
古寒秋背過身去,沉聲道:“先夫遺失了一樣東西,想麻煩相公找回來。”
柳南江問道:“何物呢?”
古寒秋一字字鏘鏘有力地道:“一方玉珮。”
柳南江心中一動,口中卻淡然一笑道:“教在下哪裡去找?”
古寒秋道:“妾身自然會告訴相公,那方玉珮如今下落何方。”
柳南江笑道:“娘子既已知下落,卻為何自己不去尋找?”
古寒秋道:“給你一個效勞的機會,以便保存你那把古劍。”
柳南江道:“多謝娘子美意,那麼請娘子告訴在下,玉珮落於何人手中?”
古寒秋道:“那方玉珮現在落於‘祥雲堡’堡主秦羽烈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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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柳南江不禁心頭暗驚,據他所知,秦羽烈手裡那方玉珮並非真品。即使是真品也是不為外人得知的秘密,古寒秋如何會知道的呢?
還有,古寒秋難道不明白柳南江行走於江湖道上的目的嗎?如果知道,就應該防他一著,怎麼反而將玉珮的下落告訴他呢?
玉珮是柳南江奉師命所要追尋的兩件異寶之一,有此線索,他自然是要追下去的。
心念即決,立即問道:“古娘子是教在下去偷?還是教在下登門去要?”
古寒秋道:“那要隨相公自己的意思。”
柳南江道:“暗中去偷,在下不屑為之。若是登門去要,就必須說出來龍去脈,令其無法抵賴。否則只是徒費口舌而已。”
古寒秋點點頭,道:“自然有證據……”
語氣一頓,接道:“二十年前先夫被害,身上玉珮跟著失蹤……”
柳南江插口問道:“是秦羽烈暗害的嗎?”
古寒秋搖搖頭,道:“非也!暗害先夫之人是‘關中一龍’凌震霄。”
柳南江道:“那與秦羽烈有何關連?”
古寒秋道:“當時玉珮一定被凌震霄拿走,七年前凌震霄又被殺害,因此玉珮就落在秦羽烈的手中。”
柳南江道:“聽古娘子之言,殺害凌露霄之人是秦羽烈了?”
古寒秋語氣肯定地道:“不錯。”
古寒秋道:“當時妾身也在四處找凌震霄的下落,可惜晚去一步,目睹行兇之人俱已被殺,妾身卻在凌震霄的榻上發現了一個串鈴。”
柳南江輕“唔”一聲道:“凶手想必是喬扮江湖郎中的。”
古寒秋點點頭,道:“不錯。”
語氣一頓,接道:“妾身曾查看凌震霄的屍首,知他曾中了先夫的‘寒梅掌’。因此妾身推斷,這喬扮郎中的凶手不但要精通易容之術,而且還要懂得歧黃之學。最主要的還是必須對武學一途博大精深,知之廣泛,方能一語道出凌震霄身上的傷症。”
柳南江問道:“秦羽烈具備這種條件嗎?”
古寒秋道:“武林之中三件具備的人並不多,秦羽烈是四個人當中的一個。”
柳南江道:“其餘三人是誰呢?”
古寒秋道:“其是一‘鐵君子’古如松,他是妾身的兄長,如果殺害凌震霄的是他,他絕不可能瞞我……”
柳南江的判斷果然沒有錯,古寒秋原來是古如松之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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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4 14:38:20
四十七
第七回 白衣仙女
古寒秋又道:“其二是二先生”石君子“竺道台,他還居塞外,根本不可能是他殺害凌震霄,先夫是他義弟,如果是他代弟報仇,他也應該喚我這個弟妹才是……”
柳南江插口問道:“那麼,還有一人是誰呢?”
古寒秋道:“還有就是”麒麟寨“寨主”刀王“史潔如,不過,據妾身事後調查,凌震霄被害那日,他未曾離開,而且”麒麟寨“位於洛河道上,兩地相隔千里之遙,也不可能一日往返。”
柳南江道:“那麼,只剩下秦羽烈了?”
古寒秋道:“當時,秦羽烈正在曲江池畔大興土木,每日親自督工,唯凌震霄被害那天的已、午、未三個時辰不知去向,而且只有他的所在地和凌晨霄的住處近在咫尺,不是他還有誰?”
柳南江雖然也是心中大感疑惑,面上卻輕笑道:“古娘子為何說得這樣肯定?”
古寒秋玲哼了一聲,道:“妾身還有旁證……”
語氣一頓,接道:“先夫遇害的次日,秦羽烈曾在三老峰下的望鹿坡出現過,以後數年他即東奔西走,四處尋找凌晨昏的下落。”
如果古寒秋所說的都是實情,自然,殺害凌震霄的是秦羽烈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由於方才那位神秘白衣女郎警語,柳南江自然不便全信。
不過,多多少少使他對於秦羽烈的信心開始動搖了。
古寒秋又道:“秦羽烈經常有”三不殺“的口頭禪,耄耆老者不殺,殘廢之人不殺,黃髮小兒不殺。凌震霄被害,而他的一兒一女卻留下活命,而又偏偏選在三月三日凌震霄兒女去看狀元郎的時候下手,分明是秦羽烈存心不斬草除根,換了任何人,凌震霄的一兒一女斷然活不成了。”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那秦羽烈為人倒還不失厚道。”
古寒秋冷笑了一聲,道:“親身卻不作如此想法。無惡不作之人倒不足以為畏,因為惡名在外使人有所防範。惟獨那種既想作君子又要作小人,不正不邪,亦正亦邪的人才真正令人感到可怕。因為這種人反覆無常,使人捉摸不定,往往矜不及防,秦羽烈正是這一種人,相公如說他為人不失厚道,你就錯了!”
這一番話,使柳南江聽後心頭大動,秦羽烈是這種人嗎?
古寒秋見他沉吟不語,又問道:“相公願意答應這件差事嗎?”
柳南江不置可否地答道:“請古娘子假以時日,在下還要三思。”
古寒秋道:“不忙,我給你三個月的限期,才過去一天兩夜,相公盡可從長考慮。”
柳南江拱手一揖,道:“在下告別……”
古寒秋一揚手,道:“且慢!相公可否見告,意欲何往!”
柳南江道:“想去三老峰頭看看!”
古寒秋笑道:“只怕不是真話。”
柳南江回道:“古娘子不信,在下也不想多作解釋。”
古寒秋將兩道陰森森的目光,注視在柳南江的面上,道:“相公切勿以為妾身意在查間相公行蹤,妾身不過想指引相公一條迷津罷了!”
柳南江淡笑道:“多謝古娘子美意,在下只為登高,井無一定目的。”
古寒秋一擺手,道:“那就罷了……”
柳南江不想久留,拱手一揖,轉身就走。
古寒秋卻又叫道:“相公請留步。”
柳南江轉身問道:“古娘子還有何未盡之言?”
古寒秋道:“妾身方才言道,此山有幾個混世魔王,那絕非聳耳聽聞之辭,妾身奉勸相公一句,最好不要去招惹他們。他們問你,你自管走路,也不要答話,反倒無事。其中有個女人,不知她多大年紀,也不知她來自何方,因她喜穿白衣,我們稱她為白衣幽靈,更是招惹不得,是山中最厲害的女魔王。”
柳南江猜想古寒秋所說的白衣幽靈,就是方才所見過的白衣女郎,他的所見正好和古寒秋所說的相反,不但不令人感到害怕,反而令人感到可親。古寨秋似乎故意在危言聳聽。
柳南江也不說破,輕笑道:“多謝古娘子提醒……”
語音未落,人已穿進林中。
這座松林生得很密,月光點滴滲瀉不進,觸眼一片墨黑。
柳南江站住,定種細看一陣,才勉強看出一條鋪滿腐葉的路。
他就順著這條羊腸曲徑,向前緩慢行去。
前行不過百步,赫然一條白色的影子擋住去路。
那條白色影子正站在松林一片空降之下,月光形成一圈籠罩在那影子身上,原來就是方才曾和柳南江交談的白衣女郎。
方才離去時,柳南江明明看見她朝山下方向行去,而此時卻擋住了他的去路,這不得不使柳南江感到無限驚詫了。
柳南江正在驚疑不定之際,白衣女郎已輕聲問道:“相公認識那個玩蛇的女人?”
柳南江道:“三度晤面而已!”
白衣女郎聲音沉靜地道:“蛇蠍最為險毒,與蛇相交之人雖不一定具有蛇蠍心腸,久而久之,也會養成蛇性。這種人的話最好不要輕信。”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怔,想必他和古寒秋的交談已被這白在女郎聽見。
他又感到好笑,這個世上的人似乎都在努力說別人的壞話。
不過,他卻直覺地認為這白衣女郎的話並無惡意,因而笑道:“在下曉得。”
白衣女郎道:“相公並非智質愚魯之人,妾身不過是再三提醒而已。”
柳南江拱手一揖,道:“多謝。”
白衣女郎道:“妾身還忘了一件事情,相公於登上三老峰頭之後,於午正陽光下面向南立,手中平舉樹枝一根,看那樹枝之影投於何方。再於子正月光下,手中直舉樹枝一報,同樣面向南立,一橫一豎兩道影子之交叉點即為相公尋訪之地。”
柳南江恍然大悟,難怪那地方名之為“子午谷”?接著他心頭又感大駭,對方何以知道他是在找尋“子午谷呢?
繼而一想,這世上奇人奇事本來很多,不足為怪。何況自己尋訪“子午谷”一事已算不得是一件秘密。而且武林之中尋訪“子午谷”下落的人,也不僅是他一個。
柳南江又待拱手稱謝,白衣女郎一揚手,道:“不必言謝,就算妾身送相公的一份見面禮好了。不過,進入斯地,只宜獨行,不宜結伴,望相公千萬記住。”
說罷,沒入於黝黑的松林之中。
柳南江無暇思索這個白在女郎的來龍去脈,他唯一需要思索的是白衣女郎最後的叮囑。他該如何擺脫掉秦茹慧呢?
在思索中,他已走出了松林,擺在眼前的是一片峭壁危崖,這是前往望鹿坡最艱險的一段路程。
黎明終於來臨,當紅日初顯,晨霧漸散之際,柳南江已經來到瞭望鹿坡。
他剛選在一塊石頭上坐下,還沒有取出乾糧,驀見一堆草葉之後走出一個一身火紅的少女,緩緩向他走了過來。
這望鹿坡上有人,已頗使他驚奇,而且還是個年輕少女。
當那少女行至面前時,柳南江更感到驚奇,因為他對這少女非常面熟,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紅衣少女顯得落落大方,毫無忸怩羞怯之色,笑著向他問道:“柳兄!還認識小弟嗎?”
這一聲“小弟”,立刻喚起了柳南江的記憶,敢情這少女是凌菲。
紅衣少女又笑道:“別大驚小怪的,我是凌菲,是女的,不是男的。”
柳南江本有倉惶失措的感覺,凌菲如此落落大方,也就輕鬆多了。
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凌兄竟是女兒之身!”
凌菲美目一轉,嬌笑道:“既然已知我是女兒之身,為什麼還要稱兄道弟?”
柳南江吶吶道:“改口不易,凌姑娘……”
凌菲一擺頭,道:“不許這樣叫我。”
柳南江不禁微微一愣,忙問道:“把應該怎樣稱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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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4 14:38:28
四十八
凌菲指著鼻尖,嬌憨地道:“叫我的名字,我最討厭什麼姑娘小姐的稱呼。”
柳南江道:“直呼名字,好像不大尊敬吧!”
凌菲驕橫地道:“我喜歡嘛!而且我仍舊要喊你一聲柳兄!”
柳南江知道纏不過她,只得一點頭、道:“隨你叫吧……”
語氣一頓接道:“你不該回覆本來面目的,你扮男裝不但顯得英氣勃勃,行道江湖也方便得多。”
凌菲點點頭,道:“我本來也是這樣想,可是……”
語氣一頓,目光在柳南江面上掃了一下,又道:“可是我昨天氣不過,所以立刻改了過來。”
柳南江問道:“為什麼生氣呢?”
凌菲皓腕一抬,纖纖玉指指著他的鼻尖,道:“因為你只攆我,而不攆秦茹慧,足證你喜歡與姑娘家結伴,而不願與男人同行,所以我才穿女裝,要和秦茹慧爭一長短。”
柳南江想不到凌菲竟是如此爽直大方,不禁脹紅了臉,疾聲道:“凌姑娘……”
凌菲輕叱道:“方才說過了的,不許你喊我凌姑娘。”
柳南江連忙改口道:“凌菲,你冤枉我了,我不是那種輕狂之徒。”
凌菲嬌笑道:“那就冤枉你一回吧……”
說著,說著,兩手反叉腰際,斜歪螓首,曼妙地轉了一圈,然後嫵媚地一笑,接道“柳兄!看看是我美,還是秦茹慧美?”
柳南江斟酌再三,方道:“秦姑娘美得含蓄,而你美得開朗。”
凌菲冷哼了一聲,道:“你也不是什麼乾脆之人,何必繞圈子?你就直說秦姑娘人家端莊,說我野,不就得了!”
柳南江連忙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凌菲眉兒一挑,又問道:“柳兄!說實話,你討厭我嗎?”
柳南江連連搖頭,道:“哪裡!我怎會討厭你呢?”
凌菲眸子一轉,嬌笑道:“不討厭我,那就是喜歡我,對嗎?”
柳南江不禁縮緊了眉頭,這教他如何回答呢?凌菲也爽直得過分了一點。
談菲笑道:“柳兄大概是不好意思說,不答應就是默認……”
說著,吁了口長氣,接道:“這下我可以大放寬心了!”
柳南江不禁問道:“凌菲,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凌菲道:“你既然不討厭我,以後就不會攆我走了。”
柳南江畢竟懷疑她的來意,因而問道:“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凌菲美目一掄,道:“隨著你還不好嗎?打架人也多一個。”
柳南江搖搖頭,道:“算了,你不替我惹麻煩就好了。”
凌菲笑道:“柳兄是指昨日松林酒店的事情而言嗎?告訴你,我是故意的。”
柳南江凝聲問道:“為什麼?”
凌菲詭譎的一笑,道:“我在心要看看你的劍法,同時也想試試你這個人夠不夠朋友。”
柳南江心中暗暗尋思!
眼看就要進入“子午谷”中,一個秦茹慧就已難以擺脫,現在竟然又加上了一個歪纏不休的凌菲。
這時,凌菲問道:“秦姑娘怎麼還沒有來?”
柳南江反問道:“你怎麼知道她要來?”
凌菲嬌笑道:“別想瞞我,我是出了名的鬼精靈,我看見你們指東比西的,就知道你們要分道揚鑣,也必然要在這望鹿坡會面,你們一個走南徑,一個走北徑,我卻有我的捷徑之道,先上來等你們。”
柳南江心中一動,不著痕跡地笑道:“原來你對於終南甚是熟悉哩!”
凌菲一點頭,道:“我不否認,的確要比你熟悉得多。所以我跟著你一起,還可以為你指引路徑,對你還有點幫助。”
柳南江仰首指著插入雲霄的三老峰又問道:“請問如何登上三老峰頭?”
凌菲促狹地嬌笑道:“走上去啊!”
說完後,又咯咯地嬌笑不住。
柳南江雖覺得她有些刁鑽狡黠,卻也逗人可喜,也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笑了一陣,柳南江取出裝水的皮囊,道:“你既然對山勢熟悉,就煩你去取一袋泉水來吧!”
凌菲接過皮囊,道:“悉聽差遣。”
然後飛快地向一排樹林中奔去。
凌菲剛離去不久,秦茹慧也趕到望鹿坡,只見她香汗淋漓,疲態盡露。
當然,她偷偷地回了一趟“祥雲堡”,比柳南江多走了兩百多里路啊!
秦茹慧嬌喘著說道:“累死我了!我拚命地趕,結果還是落在相公的後面!”
柳南江笑道:“我也是剛到片刻……”
語氣一頓,接道:“快坐下歇歇,凌菲去取山泉,就快回來了!”
秦茹慧顯然大吃一驚,疾聲道:“凌菲怎麼也來了?”
柳南江道:“秦姑娘!她來了倒不足為奇,還有更令你吃驚的事情呢!”
秦茹慧“噢”了一聲,訝然問道:“什麼事更使我吃驚?”
柳南江道:“她果換是易釵而弁的姑娘家,現在已回覆她的本來面目了。”
秦茹慧久久說不出話來,從柳南江的言行中看來,他對凌菲並無憎厭之色。
秦羽烈教她對柳南江多用情字,而此時她和多了一個對手。
沉吟一陣,方輕聲問道:“相公打算如何呢?她好像有意跟來的哩!”
柳南江不是工於心計的人,有了白衣女郎的提醒,他也開始試用一點心機,他本來無計擺脫秦茹慧,凌菲突如其來,卻反而幫助了他。
這就是相生相剋的道理,他原本無計擺脫她們兩人之中任何一個,可是讓她們相互牽制,也許可以將她們同時置於“子午谷”外。
因此,柳南江目光凝注在秦茹慧面上,低聲道:“這事要你幫忙。”
秦茹慧道:“相公怎麼這樣說呢?有何吩咐,我都應該聽的。”
柳南江道:“稍作歇息,我就打算攀登三老峰頭。凌菲可能會纏著要去,我教你們二人同時留下,她見你都不去,她就不會強著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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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秦茹慧不禁心頭髮怔,她父親再三叮囑她要與柳南江寸步不離,這樣作豈不完全相反?
柳南江又道:“我只是上三老峰頭看看,你不去也沒有關係,反正去”子午谷“為時尚早。”
聽柳南江如此說,秦布慧寬心不少,仍不免緊鎖眉頭,道:“如果她老跟著不放,那又怎麼辦呢”
柳南江笑道:“到時再說……”
語氣一頓,又問道:“路上發現什麼了嗎?”
秦茹慧搖搖頭,道:“毫無所見,相公你呢?”
柳南江道:“遇見了古寒秋。……”
但他卻將遇見白衣女郎的事完全隱瞞住了。柳南江不是弄奸使巧的人,可是環境所使然,他也不得不稍作保留。
秦茹慧正想問柳南江遇見古寒秋說了些什麼,驀見一個紅衣少女提著水袋,向他們這邊跑來,情知那就是凌菲,就將衝到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凌菲捉著水袋,一面跑一面嚷道:“水來了!水來了?……”
來到前面看到秦茹慧時微微一愣,接著笑眯眯地說道:“原來秦茹慧姑娘也到了!秦姑娘還認得我嗎?”
秦茹慧和她一樣在矯揉造作,微微一笑道:“怎麼不認識哩?原來凌少俠還是一位女俠,真美哩!”
其實,她在見到凌菲那種女兒家的裝束後,心頭已寬鬆許多。
凌菲還算不上是一個對手,眉宇間毫無嫵媚之色,容顏也未加修飾,憑她那種野勁是難以使柳南江傾心的。
不過,她卻不會想到,柳南江此時注意的不是女兒家的嬌媚,只是留神心底的坦誠。
柳南江自囊中取出卷餅饃饃,道:“來!邊吃邊談吧!吃飽了我還要走呢!”
凌菲問道:“是要攀登三老峰頭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是的,趁大白天走路,運氣好,在天黑前就可登上峰頭了。”
凌菲欣然地道:“好!我帶路。”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我一人去。”
凌菲不禁一愣,瞟了秦茹慧一眼,問道:“秦姑娘也不去嗎?”
雖是事先說好了的,秦茹慧也不得不裝裝樣子,轉頭向柳南江問道:“我也不去嗎?”
柳南江道:“你們兩人留在這裡,我大約在明天天黑前可回。”
凌菲道:“柳兄!我認為我們三人應該同進同退,不宜分散!”
這一句話很有點使秦茹慧惱火,雖能沒有說什麼,卻免不了悻悻然望了凌菲一眼。
凌菲自然察覺了秦茹慧的悻悻之色,立即笑著問道:“秦始娘以為我的話不對嗎?”
秦茹慧勉強一笑,道:“我是覺得應該聽聽柳相公的意思。”
這話分明又將凌菲搶白了一頓。
柳南江唯恐引起爭端,忙說道:“依在下猜想,此刻的三老峰頭必已藏龍臥虎,有了不少高手,一個人去不易受人注目,三人結伴過分招搖。所以要請二位等在這裡。”
凌菲不悅地道:“柳兄這句話似有搪塞之嫌,既知三老峰已是藏龍臥虎,伏有高手,更應該結伴而行,以壯行色,一人獨行未免太孤單。”
秦茹慧冷笑道:難道憑柳相公的武功,還要我們去保護他嗎?“
凌菲冷聲道:“最少可代為瞻前顧後。”
秦茹慧冷哼一聲,諷道:“難怪你不敢一人獨行?因為無人代你瞻前顧後。”
凌菲美目一掄,沉聲道:“秦姑娘!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柳南江唯恐引起爭端,結果仍難免引起爭端,連忙叫道:“你們都聽我說一句話,行嗎?”
兩女停止了爭端,卻相互瞪了一眼。
柳南江道:“秦姑娘的看法不錯,凌菲的見解也正確……”
凌菲氣咻咻地插口道:“算了!你不必兩面做好人。乾脆一點,嫌我凌菲礙手礙腳就叫我走開,用不著轉彎抹角的兜圈子。”
這話雖然是本性流露,直截了當,卻使柳南江感到難堪,當即面色一沉,道:“你說這句話太過分!我們不過是不期而遇。”
一見柳南江惱怒變臉,秦茹慧不禁芳心大快,也從旁插口道:“凌姑娘,你該想一想,並沒有人約好了你到這裡來。”
以凌菲的性格,聞言後必然要與秦茹慧動手,她竟然沒有去理會她。
只是冷冷地向柳南江道:“有了不期而遇這四個字就足夠表明你的態度,我走我的,你走你的,少囉嗦!”
柳南江姐不到凌菲會如此任性,心想:少一層麻煩也好,走就走罷。
繼而一想,又不太對勁,凌菲若要跟上三老峰頭,豈不更糟!
因而將神色一緩,突問道:“你仍然要上三老峰頭嗎?”
凌菲已離地而起,正待離去,聞言轉身,氣咻咻地道:“難道柳兄還不准我去?”
柳南江笑道:“我看還是不去為妙!和秦姑娘候在此地,待我回來後再作進退之計。”
凌菲冷笑道:“請勿忘記你我只是不期而遇,有何進退之計可以商量?”
柳南江艴然不悅道:“那你是一定要去了?”
凌菲突然和顏悅色地笑道:“要我不去也很簡單。”
柳南江見她突校面現和悅之色也笑道:“有什麼條件嗎?”
凌菲突地笑容一收,沉聲道:“拔出你的劍來砍斷我的雙足。不然,你一定會在三老峰頭遇上我。”
語罷,掉頭而去。
柳南江真是無計可施,看著秦茹慧,也是滿面莫可奈何之色。
凌菲走了十幾步遠,卻又走了回來,向柳南江問道:“柳兄!我不曾吃你們的乾糧吧?”
柳南江想不到她去而復回,竟是為了這件事情,不禁失笑道:“何妨吃飽了再走。”
凌菲噘起了嘴唇,氣咻咻地道:“放心!寧願餓死也不吃閒的東西……”
實地拾起水袋,將袋中泉傾倒盡淨,“可是你們也不能飲我取來的山泉,我凌菲也不是誰的丫環僕婦。”
語裡,扔了水袋,揚長而去。
秦茹慧哪裡忍受得了,就要拔劍而起,柳南江忙一伸手,按住了她的肩頭。
秦茹慧悻悻然道:“太可惡了!待我去教訓教訓她。”
柳南江不但無絲毫不愉之色,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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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4 14:38:42
五十
秦茹慧從未見柳南江如此放肆地笑過,不禁納罕地問道:“相公為何大笑?”
柳南江道:“想不到世上還有凌菲這種性格的人。”
秦茹慧咬牙切困地道:“太過輕狂!”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是輕狂!是直率!如果世上之人都像她那樣將不愉之色放在臉上,將不悅之事痛痛快快地說出來,不在暗中勾心鬥角,弄奸使巧,相信世上就再無紛爭了。”
秦茹慧不禁心頭一怔,聽柳南江的口氣,他倒是對凌菲的性格非常欣賞。
她面上卻不置可否地道:“偏偏有這許多節外生枝的事情。”
柳南江接口道:“節外生枝的事情還多著哩!那是注定免不掉了。”
秦茹慧心內有一肚子的委屈,其中有凌菲給她的搶白,柳南江給她的冷落,以及一日一夜奔馳的辛勞。
可是想起她父親的再三叮囑,她只有將委屈收藏起來,儘量表現她多情的柔媚。
她拾起水袋,嫣然一笑,道:“相公稍待,我去取水。”
柳南江也不客氣,說了聲有勞看著秦茹慧往樹林中跑去。
他凝視著她的背影暗暗出神,他無意傷害任何人,但為了保護自己卻免不了要傷害別人。
不久,秦茹慧取水回來了。
他們彼此沒有說話,默默地吃著乾糧,默默地喝著水。
柳南江抬起頭來,發現秦茹慧的目光凝注在他臉上。
當他們四目交接時,他也沒有將眼光閃開。
那種眼光使柳南江有溫暖的感覺,但他也有一絲困擾,因為秦茹慧那種目光和前兩天完全變了樣。
秦茹慧因為連夜狂奔,面容稍顯憔悴之色。但此刻在柳南江眼中卻顯得成熟而嫵媚,就像那經歷傲霜的秋菊,越發使人覺得可親了。
秦茹慧似乎也發覺柳南江的目光有些異樣,不禁接首垂胸,用手指撕著幹糧,一點點地往嘴裡塞。同時柔聲問道:“柳相公?是要我在這裡等?還是要我和相公一起去?”
如此柔和溫馴的口氣,使柳南江不禁感到慚愧。
暗道:堂堂七尺昂藏之軀,竟在向一個女兒家耍心機,玩手段,真是太不應該了!
當即脫口答道:“凌菲既去,你我自然是一同前往了。”
話出口後,他又有點後悔。
那白衣女郎不是叮囑他前往“子午谷”時只宜獨往不宜結伴嗎?
繼而一想,那白衣大郵素昧平生,她的話又怎可全信呢?
萬一她也是有所圖謀而來,自己豈不是上了她的當?
有此一想,心中又放(☆瀟湘子掃瞄,黑色快車OCR)寬了不少。
兩人草草地填飽了肚子,柳南江見秦茹慧面容憔悴,不禁萌生憐玉之心道:“秦姑娘!我看你精神萎頓,該找個僻靜之處休息一下才是。”於是兩人向望鹿坡西邊一道山溝內去。
霎時消失於亂石雜草之中。
在柳南江與秦茹慧雙雙離開望鹿坡以後,望鹿坡是平靜的。
站在望鹿坡問下眺望,在秋高氣爽,萬里無雲的晴朗天氣下,將遠隔有三十里地的終南山麓也顯得很平靜。
隱約可見幾縷炊煙冉冉昂起。
自然,其中一縷炊煙是屬於松林酒店的。
松林酒店像往常一樣,卯時一過就開了爐灶的悶火,開始炊飯作菜,那幅杏黃色的酒晃子也高掛起來,迎風招展。
店堂無客,只有一個夥計在那裡擦洗桌椅板凳,除了廚房內傳出一陣“呼呼”地風箱扇火之聲以外,別無其他聲響。
從松林酒店的前門走進,後門穿出,通過一條新近開避出來的小徑,前行的一百步,有一幢新草搭蓋的茅屋。
從屋外散置的雜不看來,這裡也許是松林酒店屯積燃料的柴屋。
這幢茅屋隱藏在枝樹密茂的葉林之中,外人根本不易發現。
此時,這茅屋之中圍了一圈人,那是冷如霜,冷山紅父子倆,以及他們的爪牙。
在當中一根橫樑上繫著一根拇指粗的麻繩,麻繩的一端拴在一根支柱上,懸空的一端吊著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小童。他的手腳被彎曲在背後綁在一起,身體像元寶似地兩頭翹起,嘴角淌著鮮血,眼青鼻腫,顯然挨過一頓毒打。
這個小童正是裝扮書僮,實則是柳南江師弟的福兒。
冷山紅手裡抓著一根皮鞭,“刷”地一聲,福兒腹部的衣衫就被勁道十足的皮鞭撕裂,腹部也出現札紅的鞭痕。
那必然是痛徹心肺的,可是福兒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冷山紅抽了一鞭之後,沉聲道:“說!是誰派你來的?”
旁邊一個大漢低聲道:“少主人!這小子恐怕已經昏過去了!”
冷山紅冷哼道:“裝死……”
“刷!刷!”抬手又抽了福兒兩鞭。
福兒仍是不吭不響,懸空的身子在空中蕩了兩個來回。
冷山紅瞅了乃父一眼,走到福兒面前,用手撥開福兒的眼皮檢視。
“呸!”福兒一張嘴,吐了冷山紅一面孔帶血的唾液。
接著,咬牙切街地罵道:“要殺要剮,隨你的便,休想在小爺口中間出一個字!”
冷山紅不禁惱羞成怒,左手擦拭面上唾液,右手又要揮鞭向福兒抽去。
冷如霜一擺手,攔阻道:“不必打了!這小子真夠硬的!”
冷山紅獰笑道:“我就不信他是鐵打的金剛,銅鑄的羅漢!”
冷如霜搖搖頭,道:“不必白費功夫,灌他一粒”自腐丸“讓他周身潰爛,慢慢折磨而死,教他知道姓冷的厲害。”
福兒顯然大吃一驚,睜開了眼睛,但他很快地又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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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5 14:13:48
五十一
冷如霜似乎看出了福兒有畏懼之色,立即冷笑了一聲,道:“小小年紀犯不著找死,老夫偌大年紀更犯不著和你這種娃兒一般見識,只要說出來誰派你跟蹤老夫的屬下,老夫就放你走路。”
福兒睜開了眼睛,暴叱道:“老魔頭,你休要花言巧語小爺不吃這一套!”
冷如霜獰笑一聲,道:“嘿嘿!想不到你是好壞不吃,那就請你吃一顆”自腐丸“吧!等你周身慢慢化為膿血之時,你就知道老夫的厲害了。”
冷山紅已自懷中摸著一個形加葫蘆的綠色小瓶,倒出一粒如綠豆般大的綠色藥丸在掌心中,神色可怖的向福地走過去。
同時一個大漢也走過去,捏住福兒的鼻孔,使他的嘴巴張了開來。
就在這個時像,突然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直奔茅屋而來。
冷山紅正待運用掌力將掌心的“自腐丸”向福兒口中灌去,聽聞步履之聲後,不禁微微一凜。冷如霜也向他打了個眼色,示意他且慢動手。
不旋路間,一個疾裝勁服的壯漢奔了進來。
冷如霜一見是他的部屬,忙叱道:“何事慌慌張張?”
那壯漢語急氣促地回道:“”祥雲堡“堡主秦羽烈進了酒店。”
冷如霜“噢”了一聲,同時看了吊在空中的福兒一眼,似乎在思忖兩者之間有無牽連關係。
冷山紅迫不及待地問道:“秦羽烈帶了多少人前來?”
壯漢回道:“進店只有他一人,也許有人跟在後面。”
冷山紅一擺手,道:“別理他,看他有什麼動靜再來回報。”
壯漢疾聲道:“他進人店中既不要酒,也不要菜,只是聲言要見老主人。”
冷山紅“噢”了一聲,將目光望在乃父面上。
壯漢道:“他還說,如果老主人避而不見,他就放火焚店。”
冷山紅乍然變色,而冷如霜卻哈哈大笑起來。
冷如霜笑了一陣,走到福兒面前,道:“你這小娃兒的運氣真不錯,老夫正要賞你一粒”自腐丸“,你的主人卻趕來了。”
福兒人小,心眼兒卻很靈活。聞言後睜開眼睛冷笑了一聲,既未承認,也未否認。
冷如霜的話也許是一種試探,福兒卻在將計就計。
冷如霜雖不敢十分肯定福兒是秦羽烈派來刺探他動靜的人,但由於秦羽烈的適時來到,不免有了此種聯想,因而向乃子吩咐道:“紅兒!我去會他。你先將這娃兒放下來嚴密看守,同時派人把守松林四周的出入要道,不能讓秦羽烈的爪牙闖進來。”
語裡,大踏步向茅屋外走去。
進入店堂,果見一個年約五旬,英氣勃勃之人正襟危坐於店堂之中,身邊未帶任何兵器。冷如霜雖未和秦羽烈打過照面,但他的屬下卻有數人借武林群芳賽會之便混入了“祥雲堡”中,想必不會認錯。
冷如霜在秦羽烈所坐的那張桌子對面站定,冷聲道:“老夫就是酒店主人。”
秦羽烈神定氣閒,笑問道:“尊駕就是”九指魔杖“冷如霜嗎?
冷如霜將手中的九指魔杖往地上出力一頓,道:“有此杖在手,必是老夫,何必多問。”
秦羽烈縱聲大笑道:“哈哈!尊駕還是當年那樣盛氣凌人!”
冷如霜微微一楞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羽烈乾笑一聲道:“哈哈,尊駕真是健忘,昨日午間,尊駕不是同一個姓柳的少年,要索取秦某的頭顱換取你劫掠而來的那把鐵劍嗎?”
冷如霜冷聲道:“你的耳目倒是很靈通的……”
說著,向身旁站立的一個壯漢吩咐道:“解下你的佩刀,借與秦堡主一用。”
那壯漢立刻解下佩刀,連鞘放在秦羽烈的面前。
冷如霜一擺手,道:“既然是專程為自獻頭顱來,就請動手吧!”
秦羽烈微微一笑,道:“尊駕不必太急,秦某雖然年近半百卻無厭世之意,尊駕似乎該問問秦某為何要自獻頭顱。”
冷如霜不禁一愣,兩道冰冷的目光將秦羽烈打量一番,問道:“莫非想以你的頭顱換取那把鐵劍?”
秦羽烈點點頭,道:“不錯。”
冷如霜道:“你該問問行情,換取那把鐵劍需要五顆人頭。”
秦羽烈道:“秦某早已聽聞,不過,尊駕將我的人頭列為第一。秦某自刎以後,又如何去取得另外四顆人頭呢?”
冷如霜冷笑了一家,道“好!為了作成這樁買賣,我願意將條件稍作修改,將你的人頭換成那個姓柳的娃兒,其餘四顆人頭照舊。”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條件真是優惠,秦某不但可以得劍也可不死。不過……”
語氣一頓,復又低聲接道:“秦某怎知如數交出人頭後,尊駕會守信交出那把鐵劍?”
冷如霜道“這是什麼話,老夫雖有惡名,卻不是失信的小人。”
秦羽烈道:“話雖不錯,不過……”
冷如霜不耐地插口道:“少說廢話,拿著人頭來換取劍吧。”
秦羽烈冷笑道:“姑不論是否值得為把鐵劍去殺人,而那把鐵劍究竟在不在尊駕處也還大成問題。作買賣也得讓買主先看看貨色吧?”
冷如霜哈哈大笑道:“彎來拐去,原來你是想要看看那把劍!”
秦羽烈點點頭,道:“不錯,秦某想先瞻仰瞻仰,尊駕如果真想作成這筆買賣,就該亮亮貨色。除非尊駕懼怕秦某動手掠取。”
冷如霜獠笑一聲,道:“嘿嘿!老夫如怕有人掠取,也不敢對外揚言那把鐵劍在老夫手中了……”
轉頭向身旁壯漢吩咐道:“去叫少主人將那把鐵劍取來。”
秦羽烈心中暗笑,這老魔頭偌大年紀仍然火氣甚旺,拿話一激,他就上當了。
移時,冷山紅雙手捧著一把鏽跡斑斕的缺劍進來放在秦羽烈面前的桌上。
冷如霜道:“奉勸堡主一聲,這把劍只宜看不宜動手,並非怕你掠取。東西經老夫之手,上面就不會乾淨,只要你不怕中毒,你就儘管伸手去摸摸那把劍好了。”
言下,頗有恫嚇之意。
秦羽烈笑眯眯地起身離座,左手撩開腥紅大氅,腰際露出一個空著的劍鞘。右手抓起桌上的鐵劍,“唰”地一聲插入劍鞘,冷笑道:“秦某不但要摸這把劍,而且還要將這把劍帶走。”
一邊說,一邊緩緩向店堂之外退去。
冷如霜哈哈狂笑道:“你真是不知死活,如果你能走出十步以外,那就算你的命長了。”
秦羽烈坐著的位置距離門邊有二十步的距離,眼看他已快要退出店門之外,而他的面色卻絲毫未變,毫無中毒的跡象。
冷如霜父子倆相對一怔,心頭更是駭異不已。他們塗抹在劍把的劇毒,竟然對秦羽烈不起作用,這豈不是怪事?
冷山紅急忙撮唇發出一聲呼嘯,店門立即閃出一排壯漢攔住秦羽烈去路。同時,冷如霜已掄起手中的九指魔杖向秦羽烈當頭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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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秦羽烈似乎早已料定有此一變,兩手同時施出了仗以成名的“困龍八抓”。左手向後,一個壯漢首當其衝,被秦羽烈抓出了心肚五臟,連聲音都沒有叫出來就作了枉死冤魂。而秦羽烈的右手卻同時抓住了冷如霜當頭劈下的九指魔杖。
冷如霜手中魔杖的招法並無出奇之處,除了枝頭上那九根捲曲的指頭能鎖住對方的兵器以外,就是魔杖通體都有劇毒,別說被那魔杖擊個正著,即使肌膚被魔杖輕輕一碰,也難進劇毒沁人心脈的厄運。
想不到秦羽烈竟然毫無顧忌地一把將那魔杖抓個正著,冷如霜不禁心頭大駭,敢情秦羽烈的武功已經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
秦羽烈右掌抓住了冷如霜手中的魔杖以後,左手五指箕張,又閃電般往前一探,向冷如霜心窩抓去。
這是冷加霜匿居二十年復出的第一仗,眼看這第一仗者魔頭就要大栽觔斗。如果他不棄杖而退,勢必就要被秦羽烈的左手掏出心肝五臟。
冷山紅看出了他老子的危機,閃電般自腰際掏出一見烏黑如鬼爪般的兵器,向秦羽烈右臂打下。
那顯然也是一件猝以劇毒的兵器,秦羽烈雖然可以使冷如霜斃命於地的一抓之下,但他也難逃過冷山紅手中鬼爪的致命一擊。
急切中,只得鬆手撤招,身形隨勢一彈,已然飄退到店堂之外。
守候在店堂之外的一群壯漢,眼見同伴死於秦羽烈的一抓之下,一個個噤若寒蟬,誰也不敢趨前送死。
秦羽烈在店外站定後,哈哈大笑:“冷老魔!你毒功無效,是你想像不到的事!別了,咱們後會有期了!”
語動,轉身向松林間奔去。
冷如霜揚臂一揮,暴叱道:“快!用五毒陣困住他!”
同時,他已尾隨著秦羽烈追去。
冷山紅發出一聲長嘯,這是他命令屬下五毒陣施放的暗號。
所謂五毒,即蛇、蠍、蜈蚣、蜘蛛、蟾蜍等五種毒蟲,經冷如霜訓練後,能夠聽命佈陣困人。
孰料,冷山紅的長嘯卻引來了一陣如細雨般的疾矢,若非冷如霜眼快手快,將手中那根九指魔杖舞得風雨不透,他早就萬矢穿身,變成一個刺蝟了。
在一陣疾矢的掩護下,秦羽烈早已縱出五十步之外,轉過身來,放聲大笑道:“哈哈!冷老魔!你今天栽定了,你的那些毒蟲已被我一把火燒死了,管不了用啦!”
說完後,人已穿林而去。
冷如霜又待追去,松林間又射出一陣疾矢,不得已只有退回店堂之中。
此時,一個壯漢自後門跑了進來,神色倉惶地喊道:“不好了!小屋失火了!”
冷如霜一揮手,領先向小茅屋跑去。
只見地上躺著好幾個死人,都是他的屬下。
冷如霜突然想到福兒,忙問道:“那個被抓到的小娃兒呢?”
冷山紅冷冷回道:“那還用問嗎?一定是被秦羽烈的手下救走了。”
冷如霜還派人到松林內去探視。移時,回報轉來,林間暗樁悉數被殺,五個鐵籠中的毒蟲悉數死於烈火。
清點傷亡,損失一十七員屬下,五籠毒蟲。冷如霜對死去的一十七員屬下井不十分痛心,那五籠毒蟲倒使他惋惜不已。
在終南山麓西邊一座坍頹的山神廟中,秦羽烈也在清點傷亡,總管公孫彤的報告卻是毫無傷亡,這一次突擊可說是大獲全勝。
秦羽烈面上並無喜色,沉聲問道:“可有畏縮不前之人?”
公孫彤見秦羽烈面現不悅之色,不解何故。因而極為慎重地答道:“回堡主,今日出動的為藍衣武士隊,因該隊統領昨日無端被殺,暫由外管事花雲錦兼代藍衣武士隊統領。在花管事導督之下,武士們個個奮勇爭先,依老朽看,絕無畏縮不前之人。”
秦羽烈面色仍未開朗,又問道:“花雲錦現在何處?”
公孫彤答道:“現在廟外,佈置瞭望……”
秦羽烈接口道:“喚他進來。”
公孫彤行禮退去,移時,與花雲錦一同進去。
花雲錦矮矮身子圓圓面孔,宛若一尊彌陀佛像。但他卻也是“祥雲堡”中的一員大將:不僅是一個排難解紛的能手,也是一個驃悍的熱手,尤其對於率眾奇襲,更有獨到的功夫。
秦羽烈一擺手,問道:“藍衣武士隊有多少名武士?”
花雲錦答道:“四十名,一名不缺。”
秦羽烈輕……“唔”了一聲,又問道:“可有畏縮不前之人?”
花雲錦賠著笑臉道:“藍衣武士為本堡精英,一臨陣前,莫不奮勇當先,絕無畏死之人。”
秦羽烈冷笑道:“我卻不信。”
花雲錦不禁一愕,連忙又賠笑道:“屬下所回俱屬實情……”
秦羽到冷聲道:“難道連一個畏縮不前的也沒嗎?”
花雲錦顯然摸不清秦羽烈有何用心,回顧公孫彤一眼,後者卻向他遞了一個眼色。
龍雲錦立刻會意,轉機回道:“如果刻意挑剔的話……”
秦羽烈一擺手,制止他說下去,然後吩咐道:“去挑選五個陣前不勇之人前來聽候差遣。”
花雲錦只得應聲退下。
秦羽烈向公孫彤一擺手,道:“你也去。人選出來候在門外,不經傳喚不得進來。”
公孫彤喏喏退去。
不過一刻工夫,廟外傳來公孫彤的稟報之聲,道:“啟稟堡主,人已帶到。”
秦羽烈揚聲道:“召喚一人進來。”
立即,一個英氣勃勃的藍衣武士走了進來。
秦羽烈雙手敞開身上那件腥紅大氅的兩襟,道:“過來,拔出我腰間的長劍。”
秦羽烈訓練屬下武士,最著重的就是絕對的服從。
因此那名藍衣武士毫不猶豫地伸手拔出秦羽烈腰際的那把鐵劍。
秦羽烈向那武土揮揮手,道:“緩緩向後退去。”
那武士遵命後退。
秦羽烈默默數步數,不過才退後兩步,那名武士砰然摔倒在地。
秦羽烈放眼望去,只見那武士提劍之手已然為黑,眨眼之間,另一隻手及面部也轉為烏黑,雙睛暴出,口噴鮮血而亡。
秦羽烈心頭暗驚,暗道:“好厲害的毒!”
秦羽烈又揚聲喚道:“再進來一個。”
第二名武士立刻走了進來,雖然地上橫陳著同伴的屍體,這名武上卻毫無驚懼之色,仍然精神奕奕地聽候差遣。
秦羽烈向地上一指,道:“去將地上那把長劍拾起來。”
自然,這名武士又遭遇到與前一名武士相同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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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不過,他握劍的時刻較長,直到他後退十二步之時,才毒發倒地而死。
顯然,劍柄上的毒物經過第一個武士吸收後,已經輕微了不少。
接著,第三個武上被召了進來。
這個武上握劍的時間更長,他在廟堂內繞著圈子走了百步之多,才毒發倒地,又掙紮了約盞熱茶工夫,才痛苦地死去。
第四名武士握著那把長劍在廟內走來走去,幾乎有半個時辰也沒有中毒現象,秦羽烈不但殘忍,也真有耐性,眼看著他的部下一個個來吸取劍把上的毒物。
半個時辰過去,秦羽烈問道:“體內可有不舒服的感覺?”
那名武士搖搖頭,回道:“沒有。
秦羽烈道:“用左掌心緩慢地去擦拭劍身的兩面。”
他是懷疑劍身上有毒,因此讓這名武士去作試驗。
武士遵命將鐵劍放在左掌心內反覆擦拭,仍沒有中毒現象。
秦羽烈放心了,乃一擺手道:“將劍放在神案上,然後過來。”
武士遵命放好鐵劍,來到秦羽烈面前。
秦羽烈教他將雙手伸出來。
反覆檢視,無絲毫中毒現象。
照說這名武士總算幸運地逃脫了一死的厄運,秦羽烈卻沒有放過他,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了那名武士的右腕。
不過眨眼之間,那名武士的右手就變為黑色,接著通體變黑。
秦羽烈一鬆手,武士就倒了下去,原來秦羽烈的右掌不但拿過那把鐵劍,也曾抓過冷如霜手中的九指魔杖,因而染上了劇毒。
第五名武土被召喚進來,他沒有再去拿那把長劍,而是動手為秦羽烈解衣,腥紅大氅,腰際劍鞘,紫色大褂,皂翠色褲,依著順序,一件一件地脫了下來。只剩下了藍色的內衣褂褲。
最後,那名武士又在他的時間剝下一層薄的東西,原來那是一副人皮手套,難怪秦羽烈的雙手不畏劇毒,他在事先早就安排好了。
人皮手套與人皮面具的製法相同是將活人的手臂處割開灌入水銀,使皮肉分開,然後剝下兩手的外皮,經過桐油泡浸,晾乾,又薄又軟,套在手上,自然是百毒不侵了。
因為這種取皮的手法無異活剖生人,正派人士大都不願去做這種人皮手套,看來秦羽烈倒是一個心性殘忍的人,其實,看他將屬下武士的性命以身試毒,形同兒戲,已可想見一斑了。
秦羽烈自神案後面取出一個包袱,裡面包著整套衣服,秦羽烈取出來穿戴整齊,又將鐵劍用原來包衣服的黑巾包好,然後出其不意地伸手在那名武士背上一按,那武士立刻口噴鮮血而亡。
秦羽烈殺死最後一名武士,想必怕他洩漏人皮手套的秘密。
與他女兒秦茹慧殺死藍衣武士統領的用心倒是相同的。
一切妥當,秦羽烈這才揚聲喚道:“公孫總管進來。”
公孫彤進來目睹現狀後不禁一驚。
秦羽烈喟然道:“鐵劍之上沾有劇毒,這五名武士不幸觸奇而亡,按理應當厚葬,以慰死者英靈。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冷老魔用毒太似詭奇,為免遭受無謂損傷,死者屍體不宜搬動,就此加上乾薪,連山神廟一齊焚燬。死者有家屬者各發二百兩紋銀安家。回堡後吩咐內管事龍飛揚為死音設靈招魂,安靈台,作法事,不可簡慢。”
一瞬之間,秦羽烈又變成一個仁義君子。
公孫彤恭家道:“堅主思典,老朽速辦。”
秦羽烈一擺手,向山神廟外走去。
公孫彤跟在他身後,低聲問道:“請問堡主,那個小童?”
不待地說完,秦羽烈就一擺手,道:“方才就不該帶回來,帶他進來一齊燒了吧!”
公孫彤緊趕了兩步,湊在秦羽烈耳邊低聲道:“堡主!那小童是柳南江的書僮……”
秦羽烈不禁停住了腳,凝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公孫彤道:“絕不會錯,老朽曾在柳南江所居住的”倚水閣“旅店中打聽過。”
秦羽烈輕“唔”了一聲,沉吟了一陣,道:“你趕快處理廟內的屍體,那娃兒由我來發落。”
語罷,向山神廟外走去。
花雲錦站在台階上聽命,一見秦羽烈出來,連忙迎了過去。
秦羽烈問道:“那個小娃兒呢?”
花雲錦向樹林中一指,道:“在樹林中,該如何發落?”
秦羽烈一擺手,道:“快帶我去。”
福兒雖然被湊巧救了出來,但他手上的繩索卻還不曾鬆開。
秦羽烈一見福兒還被綁著,即沉聲向花雲錦問道:“為什麼將他綁著?”
花雲錦賠笑道:“原來就是綁著的……”
秦羽烈沉叱道:“冷老魔抓去的大自然都是好人,早就應該鬆開為他療傷了。”
那兩名看守在旁的武士不待吩咐就鬆開了福兒手上的繩索,其中一個還拿出了療傷之藥。
福兒兜頭一揖,道:“多謝堡主。”
秦羽烈笑眯眯地問道:“你認識我嗎?”
福兒搖搖頭,道:“不認識,我是聽他們都稱作為堡主,所以我也這樣叫。”
秦羽烈道:“我是”祥雲堡“堡主秦羽烈,聽說過嗎?”
其實,福兒根本就認識他,不過是故作不識罷了,此時他故意地“噢”了一聲,道:“原來是鼎鼎大名的秦堡主!”
秦羽烈用手摸摸他的面頰,笑道:“小小年紀,倒很會說話的。”
語氣一頓,接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福兒答道:“小的名喚福兒。”
秦羽烈又問道:“你的主人是誰呢?像你這種年紀不至於一個人行走在外吧?”
福兒搖搖頭,道:“對不住!關於主人是誰,小的不能奉告。小的不敢違抗主人的吩咐,請堡主不要見怪。”
秦羽烈搖搖頭,道:“不怪!不怪!主命大過君命,由此可見你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人,將來你必定大有出息。”
福兒心頭非常受用,身上的傷痛也忘記了,笑道:“堡主過獎。”
秦羽烈笑道:“福兒,你身上的傷勢不輕,跟我回堡去養幾天傷吧!”
福兒搖搖頭,道:“不敢打擾,待小的找到主人後,一定前來道謝救命之恩。”
秦羽烈點點頭,道:“隨你的意吧……”
說著轉身向花雲錦吩咐道:“給他找一件小點的衣服,一份內外敷的傷藥,一份乾糧,另外再給他點銀子作盤纏……”
福兒連忙說道:“小的不敢讓堡主破費。”
秦羽烈笑道:“不必客氣!我看你已是身無長物,若是一兩天遇不到你主人怎麼辦呢?若是你介意的話,見到你主人後,再如數還我好了。”
福兒兜頭一拜,道:“堡上既然如此說,小的就只有拜領所賜了。”
秦羽烈含笑離去,走了幾步,反又轉過身來,“福兒!請轉告貴主人,秦某歡迎你們前來”祥雲堡“中作客。”
福兒應道:“一定前來拜謝。”
秦羽烈面上浮著得意的微笑,離開了樹林。
那座坍頹的山神廟此刻已陷於熊熊烈火之中,秦羽烈面上的笑容更加濃厚了。
公孫彤走了過來,肅場問道:“請問堡主,是即刻回堡,還是?”
秦羽烈沒有去理會他的話,看看天色,喃喃道:“已未了吧?”
公孫彤應道:“已然交午時了。”
秦羽烈沉吟了一陣,道:“留下五名武士,易裝暗探冷老魔的動靜,由花雲錦留下統領,留待明日再回,其餘武士即刻隨我回堡。”
公孫彤立刻傳言下去,除了花雲錦留下五名武士在樹林中易容改裝以外,其餘二十名武士及秦羽烈和公孫地二人疾速地往山下而來。
秦羽烈率帶武士出動,都是騎乘駿馬,並有馬伕隨行照料。
來到官道旁圈馬之處,各自跨上雕鞍,向長安狂奔而去。
來到市鎮中心,秦羽烈抬頭看見一幅“醉月樓”的市招,立即勒馬停蹄。
公孫彤本來是殿後的,此刻縱馬向前,來到秦羽烈身邊,輕聲問道:“是要用飯打尖嗎?”
秦羽烈“唔”了一聲,翻身下了雕鞍。
公孫彤跟著下了馬背,輕聲道:“堡生快馬奔馳,再有一個時辰就可以回堡了,在此打尖,未免太招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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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第八回 雷音八劍
秦羽烈聽公孫彤一番話後,也想到了這一點,可是他一向心比天高,經公孫彤一提醒。他本不想留下也要留下來了,否則,不變成聽命於公孫彤了?
當下冷哼了一聲,道:“你是怕我手中的東西再被人奪走嗎?”
公孫彤賠著笑臉道:“那倒不至於……”
秦羽烈一擺手,道,“由十名武士帶馬出鎮,其餘的和我同上酒樓。”
說完後就先走進了“醉月樓”酒店。
公孫彤連忙遵令吩咐,由十名武土帶馬出鎮,他帶著另外二十名武士緊隨著秦羽烈身後走了進去。
堂倌見來了大買賣,又發現秦羽烈的氣派嚇人,忙不迭地往樓上雅座相迎。此時已過了午飯時候,樓上雅座並不擁擠,在公孫彤的提調下,二十名武士分坐三桌。
一桌在樓梯口處,二桌坐在臨街的窗邊。
他和秦羽烈佔了一副小座,店中三桌武士成了拱衛之勢。
堂倌過來聽候吩咐,秦羽烈吩咐道,“我還有十個人帶著馬出鎮去了,立刻派人送些上好的菜飯過去。只是不許進酒。這裡也是一樣。有好菜儘管搬上來,吃飯不喝酒。”
堂倌應喏退去,移時,一盤一盤的熟肉熟鵝都拿了上來,還有一視熱氣騰騰的白飯。
公孫彤親自為給羽烈派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白飯,秦羽烈剛要舉著,驀然。樓梯上“登登登”陣步履之聲,走上兩個人來。
這兩個人的突然出現。不但公孫彤大吃一驚,即使秦羽烈也是心頭一怔。即一致地放下了碗筷,全神灌注在那兩個人身上。
原來他們是醜老人和歐陽玉紋。
從他們褲管上,以及鞋子上的灰塵看來,他們顯然還經過了一陣狂奔疾走。
醜老人對於雅座上的一大堆勁裝疾服之人視若無睹。
一上樓就嚷道:“堂倌,大盤牛肉,大盤捲餅,小米粥,外加五斤西鳳酒。”
邊說邊挨著秦羽烈身旁的副座坐了下來。
坐定之後,將頭一抬,正好和秦羽烈打了個照面。
齜牙裂嘴地一笑,道:“嘿嘿,秦堡主,咱們又遇上了,真是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這個天下似乎太小了一點!”
秦羽烈冷冷一笑。道:“真是巧得很!”
丑者人兩粒眼珠骨碌碌四下一瞟。然後落在秦羽烈的面上,狀似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聽說堡主清晨在終南半山發了點利市,有這回事吧?”
秦羽烈不禁心頭暗驚,沉叱道:“秦某又非綠林宵小強梁,發什麼利市?”
此時正好堂倌為醜老人送來酒菜。雖然這傢伙一身髒兮兮的,堂倌卻不敢怠慢他。
在這條路上作買賣,也見過點世面,一搭眼就知道這個老傢伙不好纏,酒菜上慢了准挨罵。
待堂倌退下後,丑者人伸出一根指頭,在桌上凌空劃了一圈,笑問道:“這點酒菜,由堡主如何?”
秦羽烈倒不是吝嗇之人,這幾個酒菜錢他還沒有放在眼裡。
但他卻不甘心付帳。代那醜老人付了帳。好像有點怕他的樣子。
秦羽烈方待奚落對方幾句,那醜老人又開口說道:“堡主不必遲疑,老頭兒我要奉告一件機密大事。保證你這幾個酒錢花得合算。”
秦羽烈心頭大動,因為他於仲秋之夜就已發覺這個醜老傢伙胸羅萬機,他的舉手投足,一言一笑,都是暗中在作“文章”。
因此,秦羽烈淡淡一笑,道:“這倒使得,不過我要聽聽……”
不待秦羽烈說完。醜老人就揚聲道:“喂!店家,老頭兒我的酒菜錢,一併算在這位客官的帳上。聽見了沒有?”
店家正在擔心這個髒兮兮的老頭子是否付得出錢,聽見如此一說。忙不迭地答應。
歐陽玉紋一味低著頭啃著卷餅,喝小米粥,對她師父的言行全不去注意。
秦羽烈冷笑道:“尊駕好像怕秦某反悔似地……”
語氣一頓,接道:“秦某在這裡洗耳恭聽了。”
醜老人的神態已不像方才那樣急迫,喝了一大口酒,又往嘴裡塞了一大塊牛肉,這才慢條斯理地道:“堡主你真是精明一世,糊塗一時。”
秦羽烈艴然不悅。道:“這就是尊駕用來換酒的兩句話嗎?”
醜老人手中的筷子在桌面上敲了一敲,道:“且聽下文……”
語氣一頓,接道:“為了那毫無用處的破劍,犧牲了五名上選武士,太不值得了!”
秦羽烈不禁大吃一驚,望了公孫彤一眼,他也是面露駭色。
不管醜老人說話的目的何在,單是他提到犧牲五名武士那一點,就足以令秦羽烈大驚失色了。
秦羽烈真不知該如何答覆,予以否認,會被對方看成鼠輩,承認,又不知會引起何種後果。
想了一想,只得模棱地道:“那是秦某人的事,毋庸尊駕操心。”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本來老頭兒我可以不必說下去了。不過,為了這些酒菜,吃在老頭兒我肚內受用起見。所謂機密大事。我還是要奉告堡主一聲。你手中的那把劍並不是你想得的那一把。”
秦羽烈幾乎坐不住了,他真恨不得插翅飛回堡去,用那方玉珮來驗看這把鐵劍,可是,他也明白在這個醜傢伙面前一點聲色都顯露不得,對他的每一句話都得小心應付才是。
一念及此,立即反問道:“尊駕專程自後追來,就是為了告訴秦某這一句話嗎?”
醜老人哈哈大笑。道:“老頭兒卻無此雅興,不過,素知堡主是個豪客,因此老頭兒我才不辭辛苦地趕來,以此機密換點酒菜解解饞。”
秦羽烈冷笑道:“依秦某看來,你這幾句話還不值半分錢。”
醜老人嚷道:“噯,堡主這麼說,可就太不近人情了……”
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堡主甘冒中毒之險,在冷如霜手中奪得此劍,總不希望得一把毫無價值的破劍,對不對?”
秦羽烈故意輕描淡寫地道:“任何一把劍對秦某都無價值可言,只是因為冷者魔為劫此劍,曾殺死‘八鳳園’主人司馬夫人的手下十餘人,‘八鳳園’和‘祥雲堡’交情不惡,憑此一點秦某就該代表司馬夫人出頭討回這把劍。何況冷老魔又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邪惡之徒。至於是不是原來那一把,已超出秦某能力範圍以外。只要秦某已經盡心盡力就算對武林中有所交代了。”
秦羽烈不愧辯才滔滔,竟然說出了如此一大篇堂堂正正的道理來。
醜老人哈哈大笑,道:“秦堡主實在了不起,武能‘八抓’,文善辯才。不過,老頭兒我既然吃喝了秦堡主花錢的酒菜,心中的話不說完就會覺得不舒服……”
語氣一頓,接道:“首先殺人劫劍的是曉月山莊之人,僅僅一刻工夫,鐵劍易主,曉月山莊之人被水月山莊之人所殺。十個時辰以後,鐵劍又到了醉月山莊,自然水月山莊之人也遭到了被殺的命運。鐵劍在醉月山莊人手之中尚未抓熱。‘八鳳園’的人又趕到了。真所謂‘螳螂鋪蟬,黃雀在後’,冷如霜又殺光了‘八鳳園’的人馬,而奪得鐵劍。溯本追源,堡主若說是為那一家屈死的村夫報仇雪恨,這話還說過去。若說的是代‘八鳳園’司馬夫人討回此劍,這話就太不近情理了,水月,醉月三大山莊被殺之人又當如何呢?而且這三大山莊的主人與貴堡交情也不淺啊!”
這一番話不但使秦羽烈無以回駁,而且也使他萬分吃驚,因為其中許多情節他根本還不知道。
但他此刻非得回駁醜老人不可,否則就等於自己虧理了。
秦羽烈想了一想。反問道:“尊駕所說的話,有證據嗎?”
醜老人搖搖頭,道:“堡主不必扯到題外……”
語氣一頓,接道:“堡主早晨在冷如霜手裡得到的這把鐵劍,就是曉月山莊之人最先在那村大家中得到的那一把,一夜之間雖然數度易手,但是井未被人掉包換去。不過,這可不是堡主心目中嚮往已久的那把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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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醜老人大笑道:“只要堡主認為這點酒菜錢花得上算就行。”
秦羽烈道:“不過,你要是信口胡說。三大山莊以及‘八鳳園’的主人會向你質問的。”
醜老人道:“仲秋之夜,老頭兒我就曾說過,雖然老頭兒我愛白吃白喝。卻不愛說白話,只要他們敢來問,老頭兒就會拿出證據來。”
秦羽烈站起來一點頭,道:“那就行了……”
案羽烈一頓。就要召喚店家算賬。
醜老人低叱一聲,道:“堡主且慢算賬……”
說著,拿起他的酒葫蘆搖了搖,道:“堡主可願意再加五斤,讓老頭兒我將空的葫蘆裝滿。”
秦羽烈怔了一怔,問道:“莫非又有什麼機密話見告?”
醜老人笑道:“雖然算不得什麼機密大事,對堡主卻很重要。”
秦羽烈揚聲道:“店家,再取五斤裝西鳳酒一罈,並算賬。”
堂倌立刻應喏,端上來一壇西鳳酒。
醜老人唯恐怕搶走似的,將酒缸抱在懷裡,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堡主讓令愛與柳南江同行,實為不智之舉。”
秦羽烈心頭不禁一怔。他不明白醜老人這句話本意如何。只得往另一方面去想。當即答道:“不勞掛齒,柳相公是一正人君子。”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秦堡主何必左右而言他?”
麥羽烈已發現對方不懷好意,立即沉聲道:“秦某花錢買酒請你喝,不是想要聽你的醉話!”
醜老人道:“堡主,想不到你又說我醉了……”
語氣一頓,接道:“柳南江是個絕頂聰明之人,令愛不與之同行,那娃兒和堡主的友好關係還可以多保持幾天,如此安排,反而會加速事敗。老頭兒我說堡主不智,意即在此。”
秦羽烈不但狂駭,也已盛怒,運力於腕,就要向醜老人抓去。
公孫彤隨時在注意情況的發展,連忙拉住了秦羽烈的衣袖,同時向他使了一眼色,示意他不可妄動。
秦羽烈也發覺在此時此境動手不太相宜。姑不論是否贏得了醜老人師徒,雅座上還有好幾個看上去扎眼的食客也得加以提防。
丑者人低頭喝酒,似乎對秦羽烈的震怒毫未覺察,反又言道:“堡主也不必為此事擔心,老頭兒我也不會和柳南江那娃兒去說穿。一方面是看在這五斤酒的份上,另一方面老頭我也不願與那個娃兒作對,有人代我出出力,我又何樂不為?”
秦羽烈再也敢不下去了,沉聲道:“我看尊駕大概喝得差不多了……”
說著,轉頭向公孫彤吩咐道:“算賬!”
言罷,離座向樓下走去。
他向座間武士打個眼色,武士紛紛離座而起,尾隨秦羽烈走下樓去。
公孫彤匆促付了酒菜錢趕下樓去,秦羽烈及眾武士尚未離去。
秦羽烈低聲道:“這個老傢伙不除,恐怕要壞我的大計。”
公孫彤搖搖頭,道:“堡主,依老朽看來,不宜妄動!”
秦羽烈面現獰色。道:“在對街伏了弩下,待他出來時,暗箭射他。”
公孫地道:“堡主。絕非上策,萬一暗算不成,豈不反添麻煩?”
秦羽烈沉吟了一陣,道:“走吧,我就不相信擺佈不了這個老傢伙。”
一行人奔出鎮外,上馬徑奔長安而去。
在酒店中幾乎被那醜老人磨菇了一個時辰,當馬隊離開杜曲之際,已是末申相交光景了。
酉正光景,馬隊終於回到了“祥雲堡”。
秦羽烈匆忙跑進他的臥房。將門戶落鎖下鍵,取出玉珮驗看那把得來的鐵劍。
鏽跡斑斕的鐵劍被玉振映照得金光閃閃,可是上面並沒有記載著秦羽烈所預期的那招“反璞歸真”的劍法。
兩面有著同樣的四個字:“貪者必死!”
秦羽烈不禁心頭大駭,若說這把鐵劍與那塊玉珮毫無關連,與玉珮聯在一起,就不該出現字跡!
若說就是那把劍,怎會出現與“反璞歸真”劍法莫不相關的字呢?難道秦茹慧拿回來的那塊廢鐵不是從這把劍上彈下來的嗎?目前當然只有這種想法。但是,一夜之間,這把劍突然變了樣,又是什麼道理呢?
現在只要等待秦茹慧回堡時,拿她身邊那塊廢鐵和這把劍的缺口對證一下,才能作下一步的推斷了。
在這一瞬間,秦羽烈身上的勁道都消失了,他懶散地走到窗前,推窗眺望。
大概就在秦羽烈推窗眺望之際,柳南江和秦茹慧剛好登上了三老峰頭。
這真是一段艱苦的行程,他們自午正於望鹿坡出發。足足花了三個時辰。施出了渾身解數。
此時已無餘力,若是有一個強敵突然向他們襲擊的話,他們一定難以招架三招。
三老峰頂不過是個不足五丈方圓的地方,朝東方還有六隻深深的足印,相傳即是每日清晨終南三仙站在那裡看日出,久而久之。站出了足印。
一登上峰頂後,柳南江就乏力地躺下了。
秦茹慧也是累得可以,幸好上午柳南江強逼著她休息了兩個時辰,不然,她根本就無法登上這三者峰頭。
上午秦茹等靜坐調息之際。柳南汀在一旁為她守護,因此柳南江等於是二天二夜未曾閉眼,難怪他一登上峰頂就躺下了。
秦茹慧在他身邊坐下。柔聲問道:“相公覺得很累嗎?”
柳南江有氣無力地道:“有生以來,從未如此感到疲倦過。”
秦茹慧道:“那麼,你趕快靜坐調息,待我為你護法。”
柳南江翻身平起,道:“秦姑娘,不管是你是我,此刻都不足以為另外一個人護法,我看,趁天色未黑盡之前趕緊找個僻靜之處才是上策。”
秦茹慧點點頭。道:“相公在此稍坐,我去找找看!”
說罷,就向西南方一道斜坡奔去。
秦茹慧剛離去不久,柳南江忽覺眼前紅光一閃,在離三老峰頭約摸十丈遠的一塊巨石之上,赫然站著身穿紅色羅衫的凌菲。
凌菲高聲嚷道:“柳兄,小弟也來了,你有點吃驚吧?”
凌菲這一聲“小弟”,不禁使柳南江啞然失笑,不過,很快地他又皺緊了眉頭。
柳南江雖然沒有見過凌菲露出一招半式,但是從她這種登山越嶺的腳底輕功看來,功力顯然不錯,從蒼茫暮色中看去,凌菲面上並無疲態,顯然她早走早到,已然調息過了。萬一她存下歹毒的念頭,柳南江和秦茹慧真還有點難以防範。
這就是柳南江大皺眉頭的原因不過,他從凌菲以往的言行主判斷,她並不似一個心地險惡的人。柳南江皺緊的眉頭又舒展了一些。
時此,秦茹慧已去而復回。
她似乎沒有發現凌菲,遠遠地就朝柳南江嚷道:“找不到僻靜之處啊!”
凌菲插口問道:“二位是要找僻靜之處靜坐調息嗎?”
秦茹慧聞聲回頭,這才發現了凌菲,面上立刻流露了驚詫之色。
柳南江答道:“不錯。你發現了什麼僻靜的地方嗎?”
凌菲笑道:“君子不記仇,二位如果不計前嫌就請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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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秦茹慧猶豫地望著柳南江,彷彿是說,“能隨她一同去嗎?”
柳南江微微向秦茹慧一點頭,然後向凌菲道:“就請前面帶路吧!”
凌菲聞言,就轉身連蹦帶跳地向西北行去,柳南江和秦茹慧緊緊相隨。
凌菲走了不過五十丈遠就停住了腳步,道,“到了,就是這兒。”
柳南江走過去一看,除了有一道長約三丈,寬約只許。深約八尺的石縫之外,其他一無所有。不禁指著那條石縫問道:“這就是僻靜之處嗎?”
凌菲狡黠地一笑,道:“跟我下來。”
說著就領先滑下了石縫。
柳南江稍一猶豫也滑了下去,進入石縫之中,他才發覺,原來這石縫之中還隱藏著一個洞窟。
柳南江訝異地問道:“凌菲,你是怎麼發現的?”
凌菲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別問,跟我來。”
洞內漆黑,沒有凌菲的牽引,根本無法前行,柳南江此時已顧不得男女有別,左手被凌菲抓住,他卻又伸出右手去抓住了秦茹慧的手。
突然,柳南江發現了一線燈光,連忙用力將凌菲一拉。
凌菲嬌笑道:“柳兄,你是干什麼?捏得人家的手好痛!”
柳南江輕噓一聲。悄聲道:“洞內有人,我發現了燈光。”
凌菲笑道:“別緊張,我在裡面點了松脂火炬,現在這裡我是主人。”
正說之間,已經來到一間寬敞的石室。桌椅床榻一應俱全,不過全是石頭做的,壁間插著兩支如碗口粗的松脂火炬。
柳南江看得呆了,雙手抓住兩女之手,竟然忘記鬆開。
凌菲似乎有心要讓柳南江難堪。嬌笑道:“柳兄,已經到了這裡,為什麼不放開我們的手?你難道忘記男女有別了?”
柳南江不禁俊面窘得血紅,連忙將手鬆開。
凌菲往石床上一坐,雙手抱住膝蓋,嬌聲問道:“二位,此地不錯吧?”
柳南江一蹩眉尖道:“凌菲,你能肯定這裡原來沒有人住嗎?”
凌菲笑道:“除了終南山三仙之外,恐怕還沒有幾人來過這裡,洞口積沙盈尺,這裡面也是滿佈灰塵,害我清掃了好半天。”
秦茹慧道:“這地方看來不錯。”
凌菲豎起食指,朝頭頂上一指,道:“柳兄,知道上面是何處嗎?”
柳南江笑道:“莫非上面就是三老峰頂?”
凌菲一瞥嘴唇道,“哼。倒被你碰巧碰上了……”
語氣一頓,接道:“上面是三老峰頭,上面有極輕微的步履聲下面也可以聽得清楚,我就是聽到腳步聲才知道你們來了。”
柳南江道,“你怎麼知道來人一定是我們?”
凌菲輕笑道:“除了你們,還有誰來?”
柳南江道:“那可不一定哩!
凌菲一蹩眉尖,道:“既然有此顧忌,你們就該快些靜坐調息,來,你們坐到石床上來,我到洞口去為你們守護。”
說著,就從石床上跳下來。
秦茹慧面色猶豫地看了柳南江一眼,顯然她對凌菲並不十分信任。
凌菲自然地注意到了,艴然不悅地道,“秦姑娘,你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們無冤無仇,我姓凌的絕不至於趁你們靜坐調息之際暗下毒手,即使我與你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也是明來明往。放心打坐吧,別疑神疑鬼的啦!”
秦茹慧感到非常尷尬,幸而她極富機智,連忙分辯道:“凌姑娘,你誤會了。我是想問問柳相公,是先吃點東西再打坐,還是……”
柳南江惟恐再起爭端。連忙插口道,“我看還是先吃點東西吧。”
說著,又轉向凌菲道:“你也來吃點,真虧你,餓著肚子,也爬了上來。”
秦茹慧收抬了乾糧和水袋。正準備登上石床打坐。
驀然,凌菲以食指豎在唇間發出了一聲輕噓,然後又以手指指了頭頂。
二人凝神,才發覺有人在三老峰頭走來走去,那腳步聲聽得很清晰。
腳步聲並不雜亂,顯然只有一個人,而且是在三老峰頭徘徊。
那人又是誰呢?
凌菲悄聲問道:“柳兄,你靜坐調息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柳南江道:“小息半個時辰也就夠了。”
凌菲又道:“既然三老峰頭有了第四者出現,我們就不能無所防範了,柳兄先打坐調息,我和秦姑娘守在洞口。不管來人有多厲害,佔地勢之利,半個時辰我倆總可以抵擋。”
柳南江點點頭,道:“好吧,不管是什麼人,儘量拖延時間,最好不要輕舉妄動,等我打坐完畢後才去對付。”
凌菲點點頭,然後向秦茹慧擺了擺手。兩人走出石室外,在洞口守護去了。
半個時辰很快地過去。
柳南江將周身氣血運行一週,頓時顯得容光煥發,疲態盡失。
凝神細聽。三老峰間徘徊之人尚未離去,腳步聲不時可聞。
柳南江下了石床,正想去召喚秦茹慧進來打坐,剛好她走了進來。
柳南江問道:“沒有什麼事吧?”
秦茹慧搖搖頭,說道:“沒什麼……
語氣一頓,又道:“相公的內力真是深厚,小息片刻就疲態全消了。”
柳南江淡笑道:“姑娘誇獎了,你快去打坐調息吧,我去喚凌菲,她也該調息一番才是。”
秦茹慧道:“我方才和她閒聊了一陣,看來她倒是一個心地純良之人。”
柳南江道:“那就好好相處吧!”
秦茹慧嫣然一笑,然後盤腿坐上了石床,閉上了眼睛。
柳南江這才摸索著向洞口走去。
在離洞口三尺的地方遇上了凌罪,她正全神注視著洞口外面。
此時。明月已升,月光從石縫間傾瀉起來。如有人走近,立時可以發現影子。
柳南江在凌菲身邊坐下,悄聲道:“凌菲,由我來守護,你去調息一番吧!”
凌菲回道:“我不感覺累。”
柳南江道:“別好強了,你又不是銅鑄鐵打的人,怎會不累呢?”
凌菲道:“我在申初光景就到了,已經調息了一個多時辰。”
語氣一頓。接道:“柳兄我真不明白,你怎會和秦姑娘走在一起的?”
柳南江道:“內中原因很多,以後有機會慢慢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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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凌菲輕笑道:“那晚我一句戲言倒說中了,柳兄莫非想作秦羽烈的東床快婿嗎?”
柳南江低叱道:“凌菲不許你胡說……”
語氣一緩,又問道:“你對秦姑娘的印象如何?”
凌菲笑道,“很美,很標緻,真是天生麗質,傾國傾城……”
柳南對輕叱道:“別胡扯了,我是說,你認為她的為人如何?”
凌菲沉吟一陣,道:“有些驕橫跋扈,趾高氣揚,不過,也有可親之處。”
柳南江忙問道,“哪些地方認為可親呢?你倒說說看!”
凌菲嬌笑道:“態度溫文,舉止柔媚,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柳南江笑道:“你就該學學她呀!”
凌菲不屑地道:“我寧願作野小子!”
柳南江笑道:“不是野小子,是野丫……”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凌菲突然伸手摀住了柳南江的嘴。
柳南江暗道:“就像這種舉止,不但是個野丫頭,簡直就是瘋丫頭。
不過,他很快地就發覺了凌菲突然伸手摀住他嘴巴的原因,原來面對著洞口的那一面石壁上,此時出現了一個細長的影子。
柳南江立刻提高了戒備,此時發現之人絕非無名小卒,隨時都有一場惡戰。
那影子久久未動,也許是聽見了他們說話的聲音才走過來聽聽的。
難道那人不知道這裡有個洞窟嗎?如果他真不知道,他也是外來的了?
經過一盞茶的工夫,那道細長的影子消失了,他們清晰地聽見步履之聲遠去。
凌菲悄聲道,“柳兄,是個女人。”
女人!柳南江不禁心頭一動,難道是那神秘的白衣女郎嗎?
如果是她的話,她一定會知道這個凌菲自以為非常秘密的洞窟。
凌菲又道:“我絕不會看錯,影子映出她的長發在隨風飄舞。”
長發!柳南江心頭又是一動,他幾乎已肯定方才站在石縫上面的就是那個神秘的白衣女郎了。
不過,他的嘴裡卻沒有說出來。
兩人靜坐一陣,再未見那個影子。
凌菲低聲道:“此刻差不多到亥時了吧?”
柳南江突然想到就要到子時了,他之所以急急趕來,就是要在子正的時候藉著月光測量“子午谷”的方位。於是連忙道:“走,凌菲,我們進去吧,秦姑娘大概已調息好了。”
兩人來到石室中,秦茹慧正好走下石床,面上容光煥發,疲態全消。
柳南江道:“調息歸調息,睡覺歸睡覺。你們兩人上床吧,我守上半夜,等到丑寅相交的時候,再喚醒你們,由你們守下半夜。”
這是柳南江方才想好的主意,這樣,他就可以在子正的時候,溜到三老峰頭去了。
凌菲冷哼了一聲,道:“你有多了不起?睡覺的時候還要我們兩個人守。”
柳南江想道:“你們不一齊守夜,難道還留下一個和我睡在一起嗎?”
柳南江心裡雖如此想,嘴裡卻又不便說出來。
秦茹慧自然明白柳南江的意思。輕笑道:“凌姑娘,你誤會柳相公的意思了……”
接著。她又附在凌菲耳上低語一陣。
此刻,若要柳南江肯定哪一個時間是子正,他實在沒有這個把握。
他靜坐了一陣,約摸子時已到,才離開洞口返回石室,發現兩女已經和衣在石床上安然入睡,這才松了一口長氣。
他在離開石室的時候,揮掌拍熄了兩支火炬,萬一在他離去後有人摸進來。在黑暗之中,一時也許還發現不到石床上有人。
這是他的想法。
他躡手躡足地退出石屋,在洞口處凝神靜聽了一陣,四下一點聲息都沒有,這才迅速地自石縫中鑽了出來。
今夜十九,月亮雖已不圓,卻很明亮。
柳南江四下一看,不見半個人影。
此時月在中天,分明已到子正的光景了。
他身上早就準備了一根燒焦了的樹枝,一方面要借樹枝投影,一方面要藉著焦炭黑色畫下記號。所以他才在山下的火堆中取了一枝藏在身上。
當要踏上三老峰頭之際,柳南江突然想到石窟中可以聽得見上面的步履之聲,於是展開輕功身法,一縱身上了三老峰頭。如羽毛般輕巧地落在中間那兩個腳印之上。
他將樹枝舉起,那根樹枝的影子,就在他腳旁數寸之處。
月在中天,投影自然在腳下的。
他不禁感到怪,難道:“子午谷”就在腳下嗎?
他突然又想起那白衣女郎的話有許多不近情理之處,只有午正、或子正日月當中之時,那樹枝才能投影,其餘的時候。樹枝的影子不知投向何方。
根本就無從看見,更不要說去測量方位了。
柳南江儘管心中疑惑,他還是將投影的地方劃上了一條黑色的記號。
他收起了樹枝。又展開輕功身法縱離三老峰頭,施原路滑下石縫,進入洞中。
洞口處因有微光射進,可以看得很清楚,柳南江立刻發覺一個白色的影子擋住了他的去路。
柳南江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如果就在他離去的這一瞬間,秦茹慧和凌菲遭受意外的活。那他就畢生難安了。
一念及此,不禁沉叱道:“什麼人?”
只聽一個柔和的聲音道:“相公因何不信妾身相勸之言?”
柳南江道:“姑娘金言,句句都在肺腑之中。”
白衣女郎道,“既然記在心中,就不該攜帶二女同行了。”
柳南江道:“此處只是三老峰頭,待前往‘子午谷’時,在下一定獨自前往。”
白衣女郎道:“相公既如此說,妾身就不便多言了……”
語氣一頓,接道:“只怕相公到時遣不走她們了。”
柳南江試問道:“依姑娘看,在下當如何呢?”
白衣女郎道:“聰明人應該一點就透,妾身也不便明說。”
語氣一頓,接道:“她們出來察看了,千萬不要提出妾身來過。”
說罷。自柳南江身旁擦身而過,走出洞外,縱上石縫而去。
柳南江不禁暗暗綱罕,這個白衣女郎的言行因何如此神秘呢?
移時,秦茹慧和凌菲二人果然向洞口處行來!
凌菲先開口問道,“柳兄,是那個長發女人來過了嗎?”
柳南江不動宗色地道:“凌菲,我看你一定是在作夢吧?”
凌菲訝然道:“咦,我分明聽見你和一個女人在說話嘛!”
秦茹慧插口道:“我也聽見呀!”
柳南江道:“我看你們的耳朵有毛病。如果睡不著的話,你們現在就開始守夜吧!”
秦茹慧和凌菲相對一視,然後齊聲道:“好,你去睡吧!”
柳南江知道那白衣女郎不會再來,也就放心摸索著回到石室,取出火摺子打火點燃了松脂火炬,和衣腿上了石床。
柳南江在無憂無慮的情況下,睡得甚為酣暢。
一覺醒來,雖不知是什麼時候,但他卻肯定已到了第二天的白天,因為那兩根松脂火炬已將要燒光了。
柳南江起身來到洞口,不見秦茹慧和凌菲二人,縱上石縫一看,才發覺她們兩個坐在一塊巨石之上,有談有笑。
柳南江走過去問道:“你們兩人一夜都不會闔眼嗎?”
秦茹慧道:“我們倆背靠著背在洞口一直睡到大天亮哩!”
柳南江笑道:“原來你們是有心將石床讓給我睡的。”
凌菲拍拍她的身邊,道:“過來坐著聊聊天吧,這裡的景色真好,可惜你沒有看到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真是好看極了。”
柳南江也坐到那塊巨石上去和她們聊東說西,不過,他卻直在注意著天色,眼看已經日正當中,到了午正的時候,柳南江道:“二位,去摘點野橘來嘗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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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凌菲跳了起來,欣然道:“好啊,不過一來一去要化一個時辰哩!”
秦茹慧也跟著站起來笑道:“走我們一齊去,反正今天精神好得很。”
兩個人跳跳蹦蹦地下了巨石,眨眼之間走得不見了蹤影。
柳南江立刻縱上三老峰頭,仍然站在中間那兩個腳印之上,取出了懷裡的樹枝。
樹枝的投影仍在他的腳邊數寸之處。
那白衣女郎告訴他,一橫一豎兩道影子的交叉點就是“子午谷”的方位,這又是怎樣一回事呢?
他蹲下來反覆地思索,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手裡拿著那根燒焦了的樹枝,在那個交叉點上使勁挖,就彷彿“子午谷”埋在那層泥土下似的。
堅硬的泥土被他一塊一塊地撬開,他所挖的面積也越來越大。
突然,他手中的樹枝碰到了堅硬的東西,再也控不下去了。
為了好奇心的驅使,柳南江順著那塊硬東西將面上的泥土悉數挖去,下面竟然出現了一塊青石板。
那是一塊經過人工修鑑的青石板,很明顯的,是有人埋在這裡的。
柳南江用手拭淨,發現青石上刻著許許多多奇怪的符號。
這些符號是代表什麼呢?
柳南江凝視一陣,終於找到了答案,那原來是一幅地形圖。
最高的一個尖角是代表三老峰頭,彎彎曲曲的則表示溪流。
柳南江以三老峰頭為中心,參照地形圖將四周的環境對照了一下,竟然完全符合,青石板上一個珠紅的圓圈,想必就是“子午谷”的所在地了。
有了此一發現,柳南江不禁欣喜若狂了。
他將青石板上的每一標記都默記在心中,然後蓋上泥土,並小心翼翼地將泥土踏平,不使留下絲毫痕跡。
他離開三老峰頭,重回那塊巨石頂端坐下,心情漸趨平靜下來。
那白衣女郎是個謎一樣的人物,她既然知道前往“子午谷”的路徑,自己為何又不去呢?
難道她對子午谷所隱藏的秘密無動於衷嗎?
如果是,她就不是一個好奇的人,換句話說,也就是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的。
那麼。她因何又注意到柳南江呢?而且還將這個萬人都想得到的秘密告訴他?柳南江苦思一陣,仍然想不出正確的答案。
而且,白衣女郎指點他以樹枝投影測量方位也是在賣弄玄虛,她本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柳南江,前往“子午谷”的地形圖就埋在三老峰頭的泥土之下,又何必繞一個圈子呢?
柳南江想到最後,只有一個答案……(http://210.29.4.4/book/club/)一切都如謎題,那白衣女郎更是一題深奧難解之謎。
他不再苦思了,放眼向山下望去,心中在想:“不知還要多久,前去搞野橘子的秦茹慧和凌菲才能回來。”
如果他現在趁機開溜。倒是一個好機會。
可是,柳南江是不會如此做的。
他已決定獨往“子午谷”,但他不會一走了之,必須要對二女有所交代。
現在,他盼望她二人早早歸來。並不是想早點吃她們採摘的野橘子,而是要向她們說明一聲,而使自己早早踏上征途。
就在這個時候。距離柳南江半裡之遙的一個小山頭上冒出了一個人頭。
緊跟著。身子也冒了出來。一身火紅的衣服,在麗日照耀下異常顯目,那不是凌菲嗎?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喜。
可是。只在一瞬間,他又喜變驚,因為秦茹慧沒有相繼出現,而且凌菲兩手空空,並沒有帶野橘子回來。
柳南江只是覺得情形有點不妙。也來不及去思索究竟發生什麼事情。就向凌菲迎了過去。
下落比上行要快,何況柳南江又施展出“射影掠光”的身法,幾個起落。已然到了凌菲的面前。
柳南江疾聲問道:“秦姑娘呢?”
凌菲倉惶回道:“我們遇上了一個奇形怪狀的老頭子。他一句話不說就向秦姑娘動手,秦姑娘只有拔劍相迎……”
柳南江迫不及待地道:“在哪裡,快帶我去。”
凌菲閃身一指,道:“就在前面一里處,一大片茅草之中。”
話未說完,業已領先向山下縱去。
柳南江緊隨而行。同時問道:“那個怪老人很厲害嗎?”
凌菲答道:“相當有份量,不然我也不必跑回來告訴你了!”
柳南江又問道:“那怪老人用的是什麼兵器?”
凌菲答道:“一把寒鐵打造的如意。”
柳南江“啊”了一聲,道:“不好。那是‘鐵君子’古如松。”
幾問幾答之間,那片茅草坡已然在望。
一望無際的茅草長過人身,根本就看不見人在何處,凌菲向一顆高聳入雲的榕樹一指,縱身而起,凌空縱躍,向那棵榕樹處落去。
凌菲的輕功不弱,身法也很美妙。
難怪小妮子有些目空一切,的確是個會家子。
在茅草葉中有一條寬約尺許小徑,那棵榕樹的周圍,卻有一堆方圓五丈的亂石,秦茹慧就在那堆亂石中和古如鬆動手。
凌菲落下時,眼見秦茹慧肩頭的衣衫撕裂,肌膚露出,並有一道血痕,當時心中一急,平日針鋒相對的情景忘得一乾二淨,大聲叫道:“秦姑娘快快退下,待我接他幾招……”
語音未落,軟劍已抽了出來。
秦茹慧正在拚命力搏,眼前對方的鐵如意劈頭罩下,心中大駭之際,凌菲的軟劍正好來到,“刷”地一聲,軟劍,卻像是一條軟鞭般將那鐵如意纏住了。凌菲嬌叱一聲,皓腕一沉猛力往後一帶,想將對方的鐵如意拉脫擎住。
她也太將古如松看得簡單了,一用力之後,才發覺那把鐵如意似乎有干鈞之重,休想拉動分毫。
對方冷哼一聲,鐵如意陡地往回一帶。
若非凌菲見機鬆脫卸勁,纏住鐵如意的軟劍飛快地鬆開,勢必要被對方連人帶劍一起拉過去。
柳南江已適時趕到,抱拳一禮,道:“古大先生且慢動手,有話好講。”
古如松一聽柳南江出面說話,不禁環目一瞪,兩道一字眉成了倒垂條。冷哼一聲,道:“好大的口氣,憑你這個娃兒也敢稱我一聲大先生,你們三個人一齊上吧,老夫教你們嘗嘗鐵如意的滋味。”
此老不是別人,正是“終南三君子”古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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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柳南江帥出名門,不至於不懂得進退應對之禮,論輩份,古如松要比他師父矮一級。自然能尊稱古如松一聲大先生了。
不過,此番來到中原,柳南江卻得到了他師父的指示,不得任意亮出師門。
因此。他也不願去和古如松多加解釋,只是含笑道:“大先生請息怒,請問這位姑娘有何冒犯之處。”
古如松暴叱道:“娃兒竟然明知故問,山腳下立有封山禁令,言明妄入者死,爾等竟然擅闖禁地,還不快快納命!”
凌菲在一旁插口道:“柳兄,少同他囉嗦,他既然敢放狂言教咱們一齊上,咱們何必客氣。叫他知道後生可畏。”
“凌姑娘不可妄動,請去看看秦姑娘的傷勢……”
然後轉身向古如松問道:“請問是哪一位立下的封山禁令?”
古如松道,“‘竹君子’肖三先生。”
移哺江道:“據在下所知,三先生早已物化,難道死人的禁令還需要遵守?何況這偌大的終南並非私人所有,在下等如何行不得?”
古如松哇哇大叫道:“娃兒好狂,三先生雖死,公案卻未了,在三先生的仇家未死以前,老夫不准任何人登上三老峰頭。”
柳南江輕笑道:“站在大先生的立場,這番道理似乎還可以說得過去。不過,在下等登山,卻是得到許可的。”
古如松問道,“誰人敢許可?誰人能代表老夫的意思?”
柳南江緩聲道:“肖三先生的未亡人古寒秋。寡妻繼亡夫遺志,繼續封山或開禁,以在下看來,古娘子比大先生更有權作主。”
柳南江言辭犀利,使得古如松愣住了。
半晌,古如松方喃喃問逍:“她答應讓你登山的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不錯,古娘子言道,表面上肖三先生的禁令仍在,不過,在下等登山,卻不會有人過問。”
古如松厲聲道:“她答應你,是站在亡妻立場,但我站在終南三結義的立場卻不答應。不過,因有她的許諾,老夫不為已甚,免爾三人一死,限在日落以前,離開禁地。”
柳南對如何肯就此離去呢?而對古如松這種成名多年的高手雖有敬畏之心卻無懼怕之意。因而緩緩搖頭道:“大先生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古如松環目一睜,暴叱一聲,道:“娃兒,你是想教訓者夫?”
柳南江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大先生既如此說,在下也不欲解釋了。”
古如松冷哼道:“好個狂放的娃兒,拔出你身邊的利劍吧!”
柳南江不是一個耀武揚威之人,面對一個成名高手,更不願輕舉妄動,只想用言語解決這場紛爭,因而,柳南江依舊含笑道:“大先生可否再聽在下說一句話?”
古如鬆氣勢洶洶地道:“說吧,反正你的狂話說得已經夠多了!”
柳南江道:“大先生立意封山,在下無可厚非。如果大先生在此山中,還可說是在下乘隙而入,大先生既然身在山中,卻不知在下等已然攀登三老峰頭,那是大先生的疏忽。如今發現後,又要強令在下午離去,這種做法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古如松嘿嘿一笑,道:“原來你還想要挖苦老夫一番,小子,拔劍出鞘吧!”
柳南江道:“俠以武犯禁,在下佩劍在身,意在防術,無意攻擊,除迫不得已之外,絕不輕易拔劍,更不願逞強爭勝,耀武揚威!”
這種話,古如松如何受得了,當即冷叱道,“好一付伶牙利齒。老夫倒要看看你這娃兒能夠空手接老大幾招?”
話聲一落。如閃電般斯身上步,手中鐵如意向柳南江攔腰掃到。
柳南江早有防範,立刻展開“射影掠光”身法,迅速散開。
一邊的秦茹慧已經山凌菲為她裹好肩頭傷勢,見狀忙叫道:“柳相公……”
凌菲疾聲道:“秦姑娘,不要讓柳兄分神。”
秦茹慧面現焦急之色,道:“他不趕快拔劍反擊,必落下風,那老頭兒太厲害了。”
凌菲目光注視著古如松的動靜,喃喃道:“柳兄只要一落下風,我就要出面幫他,我才不管什麼聯手圍攻,犯江湖大忌那套。”
秦茹慧忽然驚叫道:“啊,差一點!”
原來柳南江又避開了古如松的第二次攻擊。但是他的左肩只差寸許,就要被古鬆手中的鐵如意擊中。
凌菲自然也看到了,連忙高聲叫道:“柳兄,快拔劍啊!”
柳南江何嘗不知道自己若不拔劍立將陷入岌岌可危之境?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他還是不願意拔劍的。古如松雖然行為乖張,畢竟不是邪惡之徒,若是要他用劍去傷害他,非柳南江所願。
自然,柳南江並不見得能傷到對方,但他心中卻有這種想法。
古如松已有多年未曾與人交手,如今對一個年輕娃兒,竟然兩招未見功效,心中之狂怒,自然可以想見。
只見他手中的鐵如意左右一掃,先封住柳南江閃避之路,然後那鐵如意伸得筆直地向柳南江的胸前猛力揭去。
這是一著“死招”,除非對方能夠將這一招封住,絕無閃避的餘地。
“刷”的一聲,“寒星”劍終於出鞘了,封住了對方鐵如意致命的一擊。
柳南江是橫劍相拒的,與那鐵如意一觸之後,只覺虎口一麻,登登登連退三步。
但是,古如松卻不禁狂駭了。他已年過六旬,享譽武林多年,對方不過是個初出道的娃兒而已。
古如松也是退了三次,在內力的技量上,未分高下。
古如松目光自柳南江的臉上移到那把劍上,突地神情一愣,疾聲問道:“娃兒手中那把劍可是名喚‘寒星’?”
柳南江淡然道:“大先生是成名高手,自然是識貨的行家。”
古如松道:“難怪你這娃兒放狂,的確有些來路。老夫並不在乎你手中那把享名武林的古劍,有名的兵器還要幸得其人才能發揮其威力。但是老夫看在這把劍的份上,卻願意放你一馬,火速離山,不然老夫不會輕易將你放過。”
柳南江神情冷漠地搖搖頭。道:“大先生即使此刻准許在下留在山中,在下也不會輕易收劍回鞘。”
古如松雙目一瞪,道:“娃兒好狂,你以為老夫怕你?”
柳南江淡笑道:“憑大先生在武林中的威望,然對任何人也不會畏懼。不過‘寒星非凡品,出鞘必濺血’這二句話,在下不敢違抗。”
古如松振聲狂笑道:“哈哈,你這娃兒倒算得上是一塊硬料子,待老夫試試你的份量。”
話聲一落,手中鐵如意向柳南江當頭擊下。
雖然古如松嘴裡說,要試試柳南江的份量,實際上他心內早已知道柳南江有多重的份量,所以一上手就使出了狠招。
柳南江是不動劍則已,一動劍就不會掉以輕心或心存仁念。
當對方那鐵如意堪要臨頭,身形倏飄左邊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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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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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5 14:15:07
六十
古如松正待將鐵如意橫掃柳南江項際,柳南江不退反進,長劍如靈蛇般筆直地向古如松咽喉間刺去,這正是“雷音八劍”其中的一招“朗日焦雷”,氣勢磅礴,威猛絕倫。
古如松是慣戰老將,已經感到劍氣直迫眉宇。目下他只有兩個選擇:“是冒長劍穿喉之危,鐵如意直掃而下,柳南江裂骨斷頸,一則趕緊撤招收勢,飄身後退,容機再進。
古如松自然是選擇了後者,猛一收勢,身形飄退八尺。
柳南江劍勢易起難收。但他不願意迫人太甚,身形一個急旋,只見周圍五丈以內的茅草全部齊根削斷,出現了一大片空地。
古如松雖然見多識廣,眼見如此威猛的劍法也不禁暗自咋舌。
古如松飄身後退,靜立了半晌,方才振聲暴笑道:“哈哈,想不到你這娃兒竟然使出了佛門曠世絕學‘雷音八劍’,真是不簡單!”
秦茹慧脫口叫道:“‘雷音八劍!’那麼方才這一招就是‘朗日焦雷’了?”
凌菲接口道:“前天那一招大概就是‘天際閃電’了,難怪那樣的快。”
秦茹慧白了她一眼,凝聲道:“凌姑娘也聽說過‘雷音八劍’?”
言下之意,彷彿凌菲不該知道似地。
凌菲冷笑道:“別忘了我也是練劍之人……”
語氣一頓,復又喃喃自語道:“莫非他是無塵大師的徒弟?”
秦茹慧心中一動,輕聲笑道:“凌姑娘真是見聞廣大,你方才所說的無塵大師,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柳南江一見凌菲之初,就認為她年紀輕輕無所不知而感到欽佩。但是柳南江卻也發現了她的短處,就是太喜歡吹噓賣弄。
此時秦茹慧讚了她一句,立即有點眉飛色舞地道:“無塵大師可說是當代一大高僧,也是武林中一大奇人。昔年曾在少林寺中掛單住腳,不過這二十年來已沒有人見過他的蹤跡。傳說除了他之外,連少林主持都不會這一套‘雷音劍法’,柳相公一定是他的徒弟。”
她們言談雖甚輕微,卻字字俱入柳南江耳中。
古如松道出了他的劍法之名,柳南江並不吃驚,以古如松年齡和江湖經歷應該識,但是凌菲小小年紀能從劍法上道出他的師承,這就使柳南江大為吃驚了。
想必凌菲的師父也是大有來歷之人。
這一驚之餘,柳南江竟然將準備回答古如松的話也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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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5 14:15:24
六十一
第九回 斷魂娘子
這時,古如松又嘲笑道:“武林之中,在‘雷音八劍’之下動手過招的人,如今恐怕還沒有一個。老夫躬逢其盛,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來吧,但願你這娃兒沒有糟踏這套曠世絕學。”
話聲一落,人已欺進。
右手鐵如意打向柳南江腰際“曾池”大穴,左掌推出一股暗勁,直逼柳南江“璇璣”部位。
柳南江有心速戰速決,身形微退半步,先使古如松的掌勁走空,然後左手劍決向對方的鐵如意迎去。
同時使出了快招“天際閃電”,長劍向古如松當胸點到。
按照柳南江的算計,這一招就要使古如松衣裂皮傷。
古如松根本就沒有準備硬拚猛打,招式未到,即已撤招收勢,飄身後退。
柳南江手中長劍只差一分就要觸及古如松的前胸,總算被他化險為夷。
古如松飄身後退,立即又飛身前撲。
可是柳南江一亮劍,他卻又回身後退。
接連幾個來往,雙方都在於比劍招式,未作正面接觸。
秦茹慧不免為柳南江擔心,側身問道:“凌姑娘,幾招了?”
凌菲答道:“已經交手六招,柳相公只剩‘聲震寰宇’和‘八方霹靂’兩招沒有用過。”
秦茹慧焦急地道:“古如松每一招都在虛晃,目的在默察對方劍招的的虛實變化,當柳相公招劍用完再重複使用的時候,他就要以詭招反擊了。”
凌菲也流露了忡忡之色,道:“是啊,我們應該提醒柳相公一下才是。”
秦茹慧道:“我們提醒他,豈不是也提醒了古如松嗎?”
凌菲埋怨地道:“柳兄也真太斯文,從沒有看他主動攻擊……”
秦茹慧驀然叫道:“看,柳相分進招了,他似乎也發現了古如松的詭計。”
柳南江的確發現了古如松的詭計,因為古如松進得快也退得快,那不是一般高手的打法。
雖然柳南江說不出對方的目的何在,但他卻肯定對方在暗使詭計,所以他主動進招,迫使對方正面接觸。
這一次地使出了“聲震寰宇”這一招,在他抖腕進劍之際,只聽長劍發出“嗡”地一響。
這一響聲聽在凌菲和秦茹慧耳中,只是輕脆清越,煞是好聽而已,但是到了古如松耳中,卻是震動耳鼓。這就是“雷音八劍”霸道之處。
耳鼓震動,立刻影響氣血虛浮,驍勇善戰,深具交手經驗的古如松也不禁感到一陣慌亂。
如此一來,古如松立即陷入岌岌可危之境。
這一招,如果他無法解拆招架,那就不僅是裂衣傷皮了。
驀然,不遠處傳來一家輕叱:“住手!”
聲渡人到,原來是“斷魂娘子”古寒秋。
柳南江已存心要在這一招之下使古如松濺血當場,卻想不到古寒秋突如其來地隔在中間,擋住了他手中長劍的去路。
柳南江已知道古寒秋是古如松的胞妹,此刻的來意還不得而知。不過,在對方未向他攻擊之前,他都不願無辜傷人。
因此,他連忙沉腕壓劍,使劍尖上翅,從古寒秋頭頂穿過。
待柳南江身形在古察秋右側站定後,古寒秋身形半轉,冷叱道:“不得對大先生無禮!”
柳南江沉靜地問道:“古娘子來意為何?”
古寒秋道:“要你收劍走開。”
柳南江一擺頭,道:“辦不到。”
古寒秋雙目一瞪,冷聲道:“你一定要仗劍行兇嗎?”
柳南江道:“在下拔劍是為大先生所迫,在下奉有‘見血收劍’的師令,因此古娘子要在下收劍走開,恕難照辦。”
古寒秋撮唇一嘯,一道青光迎撲柳南江面門。
原來古寒秋發動了毒蛇攻勢。
柳南江那敢怠慢,一招“天際閃電”,將那條長約二尺,粗如酒杯的百步蛇揮為兩段。
古寒秋冷冷地問道:“這樣可以了嗎?”
原來她的目的是犧牲一條毒蛇,來使柳南江收回長劍。
柳南江微一猶疑,即將長劍回人路中,雖是蛇血,也算是濺血了。
古如松哇哇大叫道:“寒秋,你這是為什麼?難道我還怕這個娃兒?”
古寒秋回過身去,冷聲道:“哥哥,你可是為了要趕他們下山,所以才動起手來的?”
古如松道:“當然,殺害雲達的元兇未獲以前,此山不許任何人進來。”
古寒秋道:“哥哥,單憑你一句話說封山就封山了嗎?雲達當初也是封山的,可是人一樣進來了,而且還要了他的命。”
古如鬆氣咻咻地道:“只要我沒有死……”
古寒秋一擺手,道:“哥哥,我不想同你爭論。這個姓柳的我答應他,進山不會有別人過問,請你不要過問他。”
柳南江忙插口道:“這兩位姑娘也是同在下一起進山的。”
其實,他正可以趁此機會讓古如松將秦茹慧和凌菲趕下三老峰頭。
不過,柳南江不願如此做。
他固然不願她倆跟去“子午谷”,卻也不願她倆被古如松趕得狼狽而逃。
古寒秋瞟了秦茹慧和凌菲一眼,怪笑道:“原來你還是個多情種子。”
凌菲並不識古寒秋,聞言艴然不悅地道:“嗨,老婆子,說話乾淨點!”
古寒秋冷冷地笑道:“能蒙這樣的男人垂愛,你還不開心嗎?”
秦茹慧唯恐節外生枝,忙將凌菲拉了一把,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凌菲冷哼了一聲,悻悻然盯了古寒秋一眼,未再說話。
其實,她心裡一點也不氣。
她對柳南江有一百二十萬分的好感。
古寒秋說話扯出題外,使柳南江臉上有些掛不住,趁此機會向古如松道:“大先生,古娘子既已如此說,尊駕又何必……”
古如松一揚手道:“娃兒不必說了,就憑你和老夫平起平落的稱呼,老夫就該置你於死地。不過,從你那套劍法看來,你或許有點來頭。日後老夫若查出你的輩份比老夫低的話,老夫少不得還要教訓你一頓。”
柳南江含笑道:“在下若有失禮之罪,自當領責。”
古如松向古寒秋一擺手,道:“寒秋,咱們走……”
語氣一頓,只向柳南江道:“老夫要管,就是太上老君老夫也要管,說聲不管,你就在這裡鬧翻了天老夫也做得過問。娃兒,只要你有那個本事,儘管將三老峰搬到峨嵋金頂上去。”
言罷,與古寒秋雙雙離去。
柳南江目送他們的背影,喃喃道:“又是一個怪人,武林中的怪人也太多了!”
凌菲問道:“柳兄,那個髒兮兮的老婆子就是‘斷魂娘子’古寒秋嗎?”
柳南江“唔”了一聲,點點頭,道:“她還是‘竹君子’肖三先生的未亡人哩……”
說到這裡,柳南江忽然想到不該在凌菲面前談論這個問題。
因為他曾經猜疑凌菲的父親就是“關中一龍”凌震霄,而依照案羽烈的推斷,三先生肖雲達又是被凌震霄所謀害的。
一念及此,忙向秦茹慧問道:“秦姑娘,你的傷勢如何?”
凌菲搶著回答道:“只是表皮之傷,也許是秦姑娘解拆得快,只仕對方的鐵如意擦了一下。”
秦茹慧苦笑道:“連我也想不到,鐵如意已經打到我的肩頭上,他卻又將勁道卸掉了。”
柳南江道:“古如松雖然行為乖張,倒不是作惡的人,否則就不能稱為‘君子’了……”
語氣一頓,接道:“你們摘的野橘呢?”
凌菲四目游顧,很快就在草叢中抬起一個大大的包裹。
一磨蹭,又過了一個時辰,中天麗日已經開始偏西了。
三人重又回到峰頂,席地坐下後,取出乾糧和野橘充飢。
凌菲忽然驚呼一聲,原來那包裹裡面包的不是野橘,而是一大堆白面饃饃。
裡面還放了一張黃表紙,上面用炭薪寫獎一行字:“野橘可解渴而不能充飢。因此換上白面饃饃,祈相公笑納。”
秦茹慧先是一怔,接著又笑道:“我們倒是沾了柳相公的光。”
凌菲卻皺眉苦思不已,喃喃道:“這是什麼時候換的呢?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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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在柳南江的想像中,必定只是那個神秘白衣女郎的傑作,因此不希望她們繼續追究這件事。
輕鬆地笑道:“何必追究,有白面饃饃吃就行了。”
饃饃雖不是熱的,卻非常鬆軟,這證明出籠並沒有放置多久,這也算是他們入山遠離人間煙火後最美味的一頓餐飯。
吃畢,凌菲建議由她去附近找找看有無山泉,找點水喝。
照道理說,絕頂高峰是不可能有泉水的不過柳南江還是同意凌菲提著水袋去了。
因為他在秦茹慧的同光中得到了暗示,她似乎有什麼話想趁此機會和他單獨地談一談。
凌菲去後,柳南江立即問道:“秦姑娘是有什麼話同我說嗎?”
秦茹碧點了點頭,坐近了一些,然後悄聲道:“送饃饃之人是個女人。”
柳南江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地問道:“何以見得?”
秦茹慧道:“不是女子,就不會尊稱你一聲相公……”
語氣一頓,接道:“不但是女子,而且還是與相公訂有‘子午之約’的那個女子。”
柳南江幾乎想說秦茹慧太過暇想了,但他卻沒有說出來,仍是沉靜地問道:“又何以見得呢?”
秦茹慧道:“雖然這張小柬是炭薪所寫,難與在‘唐家老店’發現的那張紅箋上的字跡核對,但是我卻發現‘相公’的‘公’字兩者寫法相同。上面的兩筆她寫成兩點,最後那一點,她卻是往上一鉤。這是常人少有的寫法,一眼就可看出。”
柳南江默吟那張訂約紅箋上的字句,再看看眼前這張小柬上的字句,只有一個“公”字是重複的,卻讓秦茹慧看出了破綻,柳南江暗中佩服秦茹慧的心細如髮,和出奇的記性。
訂約之人就是那白衣女郎嗎?那是不可能的。
因為那白衣女郎既然知道:“子午谷”的方位,就不會說出“如你我同獲機緣……”那句話了。
如果秦布慧的判斷正確,這個和他訂有“子午之約”的女子倒是一個神出鬼沒的人物了。
因為她在冥冥中跟著柳南江,如影隨形般寸步不離,而柳南江卻還沒有見過她的芳蹤。
柳南江皺眉苦思良久,方又問道:“秦姑娘還以為訂約之人是柳仙仙嗎?”
秦茹慧訕然一笑,道:“這一點,我大概是看錯了。”
柳南江笑道:“既有前惜,焉知沒有後錯?秦姑娘此刻的推斷……”
秦茹慧搶口道:“這一點絕不會錯,因為我自幼學過書法,臨摹過多種碑帖,見到別人的手筆,總喜歡一看再看,對於寫法奇特的字,更會留意。因此,我對這個‘公’字的印象很深。”
柳南江見她言之鑿鑿,似無置喙的餘地,正想將話題岔開,剛好凌菲急奔而回。
還隔著很遠,凌菲就已嚷道:“真氣人,一滴水也找不到,我看還是要去采些野橘子才行。”
柳南江一楊手,道:“慢點,你先坐下,讓我問你一句話。”
凌菲席地而坐,目光狡黯地瞟了柳南江一下,道:“柳兄,咱們先說好,可不許只由你問,而不讓人家問你。”
柳南江笑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也允許你問一個問題,公平吧?”
凌菲點點頭,道:“好,一言為定,現在由你發問吧!”
柳南江問道:“你登上三老峰頭,其目的問在?”
凌菲直截了當地答道:“想打探‘子午谷’一地位於何處……”
語氣一頓,反問道:“柳兄,你的目的又何在呢?”
柳南江似乎料到凌菲與自已目的相同,似是毫無驚愕之色,平靜地答道:“也是想找一點線索,以便尋得‘子午谷’的方位。”
一旁的秦茹慧卻蹙緊了眉尖,凌菲說出她的目的固然使她感到吃驚,柳南江竟然沒有隱瞞他此行的目的,也使她感到有些不快。
凌菲也同樣無驚奇之色,彷彿柳南江的目的已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淡淡一笑,道:“現在柳兄該問我想找到‘子午谷’去幹什麼了?”
柳南江搖搖頭,道:“我不想問你這個問題。”
凌菲似是非常意外,愕了半晌,方氣咻咻地呸道:“柳兄,你這個人太狡猾,明明是怕我提出相同的問題,所以你才避而不問。”
柳南江不置可否地答道:“你也許說對了!”
凌菲神情嬌蠻地一噘嘴唇,道:“你不問我,我卻要問你,到‘子午谷’去有何目的?”
柳南江問道:“你為何想要知道我找‘子午谷’地的原因呢?”
凌菲稍作猶疑,道:“我想知道你我的目的有無衝突之處。”
柳南江道:“如果有衝突呢?”
凌菲不假思索地道:“那就早散,相處日久,歷經患難,難免增進彼此情誼。到時不好變臉,反使你我為難。”
凌菲的話乾淨利落,直截了當,使柳南江陪生敬佩之心,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凌菲不禁皺起冒頭,突然問道:“柳兄因何大聲狂笑?”
柳南江笑道:“我是笑你的言詞坦率,不昧真性,難得。”
語氣一頓,收斂了笑容道:“凌菲,我們現在可以分手了。”
凌菲雙眉一挑,道:“柳兄已料定你我進入‘子午谷’以後會起衝突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分手之意並不在嗎……”
語氣一頓,接道:“‘子午谷’一地既然名‘谷’,自然不在這三老峰頭。你我來此,無非是想找一點蛛絲馬跡以為線索。請問,你發現了些什麼嗎?”
凌菲搖搖頭,道:“一無發現。”
柳南江道:“既然一無發現,又何必守株待兔般留在此地!”
凌菲點點頭,道:“自然,留此無益,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也不一定要分道揚鑣啊!”
柳南江道:“‘子午谷’一地引人之處是因為那裡有一椿隱秘,如果你不是單純為了好奇,衝突恐怕在所難免,同行又有何益呢?”
凌菲愕了華響,方臻首微點道:“柳兄這話說得不錯,分手是對的。不過,我衷心默禱你我最好不要同時進入谷中。”
這種語氣竟然出自凌菲之口,不禁使柳南江心頭一動,也不覺神情黯然,喃喃道:“那只有各憑機緣了。”
凌菲說走就走,立即站起來說道:“我走了,二位前途珍重。”
秦茹慧巴不得她早走,連忙說道:“凌姑娘帶些干糧去吧!”
凌菲倒不堅持,掏出一方絹帕,包了十個饃饃。
走了幾步,凌菲又回過頭來,瞅了柳南江一眼,道:“柳兄可願送我一程?”
柳南江連忙說道:“我當然可以送你一程啊!”
凌菲朝秦茹慧微微一笑,然後向四南方一道斜坡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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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柳南江雖然緊跟著她奔去,心頭卻是一怔,因為按照青石板上所繪的圖形看來,這正是前往“子午谷”一地的方向。
前行約摸三里,凌菲才停下腳步,回身問道:“柳兄,你認為我這個人怎麼樣?”
柳南江不禁為之一怔,猶豫再三,方回道:“你這個問題真教我難以作答。”
凌菲又道:“好,我直截了當地問一句,拋開男女界限,站在武林同道的立場,柳兄認為我這個朋友可不可以交?”
柳南江心中對凌菲那種爽朗的性格非常欣賞,不過他為人拘謹,總唸唸不忘男女之別,因而很含蓄地答道:“你可取之處甚多。”
不待他說完,凌菲就面露欣色地一點頭,道:“有這句話就行了……”
語氣一頓,將兩條修長的眉毛皺在一起,凝聲問道:“柳兄,我要問你一句話,你怎麼和秦茹慧混在一起的?”
柳南江疾聲道:“凌菲,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若不是我瞭解你口沒遮攔的性格,單憑那個‘混’字,我從此就不會再現你。”
凌菲訕然一笑,以男人的姿態抱拳一禮,道:“請恕失言……”
語氣一頓,接道:“秦羽烈是眾所周知的當代梟雄,而且他性高氣傲,若非他有所圖謀,他會讓他的女兒與你同行嗎?”
柳南江道:“你好像對秦羽烈有偏見。”
凌菲搖搖頭道:“絕非偏見……”
柳南江插手止住她說下去,然後和聲說道:“凌菲,道聽途說不可靠,一切要有憑證。”
凌菲冷笑一聲,道:“我要有了憑據,秦羽烈就難想過太平的日子了。”
柳南江不禁心中一動,如果凌菲真是凌震霄的女兒,那麼她顯然已在懷疑秦羽烈是殺父凶手了。
古寒秋從發現一個行醫郎中的串鈴,而推斷凌震霄是被秦羽烈所殺害,當然凌菲也會有所發現而對秦羽烈懷疑的。
最主要的是凌菲真是凌震霄的女兒嗎?柳南江沉吟再三,方說道:“凌菲,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是否回答,由你自主。但是,你不能向我提出間題。”
凌菲嬌媚地笑道:“柳兄,你這個人太壞了,一心一意想知道別人的秘密,自己的秘密卻不願讓人家知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柳南江道:“既然如此,我還是不要問吧,免得你以為吃了虧。”
凌菲笑道:“問吧,你又想逗人了。”
柳南江肅容正聲說道:“令尊可是‘關中一龍’凌震霄?”說完後,目光盯在凌菲的面上。
凌菲的神情毫無反應,靜默了片刻,才緩聲說道:“柳兄,你想在我面上看出什麼來,前日午間在松林酒店冷如霜也提過一次,你當時也觀察我的神情,不過,我現在告訴你,凌震霄就是先父。”
柳南江“噢”了一表,沒再說什麼,眉頭卻皺了起來。
因為據秦羽烈所說,肖雲達是被凌震霄所殺:據古寒秋說,凌震霄是被秦羽烈所暗算。
而凌菲又說過,她和乃兄行道江湖只為尋找本門一件遺寶。
如果那件寶物是凌震霄被殺後遺失的,那麼那件寶物也必然是凌震霄殺害肖雲達以後所掠得的。如果一切傳聞和推斷都是事實,那件寶物此刻應該在秦羽烈的手裡了,
是什麼東西呢?柳南江不禁想向問凌菲。
不過,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他肯定凌菲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
明知問後得不到答案,不如不問。
凌菲見他沉思不語,不禁問道:“柳兄,你問這件事有什麼特別原因嗎?”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凌菲,終南三君子之一的三先生‘竹君子’蕭雲達於十二年前死於三老峰下,據說是被人暗中下手殺害:原因則起於一宗財寶,你聽說過此事嗎?”
凌菲眸子一轉,凝聲問道:“柳兄此時提出這個問題,莫非與先父有什麼關係?”
柳南江想不到凌菲反應如此快,看神色她似乎不知個中內情,因而喟嘆一家,道:“當初有人懷疑肖雲達是死在令先君之手,當然也連想到肖雲達手中的財寶已到了令父手中,這就是令父被殺的原因。”
凌菲目光盯在柳南江面上,一不稍瞬,道:“如此說來,柳兄已然知道殺害先父之人是誰了?”
柳南江搖搖頭,道:“這我可不能亂說……”
語氣一頓,接道:“令父被殺後,是否有財物遺失?”
凌菲臻首一搖,道:“柳兄,不要往下問了,今天你我談話到此為止,後會有期……”
方要轉身離去,突又回過身來,道:“柳兄,秦羽烈不可不防,量柳兄絕非貧色之徒,也可能別具用心。本欲利用人,反被人利用,那就大為不智了。凌菲直言快話,請勿怪罪!”
語罷,飛身旋離。
柳南江叫道:“凌菲,多謝贈言,前途珍重!”
話聲中,凌菲業已去遠,在日薄西山之時,那團火紅的身影逐漸小似桐葉。飄落一道山脊後,終於消失了足影。
在這一瞬間,柳南江升起一股悵惘之情。
不知因何而起,但卻籠罩在他心中,久久不散。
他呆立一陣,才回頭向三老峰頭奔去。
秦茹慧早已不耐,見柳南江回來,以女兒家的性情來說,她最少也得嬌嗔幾句,可是她並沒有發洩她的真性,反而笑道:“這小妮子刁得讓人喜愛,你送了她多遠?”
柳南江道:“有二十里吧……”語氣一頓,接道:“秦姑娘,我們也不必在此盤桓了,依我看……”
秦茹慧忽然皺緊了眉頭,面現痛苦之色。
柳南江連忙問道:“怎麼了?”
秦茹慧幽嘆了一聲,道:“方才有凌菲在,為顧面子,我沒有告訴你,古如鬆手中的鐵如意太厲害,我傷得不輕。”
柳南江心頭一怔,忙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秦茹慧道:“看上去只是擦傷表皮,筋骨也不是腫脹。其實我整條手臂連一點力也使不出來,而且血脈內像被針扎一般疼痛。”
柳南江心想:這下可糟了,原本打算和秦茹慧訂下會合時地之後分道揚鑣的,如此一來就不行了,他總不能丟下傷者不管呀!
秦茹慧道:“待我自行運功療傷一二日之間也許就會好了。”
柳南江是沒有辦法將她撇開了,只得點點頭,道:“那我們就在那石窟中暫住一二日再說吧!”
秦茹慧道:“目前我們一無所獲,豈能再耽誤行程呢?”
柳南江點點頭,道:“好吧!”
其實,他也只有這樣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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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秦茹慧站起來問道:“我們該朝哪個方向走呢?”
柳南江道:“朝凌菲的去向走吧,她對山中的地勢彷彿很熟。”
其實,凌菲的去向卻正是“子午谷”的所在方位。
柳南江故意留後一步,裝著無意地碰了秦茹慧的左臂一下。
而暗中卻打出了一記逆穴手法。
如果她那條手臂確實已受傷,她會毫無感黨,反之,他也許會受不了疼痛而叫起來。
其實,秦茹慧是痛徹心肺。
不過,她知道柳南江是在測驗她左肩的傷勢,因此咬緊了牙根,裝出毫無所覺的樣子。
柳南江自然不會再對她傷勢突示懷疑,同時,暗道一聲慚愧。
此時,已經夕陽含山,申酉相交光景。兩人向西南方疾步行去,轉眼已離三老峰頭二十餘里了。
兩人奔行之間,突聞一陣殺伐之高,柳南江不禁心頭一動,脫口道:“難道是凌菲在和別人動手嗎?”
秦茹慧的心中是絕不願意節外生枝的,但是她從柳南江的語聲之中已聽出他對被菲有關切之情。
她為了不致引起柳南江的反感,連忙裝出關切的神色道:“那我們得趕快去看看啊!”
柳南江點點頭,領先循聲奔去。
僅只幾個起落,來到一處斜坡,在蒼茫夜色中看見有一大群人,當中兩個人你來我往,如兔起鶻落般搏殺不休。
柳南江放眼一著,雖然搏殺之人其中有一女子,但卻不是凌菲,因為駐菲穿紅,面這個女子穿綠,衣著有顯然的不同。
秦茹慧的目力委實不弱,已然看清現場之人,疾聲道:“柳仙仙和古如松過招,旁邊站立之人是柳夫人以及屬下四小僮和四使女。”
柳南江自然也看清了,憑柳仙仙一個十六歲的少女,竟然和一個成名多年的高手過招,一時難分軒輊,不能不使柳南江感到吃驚。
同時,柳氏母女在此地出現,也使他感到震駭。
顯然,想要進入“子午谷”的方位並不可喜,能進入谷中才可喜。
秦茹慧問道:“要過去看看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看看也好,不過最好不要讓他們看見。”
秦茹慧不解他因何要如此,茫然地問道:“為什麼呢?”
鉚南江道:“古如松必是要逐她們下山才動手的,我們一露面,豈不是為柳大人製造藉口,使古如松不好講話。”
秦茹慧道:“這倒是應該的,反正天已擦黑,他們不容易發現我們的。”
兩人佝僂著身子向搏殺的現場而去,在距離現場五十步左右一塊巨石後面伏了下來。
只見柳仙仙手握兩把寒光閃閃約摸尺許的短劍,人小,兵器短,但是在古如松那支沉重的鐵如意下卻非常活躍。
雖沒有對古如松構成嚴正的威脅,卻也沒有屈居下風。
柳南江道:“秦姑娘,難怪那天晚上你連接兩劍無功,這位‘玲瓏劍’年齡雖小,和其他三劍卻要相去一大截哩!”
秦茹慧道:“相公眼看不過一二,身臨其陣,才知道這小妮子端的厲害。”
柳南江道:“這位‘玲瓏劍’我雖不曾試過,但是那位‘鐵如意’我卻試過了。只要看古如松無法建功,就知道柳仙仙的厲害了。”
秦茹慧趁機阿諛道:“不過,她與相公的劍術相比,卻又相去甚遠了。”
柳南江雖然被捧,卻無得意之色,但也不妄自菲薄,只是沉靜地說:“我卻不希望和姓柳的人為敵,但願這母女倆和我不要起什麼衝突。”
說到此處,正好場中的柳仙仙和古如松各自飄退。
回見柳夫人走到古如松面前說道:“古老頭,你還要打嗎?”
古如松大吼道:“當然要,要不然你們立刻走下山去。”
柳夫人大笑道:“古老頭,我看不打也罷。六十多歲的老頭和一個十六歲的小丫頭,打了五十招未分高下,還有什麼可打的呢?”
古如鬆氣得哇哇大叫道:“你不要挖苦人,武學一途,無年齡之分,何況老夫並未落敗,自然要分個高下才能算完事。”
柳大人道:“好吧,看樣子你是要存心栽一個大觔斗。要打可以,不過要等到月亮升起以後。”
古如松道:“老夫不耐久等。”
柳夫人冷笑道:“你大概是想趁黑佔便宜吧?天已黑盡,你那支烏黑的如意在夜色中難以看見,可是我女兒手裡的兩把短劍卻閃閃發光,夭黑動手,分明對你有利嘛!”
古如松沉聲道:“好吧,老夫就等月色升起再打,老夫就不信今晚沒有月亮。”
說罷,竟然抱著鐵如意席地坐了下來。
柳南江輕聲道:“秦姑娘,我們走吧,今天二十,月兒恐怕要到戌時才會升起了。”
兩人正待離去,忽聽柳夫人高尚叫道:“二位觀戰者何不出來一見?”
柳南江不禁暗中吃驚,他們的行藏顯然已被柳夫人察覺了。
秦茹慧悄聲道:“走,出去就出去吧,有什麼可怕?”
柳南江站了起來,向秦茹慧搖頭示意,兩人同時走了出去。
柳大人笑道:“妾身猜想定是二位。”
柳南江道:“夫人的耳目太以聰慧了。”
柳夫人道:“妾身並非有意要點破二位行藏,只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訴柳相公。”
柳南江問道:“請問何事?”
柳大人道:“冷老魔手中那把鐵劍易手了,如今到了‘祥雲堡’堡主秦羽烈的手中。”
柳南江聞言心中一動,秦茹慧更是大喜過望,得劍就等於得到了那招“反璞歸真”的劍法。她有了這招劍法,將可以傲視武林。
柳南江到目前為止,還在懷疑那把劍的真正價值,因為他曾一看再看,未發現有何出奇之處,因而語氣淡然地道:“在下對那把鐵劍並未感到興趣。”
柳夫人輕笑道:“相公畢竟不是愚人,不過想得到那把劍的愚人卻多著呢!”
秦茹慧心道:“你說別人是愚人,你才是天下第一個大傻瓜哩!”
柳南江道:“夫人就是要告訴在下這件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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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5 14:15:58
六十五
柳夫人道:“妾身思忖,相公也許會想到要那把劍,想不到相公卻漠不關心。”
語氣一頓,接道:“另外有一件事請教,相公可曾聽到此山已封之說?”
柳南江點點頭,道:“聽說了,在下正準備連夜趕下山去。”
柳夫人顯然想不到柳南江會這樣回答,不禁當場怔住。
良久,才笑道:“柳相公倒是少年老成啊!”
柳南江不願久留,乃告別道:“在下走了,方寸是聽到殺伐之聲才趕來看看的。”
說完話,向秦茹慧一擺手,雙雙離去。
秦茹慧此時已迫不及待地想回堡一趟了,不過,她卻小心翼翼地不露聲色,以免柳南江動疑。
默默走了一段路,秦茹慧方開口說道:“柳相公,你認為柳夫人的話是否可靠?”
柳南江道:“那位夫人不似一個說假活之人。”
秦茹慧以埋怨的口吻道:“如果真有此事,家父就太欠考慮了。”
柳南江問道:“為什麼?”
秦茹慧道:“那把鐵劍根本一無是處,何必招惹麻煩呢?”
柳南江道:“想必令尊聽到了我們和冷老魔打交道的事,以為我們要那把劍,所以才動手在冷老魔手裡奪了去。”
秦茹慧故作訝然地說道:“真是這樣嗎?”
柳南江道:“這是我的猜想,雖未必可靠,卻也相差無幾。”
秦茹慧一蹙冒尖,道:“如此說來,我倒應該通知家父一聲,那把劍根本就毫無價值可言。”
柳南江一沉吟,道:“也好,你正好趁此機會回堡療傷。”
秦茹慧又故作猶疑之色地問道:“我們再如何碰頭呢?”
柳南江道:“三日後在三老峰頭相見,不見不散,如何?”
秦茹慧接道:“相公切記三日之約,莫教我等到白頭。”
語音未落,人已去遠。
鉚南江對秦茹慧的突然欲歸,大是懷疑。不過,他又想不出其中原因安在?
他為了可以獨自前往“子午谷”中一行,也就順水推舟地讓秦茹慧離去。
他靜立在漆黑的夜色裡,又將那方青石板上所繪的圖形細想一遍:哪裡是山峰,哪裡是山澗,哪裡是峽谷,從三老峰頭一直到“子午谷”的所在地,從頭到尾地想了一遍。
這才施展輕功身法,向西南方逸去。
“子午谷”一地距三老峰頭有多遠,柳南江不得而知。但他可以猜想得到必定是在終南山脈以內,否則就不必以三老峰頭為指示目標。終南山脈雖然延綿很長,其崇山峻嶺的險阻地帶不過五百里方圓,不管“子午谷”一地是否能順利覓得,三日內來回是足夠的。因此,柳南江才與秦茹慧訂下了三日後三老峰頭上約。
當那塊青石板上所繪圖形中第一座山峰出現後,柳南江立刻依照圖形上各種標示間相互的距離,推示出“子午谷”離三老峰頭南不到百里六遙。
有了這一發現,柳南江不禁精神抖擻,全力向目的地奔馳。
終於,柳南江於三更時分來到一座峽谷。谷口不過二尺來寬。柳南江在谷口向內窺視一陣,只見一片漆黑。他回身飄望,四野寂寂,除此以外,再無半個人影。於是小心翼翼地閃進了那道狹長的峽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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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前,長安一帶降下了入秋以來的第一次濃霜。簷角屋頂,一片白色。在皎潔月光的照射下,宛如一個銀色世界。
在料峭的晨風中,六乘駿馬飛也似來到“祥雲堡”的大門之前。
鐵蹄一住,秦茹慧首先躍下馬背,向堡內疾奔而去。
原來她行經杜曲之際,正好遇上了內管事花雲錦率領那五名藍衣武士要回堡報告監視“九指魔杖”冷如霜的結果。於是花雲錦立刻讓出自己坐騎,一名藍衣武士又將坐騎讓與花雲錦。一行六騎,疾奔返回“祥雲堡”中。
秦茹慧雖是習武之人,自幼以來都還沒有像這幾天如此勞累過。但是一股喜悅的心情使她精神倍增:鐵劍已經到手,三日後當她再與柳南江相見之時,她已成為當今武林之中唯一懂得“歸真劍法”之人。儘管仲秋之夜,她在武林群芳賽會中本可垂手而得的后冠因醜老人的出現使她沒有戴上。可是,從此以後,她將是不折不扣的武林之後,短劍一出,想不承認也不行。
花雲錦的“軍情”井不緊急,因為“九指魔杖”冷如霜並無報復反撲的跡象,他的報告可以留於天明之後,所以進入堡中,僅僅向總管公孫彤覆命,並未去驚動堡主。事實上花雲錦也明白,小姐半夜趕回,堡主也不可能有時間接見他。
秦羽烈雖於酣睡之中,但是秦茹慧的步履之聲老遠就驚醒了他。
從熟悉的步履聲中,他已聽出了來人是他的女兒。連忙披衣起床,開門迎去。
秦羽烈目光銳利,很遠就看見了秦茹慧左肩衣衫殘破,且有血痕,忙迫不及待地問道:“茹慧,怎麼受傷了?”
秦茹慧一大步跨進房中,反手帶上房門,將身子倚在門板上,搖搖頭,道:“被古如松的鐵如意擦了一下,傷無大礙……”
語氣一頓,接道:“爹,聽說鐵劍到手了,是不是真的?”
秦羽烈苦笑道:“鐵劍是到手了,可惜不是我們心目中的那一把。”
這無異是在一盆烈火上潑了一盆水,秦茹慧不禁涼了半截。
她家看她爹的神情,絕不是故意在逗她,愣了一愣,挑眉問道:“難道是冷如霜從中換了一把?……”
語氣一頓,接道:“劍拿來我看看。”
秦羽烈道:“冷老魔到手不過一天一夜,即使連夜仿製也不會那麼快……”
說著,自榻後一個木架上取出那把鐵劍,遞給秦茹慧,道:“你將那一塊廢鐵和劍上的缺口比一比看,如果是另外一把,不管手藝有多麼精巧的工匠,也無法使那缺口完全相同的。”
秦茹慧取劍在手,反覆檢視,手中的劍和那晚在“唐家老店”中所見到的那把完全相同,生銅把手,劍身鏽跡斑駁,那絕非一時之間可以仿造出來的。
她又取出身邊那塊廢鐵,往劍上的缺口一合。不但嚴絲合縫,而且表面上的鏽跡也可以連接起來,證明那一小塊鐵的確是從這一把鐵劍彈下來的。
不待秦茹慧開口,秦羽烈已取出那方玉珮,將鐵劍從玉珮的方孔中穿進,那把鐵劍立刻變得金光閃閃,滿屋生輝。
鐵劍的字跡也纖毫畢顯,那一小塊上仍是一招劍法的片段,而劍身上除了“貪婪者死”四個字以外,別無字跡。
秦茹慧大事不解,連連搖頭,喃喃自語道:“怪事!怪事?”
秦羽烈也是蹙緊眉頭,道:“這真是一件怪事,想不通!想不通。”
語氣一頓,接道:“茹慧!這件事暫且不去想它,柳南江呢?”
秦茹慧道:“還在終南山中,我本來不離開他的,可是……”
秦羽烈接口道:“我也盼望你回來將我心中的疑團印證一下。”
語氣一頓,接道:“他是否有與你會合的時間和地點?”
秦茹慧點點頭,道:“有的。不過,他也許不會守信而來。”
秦羽烈不以為然地道:“那倒不至於吧?柳南江不會是個輕諾寡言之人。”
秦茹慧冷哼了一聲,道:“爹!你根本不知道,他有意想擺脫我。”
說到此處,她又將這兩日所發生的事情十分仔細地講了一遍,秦羽烈凝神靜聽,時而張目,時而略顯訝色,神情隨秦茹慧的講述而隨時變化。
說到最後,秦茹慧又問道:“凌菲可就是‘關中一龍’凌震霄的女兒?”
秦羽烈語氣不肯定地答道:“大概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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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9 16:14:33
六十六
秦茹慧又問道:“那個姓柳的母女呢?”
秦羽烈搖搖頭,道:“我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自然是有點來頭的人物。”
語氣一頓,接道:“你方才說,淩菲說柳南江的師父是無塵大師,你可曾問過柳南江?”
秦茹慧道:“我沒有問,您不是教我少向他問東問西的嗎?”
秦羽烈又問道:“淩菲問過柳南江了嗎?”
秦茹慧道:“沒有。她對我說了以後,卻對柳南江隻字不提。”
秦羽烈道:“她是個精靈刁鑽的人,知道問也問不出什麽來。”
說完後,負手在室內來回蹀踱,一副攢眉苦思的神情。
秦羽烈聽完秦茹慧的敘述後,任何事都沒有問,卻隻問起無塵大師。
因而,秦茹苦不禁好奇地問道:“爹!你不是和柳南江的師父見過嗎?”
秦羽烈神情微微一愣,稍露支吾之色地應道:“見過!見過!”
秦如慧道:“瞧你方才追問的神色,似乎不知道柳南江的師父是誰的樣子。”
秦羽烈笑道:“茹慧!你的眼睛真尖。不過,我的確不知道柳南江的師父名叫無塵大師。
我隻知道他是一個和尚。”
秦茹慧眉失一蹙,道:“既然連他的法號都不知道,怎麽又知道柳南江是他的徒兒呢?”
秦羽烈竟然愣住了,久久答不出話。
半晌,方大笑道:“茹慧!你真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語氣一頓,接道:“我是從柳南江身上佩帶的那把古劍認出來的。”
秦茹慧“噢”了一聲,她爹的解釋是可以令她滿意的,雖然解釋得不夠順理成章,她卻無理由去懷疑自己的父親是在說假話。
秦茹慧又道:“還有一事,我也不太明白。那日爹和柳南江同席而飲,你沒有動問他師父的法號,他也不提,這是怎麽回事呢!”
秦羽烈道:“我自然不宜動問。想想看:連他師父的法號都不知道,還談什麽故交呢?
即使真有那麽回事。柳南江也不會相信呢?”
秦茹慧一撇嘴唇,道:“為什麽不相信?他師父還托您代他尋訪玉佩,而且還有那方樣品為證,難道還假得了嗎?”
素羽烈哈哈大笑道:“你不說我倒忘了。不過……”
突然笑容一收,接道:“他師父一定不會告訴他這一件事情。否則,他就不會暗中混入堡中,而會公然登門找我了。”
秦茹慧連“哦”了兩聲,似是明白了她的父親的意思,其實,她心中還是一片模糊的。
不過,她不想去探究。他們是父女,她自然站在秦羽烈一邊,而不至於去幫助外人。
秦羽烈看看天色,道:“天已大亮了。茹慧!你該好好休息一陣,你還有三天……”
秦茹慧搖搖頭,道:“不!我最多隻耽一天,晚上就準備重入終南山中。”
秦羽烈興奮地大笑道:“哈哈!有你這個女兒,比兒子都強!”
秦茹慧嫣然一笑,拜別了她父親,回到她的繡閣,她已有數日不施脂粉。第一大事,她就是要使女為她燒一盆菌湯!沐浴一番。
秦茹慧在“祥雲堡”中盤桓整日。入夜,經過秦羽烈麵授了一番機宜,夏又出堡,向終南山奔去。
雖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她卻未氣餒。她父親的話沒有錯,隻要抓牢柳南江,對他們“祥雲堡”有百利而無一害。
酉末離堡,戌末已過杜曲。一個時辰,已經下來六十裏地。雖非健行如飛,卻也夠快了。
正行之間,突然在路旁草葉之中閃出一道亮光,映入秦茹慧的眼中。
秦茹慧停下腳步,放眼望去,路旁草葉之中赫然有一把無鞘長劍。劍身通體墨黑,銅把泛著金黃的光輝。最近以來,秦茹慧屢被劍迷昏了頭,於是很快地探手拾起那把劍。
那是一把寒鐵打造的長劍,雖然不知它的質料如何,鑄造的形式卻異常美麗而精巧,秦茹慧不禁多看了幾眼。
驀然,她突然感覺有一股奇寒的勁流直衝血脈,心頭不禁一駭!
“嗆”一聲,手中長劍已然落在地上,原來她的右臂已無絲毫力量了。
在狂駭中,秦布慧連忙閉住氣穴,抑製住那股奇寒的勁流不致衝向命門。
就在此時,“嗖嗖”連聲,草葉中飛閃出十幾條人影,將她團團圍住。
秦茹慧慌忙用左乎拔出身邊的短劍,其實那不過是虛張聲勢。即使她此刻與平常無異,劍招一反,也絲毫發生不了威力。
隻聽一個爽朗的聲音哈哈笑道:“秦姑娘!真是幸會。”
秦茹慧放眼一看,這才發覺情況異常嚴重。原來說話之人是“玉麵郎君”冷山紅。
秦茹惹不禁狂駭,顯然在方才拾起那把長劍時就已身中劇毒了。
秦茹慧勉強鎮定心神,冷叱道:“冷山紅!想不到你們竟然耍出這種卑鄙手段。”
冷山紅笑道:“秦姑娘!這是給見財起意的人一點教訓。若你能做到路不撿遺,豈不是沒有這種麻煩了嗎?”
秦茹慧不禁麵上一紅,著了對方的道兒,還被對方譏誚一番。咬了咬牙,又叱喝道:
“算你家姑娘栽了,你想幹什麽?”
冷山紅道:“家父想見見你,請又請不到,所以才用這個法兒。”
秦茹慧沉聲道:“要見我也犯不著耍這種花招,‘祥雲堡’並不好惹!”
冷山紅笑了一聲,道:“秦姑娘犯不著說狠話,更不應該上火氣。你已中了我們冷家的獨門高毒‘錯骨散’,顧忌的就是心浮氣躁。你若不願意去見家父,冷某也不會強求。不過冷某要先打一奇招呼,一個時辰之內不用藥物,將那股奇寒勁流逼出,任憑你的內力如何深厚,也將會嚐到分筋錯骨的滋味,最後則是百骸俱散而死。希望秦姑娘勿視性命為兒戲,應為自己的生命多加顧慮!”
不管秦茹慧的性子如何強烈,一直麵臨嚴重的生命威脅,她也不得不委屈低頭了。
因而,頹然地還劍入鞘,強作鎮定地道:“即使到森羅寶殿,你家姑娘也跟你去。不過,我也要先打一聲招呼,你姑娘這條命值錢得很,你們父子兩條命也不夠賠。”
冷山紅大笑道:“哈哈!正因為秦姑娘這條命很值錢,所以才勞芳駕。”
秦茹慧冷叱道:“少嚕嗦!走吧!”
說著,就大步向冷山紅麵前走去……
她並不是毫無畏怯,而是怕毒蔓布全身,故而不希望多作拖延。
冷山紅一揚手,道:“最好請秦姑娘不要輕易走動,因為冷某對你的內力深厚程度不夠了解,萬一氣血浮動,奇毒竄入命門,那就不妙了!”
秦茹慧心頭一駭,連忙停住腳步,道:“不能走去,如何去見冷老魔頭。”
冷山紅道:“冷某早為姑娘想到了。”
揚手一揮,立刻有四個大漢飛奔到秦茹慧的身邊,四人的肩上抬著一乘軟轎。
秦茹慧也就毫不遲疑地跨了上去,現在她已成為刀俎上之魚肉,聽憑宰割了。
冷山紅又叱喝一聲,一行健步如飛的朝終南山麓奔去。
深秋子夜本已很冷,再加上右臂血脈內的奇寒勁流,使秦茹慧右邊半個身子都感到徹骨之寒,牙齒也禁不住得得打顫。
好不容易又經過了一個時辰,軟轎才停了下來。當轎簾掀起時,秦茹慧看到了燈光。
原來軟橋已停在一座寬敞的茅屋之中,屋架的梁木還裹著新鮮的樹皮。由此可見,這座茅屋是新近才搭蓋好的。
屋子的正中央擺著一張粗糙的條案,案上置著一盞油燈。“九指魔杖”冷如霜就坐在條案之後,他的身後又站著四個麵色蒼白,貌相猙獰的中年女子。八道目光像冷箭似的盯在秦茹慧的麵上。
氣氛有點陰森恐怖,秦茹慧本已感到奇寒,此時更不由自主地連打寒噤。
冷如霜待秦茹慧走下軟轎後,揮手一擺,原來站在他身後的四個中年婦人,閃身來到秦茹慧的身後,這使得秦茹慧為之一駭。她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搭上了劍把,打算作困獸之鬥。
那四個麵目猙獰的中年婦人隻是靜立在秦茹慧的身後,並沒有其他動作,秦茹慧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冷聲向冷如霜問道:“冷老魔!你找我何事?”
冷如霜笑道:“秦姑娘不必過分緊張,老夫隻是想問你幾句話。”
秦茹慧冷哼道:“要問話可以,先解去我身上的毒性。”
冷如霜仰首一陣狂笑,在狂笑聲中,那四個中年婦人倏然一齊伸手向秦範慧背上按去。
秦茹慧不禁大駭,一瞬之間,她連動一下的力量也消失了。
冷如霜停住了狂笑,沉聲道:“‘錯骨散’的劇毒已潛伏在你右臂的血脈之中,隻要我一聲令下,你背上的四隻手掌運力一吸,劇毒立刻衝進命門,蔓延全身,你立刻就會嚐到分筋錯骨的滋味,十二個時辰以後百骸俱散而亡。”
秦茹慧一橫心,咬牙切齒地道:“即使粉身碎骨,你也休想教我回答你的問題。”
冷如霜冷笑一聲,道:“好!老大先讓你小嚐分筋錯骨的滋味。”
言罷,伸出一根指頭虛空一晃,像是對那四名中年婦人發出了一聲暗號。
秦茹慧暗運內力,將全身氣血閉住。
驀然,秦茹慧覺得那股奇寒的勁流,在右臂血脈中翻騰不已。一時之間,右臂骨骸似欲拆散,痛苦異常,額上頓時滾下冷汗涔涔。
如此經過一盞茶的功夫,冷如霜再舉起手來搖了一下。說也奇怪,痛苦立刻消失,那股奇寒勁流又伏在右臂的血脈中不動了。
冷如霜獰笑了一聲,道:“秦姑娘,毒性方才隻在你的右臂血脈中發揮了三成力量,如果你再要強硬,老夫就要毒性蔓延你的全身。年紀輕輕,犯不著給自己找麻煩啊!”
任何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欲望,秦茹慧正值雄心萬丈,野心勃勃之際,自然更舍不得死了,因而頹然地一點頭,道:“盡管問吧!”
冷如霜麵上掠過一絲得意的獰色,揚聲道:“拿一張凳子來給秦茹慧坐著。”
立即有一個壯漢搬過來一個以樹根作成的矮凳,放在秦姑娘的身後。
秦茹慧坐下,但是背上的四雙手掌仍然緊緊地按在她背上。
冷如霜道:“老夫問一句,你答一句,隻要回答的話實在,老夫絕不為難你,如果你以假話相答,或胡亂搪塞,老夫就要以嚴厲的手段來對付你。莫怪老夫沒有先行警告。”
秦茹慧經方才一陣折磨,神情萎頓不少,有氣無力地道:“問吧!”
冷如霜沉聲道:“‘關中一龍’淩震霄,是否死在你父之手?”
秦茹慧不禁駭然張目,道:“你怎麽可以如此亂說?”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七年前,你父四處打聽淩震霄的下落,別以為老夫不知,隻可惜老夫比你父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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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9 16:15:04
第十回 藍衣少年
秦茹慧笑道:“家父尋找淩震霄確有此事,但是家父並未殺害他。”
冷如霜道:“即使真是你父下手,老夫相信你父也不會將此事告訴你……”
語氣一頓,接道:“老夫再問你,那姓柳的娃兒是什麽來路?”
秦茹慧心中一動,道:“他是當代高僧無塵大師的徒弟。”
冷如霜神情間掠過一絲驚色,嘿嘿一笑道:“你少來唬人。”
秦茹慧抓住機會冷笑一聲,道:“想必你害怕無塵大師。”
冷如霜道:“武林中誰不對無塵大師存在三分敬畏之心,又何獨老夫?不過,你說的姓柳的是無塵大師的徒兒,老夫卻不信,無塵大師是個和尚,照理不會收個有頭發的徒弟兒,再說,他也不會過問塵世中的俗事,不然他法號怎稱‘無塵’?”
秦茹慧道:“你不信就算了,柳相公身佩‘寒星’古劍,他若不是無塵大師的徒兒,大師的佩劍怎會到他的身上?”
其實,秦茹慧也不敢肯定柳南江的師父就是無塵大師,更不敢肯定“寒星”古劍是無塵大師當年的佩劍。她從淩菲及她父親口中所露出的一星半點,胡講起來準備嚇嚇冷如霜。
果然,冷如霜神情微微一愣,繼又問道:“你父是如何和那姓柳的娃兒搭上的?
秦茹慧決心渲染一番,使“祥雲堡”和無塵大師搭上關係,以致冷如霜不敢亂來。
當即修眉一挑,冷言道:“我說出來,你可別認為我拿大話唬你!”
冷如霜說:“說吧!真話假話老夫還分得出來,休想唬倒我。”
秦茹慧道:“十五年前,家父在川漢道上和無塵大師同宿一座古廟之中,兩人曾作竟夕之談,無塵大師曾托家父代辦一事。”
冷如霜縱聲狂笑道:“你這女娃兒吹牛又吹得太離譜。十五年前,無塵大師已是望六的高僧,你父不過是一無籍無名之小卒。江湖中能人甚多,無塵大師曾托你父辦一事,簡直太笑話了?”
秦茹慧道:“三老峰頭。”
冷如霜道:“你因何與他分開?”
秦茹慧道:“他要我轉告家父一句話。”
冷如霜雙目一張,疾聲道:“什麽話?”
秦茹慧目光一轉,緩聲道:“這句話本不該告訴你,但顧及本身利害關係,又不得不說,不過說出來你卻未必肯信。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你少賣關子,真話假話老夫分得出。”
秦茹慧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他要家父查明你來終南山有何居心。”
冷冰霜倏然自椅上站起來,麵現驚奇之色,半晌後又縱聲狂笑,秦茹慧看得分明,狂笑不過是一種掩飾,心中不禁暗暗高興。
冷如霜狂笑一陣後,重又坐下,道:“秦姑娘!你回答的話很令老夫滿意,老大立刻解去你身上的劇毒,不過……”
語氣一頓,向旁邊站立的冷山紅打了個眼色,接道:“還要你辦一件事情。”
秦茹慧道:“量力而為。”
這時冷山紅已拿來一副筆硯,一張黃表紙在條案之上。
冷如霜指著墨硯,道:“修書一封,告訴你父,說你已身中我之劇毒,邀他於明晚子時在三老峰頭等候老夫,否則你的性命不保。”
秦茹慧智珠一轉,道:“明晚子時,家父可能無法趕到吧?”
冷如霜道:“天明前,此書即可達你父手中,一整天的時間難道還不夠?”
秦茹慧道:“‘鐵君子’古如鬆和‘斷魂娘子’古寒秋兄妹把守登山要道,不準任何人登山,要登上三老峰頭可不太容易哩!”
冷如霜神情微微一愣,道:“既然如此,你和姓柳的娃兒是如何上去的?”
秦茹慧道:“說來你也許不信,柳相公一招擊敗古如鬆,讓那老頭兒口服心服。”
其實,她是信口胡講,前麵既然已經將柳南江和“祥雲堡”扯了關係,現在她當然就又將柳南江的武功誇大一番,以使冷加霜有些畏懼,這樣,他就不會對自己過分放肆了。
冷如霜的確心中暗駭,而他表麵上卻哈哈大笑道:“你也太為姓柳的那娃兒吹噓了……”
語氣一頓,接道:“那就告訴你父,後日子時在三老峰頭相見。”
秦茹慧點點頭道:“好!不過此時我的右臂已無法提筆。”
冷如霜向冷山紅一擺頭,道:“紅兒,去將秦姑娘血脈內之毒性吸出來。”
冷山紅含笑來到秦茹慧麵前,用手托起她的右臂,伸出右掌與秦茹慧的右掌接實,開股運功吸毒,秦茹慧感覺到那股寒流的勁道在逐漸減退。
一個女兒家的掌心一旦被一個男子用掌心抵住,秦茹慧感到羞憤,隻得臻首低垂,躲過冷山紅的那兩道邪惡的目光。
約莫頓飯工夫,秦茹慧右臂血脈的的寒流逐漸消失,而冷山紅的額頭已出了汗珠。
當冷山紅撤掌站去一旁後,冷如霜一揮手,那四名中年婦人也紛紛撤掌。
冷如霜笑道:“秦姑娘!在你父未與我見麵之前,你要在老夫處暫作客幾天,希望你識起作一個好客人。因為老夫的屬下已用”五毒點穴手法“點住你幾處大穴,你現在武功盡失,無與常人,最好不要妄動與心,或作逃走之念。”
秦茹慧心頭大駭,運力一試,果然內力蕩然無存。此時她已變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了。
秦茹慧表麵上未動聲色,依言修好書信,不過,她有她的想法,後日是她和柳南江在三老峰頭約見之日,她父親和冷如霜在三老峰頭一見麵,柳南江就會知道自己落入冷如霜圈套的事。柳南江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修書完畢,冷如霜看後認為滿意,一擺道:“送秦姑娘到後室休息,吃喝不得怠慢。”
那四名中年女子立刻簇擁著秦茹慧往裏間茅屋走去。
冷如霜又揮退了從人,隻剩下他的兒子冷山紅,這才低聲道:“紅兒!這裏小心看守,我教酒店之人給秦羽烈送信,即使秦羽烈派人跟蹤也不會到這裏來,然後我連夜登上三老峰頭,和姓柳的那娃兒見麵。”
冷山紅道:“爹爹多加小心才是,那姓柳的看上去非常精明。”
冷如霜笑道:“生薑是老的辣,隻要為父稍稍……”
接下來是一陣嘿嘿冷笑。
在冷笑聲中,冷如霜將信箋折起來揣入懷中,向屋外走去。
冷山紅那張俊麵是無比的平靜與祥和,但是他那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裏,卻透露出一線邪惡的神色,嘴角也浮現一股得意的笑容。
當冷如霜離去盞茶工夫後,冷山紅沉叱一聲,道:“來人!”
聲落人進,那是一個年約三旬的漢子,恭恭敬敬地站於進門處,聽候指示。
冷山紅問道:“留下多少人?”
那漢子回答道:“連屬下一共八人。”
冷山紅道:“仔細注意四周動靜,未經召喚,不得入內。”
那漢子應聲退去。
冷山紅抓起墊在矮凳上的一條駱駝毛氈,向內屋走去。
內屋係分成兩間,在外麵一間中有兩個中年婦人席地而坐。
冷山紅問道:“還有兩人呢?”
那兩名婦人齊聲道:“在裏麵貼身看守那位秦姑娘。”
冷山紅一揮手道:“去叫她們出來!”
一名中年婦人走向屋內,不旋踵間,連同那兩名中年婦人一齊出來。
冷山紅沉聲吩咐道:“你們四人去守在門口,不管裏麵發生什麽響動,未經召喚,不得入內。”
四名婦人哪敢不遵,應是之後,連袂退出。
冷山紅這才推開柴門,走進最裏麵的一間。
這是一間無窗的屋子,不過丈餘方圓之地,地上鋪著幹草,秦茹慧正蟋曲於幹草之上。
冷山紅將手中毛氈扔在她身上,笑道:“深秋夜寒,姑娘武功喪失,諒必難耐寒夜,故而在下送來毛氈取暖。”
照說,秦茹慧該向他道謝。可是,她隻是看了他一眼,卻沒有開口說話。
冷山紅一笑道:“姑娘一向養等處優,所以處處都顯示你是一個傲氣淩人的千金小姐。”
秦茹慧冷聲道:“我不懂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冷山紅道:“在下為姑娘吸毒,累得滾汗如珠,姑娘不會言謝,如今送氈給姑娘取暖,姑娘又不會言謝,豈不是傲氣淩人?”
秦茹慧冷笑一聲道:“又不是我自己來找這些麻煩,是你們用卑鄙手段逼我來,我憑什麽要言謝?不情願盡可將毛氈拿回去。”
冷山紅輕笑道:“姑娘若能稍展笑容,必是更加嫵媚動人!”
秦茹慧頓時發覺冷山紅不懷好意,不禁芳心大駭,冷叱道:“冷山紅!你休想妄生異念,希望你趕快離開此地。”
冷山紅毫無慍色,依舊微笑道:“姑娘說此話未免有點喧賓奪主了……”
語氣一頓,笑眯眯地接道:“方才與姑娘掌心相接,使在下倍覺榮幸,深盼能一親芳澤,在下也算不虛度此生。”
秦茹慧聲色俱厲地道:“冷山紅!你家姑娘不是野花路草,快給我滾。”
她知道對方已動邪念,若稍假辭色,必促其大動**心,因而嚴厲叱喝。
冷山紅笑容一斂,寒聲道:“姑娘不要驕狂過甚,應該想想你目下的處境。”
秦茹慧道:“冷山紅!你家姑娘寧願一死,也不會受你之辱。”
冷山紅冷笑一聲道:“姑娘目下想死,怕也不行了。”
話聲中,逐漸向秦茹慧逼進。
秦茹慧惶然地縮至壁角,厲聲道:“你再走進一步,我就斷舌自盡。”
冷山紅彎腰拾起一根幹草,倏地將那根幹草打向秦布慧的頸項。
秦茹慧隻覺得頸項上一麻,張開的嘴巴竟然再也合不攏來。
冷山紅手中的那根幹草,一直拂動著秦茹慧的眼簾,滿麵獠色地道:“能夠使在下動心的女子可說少之又少,姑娘應該感到榮幸,在下雖心儀姑娘,卻不願行強索取。姑娘最好自解衣裙,否則姑娘仍難免受辱,而且非在下一人,姑娘自行選擇吧!”
秦茹慧不禁心頭發寒,想不到這個貌相俊美的冷山紅卻是心如豺狼,比他的老子還要心狠手辣。
如今,她連斷舌自盡的機會都沒有,但是教她自解衣裙,那是寧死也辦不到的事情。
秦茹慧思念及此,不禁心中一酸,緩緩地站起身子,向屋中一個木柱全力撞去,她已下定決心一死全節。
她此刻功夫喪失,行動遲緩,她身形一動,立刻被冷山紅攔腰抱住。
冷山紅冷笑道:“嘿嘿!姑娘死也得稍等一下,現在就死,未免太可惜了!”
一麵說,一麵用手抓住了秦茹慧的衣服領口。
秦茹慧被冷山紅的左手攔腰抱住,毫無反抗餘地,心裏暗道:“爹呀!你一生好強,如今女兒落到這種下場,是你想不到的吧!”
秦茹慧此時萬念俱灰,閉上了眼簾,等待著禍事臨頭。
驀然,冷山紅倏地鬆手將她放開,使她猝然摔倒在草堆之上。
秦茹慧睜眼一看,冷山紅的右腕被一個約莫寸長的金鉤鉤住了。金鉤之上鉤著一根極細的絲線,順著絲線看去,才發現草壁之上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個約莫二尺見方的大洞。
冷山紅左手一抓,大概是想拉斷那根絲線。他雖是全力一抓,卻未能拉動分毫,反使他的右腕發生一陣徹骨的疼痛。
冷山紅已發覺情況不妙,剛想張嘴呼叫,隻是“啊”了一聲,張開的嘴再也閉不攏來。
原來又從屋外飛進來一根金鉤,鉤住冷山紅的麵頗。
這真是一種從未聽聞的奇門兵器,兩根金鉤不過比魚鉤稍大,但卻將冷山紅這個小魔頭給製住了。
同時之間,屋內又出現了第三根金鉤。不過這一根金鉤卻是鉤在屋中間那根木柱上的。
緊接著,一個藍衣少年,從草壁上那個洞中穿了進來,原來,第三根活鉤成了索橋,藍衣少年就是手攀絲線滑進來的。
藍衣少年另一隻手還抓著兩根絲線,在冷山紅身旁一繞,兩根細如遊絲的絲線竟然將冷山紅綁得結結實實的,然後又將他綁在木柱上,因為線頭的兩根金鉤其一鉤住了冷山紅的麵頰,其一鉤住了冷山紅的右腕。他隻有歪嘴瞪眼,動彈不得。
藍衣少年這才轉向秦茹慧道:“姑娘趕快抓住這根絲線攀沿出去,屋外遍地毒蟲……”
秦茹慧聽得進,說不出,連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她說不出話來。
藍衣少年遲疑地問道:“姑娘是啞巴嗎?”
秦茹慧連忙搖頭,同時又指指頸子。
藍衣少年仔細一看,才知道秦茹慧不能說話的原因。原來她頭部的麻穴被封點了。
因為秦茹慧的武功已經喪失,冷山紅隻是輕輕用幹草打了一下就封住了她的麻穴。此刻藍衣少年輕輕用手指一揉,秦茹慧就恢複了原狀。
藍衣少年連連揮手,道:“姑娘快些隨我來……”
秦茹慧抓住藍衣少年的衣袖,道:“我的武功業已喪失,如何有力攀附這根絲線呢?”
藍衣少年猶疑一陣,道:“情況緊急,請姑娘不要顧忌男女之別,請姑娘雙臂抱住在下的頸項,雙膝盤住在卞的腰間,待在下馱你出去。”
秦茹慧自然再無法顧忌這些,就依照藍衣少年的話攀附在他身上。
從壁洞中出去,秦茹慧才發現這座茅屋搭蓋在一片參天古木之中,外人絕難發現,卻不知因何被這個藍衣少年發現了。
藍衣少年馱負著秦茹慧穿出茅屋後,即在樹梢之上奔騰。雖然不太能夠騰躍自如,身負一人,能夠踏枝而行,已經不易了。
那藍衣少年奔行了約莫頓飯工夫,方在一棵蒼鬆的橫幹上歇息下來。
秦茹慧鬆開了手,坐穩了。想想方才攀附在藍衣少年身上的情形,不免感到一絲羞怯之情,輕聲道:“多蒙少使搭救……”
語氣一頓,接道:“請問少俠貴姓大名?”
藍衣少年答道:“在下姓淩名長風……”
一語未盡,秦茹慧不禁“噢”了一聲。
淩長風問道:“請問姑娘……”
秦茹慧掄口道:“淩菲可是少俠之妹?
淩長風不禁愣住,未立即作答。因為淩菲是喬扮男子的,對方何以……?
秦茹慧似乎看出了淩長風愣神的原因,忙道:“淩少俠有所不知,令妹已然恢複釵裙之裝,我與她曾有數日之聚。”
淩長風這才笑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接道:“請問姑娘芳名是……?”
秦茹慧道:“姓秦名茹慧……”
淩長風一怔,萬萬想不到自己竟然救出了他們兄妹心目中一代梟雄秦羽烈的女兒。
淩長風並未進入“祥雲堡”中,隻在淩菲口中聽說過秦茹慧其人,卻未見過。
目下,淩長風最感到意外的,是他妹妹會和秦茹慧作數日之聚,更加使他意外的,他素知淩菲的性格,她絕不肯和一個心目中厭惡之人相處。而秦羽烈父女是淩菲所厭惡之人。
是什麽原因使淩菲對秦羽烈父女的看法改變了呢?淩長風不禁有些困惑不解了。
在他陷於沉思之際,秦茹慧問道:“淩少挾如何發現茹慧被困呢?”
淩長風靦腆地一笑,道:“不瞞姑娘說,在下在杜曲鎮口上因見姑娘於黑夜疾行,引起好奇之心尾隨在後,湊巧看見了姑娘中毒入陷的情況。所以在下又跟隨到此,待冷老魔離去後,在下正想搭救姑娘,剛好冷山紅那小魔頭又起了**心,若不是他心犯邪念,也許在下還不易得手哩!”
秦茹慧道:“少俠所使用的金鉤真是絕妙,真是前所未見的武功。”
淩長風微笑道:“在下既不會動刀,又不會使劍,隻會這點左道旁門。不過,今晚要不是那幾隻金鉤,在下既進不去,姑娘你也出不來,因為茅屋的四周滿是毒蛇毒蟲,根本無立足之地。”
秦茹慧四下裏張望了一陣,道:“淩少俠!還得勞累你再背我一程,此處並不安全。萬一他們追來,就不好應付了。”
淩長風道:“姑娘請放寬心,在下聽冷山紅向屬下吩咐過,未經他召喚,不得擅入茅屋之內,在天亮前,他們還不會發覺……”
語氣一頓,接道:“在下不太明白,姑娘何以武功喪失的。”
秦茹慧黯然道:“被冷山魔派地的手下以‘五毒點穴手法’封點了我身上好幾處大穴,因而內力盡散,武功盡失。”
淩長風大驚失色,道:“除了冷家父子及其屬下外,再無人能為姑娘解穴了呀?!
這……”
秦茹慧接口道:“女兒家清白為先,生命次之,未遭辱身,雖死何憾。淩少俠適時相救,全我清白,我已感激不盡了。”
淩長風不禁對秦茹慧有了欽敬之心,道:“秦姑娘!在下立刻送你回堡吧!也許令尊……”
秦茹慧搖搖頭,道:“我不想回堡……”
語氣一頓,接道:“此處離三老峰有多遠路程?”
淩長風微一沉吟,道:“若是在下一人,全力奔馳,明日午間或許可到,如背負姑娘,可能要多走上一天半日。”
秦茹範道:“後日晚間可到嗎?”
淩長風道:“若無阻礙,應該可以到了。”
秦茹慧道:“那就請少俠背負我前往三老峰頭上去吧!”
淩長風訝然道:“姑娘穴道,被點情況嚴重,因何要去那三老峰頭呢?”
秦茹慧道:“冷老魔約家父於後日子時前往三老峰頭與之見麵,到時或許有機會脅迫冷老魔為我解穴……”
語氣一頓,接道:“而且令妹已登三老峰頭,少俠也許能與令妹一見。”
淩長風振聲問道:“舍妹還在三老峰頭嗎?”
秦茹慧明知淩菲已離三老峰頭,前去尋訪“子午穀”的所在。但她唯恐淩長風不願前往,因道:“她好像是在三老峰頭尋訪什麽,一天半日還不會離開。
淩長風沉思一陣,點點頭,道:“好吧!在下可能要加快腳程,請姑娘……”
猶疑一陣,方道:“在行走之時,請姑娘一定要抱緊一些。
秦茹慧輕聲道:“我知道。
言罷又攀附在淩長風背上。
淩長風縱下蒼鬆,兩腳如飛地向高處奔去。
秦茹慧這才發現淩長風的輕功不弱,背負一人,在峭壁巍岩之間奔行,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在行走之間,秦茹慧仰看那一彎如鉤的下弦月,心中暗忖:怕有三更天了。
「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從昨夜三更,到今夜三更,柳南江已來到這條狹長的山穀中一個對時了。
這條狹穀位於兩道峭壁之間,最寬處不過二丈,狹窄處不及一尺,全長約有二裏之遙,目有朝北一麵有處穀口,朝南麵是一道無絲毫縫隙的峭壁。
左右兩道峭壁的最高處成拱橋之勢,隻有一絲空隙,除了午正和子正能地進一殘陽光和月光之外,其餘時刻都是一片漆黑。想必這就是名之為“子午穀”的原因,從這一點上柳南江也肯定了他確已來到了“子午穀”中。可是,在他搜索了一日一夜之後,他卻異常失望。
因為他毫無發現。
秦羽烈認為“子午穀”是醜老人的結廬之所,顯然判斷錯了。
峭壁間,雖有不少天然洞窟,但他每一個洞窟都進去搜索過,有的很淺很窄,有的雖然深長,卻是積木齊腰,沒有一個洞窟是適宜於住人的。
這就是萬人爭來的“子午穀”嗎?
像這樣一處毫無價值的地方,有人動問時,還值得醜老人動怒殺人嗎?
一連串的問題相繼在柳南江腦海中浮現,他卻無法解答任何一個問題。
他戀戀不舍地在穀底走來走去,腳底踩著潮濕的腐葉和滑腳的青苔,他反複地思索還有什麽地方沒有搜索到,似乎已經沒有了。
想了許久,才想起在狹穀南端的峭壁間有一地寬約一丈的飛瀑。水從何處來?流向何處去?這好象應該探索一番。
一念及此,不禁精神抖擻。找到了他堆放鬆脂之處,拿起一把鬆脂,取火石打火引燃,向狹穀深處行去。
他一邊走,一邊向兩旁觀看。也不過盞茶光景,就到了飛瀑之前。
驀然,“咕咕”一聲,一頭飛鳥向柳南江的火把撲來。
使得腳南江微微一駭,慌忙閃身避開,同時也看清了是一頭貓頭鷹。
貓頭鷹一撲未中,淩空一個盤旋向那飛瀑飛了過去。
柳南江的目光一直在留意貓頭鷹的動靜,隻見那貓頭鷹穿入飛瀑之中,卻未見飛出。
柳南江心頭一動,莫非被飛瀑遮住的那片山壁之上還有什麽洞窟不成。
那是一定有的,否則,那頭貓頭鷹在何處築巢棲身呢?
柳南江有了此一發現,不禁雀躍萬分,高舉火把貼壁從飛瀑的側麵望去,那飛瀑與山壁之間約有尺許的空間,而目山壁上毫無水漬。
柳南江盤算方才貓頭鷹飛入之處,離地約莫十丈。一躍淩空十丈,柳南江自忖尚無此能耐,幸而壁間突出的石筍甚多。柳南江算好距離,看好了落腳之點,一吸丹田之氣,倏然飛身躍起。
當他從飛瀑與山壁間的縫隙間穿進時,發現山壁之上竟然有一個高約丈餘,寬約五尺的洞窟。
這所洞窟正好隱藏於飛瀑之後,若非那頭貓頭鷹築巢在此,柳南江絕對發現不到。
有了這一發現,柳南江連忙伸出左手在山壁上一搭,人已借一搭之勢,竄入洞窟之中。
“咕咕”一聲,那頭貓頭鷹想必因受驚而撲出,正好撲滅了柳南江手中的鬆脂火把。
柳南江隻得蹲下身子重又取出火石,打火將火把引燃。
當他再高舉鬆脂火把站起來時,不禁嚇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來在洞窟的入口處每邊各站了四名執戈武士,八隻眼睛一齊盯在他身上。
他再一細看,卻又驚上加驚,原來那八名執戈武士都是死人,每人的心窩上都插著一輛短劍,連劍被釘在石壁之上,衣衫上的血漬已是灰褐之色,但是柳南江卻不解這些屍首因何未曾腐化。
洞窟從入口處前行二丈即向右轉,在轉彎處的石壁上刻著“子午索魂洞”五字。但是當中那個“索”字卻又加上了一道“×”形改為“斷”字,柳南江可以看出是用“大力金剛指”
的指法寫上去的。
柳南江暗中尋思:如果多年前這裏曾經發生過一件慘案的話,毫無疑問那個以“大力金剛指”將“索”字改為“斷”字的人,必是元凶了。
師父教他一定要到“子午穀”一地去看看,並沒有對他詳說個中情由。隻告訴柳南江隨時記取“機”“緣”二字就行了。
當時柳南江是唯唯啥啥,如今也是滿頭露水,難道就是要他來看看這慘案現場嗎?或者要他為死者緝凶複仇呢?
柳南江定了定神,緩步向洞窟深處行去。前途也許還有更令他吃驚的事,因此他心凝形釋,心無旁騖。同時將火把交到左手,右手搭上了劍把,他不得不防備有突如其來的襲擊。
在行進途中,柳南江發現四壁之間有刀斧開鑿的痕跡,顯然,洞主人經過一番經營的苦心。
幾個轉彎以後,柳南江發現了一座石室,左右又有兩個執戈武士被短劍釘在牆上,屍首依舊未曾腐爛。
石室內目有一張石桌,石桌之後有一具盤腿而坐的骷髏,手臂還交疊地置故在腿間,項間有一串念珠。死者若是男性必是和尚,若是女性,則一定是尼姑。
柳南江遊目四顧,再無任何發現,石室已經是洞窟的盡頭再無去處了。
這裏有什麽隱秘可言呢?
充其量這裏曾發生過一樁慘案,但是這樁慘案與整個武林又有多大影響呢?
是這個出家人被奪去了什麽嗎?
這種想法當然也能夠成立。不過,從那座骷髏的安詳坐姿看來,不像是被害死的。
也許,那十個執戈武士是被這個出家人用短劍釘在牆上的。
一個皈衣佛祖的人會如此心狠手辣嗎?
柳南江想起師父臨別時告訴他“機”“緣”兩個字。當時他師父是將這兩個字分開來說的。
“機”代表什麽呢?機會?機智?或者?……
柳南江開始運用他的機智來觀察現場的狀況,石室內沒有一樣用品,甚至連燈盞火把之類都沒有,更沒有飲食用具。
不食人間煙火者或有此人,而不飲水者有嗎?那麽,居住洞內之人最少也該有一個取水的用具才對。
可是,什麽都沒有。
經人搜刮過嗎?可能的,不過不會如此幹淨:經人清掃過嗎?恐怕沒有誰有這份磁性,而且若有心清除現場,最該清除的應該是那些死者的屍骸,而不是室內的用具雜物。
因此,柳南江有了一個假定,這間石室中必然還有收藏物品的秘密之所。
柳南江將身邊佩劍解下,用劍把在四壁之間敲打,但是聽起來聲音卻是一樣。
他又去察看那張石桌,那是一方約有千鈞的青石板,擱在一個石鼓之上。
柳南江將火炬伸到石桌之下去察看那石鼓,約有一抱之圍,上麵還刻著花紋,刻工非常精巧。
他站起來回顧四壁間的刀斧痕跡,顯然不是出於一個工匠之手。
換句話說,這個墊在青石板下麵的石鼓,是從洞外帶來的。
柳南江心中一動,立即將火把及長劍靠在壁間,嚐試著去搬動那方青石板。
他運用三分內力嚐試著用雙手向上抬動,青石板約略動了下。柳南江已估計出了這方青石板的重量,遠比他原來的估計要重得多。
他將力量加到五分七分,仍是無法抬動青石板。
他不再使用蠻力開始去用他的巧思,那個石鼓架在青石板的中央,使青石板四平八穩地擱在上麵。如果慢慢推動青石板,使重量傾向一邊,那就容易掀開這個青石板的桌麵了。果然,他的方法奏效了,雖然仍是耗力不少,總算將那方青石板弄翻了。
柳南江的想法初步證實了,那石鼓是空心的,那裏麵是否藏有東四還不得而知。
他伸手向石鼓內摸去,不禁欣喜若狂,原來石鼓內放著一本書,若非秘笈之類,何必又如此慎重地藏在石鼓之中呢?
當地將那本書拿出來後,卻又大失所望,原來那隻是一本可以在坊間要到的莊周南華經,和他師父賜給他早先誦讀的那一本完全一樣。
柳南江翻開書麵,隻見扉頁上寫著一行蠅頭小字:“得此書者非禍即福,蓋福禍之別皆出於一念之間,不可不慎。”
柳南江不禁望著那一行字發起怔來,這一本莊周南華經又會引起什麽禍福呢?
他又繼續翻閱下去,除了字裏行間,有朱紅之漬用以斷句之外,別無所有。
但是,他很快地發現了異常之處。因為這本書他已讀得滾瓜爛熟,有些不該斷句之處卻點上了一點,該斷句之處卻又沒有加點,應該讀破音字的沒有加圈,不該讀破音的字卻又圈上了破音記號。
毫無疑問,這裏麵有難解的玄奧。同時,他也意識到師父要他熟讀莊周南華經也是別具用心了。
到目前為止,“子午穀”之行看來已經終止了,目前他要作的,該是去解開這本書內所隱藏的奧秘了。
柳南江路那本莊周南華經貼身藏好,拿起火把,依戀地看了石室一眼,退了出來。
柳南江退出洞口時,又將那十把穿透執戈武士心窩的短劍仔細察看一番,完全是一個形式,顯然是出一人之手。一個人帶著十把短劍出門是不可能的,那麽,殺人者也許是武林中的一大幫派了。
屍體因何未曾腐化呢,這也是柳南江所想知道的事情。
他翻看那些武士的衣袋,終於有了發現,每名武士身上都有一包麝香,那就是不腐的原因,至於那些被殺的武士因何身帶麝香,柳南江就一時想不出來了。
柳南江又從飛瀑中退出,來到穀底後丟棄了火把,向穀口奔去。
出了穀口,柳南江才發現天色已是寅末,再有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了。此刻,他必須盡速離開,然後找一僻靜之處,來思索書中所隱藏的玄奧。
他沉思未已,驀地眼前閃過一條白影。柳南江發現赫然是那白衣女郎。
白衣女郎聲音輕柔地問道:“相公進入穀中去了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在下剛自穀中出來,不過”
他還沒有說完,白衣女郎插口問道:“請問相公有何發現?”
柳南江對這位神秘的白衣女郎已然起了疑心,她既然知道子午穀口的方法,因何自己不來,卻要告訴他?當他按圖索驥來此以後,她卻又尾隨其後,此時又來盤問他有何發現。
許多跡象都顯示白衣女郎的動機可疑,因而使柳南江提高了戒心,當即搖搖頭,道:
“在下在內盤桓一日一夜,毫無所得。”
白衣女郎道:“真的嗎?”
柳南江喟然道:“江湖中有許多傳言是不可輕信的,比如說這‘子午穀’中就無隱秘可言。但是,卻有許多人為了這個傳說引起紛爭,甚至殺人拚命,真是太不值得了。”
白衣女郎道:“不知相公因何對‘子午穀’一地引起興趣的?”
柳南江道:“在下也無非是想證實一下這個傳言罷了。”
白衣女郎突然聲音一沉,道:“原來相公並非一坦蕩君子。”
柳南江心頭暗驚,但卻不動聲色地問道:“姑娘何出此言?”
白衣女郎道:“妾身以誠相待,用公動對以欺騙之言,自然不能算是坦蕩君子了。”
柳南江道:“姑娘倘若不信,在下可陪同姑娘進穀一看究竟。”
白衣女郎冷笑一聲,道:“相公,妾身也曾去過這‘子午穀’中。”
柳南江已開始覺察到這位神秘的白衣女郎可能有極為險惡的企圖,一麵提高警覺,一麵淡笑著問道:“姑娘找到了什麽嗎?”
白衣女郎搖搖頭,道:“毫無所得。”
柳南江道:“姑娘在先,在下在後,姑娘既無所得,在下空手而回自可想見。”
白衣女郎冷關了一聲,道:“相公你必然得到了什麽東西。”
柳南江溫和地道:“多蒙姑娘指點迷津,在下感激不盡。但姑娘此時一口咬定在下入穀有所收獲,卻又未免太肯定了。”
白衣女郎道:“飛瀑後的洞窟妾身也去過,那十具未曾腐化的屍骸就應該是駭人聽聞的發現,根公因何不提。”
柳南江隻好對這件事也不認帳了,如果承認的確去過飛瀑後的石窟,方才卻隻字不提,這證明他一定在石窟中得到了什麽東西,所以才加以隱瞞。如此一來,這件事無法善了。
因此,他連連搖了頭,道:“在下並沒有發現飛瀑後的洞窟啊!”
當然,那白衣女郎現在去察看會發現石桌已經翻過,可是柳南江早就可以趁機遠離了。
白衣女郎道:“看在妾身指點相公迷津的份上,也該將入穀所得見告吧!”
柳南江道:“在下的確是一無所得。”
白衣女郎輕叱道:“你要狡辯!你分明去過飛瀑後麵的石窟,你卻不予承認。這證明你在石窟中發現了什麽不欲告人的隱秘。”
柳南江不悅地質問道:“姑娘何以一口咬定在下去過石窟?”
白衣女郎冷笑道:“如果你不發現那座石窟,你此刻必然重回穀中再去一探,不至於無動於衷?而且你身上留有麝香之味,這證明你不但去過石窟之中,而且還翻看過那些被殺武士的衣袋。”
緩步走到柳南江近前,伸出手來,道:“相公應該大方點,所得何物,不妨拿出來讓妾身瞻仰一番,妾身指引相公前來,也算功不可沒吧?”
這白衣女郎此時言辭咄咄逼人,神情與前完全不同。
鉚南江沉聲道:“姑娘逼人太甚了!不要說在下並無所得,即使在下有所得,不拿出來也是在下自由,姑娘豈有一再相逼之理?”
語氣一頓,接道:“雖然如此,在下對姑娘指點迷津之情,仍然永記胸懷。”
言罷,掉頭而去。
白衣女郎卻一閃身,攔住柳南江的去路,沉叱道:“慢走!”
從那白衣女郎移形換位的身法看來,顯然有過人的武功。
柳南江立即全神戒備,同時發問道:“姑娘意破何為?”
白衣女郎沉聲道:“相公難道忘了你我訂定的‘子午之約’嗎?”
柳南江驀然想到那張訂約之箋,忙問道:“杜曲旅店中那張紅箋是姑娘留下的?”
白衣女郎道:“正是妾身所留。”
柳南江道:“在下以為這是片麵之約,並未獲得首肯……”
語氣一頓,接道:“而且也沒有說明,入穀如有所得,應由二人共享。”
白衣女郎冷笑道:“相公說出此話,可稱無情無義已極。妾身得知‘子午穀’之方位後,即告與相公知得,因妾身尚記得與相公訂有‘子午之約’,雖未曾約定如有所得該由二人共享,但是由二人共知,應該不算是過分的要求。”
柳南江點點頭,道:“的確不算過分,不過,在下並無所得。”
白衣女郎一擺頭,道:“妾身不信。”
柳南江道:“不信又該如何呢?”
白衣女郎道:“讓妾身搜一搜你的身上。”
柳南江不禁勃然大怒,厲叱道:“姑娘也過分放肆了!”
白衣女郎福了一福,道:“請恕妾身放肆。”
話聲一落,右手閃電般閃出,向柳南江的衣襟處抓去。
出手之快,為柳南江生平僅見。
柳南江連忙展開“射影掠光”的身法,終算堪堪躲過。
可是,那白衣女郎第二抓又到。
隻因師父曾告訴他,“子午穀”中的一樁隱秘對今後整個武林有莫大的影響,因此柳南江才寧可欺瞞而不將實情告訴這個白衣女郎。
但是,他心中卻因此而萌生一種愧疚之情。所以白衣女郎向他動手時,他並沒有想用劍去抗拒她:何況對方所抓的隻是他的衣襟,而沒有指向他的要害。
第二抓柳南江又以“射影掠光”的身法閃開。
白衣女郎輕叱一聲,雙掌同出,左手去抓他的衣襟,右手卻抓向他腰際的“會池”大穴。
用意非常明顯,是想教他顧此失彼。
柳南江說道:“姑娘逼人太甚!”
叱喝聲中,左掌橫胸一格,右手也準備拔劍出鞘,抗拒對方的攻勢。
“叭”的一聲,柳南江的左掌和那白衣女郎的左掌硬碰硬地接住。而他的長劍也沒有拔出來,原來他的右腕被那白衣女郎握住了。
兩人距離不過數寸,那白衣女郎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射出逼人的光芒,冷聲道:“相公最好不要動,妾身知道相公長劍一出,濺血方收,到時妾身因不願濺血當場,必是全力一搏,對你我均無好處。”
柳南江此時不禁心頭狂駭,兩人左掌接實,在內力的較量上是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可是他的右腕因抓住劍柄時,被對方柔荑扣住,在這一方麵他顯然已落了下風,難以討好。
柳南江驚駭之餘,強持鎮定,道:“姑娘究竟有伺企圖,不妨明說吧!”
白衣女郎道:“妾身私心自問,確實不願頂撞相公,可是事非得已,務請相公見諒。”
話聲中,右腕突一用勁。
柳南江頓時覺得有一股暗勁直搗內腑,忙不迭地運力抗拒。
那股暗勁有增無減,柳南江為了不使自己受到傷害,隻得將全部內力部移向右腕。
如此一來,在掌已毫無抗拒之力。
那白衣女郎突地一轍左掌,複又往前一探,“嗖”地一聲,那本莊周南華經已被白衣女郎自柳南江懷中奪到了手中。
白衣女郎看也不看,就揣入懷中,問道:“是武林秘笈之類嗎?”
柳南江忙叫道:“那是在下早晚誦讀的莊周南華之篇,姑娘拿去毫無用處。”
白衣女郎笑道:“相公早晚誦讀的那本莊周南華經早就在曲江池畔‘倚水閣’旅店中被人偷去,這本必是方才在石窟中尋得的。”
柳南江駭然張目,道:“你?……”
說了一個“你”字,卻也說不出話來。
白衣女郎道:“如果相公答應與妾身共享本書,妾身立即奉還,否則……”
語氣一頓接道:“若身攜書遠離,相公未必能追得上,妾身也許解不出書中奧秘而毫無裨益,對相公卻是一種損失。”
柳南江疾聲道:“是福是禍,目下還不得而知,姑娘……”
百衣女郎接口道:“福也共享,禍也共擔,隻要相公答應一句。”
柳南江已無選擇餘地,隻得點點頭,道:“好吧!”
白衣女郎道:“君子一言九鼎,諒必相公也不是出爾反爾的小人。”
言罷,鬆開石手,同時取出那本莊周南華經交給柳南江。
柳南江活動了一下右臂的筋脈,苦笑道:“姑娘好快的手法!”
白衣女郎笑道:“相公一味相讓,才使妾身僥幸得逞,請勿見怪。”
柳南江道:“姑娘芳名如何稱呼?”
白衣女郎連忙搖手,道:“相公何必來這些俗套……”
語氣一頓,接道:“妾身很想找一僻靜之所與相公傾談,相公可願往?”
此時,天色業已微明。
柳南江首次在明亮的光線中正視白衣女郎,她的麵容有一股端莊之態,而且有一股特殊吸人的氣質。
顯然他很想明了“子午穀”中所藏的隱秘,卻不想隻出一己之貪念。
同時他方才已答應與她共同享有這本莊周南華經,於是點點頭,道:“好吧?我等也應該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
一語方罷,驀然,聽得一聲冷笑,道:“已太晚了。”
柳南江一驚回頭,發現醜老人和歐陽玉紋自一高峰上飄落。
柳南江手中拿的莊周南華經還沒有收進懷中,隻是已來不及收藏,隻得強持鎮定地一笑,道:“原來是老前輩駕到。”
同時將拿著書的左手負向背後。
醜老人目光向二人一瞟,沉聲道:“想必你們已經進過‘子午穀’去了。”
柳南江微笑道:“此處就是‘子午穀’嗎?”
醜老人厲聲道:“娃兒你少向老頭兒我裝瘋賣傻!想必你早已看到了壁上刻著的‘子午斷魂洞’五個字,當然也看到了那十名用短劍釘在牆上的執戈武士。”
柳南江道:“不錯,晚輩正在猜想是哪一個狂徒的傑作。”
醜老人沉聲道:“是老頭兒我的傑作!”
柳南江不禁大駭,那白衣女郎也麵現驚芭,這完全在他們意料之外。
醜老人又說道:“那些都是貿然闖進‘子午穀’之人,老頭兒我殺了他們之後,換上武士衣衫,讓他們執戈看守洞口……”
語氣一頓,接道:“老頭兒我念在與你師父曾有舊誼,已然放過你一次。可一不可再,你們兩個要作第十一名、第十二名執戈武士。”
柳南江心頭一凜,尚來不及答話,白衣女郎已搶口道:“相公稱你一聲前輩,妾身少不得也要稱你一聲前輩。不過像你這樣強詞奪理,卻一點不像作前輩的樣子,‘子午穀’不準人進,你可以將穀口堵塞,既然有路,怎怪我們走進去呢?”
醜老人眼睛一掄,沉叱道:“你這女娃兒,老頭兒我在終南山中已不止見過你一次,原來你也是要到‘子午穀’來送死的。”
白衣女郎道:“前輩越說越不像話了……”
轉頭向柳南江一擺,道:“我們走吧!”
醜老人暴喝道:“走!哪有這樣容易?……”
目光射在柳南江麵上,沉聲問道:“娃兒!你手拿何物?”
柳南江語氣淡然回道:“家師教晚輩誦讀的莊周南華之篇。”
說著,順勢將書納入懷中。
醜老人似乎對那本書不十分注意,目光將二人一瞟,道:“是要老頭兒動手還是你們自行了斷?”
柳南江賠笑道:“晚輩隻是信步一逛,前輩又何必如此動怒呢?”
醜老人暴喝一聲,道:“少羅嗦!仲秋之夜,老頭兒已告誡過你,你偏不信。今天你們不要想活著離開此地!”
柳南江道:“晚輩奉家師之命一探‘子午穀’,前輩既與家師……”
醜老人冷聲道:“老頭兒我寧可讓你師父殺我抵命,今天你也休想活著離開。”
柳南江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目光向白衣女郎一瞟,隻見她也是滿麵沉重之色。
醜老人道:“諒你們也不甘願自行了斷……”
向乃徒歐陽玉紋一擺頭,道:“玉紋!你對付那個女娃兒!我……”
白衣女郎疾聲叱道:“且慢……”
目光向醜老人師徒二入一掃,又道:“螻蟻尚且貪生,為人豈不惜命?我等自然不會甘願受死。不過,我要向前輩挑戰。因為這位相公的師父與前輩曾有舊誼,動起手來難免心有顧忌。”
醜老人縱聲狂笑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女娃兒!來!來!來!待老頭兒稱稱你的分量。”
說罷,將手中的黑竹竿給了歐陽玉紋,磨拳擦掌,開戶亮式。那模樣兒雖有點滑稽,行家一看就知道是一個難纏的高手。
柳南江耳中突然聽見那白衣女郎以“傳音術”道:“妾身自信有把握和這老家夥拚關二十招以上,相公趕快戰敗他的女徒弟,快快走開,不然,你我二人都是凶多吉少。”
柳南江聞言之下,激動不已,那白衣女郎先明是舍命助他脫走。
柳南江自然不願一走了之,一眼瞥及白衣女郎正要蓄勢待發,忙喝道:“且慢……”
橫身在白衣女郎和醜老人之間,向醜老人道:“前輩所作諾言是否還記得?”
醜老人先是微微一愣,繼而點點頭,道:“不錯!老頭兒我說過要讓你三招!”
柳南江道:“輩有點非分之想,不知前輩可否答應?”
醜老人道:“說說看!”
柳南江道:“前輩既然答應相讓三分,晚輩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如果三招之內,晚輩能使前輩皮破血流,就請前輩網開一麵。”
醜老人哇哇大叫道:“好狂的娃兒!你別以為你的‘雷音八劍’有多麽了不起,讓你師父來,也未必能讓老頭兒我在三招之內皮破血流。”
柳南江道:“前輩是否答應?”
醜老人道:“慢說應破血流,你能在老頭兒我的皮肉上劃一道印痕,老頭兒我也讓你們走路。”
柳南江拱手一揖,道:“多謝前輩!”
就在他直腰之際,長劍已然出鞘,一招“朗日焦雷”,長劍向醜老人當胸卷去。
醜老人喝道:“娃兒!好快的劍法……”
身子往後一仰,柳南江立即走空。
柳南江早已想好了戰法,因為這三劍的成敗,關係著他與白衣女郎的生死。
第一劍走空原在柳南江意料之中,猛一振腕抖劍,接著就施出了“雷音八劍”中最厲害的一著煞招“八方霹靂”。
在旭日初升,萬道金光之中,像有千萬支長劍向醜老人當頭罩下。
隻聽醜老人怪聲道:“娃兒!你是存心要老頭兒我的命嘛!”
人卻鷹隼衝開般騰起起二丈有餘,遠離那萬朵劍花的威力圈外。
柳南江是故意逼迫醜老人騰空躍起的,因為人在半空中拙於向橫閃躲,而且柳南江在對方相讓之下又可以貼身攻擊。
因此,當醜老人躍起的同時,柳南江也緊跟著騰身而起。
到這個時候,他才施展出“雷音八劍”中最快速的一招劍法“天際閃電”。
隻聽得“嘶”地一陣裂帛之聲,二人雙雙落到地上。
醜者人胸前三層衣服全被柳南江的劍尖挑升,但是卻沒有傷到他的肌膚。
醜來人也麵有訝色,良久方哈哈大笑道:“娃兒!真有你的,可惜你功虧一簣,沒有傷到我的皮毛,你還有什麽話說?”
柳南江原指望最後一劍一定要使對方帶彩,想不到卻被對方閃過了。
柳南江正在發愣,目中又響起那白衣女郎的聲音道:“相公!不能坐以待斃,妾身先向那個老家夥動手了,相公最好快逃!”
驀見那白衣女郎雙手同出,向醜老人“靈台”“肩井”兩穴抓去。
出手快速無比,抓向部位辛辣,顯然想把握先機。
醜老人顯然非始料所及,哇哇一聲大叫,飄退一丈有餘。
可是,那白衣女郎卻似如影隨形般跟蹤而至,兩手又同時向醜老人的“璿璣”“玉枕”
二穴。
從白衣女郎一輪猛攻狠打的情勢來看,她要與醜老人戰上二十招大概還不成問題。
柳南江靈機一動,自己如果在白衣女郎落敗之前製住歐陽玉紋,情況也許還有轉機。
一念及此,低喝一聲,道:“歐陽姑娘接劍!”
長劍一抖,隻聽“嗡”地一響,一劍“聲震寰宇”向歐陽玉紋咽喉刺去。
柳南江雖不想置歐陽玉紋於死地,卻是一種拚命的手法,一出手就用出全付勁道。
那聲“嗡”地一響,在歐陽玉紋耳際卻猶如一記響雷,震耳欲聾。
急切中,橫竿一格。
“叭”地一響,柳南江長劍被封住去路,歐陽玉紋卻登登登連退三步。
那邊醜老人雖然一上手略居下風,迭遭後手,畢竟功力探厚,目下已拉平了局勢。
一見乃徒和柳南江拉開戰局,忙揚聲叫道:“這兩個娃兒是守洞的上好武士,玉紋不要掉以輕心,務要全力以赴。”
歐陽玉紋應道:“徒兒知道。”
柳南江無半點相讓之心,一招得勢,不待歐陽玉紋出招,長劍一橫,“朗日焦雷”向歐陽玉紋腰際掃去,勁道之猛,無與倫比。
歐陽玉效一套“蓮台七式”已達爐火純青境地,輕叱一聲,道:“相公好劍法!”
擰腰、抖腕,黑竹竿不去封架柳南江的長劍卻向他的頭頂劈下。
這是一拚兩亡的打法,柳南江萬想不到一個女孩兒家也會用出這種狠招。
不待招式用完,柳南江長劍向下一順,招式變為“天際閃電”,撩向對方小腿之處。同時展丹“射影掠光”身法將頭頂致命一擊閃避開去。
“嘶”地一響,歐陽玉紋左小腿的褲管被柳南江長劍挑開,雪白的小腿上也出現了一道鮮紅的紅槽。
“雷音八劍”在勁道上本已壓倒“蓮台七式”,柳南江又是全力施為。柳南江一輪猛攻,占盡先機,再加以歐陽玉紋以竹代劍也無形中減低了“蓮台七式”的威力,致被柳南江得手。
柳南江並沒有就此停手,反而施展出“雷音八劍”的煞招“八方霹靂”,一蓬劍花向歐陽玉紋兜頭罩下。
歐田玉紋心頭大駭,連忙一吸長氣,回身飄退。
柳南江暴喝一聲道:“哪裏走!”
人到劍至,劍尖抵住了歐陽玉紋的咽喉,將她逼在一座石壁之上。
柳南江攻勢收得快,不然長劍早已貫穿歐陽玉紋的咽喉了。
柳南江製住歐陽玉紋後,立即揚聲叫道:“前輩請住手,否則令徒將喪命於‘寒星’劍下。”
那邊,醜老人施展出一套無以為名的怪掌法,已然搶到上風。
白衣女郎已然隻有招架之功,最多三招之後,她就難逃喪命之厄。
柳南江的叫聲,使得醜老人略一分神,掌勢不禁一緩。
高手相搏,一絲契機也不容忽視。
白衣女郎就乘醜老人略一分神之際,連接攻出數招,將醜老人逼退一丈有餘。
醜老人邊退邊叱道:“娃兒!你殺了玉紋,你也逃不掉。”
柳南江道:“請前輩立即停手,否則晚輩無法考慮後果。”
歐陽玉紋叫道:“師父!別理他!你老人家先斃了那個女娃兒再說!”
醜老人本來已在猶豫,聽見歐陽玉紋如此一叫,愈加激發了他對歐陽玉紋的疼愛之心。
立即飄身後退二丈,高聲叫道:“娃兒!你贏了!”
有醜老人這一句話,柳南江立刻撤招收勢,還劍入鞘。
那邊,白衣女郎也停止了對醜老人的攻擊。
孰料,歐陽玉紋卻飛身猛撲,一槍手中的黑竹竿自柳南江腰際掃去。
柳南江自然不會再和她動手,連忙閃身避開。
醜老人大叫道:“玉紋不得亂來……”
歐陽玉紋隻得聽從她師父的話停手,卻悻悻然瞪了柳南江一眼。
柳南江向歐陽玉紋一揖道:“在下為了保命,隻得冒犯姑娘,望祈恕罪。”
歐陽玉紋既不還禮,也不受禮,閃身躲開,賭氣似地背過了身子。
醜老人已走到柳南江麵前,道:“像你娃兒這樣好的劍法,殺了你作地洞武士太可惜,應該讓你活著去多殺幾個魔徒。隻是……”
目光一瞥白衣女郎,接道:“讓這女娃兒也跟著你沾了光。”
白衣女郎福了福,道:“晚輩一樣感激前輩不殺之恩。”
醜老人頗有得色地“唔”一聲,接著問道:“女娃兒,你叫什麽名字?”
白衣女郎笑道:“自幼離群而居,根本就沒有用姓名的必要。”
醜老人道:“老頭兒我也不會逼你說出姓名來……”
語氣一頓,接道:“‘困龍八抓’是秦羽烈獨步武林的武功,你這女娃兒也會?而且看樣子,你比秦羽烈的功力還要深厚。”
柳南江心中不禁一動,原來那白衣女郎用的也是“困龍八抓”,難怪出手那樣快速而又怪異,醜老人說她比秦羽烈的功力還要深厚,絕非虛誇之辭。
於是柳南江將目光按注在白衣女郎麵上,看她如何答複。
孰料,白衣女郎卻搖搖頭道:“晚輩這點雕蟲小技,不足為道,前輩誇讚了。”
這分明是閃爍其詞。
醜老人冷哼道:“老頭兒我最討厭和故作神秘之人談話……”
語氣一頓,連連擺手,道:“走吧!走吧!記住多殺幾個無惡不作的魔徒,否則,你們就是白活了。”
白衣女郎道:“多謝前輩。”
言罷,領先走去,又回過頭來瞟了柳南江一眼。
柳南江也立即向醜老人行禮作別,然後快步跟上,和白衣女郎相繼離去。
兩人默然行路,約莫盞茶工夫,來到一座平坦的山坡。
坡上綠草如茵,白衣女郎停步席地坐下。
柳南江也在她對麵坐下,喟歎了一聲,道:“那位醜陋的老前輩是個好人,功力也深厚驚人,就是行徑有點乖張。”
白衣女郎道:“若非相公製住歐陽玉紋姑娘,妾身早已粉身碎骨了。”
柳南江沉吟一陣,道:“恕在下冒昧,姑娘真是無名無姓嗎?”
白衣女郎怔了一怔,道:“因為那本莊同南華,妾身與相公已然禍福與共,自然不該瞞騙相公,人皆有名,妾身自然也有姓名。不過請相公不要追問,到時妾身自會奉告。”
柳南江道:“為人皆有難言之隱,在下不問就是……”
語氣一頓,又道:“姑娘因何也會‘困龍八抓’的武功呢?”
白衣女郎道:“妾身如果對任問事都三緘其口,相公一定會懷疑妾身不具誠意,因此妾身願意回答這一問題,不過,請相公不要再加追問,也不要對外宣揚,妾身方肯直告。”
柳南江點點頭,道:“那是自然。”
白衣女郎道:“‘困龍八抓’是妾身教給秦羽烈的。”
柳南江不禁瞠目結舌,這是他絕對想不到的一個答案。
接下來,本該有一連串的問題要問,可是想到方才所作的諾言,柳南江隻好噤口不言了。
白衣女郎笑道:“相公不為妾身的身世去費神了……”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在‘倚水閣’旅店之中失落那本莊周南華,可知被誰偷去?”
柳南江反問道:“姑娘知道嗎?”
白衣女郎點點頭,道:“知道,不但這件事,還有許多相公極欲知道的事,妾身也可奉告。不過,妾身有一點要求,今後凡行事之間,務望接受妾身從旁所參加的一點意見。”
柳南江不禁猶豫了,對方的心意如何,目前還不得而知,這怎麽可以胡亂答應呢?
白衣女郎似乎察知了他的心意,又道:“相公不必猶豫,妾身可以盟誓以明心意,任何事情都會為相公的利益著想。”
從對方的眼神中,柳南江已看出她的誠意,因此點點頭,道:
“好吧!在下不敢肯定說全部接受姑娘的意見,但在下絕對會體察姑娘的善意。”
白衣女郎笑道:“那就行了。”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那本莊周南華是秦羽烈派人偷去的。”
柳南江不禁“噢”了一聲,原來他就有這種想法,後來因為和秦羽烈作了一席之談後,對他有良好的印象,故而又將這種想法衝淡了。
白衣女郎又道:“七年前,‘關中一龍’淩晨霄在長安南關‘七柳齋’中被害,相公可知誰是凶手?”
柳南江道:“據‘斷魂娘子’古寒秋猜測,凶手可能是秦羽烈。”
白衣女郎一點頭,道:“正是他。”
柳南江訝然問道:“姑娘難道有所憑據?”
白衣女郎淡淡一笑,道:“請相公相信妾身所說的每一句話就行了。”
柳南江又問道:“可知秦羽烈在淩震霄處掠得何物?”
白在女郎道:“得到一方玉佩,那本是肖雲達所有,淩震霄殺害肖雲達後,掠取了那方玉佩,結果他又被秦羽烈所殺,真所謂報應循環,毫厘不爽了。”
柳南江不禁大大震驚了,那方玉佩正是師命所尋訪的兩件遺寶之一,想不到卻在秦羽烈手中。不過,這白衣女郎因何又將這些事的來龍去脈弄得這樣清楚呢?難道她與秦羽烈有什麽親密的關係嗎?
作者:
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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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9 16:15:52
第十一回 巧鬥毒魔
柳南江在思索中,目光不免向白衣女郎多看了幾眼。白衣女郎似乎察覺了他心中的疑念,因而笑道:“我知道相公對我的話不敢全信,我也無法明確地舉出證明來,這……”
柳南江立即接口道:“在下並不是懷疑姑娘所言不實,隻是在猜想姑娘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白衣女郎喟然道:“許多事情,我也無法一時向相公說清,總而言之,秦羽烈是一個偽君子,他的每一句話都是花言巧語,不可輕信,否則相公就要上當。本來目下我還不宜將這些事情告訴相公,隻是我已發現相公正逐步進入秦羽烈的圈套之中,故不得不說出來,使相公有所警惕。”
柳南江道:“秦羽烈說,十五年前,他與家師相遇於川漢道上。”
白衣女郎插口道:“完全一派胡言,十五年前,秦羽烈根本未去過川漢之境。”
柳南江問道:“姑娘貴庚多少?如何能知道十五年前之事呢?”
白衣女郎微微一怔,道:“不瞞相公說,妾身今年已有四十一歲了。”
柳南江不禁一怔,再細看對方,嬌媚宛如處子,哪裏像一個四十一歲的中年婦人呢?
白衣女郎又道:“本來早就想改正相公對我的稱呼,可是我又說不出名字,也沒有其他名分,隻得由相公稱我姑娘了。”
柳南江腦際突然靈光一閃:此女莫非是秦羽烈的妻子?!
雖然秦羽烈說他的妻子是因尋訪一招劍法而離家出走的,但是,他也可能信口胡謅的。
一念及此,不禁脫口問道:“你莫非就是十五年前離家出走的秦夫人?”
白衣女郎神情一怔,繼而雙眉一蹙,道:“相公怎麽會想到這方麵呢?”
柳南江道:“因為你說,秦羽烈的‘困龍八抓’是你所教,而且你隻知道十五年前秦羽烈根本未去過川漢之境。在下因而猜想你可能就是秦羽烈夫人。如果不是,就請恕在下失言吧!”
白玉梅長歎一聲,道:“留書出走的就是妾身,可是並不是因尋訪那招劍法而出走的,留書所言,不過是不願讓茹慧知道內中情由而已。”
這內中情由,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柳南江不想追問,可是又忍不住問道:“是別有隱情嗎?”
白玉梅唏噓地道:“真是說來話長……”
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接道:“我與茹慧她爹因一念之差,而鑄成大錯。雙方家規很嚴,致使我們無法結合……”
柳南江不禁插口問道:“兩情歡悅,因何不能結合呢?”
白玉梅道:“因他已有原配。”
柳南江輕“噢”了一聲,未再接話。
白玉梅又道:“當時妾身已懷有茹慧,此事若被家父知道,妾身定遭鞭笞至死,妾身死有餘辜,腹內茹慧何辜?因此妾身不告離家,從此亡命天涯。”
柳南江所得神往,見白玉梅將話頓住,不禁又問道:“以後呢?”
白玉梅唏噓不勝地道:“那日在關洛道上,大雪紛飛,茹慧行將臨盆之際,妾身已身無分文,棲息於破廟之中,正好與秦羽烈相遇。承他熱心助我,母女才不致成孤魂野鬼……。”
語氣一頓,接道:“妾身因茹慧無父,成人後難免被人譏笑,乃佯裝與秦羽烈結婚,茹慧算他所生。其實,妾身與秦羽烈有夫妻之名,無夫妻之實。因妾身矢誌為茹慧之生父保守貞潔。”
柳南江喃喃道:“可敬也複可悲!”
白玉梅望了他一眼,又道:“秦羽烈總算有恩於我,妾身乃以家父所創之‘困龍八抓’相授,以為答報。”
“當初妾身曾與秦羽烈取得協議,他也答應妾身為茹慧之生父保守貞潔,日子一久,他竟然忘卻前言,要妾身與其同房。妾身自然不肯,後來他竟以殺害茹慧相挾,妾身隻得再次亡命天涯,秦羽烈不見妾身之麵,就不會再萌生邪念了。”
柳南江道:“你因何不帶茹慧同行呢?”
白玉梅道:“她跟著我隻有受罪,而且難免受人譏笑。”
柳南江道:“你走以後,就不怕秦羽烈殺她以泄憤嗎?”
白玉梅搖搖頭,道:“他絕不會殺害茹慧,因他疼愛她至深。如我在而不遂其心願,他也許會惱羞成怒而殺害茹慧的。”
柳南江道:“想不到內中情由竟然如此複雜……”
語氣一頓,接道:“你出走後,再沒有和家人見麵嗎?”
白玉梅浩歎一聲道:“此生恐怕再也難見家人一麵了!”
沉靜了一刻,柳南江道:“還有一件事情,在下不太明白。‘困龍八孤’既為令尊所創,如今秦羽烈借此顯名,令尊一定知道。也必定知曉這種武功由何而來,當也會想到可能你已與秦羽烈結合,怎麽令尊竟然不聞不問呢?”
白玉梅道:“相公有所不知,妾身無兄無弟,隻得姐妹二人,妾身居幼,家父最是疼愛。
他研創的這套‘困龍八抓’,隻有我和他老人家知道,當時隻有八個招式,並沒有名稱。
‘困龍八抓’是秦羽烈為之取名的。近五年來,秦羽烈以此成名,而家父卻早已作古了。”
柳南江“噢”了一聲又道:“秦羽烈以前學的是什麽武功?”
白玉梅道:“他的武功很雜,他人聰明,底子也不錯,許多深奧的招式,他都一學就會。
那套‘歸真劍法’他也練得不錯。”
柳南江道:“提起‘歸真劍法’在下倒想起來了,能告訴在下從何處所得嗎?”
白玉梅道:“乃是家母所教。”
柳南江追問道:“令堂又是從何處得來呢?”
白玉梅搖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道:“能請教令尊令堂的名號嗎?”
白玉梅歎了口氣,又搖搖頭,道:“有女如此,何必使他們二位老人家蒙羞呢?”
她不肯說,柳南江自然不便追問了。
沉默一陣,白玉梅才說道:“相公能談談你的身世嗎?”
柳南江麵色頓時陰沉下來,遲疑了一陣,方道:“在下本不願傾談身世,你既然對我盡情傾訴,在下自然不願保留……”
語氣一頓,仰首望著蔚藍的長天,聲音沉緩地道:“在下姓柳名南江,自幼隨一高增長大,教我武功,但知母名白玉香,其他一概不曉,如此而已。”
白玉梅有幾次欲言又止的神情,到最後她還是沒說一句話。
沉默片刻,柳南江又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請,不知是否答允?”
白玉梅道:“相公直言無妨。”
柳南江轉過臉來,滿麵赤子之情,懇摯地道:“初見之時,因見你嬌媚宛如處子,故以姑娘見稱。現在既知你年長我二十,若再以姑娘二字稱之,非但不敬,也顯得不倫不類……”
語氣一頓,接道:“在下孑然一身,了無親人,而家母適巧與你同姓,名也隻差一字,在下擬以姨娘相稱,不知是否有高攀之嫌?”
白玉梅神情顯得無比的激動,疾聲道:“那如何使得?”
柳南江道:“莫非嫌棄在下出身鄙薄……”
白玉梅連忙接口道:“既如此說,那我隻有點頭答應了。”
柳南江深深一拜,道:“姨娘在上,請受江兒一拜。”
白玉梅笑眯眯地接受了柳南江的一拜之禮,柳南江心情也開朗不少,因為他從來不曾見過白玉梅笑過,而且她笑容顯得無比地雍容華貴。
白玉梅對待柳南江的神情也改變了不少,她抬手摸摸他的麵頰,柔聲道:“一天之隔,你已消瘦不少。來!到我的住處去歇息一下。”
柳南江含笑點頭,於是二人聯袂向西北方奔去。
入夜,在望鹿坡西北方一個隱秘的天然洞窟之中,柳南江吃了一頓熱湯及熱飯,這是自他入山以來唯一的一次美食。經過整日歇息,柳南江顯得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白玉梅也是笑逐顏開,披散的長發也挽了起來。雖是少女之容,卻有貴婦之姿。
洞窟最深處也很寬敞,那裏算是臥室。地上鋪著灰褐色的狼皮,既是床榻,也是椅凳。
壁上的鬆脂火炬,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柳南江將那本莊周南華攤在膝上,反複誦讀。時而皺眉,時而吱唔,顯然有不勝困惑之感。
白玉梅在他對麵坐下,伸手過去將他膝上的書合攏,笑道:“南江!別死讀了,在解開書中所隱藏的奧秘之前,我們應該先談談這本書是何人所有。”
柳南江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那個死去的和尚所有。”
白玉梅又問道:“那個和尚是誰呢?”
柳南江頓時被問住了,瞠目結舌地答不出話來。
白玉梅笑道:“南江!你不要以為我故意出難題。醜老人和那個死去的和尚是什麽關係?
他為什麽那樣不惜以殺戮的手段來阻止別人進入‘子午穀’?你師父為什麽要你早晚誦讀莊周南華?為什麽隻教你到‘子午穀’去看看,卻又不明說原因?”
柳南江被問得眉頭縮在一堆,苦笑著搖搖頭,道:“姨娘!你問得太多了,我簡直答不上來。”
白玉梅道:“還有,醜老頭顯然不知道那個和尚死後曾留下一本書,甚至不知道那個和尚生前是早晚誦讀莊周南華的。不然,他絕不會讓你將這本書帶走。”
柳南江點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
白玉梅笑道:“你能回答這些問題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一時回答不出。多加思索,或許可以假設幾個答案出來。”
白玉梅顯得神秘地笑道:“用不著去思索,答案寫在書上。”
柳南江先是一愣,繼而笑道:“姨娘真會說笑,誰解得出書中玄奧當然一切都明白了。
白玉梅神情正經地答道:“扉頁上的那行字就是答案。”
柳南江目光一轉,似乎一時不明白白玉梅的意思,喃喃道:“怎樣講?”
白玉梅翻開莊周南華的書麵,指著扉頁上的那行小字,道:“看這裏得此書者非禍即福,這句話說得很肯定,分明書中所隱藏的奧秘,不是一宗財寶。若是財寶,得到的人處理不當才會遭禍。即便得而複失,不過是無福享有,也不一定就有禍。”
柳南江輕“唔”了一聲,點點頭,道:“再往下念吧!”
白玉梅道:“接著蓋禍福之差於一念之間,不可不慎這是感慨語。分明是他是過來人,有過前車之鑒,所以提醒後人不可重蹈覆轍,由此可見,那個死去的和尚是含恨而終。”
柳南江麵顯驚色地道:“含恨而終?想必他作過一件錯事?”
白玉梅合起書本,搖搖頭,道:“現在先不去探討那個死去的和尚,我們且說那個綽號‘大酒簍’的醜老人……”
頓住話音,深深吸了一口長氣,接道:“他當年也曾經在少林掛單住腳,後來又束發還穀,進入丐幫,不過是一五結弟子,卻又因觸犯幫規被逐,他的出身不但複雜,而且也不入上流。但是他卻是一個心羅萬機的曠世奇人,這不是很奇怪嗎?”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想必他有難以告人之隱秘。”
白玉梅雙掌一擊,道:“對了!想必他也做過一件錯事。”
語氣一頓,接道:“現在我們再來談談你的尊師。”
不待白玉梅說完,柳南江就搶著問道:“他老人家怎麽樣?”
白玉梅道:“尊師當年也曾在少林寺掛單住腳,本來有入寺為住持之傳說,卻突然離開了少林雲遊在外,有二十年不臨中原,這又是何故呢?”
柳南江道:“也許他老人家不想過問俗務。”
白玉梅笑道:“你錯了!既不關心俗務,又何必為兩宗財寶,遣你前來中原?”
柳南江道:“那是本門所遺,自然應該尋回。”
白玉梅追問道:“尊師掛單獨走,何來門戶?”
柳南江結舌道:“這……?!”
白玉梅接口道:“情形非常明顯。尊師二十年前突然離開少林,必然事出有因,而且和那死去的和尚以及那醜老人有牽連關係。”
柳南江緩緩地搖搖頭,道:“單是他們幾位老人家之間的玄奧就很難解,再加上這本書中的玄奧,更是難上加難了。”
白玉梅道:“解透了其中之一就是等於兩者都解透了。”
柳南江道:“不過依我看,整個事件都與那把鐵劍和那方玉佩有關。”
白玉梅點點頭,道:“那是必然的……”
語氣一頓,接道:“這其中還有一層微妙的關係,你可曾想到?”
柳南江問道:“什麽微妙的關係?”
白玉梅道:“死去的和尚因何要將隱秘藏在莊周南華這本書裏麵呢?與其說是不讓別人知道,不如說是他不想讓醜老人知道。而醜老人所以對‘子午穀’嚴加防範,說來說去不過為了防範尊師一個人。”
柳南江麵上透露出不解的神色,道:“那又是什麽原因呢?”
白玉梅道:“正因為難解其中道理,才顯得關係微妙呀!”
柳南江皺緊了眉頭,喃喃自語道:“真是奇怪!師父他老人家偏偏又不肯明說。”
白玉梅突然掉轉話題,道:“對了!你和茹慧訂有後會之期嗎?”
柳南江道:“明晚在三老峰頭。”
白玉梅將兩道目光逼視在柳南江麵上,問道:“南江!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有點喜歡茹慧?”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請姨娘不要見怪,我不喜歡她。”
白玉梅籲了一口氣,笑著問道:“為什麽呢?”
柳南江道:“她頗工於心計,我喜歡性格爽朗,心胸坦蕩的人。”
白玉梅喟然道:“其實,茹慧心地很善良,工於心計是受了秦羽烈的影響……”
語氣一頓,接道:“那個紅衣少女想必很逗你喜愛了?”
柳南江微顯不安地訕訕一笑,道:“喜愛還談不上,不過我倒很樂意和她相處。可是有一個原因,卻使我不敢去接近她。”
白玉梅皺著眉頭問道:“什麽原因呢?”
柳南江道:“她是”關中一龍“淩震霄的女兒,與我尋訪兩宗遺寶的事情有莫大的關係,不宜相交過深,而且她年紀小,知道的事情卻很多,顯示她的背後隱藏著武林中有力人士。
再加上她纏得太緊,雖然她還有些稚氣未脫,但我總懷疑她可能別具用心。因此我就要對她敬而遠之了。”
白玉梅失笑道:“倒看不出你是如此少年老成……”
語氣一頓,接道:“南江,我要交代緊一聲,今後不管遇見茹慧,或是秦羽烈,務必要不動聲色,否則對你有害無利。”
柳南江點點頭,道:“這我知道……”
正說之間,頭頂之上突然傳來步履之聲,白玉梅一揮柔荑,將壁上的鬆脂火炬煽熄。
柳南江悄聲問道:“上麵看得見火光嗎?”
白玉梅道:“看不見,但是嗅得著鬆脂的香味呀!睡吧!要是睡不著,就想想那本書上的奧妙吧!”
兩人分頭躺下。白玉梅因為日間為柳南江護法,所以一躺下就傳出均勻鼻息。柳南江精神飽滿,再也睡不著,一時之間,千頭萬緒一齊湧上了心頭。
洞壁上麵的步履聲還不時響起,上麵的人似乎徘徊不去。
柳南江真想出洞去看看,繼而一想,萬一將白玉梅的的隱秘之所泄漏,那就不妙了。因此,打消了出洞探視的念頭,閉目默誦莊周南華的章句。
這個天然洞窟在一片巍岩亂石中,既不傍山,也不臨泉,很少有人到此。
而此時卻有一個人在亂石堆上坐了下來,腳下不停地踢著那些亂石塊,顯示他此刻異常的心煩氣燥,焦灼不安。
當然,在山裏轉了兩個晝夜,別說“子午穀”,連像一座山穀的地方都沒有找到一處,再加上腹饑口渴,自然令人心煩了。
原來這個人就是兩日前和柳南江分手的淩菲。
她原想跑到望鹿坡下的野橘林中去吃一個飽,走到此處時實在太累,就在亂石堆上歇了下來。
坐了一刻,她打算站起來要走了,忽然在離她五十步左右的地方掠過一道疾速的影子。
淩菲心中一動,伏下了身子,見到影子縱到一方巨石之上四下眺望,似在辨別方向。
淩菲見那影子很矮小,猜想是個女子。那又是誰呢?莫非秦茹慧和柳南江分開了?
想到這裏,她就離開了亂石堆,慢條斯理地向那影子走去。
今夜二十二,下弦月尚未升起,四野一片漆黑。但是借著微弱星光,仍可辨物,淩菲走過去,那人自然看見了。不過,他並沒有走開,反而在那方巨石上坐了下來。
淩菲一縱身上了巨石,才看清那人是個梳著朝天辮子的小僮,正坐在地上大吃大喝,對淩菲看也沒有看一眼。
淩菲正感口渴腹饑,一見對方大吃大喝,不禁淌下了口水,因而開口叫道:“喂!你在吃什麽?”
那小僮這才回過頭來應道:“吃卷餅,喝山泉,因何動問?”
淩菲在他對麵坐下,道:“賣兩張卷餅給我。”
小懂一搖頭,道:“不賣。”
淩菲嬌叱道:“那我就要搶了。”
小僮笑道:“用不著搶,要吃盡管拿。”
淩菲倒是想不到,一笑道:“承你的情,姑娘我不白吃人家的東西。”
小撞笑道:“我也不能收你的銀子,因為這些卷餅不是花錢買的,我怎能作無本生意。”
淩菲失笑道:“原來你是偷來的。”
一麵說,一麵拿起一張卷餅在嘴裏塞。
小撞搖頭晃腦地道:“所謂饑寒起盜心,方才姑娘差點還要動搶呢!”
淩菲不禁麵上一熱,道:“你倒很會挖苦人,你叫什麽名字?”
小僮應道:“我叫福兒。”
淩菲想不到被他占了便宜去,不過福兒逗人喜愛倒是真的。因而笑罵道:“別臭美了!
我來問你,你幹什麽營生?”
福兒答道:“我是書僮,不然我說話怎會這樣文雅?”
淩菲笑道:“你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不過我看你不像書僮。”
福兒嚷叫道:“誰還騙你?福兒為柳相公挑書箱,誰不知道?”
淩菲微微一怔,道:“哪個柳相公?”
福兒哈哈大笑,道:“哪個柳相公!你問得真希罕,鼎鼎大名的柳南江柳相公你都不認識?”
淩菲真想大笑,因為這個小僮真會逗人,尤其是說起話來像個小老頭。
但她卻沒有笑出來,語氣淡然地道:“說說看,如何算得上鼎鼎大名?”
福兒霍地從地上跳起來,指手劃腳地道:“你聽著!柳相公出身書香門第,武林世家。
文通五經六藝,武曉兵書戰策。揮筆成文,洋洋萬言,倚馬可得;動劍使萬人難近其身。別看他貌相斯文,溫文儒雅,上山擒虎易如反掌,下河摸魚一抓一條,野起來還會放屁崩坑,撒尿和泥……”
淩菲差點笑得直不起腰,連連叫道:“別逗人了,我認識他。”
福兒卻一點也沒有笑,將淩菲看了又看,才怪聲怪氣地道:“你認識他?你是第幾個認識他的姑娘家?”
淩菲嬌叱地道:“什麽第幾個?認識他就行了。”
福兒一本正經地道:“姑娘!小的要奉勸一句,可別對柳相公著迷,他樣樣都好,就是不愛和姑娘家打交道。因為夫子曾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可將這句話背熟了。”
淩菲笑罵道:“你這個小鬼!滿口胡說八道,換了別人,你早就挨揍了。”
福兒笑道:“姑娘吃了我的餅,自然不會再打我了。”
淩菲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問道:“你上山來幹什麽?”
福兒應道:“找柳相公呀!”
淩罪心中一動,卻故意漫不經心地問道:“找他幹什麽?”
福兒道:“找他要錢吃飯呀!這樣老是偷餅吃也不是辦法,萬一被人抓著,連柳相公的麵子也要丟了,那時我隻有跳河洗澡啦!”
淩菲心想:“看不出這個家夥倒是蠻狡猾的,口風緊得很。”
但是,她肯定福兒找柳南江必有重要的事,因而故作淡然之邑,道:“柳相公到‘子午穀’去了。”
一麵說,一麵察看福兒的反應。
福兒微微一怔,道:“子午穀?!那是個什麽地方?”
淩菲問道:“你可曾聽說過那個地方?”
福兒沒有回答她的話,卻反問道:“子午穀可有招商旅店,茶樓酒店?”
淩菲沉下臉來,叱喝道:“福兒!你少跟我裝瘋賣傻!我和柳相公是朋友,有什麽重要的事趕快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找到他。”
福兒訝然道:“姑娘這話可奇了!我裝什麽瘋?賣什麽傻了?”
淩菲冷笑道:“你真是書僮嗎?方才你縱上這塊巨石的時候,真是身輕如燕,你以為我沒有看見?”
福兒搖頭晃腦地道:“平日肩挑書箱走慣了,一旦卸下書箱,自然是身輕如燕啦!”
淩菲冷叱道:“你再油嘴滑舌!當心姑娘我接你一頓。”
福兒嬉皮笑臉地道:“你若動手打人,就變成野丫頭了!”
淩菲想試試福兒的武功如何,借此機會,一掌向福兒的天靈蓋上拍去。
福兒並未左右躲閃,隻是將腦袋向脖子裏縮。那如何躲得掉,“拍”地一聲拍個正著。
“撲通”一聲,根兒向後栽倒,四平八穩地躺在地上了。
淩菲心頭一驢,頓時慌了手腳,在她的想象中,福兒一定會躲閃,因此,她不但出手快,而且還用了三成內功。
如果福兒真不會武功的話,這一掌下去,天靈蓋一定粉碎了。
她用手一探福兒的鼻息,氣若遊絲,幾等於無。她又蹲下身子,湊近麵孔,藉著星光去檢視福兒的眼珠,看看是否有救。
福兒突然深深吸了一口長氣,霍地跳了起來,飄退丈餘。
然後哇哇叫道:“我上當了。原想裝死聞聞姑娘麵上香粉味道的,想不到卻是一股臭汗。”
淩菲不禁心頭大駭,這小家夥的天靈蓋上硬碰硬地挨了一掌,卻一點損傷也沒有,他有多深厚的內力自可想見了。
淩菲定住心神,向福兒招招手,道:“小兄弟!別說笑話,我們說點正經的事。”
福兒點點頭,道:“好!不過你不能再動手打人了。如果你喜歡打的話,最好打輕點,敲碎了腦袋瓜子就沒有吃飯的家夥了。”
說著,又在淩菲的對麵坐下。
淩菲笑道:“小兄弟!真想不到你這樣小的年紀竟然有一身好武功。”
福兒笑道:“姑娘誇讚!”
淩菲瞟了一眼,道:“小兄弟!我看你不像個挑書箱的書僮。”
福兒將頭一偏,道:“哪點不像?”
淩菲道:“憑你的功力和身手。”
福凡眉飛色舞地道:“當然,跟著頂頂大名的柳相公,自然也學到一點。”
淩菲試探地道:“我看你和柳相公一定是同門學藝的師兄弟。”
福兒倏然沉下臉來道:“多嘴的媳婦不討公婆疼,姑娘要是不東問四間,這猜那猜,我倒願意多和你聊聊。你看,我可曾問過你貴姓大名?”
淩菲柳眉一堅,道:“誰叫你不問?我姓淩名菲,難道還有什麽不可告人?”
福兒“唔”了聲,接口道:“‘關中一龍’淩震霄的千金小姐。”
淩菲訝然道:“你怎麽知道?”
福兒振振有辭地道:“武林中姓淩而又能亮出字號來的有幾個?除了淩晨霄那條龍,誰又能生出你這一隻彩鳳?”
淩菲笑道:“你倒真會捧人……”
語氣一頓道:“柳相公和秦茹慧一齊到‘子午穀’口去了。”
福兒搖搖頭,道:“淩姑娘的消息可能不太正確吧?”
淩菲語氣肯定地道:“錯不了!原來我們三個在一起的。八成是秦茹慧唆使柳相公將我趕走了,然後他們兩人聯袂而往。”
福兒搖頭晃腦地道:“盡可放心!柳相公絕不會作厚此薄彼之事。”
淩菲急得跺足道:“你看!連你都不相信我的話,好像我是專門騙人的。”
福兒連忙搖手道:“姑娘別急!我說話向來是有憑有據的。”
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昨晚秦範慧在杜曲東南十裏之處著了冷老魔的道兒,看樣子是想以秦姑娘換回那把鐵劍。”
淩菲訝然道:“鐵劍到了秦羽烈的手上?”
福兒點點頭,道:“秦羽烈在大前天耍花招,在冷老魔手裏弄走了那把劍。”
淩菲喃喃道:“想不到秦姑娘那麽精明,也會栽筋鬥!”
言下之意,雖多多少少有點幸災樂禍,卻也有幾分惋惜之情。
福兒微微一笑,道:“姑娘用不著為她擔心,她的運氣不錯。”
淩菲忙問道:“怎麽呢?”
福兒故作神秘之色,壓低了聲音道:“據我早上得到的消息,不知那位高手又將秦茹慧從毒蟲窩裏給救出來了。聽說是個使釣鉤的人。”
淩菲心頭不禁一怔,使釣鉤的除了她哥哥之外還有誰呢?
心中發怔,臉上卻不動聲色道:“你的消息倒是蠻靈通的!”
福兒輕笑道:“我可不是專門偷餅吃的,吃飽了總得幹點活兒呀!”
福兒的話聲方落,驀然巨石之下響起一陣長笑,道:“老夫早知你這娃兒大有來頭,那天被跑了,今天看你往哪裏走?”
話聲未落,人已縱到巨石之上,赫然是那“九指魔杖”冷如霜。
福兒眼光四下一掃,才發現巨石之下已被十來個壯漢圍住了。
淩菲已啟唇叱問道:“冷老魔!你想幹什麽?”
冷如霜厲聲道:↑瀟湘書院獨家連載↓“女娃兒!還沒有輪到你……”
轉麵向福兒喝問道:“快說!姓柳的那娃兒到何處去了?”
福兒應道:“你既然在暗處偷聽我們說話,就該知道我也正在找柳相公。”
冷如霜又叱道:“那個使釣鉤的小雜種是什麽來路?”
這一聲“小雜種”可教淩菲冒了火,立即沉聲道:“姓淩名長風,他是我的哥哥。你說話幹淨點,不然姑娘我可要教訓教訓你!”
冷如霜縱聲大笑道:“哈哈,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你哥哥在我手裏弄走了一個女娃兒,正好拿你來湊數,走過來吧!”
“嗖”地一聲淩菲已經抽出軟劍,“叭”地一響纏上了冷如霜手中的“九指魔杖”。
福兒大叫道:“咱們兩人的年歲加起來也不過三十歲,聯手打你這個老不死的魔頭也不算丟人!老魔頭看掌。”
趁著冷如霜手中魔杖被淩菲的軟劍纏牢之際,福兒一掌向冷如霜左腋拍去。
冷如霜叱道:“娃兒自找死路!”
叱聲中,左掌輕輕一揮,拍出了他的獨門武功“血印掌”。
他太低估福兒這個年輕小娃兒,因此隻用了三成功力。
兩股掌力一接,冷如霜才發覺對方掌力勁道十足,暗道一聲不妙,就要卸勁後退。
但是,他右手的魔杖卻被淩菲的軟劍纏住,退也退不走,除非鬆手撒杖。
待兩股掌力接實,冷如霜的身軀被一股巨力推得急旋,從左邊轉到右邊。
身形一轉,正後背部對著淩菲,她豈會放過這個機會,一抖皓腕,鬆下軟劍,突又向冷如霜腦子上纏去,若被纏上,必定身首異處。
同時之間,福兒又連拍兩掌。
這個老魔頭竟然被兩個小家夥弄得手忙腳亂,連落後手。
冷如霜衡量局勢,如果勉強回身招架,定是討不了好,因此,飛身縱落巨石,大叫道:
“快放毒蛇,咬死這兩個娃兒。”
淩菲正要趁勢追下巨石,聽冷如霜下令放毒蛇,心頭不禁一凜,疾聲道:“福兒!快!
我們背靠背,小心戒備,讓毒蛇咬一口不是好玩的!”
淩菲話聲未落,已有兩條毒蛇竄上了巨石。幸好,黑夜之中,毒蛇的碧綠眼珠看得非常清楚,“嗖”“嗖”兩聲,那條毒蛇立刻被淩菲的軟劍攔腰削斷,一股撲鼻的血腥之氣,令人作嘔。
不過,血腥之氣使其他毒蛇稍感畏縮,一時之間,還沒有第二次攻擊。
福兒那邊連拍幾掌也殺死了幾條毒蛇,他趁毒蛇攻勢稍緩之際,自身邊掏出一把幹的艾草。他落進冷如霜手中那次之後,他已有了防範。
福兒取出艾草後疾聲道:“淩姑娘!快取火摺子取火!”
淩菲道:“不行,火光更易招惹毒蛇……”
一語未了,毒蛇又上來了三條,淩菲軟劍連連,那三條毒蛇立刻變為六段死蛇。
福兒一邊揮掌擋住毒蛇的攻勢,一邊叫道:“淩姑娘!快些取火,我要引燃艾草,毒蛇最懼怕艾草的煙味。快!快!”
淩菲明白了福兒要火的原因,立刻取出了火摺子。可是她不能放下手中的軟劍,想了想,隻得將火石夾在兩腿之間,用左手打石取火,費了半天勁,總算將火摺子引燃了。
福兒伸手接過火種,引燃了艾草,巨石之上立刻升起一蓬白煙。
艾煙一起,那些毒蛇莫不畏縮後退,總算穩住了局麵。
冷加霜嘿嘿冷笑道:“娃兒!原來你還有兩下子,老夫不信你隨身帶了幾千斤艾草,手裏的艾草然光了,老夫看你怎麽辦?”
淩菲接口道:“福兒!艾草燃光了怎麽辦呢?我們得趕快想辦法呀!”
福兒沉靜地問道:“淩姑娘有何高見?”
淩菲想了想,道:“將老魔頭騙上來,設法製住他。”
福兒道:“那老魔頭比毒蛇還要滑,他未必肯上當,卿使騙他上來,我們也未必能夠製住他。”
淩菲道:“讓我試試看……”
說著,揚聲道:“冷老魔!我們談和怎麽樣?”
冷如霜獠笑道:“休要做夢,你們等著毒蛇咬死吧!”
淩菲道:“你下令收回毒蛇,我要我哥哥交回秦茹慧。”
冷如霜冷哼一聲,道:“你少耍花招!你根本就不知道秦茹慧現在何處。”
淩菲道:“可是我知道我哥哥的落腳點呀!我可以帶你去。”
冷如霜微作沉吟,道:“好!你下來。”
淩菲裝得害怕的樣子,連連搖頭道:“不行,毒蛇會咬我。”
冷如霜道:“老夫教你下來,毒蛇就不會咬你。”
淩菲以不屑的語氣道:“誰相信你的話?”
冷如霜沉聲道:“老夫說話向來算數。”
淩菲向他招招手,道:“你上來,我們勾勾手,不然我不信。”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你們兩個娃兒,又想搞什麽花樣?”
福兒大笑道:“哈哈!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冷老魔怕兩個小孩子!”
冷如霜沉叱道:“少說廢話!女娃兒帶我去找那個使釣鈞的小子。你呢?肯不肯說出柳南江現在何處?”
驀然,響起柳南江的聲音道:“柳南江在這裏。”
此地離白玉梅的秘窟不過五十來步,吵鬧之聲,幾乎十裏之外都可聽得見,柳南江自然也聽見了,因而趕了過來。
福兒一聽見柳南江的聲音,真是欣喜萬分,可是他替他擔心,忙叫道:“相公當心毒蛇啊!”
淩菲雖然非常痛恨柳南江不和她同行,見到他卻不由自主地有幾分高興。也高聲叫道:
“柳兄來得正好,好好教訓那老魔頭。”
柳南江沉聲道:“尊駕以毒蛇對待兩個孩子,未免太卑鄙了!”
對柳南江的突然出現,冷如霜的確有些意外。愣了一愣,方哈哈笑道:“不請自到,老夫要和你談一樁買賣。”
柳南江冷聲道:“在下無興趣和你這種人物打交道。”
冷如霜一指巨石上的福兒和淩菲,道:“別忘記你兩個朋友的性命在老夫手裏。”
柳南江岸笑道:“殺人者人恒殺之,你的性命也在我手裏。”
冷如霜沉聲道:“你休猖狂!老夫是對你客氣,並不是怕你。”
柳南江道:“少說這些狠話,收起你的毒蛇走你的路,那就河井兩不犯。不然,姓柳的今天要主動拔劍讓你濺血當場!”
冷如霜哇哇大叫道:“好狂的娃……”
那個“兒”字掛在嘴邊,還沒有說出來,嘴巴張得大大的也沒有閉攏來,原來他的後頸窩突然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抓住了。
柳南江哈哈大笑道:“老魔頭!你每天設陷阱,布圈套,想不到你也會上當。”
原來柳南江和白玉梅預先訂好了計策,由柳南江出麵引誘冷如霜發怒,在他不覺察之際,白玉梅施展“困龍八抓”的手法將冷加霜製住,冷如霜果真上了當。隻要白玉梅稍一用力,冷如霜的頸骨立刻就會折斷。
淩菲訝然道:“福兒!你看清楚沒有,那個穿白衣的女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福兒搖搖頭喃喃自語道:“好快!我隻看見白光一閃……”
淩菲冷笑道:“你們相公認識的女人倒不少,難怪你問我是第幾個。”
福兒笑道:“淩姑娘!你是吃哪門子飛醋。嘻嘻!”
淩菲嬌叱道:“看我打爛你的嘴!”
叱聲中,一掌向福兒揍去!
福兒一閃躲開,嘻嘻笑道:“你真會討便宜,打了一次還想打第二次,當心不要閃壞你的腰。”
方才還麵臨生命威脅,眨眼間,竟然又打鬧起來了。
冷如霜的手下,一看老主人被一個白衣婦人在身後抓住了,這還了得,立到一湧而上,將白玉梅和冷如霜圍在核心。
白玉梅冷叱道:“你們敢妄動一下我就捏斷老魔頭的脖子。”
冷如霜獰笑道:“你提斷老夫的脖子,老夫的毒蛇就要啃光你身上的肉。”
白玉梅冷笑道:“那可不一定,最少你比我先死。”
冷如霜嘴裏硬,心裏寒,語氣一緩,問道:“你們想怎麽樣?”
白玉梅道:“隻要你收起毒蛇走路,河井兩不犯,柳相公已說過一遍,難道你耳朵聾了?”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隻怕沒有那樣簡單!”
白玉梅道:“由此可見,你平常騙人騙得太多,所以方怕被人騙。我們絕不會像你這個老魔頭出爾反爾,毫無信用。”
冷如霜怒聲道:“老夫用毒陷人,確有其事。但是老夫說話向來算數。”
白玉梅道:“少羅嗦!下令將毒蛇收進籠去,我可沒有閑功夫和你磨菇。”
冷如霜向他的屬下一擺手,那些大漢立刻各自撮唇一嘯,並紛紛閃開。
柳南江緩步走到冷如霜麵前,道:“老魔頭!我相信你這樣大的年紀也不至於說話不算話,否則,你小心我的劍。”
冷如霜道:“老夫雖是陰溝裏翻船,卻也甘心認輸,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說到此處,頸項忽然一鬆。
冷如霜一邊轉身,一邊道:“待老夫看看是哪一位高手?”
身後竟然無半個人影。老魔頭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柳南江笑道:“你可以走了。”
冷如霜悻悻然道:“好!老夫我得沒有話說,明晚子時三老峰頭見。”
柳南江訝然道:“在下幾時和你約有後會之期?”
冷如霜道:“你雖不曾與老夫訂約,卻與秦茹慧訂有約會,而老夫也和秦羽烈訂有約會,豈不是又要聚上一聚。”
柳南江冷笑道:“想必明晚三老峰頭又有一座陷阱,在下倒要來領教領教。”
冷如霜在一陣狂笑聲中飛身離去。
淩菲已搶先縱下巨石,問道:“柳兄!你怎知我們在此被毒蛇所困。”
柳南江道:“剛巧路過。”
淩菲又問道:“那個白衣女人呢?來得快去得快,一晃就不見了?”
柳南江道:“她是個神秘人物。”
淩菲冷哼道:“我看你是故作神秘……”
語氣一頓,複又笑著問道:“柳兄!找著‘子午穀’了嗎?”
柳南江道:“你不該問這句話的。”
淩菲不悅地道:“這有什麽了不起?”
柳南江道:“我若說沒有找到,你一定不信,若說我找到了,我也未必肯說,豈不是要逼我說假話騙你?”
淩菲笑道:“不管是真是假,你所說的話,我完全相信。”
這時,福兒也來到了身邊、向柳南江一拜,道:“參見相公。”
柳南江“唔”了一聲,沒有說話。福兒上山,分明有事,當著淩菲的麵,卻不便動問。
淩菲也明白有她在場,他們兩人不會說什麽,因而自言自語地說道:“柳兄!你可知道秦茹慧著了冷如霜的道兒?”
柳南江不禁一怔,驚問道:“誰說的?”
淩菲從鼻孔裏噴出一股冷氣,不悅地道:“何必那樣吃驚?”
柳南江道:“為人不該幸災樂禍。”
淩菲氣咻咻地道:“誰又幸災樂禍了?告訴你,別擔心!我哥哥又將她救出來了,詳細情形問你的書僮福兒吧!”
福兒接著就將他的所見所聞又講述了一遍。
從秦羽烈那一邊著想,柳南江不必為秦茹慧擔心:可從白玉梅這邊設想,他應該是要為秦茹慧擔心的。雖然秦茹慧目下已離魔頭之手,卻不能安然無事。從每窟中過了一趟,身上絕不會幹淨。
柳南江正沉思之時,忽有三條人影急奔而來,轉瞬即到麵前。柳南江抬頭望去,來人竟是“祥雲堡”總管公孫彤以及兩名壯漢。
公孫彤已先發話道:“原來是柳相公,可曾見到堡主?”
柳南江搖搖頭,道:“沒有,秦結主已來了嗎?”
公孫彤道:“堡主比老朽早來……”
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小姐著了冷老魔的道兒……”
柳南江接口道:“在下已聽說了,方才還和冷老魔碰過麵。不過,聽說秦姑娘已被人救出來了。”
柳南江撇開了福兒,表示這消息是從冷如霜那裏得來的。同時,他向福兒使了個眼色,福兒會意,連忙扯了一下淩菲的衣袖。
兩人走到一邊,淩菲悄寒問道:“什麽事?”
福兒低聲回聲道:“我們何必讓‘祥雲堡’的人認識我們呢?”
淩菲冷笑道:“算了!還不是你們相公向你使眼色,要你拉我走開的。”
福兒笑道:“你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疑心病太大。這也難怪,夫子雲:唯女子……”
淩菲嬌叱道:“你再說下去,我敲掉你的牙齒。”
他們兩人向北,公孫彤和柳南江卻緩緩向南行去。
公孫彤皺緊了眉頭,道:“小姐雖然被救了出來,但是到目前還未見人。而目據冷老圖今天派人投書說,小姐已被他用‘五毒點穴手法’點封了渾身的主要大穴,武功業已完全喪失。”
柳南江駭然張目道:“真的?他為什麽要這樣?”
公孫彤道:“起因於那把鐵劍。”
柳南江問道:“那把鐵劍的價值珍貴嗎?”
公孫彤搖搖頭,道:“不過是人雲亦雲,根本毫無價值可言。”
柳南江道:“還他就是。”
公孫彤道:“可是冷老魔不但要鐵劍,還要玉佩。相公是知道的,真的玉佩根本不知下落,堡中那方玉佩雖是假的,卻是令師所托之物。即使小姐被殺,堅主也不會拿出來的。”
柳南江訝然道:“奇怪?冷老魔怎會知道堡主手裏有一方玉佩呢?”
其實,他的訝色有一半是假的,早晨聽白玉梅所說的情形後,那方真的玉佩顯然已落在秦羽烈的手中。現在他略作試探,倒要聽聽公孫彤如何回答。
公孫彤歎息一聲,道:“說來也真可笑,這兩天,江湖中起了一陣可怕的謠言。說什麽蕭三先生是被‘關中一龍’淩震霄所殺,而淩震霄又被堡主所殺,因此,原來在蕭三先生手裏的那方玉佩就落到了堡主的手裏。事實上,不是相公提起,堡主就根本不知道淩震霄已然遇害,這顯然是有人故意中傷。”
柳南江故作驚色地道:“堡主應該迅速追查謠言的來源予以澄清才對。否則,堡主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那就太可怕了。”
公孫彤道:“是呀!堡主正追查謠言的起因,偏偏又遇上這件事。”
柳南江道:“有在下效勞之處嗎?”
公孫彤道:“堡主將希望完全寄托在相公身上哩!”
柳南江道:“那又未免太看重在下了……”
語氣一頓,接道:“這樣吧?在下設法找尋秦姑娘的下落,不管有無下落,明晚我都會趕來三老峰頭,請總管轉告堡主。”
公孫彤拱手一揮,道:“老朽代堡主謝過……”
語氣一頓,接道:“方才那位小僮,相公是如何識得的?”
柳南江情知對方動問必有原因,哄瞞反而使對方起疑,因而直答道:“實不相瞞,是在下的書僮。總管因何動問?”
公孫彤哈哈笑道:“真是太巧了,尊僮不知怎麽被冷老魔抓了去百般拷打,後來被堡主教了出來。堡主問他主人是誰,他搖頭不答。堅主因而對他非常賞識,認為如此忠心耿耿的仆從難求。為他療傷,又給他銀兩,還要他去堡內養傷,他卻婉辭了。”
柳南江拱手一揮,道:“想不到如此麻煩堡主,請先代謝。見麵後,在下還要拜謝。”
公孫彤笑道:“相公太客氣了。”
語氣一頓,接道:“就此別過,老朽還要和堡主見麵,冷老魔的實力不弱,我等今晚得預先布置一番免得及中了冷老魔的圈套。”
言罷,率領兩名壯漢疾速離去。
柳南江怔怔地望著公孫彤的背影出神。按理說,他沒有理由懷疑白玉梅說的話,可是他在公孫彤的應對上卻看不出一絲破綻。
公孫彤離去後,淩菲走了過來,似笑非笑地向道:“密談完了嗎?”
柳南江道:“對不起!我和公孫彤密談已完,但我和福兒還要密談一番。”
淩菲一撇嘴唇,道:“早在我預料之中,去吧!我才不稀罕聽你們的悄悄話呢。”
言罷,飛身縱上了那座巨石。
柳南江問道:“師弟……”
他發覺喊溜了嘴,連忙改口道:“福兒,有什麽事嗎?”
福兒低一道:“秦堡主曾救過我一次……”
柳南江搖搖手,道:“方才公孫彤已經提過了,你是怎樣落到冷老魔手裏的?”
福兒答道:“我想察訪一下他傾巢而出的目的何在,不想被他發覺了,用毒蛇困住了我。”
柳南江點了點頭,又問道:“還有什麽事?”
福兒壓低了聲音道:“有人說秦堡主的壞話。”
柳南江“噢”了一聲,問道:“什麽樣的人,說了些什麽?”
福兒答道:“一個無名客,約有五十多歲,麵無表情,大概是經過易容之術。那日我在杜曲打尖,他將我扯到暗處,對我說:請轉告柳相公,絕不可輕信秦羽烈,他是個偽君子。
‘芙蓉仙子’的門人沉屍曲江是他的傑作,不過下手之人卻是公孫彤,目的在使相公增加無謂困擾,他再出麵討好。還有,‘倚水閣’旅店中臥底的茶房行藏被相公識破,也是由公孫彤之滅口。淩晨霄也是死於公孫彤之手,三個人都是心脈震斷而死。他還說,表麵上‘祥雲堡’是稱秦羽烈為堡主,實際上是掌握在公孫彤的手裏。說是公孫彤的武功不知比秦羽烈高好幾倍。”
柳南江真是越聽越驚,這個無名客的來意固然可疑,但是他的活卻有一半可信,因為有許多事情都是事實,絕非出於捏造。就像那臥底茶房的被殺,說得一點不假。
但是,若說“祥雲堡”實際上控製在公孫彤手裏,那有一點令人難以置信,武林中人無不願意揚名顯姓,誰會願意處幹幕後中呢?
柳南江沉吟一陣,道:“那個無名客因何知道我們呢!”
福兒道:“連公孫彤武功比秦羽烈高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解你我的關係就算不得什麽了。”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道:“如果無名客所說的話都是事實,公孫彤倒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大物。想想:他因何深藏不露,顯然有重大的企圖。”
福兒笑道:“相公!我該提醒你一下,公孫彤如果武功真比秦羽烈高,那當然可怕。可是,那個無名客卻更加可怕。”
柳南江訝然道:“為什麽呢?”
福兒神色突轉凝重,道:“試想:公孫彤瞞盡天下人,卻瞞不過無名客,無名客是不是比公孫彤更加厲害?還有,他為什麽要將這樁秘密告訴我們?絕非為了我們,而是為了打擊秦羽烈和公孫彤。”
柳南江不禁脫口讚道:“福兒!你比我還行嘛!我這個做師兄的……”
福兒截住他的話頭,道:“相公!你又不留神了。”
柳南江連連點頭道:“對!對!下次該留神一點……”
語氣一頓又接道:“福兒!我想拜托你一件重任,也可以說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任務。”
福兒欣然點頭道:“相公吩咐就是。”
柳南江肅聲道:“我想找機會讓你暫住‘祥雲堡’中,一方麵去印證那位無名客的話,一方麵去查訪玉佩是否確已到了秦羽烈手中,他們毫無疑問也會知道我的動機,論閱曆你自然鬥不過他們兩個老江湖,不過,他們或許不會將你看在眼裏,而使你有了機會。可是,你一定要萬分小心,如果你獲悉他們的秘密而且適時被他們發覺的話,你就休想活著離開‘祥雲堡’了。”
福兒點點頭道:“放心吧!我一定會小心的。萬一不幸……”
柳南江低叱道:“不許這樣說,否則,我如何向師父交代……”
正說到這裏,驀然聽見淩菲發出一聲慘叫。
這一驚非同小可,柳南江立即彈身而起,兩個騰躍已想登上了巨石。
淩菲側臥地上,雙目緊閉,右腿卻在簌簌而抖。
此時已到子夜,一彎眉月已起。柳南江看得很清楚,淩菲的小腿上有一個蛇頭咬著。
再一細看,柳南江不禁稱奇不已,原來那條蛇隻是半條。想不到這條被淩菲軟劍揮斷的蛇還能活這樣久,最後還報了一劍之仇。
柳南江叫道:“淩菲,淩菲……”
淩菲一點反應也沒有,想必中毒昏迷了。
福兒也已跟上了巨石,倉惶問道:“淩姑娘怎麽了?”
柳南江喟然道:“真想不到,被斬成兩斷的蛇還咬了她一口。”
福兒疾聲道:“相公,你怎麽還發呆呢?趕快拔劍挖掉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呀!”
柳南江暗道一聲慚愧,有許多地方他真不如他伶俐的師弟。
柳南江拔劍在淩菲小腿上挖下銅元般大一塊肉,蛇的毒牙緊緊咬住那塊肉上,事實上不挖下那塊肉是不行的。
福兒又道:“不要丟掉……”
說著,在淩菲身上拍了幾下,封住他的穴道,若免每蔓全身,然後接道:“毒蛇身上之血已經流盡,因而毒性不深,淩姑娘還有數。相公盡速用劍挑著這半條蛇和那塊肉去找冷老魔要解藥。毒蛇是他放出來的,他應該要負責任。”
柳南江點點頭,道:“對!你在這裏看守,我去去就來。”
說罷,提劍縱下了巨石。
福兒叫道:“相公!這條蛇帶去呀!”
構南江邊走邊說道:“我先去找個人來幫幫忙!”
原來他是去找白玉梅。
白玉梅方才飛快地溜走,是她事先就和柳南江說好的,因為她不願意和別人多接觸。
此刻,她見柳南江匆匆而來,不禁驚道:“又發生了什麽事?”
柳南江疾聲道:“姨娘!淩菲被毒蛇咬了一口,中毒昏迷……”
白玉梅駭然道:“冷老魔沒有將毒蛇全部收回籠嗎?”
柳南江道:“說起來令人難以置信,咬淩菲的那條毒蛇早已被淩菲揮劍斬成兩段,結果還咬了她一口。”
白玉梅道:“真是怪事!人呢?”
柳南江道:“昏迷在巨石之上,由福兒看著,我去找冷老魔討解藥,請姨娘將她抱到這裏來避一避風,中毒之人最忌風寒了。”
白玉梅麵現猶豫之色,未立即作答。
柳南江忙道:“姨娘!服藥之後不待她醒轉,我就將她搬出去。”
白玉梅不待他說完,就點點頭,道:“好吧!”
兩人來到巨石之上,驀然發現淩菲不見了,福兒卻四平八穩地躺在地上。
柳南江不禁倒吸一口長氣,四下一看,並無半個人影。
白玉梅已蹲下去把福兒的脈,片刻之後,道:“被人點了昏穴。”
柳南江聽說福兒隻是昏穴被點,這才放了心,忙伸手在福兒昏穴上一拍。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16:22
第十二回 魔功幻影
福兒一骨碌翻身坐起,訝然道:“咦!怎麽會睡著了呢?”
柳南江道:“你不是睡著了,而是被點了昏穴,你一點不知道嗎?”
福兒連連搖頭,道:“點了昏穴?!我怎麽一點也沒有感覺呢?”
白玉梅道:“那人可能是站在遠處用石子施展打穴手法。”
柳南江道:“不是,福兒的根基我清楚,出手之人不但要有絕佳的輕功,而且還要有奇特的點穴手法,否則福兒不會一無所覺。”
白玉梅訝然道:“如此說來,此人的功力高過你我了?”
柳南江點點頭,道:“那是必然的,若是教我暗中點昏福兒,那絕對辦不到。”
福兒突然發現淩菲不見,低呼道:“糟糕!淩姑娘一定是被那個家夥帶走了。”
柳南江道:“放心,那人帶走淩菲是好意而非惡意。”
白玉梅也點點頭,道:“對的!憑他的身手,要殺淩菲隻在舉手之間,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淩菲畢竟是個姑娘家,總是讓人替她憂慮。”
柳南江喟然道:“憂慮又有什麽辦法呢?終南山中明裏暗裏不知有多少能人高手,尤其是隱藏在暗中之人,更是有所圖謀卻又使人防不勝防。”
白玉梅道:“南江!帶福兒一齊走。”
柳南江知道她要叫他們進洞中歇息,連忙插口道:“不了。”
白玉梅以為柳南江不願讓福兒去她的洞窟,忙道:“福兒也不是外人。”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了。”
語氣一頓,微作沉吟後,接道:“有件事你還不知,茹慧身遭劫難……”
白玉梅驚道:“她怎麽了?”
柳南江將秦茹慧的遭遇講述了一遍。
白玉梅不勝唏噓地道:“這個可憐的孩子!”
柳南江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不過,目前急需要找到她的下落,我準備連夜就去。”
福兒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柳南江道:“如果照你這樣說,方才點昏你的人一定是那無名客,因為公孫彤不可能帶走淩菲的。”
福兒點點頭,道:“我猜想的正是他。”
柳南江道:“這樣說,淩菲也和他有一點特殊的關係了。”
福兒道:“別的都不關重要,點昏我的人分別暗中在觀察我們的行動,這倒是應該注意的。”
二人言談之間,望鹿坡已然到了。
說不出的原因,使柳南江對白玉梅生出一股濃厚的親情。
白玉梅與他母親同宗,姓名又隻有一字之差,自然是使柳南江滋生那股濃厚親情的一大原因,而最主要的還是白玉梅對柳南江發揮了女人與生俱來的慈性。而這種慈性又是柳南江有生以來所不曾享受和領略過的。
為此,關於秦茹慧的安危,柳南江就不得不盡心盡力了。
雖然白玉梅的談吐還有保留閃爍,使柳南江不太明了她的過去和現在,或者未來,但有一點柳南江是可以肯定的。
秦茹慧是支持白玉梅勇敢活下去的力量泉源。
但是,秦茹慧如今何在呢?
天地之間,如此遼闊,又上哪兒去找呢?
柳南江依據秦茹慧已經喪失武功的情形去判斷,她顯然是在山下,因為救出她的人不可能帶著一個沒有登山能力的人往高處爬的。
他往望鹿坡走來,還有附帶的原因,希望通上秦羽烈,借機會將福兒安插在秦羽烈的身邊。
可是,他這個希望是落空了。
因為,望鹿坡上沒有半個人影。
秦羽烈很可能已率領著他的所屬武士往三老峰頭去了。
柳南江望著那些像蹲伏的巨獸般的崗巒發愣,心裏暗喊著:“秦姑娘!你在何處呢?”
其實,秦茹慧離他隻不過二十裏左右的距離,他都無法找到她,真所謂是“咫尺天涯”
了。
終南如一隻伏虎。
三老峰位於頭頂,望鹿坡則位於頸窩,在新陡的山勢中,這是唯一的盆地。
從望鹿坡向正東,是往三老峰頭的山道,往西北,則是下山的路徑。往西南,或東北,則是走向這隻伏虎的前腿,也就是終南山脈旁支。
距離望鹿坡的東北方約摸三十裏處,有一道山澗,澗壁陡峭,澗道幽暗。
春雨連綿之際,澗水洶湧,是終南七仙岩飛瀑的主要源頭,秋深幹旱,洞水成涓滴之勢。
因此這條山洞成了淩長風和秦茹慧的藏身之所。
淩長風本來背著秦茹慧疾行的,忽然發現了一大隊疾服勁裝的漢子在匆匆趕道。
其實,那是秦羽烈屬下的武士。
但是,他們卻以為是冷如霜派來搜尋他們蹤跡的爪牙。
因此,他們閃身躲入了這條山澗。
此刻,除了強勁的山風呼嘯之外,已聽不到別的轟響,看來,那批壯漢子已經離去了。
兩人蜷曲在一道山岩的夾縫間,由於方才情勢緊張,兩人擠在一起並沒有異樣的感覺。
此時步履之聲遠離,一切歸於平靜後,淩長風立刻就心中忐忑起來,雖然軟玉溫香的感受使他感到微醺,但他畢竟不是邪惡之徒。
於是,連忙退出了那條夾縫。
秦茹慧對淩長風是多少有情的,不過那是感激之情,她不願淩長風因此而發窘,裝得若無其事地輕笑道:“茹慧連累淩少俠受委屈,真是於心難安。”
淩長風和他妹妹有著相同的豪爽,一天一夜的相處,秦茹慧對他太客氣,這樣反使他感到忸怩不安,因而神情略顯靦腆地道:“沒什麽。”
想想沒有什麽話好說,又連忙改口道:“秦姑娘!我們可以走了。”
秦茹慧道:“淩少俠怎不再多歇息一陣?”
淩長風道:“就這樣,我還擔心明兒子時趕不到三老峰頭呢!
秦茹慧道:“真是難為少俠了。”
淩長風道:“不必客氣,來吧!”
說著,微微蹲下身子,以便秦茹慧攀附。
驀在此時,“叭噠”一聲,一塊小石子落在淩長風的腳麵前。
淩長風不禁心神一理,這塊小石子顯然是有人故意向他扔過來的。
就在他一愣神之際,“叭啦”一聲,第二塊小石子又落下了。
淩長風發覺情況不對,連忙低聲道:“秦姑娘!快躲到那道夾縫中去。”
秦茹慧心情自然是非常緊張,連忙閃身躲進那道夾縫之中。
“叭噠”一聲,第三塊石子又落下了,還是落在老地方。
淩長風四下張望無一個人影,心中立刻萌生一種被戲辱的感覺,因而揚聲叫道:“是哪一位朋友,何妨出來一會?”
叫聲一落,他的麵前突然站了一個人。
從何處來?
如何而來?
淩長風根本沒有看清。
單是這種怪異的身法就足以令人震駭了。
那人穿著一身黑衣,麵上也蒙著黑巾,黑巾的上方露出兩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瞪視著淩長風,整個身形紋風不動。
淩長風暗暗在心中撮好了他的獨門武器“釣鼇金鉤”,沉聲發問道:“方才那三顆石子,是尊駕拋擲的嗎?”
那人沒有答話,淩長風依稀見他的腦袋微微點了一下。
淩長風又問道:“請問是什麽意思?”
黑衣人聲音低沉地道:“請你立刻離開。”
淩長風輕籲了一口長氣,道:“在下正要離開此地。”
黑衣人身形往旁一讓,一擺手道:“請即刻離去。”
淩長風道:“在下還有一個隨行病人”
黑衣人沉聲道:“隻準你一個人走。”
淩長風不禁一驚,厲聲道:“這是什麽話?同伴有病在身,在下豈能一走了之?”
黑衣人向前逼進兩步,手一指,道:“娃兒不要找死!”
淩長風也不多話,立刻先發製人,扣在手中的金鉤飛也似地向那黑衣人的右腕打去。
他這種兵器雖屬旁門左道,卻經常能出奇致勝。
其他的暗器還可以伸手去接,他的金鉤卻無法伸手去接。
即使接住了,也照樣能鉤住肌膚。
金鉤上麵有銳利的倒刺,鉤上了,就休想能拔出來。
隻聽黑衣人冷嘿一聲,指著淩長風那隻手一動也沒有動。
淩長風心中不禁暗喜,金鈞果然搭上了黑衣人的手腕。
淩長風將扣在手中的絲線猛力往回一帶,他連連向後踉蹌幾步,差點沒有摔一個筋鬥。
原來金鉤並沒鉤上那個黑衣人的腕子。
淩長風不禁感到駭異了,對方既未閃避,金鉤怎會走空的呢?
他微一遲疑,雙腕同時一抖,兩隻金鉤同時而出,又雙向那黑衣人的右腕纏去。
淩長風再用力往回一拉,兩雙金鉤又是回空。
淩長風不禁驚呆了。
自從他出道以來,“釣鼇金鉤”已經用過不下數十餘次,可說無往不利,今天卻栽了筋鬥,而且毛病出在那裏也不知道。
黑衣人冷笑道:“還要不要再試一次?”
淩長風雖然非常震駭,卻並不怯弱,也回以一產冷笑,道:“尊駕的確有兩套,不過要在下丟下有病的朋友一走了之,恐怕還辦不到。”
黑衣人道:“看不出你倒蠻夠義氣的,你那位朋友可能不希望你枉送一條性命。”
淩長風正義凜然地道:“在下送命是學藝不精,但不能作不義之人。”
黑衣人突然縱聲枉笑起來,良久,才停住笑聲,問道:“你那朋友身患何病?”
淩長風冷聲道:“不勞尊駕費心。”
黑衣人道:“娃兒!老夫要留下你那位朋友,正是要為她治病。”
淩長風不禁愣住了,這黑衣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呢?
藏在夾縫中的秦茹慧,卻不禁怦然心動了。
淩長風所施展的“釣鼇金鉤”她曾見過,自己能否躲過,還很難說。
而這個黑衣人不閃不避就使淩長風所甩出的金鉤徒然無功,就可以證明對方是個絕頂高手。
對方若是心存殺機,自己絕對逃不過這一劫。
萬一他真是有誠意來為自己療傷的呢?
一念及此,立即從石縫中走了出來,和聲問道:“請問尊駕高姓大名?”
黑衣人一擺手,道:“用不著攀交情,教這娃兒一人離去,老夫為你治病。”
秦茹慧道:“尊駕可知道我身罹何症?”
黑衣人道:“被冷老魔獨門‘五毒點穴手法’點封你遍身主要大穴,以致內力渙散武功喪失,老夫沒有說錯吧!”
秦茹慧不禁驚喜參半,她一向心細如發,因而又道:“冷老魔的‘五毒點穴手法’既稱獨門,尊駕又如何療治得好?”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不是老夫誇口「瀟湘子掃描,黑色快車OCR」,任何傷症也難不了老夫。”
秦茹慧沉吟一陣,道:“少俠!一路多承蒙照顧,現在就請你離去吧!”
淩長風疾聲道:“姑娘切不可輕信……”
黑衣人插口道:“老夫與這女娃兒有緣,故而要為她治病療傷。如果你不肯離去,老夫為了成全這段緣分,隻有一掌送掉你的小命。”
話聲方落,揮掌向一方巨石拍去。
自聽“嘩啦”一聲,那塊巨石立刻化為麵粉。
秦茹慧急忙叫道:“少俠!快走吧!”
淩長風情知不走也是白白送命,隻得倉惶叫道:“姑娘多加小心!”
言罷,一走三回頭,黯然地離開了這條幽暗的山澗而去。
秦茹慧心情倒是極端沉著的,她轉身向那黑衣人問道:“請問就在此處,還是?……”
黑衣人抬手向一塊平穩的青石板一指,道:“仰躺在這塊青石板上。”
秦茹慧毫不猶疑地在青石板上躺下。
黑衣人在她身旁蹲下,又道:“閉上眼睛,渾身放鬆。”
秦茹慧一切依照那黑衣人的吩咐,是福是禍她已完全委諸於命運的安排了。
黑衣人緩緩伸出右掌,按上了秦茹慧的命門。
隻見秦茹慧身形一顫,口中噴出一道血箭,當場昏死過去。
黑衣人自身上掏出個小瓶,傾倒出一顆紅色的藥丸,喃喃自語地道:“老夫精研十二年之久的魔功,卻被你這娃兒受用了!嘿嘿!你真是福氣不小哩!”
說著,就將那顆紅色藥丸放進秦茹慧口中,暗運掌力將藥丸逼進她的腹內。
接著,五指連揮,像彈奏琴弦似的在秦茹慧身上的穴道處點點截截。
然後,長身而起。
在一聲尖銳的呼嘯中縱出了山澗,蹤影霎時不見。
此時,淩長風不過行去五裏。
這一聲呼嘯聽在他耳中,不禁使他毛骨悚然。
他很想再轉身回來探視一番,繼而一想,也罷,生死有命,福禍在天,看秦姑娘的造化吧!
淩長風本可就此下山,不過,他想到應該將秦茹慧的遭遇對秦羽烈說一聲,如若不然,萬一秦茹慧遭遇不測,他就有責任了。
黑衣人的一聲長嘯不但淩長風聽見,遠隔十餘裏的柳南江也聽到了。立刻就偕同福兒循著嘯聲發出的方向趕了過來。
很快地,三個人就遇上了。
柳南江眼尖,老遠就看見了迎麵而來的是淩長風,忙不迭地喊道:“那不是長風兄嗎?”
淩長風抬頭一看,認出了是柳南江,忙道:“原來是柳兄。”
柳南江道:“聽說秦姑娘已被長風兄救出,因何不見秦姑娘?”
淩長風就將前一刻的遭遇敘說了一遍。
柳南江聽得不勝黯然,道:“方才那一聲呼嘯,就是那黑衣人所發嗎?”
淩長風點點頭道:“可能是的。”
柳南江一蹙眉尖,喃喃道:“因何長嘯呢?是因他療好了秦姑娘的傷勢而得意?還是因殺了秦姑娘而大快?他方才那一聲長嘯聽來,此人必是功力深厚,可能為絕代高手。”
淩長風道:“以在下意測,那黑衣人不可能殺害秦姑娘,否則他就不會放過在下了。”
柳南江一揮手,道:“走!我們去看看。”
淩長風搖搖頭,道:“不要吧?他要在下離開,分明是不讓別人見到他為秦姑娘療傷的手法。”
柳南江道:“那黑衣人可能已為秦姑娘療傷完畢,方才那一聲長嘯”
福兒忽然低聲道:“看!有人來了!”
果然,一道人影向他們立身之處奔來,行動快速,疾如閃電。
柳南江輕聲問道:“長風兄,是那黑衣人嗎?”
淩長風道:“從那種矯捷的身法看來應該是他。不過,他穿的是黑衣,而這人穿的是藍衣,恐怕是另外一個人。”
正說之間,那人已到麵前,竟然是他們心中所牽掛的秦姑娘。
柳南江不禁大喜過望,秦茹慧不但恢複了武功,似乎比以前更精進了不少。
淩長風也是不勝驚異,忙張口叫道:“秦姑娘!你的傷勢完全好了嗎?”
說也奇怪,秦茹慧對淩長風的叫聲恍若未聞,對他們三個人也恍若未見,腳步稍微一緩,擦身而過,複又疾行如故。
柳南江又叫道:“秦姑娘……”
秦茹慧這次站住了,卻沒有回過身來,聲音冷峻地問道:“誰叫我?”
柳南江和淩長風不禁麵麵相覷起來,秦茹慧就像換了一個人似地。
福兒已然躍到秦茹慧麵前,道:“柳相公叫你,你難道聽不出來嗎?”
秦茹慧“唔”了一聲,依然冷冷地問道:“有什麽事嗎?”
柳南江走到她麵前,問道:“秦姑娘!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秦茹慧鼻孔裏出了一口冷氣,道:“傷!誰能傷得了我?”
柳南江抬頭向秦茹慧麵上看去,不禁打了個寒噤,原來秦茹慧那兩道目光異常陰森怕人。
淩長風也走過來,道:“秦姑娘!冷老魔不是用‘五毒點穴法’毀了你身上的內力嗎?
難道你一點也不記得了?”
秦茹慧“唔”了一聲,道:“我記得,我現在正要去找他。”
淩長風道:“想必那黑衣人已將你的傷勢療好了。”
秦茹慧一點頭,道:“不錯。”
柳南江笑道:“那就好了!”
秦茹慧的身子不曾轉過一下,目光也始終望著前方,聲音冷漠地道:“還有沒有事?”
柳南江對秦茹慧的神情何以如此,實在不解,因而搖搖頭,道:“沒事了。”
秦茹慧道:“失陪了!”
言罷,揚長而去。
淩長風緩緩搖頭,道:“真是奇怪,秦茹慧好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福兒壓低了聲音,道:“相公!我看那黑衣人療傷的手法大有問題。”
柳南江點點頭,道:“很可能。”
淩長風茫然地問道:“難道那黑衣人用什麽怪異手法使秦姑娘脫胎換骨了。”
柳南江道:“那倒不至於,看樣子秦姑娘的心情已然大變了。”
淩長風道:“莫非那黑衣人想利用秦姑娘在武林中製造一片紛亂?”
柳南江一怔道:“長風兄!你怎麽會想到這個問題?”
淩長風道:“在下方才和那黑衣人打個照麵,功力之深,實在嚇人,而他那兩道目光給人一種陰森之感,顯而易見是一個冷酷人物。”
柳南江沉吟一陣,沒有再談論這個問題,轉過話題道:“長風兄!我該告訴你一件事,令妹於半個時辰前突然神秘失蹤了。”
淩長風驚道:“是怎麽回事?”
柳南江就將淩菲如何被蛇咬,福兒如何被人點了昏穴,淩菲如何突然不見等經過情形從頭到尾講述了一遍。
淩長風聽得驚訝不置,愣了半晌,方問道:“柳兄意欲何在?”
柳南江道:“在下本來是要去尋訪長風兄和秦姑娘的。”
淩長風迫不及待地接口道:“在下必須立刻尋訪台妹的下落,想必她還不會離山。柳兄!
你我共同再走登山之路吧!”
柳南江點點頭,道:“好啊!”
於是,三人又向望鹿坡奔去。
雖然遙隔十數裏之遠,不到一盞茶工夫,三人就來到了。
現在的望鹿坡可不像方才那樣平靜了,隻見黑壓壓一大片人影。
三人來到坡頂,立刻看見冷山紅和秦茹慧在相峙對立,四周站了無數壯漢,那一定是冷山紅的手下。
隻聽秦茹慧聲冷如冰地道:“姓冷的!昨晚的事忘了沒有?”
冷山紅有些吃驚,因為秦布慧竟然恢複了武功,委實使他意想不到。
不過,他仍是語氣強硬地道:“自然忘不了,我一定要找到那個使金鉤的小子。”
秦茹慧冷笑了一胄,道:“隻怕你這一生中,再也找不到他了。”
冷山紅“噢”了一聲,道:“我卻不信,除非他死掉了。”
秦茹慧一字字沉緩有力地道:“他沒有死,你卻立刻要死。”
冷山紅掠過一絲驚色,道:“是姑娘想要殺死我嗎?”
秦茹慧一點頭道:“不錯。”
冷山紅心頭有些慌,但他卻強按鎮定地哈哈大笑道:“我不相信你能辦得到。”
秦茹慧冷笑道:“姑娘要教你死,你就非死不可。不過,你可以選一個你所喜歡的死法。”
冷山紅真是死到臨頭不自覺,猶自邪惡地道:“我倒願意與姑娘歡樂至死。”
秦茹慧對這句邪惡之語並無不悅反應,平靜地道:“那也未嚐不可。”
柳南江聞言不禁大吃一驚,秦茹慧怎會如此不識羞呢?難道真被什麽魔功迷失本性了嗎。
淩長風也人感困惑,低聲道:“柳兄,秦姑娘完全變了。”
冷山紅也發覺了秦茹慧異樣之色,心頭不禁暗打寒噤。立刻就心念暗動,意欲早些離開此地。因而勉強地笑道:“承蒙姑娘答允,我真是高興得很。不過,我奉家父之令,要立刻趕往三老峰頭。秦堡主和家父正殺得不可計交,想必姑娘也要趕去看看,你我改天再談這件事好了!”
說罷,就要打算離去。
秦茹慧一縱身攔住他的去路,沉叱道:“慢走!姑娘的話還沒有說完!”
冷山紅道:“姑娘還有什麽未盡之言。”
秦茹慧道:“冷山紅,今天你的死期已到,不容改天。”
冷山紅不禁倒吸一口口氣,不過他麵上依舊浮著一絲邪笑,道:“可惜此處並無床榻,也無遮擋之物,隻怕有些不便。”
秦茹慧冷笑道:“你選擇的死法不錯,可惜姑娘今日無此雅興,所以隻有請你再選擇別的死法,今晚你是非死不可的。”
冷山紅突地一揮衣袖,驀見一道亮光向秦茹慧頸間飛去。
秦茹慧的身軀一絲也沒有動彈,似乎對冷山紅的襲擊恍若未覺。
柳南江急得大聲疾呼道:“秦姑娘,小心毒蛇襲擊!”
可惜他的喊聲晚了一點,一條長約三尺的青黑毒蛇已然纏上了秦茹慧的粉頸。
冷山紅哈哈大笑道:“像你這種美人兒被毒蛇咬死實在可惜,可是我不殺你,你要殺我,所以我隻有先下手為強了。”
秦茹慧冷笑道:“嘿嘿!冷山紅!你以為你能殺死我嗎?”
冷山紅道:“奇毒無比的百步蛇已然纏上了你的頸項,你難逃厄運了。”
秦茹慧冷哼了一聲,倏地揚腕抓住了蛇頭,一揮手將那條百步蛇扔到冷山紅的麵前。
“拍噠”一聲,那條蛇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冷山紅不禁大駭,毒蛇對付不了秦茹慧,他今天就有點凶多吉少了。
福兒輕聲道:“相公,秦姑娘似乎已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那條百步蛇分明在她咽喉上咬了一口,而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柳南江道:“看樣子今天冷山紅真是要死定了。”
淩長風道:“看秦姑娘如何殺死冷山紅,就可知道她的心性變化如何了。
這時,隻聽秦茹慧道:“姑娘我為你安排了三條死路,一是你自動跳崖,一是你自動斷舌而亡,如果你不自行了斷,姑娘我就要用短劍來斬你四足,再挖你眼睛然後掏出你的心肝五髒。”
柳南江和淩長風都是練武之人,對生死殺傷都看得很淡薄。但是,在聽到秦茹慧這番話,也不禁連打幾個寒噤。
冷山紅他自然不願輕易被殺,沉叱一聲,道:“大家圍住她了!”
一聲令下,十餘名壯漢,立即將秦茹慧圍了個水泄不通。
淩長風道:“柳兄,我們該出麵了吧!萬一秦姑娘……”
柳南江點點頭,道:“也許我們一出麵反倒救了冷山紅。”
言罷,縱身而出,落在冷山紅麵前,淩長風和福兒也相繼跟到。
柳南江沉聲問道:“姓冷的,以多勝少這種卑鄙行徑在武林中是行不通的。”
冷山紅還沒有答話,驀然秦茹慧玲叱道“站開!誰要管閑事,就和冷山紅一樣死法。”
柳南江不禁一愣,頓感進退兩難。
冷山紅冷笑道:“何必強出頭呢?人家並不領你的情呢?”
柳南江回過身來,向秦茹慧叫道:“秦姑娘!臨別‘祥雲堡’之際,令尊曾千叮萬囑,對姑娘之安危,在下有責任在身。”
秦茹慧冷笑一聲,道:“真是笑話,姑娘我不需要誰來保護。”
柳南江發覺情況不妙了,若非秦茹慧心性起了嚴重變化,她絕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的。
冷山紅道:“姓柳的!退過一邊去吧!硬管閑事在武林中也是行不通的。”
柳南江隻有默然退到一邊。當事人不接納他的拔刀相助,自然就不能硬管閑事了。
冷山紅倏然沉叱道:“鬼爪索魂!”
柳南江等都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但是那些圍困秦茹慧的大漢都一個個聞聲身動,雙掌電出,二十餘隻手分向秦布意身上不同的部位抓去。
原來“鬼爪索魂”是一著招式。
秦茹慧雙手垂立,一動也沒有動,待那二十餘隻勁道十足的手掌堪要觸體之際,突地輕叱一聲,接著閃起一道晶光。
那十幾個大漢一個個地都止住了前撲之勢,二十餘隻手臂也凝在空中。
秦茹慧長身而起,縱出包圍圈外,手中短劍向冷山紅一指,道:“現在輪到你了。”
誰也看不出秦茹慧使出什麽手法,教那些大漢一個個呆若木雞般定住了。
冷山紅一聲長嘯,草叢中立刻淩空射起幾支火箭,想必是通知冷如霜的聯絡信號。
同時,冷山紅已經將那隻烏黑的鬼手取在手中,叱喝一貫,向秦茹慧肩頭抓去。
其勢洶洶,辛辣無比。
秦茹慧身軀紋風不動,手中短劍輕描淡寫地一揮,隻聽冷山紅一定厲籲,一條右臂齊肩斷裂,連同那隻鬼手,飛去一丈多遠。
柳南江和淩長風不禁看得大驚失色。
尤其柳南江是用劍之人,而且曾見過秦茹慧所演練的‘歸真劍法’,可是方才輕描淡寫的揮劍一掠,可說不成招式。
就是這一招不成其為劍招的一揮,竟然斬斷了冷山紅的一條右臂。
冷山紅負創之餘,惶悚萬分,畢竟是練武之人,一吸丹田之氣,一躍丈餘,準備逃命。
秦茹慧冷叱道:“哪裏走!”
人也跟著紛起,隻見晶光一閃,冷山紅又是一聲驚心動魄的慘呼,原來冷山紅的一條右腿,又齊股離開了他的身軀。
看樣子,秦茹慧真要實踐先斷其四肢再挖其眼睛,再掏其心肝王髒的諾言。
此時,冷山紅已然踣地不起,連逃命的餘力也沒有了。
秦茹慧並未感到心滿意足,嘿嘿一聲冷笑,短劍一揮,冷山紅的左臂又齊根斷去。
柳南江一縱向前,沉聲道:“秦姑娘!夠了!要他死就快殺死他吧!何必這樣折磨他?”
秦茹慧雙目像兩支冷箭似地瞪在柳南江臉上,冷叱道:“走開。”
柳南江目光注視著秦茹慧的短劍上,她也許會失性而向他遽下殺手。
秦茹慧突地身軀往前一竄,暴喝道:“我看你是找死!”
叱聲中,一劍向柳南江心窩上刺去。
柳南江早已注意,立刻一展“射影掠光”的身法閃開。
忽聽“嘶”地一聲,柳南江那件粉藍大衫竟然被劍尖桃開一條長口。
柳南江心頭不禁大駭,若非事先注意對方的動靜,豈不要遭剖腹之厄。
一般練武之人身受重輕傷經療愈後,武功往往會比以前更進一層,但是,秦茹慧的變化卻太玄奇了。
她的劍招簡直不成法規,可說是亂刺亂砍,可是,卻勁道十足,且快速無比。
柳南江閃開後,秦茹慧並沒有追擊,又揮劍去整治已然昏死的冷山紅。
柳南江仿佛進入了屠場,殘酷的場麵使他怵目心驚,渾身顫栗。
福兒走到他身邊。悄聲道:“相公!我們走吧!等一下秦姑娘殺得眼紅,我們難以應付!”
柳南江喃喃道:“真是太可怕了!”
淩長風也走過來道:“柳兄!不曾受傷吧!”
柳南江喟然道:“毫厘之差,在下就要遭受剖腹之厄。”
淩長風道:“那黑衣人必是以一種魔功為秦姑娘療傷,不然……”
說到這裏,忽聞秦茹慧一聲長笑,人已縱出十丈開外,向一座峰巒縱去。
柳南江目送著她的背影,喃喃道:“她竟然放過了那十幾個壯漢。”
福兒已走到那些形如石像的大漢們身邊察看,忽然驚呼了一聲。
柳南江忙問道:“怎麽了?”
福兒也不答話,伸出一根指頭向那此壯漢的身上截去。
戳一個,倒一個,隻見那些大漢一個個肚破腸流,早已死在秦茹慧的劍下了。
淩長風訝然失色道:“這是什麽劍法啊!一劍殺死十幾個?”
柳南江道:“她所施展的招式根本就不成為劍法,她的血脈之內顯然已蘊藏一種魔功之力,武林浩劫看來難免了。”
淩長風道:“她的魔功是那黑衣人造就的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那是必然的。”
淩長風道:“他造就秦茹慧如此厲害的魔功,難道不怕她將來用這種魔功去對付他?”
柳南江道:“那黑衣人一定有方法控製秦姑娘的行動。”
淩長風道:“如此說來,那黑衣人不管想要殺誰,都會隨心所欲了?”
柳南江浩歎一聲,道:“唉!這正是黑衣人造就秦姑娘一身魔功的目的。”
淩長風感慨地道:“武林中魔功一道的確很有引誘力,因為那是一條登峰造極的捷徑。
但是,練魔功者多半天性瘋狂,濫殺一陣,到最後嚴重的時候,自己也會殺死自己,看來秦姑娘真是不幸極了。”
柳南江道:“我們該去阻止這一不幸事件再發展下去,可是我們的能力太薄弱了。”
福兒忽然低叫一聲,道:“相公”
柳南江放眼一看,原來秦茹慧竟然去而複回,已然到了他的麵前。
秦茹慧目光向他們三人冷冷一掃,道:“各位!冷山紅該死嗎?”
柳南江壯著膽子,答道:“該死,可是姑娘的手段卻太殘酷了。”
秦茹慧竟然沒有介意他的話,又問道:“方才是否有人向空中射出火箭?”
柳南江點點頭,道:“是的。”
秦茹慧道:“那是什麽用意?”
柳南江道:“可能是冷山紅向他的父親冷如霜求救。”
秦茹慧“噢”了一聲,席地坐下,道:“我本來要去找他的,既然如此,我就在這裏等他來!”
柳南江向淩長風和福兒使了眼色,然後說道:“那麽我等告辭了。”
三人轉身正待離去,驀聽秦茹慧沉叱道:“回來坐下。”
柳南江不禁一怔,忙問道:“姑娘要我們留下幹什麽?”
秦茹慧道:“留下看我殺人。”
語氣平淡已極,仿佛殺人就像削蘿卜般不算是一回事。
淩長風接口道:“我等膽小已極,不慣見到血腥,姑娘讓我等走吧!”
秦茹慧咯咯嬌笑道:“昂藏七尺之軀竟說出這種話來,真是好笑。”
語氣一頓,接道:“多看我殺幾次,你們就不會膽小了。”
淩長風見秦茹慧突然轉變得態度柔和,因而壯大了膽子,問道:“秦姑娘!你還記得在下從冷山紅手裏救你出來的情形嗎?”
秦茹慧望著他,點點頭,道:“當然記得。”
淩長風又問道:“你還記得方才在山洞之內,黑衣人一定要為你療傷的事嗎?”
秦茹慧“嗯”了一聲,道:“記得。”
淩長風追問道:“那黑衣人如何為姑娘療傷呢?”
秦茹慧道:“他在我命門處拍了一掌,以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柳南江插口問道:“秦姑娘!你發覺和以前有什麽不一樣?”
秦茹慧搖搖頭,道:“我沒有感覺到有何不同之處……”
語氣一頓,接道:“不過,我的心裏卻升起了一個念頭。”
柳南江和淩長風問道:“什麽念頭?”
秦茹慧道:“我覺得武林中太亂,隻要在十個人當中殺去九個,武林中或許就會太平了。”
柳南江不禁大駭,忙問道:“難道那九個人都是該死的嗎?”
秦茹慧嬌笑道:“我才不管這些,隻要我認為他們該死就行了。”
柳南江不禁打了一個寒噤,秦茹慧已經變成一個混世魔王了。
那個黑衣人既然能夠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他的功力當然也是相當深厚。那麽,他自己因何不出麵揚名顯姓一番呢?
這真是咄咄怪事了!
當然,那黑衣人如此做是有某種陰謀的,不過,柳南江猜不出來罷了。
柳南江又想到古寒秋的話,說是山中住了幾個混世魔王,想必那黑衣人也是其中之一了。
柳南江正陷於沉思,忽聽淩長風以“傳音術”向他說道:“柳兄!在下認為應該盡快將這件事告訴秦堡主才是。”
柳南江也以“傳音術”回道:“秦堡主也不一定有辦法挽回這件事。”
不過,柳南江在心中的想法,秦羽烈知道這件事以後,一定是萬分高興的。他正好利用秦茹慧來完成他貪圖雄霸武林的大業。
秦茹慧突然輕笑道:“你們兩人說話為什麽要偷偷摸摸的呢?”
二人不禁大吃一驚,如果“傳音術”也瞞不了她,她豈不是已經成為天人了?
這時,福兒低呼道:“看,有人來了。”
柳南江放眼望去,果見有十條黑影自峰巒上疾奔而下。
柳南江道:“秦姑娘!大概是你所等待的冷老魔來了。”
秦茹慧顯得漫不經心地道:“讓他來吧!今晚我要殺個痛快。”
言談之間,一行人已到麵前。果然是冷如霜,身後還跟著數十名勁裝疾服的壯漢。
冷如霜一見兒子慘死之狀,不禁目皆目此盡,沉吟道:“是誰下的手,快些報名送死。”
秦茹慧皓腕一抬,手指尖往鼻上一指,道:“是我殺的。”
冷如霜嘿嘿一聲冷笑,道:“你這個女娃兒倒是很夠義氣的,今晚你死定了,不過老夫要先宰掉殺死我兒的元凶。”
秦茹慧倏地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道:“我說是我殺的,你難道沒有聽見?”
冷如霜道:“別說你武功喪失,即使你仍健壯如昔,也未必是我兒子的對手”
語氣一頓,目光向柳南江等一掃,接道:“想必是你們三人聯手圍攻的了?”
福兒挨過冷如霜一頓毒打,倒希望這個老魔頭早些伏誅,因而冷笑道:“對付你那膿包兒子還用得著聯手嗎?”
冷如霜哇哇大叫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娃兒,老夫就先宰掉你。”
一掄“九指魔杖”當頭向福兒劈下。
秦茹慧短劍倏地一伸,當地一聲,就將冷如霜的魔杖擋住了。
然後輕叱道:“你的耳朵聾了嗎?告訴你,你兒子是我殺的,怎麽不信?”
冷如霜已在那一搭之下,試出了秦茹慧的分量,不禁大驚失色,惶然地道:“你……你的武功不曾喪失嗎?”
秦茹慧道:“你自以為了不起的‘五毒點穴手法’,在我看來沒有什麽大不了!”
冷如霜神情凝重地問道:“我的兒子真是被你所殺?”
秦茹慧沉叱道:“你還要我說多少?我不但殺了他,現在我還要殺你。”
冷如霜氣得狂吼道:“娃兒受死……”
話高未落,“刷!刷!刷!”一連向秦茹慧打出三杖。
秦茹慧短劍連揮,隻聽“當!當!當!”三聲,冷如霜三招俱已走空。
冷如霜不禁狂駭,不但三招無功,他的虎口竟然被秦茹慧短劍上所透過來的勁道震得發麻。
秦茹慧招架三劍之後,突發一聲清叱,手中短劍猛地向冷如霜前挑去。
冷如霜閃電般一閃,隻聽“嘶”地一聲,冷如霜前胸的衣衫立刻被挑破一道口子。
秦茹慧並沒有停止攻擊,短劍一壓,又疾速無比地向冷如霜腳處掃去。
冷如霜全力躍起一丈有餘,堪堪躲過斷腿之厄。
秦茹慧絲毫不予放鬆,同時躍起,短劍向冷如霜咽喉逼去。
冷如霜在空中已無閃避餘地,秦茹慧的劍尖不偏不倚地戳在他的咽喉上。
冷如霜本是直躍而起,因被劍尖指在喉間形成麵天背地平墜而落。
冷如霜墜地後,秦茹慧的短劍仍然壓在他的喉間,但她卻沒有刺下去。
突然,她撤劍回鞘,轉過身,冷叱道:“快滾!留你一條老命。”
冷如霜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愣了一陣,才翻身爬起,抱頭鼠竄而去。
這個意外的變化使得柳南江不勝困惑。
淩長風也同樣地茫然不解,因而問道:“秦姑娘!你因何不殺冷老魔?”
秦茹慧麵上也浮現著困惑之色,她似乎連自己也不明白她何以要突然放走冷如霜。
怔神良久,方喃喃道:“我好像聽見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說,不要殺他。”
柳南江問道:“是那黑衣人的聲音嗎?”
秦茹慧神色茫然地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是誰的聲音。”
柳南江含蓄地道:“一個人應該自主,為何要聽別人左右呢?”
秦茹慧道:“我一聽到那個聲音,我就有點身不由主的感覺。”
柳南江道:“秦姑娘!『瀟湘書院』你可能中了那黑衣人的魔法了!”
秦茹慧突然杏眼圓睜,暴叱道:“你聽說這種話,我就殺你。”
柳南江心頭一駭,情知秦茹慧不是出於本意,因而又問道:“是不是又有一個聲音在你耳邊告訴你,要你殺我?”
秦茹慧麵上有迷惘的神色,喟然道:“柳相公!我不該用這種口氣對你說話,可是我方才竟然有點口不由心。”
秦茹慧的言行舉止都有些虛浮不定,這證明她的心性雖未完全失去,卻已大大地改變了。
柳南江道:“秦姑娘!你應該趕快去和令尊見上一麵。”
秦茹苦搖搖頭道:“我不想下山。”
柳南江道:“令尊已去三老峰頭,還有貴堡總管公孫彤同行。”
秦茹慧“噢”了一聲,道:“那我也該到三老峰去一趟……”
語氣一頓,接道:“柳相公!我想起來了,你找到了‘子午穀’一地了嗎?”
柳南江自然不會據實以告了,搖搖頭,道:“還沒有下落。”
秦茹慧又問道:“還要我與你同行嗎?”
柳南江道:“等你見過令尊以後再作決定吧!”
秦茹慧道:“好吧!別忘了明兒我們所訂的約會,望你準時來。”
轉身行了幾步,又回過身來向淩長風道:“淩少俠!蒙你相救,我無以為報,我答應不管任何情況之下,我手中的短劍都不會刺到你的身上。”
說罷,轉身疾步而去。
柳南江待秦茹慧的身影消失後,方苦笑著對淩長風道:“長風兄!你大概就是那十人中唯一的幸運兒了,在下也許都會是她要殺的對象哩!”
淩長風喃喃自認地道:“真怪?!怎會無端端冒出來一個黑衣怪人來。”
柳南江道:“但願令妹不要在那個黑衣人手裏,不然,武林之中真要大亂了。”
淩長風道:“在下倒希望舍妹得到和秦茹慧相同的遭遇。”
柳南江訝然道:“為什麽呢?”
淩長風道:“讓她們相互克製呀……”
語氣一頓,接道:“話雖如此說,我還是找找她,柳兄!就此別過。”
言罷,向柳南江拱手一揖,揚長離去。
柳南江微一沉吟,就帶著福兒,向白玉梅的隱身洞窟而去。
來到亂石崗,他吩咐福兒在那巨石之上稍候,然後進入石窟之中。
白玉梅見他突然歸來,不勝訝異地問道:“怎麽又回來了?”
柳南江神色黯然地道:“茹慧武功業已恢複,不過……”
白玉梅似已從他的神色間看出了端倪,忙迫不及待地問道:“有什麽不對勁嗎?”
柳南江歎了口氣,接著就將事實的經過源源本本地說了一遍。
白玉梅聽後驚疑不已,喃喃道:“怎麽會發生這種怪事?”
柳南江道:“姨娘!你不妨想想看,那黑衣人可能是誰呢?”
白玉梅連連搖頭,道:“難猜,難猜!真是太奇怪了!”
柳南江憂心忡忡地道:“長此下去,茹慧一定會成為武林大敵。”
白玉梅道:“你是擔心武林中人會群起而攻之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一定會有那一天,即使她所殺的皆是十惡不赦之徒,因她的手法太殘酷,也遭到人神共憤。”
白玉梅道:“我所擔心的倒不是這個問題。”
柳南江問道:“姨限!你擔心什麽呢?”
白玉梅道:“我擔心她終有一天會自己毀掉她自己。”
柳南江點點頭,道:“我也這樣想過,姨娘!我們能挽回這件事嗎?”
白玉梅頹然地一歎,道:“凡事皆是天意,不能勉強……”
語氣一頓,接道:“南江!你去忙你的正事吧!我準備將洞窟封閉一段日子。待你事成後再來開啟,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柳南江眉尖一皺,道:“姨娘!因何不能現在告訴我呢?”
白玉梅揮揮手,道:“去吧!到時我自然會告訴你!”
柳南江情知不能勉強,隻得行禮告別,道:“姨娘珍重。”
然後,退出了那座洞窟。
柳南江仰看天際,曉星已現,他打算即刻下山,先將那本莊周南華內所藏的奧秘鑽研出來後再作道理,自然晚間三老峰頭之約他也不打算去了。
行至福兒等候之處,又有一件出人意外之事發生,原來淩菲回來了。
不過是兩個時辰之隔,她似乎業已毒性全消,傷勢盡愈。
一見柳南江來到,連忙高叫道:“柳兄!我沒有事了!”
柳南江耳中聽見福兒以“傳音術”對他說道:“相公!據說她的傷勢也是黑衣人為她療治的,相公請當心一點。”
柳南江暗中注意,在距離淩菲十步之遠的地方站定,笑著說道:“淩菲!真是急死人!
一轉身就不見了,是誰管你療傷的?”
淩菲答道:“一個神秘的黑衣人。”
柳南江道:“你怎麽知道的呢?你當時不是已經昏迷不醒了嗎?”
淩菲道:“我清醒過來時,他還在我身邊,還是他教我到這裏來找你們的。”
柳南江“噢”了一聲,心想:那個黑衣人對自己的行蹤倒是了解得很哩!
淩菲向前走了兩步,神色茫然地道:“看你們的神色有些不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柳南江微笑著搖搖頭,道:“沒什麽,我隻不過擔心你的傷勢罷了!”
淩菲道:“放心!已經完全好了,腿上的傷口都平複了。”
柳南江咋舌道:“這樣快?那豈不是服了仙丹?……”
語氣一頓,接道:“淩菲!你是否覺得武功方麵有什麽變化?”
淩菲搖搖頭道:“沒有啊!”
柳南江指著一顆碗口般的針鬆,道:“試試看,你能一劍砍斷那棵樹嗎?”
淩菲道:“那還不簡單!”
話聲中,軟劍抽了出來,隻聽砰然一響,那棵針鬆就被折斷。
其實,柳南江隻是想看看淩菲的武功有無顯著的變化而已。
看來,淩菲的運氣比秦茹慧要好得多,她並沒有被那黑衣人趁療傷之便而造就她一身魔功。
淩菲收起了軟劍,笑問道:“柳兄!你看我還可以在武林中走走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可以!可以……”
語氣突轉黯然地接道:“淩菲!你可知道,這兩個時辰之內,武林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淩菲訝然道:“柳兄!瞧你那種神色,是發生了什麽了不起的大事?”
柳南江道:“武林之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無人能與之過招的魔道巨擘。”
淩菲“噢”了一聲,道:“是誰?”
柳南江道:“秦茹慧姑娘!”
淩菲訝異地道:“柳兄!你在說笑作耍吧?”
柳南江點點頭,道:“真的……”
接著,就將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淩菲聽後雖然感到駭異,卻不太過份吃驚地道:“也好!讓她多殺幾個壞人吧!”
柳南江道:“你的想法錯了!”
淩菲道:“怎樣講?”
柳南江道:“心性喪失之人,怎知她不殺好人?我方才差一點就遭到剖腹之厄。”
說著,又將衣衫上的裂口指給淩菲看。
淩菲驚道:“她的劍法真是那樣厲害嗎?真是難以令人置信。”
柳南江道:“其實她的招式根本不成為一種劍法,但卻威猛絕倫。”
淩菲不解地問道:“是何緣故呢?”
柳南江道:“因為秦姑娘的體內已經蘊藏著一種魔功。”
淩菲沉吟一陣,道:“若說那黑衣人是練魔功之人,我卻不信。”
柳南江問道:“何故呢?”
淩菲道:“那黑衣人態度非常可親,是一個慈祥和藹的人。”
柳南江道:“淩菲!看人不可信其外表,否則,你就走眼了。”
讀菲蹙眉想了一想,道:“我還是不信,他既然能造就秦姑娘一身魔功,他自己對這門魔功必然已經登峰造極。大凡練魔功之人,莫不嗜殺,他怎能隱忍而不在武林中出現呢?”
柳南江頓時被問住了,沉吟半晌,方道:“那隻是我們不解之處,但卻不能不信。”
淩菲道:“這件事遲早會有水落石出之日,你我勿用爭論”
語氣一頓,掉轉話頭,道:“柳兄!對今後行程有何打算?”
柳南江道:“我想暫時放棄尋找‘子午穀’,稍待時日再說。”
淩菲笑道:“是害怕秦姑娘嗎?”
柳南江道:“說怕她也未嚐不可,因她的確令人可怕”
語氣一頓,接道:“不過,我隻是不想進入這場紛亂的是非圈子裏罷了。”
淩菲明白了他的心意,試探地問道:“柳兄!你是要連夜下山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有此打算。”
淩菲道:“既不談”子午穀“之事,願我與你同行嗎?”
柳南江道:“我正想請求你同行。”
淩菲嬌笑道:“這兩個時辰內變的不僅是秦姑娘一人,連你也變了。”
柳南江道:“我的確變了。”
淩菲問道:“何故呢?”
柳南江道:“方才秦姑娘對令兄說,因令兄對她有搭救之情,她的短劍絕不會刺到令兄的身上,秦姑娘自然不會對你行凶,我與你同行,或可沾光。”
淩菲大笑道:“原來你是要我做你的護身符呀!”
柳南江道:“你不願意嗎?”
淩菲壓低了聲音道:“自然願意,不過為了報你對我冷淡之仇,可能會給你點氣受。柳兄,你可得忍耐一點啊!”
說罷,又報以嬌媚嬌笑。
柳南江也以一笑回之,率先抬動腳步,朝山下奔行而去。
柳南江真的是為了怕秦茹慧對他行凶而要淩菲作他的護身符嗎?
那自然不是他的真話。
那麽,他的本意又是為什麽呢?
目前除了他自己以外,恐怕再沒有旁人可以猜得透了。
八月二十三日午時
杜曲鎮上的“醉月樓”酒家的二樓雅座賣了個滿堂,這是進香中還不曾有過的現象。
一夜之間,秦茹慧成了話題人物。
一夜之間,她的轉變已在武林中傳遍。
自然這些傳聞多已繪聲繪影,加油添醋,說得神奇已極。
冷山紅殞命,冷如霜狼狽而逃,古如鬆那把用了將近四十餘年的鐵如意竟被秦茹慧一劍削斷,隻是保全了一條老命。
柳南江、淩菲、福兒等三個人也在座,他們占據了樓梯口一副座頭,在那裏低酌小飲。
那些從這一桌飄到那一桌,傳來傳去的傳說,並未引起柳南江的興趣。不過,他卻從那些傳說中發現了一個問題。
關於冷家父子的遭遇,柳南江親眼看見,至於古如鬆的遭遇,進了酒樓他才聽說。
這就有點怪了。
因為傳說不會被風送到鎮上,必須由一個人先來述說。
那個人是誰呢?
他們三人的行程不謂不快,而且他們離山之際,古如鬆的事情可能還沒有發生。
那麽,是誰走在他們後麵,卻又先一步來到杜曲鎮上呢?
有人超越而過,柳南江不會不知道。
在路上,他就不曾注意到有人從後麵超越到他前麵。
他們來到酒樓時,消息已經傳遍了,似乎有人故意要使整個武林中都知道這件事。
為什麽?這就是柳南江在傳說中所發現的一個大疑問。
柳南江正陷於沉思,忽然福兒以臂肘碰了他一下。同時聽福兒以“傳音術”向他說道:
“相公!我告訴你的那個無名客上樓來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16:44
第十三回 無名劍客
柳南江是背對梯口坐的,他聞聲並沒有回頭去看,隻是以“傳音術”告訴福兒道:“福兒!向他打招呼,請他過來同座。”
福兒立刻站起來,向那個方才從樓下上來的黃衫中年人揚聲道:“噯!那位前輩,座無虛席,請過來同坐好嗎?”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小老弟!原來是你哇!同坐方便嗎?”
藉著這個機會,柳南江站起來延請對方入座,順勢打量了對方一陣。
這人年約四十,或者五十、六十,總之很難一眼看出他的年齡。
麵皮蠟黃,眼珠蠟黃,再加上一身黃衫,給人一種沒有生氣的感覺。
福兒曾說他麵無表情,懷疑他曾經易容或者戴有人皮麵具。
柳南江特別注意到這一點,果然是隻聞笑聲,不見笑容。
福兒介紹道:“這就是小人的相公,這位是淩姑娘……”
語氣一頓,抬手將黃衫客一指,道:“這位是……”
福兒說到這裏,將目光望著黃衫客,等待他自報姓名。
黃衫客接口道:“在下並非故作神秘,不露姓名。隻是多年不用,說起來反而別扭。……”
語氣一頓,接道:“因我喜穿黃衫,有人叫我黃衫客。也因我麵帶病容,大家稱我病獅,稱病獅委實不敢,病貓倒是真的。”
柳南江全神注意他的言語舉止,沒有發現一絲出奇之處。
福兒乖巧地接口道:“相公,這些話就是這位黃衫客要轉告你的。”
柳南江拱手一禮,道:“多謝關心,不過,在下尚有不明之處,想請……”
黃衫客一擺手,壓低了聲音,道:“柳相公,此地不宜談論心腹話,你我飲酒吧!”
這時,鄰座一個大漢向黃衫客叫道:“病獅!有人說你是天地通,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我今天要考一考你。”
黃衫客道:“說吧!你想知道什麽?”
黃衫客道:“武林中嚐有人以師承為秘密,我一說出來,豈不是眾人皆知。”
淩菲隻顧要考他,哪裏顧得許多,因道:“沒有關係,柳相公不是外人。”
黃衫客道:“你的師父是海外奇人‘東海釣鼇客’陸連翁。你從師母習軟劍,令兄從連翁習‘釣鼇金鉤’,沒有說錯吧?”
淩菲不覺大駭,“東海釣鼇客”夫婦倆甚少在外走動,黃衫客竟然對他們知道甚詳,豈不是怪事?
柳南江這才明白淩家兄妹原來是一大奇人陸連翁的確傳弟子,難怪顯得出類拔萃,與眾不同。
同時,他對黃衫客的見聞也不無感到駭異。一個熟習武林大勢之人,如果又是心懷叵測的話,那真是可以翻雲夜雨了。
淩菲怔了一怔,又問道:“那麽,柳相公的師承是誰?”
黃衫客搖搖頭,道:“恕不奉告,因為當事人沒有同意我回答這個問題。”
柳南江連忙借機說道:“在下又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黃衫客道:“請講!不過最好不要談論事關武林安危的事。”
言下之意,分明是暗示柳南江不要將他要福兒轉告的話在這裏提出來。
柳南江自然會意,點了點頭,道:“在下懂得”
語氣一頓,接道:“今日座席間之事,尊駕想必已聽說了?”
黃衫客答道:“是關於‘祥雲堡’堡主千金小姐之事嗎?”
柳南江“唔”了一聲,道:“是的,據在下所知,……”
黃衫客一擺手,道:“最好請相公不要在此談論這件事。”
柳南江原想問問他,是否知道秦茹慧問以會驟變的原因。對方如此一說,自然不便再間,隻得改口道:“尊駕是否知道武林中有誰喜愛身穿黑衣,而目喜以黑巾蒙麵?”
黃衫客略為一沉吟,道:“太多!比如說淩姑娘的先尊就喜歡這種打扮。”
淩菲插口道:“可是,先父早於七年前物化了。”
黃衫客道:“提起分尊的死,真是令人惋借。淩姑娘可知凶手是誰?”
淩菲道:“正想請教。”
黃衫客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個滿杯,吐了一口氣道:“不是我不知道,也不是我故意賣關子,不過,我卻不能告訴你。”
淩菲冷笑道:“你分明不知道。”
柳南江卻知道底細,雖然他說的不一定,但他對福兒說過,殺害淩震霄的是“祥雲堡”
總管公孫彤。
黃衫客此時並沒有被淩菲的話所激,搖搖頭道:“姑娘說我不知道也未嚐不可。”
淩菲氣咻咻地道:“從此以後,你就不配稱為天地通。”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並非我不知道,因為我說出來後,無異送掉了你一條小命。你年紀輕輕死了豈不可惜!”
淩菲長眉一挑,道:“怎樣講?”
黃衫客道:“你知道仇家後必定要為父報仇,但你絕對不是仇家的對手。”
淩菲冷聲道:“那倒不一定說我知道仇家以後,立刻就會去找對方,我最少也得調查一番。萬一你所說的仇家隻不過是你的對頭,我豈不是中了你的借刀殺入之計。”
黃衫客哈哈大笑,道:“淩姑娘真是口齒伶俐得很。”
語氣一傾,接道:“如果姑娘答應我,絕不輕舉妄動,我就告訴你。”
柳南江插口道:“淩姑娘不是心浮氣躁之人,盡說不妨。”
柳南江替淩菲說話,非是希望黃衫客說出答案後,他好向黃衫客追問一些問題。他所最感興趣的並不是黃衫客口裏所說出來的秘密,而是黃衫客本人。
淩菲也跟著說道:“事關複仇大計,我絕不會輕舉妄動的。”
黃衫客點點頭,道:“好,看這裏。”
他說著以小指蘸酒汁在桌上寫了“公孫彤”三個字!
淩菲訝然道:“怎麽會是他?”
這的確是淩菲意料以外的事情。
黃衫客以手拂去字跡,淡然問道:“你原來以為是誰呢?”
淩菲語氣遲疑地道:“我以為……以為……”
語音一頓,接道:“是秦羽烈派他去的嗎?”
黃衫客道:“姑娘大錯特錯,秦羽烈在‘祥雲堡’中不過是一傀儡。”
淩菲喃喃自語道:“這就奇怪了?”
柳南江插口道:“說到此處,在下卻要請教了。”
語氣一頓,目光盯在黃衫客臉上,接道:“據尊駕所知殺害淩姑娘先尊的是他,殺臥底茶房的也是他,將‘芙蓉仙子’屬下沉屍曲江池中的還是他。請問他的目的何在?”
黃衫客從容不迫地道:“殺害淩震霄,旨在奪得那方玉佩:派人臥底,是想明了你是什麽來路,所為何來?臥底之人既然被你發現,自然要殺之滅口,最後知道你是為玉佩而來,所以抓著你冒用‘芙蓉寨’請柬的把柄,將芙蓉仙子的屬下沉屍曲江中,嫁禍於你。再由他們出麵轉圜,攀上交情,以圖擾絡。
淩菲疾聲插口道:“那方玉佩在秦羽烈手中嗎?”
黃衫客點點頭,道:“不錯。”
淩菲又向柳南江問道:“柳兄!你也是為那方玉佩而來?”
從這個也字就已說明了淩菲的目的,其實,柳南江發覺淩氏兄妹是淩震霄之後時,就已知道他們為何來了。
此時,他有許多話要向黃衫客追問,不容他和淩菲詳談,因而向她搖手示意。
然後向黃衫客問道:“在下有一事不明……”
手指向方才黃衫客寫字的地方一點,接道:“據尊駕說,此人武功遠勝秦某多多,在下自然不是對手。他又何須攏絡呢?一殺了之,豈不幹脆?”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問得好!”
語氣一頓,接道:“玉佩即使價值萬金,也不過是一件財物。分明是這方玉佩還牽涉著一樁重大隱秘。殺死你,不過是奪取玉佩或保護玉佩的一種手段,但是並不能助他們解開那樁隱秘。”
柳南江又反問道:“難道在下就能解開那樁隱秘嗎?”
黃衫客模棱兩可地道:“也許你是那椿隱秘中的關係人物吧?”
柳南江笑問道:“尊駕言之鑒鑒,仿佛親眼目睹一般,這豈不是有點令人匪夷所思?”
黃衫客微微一愣,繼而哈哈一笑,將杯子端起來一飲而盡。
這些動作、笑聲分明都是掩飾他的訝異之色。
柳南江看在眼裏,不動聲色地問道:“尊駕因何發笑?”
黃衫客道:“本人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偏偏你又問我無法回答的問題。”
柳南江淡淡一笑道:“請尊駕勿怪……”
語氣一頓,接道:“尚有一事請教,處此局麵,我應該如何應付?”
黃衫客一字字沉緩有力地道:“多加小心,隨機應變。”
其實,這是廢話,等於沒有說。
柳南江卻依然拱手一揖,道:“承教”
手指在桌上一點,接道:“尊駕對此人評價如何?”
黃衫客道:“絕代高手。”
柳南江笑道:“還有與他並駕齊驅的人嗎?”
黃衫客道:“恐怕沒有。”
柳南江神色一怔道:“據在下所知,最少尚有二人與他齊名。”
黃衫客神色一愣,道:“絕代高手何其多?”
柳南江道:“秦茹慧被冷老魔點封身上主要大穴,用的是獨門‘五毒點穴手法’以致武功喪失殆盡。昨夕為一黑衣蒙麵人療治痊愈,不但恢複原有武功,反而更加精進,使今日江湖上喧騰一時。那位黑衣人也應該列絕代高手。”
黃衫客“唔”了一氣,點點頭,道:“可算是一個絕代高手……”
目光一亮,接道:“還有一個是誰?”
柳南江簡潔有力地道:“就是尊駕你。”
這句話不但使黃衫客吃驚,也使淩菲向他投過詫異的眼光,福兒更是著急。他認為柳南江絕不應該在此時說出這句話。
黃衫客愣一愣,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太捧我了!”
柳南江道:“尊駕謙虛了!”
黃衫容笑容一收,道:“叨擾酒食,我先走一步,失陪!失陪!”
言罷,起身就走。
柳南江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證實一下自已推斷,自然不會讓黃衫客一走了之,一揮手發出一股暗勁,攔住黃衫客的去路,道:“請留步。”
黃衫客有點腳步踉蹌地退後兩步,問道:“還有何見教?”
柳南江不禁一皺眉頭,黃衫客真是如此不濟嗎?可千萬不能看走了眼。
柳南江定了定神,含笑道:“尊駕方才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以在下臆度,可能還有未盡之言。如果認為此處不便,可找個避靜之處。”
黃衫客一點頭,道:“隨我來。”
手指向淩菲和福兒一點,道:“不過他們二人不能跟去。”
福兒自然沒有話說,淩菲卻有點不大願意。
柳南江連忙向她丟過去一個製止的眼色,她總算勉強地點點頭,沒有給柳南江難堪。
待兩人一先一後下樓去後,淩菲悄聲道:“這家夥真是個絕代高手嗎?”
福兒點頭道:“錯不了,不過柳相公不該在這時說破。”
正說到這時,突然上來一大群人,前麵蘭個赫然是秦羽烈父女和公孫彤,後麵還跟了一大堆勁裝疾服的武士們。
福兒悄聲道:“淩姑娘!趕忙轉過臉去,最好不要讓他們看見。”
淩菲不悅地道:“怕什麽?我們又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突然,秦茹慧向他們走了過來,福兒不禁暗道一聲糟糕!
想不到秦茹慧竟是一團和氣地向淩菲問道:“淩姑娘!柳相公呢?”
福兒連忙搶答道:“他有事先走了一步。”
秦茹慧和福兒在鬆林酒店有過一麵之緣,不過,她都不知道他與柳南江的關係,因而問道:“你是什麽人?”
福兒答道:“我是柳相公的書僮福兒。”
秦茹慧雙眉一挑,道:“你可記得那日在鬆林灑店,我和柳相公走出,你走進,兩下擦身而過?”
福兒點點頭,道:“小人記得。”
秦茹慧道:“你遇見柳相公因何不打招呼呢?”
福兒應變很快,從容不迫地答道:“小人被冷老魔所追蹤,所以不敢和柳相公打招呼。”
秦茹慧“唔”了一聲,道:“你沒有錯,柳相公卻不老實。我問他可認識你,他說不識,哪天我倒要問問他。”
福地賠著笑臉道:“也許……”
秦茹慧一揮手道:“不必說了,請轉告你們相公,今晚三老峰頭之約取消了,請地抽空到”祥雲堡“一敘。”
轉頭向淩菲一笑,道:“淩姑娘!夫陪了!”
言罷,轉身而去。
淩菲悄家道:“福兒!我看她和以往一樣嘛!一點也沒有心性喪失的樣子呀!”
福兒搖頭道:“怪!?今天和昨夜的神情完全不一樣。”
淩菲道:“福兒!我們算帳走吧!等會兒柳相公回來相遇就不妙了。”
福兒點點頭,道:“我也這樣想,咱們下樓到街上去等候柳相公吧!”
淩菲立刻招呼店家結帳,臨下樓時,福兒又到秦羽烈和公孫彤的席前拜別了一番。
兩人來到樓下,驀見柳南江正從鎮東頭向酒樓疾奔過來。
淩菲連忙迎了過去,疾聲道:“柳兄!不要再走過去了。”
柳南江不解地問道:“為什麽?”
福兒搶口道:“秦家的人在‘醉月樓’,秦姑娘告訴我說今晚三老峰頭之約取消了,教你抽空去一趟‘祥雲堡’,她好像對那次你我在鬆林相遇未打招呼的事有些不快,說是見了麵問問你。”
柳南江“噢”了一聲,兩道修眉也皺了起來。
淩菲關心的是柳南江和那黃衫客談了些什麽,因此問道:“柳兄!你和那位黃衫客到哪裏去了?”
柳南江往鎮頭上一指,道:“東邊。”
淩菲又問道:“他真是一位絕代高手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他的確是一位絕代高手。”
淩菲一怔,道:“他承認了?”
柳南江道:“他以事實回答了我。”
福兒驚訝地問道:“相公,你和他動手了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曾動過手,卻在腳程上較量了一下。”
淩菲問道:“他的輕功不錯嗎?”
柳南江苦笑道:“豈止不錯,不到十裏路,我就被他甩掉了。”
淩菲和福兒莫不低呼一聲,柳南江會被那黃衫客甩掉,委實使他們想不到。
柳南江南哺道:“由此可見,黃衫客的功力是如何深厚。”
淩菲道:“柳兄!我們到底何去何從,快些決定行止吧!站在街心說話,易受人注目。”
柳南江一擺手,道:“走!我們回‘醉月樓’酒店去。”
福兒疾聲道:“相公?”
柳南江語氣斷然地道:“跟我來。”
然後大步向前走去。
福兒站在街心發愣,淩菲推了他一下,道:“還不快走?別忘了你是裝扮書僮。”
福兒邊走邊說道:“本來就是書僮嘛!還有什麽裝扮不裝扮的。”
淩菲笑道:“書僮是奴才,以後少在主人麵前表示意見。”
福兒明知淩菲對他的身分動疑,也懶得去理她,跟在柳南江的身後疾走。
登上“醉月樓”樓梯時,柳南江教他們二人在樓下稍待,然後一個人走了上去。
秦羽烈發現柳南江時,似乎有些意外,他還來不及招呼,柳南江已來到他的麵前道:
“堡主!在下有件事情要奉告。”
秦羽烈看柳南江一臉鄭重神情,也不同他客套,忙問:“何事?”
柳南江道:“在下遇見一個神秘人物,他願意帶在下前往‘子午穀’。”
秦羽烈“噢”了一聲,道:“可靠嗎?”
柳南江道:“這是我無法斷言的。即使前途有險,在下也想去闖一闖。”
秦茹慧插口道:“我和你一齊去。”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行!那個神秘客說,隻能帶我一人去,否則,他就不帶路。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才向堡主稟報一聲。”
秦茹慧柳眉一豎,沉叱道:“走!讓我去教訓教訓那個家夥。”
秦羽烈低叱道:“茹慧不得放肆。”
轉麵向柳南江問道:“相公的意思是?”
柳南江道:“數日奔波,均未獲‘子午穀’位於何處,在下認為機不可失,決定隨同那位神秘客前往。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請堡主不要懷疑在下有何居心。”
秦羽烈笑道:“這是什麽話!”
柳南江抱拳一禮,道:“多謝堡主。不管此去有成無成,在下均將盡快的回來向堡主複命。
秦羽烈道:“秦某靜候佳音。”
柳南江道:“還有一事相托。”
秦羽烈道:“相公有事隻管吩咐。”
柳南江道:“賤仆福兒,擬暫在貴堡小居數日,有他隨行不但不便,也不為那位神秘客所許。聽其在外,年齡又小!”
秦羽烈連連點頭,道:“那是小事,福兒聰穎可愛,秦某也很喜歡他。”
柳南江又抱拳一禮,道:“多謝!多謝!在下去召喚他上來。”
柳南江方待離去,秦茹慧一招手攔住他的去路,道:“慢走!”
柳南江不禁一愣,忙賠著笑臉道:“秦姑娘有何吩咐?”
秦茹慧道:“那日相公鬆林中福兒相遇,因何故作不識?”
柳南江心中早有準備,抱拳一揖,道:“在下知錯。”
這是最好的解釋,比說一萬句話還有效。
果然,秦茹慧“噗嗤”一笑,道:“知錯就行了!”
語氣一頓,接道:“你方才說那位神秘客隻帶你一人前去‘子午穀’,你將如何處置淩菲?”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有辦法要她離開,你不是親眼看見在下揮過她兩次了嗎?”
秦茹慧嬌笑道:“你不準我去,諒你也不敢帶她去。”
秦羽烈叱喝道:“茹慧!對柳相公說活,怎可如此放肆!”
柳南江道:“堡主請勿介意,這樣說話才不顯得生疏。”
說著,走到樓下去喚福兒上來。
福兒這才恍然大悟,柳南江所以要重回“醉月樓”,無非是要借故將他安排到“祥雲堡”
去臥底。去查明那方玉佩的下落,以及秦羽烈和公孫彤之間的真正關係,便於應付。
柳南江又說了些告別的活,這才出了酒樓,與淩菲雙雙向鎮頭奔去。
出鎮以後,兩人一口氣奔了二十裏路,才漸漸緩慢下來。
淩菲邊走邊問道:“柳兄!你為何要將福兒留在秦羽烈身邊?”
柳南江道:“福兒年紀太小,功力太差,和我們同行有些不便。”
淩菲冷笑一聲,道:“你休想騙我,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意?”
柳南江不悅道:“淩菲!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願和你同行?”
淩菲一撇嘴唇道:“我當然知道,因為你討厭我。”
柳南江連忙搖頭,道:“淩菲!你錯了!我很喜歡你!”
話一出口,柳南江不禁麵上一熱。對一個女兒家說這話,實在不得體。
淩菲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站住!你方才說什麽?”
柳南江靦腆的一笑,道:“請恕我失言,我不過想表示一下我並不討厭你。”
淩菲目光中透露出一股狡黠的神采,搖搖頭,道:“我不相信。”
柳南江神情認真地道:“真的,你很爽朗,心地也不狹窄。不過你太喜歡賣弄聰明:這就是我不願和你同行的原因。”
淩菲笑眯眯地問道:“柳兄!你方才說的可是真話?”
柳南江道:“我為什麽要騙你呢?”
淩菲嬌蠻地道:“你若真的喜歡我,你就現在向天發誓。”
柳南江不禁感到忸怩了,他想不到淩菲直率到如此程度,更想不到淩菲的兒女之情厚到如此程度。
淩菲見他沉吟不語,不禁冷哼了一聲,道:“不敢盟誓,就足證明你說的是假話。”
柳南江脫口道:“絕對不假,我若說假話,將來天誅地滅。”
淩菲笑顏逐開地道:“行了,從今以後我不多話,也不多問,那總行了吧?”
柳南江笑道:“那就十全十美了。”
說到此處,一層陰影蒙上柳南江的心田,不禁皺緊了眉頭問道:“淩菲!你所說的尋找本門一宗遺寶,就是那方玉佩嗎?”
淩菲點點頭,道:“不錯。”
柳南江道:“據我所知,那方玉佩並不是你們淩家之物。”
淩菲眼珠一掄,道:“誰說不是?”
柳南江搖頭道:“的確不是,是你父在蕭三先生處掠取的。”
淩菲橫蠻地一搖頭,道:“我不承認。”
柳南江委婉地道:“淩菲,人要講理,你不能否認事實。”
淩菲突然“咦”了一聲,道:“對了!聽黃衫客說,你也是為了那方玉佩而來?”
柳南江點點頭,道:“不錯,正因為這件事我在為我們的友情眈憂,將來總有一天……”
淩菲插口笑道:“有什麽好擔憂的。”
柳南江道:“我們會為了爭那方玉佩而變成冤家對頭。”
淩菲搖搖頭道:“不會那樣嚴重。”
柳南江訝然道:“難道你會放手嗎?”
淩菲一派純真地道:“是讓步,不是放手。你既然喜歡我,我自然也應該喜歡你,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我既喜歡你,當然就不該為一方玉佩去和你爭得翻臉了。”
柳南江不勝激動,一把抓住淩菲的手,道:“淩菲!我真感激你。”
淩菲笑眯眯地望著他,突地將手抽了回來,以食指刮著麵頰,道:“真不怕難為情,一個男人家隨隨便便抓人家女孩子的手。”
柳南江不禁脹得滿麵血紅,訕訕地道:“請恕失態,我原以為像你這種女孩子不會拘泥這些。”
淩菲笑道:“我才不拘泥呢!”
柳南江道:“可是你?”
淩菲笑道:“我喜歡看你麵紅耳赤的樣子,所以故意逗你。”
柳南江真是莫可奈何,顯得窘態畢露。
淩菲卻嚶嚀一聲,飛步向前奔去。
柳南江在這一瞬間,心中有了異樣的感覺,也立刻追了上去。
前麵是一道密林,兩人很快地進入密林之中。
此刻雖然正晌午,由於密林中枝葉茂密,不見天日,密林中顯得異常陰黯。
突然淩菲站住了,目光愣愣的望著前方。
柳南江以為淩菲又在逗他,從後麵追上去一把將她抱住。
驀然,傳來一聲沉叱,道:“放開她!”
柳南江這才發現小徑中正站著一個身穿黑衣,麵蒙黑巾的人。
淩菲開口叫道:“老前輩,他不是壞人。”
黑衣人道:“不管他是不是壞人,老夫不準你和他在一起。”
淩菲噘著嘴唇道:“老前輩!你為我療傷我很感謝,可是你……”
黑衣入叱喝道:“就因為老夫為你療傷祛毒,所以要約束你的行動。”
柳南江立刻猜想到這黑在蒙麵人極可能也是為秦茹慧療傷者。立刻閃身走到淩菲前麵,發話問道:“秦茹慧姑娘的傷勢可是尊駕療治的?”
黑衣人露在黑巾上方的一雙眼睛中射出兩道冷芒,冷聲道:“這與你何幹?”
柳南江正聲道:“尊駕可知已為武林中製造出一個罪人?”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武林中該死之人實在太多了。”
柳南江聞言心頭一寒,也不勝惱怒,聲音一沉,道:“請問尊駕為什麽要以黑巾蒙麵?
難道有什麽事情使你見不得人?”
黑衣人厲聲道:“娃兒!你想找死嗎?”
淩菲也連忙拉住柳南江的衣袖,低聲道:“柳兄,不要惹麻煩!”
柳南江一心一意要想挖出這個黑衣蒙麵人的根底,至於自身的處境全然不懼,這正是一個英雄人物的磊落襟懷。
因此,他聲色平靜地道:“在下為尊駕惋惜,以尊駕的功力而言,雖非一時翹楚,也當列為前茅。又何必遮頭蓋臉,遁於世外?”
黑衣人麵上那塊黑巾翩翩飄動,顯然憤怒已達極點。半晌,方大吼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娃兒,竟然來教訓老夫!”
柳南江越說越有勁,對黑衣人的威脅視若未睹,依舊振振有詞地道:“尊駕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也顯然是別有居心。以尊駕的功力而言,若想整頓武林,盡可公然出麵,又何必利用一個纖纖弱女作你的殺人工具?在下以為這種行徑太卑鄙了。”
黑衣人氣得哇哇大叫道:“娃兒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話聲中,一掌向柳南江拍起,狂飆頓起,沙石刮起三尺。
柳南江早有戒備,立刻展開“射影掠光”的身法,疾速閃開。
柳南江閃開後複又用話激道:“如果尊駕願意以真麵目示人,在下倒願意領教幾招。否則,在下可不願意與一個來曆不明之人過招。”
柳南江隻不過想拆穿對方的身分,殊不知已經為自己帶來了殺身之禍。
黑衣人也不再說話,沉叱一聲,又全力拍出一掌。
柳南江雖然仍以“射影掠光”的身法避過,但他卻接觸到了掌勁的餘鋒,幾乎使他一個踉蹌,立腳不穩。
淩菲眼看黑衣人又要發動第三掌,連忙一橫身擋住柳南江的身子,疾聲道:“老前輩請息怒。”
黑衣人朝後微微一退,冷聲道:“你要幹什麽?”
淩菲哀求道:“請前輩不要傷他。”
黑衣人一點頭,道:“可以,不過要那娃兒跪地向我求饒。”
柳南江雖然發覺自己惹出了麻煩,而微有駭意,但是要教他跪地求饒,他還辦不到。因而冷笑一聲,道:“淩菲!你站開,不然,他又要說我利用一個女子做擋箭牌。我柳南江絕不會利用人,更不會利用女人。”
言下之意,暗暗譏諷那黑衣人利用秦茹慧作他的劊子手。
黑衣人暴叱道:“女娃兒!讓開。不然,老夫連你一齊宰掉。”
淩菲搖搖頭:“不!你就連我一齊殺吧!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他。”
柳南江此時方才領略到淩菲對他的真摯之情,同時也想到一個男子漢應該具有保護女子的責任。而閃身到淩菲的身前,沉聲道:“尊駕不必去威脅一個女兒家,有什麽過節盡管找我柳南江。”
黑衣人冷笑道:“老夫救她一命自然不會去殺她,隻是看你像個男子漢,不要躲在一個女人的身後,老夫就絕對不會去傷害她。”
柳南江道:“在下現在站出來了。”
黑衣人道:“你這娃兒真是夠狂,老夫念你頗有男子漢的骨氣,隻攻你三掌,倘若你逃得過三招,算你的命大。”
柳南江神定氣閑地道:“十招也無妨。”
他決心要以“雷音八劍”去和對方周旋一番,他想用長劍挑下對方的麵巾,一睹對方的廬山真麵目。
淩菲急得在身後拉住他,疾聲道:“柳兄!你絕不可答應他,你贏不了他的。”
柳南江義正詞嚴地道:“淩菲!難道你願意我隻敢向弱者挑戰,而不敢向強者動劍嗎?”
淩菲不禁一愣,答不上話來。
柳南江又道:“一個人如果不能光明正大的活,不如光明正大的死。”
這句話,無異又刺了黑衣人一下。
黑衣人沉聲道:“娃兒!你盡管教訓老夫吧!老夫以黑巾蒙麵雖然不夠光明正大,但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三招之後若你還活在世上,老夫即自行了斷。娃兒!夠公平嗎?”
柳南江道:“很公平,不過,在下以劍對掌,不會落尊駕的口實吧?”
黑衣人嘿嘿笑道:“娃兒!你真是太狂了,狂得和老夫當年一樣,為此老夫讓你先動手。”
柳南江毫不客氣,對方語音未落,寒星劍業已出鞘,一招“天際閃電”向黑衣人麵門上劃去,旨在挑落對方的麵巾。
黑衣人沉叱一聲,呼地拍出一掌。
柳南江這一招劍法完全以快速見稱,跟著劍尖已遞到對方的麵門,突然一股勁道將他的長劍蕩開。
柳南江至此已覺察自己身臨險境,若能自保已經不錯,何能妄想去挑落對方的麵巾。
一念及此,立即退守,心凝神怡,靜候對方的淩厲攻勢。
黑衣人沉聲道:“娃兒!老夫看你這套劍法還不錯,死了未免可惜。如果你肯垂劍下去,就算你有求饒之意,老夫放你一條生路。”
柳南江道:“寒星非凡品,出鞘必濺血,請出招吧!”
黑衣人冷嘿一聲,右掌電出,一股暗勁立刻向柳南江“璿璣”穴處襲來。
暗勁還沒有臨體,柳南江已覺其勢洶湧,立刻施展出“八方霹靂”,一團劍氣對周身保護得堅密異常,一絲不透。
“雷音劍法”一向以剛猛見稱,今日柳南江卻隻能用來退守,並非劍法本身不濟。隻因為雙方內力懸殊,致使柳南江將一套淩厲的劍法施展不開。
“砰”地一聲巨響,柳南江心神巨震,身軀也登登連退三步。
黑衣人冷聲道:“娃兒!隻要你服輸,老夫可以留下一掌。”
柳南江一提丹田之氣,“刷刷刷”一口氣攻出三劍,雖然勁道不如前招,卻也聲勢奪人。
黑衣人厲聲道:“好個不知死活的娃兒!”
話聲中右掌電出,隻聽“砰”地一聲,柳南江立刻四平八穩地仰躺在地上,口噴鮮血。
血噴染在他的劍尖上,寒星劍是濺血了,不幸濺的是他自己之血。
淩菲狂怒道:“納命來。”
軟劍像長蛇般向黑衣人頸項上卷去。
黑衣人閃身避開,沉叱道:“女娃兒不要胡鬧,快些為你的心上人療傷吧!”
話聲中,扔出一個藥瓶,然後飛身奔出林外。
淩菲轉身撲到柳南江的身上,發狂似地喊道:“南江哥!南江哥!”
方才還麗日當空,現在卻淅淅瀝瀝地下起一陣小雨來了。
淩菲轉身抬起黑衣人扔下的藥瓶,然後背著柳南江的身軀,沿著小徑,向密林深處行去。
霪雨連接著下了好幾天,秋意濃了,楓葉染紅了終南山麓,人們遠遠望著那一片火紅,雖然私心向往,卻無法登山一遊。霪雨之下,極不適宜登山。
在曲江池小鎮通往“祥雲堡”的官道上,是附近最為幹淨的道路,這條青石板砌成的官道,不但毫無泥濘,經過大雨衝洗,反而顯得潔淨清爽。
得得!得得!一陣蹄聲自遠而近,那是一頭大麥騾,長長的耳朵豎得筆直,鼻孔裏不斷地冒白氣。四條腿上沾著汙泥,顯示這頭大麥騾曾載著它的主人跋涉了一段泥濘而艱苦的路程。
馬上人是一個年紀二十左右的藍衣少年,由於雨水的浸濕未幹,他身上的衣服顯著深淺不一的顏色。
這藍衣少年堪稱豐神俊逸,氣宇軒昂。可是,他的麵色卻像天空一樣陰沉。他緊拘韁繩,朝“祥雲堡”疾馬而來。
雖然在陰沉沉的氣候中,“祥雲堡”的氣派如往昔。
堡門大開著,廿四名甲胄鮮明的執戈武士排列兩旁。雖在朔風中也無寒縮之色。一個個精神飽滿,給人一種威武的感覺。
堡門前二十步處,有一排栓馬術樁。“祥雲堡”雖未告示來者非在此下馬不可,但是作客者也多半懂禮教。這個藍衣少年正是如此,他翻下大麥騾,將韁打個活扣,套上木樁,向堡門處行去。
立刻,一個身材瘦小,目露神光的中年人從堡內閃出,向那藍衣少年迎去,口裏問道:
“請問有何貴幹?”
藍衣少年停下腳步,星目向對方掃了一眼,然後回道:“前來拜見堡主。”
中年問道:“可有拜帖?”
藍衣少年道:“在下為報喪訊而來,匆促不及準備。”
中年漢子似是非常意外地將眉頭一皺,又不覺地將這藍衣少年再打量一番,然後大聲喝問道:“請問尊姓大名?”
藍衣少年道:“在下淩長風,尊駕是”
中年漢子“噢”了一聲,展開滿麵笑容,道:“原來是淩少俠,久仰大名。在下內管事龍飛揚,請少快到迎賓居稍待,容在下通報。”
淩長風跟隨走進了堡門,進入了設於堡門內側的迎賓居。
龍飛揚吩咐仆僮奉茶,然後出了迎賓居,向堡內通報去了。
一盞熱茶尚未飲盡,龍飛揚去而複回,向淩長風抱拳一禮,道:“堡主親在中堂候駕,少俠請進。”
淩長風抱拳加禮,不吭不響,他起身離座,跟隨龍飛揚向堡內行去。
穿過敞廳,通過一座畝許大的花圃,隻見秦羽烈站在門口迎候,公孫彤垂手立於一旁。
秦羽烈一步跨到階前,抱拳一禮,道:“小女多蒙少俠搭救,尚未答謝,今日幸遇。”
淩長風回敬一禮,然後搶著說道:“堡主不必客氣,今日在下是報喪訊而來。”
秦羽烈眉尖微微一皺,道:“秦某方才已聽龍管事說過,請入內細談吧!”
淩長風一擺手,道:“不必了!在下不想多作耽擱!”
語氣一頓,接道:“柳相公與舍妹於二十三日未時在杜曲以東二十裏處雙雙被殺,因柳相公前來中原,似在貴堡住腳,是以在下特地趕來專報喪訊。”
秦羽烈“噢”了一聲,目光向他身邊的公孫彤一瞟,疾聲問道:“可知被何人所殺?”
淩長風搖搖頭,道:“不知係何人下手。”
秦羽烈道:“屍體現在何處?”
淩長風道:“尚未尋獲。”
秦羽烈又是“噢”了一聲,道:“此訊也許不確吧?”
淩長風艴然不悅,道:“堡主以為在下所言不實嗎?”
秦羽烈笑道:“非也!少俠是道聽途說輾轉聽來。”
淩長風接口道:“前夕有一黑衣人專程前來通知在下,並帶來柳相公與舍妹的發誓。如果死訊不確,他們的發髻怎麽被人輕易割下?”
秦羽烈道:“怎知發髻就是他二人所有?”
淩長風道:“在下已認出舍妹之發髻,至於另一發髻是否為柳相公所有,在下不敢肯定,堡主也許認得出來。”
說著,自懷中取出一個黑色小包,遞到秦羽烈的手中。
秦羽烈並沒有打開觀看,轉手交給旁站的公孫彤,道:“拿去給福兒辨認。”
公孫彤應聲退去。
秦羽烈轉過而來,向淩長風問道:“少俠所說的黑衣人是否就是為小女治傷的黑衣人?”
淩長風道:“想必是他。”
秦羽烈唔了一聲,道:“莫非柳相公和令妹被那黑衣人所殺?”
淩長風道:“在下不敢肯定。”
這時,公孫彤引領著福兒疾奔而來。
秦羽烈忙問道:“那發髻可是柳相公所有?”
福兒搶口道:“正是我家相公的,小人認得發髻上的簪子。”
淩長風問道:“福兒!如果柳相公活著,他的發髻可能被人割下嗎?”
福兒已經含淚盈眶,悲傷地道:“那是不可能的,我相公一定遇害了。”
此時,秦茹慧則已聞訊起到了中堂,一跨進門就揚聲問道:“淩少俠,你說柳相公死了?”
淩長風道:“哦!秦姑娘!”
話聲一頓,黠然地搖搖頭,接道:“死了!還有舍妹。”
秦茹慧的眉尖蹙得很緊,又問道:“什麽時候的事?”
淩長風道:“據那黑衣人說,是二十三日未時,地點在杜曲以東二十裏之一座密林內。”
秦茹慧“噢”了一聲,道:“那日柳相公與我們在‘醉月樓’分手之時已是午未,大概他與令妹一出杜曲鎮街,就遇害了。”
秦羽烈道:“茹慧,你認為那黑衣人就是殺害柳相公的人嗎?”
秦茹慧搖搖頭道:“那我怎麽知道呢?”
秦羽烈喟然道:“柳相公武功不凡,劍術超群,凶手是一個絕代高手,看起來武林有禍了。”
淩長風抱拳一禮,道:“在下告辭。”
秦茹慧道:“少俠何不在堡中盤桓數日再走?”
淩長風搖搖頭,道:“不了!在下還要為舍妹設靈招魂,不想久留。以在下臆度,仲秋之夜起,武林已是多事之秋,你我想見的機會也許還多得很哩!”
言罷,又分別向各人行禮,然後掉頭大步向堡外行去。
秦羽烈站在門口,怔怔發楞,直到淩長風身影穿過敞廳消失之後,這才轉身來,道:
“福兒,你相信柳相公確已死了嗎?”
福兒點點頭道:“相信,不過在未見到其屍之前,總還抱著萬一的希望。”
秦羽烈道:“福兒!我想為柳相公發發喪,你意下如何?”
福兒連連搖頭道:“這怎麽能麻煩堡主,何況相公屍骨未獲!”
秦羽烈一揮手,道:“不要說了,一切聽我的吧,我還要和公孫總管商量一下。”
說罷,向公孫彤一招手,掉頭離開了中堂,向書房行去。公孫彤在後緊步相隨。
兩人進入書房後,關上了房門。
秦羽烈低聲問道:“這事的真假如何?”
公孫彤道:“真假莫辨。不論是真是假,我們都得提高警覺。”
秦羽烈一皺眉道:“何故呢?”
公孫彤道:“若是真有此事,殺死柳南江之人必是一個功力深厚的絕代高手,我們不能不有所提防。”
秦羽烈道:“倘若此事是假的呢?”
公孫彤嘿嘿一笑,道:“那就更為可怕了。
秦羽烈茫然地道:“請總管說詳細一點。”
公孫彤道:“倘若柳南江的死訊是假的,那麽柳南江的死,最少已對我們生疑,而且和淩家兄妹聯上了手。假報死訊的後麵必然隱藏著極大的陰謀。”
秦羽烈沉吟一陣,道:“依我看,此事真的成分居多。”
公孫彤搖搖頭,道:“老朽看來,此事假的成分很多。”
兩人的意見恰恰相反。
秦羽烈愣了一下,道:“總管如此肯定嗎?”
公孫彤點點頭道:“不管是真是假,老朽已想好了主意。”
語氣一頓,附在秦羽烈耳邊接聲道:“為柳南江擺設靈堂舉行大祭,井以世誼名義向武林中各門戶大發訃告。”
秦羽烈目光一亮點點頭道:“好主意,待秦某……”
公孫彤忙不迭地接口道:“老朽自會辦理,不勞堡主吩咐。”
言罷,退出書房。
公孫彤前門退出,秦茹慧卻由秘門中走了進來。
“茹慧你對這事的看法如何?”
秦茹慧語氣幽幽地道:“柳相公可能真的死了不然他的發髻不可能被割下。”
秦羽烈又問道:“你感到難過嗎?”
秦茹慧點點頭,道:“真有點不舒服。”
秦羽烈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秦茹慧疾聲道:“爹!你弄錯了,我不是為柳南江的死而感到難過。”
秦羽烈不禁一愣,道:“那又是為什麽呢?”
秦茹慧冷笑了一聲,道:“淩菲竟然和他死在一起,這件事情真有點令人氣惱。”
秦羽烈愣住了,久久沒有說話。他已覺察到秦茹慧的性情已大大地反常了。
九月初三,這天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曲江鎮通“祥雲堡”的官道上充滿了攘來熙往的人群,自仲秋之夜以來,這是不曾有過的盛況。
原來,這一天是柳南江大祭之日。
“祥雲堡”以世誼的身分發出了訃告,上麵寫得清清楚楚,巳時大祭,未時發引,申時安葬。
柳南江仲秋之夜露麵,至其死訊傳出,前後不過十日。
柳南江的靈堂設於“祥雲堡”的大廳,這座雄踞武林的堡樓建蓋以來,還是第一次舉喪。
秦羽烈是一個講究排場之人,因此,場麵也辦得浩大驚人。不看別的,單隻看看堡外立著的廿四根高逾三丈的招魂幡,以及兩排由堡門排到大廳的白衣武士,就使人伸出舌頭來縮不回去。
大廳前的廣場上,設了兩個祭壇,一邊有僧人在誦念經文,一邊由老道在設醮禮識。
申酉之交,已然有人進堡對柳南江的靈位禮拜。有人是衝著秦羽烈的麵子而來,有的則是為好奇而來。真正為了一祭死者英靈之人,可說百中無一。
秦羽烈所要注意的奇特的人物,終於,酉正之時,第一奇人物到了醜老人和歐陽玉紋。
秦羽烈並未留在靈堂照拂,在他得到報告,說醜老人師徒二人到時,他才從側門進入靈堂,正好和醜老人碰上。
醜老人繃著臉道:“堡主!老頭兒我素來喜歡說笑話。見到尊駕該笑語一番,可惜今天場合不對,隻得免了。”
秦羽烈冷笑了聲,道:“柳相公死了,你應該大笑三聲才對。”
醜老人雙目一翻,道:“為了什麽?”
秦羽烈道:“從此以後你少了一個勁敵。”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老頭兒不但不笑,反而應該大歎三聲。”
秦羽烈道:“為什麽?”
醜老人道:“死得太無人道,死得太冤枉。他不與某一個武林梟雄聲同一氣,狼狽為奸的話,老頭兒我深信他不至於遭到橫死。”
秦羽烈氣得麵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方悻悻然道:“今天是柳相公大祭之日,秦某不想同你對口,改日秦某要問問你所說的梟雄是誰。”
醜老人道:“隻要你給我一罐酒,老頭兒我就告訴你這個武林梟雄是誰。”
頭一歪,接道:“玉紋!去到靈前拜拜吧!我這樣一把年紀隻怕他消受不起。”
歐陽玉紋點點頭,緩步向靈位前的靈台處行去。
突然,一隻手攔住了她的去路,道:“請不要再往前走了。”
歐陽玉紋抬頭一看,攔路之人赫然是秦茹慧,不禁為之一愕,道:“秦姑娘這是何意?”
秦如慧氣勢洶洶地道:“不拜就走,要拜就在這裏拜,不許再向前走。”
歐陽玉效並未因對方的氣勢而畏怯,也沒有因對方的態度而激怒。仍是聲音沉靜地道:
“秦姑娘能告訴玉紋原因嗎?”
秦茹慧冷哼一聲,道:“告訴你也無妨!”
語氣一頓,接道:“對令師徒二人的來意我們摸不清楚,所以不許你們距離棺木太近,以免柳相公的遺體受到損害。”
歐陽玉紋倏地麵色一沉,道:“這是什麽話?玉紋與家師與柳相公並無深仇大恨”
秦茹慧一揮手道:“客隨主意,如果你懂得作客之道,你就乖乖站在這裏不再往前走。”
歐陽玉紋正在進退維穀之際,驀然乃師叫道:“玉紋!站在哪裏都是一樣,心意到了就行,又何必管距離遠近呢?”
歐陽玉紋自然不便再說什麽,就站在距離靈位約莫二十步的地方向靈位拜了一拜。
拜畢之後,立刻有內管事龍飛揚走過來,請他們師徒二人到隔壁廳中待茶。目前因來祭吊之人,尚要等到發引落葬後才離去,“祥雲堡”不但要待茶,而且還要管飯哩!
前麵四個青衣小童捧著各色素花,後麵四個青衣使女則捧著四色素果。後麵跟著一個花信年華,一個豆蔻妙齡的女子。一行十人,神情肅穆,步履端莊地向靈堂行來。
秦茹慧走到乃父身邊,悄聲道:“爹!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柳夫人和柳仙仙了。”
秦羽烈忙跨迎上,拱手一揖,道:“原來是柳夫人駕到,秦某失迎。”
柳夫人站住腳步,目光由上至下,將秦羽烈打量了一下,然後說道:“妾身與柳相公為同宗,而且有幸見過他露過一招神奇的劍法,所以才冒昧前來祭吊一番,請堡主勿怪唐突之罪。”
秦羽烈笑道:“夫人能偕令媛前來,是柳相公之莫大榮幸,秦某歡迎尚且不迭,何言唐突二字?”
身形向旁一讓,擺手肅容,道:“夫人請!”
四位青衣小童緩緩啟步,一行十人向靈前拜托之前行去。
獻花,獻果,禮拜,一切都中規中矩,即使那四個青衣小童和四名青衣使女,在行禮進退之間也都各有分寸。毫無疑問,柳夫人必然出身武林世家。
一批一批的人來到靈堂,又去至廳旁,眼看午時快到,秦羽烈所要等候的人還沒有發現。
他希望發現一個人向柳南江的棺木揮出一掌或者找出一件暗器,那麽這個人必是想置柳南江於死地的,換句話說,這個人也是不相信柳南江的死是真的。因為秦羽烈的訃告上用的是“暴卒”兩個字,這兩個字極易啟人疑竇。
可是,整個上午卻都沒有這樣一個人。
看樣子,今天這台戲演得無價值。明白真象的人一定會掩嘴訕笑。
秦羽烈將要吩咐開出午飯款待吊客之際,又有一個人進了靈堂。
秦茹慧連忙跑到乃父身後,輕聲道:“爹!古寒秋來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17:06
第十四回 假祭柳郎
秦羽烈雖未見過古寒秋,看到她拿著的黑竹簫,以及身上背的竹簍子,也多少猜出了這位肮髒的中年婦人是誰了。
古寒秋在靈堂的門口站定,目光四下一掃,喝問道:“那位是秦堡主?”
秦羽烈走到她麵前,雙拳當胸一抱,道:“秦某在此。”
古寒秋根本就不來行禮那一套,手中竹簫往靈堂上陳設的棺木一點,問道:“那棺材裏麵睡的是柳相公的遺骸嗎?”
秦羽烈神情微微一愣,道:“那是自然。”
古寒秋又問道:“他那柄古劍呢?”
秦羽烈道:“隨身佩帶物,自應與死者遺骸共葬。”
古寒秋道:“你是說,古劍已然放進棺木之中,對嗎?”
秦羽烈點點頭,道:“不錯。”
古寒秋道:“棺木打開來我看看。”
秦羽烈不禁一怔,退後一步,沉叱道:“這是什麽意思?”
古寒秋語氣緩慢有力地道:“因我不信那把劍放進了棺木之中。”
秦羽烈艴然不悅,道:“放不放在棺木之中,關你何事?”
古寒秋道:“若不是關我事,我又何必千裏迢迢往這裏跑?”
秦羽烈忍住性子,道:“秦某倒要聽聽,是因何事?”
古寒秋道:“柳南江曾答應我,三月之內毀去那柄古劍。”
秦茹慧插口道:“古娘子!據我所知,柳相公不曾答應過你。”
古寒秋道:“不管他是否答應,我說過的話同樣算數。
秦羽烈以眼色製止乃女說下去,笑著插口道:“柳相公已死,再無爭論的必要了。”
古寒秋道:“堡主這話說錯了,柳相公死活與我無關,而他那把古劍卻與我有關,我若不親見那柄古劍毀去,我就不會安心。”
秦羽烈道:“古劍從此長埋地下,豈不等於毀了一樣?”
古寒秋播了搖頭,道:“完全不同,埋於土中,終有出土之日。”
秦羽烈不禁得住了,半響答不出話來,這是他事先不曾想到的事情。
柳夫人突然插口問道:“請問娘子如何稱謂?”
古寒秋瞪了她一眼,道:“斷魂娘子古寒秋。”
柳夫人“噢”了一聲,笑道:“原來是古娘子……”
語氣一頓,接道:“古娘子因何要毀去柳相公那把古劍呢?”
古寒秋輕叱道:“這不關你的事情你不要插嘴多口。”
柳夫人毫無懼色,仍是輕笑道:“話可不能這樣說,今日前來祭吊之人也必定是心儀死者之人。有人要毀去死者身後遺物,任何人都可以問明理由。”
古寒秋點點頭,道:“好!我告訴你,因為我誓毀天下名劍,而柳南江那柄古劍正是名劍之一。”
柳夫人又問道:“因何要誓毀天下名劍呢?”
古寒秋道:“因先夫嗜劍成癖,幾乎想網羅天下名劍而珍藏。最後遭到殺身之禍,所以我要毀盡天下名劍而泄憤。
柳夫人道:“其情可憐!其行為卻愚不可及。”
古寨秋眼睛一瞪,氣咻咻地道:“請問我的行為愚在何處?”
柳夫人道:“天下名劍聚集一處,不成劍山,也成劍林,憑你的力量,怎能毀盡?”
古寒秋道:“毀多少算多少。”
柳夫人道:“娘子原想毀盡天下名劍,如果不能毀盡,對少數被毀的劍主,豈非不公?
秦羽烈有了柳夫人為他解圍,心中不勝得意,此時也插口道:“古娘子!若非為祭吊而來,請即刻離去,休要騷擾死者的英靈。”
古寒秋冷哼一聲,道:“不打開棺木給我看看,我就不走。”
柳夫人道:“古娘子,不要騷擾死者之靈!”
不待她的話說完,古寒秋就冷叱道:“少插嘴,沒有你的事。”
驀然,柳仙仙閃身而出,道:“姓古的!你可真要毀盡天下的名劍嗎?”
古寒秋點點頭,道:“不錯。”
柳仙仙自己往鼻尖一指,道:“我身上正好有一把名劍,請從我這裏開始吧!”
古寒秋目光瞟了她一下,冷笑了一聲,道:“少唬人!你拿出來我看看。”
柳仙仙道:“你真要看看嗎?”
古寒秋將柳仙仙看了又看,方道:“未見掛劍何處,想必是軟劍之類。外門兵器無珍品,不看也罷。”
柳仙仙冷笑道:“古娘子!你走眼了!”
話聲中,雙腕倏抬。
柳夫人忙叫道:“仙仙!不可亂來!”
可是她的喊聲已經慢了一步,柳仙仙袖管中的兩柄劍業已出鞘,雙劍交叉,向古寒秋當胸刺去。她不僅亮劍,而且還向對方動上了手。
“叭”地一聲,古寒秋手裏的黑竹簫一格,將柳仙仙交叉刺來的兩劍架住。
眾人這才看清柳仙仙手裏的兩把劍一是烏黑,一露晶光,都是鋒利無比。
柳仙仙既未撤劍,也未變招進襲,隻是冷笑道:“古娘子!最好不要看走了眼,兩把都算是珍品,不過其中之一卻出奇的名貴,你見識見識吧!
柳夫人對柳仙仙的輕率行動非常著急,但是此時若想阻止已來不及,隻得冷冷注視在場每一個人的神情變化。
古寒秋雙目不屑地盯在橫架在胸前的兩輛短劍上。
秦羽烈也是全神慣注,秦茹慧則是一時看看那把劍,一時看看乃父的表情,又一時察看古寒秋的神色,一雙目光從未停過。
醜老人目光中顯出驚色,他似乎已經認出了柳仙仙手中的絕世奇珍。
唯獨歐陽玉紋一人仿佛對柳仙仙手裏的兩把短劍毫無興趣,隻是目光瞪著柳南江的靈位在發愣。
全場一片靜默,雖有百人以上,卻無半點聲息。
驀然,古寒秋發出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怪笑,道:“女娃兒!你倒不會唬人,果然是一把名劍。”
柳仙仙冷笑道:“是不是也想毀去?”
古寒秋道:“那是自然!”
話音未落,柳仙仙突發一聲沉叱,墨劍依然架住古寒秋的黑竹簫,右腳中的晶光短劍一縮一伸,向古寒秋的喉間挑去。
古寒秩如果橫簫去拔,柳仙仙左手的墨劍必然趁勢進襲。她也是個能征慎戰的老將,自然懂得拆解之道,飛身飄退,不作正麵迎擊。
柳仙仙也未作追擊,雙血一揮,短劍複又進入袖管,手法利落已極。
古寒秋道:“此時身在客位,我不想同你動武,等你出堡之時,我要毀去你那把晶光外露的短劍。”
柳仙仙笑道:“如何毀法?一折兩段嗎?”
古寒秋道:“你那把短劍恐怕尚無人可以折斷,不過我卻有毀損之法。”
柳仙仙道:“能說出來聽聽嗎?”
古寒秋道:“用不著告訴你。”
突然,從人群中響起了一個聲音,道:“在下卻懂得古娘子的毀劍之法。”
聲落人出,是一個衣著黃衫,一臉病容的中年人。
陪侍在棺木之側的福兒認識這個人的,原來他就是那位言行神秘的黃衫客。
古寒秋掄了他一眼,道:“尊駕何人?”
黃衫客笑道:“在下人稱黃衫客,或稱病獅,更有人稱我為天地通。”
古寒秋冷笑道:“你說說看,我如何毀去那把名劍?”
黃衫客道:“方法簡單之至,隻要送入火爐,燒至劍體通紅,熄卻爐火,使劍身的百煉鋼自行退火,失卻鋒利,豈不是毀了?”
古寒秋不禁一愣,對方不但是個用劍的行家,還可能是一個煉劍的行家。
柳仙仙插口道:“尊駕既稱天地通,可知我這把名劍的來曆?”
黃杉客嘿嘿一笑,道:“還是不說為妙。”
柳仙仙冷笑道:“尊駕可能說不出來倒是真的。”
黃衫客哈哈大笑:“小姑娘!你不該用激將法的。我不說出你那把名劍的來曆是為你好,否則,在場之人最少有四個人以上想得到你那把劍。”
柳夫人心中一動,忙向乃女叱喝道:“仙仙!你也賣弄夠了吧!一把仿製的膺品也想混充名劍,方才幸虧古娘子手中是管竹簫,若是一把精鋼寶劍,你那兩把短劍早就毀掉了。”
誰都聽得出柳夫人的話是掩飾之詞,其餘的人倒還沒有點破,唯獨古寒秋的縱聲大笑起來。
柳夫人鎮定地問道:“古娘子因何發笑?”
古寒秋笑聲一一斂,沉聲道:“你這番話無疑是掩耳盜鈴。既然在場許多人想得到那把短劍,我可要說了,讓他們爭奪一番,我好看看熱鬧。”
黃衫客笑道:“斷魂娘子!你看不到熱鬧的,誰也不會在這裏動手的。”
古寒秋道:“你是要我不說嗎?”
黃衫客點點頭道:“不錯,我希望你不要給那個小姑娘製造麻煩。”
古寒秋微一沉吟道:“不說也對。也許你這個自稱天地通的人根本就不知那把短劍的來曆,說出來反倒被你學去了。”
黃衫客哈哈大笑道:“娘子也太小看我了,天地通的綽號並不是僥幸得來的。”
古寒秋道:“好!我考一考你,如果你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天地通,我情願三跪九叩首向你大禮參拜。”
黃衫客大模大樣地一點頭,道:“好,你盡管出難題考吧!”
古寒秋抬手一指靈堂上的棺木,道:“柳南江的古劍可在那棺木之中?”
黃衫客搖搖頭,道:“不在。”
秦羽烈不禁大驚失色,見眾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隻得強持鎮定,靜待下文。
古寒秋又問道:“柳南江的遺骸在棺木中嗎?”
黃衫客搖搖頭,道:“也不在。棺中是大青石六塊,錦被一床,共重一百六十四斤。”
此語一出,不僅是秦羽烈大駭,在場之人無不感到一驚。
秦羽烈再也無法容忍了,沉叱道:“信口雌黃,請問有何來意?”
黃衫容笑道:“並非在下有意要拆貴堡的台腳,隻是八月十三日於杜曲鎮上的‘醉月樓’上,曾斷言柳相公必然年登壽考,在場有不少人聽到。如今忽傳夭折,那就證明在下是信口胡說。若不加以澄清,對在下天地通的綽號有損,所以隻得甘冒一死之險,揭穿貴堡的秘密。”
柳夫人母女,醜老人師徒,以及古寒秋,都意識到這個黃衫客的來意不善。當今武林,能公然對秦羽烈而欲挫其鋒現者可說少之又少。黃衫客膽敢如此,必定是一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因此,大家都全神貫注,看看這件事情如何發展。
秦羽烈也意識到這位形容古怪的陌生客的來意不善,同時也發覺他此時處於極端不利的情勢之中,因此,也就將心神鎮定下來,冷冷地問道:“照尊駕說來,柳相公不會死了?”
黃衫客點點頭,道:“自然未死。在下說他年登壽考,絕不會錯。”
秦羽烈道:“人既未死,現在何處?”
黃衫客道:“在下原想稍作保留,堡主最好不要逼在下說出內情。”
秦羽烈道:“盡管說!”
黃衫客一字字如敲金震玉般道:“柳南江現在被你囚禁於堡內秘室之中。”
秦羽烈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心頭反而一鬆,因為黃衫客並不真是個無所不知的天地通,現在他所說的完全是無稽之談。
黃衫客卻繃緊了麵孔道:“堡主因何發笑?”
秦羽烈道:“我笑你信口胡說終於露出了破綻!”
語音一頓,接道:“尊駕既然能知柳相公被秦某囚於秘室之中,自然也知秘室位於何處。
現在賓客眾多,就請當著眾人之麵,將柳相公找出來。如果真如尊駕所言,秦某當即自行了斷,向各位賓朋謝罪。”
黃衫客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這一點歉難照辦。”
黃衫客一直是咄咄逼人之勢,至此突然一鬆,群情立即大嘩。
醜老人排眾而出,道:“尊駕說了半天,莫非全是胡說八道?”
黃衫客道:“句句實言。”
醜老人問道:“那麽!是有所顧忌了?”
黃衫客道:“不錯。如果在下當眾找出柳南江的囚禁之所,必然勢成逼虎跳牆,非但柳南江性命不保,在場諸君也不能活著離開‘祥雲堡’。”
秦羽烈不禁怒火中燒,沉叱道:“你休要煽惑群情,如不交代清楚,你才真的不能活著離開‘祥雲堡’一步。”
黃衫客冷聲道:“堡主真要迫在下將此事交代清楚嗎?”
秦羽烈咬牙切齒地一點頭,道:“秦某的聲譽不容汙蔑。”
黃衫客冷笑道:“好!這是你自找丟人。”
話聲未落,人已騰身而起,如乳燕掠波般奔進靈帳之中。
眾人隻聽“碰”地一聲巨響,棺木碎片四散,露出棺中的幾塊大青石。
一個轉折,黃衫客已騰身回到原來立身之處。揚聲道:“各位可以問問秦堡主何以要以幾塊青石冒充死者遺骸,來使各位大禮參拜。”話聲一落,人已奔出大廳。
秦羽烈揚臂一揮,公孫彤突然遞給他一個眼色。那個“追”字也就在秦羽烈口中沒有說出來,手臂也僵在半空中了。
醜老人見那黃衫客縱出大廳,忙低聲道:“玉紋!此人不能放過,我們快追。”
柳夫人也拉了乃女一把,道:“仙仙!此處不可久留!走吧!”
古寒秋見柳夫人母女要走,也就立即尾隨。
一時之間,人影飛閃,走了個幹幹淨淨。
最先跟出的醜老人與那黃衫客拖遲著二十步左右,一出堡門,距離竟然拉長到五十步,越拉越遠,竟然到了一百步之隔。
醜老人想不到對方的腳程如此快法,忙向身後的歐陽玉紋說道:“玉紋!在杜曲‘唐家老店’等我,我今天絕不放過他。”
言罷,一展神功,奮力追上。
一口氣將距離拉近了五十步。
黃衫客似已發覺醜老人窮追不舍,將輕功施展到極限,醜老人也絲毫不予放鬆,始終保持著五十步的距離,一前一後地疾步奔行。
不過頓飯工夫,五十裏地就下來了。
黃衫客走的盡是荒郊崗巒,醜老人此時已不辨方向。心中隻有一個意念,非追到前麵那位黃衫客不可。
此時,黃衫客突地刹住身形,在一塊巨石上站定,回身以待。
兩人距離不過五十步,隻一轉眼,醜老人已到了黃衫客的麵前。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閣下的輕功真是不凡,在下好久不曾見識過這樣的高手了。”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多年來,老頭兒我未像今天這樣費功過。”
黃衫客沉聲道:“因何窮追不舍?”
醜老人道:“想問你幾句話。”
黃衫客愣了一下,終於點點頭,道:“問吧!是否回答你,那要看在下的興趣。”
醜老人道:“方才在‘祥雲堡’中,你道棺木中放的是青石,這是真話:你道柳南江被秦羽烈囚禁於秘室之中,這分明是假話。半真半假,莫非你是存心和秦羽烈過不去?”
黃衫客一點頭,道:“你猜對了。”
醜老人問道:“因何要和秦羽烈過不去呢?”
黃衫客道:“不想答複。”
醜老人“唔”了一聲,道:“容老頭兒再問一事……”
語音一頓淚光通視在對方臉上,接道:“以你的身手絕非一日可以練就,必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但是,你卻隱去真實姓名,而且還敦上人皮麵具,如此藏頭縮尾,實在令人費解,莫非有何見不得人之處?”
黃衫客厲聲道:“這就是你窮追不舍的原因嗎?”
醜老人點點頭,道:“老頭兒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好不要讓我白跑一陣才好。”
黃衫客道:“以你之相格而論,最少還有三十年好活,最好不要找死。”
醜老人訝然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老頭兒我活得好好的。”
黃衫客說道:“少裝胡塗!見過在下本來麵目之人,隻有死路一條。”
醜老人哈哈笑道:“老頭兒我卻願以一死來滿足好奇之心,你本來麵目何不讓我一見?”
黃衫客道:“我不想同你作對,望你也不要逼人太甚。”
醜老人依舊笑道:“此地四下無人,見見何妨。”
一語未盡,黃衫客“呼”地拍出一掌。
醜老人縱身閃開,高聲叫道:“你不該輕易動手的,老頭兒我已從你的招式中看出你是誰了。”
黃衫客冷笑道:“嘿嘿!你少訛人!我現在所用的掌法,是隱居後精研所創,早年的武功招式俱已不用,我不信你認得出來。”
醜老人道:“也好!今天到此為止,改日再見,老頭兒我若不一見麵就說出你的名字,老頭兒我就自斷心脈而亡。”
黃衫客道:“真的嗎?”
醜老人道:“不信可以當場試驗。”
黃衫客一點頭,道:“現在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醜老人搖搖頭,道:“老頭兒我既然還有三十年好活,又何必自找死路?”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憑你的身手,難道還會怕我?”
醜老人笑道:“雖不說怕,打架總是一樁費勁的事情。”
黃衫客道:“隻要你叫得出我的名字,我就口服心服。”
醜老人長眉一挑,道:“真的嗎?”
黃衫客退:“說一不二。”
醜老人狀似神秘地招招手,道:“附耳過來,老頭兒我可不願意別人分享這個秘密哩!”
黃衫客果真將頭偏了過去。
醜老人倏然五指一探,“嘶”地一聲,扯下了黃衫客麵上的人皮麵具。
黃衫客遮掩已是不及,不禁驚駭不已,他萬萬沒有料到醜老人會來這一手。
醜老人看清了對方的真麵目時,也是駭異不已,一時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就在發得之際,黃衫客右掌電出,向他心窩處拍去。
醜老人飄退十步,才算躲開了對方淩厲的一招。然後喝道:“住手!”
黃衫客沉聲道:“除了死路,你已經無路可走,還有什麽好說的?”
醜老人道:“你也許沒有誇口,但是,你該想到,如果我向她們來的方向逃去,你不但莫可奈何,而且還不敢追。”
黃衫客咻咻然道:“有字號的人物就不該逃,你也不是沒有字號的人物。”
醜老人笑道:“‘大酒簍’也算字號嗎?老頭兒我可沒有那樣厚的麵皮。”
黃衫客沉叱道:“你少說廢話!”
叱聲中,又全力拍出一掌。
醜老人一麵飄身閃避,一麵低喝道:“住手!聽聽腳步已近,因何還不快走?”
黃衫客冷聲道:“麵目被你看見,我豈能容作傳揚於武林之中?”
醜老人道:“盡管放心!老頭兒我即使憋在肚內爛掉,也不會向別人吐露。”
黃衫客神情一鬆,道:“有你這句話就行了!咱們後會有期。”
言罷,長身而起,沒於一片長草之中。
醜老人目送黃衫客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想不到是他!”
他是誰呢?黃衫客不說,醜老人也不說,目前就沒人知道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腳步之聲,柳夫人和柳仙仙到了。
柳夫人笑問道:“尊駕好像是追蹤黃衫客來的,被他走脫了?”
醜老人看她們母女兩神定氣閑,顯然比他的腳程慢了幾分,也不禁暗暗佩服她們的輕功。
因而笑道:“你們好快!”
柳仙仙笑道:“想必那位黃衫客更快。”
醜老人跺足一歎,道:“追到此處就不見了,滑溜得像條泥鰍。”
不過一問一答之間,古寒秋也到了。
柳仙仙轉身問道:“古娘子!你是為那把短劍而來嗎?”
古寒秋點點頭,道:“不錯,不過我做事一向不願逼人太甚。如果你現在正是用劍的時候,我可以給你一個限期,到時你自己毀去就行了。”
柳仙仙笑道:“何不現在就毀?”
古寒秋極為意外地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道:“那是最好不過。”
柳仙仙雙腕一翻,兩柄短劍已取在手中,笑問道:“是兩把一齊毀去,還是隻毀其中一把?”
古寒秋接著柳仙仙右腕上拿著的那把晶光閃閃的短劍,道:“就是這一把。”
柳仙仙道:“你可看準了?”
古寒秋道:“沒有錯。先夫嗜劍,我也見過不少名劍,絕對走不了眼。”
柳仙仙嬌笑道:“不但你走了眼,連那位自認為天地通也看走眼了。”
說著,將那晶光閃閃的短劍用腳尖踩住,手腕一拗,“啪”的一聲,那把短劍立刻斷為兩截。
古寒秋乍然失色,道:“聞名古今的‘魚藏劍’是如此不濟嗎?”
柳仙仙淡然道:“也許是傳聞失實吧?”
醜老人插口道:“連老頭兒我也看走眼了,不但形式像,光度也不錯。”
柳仙仙道:“聽你老人家的口氣,好像是說這把劍隻是仿製的,並非真的‘魚藏劍’是嗎?”
醜老人點點頭,道:“不錯。”
柳仙仙笑道:“你老人家可能錯了,這的確是真的‘魚藏劍’。”
醜老人表示懷疑地搖搖頭,道:“不會吧!”
柳夫人一直沒有說話,這時才插口道:“這的確是真的‘魚藏劍’。”
醜老人道:“一把幹古絕佳的名劍會一折就斷為兩截嗎?”
柳夫人道:“名劍成名的原因很多,有的因煉劍之人頗具名望而得名,有的則因為曾為某高手用過,固然,名劍中不少削鐵如泥之精品,但不見得每劍皆然。‘魚藏劍’不過是因伍子胥謀刺未遂而哄動一時罷了,劍之本身無獨特之處。”
醜老人微微笑道:“古娘子!你明白這個女娃兒故意在向你炫耀那把劍的道理嗎?”
古寒秋搖搖頭,道:“我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
醜老人緩緩搖頭,道:“你真是辜負了這個女娃兒一片苦心,她不過是想借此點破你,所謂名劍者也,天下太多,大可不必費盡心思去毀盡天下名劍。你沒有力量去毀盡,而目也極不值得。”
古寒秋冷笑道:“多謝好意,不過我不會輕易改變初衷。”
柳仙仙道:“除非你別具用心。”
古寒秋道:“我隻是誌在毀劍。”
柳仙仙冷笑了一聲,道:“請問娘子,你第一次見到柳南江是在何時?”
古寒秋道:“杜曲鎮上的‘唐家老店’。”
柳仙仙道:“那晚我也投宿在‘唐家老店’,柳南江的長劍從未出鞘,因何知道他身佩的古劍是一把名劍呢?”
古寨秋愣了一下,隨即答道:“名劍一看鞘套便知。”
柳仙仙哈哈笑道:“古娘子這句話說得太外行了,分明是一句遁詞。”
古寒秋雙目一瞪,沉吟道:“我為什麽要故作遁詞?”
柳仙仙一字字鏗鏘有力地道:“你縱蛇進入柳南江房中,分明意在殺害,事後被柳南江發現將蛇擊斃,向你質問之時,你不得已編出一套欲毀天下名劍的故事,以圖掩飾,別以為我不知道。”
古寒秋哇哇大叫道:“你這個小丫頭,那晚我為你和這個老頭子師徒二人打架,你不但不感謝,今天反而倒咬我一口。”
柳仙仙冷哼道:“你是真的為我打架嗎?你不過是想試試那位歐陽姑娘的功力罷了。”
古寒秋沉叱一聲,反手揭開了背上的竹簍蓋。
醜老人疾聲道:“古寒秋!有我老頭兒在,你要是放出毒蛇,你就是自找死路。”
古寒秋悻悻然蓋上了竹簍,惡狠狠地盯了柳仙仙一眼,道:“女娃子!咱們後會有期。”
言罷,轉身揚長而去。
柳夫人目送著古寒秋的背影,喃喃道:“仙仙!你惹禍了!”
柳仙仙滿麵不在乎的神色,道:“她那根斷魂簫我方才試過了,不過如此。”
柳夫人喟然道:“斷魂娘子不是那樣好對付的人,毒招多的是,尤其肖三先生死後,飽受形隻影單之苦,心性大變。仙仙!你以後要多加小心才是。”
柳仙仙道:“娘!放心吧……”
語氣一頓,轉麵向醜老人問道:“請問一聲,方才那黃衫客說在場之人最少有四個人以上想要得到我手中那把短劍,有你老人家在內嗎?”
醜老人笑道:“珍奇兵器何人不想?我老頭兒即使想,也不至於在你這個女娃兒手裏去奪取。”
柳仙仙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說著,右腕一翻,一把晶亮的短劍已擎在手中,笑著接道:“真的‘魚藏劍’在這裏。
左手抬起方才折斷的半截短劍,與右腕握著的晶亮短劍相互一擊,“鏘”地一聲,那半截劍立刻又被削去一段。
柳夫人目中掠過一絲驚色,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忙不迭地去注意醜老人的反應。
醜老人一愣之餘,哈哈大笑,道:“你這娃兒的花樣真多,連我也被你騙了。”
柳仙仙嬌笑道:“你老人家說過,絕對不在我手裏奪取,所以我才將真劍給你老人家看看。”
醜老人一點頭,道:“不錯……”
話音一頓,接道:“你可知方才在場之人,是哪四個人想得到你手裏那把劍?”
柳仙仙想了想,道:“古寒秋,秦羽烈,黃衫客!還有……”
話音一頓,目光向醜老人一瞟,接道:“你老人家既不想要,我就猜不出那第四個人是誰了。”
醜老人笑眯眯地道:“第四個人是我的那個女徒弟。”
柳仙仙不禁暗暗一驚,道:“她?!……”
醜老人喟歎一聲,道:“玉紋練就一套好劍法,可惜沒有一隻稱心的好劍。方才在‘祥雲堡’內姑娘亮劍之時,在場之人無不注視你手中的劍,隻有她目視別處看上去她似乎無動於衷,不屑一視,其實,她是唯恐自已一時激動當場就會衝過去搶。”
柳仙仙道:“如果你老人家不幫忙她不一定搶得贏。”
醜老人哈哈一笑,道:“放心!我老頭兒不但不會幫她的忙,更不會將這件事告訴她。
如果古寒秋向外揚言毀了你的好劍,她就不會再動心了。”
柳夫人插口道:“由我作主,將這把‘魚藏劍’送與令徒如何?”
醜老人愣了半晌,方喃喃道:“夫人所說的是真話嗎?”
柳夫人點點頭,道:“確是真話,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平白相贈,尊駕也許不願接受,提過交換條件也未嚐不可。”
醜老人縱聲大笑道:“最好不過,我老頭兒不想人欠,也不想欠人,大家相互交換,最幹脆,夫人請說是什麽條件!”
柳仙仙搶著說道:“隻要替我們殺一個人就可以了。”
柳夫人白了乃女一眼,從容解釋道:“先人遺命,有一仇家必須要死在‘魚藏劍’之下。
我現在將這把劍贈與歐陽姑娘,他日待仇家出現,就請歐陽姑娘仗劍代勢,不知尊駕能否答應?”
醜老人搖搖頭,道:“夫人!這個條件我老頭兒不敢答應。”
柳夫人道:“是條件太苛嗎?”
醜老人道:“最近一月來,我曾經殺過四個人,一條人命算不了什麽。”
柳夫人道:“尊駕既如此說,又為什麽不肯答應呢?”
醜老人道:“一條人命算不了什麽,但要看那人該不該殺。夫人的仇家,也許就是我師徒的恩人,到時豈不是進退兩難?”
柳仙仙插口道:“你老人家也太多慮了,哪有那樣湊巧的事?”
醜老人道:“世上巧事甚多,除非你們能先說出仇家是誰?”
柳夫人搖搖頭回道:“這點暫時不能奉告。”
醜老人歎了口氣,遭:“真可惜!看來現在是無法成交了。”
柳仙仙詭譎地一笑,道:“哪天我找歐陽姑娘直接打交道去。”
醜老人哈哈大笑道:“小姑娘!我那徒兒很聽我的話,你少動歪腦筋吧!”
柳仙仙將短劍收入袖中,無言的噘了一下嘴唇,意思仿佛是說:“試試看!”
柳夫人道:“尊駕可知那位黃衫客的來路?”
醜老人道:“我追到此地,也不過是想摸摸他的來路,不意被他溜了。”
柳夫人笑道:“他的功力真是那樣高嗎?”
醜老人道:“聽夫人的口氣,好像不信我的話。我老頭兒在江湖道上闖蕩了四十年,跟人被甩對我也沒有光彩呀!”
柳夫人淡淡一笑,轉過話題問道:“關於柳南江之死呢?”
醜老人沉吟一陣,道:“很難說!十天來沒見過這娃兒了。”
柳仙仙訝然道:“他真的死了嗎?”
醜老人搖搖頭,道:“真死假死我可不敢肯定,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柳南江最近不會露麵。”
柳夫人道:“你這樣說,柳南江是和秦羽烈表同一氣了?”
醜老人模棱兩可地道:“那倒不至於吧!”
柳夫人道:“既然他們不是聲同一氣。秦羽烈從何斷定柳南江不會在大祭時出現呢?”
醜老人笑道:“夫人問得好,不過,我老頭兒卻另有看法。”
柳夫人恭敬地一福,道:“願聽高見。”
醜老人將手中的酒葫蘆舉了舉,算是回了禮,然後說道:“若說柳南江和秦羽烈聲同一氣,故布假死之局,可說毫無意義。柳南江並非舉足輕重的人物,其生死存亡對武林中沒有多大關係。”
柳夫人一點頭,道:“尊駕說的是。”
醜老人又道:“以我的猜想,這是秦羽烈得到柳南江的死訊,且有跡象顯示死訊有幾分真實性,但又不敢輕信。所以大事舉喪,借此機會來看看誰最關心柳南江的生死存亡。”
柳夫人問道:“以尊駕看,誰最關心柳南江的生死存亡呢?”
醜老人低聲道:“黃衫客!”
柳夫人追問道:“有何根據?”
醜老人道:“他並非神仙,因何知道棺木中非屍骸而是青石,顯而易見,他是有心來看熱鬧,向秦羽烈搗蛋的。”
柳夫人沉吟了一陣,道:“如此說來,柳南江在黃衫客手裏了。”
醜老人道:“如柳南江還活著,黃衫客必定控製著他的行蹤。”
柳夫人迫不及待地搶問道:“如果柳南江真的死了呢?”
醜老人道:“那就必定是黃衫客所殺,而且屍骸還在他手裏。”
柳夫人道:“尊駕何以說得如此肯定?”
醜老人道:“否則他怎能肯定棺木之中沒有產骸呢?”
柳仙仙插口道:“這樣說來,柳南江的死訊必是黃衫客所發布的了?”
醜老人點點頭,道:“不錯。現在我們不管柳南江是真死假死,可知那黃衫客因何要發布柳南江的死訊?”
柳仙仙甜地一笑,乖巧地道:“請你老人家指教。”
醜老人笑道:“你這小姑娘嘴巴倒是蠻甜的!”
語氣一頓,接道:“這是黃衫客在和秦羽烈鬥心智,第一個回合,由於秦羽烈處在明位,吃了敗戰。以後就很難說了。”
柳夫人道:“今天的事,秦羽烈的損失很大,在場之人有一百個以上,一百張嘴傳揚起來很快,這個時候恐怕已經傳遍了。”
柳仙仙道:“還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黃衫客走的時候,秦羽烈既未派人攔,也未派人追,為了顏麵關係,總得裝裝樣子呀!”
醜老人道:“二位可知秦羽烈因何沒派人追趕嗎?”
柳夫人道:“也許明知追趕不上。”
醜老人搖搖頭,道:“非也!當時我全神注意著秦羽烈的反應,見他已經揚臂張嘴,總管公孫彤給了他一個眼色,他口中的話才沒有說出來。”
柳夫人喃喃自語道:“怪了?一個堡主怎會聽總管的話?”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這個總管可能有點不簡單哩!”
突然,柳仙仙凝聲道:“好像有人朝這兒來。”
醜老人笑道:“小姑娘真是耳聰目慧!”
話音一頓,神情凝重地接道:“大概是‘祥雲堡’的馬隊,絕不會為我老頭兒而來,一定是為了二位。”
柳仙仙詫然道:“難道想綁架我們嗎?”
醜老人道:“可能是請你們前去作客吧!”
柳夫人蹙眉略一沉思,向乃女一擺頭,道:“仙仙!我們趕快避開吧!”
醜老人道:“夫人!依我老頭兒看來,去去也無妨。”
柳夫人道:“自古以來,宴無好宴,會無好會,又何必惹這些麻煩呢?”
醜老人道:“如果夫人隻是嘯遨江湖,漫無目的,自然是不沾麻煩為上策。如果夫人行道在外,有所圖的話,去去也並無害處!”
這番話聽起來好像是勸勉之辭,卻也有試探之意。一時之間,柳夫人不知如何回答對方的話,她發覺這個醜老人也同樣是不好對付之人。
驀地,十餘騎駿馬已在距他們五十步的地方停下,其中一個矮胖身材的中年人翻身下馬後,疾速地朝他們立身之處奔來。
此人正是“祥雲堡”外管事花雲錦。
在醜老人的算計中,花雲錦一定是為柳氏母女而來。因此,他在花雲錦未奔到麵前之時,就轉過身去,將目光投向別處。
孰料,花雲錦卻繞到醜者人麵前,拱手一揖,道:“在下‘祥雲堡’外管事花雲錦!”
花雲錦一照麵,醜老人就已發現自己判斷完全錯誤,不待對方的話說完,就一揮手,道:
“是秦堡主要請老頭兒我前去喝一杯嗎?”
花雲錦神色凝重地道:“在下是前來警告的。”
醜老人“噢”了一聲,隨即哈哈大笑道:“是貴堡失火了嗎?”
花雲錦正色道:“請勿說笑!”
語氣一頓,接道:“高徒歐陽姑娘好像是被‘九指魔杖’冷如霜綁走了。”
醜老人麵色倏變,柳夫人和柳仙仙也暗暗一驚。
花雲錦又道:“‘祥雲堡’方圓五十裏以內多為堡內產業,在本堡地麵發生這種事情,本堡自有責任前來警告尊駕。”
醜老人右掌電出,一把扣住了花雲錦的右盼脈,出手之快,根本不容閃避。
花雲錦駭然張目道:“尊駕這是何意?”
醜老人沉聲道:“我那徒兒真是被‘九指魔杖’綁走了嗎?”
花雲錦點點頭,道:“自然是真的,‘祥雲堡’難道還會做出嫁禍與人的勾當嗎?”
醜老人一撒手,摔了花雲錦一個踉蹌,然後一拱手,道:“多謝前來相告,也請代謝堡主……”
語氣一頓,轉身向柳夫人道:“夫人,看來這是一個多事之秋,多多珍重。”
言罷,長身而起,向回路奔去。
柳夫人對花雲錦所說的話有些半信半疑,原以為花雲錦用計將醜老人調開後,會向她說什麽話。殊不知花雲錦隻是向她拱拱手,就反身回到控馬處,躍上雕鞍,率隊而去。柳仙仙喃喃自語地道:“奇怪!傳說那歐陽姑娘的功力不錯,怎會被冷老魔架走呢?”
柳夫人道:“也許冷老魔使出了毒計,歐陽姑娘隻得就範了。”
柳仙仙道:“冷老魔為什麽要綁去歐陽玉紋呢?這個醜老人可不是好惹的哩!”
柳大人道:“仙仙!別隻顧猜想別人的事!”
話音一頓,接道:“我們的事到現在一點眉目也沒有哩!”
柳仙仙道:“娘你說該怎麽辦?我們先前將目標放在終南山三老峰頭,結果是一無所獲。
後來將目標轉在柳南江身上,現在柳南江突又失蹤。娘!我們的目標看來又該轉移了。”
柳夫人搖搖頭,道:“不!我們的目標還是要放在柳南江身上。”
柳仙仙道:“可是,他已失蹤了呀!說不定還死了哩!”
柳夫人道:“不管怎樣,我們要先澄清柳南江的生死之謎。生,要找到他的人,死,也要找到他的骸骨。因為他是一個關鍵人物。”
柳仙仙道:“這不過是一個假設罷了,也許到頭來毫無關係。”
柳夫人搖搖頭道:“仙仙!現在不說這些。柳南江最後的蹤跡是上月廿三日午時出現於杜曲鎮上,我們就從杜曲開始搜尋吧。”
柳仙仙點點頭道:“好!我們立刻就去。”
杜曲是在長安東南方,她們尾隨醜老人一路追來是往東而行。所以現在她們要折向西行廿餘裏之後,才能轉往杜曲的道路。
廿多裏路根本算不了什麽,轉眼她們就來到了一處三岔道口。
這三岔道,一去長安,一去杜曲,一去曲江池小鎮,也就是通往“祥雲堡”的小路。母女倆略一辨方向,就走當中那條向東方奔去。
此時,已經過午,母女倆尚水術未沾。申正趕到杜曲,第一件事該是用飯打尖。不過,申正她們能否趕到杜曲,那就很難說了。
原來她們剛踏上往杜曲的官道,前麵就被秦茹慧擋住了。
她麵上掛著冷豔的笑容,雙手叉在腰上,目光盯住柳仙仙,一不稍瞬。
柳仙仙和秦茹慧遭遇過一次,以她的忖度,較之秦茹慧似乎要高出一籌。因此,當她聽到秦茹慧一夜成名的消息,心裏就有那麽一點不服氣。此時相遇,柳仙仙也就發生了試一試的心情。
柳夫人卻不同,她一觸及秦茹慧的目光就知道傳說並非子虛。因而連忙笑問道:“秦姑娘要往何處去?”
秦茹慧笑道:“專程為令媛而來。”
雖是笑話,卻異常森冷。
柳仙仙見她母親說話太客氣,很為不悅。一聽說是找她,立刻接口道:“找我何事?”
秦茹慧道:“那日行色匆匆,未及領教,所以今天專程趕來領教一二。”
柳夫人不禁大駭,忙笑道:“小女劍法粗疏,絕不是秦姑娘對手。”
秦茹慧笑道:“夫人不必客氣,令媛的指法我已領教過,能夠以兩指夾住我的劍尖,實在令人佩服。不過……”
語氣一頓,收斂了笑容接道:“指法略有取巧之嫌,不像劍法那樣堂堂正大,所以我今天專程來領教一下令媛的‘玲瓏劍法’。”
柳夫人尚未應話,柳仙仙卻已搶道:“聽說你現在的劍術突飛猛進,我倒願和你走幾招。
若是還像那日那樣差勁,我根本就不必拔劍了。”
秦茹慧頓時氣得柳眉倒豎,暴叱一聲,道:“休要張狂!”
“嗖”地一聲,那把長不足二尺的精鋼短劍業已出鞘。
柳仙仙絲毫未敢輕敵,“嗖嗖”連聲,兩柄短劍也由袖管中拔了出來。
柳夫人本想攔阻,可是柳仙仙已經亮了兵器,再攔阻已是來不及了。
秦茹慧短劍平舉,口氣托大地道:“小妹!我讓你先進招!”
柳仙仙正想欺身進襲,柳夫人忙叫道:“仙仙!慢點!”
秦茹慧目光向柳夫人一瞥,道:“夫人還有什麽話說?”
柳夫人道:“秦姑娘是為較量劍法而來,還是為行凶而來?”
秦茹慧雙目一掄,道:“夫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柳夫人道:“若旨在較量劍法,雙手就隻能比劃一下招式,斷襟裂帛為敗。若旨在逞意氣行凶,小女一旦落敗,妾身難免會出手袒護,到時請姑娘勿怪。”
秦茹慧冷冷地笑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話音一頓,接道:“我無意行凶。不過,一旦出手,必定全力施為。殺傷難免,夫人盡管出手袒護就是,我不在乎。”
這番話使柳大人憤怒不已,不由得沉叱道:“姑娘好狂!”
秦茹慧冷笑道:“鬥口無益,劍上見高低吧!”
柳仙仙並未掉以輕心,對方既然說過讓她先進招,也就毫不客氣。待對方話音一落,兩劍一上一下,向對方中宮欺進。
使用短劍者,皆作近身之搏,身法步法甚為重要。
柳仙仙如閃電般欺進對方中宮,兩劍同時進襲,一削對方右腕,一取下腹,招式辛辣,進襲、守護兼顧。
如柳仙仙的身軀欺進懷中,秦茹慧手中短劍就沒有施展餘地。同時柳仙仙一劍向她右腕削到,除了回身閃避之外,別無解拆之招。
秦茹慧立刻飄退十步,一上手,柳仙仙算是搶得了先機。
秦茹慧也是用短劍行家,自然懂得近身搏鬥之道。飄退之後,短劍一橫,蓄勢以待,並未進招還擊。
柳仙仙雖有些納罕不解,何以秦茹慧隻守不攻,但是,並沒有心有顧忌。雙腕一抖,再次前撲。
秦茹慧橫於胸前的短劍猛然向外一掃,隻聽“嗆啷”一聲,柳仙仙左手的墨劍頓時撒手飛脫。
秦茹慧乘虛蹈隙,晶光一閃,短劍頓時遞進柳仙仙的懷中,隻聽“嘶”地一聲。待秦茹慧撤劍回退之時,柳仙仙左脅下已是一片血漬,傷勢不輕。
柳仙仙準備作拚命一搏,一鼓作氣,正待前撲,柳大人已疾迅閃到乃女身後,彈指在柳仙仙昏穴上一點,怒目盯著秦茹慧,沉聲問道:“秦姑娘夠了嗎?”
秦茹慧麵上呈現了一絲歉然之色,但是,那股歉然一瞬即逝。悻悻然冷哼了一聲,掉頭而去。
柳夫人這才檢視乃女之傷,雖未傷及內腑,自“乳泉”以迄腰際,卻有了一道盈寸的傷口,血流如注。如無十天半月的調養,是無法痊愈的。
忽然,柳夫人發現麵前一隻雪白的手拿著一個綠色的玉瓶。柳夫人抬頭一看,見是一個紅衣少女,正含著善意的目光望著她。
柳夫人詫然道:“姑娘你……”
紅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淩菲。她輕聲說道:“柳夫人!令媛傷勢不輕。這是療傷治創聖品‘凝血丸’,請放心給令媛服用吧!”
柳夫人遲疑地接過藥瓶,問道:“姑娘!我們見過嗎?”
紅衣少女道:“我姓淩名菲,與夫人在冷老魔開的鬆林酒店中見過一麵。不過,那時我是以釵為弁,就是坐在柳相公身旁的那個藍衣少年。”
柳夫人“哦”了一聲,淩菲提起她曾與柳南江同行,也使柳夫人不再懷疑她別有用心,打開玉瓶,倒出兩粒藥丸,傾入柳仙仙口中。
淩菲歉然道:“想不到當初家兄一念之仁,在冷老魔手裏救出秦茹慧,卻為武林中帶來了劫難。”
柳夫人道:“這也不能怪令兄,傳說有一個黑衣蒙麵人為秦茹慧療傷,才造就了她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力,不知傳說可是真的?”
淩菲點點頭道:“確有此事。不過,我被冷老魔毒蛇咬傷後也是那黑衣蒙麵人療治的。
而我傷愈後和以前並無兩樣。”
柳夫人“噢”了一聲,道:“可知那黑衣蒙麵人是難?”
淩菲搖搖頭,道:“那就不知道了。”
柳夫人沉吟了一陣問道:“淩姑娘最近可曾見過柳相公?”
淩菲神情微一遲疑,然後搖搖頭,道:“有十幾天不曾見到了。”
柳夫人道:“聽說他已死了,‘祥雲堡’還為他舉喪了哩!”
淩菲驚道:“柳相公死了嗎?”
柳夫人道:“他的生死是一個謎。從仲秋之夜以來,他已是眾所屬目的人物,但他卻突然銷聲匿跡了,這豈不是怪事?”
淩菲笑道:“也許柳相公畏懼秦茹慧的魔功而躲起來了。”
柳夫人搖搖頭,道:“那倒不至於,也許他躲到哪裏練功去了。”
淩菲喃喃道:“江湖中的傳聞有時是不可盡信的。”
柳夫人將乃女背負在身,道:“淩姑娘!多謝你的藥丸。”
淩菲問道:“夫人需要我幫忙照護令媛嗎?”
柳夫人婉謝道:“不了!我的仆童使女在杜曲等候。”
言罷,疾步向東南方向而去。
淩菲也回到樹葉之中,拿起一個大包裹背在肩上,穿林越草,疾步狂奔。
約莫天將擦黑之際,在狹穀深處卻有一間茅屋。草色清綠,可見搭蓋不久。
淩菲進入草屋之後,先燃起了一盞油燈,這時,一個輕微的聲音說道:“淩菲!你回來了!”
淩菲“嗯”了一聲,道:“南江哥!我今天上杜曲給你買了些喜歡吃的東西來。”
柳南江經過十天的調息,傷勢已經痊愈八九。
淩菲解開包袱,取出食物,在柳南江的身邊坐下。
柳南江問道:“十天來,江湖上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情嗎?”
淩菲笑道:“有人說你死了。”
柳南江“噢”了一聲道:“一定是見我久沒出現,加以猜測的。”
淩菲搖搖頭,道:“不!一定是有人刻意渲染這件事,說不定還偽造了屍骸之類的證據,不然,秦羽烈不會輕易為你舉喪的。”
柳南江訝然道:“他為我舉喪了?”
淩菲“嗯”了一聲道:“聽柳夫人說,她還關心地問起了你。”
語氣一頓,接道:“對了,方才柳仙仙被秦茹慧刺了一劍,傷得不輕。剛好被我遇見,我還送了她兩粒‘凝血丸’。”
說到這裏,忽聽屋外有人說道:“女娃你倒很會做人情的。”
聲落人進,赫然是那黑衣蒙麵人。
柳南江麵顯駭色,淩菲也是驚訝不已!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兩個娃兒不必吃驚,老夫既然拿出療傷聖品‘凝血丸’給你療傷,自然不會再傷害你,不過……”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17:29
第十五回 福兒出堡
黑衣人話音一頓,接道:“你這個女娃兒拿兩顆藥丸送人卻太不應該。”
淩菲振聲道:“我怎能見死不救呢?諒必前輩也非小氣之人。”
黑衣人道:“區區藥丸,算不了什麽,但是,你不該露麵。”
淩菲不解地問道:“為什麽呢?”
黑衣人道:“因為你們兩個已經死了,你一露麵豈不露出了破綻?”
柳南江若有所悟,忙問道:“是尊駕傳言我倆已死的嗎?”
黑衣人道:“不錯,老夫拿著你們的發髻交給淩長風,告訴他說,你們已死。”
兩人不約而同地摸摸後腦,齊聲道:“發髻不是還在我們頭上麽?”
黑衣人道:“發髻是假的,而簪子卻是你們的原物,他們一聽相信了。”
淩菲喃喃道:“怪不得我頭上的簪子不見了,咦……”
目光向黑衣人一掃,接道:“前輩是什麽時候取去的呢?”
黑衣人道:“你們這間茅屋老夫已經來過無數次了,每次你們都毫無所覺。”
淩菲脫口道:“前輩真是高明。”
柳南江摸了摸頭,又摸了摸身上,問道:“尊駕可是取走了在下身上的那根金簪?”
黑衣人一點頭,道:“不錯,你頭上那根竹簪太平凡,老夫怕不信是你所有。”
柳南江笑道:“尊駕弄巧反拙了。”
黑衣人目光一亮,問道:“因何弄巧反拙?”
柳南江道:“在下那根金簪隻在居家或落店梳洗之後才用,行走在外都是用這根竹簪。
因為那根金簪是先人遺物,唯恐失落。尊駕在發髻上插上金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個發髻不是從在下的頭上割下的。”
黑衣人道:“可是秦羽烈卻已深信,不然他不會大事舉喪。”
柳南江道:“隻怕我那書僮福兒心裏有數,不過他卻乖巧地沒有說出來。”
黑衣人嘿嘿笑道:“老夫自以為天衣無縫,想不到仍有疏漏,尤其今天淩菲一露麵,是大事不妙,不過……”
黑衣人“唔”了一聲,眉頭也聳動了一下,卻未說話。
淩菲問道:“前輩不會不知道秦羽烈乃是一個武林梟雄,因何要造就他的女兒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呢?”
黑衣人道:“老夫當然有原因。”
這個原因正是柳南江要知道的,因而相機問道:“什麽原因呢?”
黑衣人道:“到時自然知道。”
淩菲插口問道:“為什麽要我們裝死呢?”
黑衣人道:“到時自然知道。”
又是同樣的答複,柳南江自然不會滿意,委婉地道:“尊駕也許有不能說出個中情由的苦衷,但是如此答複難使在下等深信不疑。反而會誤了尊駕的大計,在下以為尊駕不妨透露一二。”
黑衣人微一沉吟,道:“要老夫說出十個原因也未嚐不可,不過,要答應老夫一個條件。”
柳南江道:“隻有在下綿力所及,不悖情理,十個條件也可答應。”
黑衣人招手向淩菲一指,道:“你認為這個女娃兒如何?”
柳南江不明白黑衣人這句話是指何而問,想了一想,回道:“淩姑娘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子!”黑衣人又問道:“喜不喜歡她?”
這句話間得太突然,柳南江一時回答不出,淩菲是有點羞怯不勝地螓首垂胸,一味玩弄著衣角。
黑衣人催促道:“快說!要說良心話。”
柳南江硬著頭皮,道:“在下曾向淩姑娘表示過,在下很喜歡她這種爽朗性格。”
黑衣人道:“老夫是問你,是否喜歡她的人?”
柳南江道:“喜歡她的性格,自然也就喜歡她的人。”
黑衣人一點頭,道:“好,答應娶她為妻,這就是老夫的條件。”
柳南江愣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淩菲疾聲叫道:“前輩!這怎麽可以呢?”
黑衣人似是非常意外地“咦”了一聲,道:“你不是說你很喜歡他嗎?老夫也看得出,不然你不會那樣護著地,不讓老夫對他加以傷害,也不會含辛茹苦地照護他的傷勢了。”
淩菲落落大方地點點頭,道:“不錯,晚輩的確很喜歡柳相公,因為他行事正直,為人磊落。可是,婚姻事畢竟是兩廂情願之事,前輩以這種方法來撮合晚輩和柳相公,晚輩不敢讚同。”
黑衣人道:“老夫又不會逼他!隻要他答應,豈不是兩廂情願。”
淩菲振振有辭地道:“晚輩雖然父母雙亡,卻有師父在,諒必柳相公也是上有尊長。未經稟明,怎可擅自作主呢?”
黑衣人道:“老夫隻是教他答應,並未要他立刻就與你完婚。雙方尊長若不答應你們聯姻,老夫出麵去說服他們,這不幹你們的事。”
淩菲心中是萬分高興的,不過她卻不希望柳南江有一絲兒是出於勉強,因此才說出了一大堆道理。現在經黑衣人一連串駁斥,她也就無話可說了。
柳南江對淩菲本有好感,在他被黑衣人擊傷之際,淩菲對他的全力嗬護,他也依稀覺察。
尤其這十日照護之情更使他銘刻五內,這件婚姻事是不容推辭也是自己樂意的。
黑衣人又催促道:“娃兒!到底怎麽樣?”
柳南江道:“淩姑娘係出名門,品性賢淑,能與婚配,可說榮幸已極。不過,此時尊駕以條件提出,在下若據而答應,就對淩姑娘不敬了。”
黑衣人不耐地道:“不必羅嗦,答應不答應,隻要一句話就行了。”
柳南江望了淩菲一眼,道:“淩姑娘……”
淩菲截住他的話題,道:“你自己作主吧,別來問我。”
這句話分明表示她已經默許了。
柳南江點點頭,道:“好!我答應了!”
語氣一頓,接道:“不過,這隻是片麵的承諾。如果雙方尊長不予讚同,這個承諾是無效的。”
黑衣人欣然點頭,道:“這就行了!”
話音一頓,接道:“你們猜猜我是誰?”
柳南江情知一個絕大的隱秘將要揭開,因此全神貫注在那黑衣人的麵巾上。
淩菲也是出神地看著黑衣人,一句話也沒有說。
黑衣人緩慢解去身上黑衣,露出一身黃衫。解去麵巾,現出一瞼病容,赫然是那黃衫客。
柳南江和淩菲同聲驚道:“原來是你?”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黃衫客是老夫,黑衣人也是老夫。不過,都非老夫的真麵目。”
柳南江道:“在下早就看出,尊駕麵上戴著人皮麵具。”
黃衫客一點頭,道:“不錯,現在老夫就要將原來的身份告訴你們兩個娃兒……”
話音一頓,接道:“今日午間,老夫的真麵目已被那個醜八怪發覺,不過,他曾答應老夫絕不泄漏。你們兩個娃兒也該守口如瓶,不得輕泄。因為這件事情關係太大了。”
二人默然點頭,兩雙目光都盯在黃衫客麵上。
黃衫客正待伸手撕下麵上的黃皮麵具,突然目露精光,一掌拍熄了地上的油燈。
事出倉猝,柳南江和淩菲莫不一驚,私心算計,一定是黃衫客發覺屋外有人。
一念未已,隻聽黃衫客發一聲低叱,人已穿屋而出。
不過,眨眼之間,黃衫客去而複回,低喝道:“女娃兒,快些燃燈。”
淩菲連忙取火摺子將燈點上,在昏暗的燈光中,隻見黃衫客手裏抓著一個疾裝勁服的漢子。
黃衫客的五指指頭竟然抓入了那漢子的胸膛,血漬染紅了他那隻瘦骨嶙峋的右掌,而那漢子早已氣絕殞命。
柳南江和淩菲不禁大驚,黃衫客的功力太以嚇人。那日和柳南江動手,想必留有餘地,不然柳南江也將會遭到殺身之禍。
黃衫客左手掌燈將死者的麵孔照亮,低聲問道:“你們可認得這個家夥?”
柳南江答道:“不識,不過從他的衣衫看來,可能是‘祥雲堡’的紫衣武士。”
淩菲插口道:“‘祥雲堡’武士出動絕不止這一個。”
驀然,黃衫客又揮掌將燈拍熄,喃喃自語道:“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以後變成默數,過了一陣,方低聲道:“方圓百步以內,尚有二十人潛伏。最近的距此三十餘丈,待老夫去逐一解決,你們在此守候,不可出屋。”
語音一落,人已穿屋而出。
柳南江在黑暗中喚道:“淩菲!”
淩菲摸著過去,不想踢著油燈,竟然跌入了柳南江的懷裏。
淩菲幾乎失聲叫出,柳南江卻伸手將她的嘴捂住了。
柳南江將她身軀扶正,輕問道:“你猜得出這位黃衫客是誰?”
淩菲已臉紅心跳,半響方鎮定心情答道:“我猜不出。”
柳南江道:“我也是,想了許久,仍是想不出,不過,我卻看出他是專門在對付‘祥雲堡’的。”
淩菲沉吟了一陣,道:“既然如此,他因何又要為秦茹慧療傷,造就她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力呢?”
柳南江道:“頃刻之間,功力大增,絕非正途。”
淩菲道:“他方才也曾說過,造就秦布慧一身駭人的功力,是別有用心,你猜他的用意何在?”
柳南江道:“我也曾想了許久,可是怎麽也想不出一個頭緒來。”
淩菲問道:“你難道不能在他所施展的武功中看出一點來曆?”
柳南江輕歎了一聲,道:“他所施展的武功,不但是前所未見,也是前所未聞。”
淩菲隻問道:“以他和醜老人的功力相較,何人居高?”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應在伯仲之間,不過黃衫客的武功卻要詭奇得多。”
說到這裏,一道勁風撲進屋內。二人已見過黃衫客的身法,知道是他回來了。
隻聽黃衫客說道:“老大數得清清楚楚,方圓百丈之內有二十一人潛伏。可是待老夫逐一解決後卻隻有二十具屍骸,一定被脫走了一個。”
柳南江道:“那人的命也太大了。”
黃衫客沉聲道:“娃兒說得太輕鬆了!老夫雖然尚未揭露本來麵目,但是黃衫客即為黑衣人的秘密已經揭露。倘若脫走之人已然得悉此一秘密,轉報秦羽烈知道,豈不糟糕。”
淩菲神色不屑地道:“那有什麽了不起?”
黃衫客道:“女娃兒知道什麽?老夫午間曾以黃衫客的身份去‘祥雲堡’搗亂,前次又以黑衣人的身份為秦茹慧療傷,兩次目的各別,秦羽烈不難想到老夫在暗中弄詭。”
柳南江訝然道:“那怎麽辦呢?”
黃衫客道:“老夫現在要將那廝追回來,絕不能讓那廝活著回‘祥雲堡’。”
柳南江道:“還追得上嗎?”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娃兒你也太小看老夫了憑你的輕功身法,老夫那日不過盞茶功夫就將你甩得老遠,你還沒有領教過嗎?”
柳南江笑道:“尊駕的腳程實在快逾問電奔雷,在下早就領教過了。”
黃衫客道:“此處不可久留,你二人速往南行,約莫二十裏處,有一斷崖,就在崖頂等候老夫,天是前可回。”
說罷,穿房而出。
淩菲道:“南江哥!我們走吧!”
柳南江黯然出種良久,方道:“這位老人家諒必是位奇人,如此正邪莫辨,若行事方正,武林有福;若側身邪道,武林有難了。
淩菲盾尖微微一蹙,又望了柳南江一眼,似乎在嗔怪他何必杞人憂天。
柳南江又道:“此老行為幾近乖張,大凡乖張之人行事多無準。而且他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這件事看來,似乎稍欠光明磊落。”
淩菲柳眉一豎,似乎想為黃衫客辯解幾句,不知為什麽突又改變了態度,和聲道:“南江哥,我以為對付秦羽烈那種武林果雄,根本就不必顧忌什麽,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
柳南江搖搖頭,道:“一言斷定秦羽烈是武林果雄未免言之過早了。”
淩菲嘴唇一撇,道:“南江哥!你好像對秦羽烈獨具好感。”
柳南江正色道:“菲妹,這正是我想要說的話,對別人的評論,不能憑一己之好惡,‘梟雄’二字秦羽烈也未必配得上。”
以淩菲的性格,即使是理屈,她也會振振有辭不肯服輸的。
不過,在她和柳南江相處十日以後,已成熟得多。她明白一個倔強的女孩兒家是不討人喜歡的,因此,關於秦羽烈其人也就不再討論下去。
揮手扇熄地下油燈,道:“南江哥!我們現在就走吧!”
柳南江也未再說什麽,與淩菲相偕出屋,向南疾行而去。
天際一片墨黑,“祥雲堡”內也是一片墨黑。
在堡內那塊空曠的廣場上,有兩個修長的人影在走來走去,並在喁喁細語。
那是秦羽烈和公孫彤。
隻聽秦羽烈道:“搜查的人天亮之前可以回來複命了。”
公孫彤道:“以老朽算計,紫衣武士隊搜索東北五十裏方圓境內,寅初即可回堡,黃衣武士隊搜索西北五十裏地方圓境內,由於地形複雜,可能卯正才能回堡,搜索杜曲以東的藍衣武士隊可能要到午時才能回堡了。不過,他們可能搜查不出什麽來。”
秦羽烈道:“柳南江的死訊是必然不確的,而且和那黃衫客還有莫大關係……”
語氣一頓,接道:“總管可曾看出黃衫客是什麽來路?”
公孫彤搖搖道:“老朽實在想不出,武林中還有什麽能人奇事!”
秦羽烈語氣沉重地道:“單看他一掌碎棺及臨去的輕功就知道他是一個頂尖高手,從他的麵容上看他分明經過易容改裝。日間的事又分明是拆台來的,看來此人非常可怕。”
公孫彤突然冷笑了一曲,道:“哼!和‘祥雲堡’作對,豈不是自找死路。”
秦羽烈道:“目前我等已成為眾矢之的,柳南江如果是存心裝死,這證明他對我等也生了疑念,柳南江倒不足以畏懼,他的師父可是不好惹啊!”
公孫彤問道:“堡主是說無塵大師嗎?”
秦羽烈點點頭,道:“他雖然目前閉關不出,但是‘祥雲堡’也想獨霸武林!”
公孫彤攏袍袖,道:“堡主不必多慮,將那兩件東西弄到手中,十個無塵大師又當如何?”
秦羽烈道:“充其量也不過是一招劍法,對無塵大師也許起不了震懾作用。”
公孫彤默默一笑,道:“據老朽所知,那把鐵劍尚不止!”
語氣突然一頓,悄聲道:“東北方有人疾奔而來,我們看看。”
語音未落,人已如鷹隼衝天般騰身而起,幾個起落,人已上了高牆。
秦羽烈也相繼縱起落在公孫彤身旁,問道:“看清楚是什麽人了嗎?”
大地一片墨黑,公孫彤卻已有所見,脫口呼道:“不好!紫衣武士隊隻有統領一人而回。”
他的話聲方落,已見一條人影,向“祥雲堡”背後的小路疾奔而來。
秦羽烈疾胄道:“我等迎上去問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方待縱出,卻被公孫彤一把抓住。
秦羽烈放眼一看,奔來之人業已停步,原來有一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公孫彤道:“攔路之人就是那個黃衫客,看來他想趕盡殺絕。”
秦羽烈驚道:“難道二十餘名紫衣武士已盡遭毒手嗎?”
公孫彤點點頭,道:“那是一定的,待老朽正麵去與他攀談,等他分神之際,你再出其不意地施展出‘困龍八抓’。”
語罷,縱落高牆,向兩人立身之處奔去。
黃衫客趕來的目的,就是不讓漏網之人活著回到“祥雲堡”。
公孫彤自高牆縱下,他已有所覺察。右手閃電一探,五指已經抓進了紫衣武士統領的胸膛,手法霸道毒辣已極。
紫衣武士統領奮力叫道:“總管!他……他……就是……”
也許他想說出黃衫客就是黑衣蒙麵人,不幸話未說完就斷氣了。
黃衫客鬆開手,在那紫衣武士統領的身上拭幹了血漬,發出一聲長笑。
公孫彤幾乎目眥盡裂,沉叱道:“閣下想必是殺人滅口。”
黃衫客冷冷地回道:“不勞動問。”
公孫彤冷哼了一聲道:“閣下可知方才殺的是什麽人?”
黃衫客大責不愧地道:“想必是一個不知死活的無名小卒。”
公孫彤道:“不錯,的確是一個無名小卒。不過,他是‘祥雲堡’的守衛武士。”
黃衫客明知故問道:“尊駕是誰?”
公孫彤答道:“老朽‘祥雲堡’總管公孫彤,午間會過。”
黃衫客道:“失敬!”
語氣一頓,接道:“請轉告貴堡主,以後少派這種三腳貓在江湖道上丟醜露乖。”
公孫彤冷笑道:“閣下好狂!請問因何殺死本堡武士?”
黃衫客答道:“窺人隱私。”
公孫彤“噢”了一聲,道:“閣下有何不可告人之隱私?”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既雲不可告人,又何必動問?”
公孫彤冷哼了一聲道:“老朽不想打聽閣下有何隱私,隻想告訴閣下‘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句話。”
黃衫客點點頭,道:“老夫懂得,這筆帳權且記下……”
語氣突然一頓,道:“身後是誰?”
秦羽烈潛至黃衫客身後,見對方已有所覺察,立即閃電出手,一把向黃衫客後腦抓去。
用上了七分勁道,存心要置對方於死地。
黃衫客腦往前一探,秦羽烈的五指自他發梢擦過,一把抓住他的後領。
黃衫客哈哈笑道:“好手法,秦堡主不虛仗此成名……”
語氣一頓,沉聲接道:“不過,背後襲人有些跡近宵小,放手吧!”
隻聽“叭”的一聲,衣領自秦羽烈手中掙脫,人已橫飄五尺。
秦羽烈不禁大驚,近來已有兩次如此遭遇,一是醜老人,一是黃衫客,不但都掙脫了他的掌握,而且連衣領也不會破。
黃衫客向下一瞄,沉聲道:“方才大好機會,公孫總管因何不趁機下手?”
公孫彤冷笑道:“老朽總管堡內瑣事,並非捍衛貴堡的武士。”
黃衫客道:“如此說來,尊駕是一位不問武事的文案人員了?”
公孫彤以方才黃衫客同樣的口氣冷冷回道:“不勞動向。”
黃衫客嘿嘿笑道:“想必尊駕是深藏不露,待機而圖吧!”
公孫彤一笑置之,未再答話。
秦羽烈插口道:“閣下無端殺人,你今天得還個公道來。”
黃衫客冷笑道:“當今武林之中已無公道可言,堅主要的什麽公道?”
秦羽烈沉叱道:“”祥雲堡“的所在地並非屠場,秦某不能眼看閣下如此胡作非為。”
黃衫客卻反而笑道:“堡主又待如何呢?”
秦羽烈咻咻然道:“何必鬥口?你我不妨手下一見高低吧!”
黃衫客將頭一點,道:“堡主想和老大過招那也未嚐不可!”
語氣一頓,手指向公孫彤一指,道:“由下而上,讓貴堡總管先來吧!”
話聲未落,右掌電出,向公孫彤當胸抓去。似乎存心要探探公孫彤的武功。
公孫彤早有防備,因為黃衫客的指名掠陣,有些違反常規。不待黃衫客的身形欺到,身軀向後一仰,倒飛而出。
落腳站定後,朗聲道:“老朽從不喜愛過招動武,閣下如果畏懼秦堡主的‘困龍八抓’,堡中武士甚多,老朽可以喚出奉陪閣下。”
黃衫客哈哈大笑道:“貴堡主的八抓可以困龍,卻困不住老夫:老夫風聞尊駕武功卓絕,因而專程前來討教。”
話聲中,身形疾進,左右開弓,同時攻出兩招。
公孫彤飛身躍起,縱上高牆,黃衫客如影隨形般跟蹤而至。
公孫彤腳尖隻在牆端一點,向廣場飛撲而下,同時發出一串長嘯。
黃衫奪一心一意想要迫使公孫彤動手,故而窮追不舍。
孰料他剛一落下廣場,四周人影倏現,無數手執戈矛的紅衣武士層層包圍住了他。
公孫彤揚聲道:“黃衫客!”祥雲堡“猶如森羅寶殿,閣下今天來得去不得。”
黃衫客放眼一看,圍住他的紅衣武士少說也有百人以上,不禁暗暗皺了一下眉頭,當即揚聲發話道:“公孫總管,貴堡紫衣武士已悉數被殘,難道還要驅使這些紅衣武士送死嗎?”
公孫彤沉聲道:“你行凶殺人,擅闖本堡禁地,足以證明你沒有將‘祥雲堡’看在眼裏,老朽隻得以最嚴厲之手段對付你。”
黃衫客狂笑道:“你也太小看老夫了,不過為冥世中再增加幾條冤魂而已。”
公孫彤道:“抬頭看,屋頂牆頭尚有數百名弓弩手等著伺候閣下。”
黃衫客抬頭一看,果見屋頂牆頭人影蠢動,心頭不由一凜。
就在他一抬頭之際,周圍紅衣武士紛紛持矛挺進,四周隻有數尺空隙,百餘支矛頭層次分明地布成了陣式。
這時秦羽烈在牆頭叫道:“閣下亮出真麵目吧!否則秦某一聲令下,閣下立刻變成刺猥,滿身帶箭了。”
黃衫客未敢輕視,立刻先發製人,雙掌連揮,慘呼迭起,雖然有好幾名紅衣武士死於他的鋼指之下,但他並未衝出重圍。
公孫彤沉走道:“閣下存心要多欠血債嗎?”
黃衫客道:“咎由自取,休任老夫!”
話聲中,夏又展開淩厲攻勢。慘呼迭起,紅衣武士布列的圍困之陣被黃衫客衝得七零八落。
秦羽烈在牆頭高聲叫道:“放弩!”
一聲令下,立聞“嗖嗖”之聲,無數支弩矢如疾雨般向廣場中射去。
一陣弩矢射完,廣場中橫屍無數,自然都是那些無辜送死的紅衣武士。
黃衫客毫無損傷,躍到公孫彤麵前,沉叱道:“尊駕何以令人代罪?”
右手五指箕張,曲狀如鉤,向公孫彤抓去。其勢之猛,無與倫比。
驀在此時,一道人影飛閃而至。接著閃起一道晶光,將黃衫客逼退數步。
來人正是秦茹慧,不過她做夢也不會想到麵前的黃衫客,就是為她療傷的黑衣蒙麵人。
秦茹慧逼退黃衫客後,立即沉聲道:“總管退下,讓姑娘我會會這個狂徒。”
黃彩客先是一愣,接著冷笑道:“老夫不屑與女子動手。”
秦茹慧嬌叱道:“就憑你這一句話,就該死在姑娘劍下。”
黃衫客沉聲道:“江湖傳言,姑娘劍道突然精進,連敗數大名手。不過,想要和老夫動手,你將會自討沒趣。”
秦茹慧冷聲道:“休要廢話,看劍!”
言罷,手中短劍全力一揮。但是,並未能傷及黃衫客。
黃衫客道:“老夫已然讓過你兩劍了,姑娘不要迫人太甚。”
秦茹慧不禁有點狂怒,對冷山紅也好,對古如鬆也然,都是一劍得手的。
在激怒中,“刷”地一響,秦茹慧又傾全力攻出一招。
驀聞黃衫客大喝道:“撒手!”
秦茹慧頓覺手中一輕,一道晶光劃空而過,手中短劍竟然不偏不倚地插在廣場中央,那根高逾三丈的旗杆頂端,猶在搖晃不已。
秦茹慧大驚失色,其父秦羽烈也然。唯獨公孫彤尚還鎮定。嘿嘿一笑道:“難怪閣下堅而又狂,果然不凡。”
黃衫客冷聲道:“老夫數次相逼,尊駕都不還手,使老夫過招動武的興致大掃,也不想再耽擱下去,你我後會有期。”
語音一落,人已縱出高牆,向東北方疾奔而去,刹時不見。
秦羽烈自牆頭縱落,疾聲道:“總管,這人的武功玄奇已極!”
公孫彤卻在舉目望天,口中喃喃道:“不知因何一再向老朽指名叫陣?!”
秦茹慧發愕甚久,這時才回過神來,道:“此人武功高出古如鬆數倍。”
秦羽烈驚道:“真的嗎?”
公孫彤插口道:“古如鬆在終南三君子之中雖然排名老大,武功卻不是三君子之冠,即使此人武功高過古如鬆數倍也不足以可畏:可畏者,乃是他的來曆不明,來意不明。”
秦羽烈問道:“從他的招式中,總管還沒看出他的來曆嗎?”
公孫彤搖搖頭道:“招式奇詭,勁道十足,不知何路數。”
這時,已有堡內的紅衣武土爬上旗杆頂上取下秦茹慧的短劍來交還她。
秦茹慧撫劍喟然道:“此人像有無邊魔力,使短劍自然脫手而飛,真怪?”
秦羽烈道:“茹慧!你先回房去吧!我要和公孫總管談一談。”
秦茹慧默然向自己閨房中走去。
剛進房裏,她的近身使女錦兒就奔到她的身前,悄聲道:“小姐!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秦茹慧美目一張,叱道:“錦兒?什麽事這樣鬼鬼祟祟?”
錦兒回道:“方才我看見福兒偷偷地溜進了堡主房內。”
秦茹慧“噢”了一聲,兩條柳眉立刻豎了起來,問道:“現在還在裏麵嗎?”
錦兒道:“就在那個穿黃衣服的老人離去時,他又偷偷地溜了出來。”
秦茹慧沉吟了一陣,道:“去喚福兒到我房來,說我有話向他!”
語氣一頓,接道:“此事不準向任何人提起,否則我要打爛你的嘴。”
錦兒惶然應著退出。
不旋踵間,福兒被錦兒引了進來。
福兒極為恭敬地一揖,道:“參見姑娘。”
秦茹慧擺手示意他站在一旁,然後向錦兒吩咐道:“守在房外,若有人來,咳嗽為號。”
錦兒點點頭退了出去,並帶上房門。
秦茹慧轉向福兒,沉下臉來,道:“福兒!你是想死想活?”
福兒不禁一愣,隨即神色又轉為安詳地回道:“小人自然想活。”
秦茹慧點點頭,道:“想活可以,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但是要句句實話。”
福兒心中雖已感到不安,仍很鎮定地道:“小的不敢欺瞞姑娘。”
秦茹慧問道:“你確認為柳相公已死嗎?”
福兒微一沉吟,道:“未見屍身,不敢確定,發髻為憑,想必凶多吉少。”
秦茹慧冷笑一聲,道:“我看你是想死,頭一句就說了假話。”
福兒認真地點點頭,道:“請姑娘明鑒,小的說的是真話。”
秦茹慧道:“別當我是瞎子,我也曾和柳相公隨行數日,他行走在外都是佩戴那根竹簪,僅隻在‘唐家老店’過夜之時才取出金簪來用了一個時辰。當匆匆離店之際,他都不忘換上竹簪,發髻上插的是金簪,這分明是假的。”
福兒早就看出了,不過,他並未對柳南江的下落抱著樂觀的看法。因為柳南江如果有意詐死,他絕不會用這根金簪,雖然柳南江未必真的已死,最少已喪失自由或重傷昏迷,不然包袱內的金簪不可能落到別人手裏去的。
秦茹慧一語道破,福兒不禁有些駭異,忙道:“姑娘真的明察秋毫,不過小的方才所說凶多吉少,並非假話。試想,柳相公若不是遭到不測,包袱中的金簪如何會落到旁人手中呢?”
秦茹慧冷哼一聲道:“算你會狡辯!”
語氣一頓,接著問道:“福兒!你和柳相公到底是什麽關係?”
福兒回道:“他是相公,小的是書僮,兩者自然是主仆關係。”
秦茹慧低叱道:“福兒!你又要找死了!”
福兒連連搖頭,道:“小的並未欺騙姑娘呀!”
秦茹慧道:“柳相公身為武林中人,又非進京趕考的舉子,要什麽書僮?”
福兒一本正經地回道:“柳相公出身武林世家,自然要文武兼修。”
秦茹慧一點頭,道:“好!你就將他的家世說出來我聽聽。”
福兒搖搖頭道:“關於柳相公的家世,小的不敢輕率奉告,請姑娘諒解。”
秦茹慧道:“好!身為主仆之行,自然不敢違背主人的吩咐!”
語氣一頓,接道:“我再問你,臨行之時,柳相公對你有交待之言嗎?”
福兒點點頭道:“有的。”
秦茹慧笑道:“你總算說了一句真話,他交代了些什麽?”
福地答道:“柳相公交代小的要安分守己,恪遵堡主教訓。”
秦茹慧倏地一沉臉,冷叱道:“福兒!你要找死嗎?”
福兒心中一怔,不勝惶然地道:“小人說錯了什麽話嗎?”
秦茹慧沉叱道:“即使沒有說錯話,你也該死。”
福兒賠著笑瞼道:“姑娘能說明白些嗎?”
秦茹慧道:“柳相公吩咐安分守己,你可曾安分守己?”
福兒連忙拱手一禮道:“小的若有錯失,請姑娘見責。”
秦茹慧道:“你方才偷進堡主書房,那算安分守己嗎?”
福兒不禁大驚失色,道:“小的並未偷進堡主的書房啊!”
秦茹慧沉叱道:“休要強辯!老老實實告訴我你意欲為何?”
福兒連連搖頭,道,“真的沒有。”
驀在此時,房外傳來一聲吟嗽,那是錦兒發出的暗號,表示有人來了。
秦茹慧立刻改變了語氣,高聲道:“福兒!你真是聽話的乖孩子!”
福兒不禁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待他看見秦羽烈掀簾而進時,他才明白了秦茹慧的用意。
不過,他心中卻暗暗嘀咕:秦茹慧不但沒有向秦羽烈舉發他潛進書房的事,看來還有心遮蓋,這又是什麽緣故呢?
福兒暫且打消疑念,向秦羽烈恭恭敬敬一揖,道:“參見堡主。”
秦茹慧向他揮揮手,道:“福兒!我要和爹說話,你先出去吧!”
福兒應聲退下。
秦羽烈神色凝重地道:“茹慧!你方才到我書房裏去過嗎?”
秦茹慧點點頭,道:“去過。”
秦羽烈“噢”了一聲,又問道:“你要找尋什麽東西嗎?”
秦茹慧道:“我想尋找那方玉佩,再看看那把鐵劍。”
秦羽烈道:“你真是讓我虛驚一場,我還以為……”
說到這裏,卻又將話頓住了。
秦茹慧悄聲問道:“爹!你原來以為是誰去過了呢?”
秦羽烈向門外指了一指,壓低了聲音,道:“我以為是福兒去過了。”
秦茹慧故作驚疑之色,道:“他!他怎麽敢潛進爹的書房呀?”
秦羽烈冷笑道:“想不到你如此聰明竟也胡塗了,柳南江將福兒留在我身邊是有用意的。”
秦茹慧搖搖頭,道:“爹!不會吧?柳相公不可能……”
秦羽烈接口道:“茹慧!我絕不會看走眼的,不過是故作不知罷了。”
秦茹慧喃喃道:“憑他一個娃兒,又能起得了什麽作用!”
秦羽烈道:“這個小娃兒精靈得很,千萬別露聲色,看他耍什麽花樣。”
秦茹慧沉吟了一陣,道:“爹!我有個好主意,讓他走。”
秦羽烈搖搖頭,道:“那不必。”
秦茹慧振振有辭地道:“萬一被他們知道了什麽秘密,放他又不好,殺他又不好,因為我們總還沒有和柳南江扯破臉皮。”
秦羽烈想了一想道:“如何教他走呢?總得有個理由才行啊!”
秦茹慧道:“理由我早想好了,就是要他去查訪柳南江的生死之秘。”
秦羽烈點點頭道:“這樣也好。”
秦茹慧立刻召喚錦兒,要他去喚福兒來。
不旋踵間,福兒來了,他多少有點擔心東窗事發。不過,他也很鎮定:年齡雖少,在進堡之初,他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待秦羽烈發話,秦茹慧就搶先說道:“福兒!堡主要派你一件差事。”
福兒已看出秦茹慧有心為他遮蓋,膽氣不禁一壯,向秦羽烈一揖,道:“聽憑堡主吩咐。”
秦羽烈道:“柳相公生死不明,我有心要你去查訪他的下落,可願前往?”
福兒連忙點頭,道:“承堡主如此關懷,小人自然願意前往。”
秦茹慧道:“那就連夜走吧!”
福兒行禮告退,道:“小的這就去打點行囊,立刻上路。”
秦羽烈道:“到龍管事那兒去取五十兩銀子做盤費,就說是我的吩咐。”
福兒道:“多謝堡主。”
言罷,從容退去。
福兒明白這是秦茹慧的意思,如果說是發覺他有所圖謀而將他打發走,也未嚐說不通。
不過,她又為何在事先說破呢?
他想來想去想不通,更使他困惑不解的是,自秦茹慧那次傷愈後,性情經常冷僻異常。
今晚對他卻如此寬厚,又是為何呢!
亥正,福兒終於離開了“祥雲堡”。
雖然柳南江交給他的使命沒有完成,卻畢竟離開了龍潭虎穴。
秦茹慧雖為他遮蓋一時,卻未必會遮蓋水遠。
一旦被秦羽烈知悉,絕不會輕恕他的。
福兒在堡門口微一猶豫,就放開步子向杜曲的方向奔去。
一口氣走了二十裏路,驀然一個人影擋住去路。
福兒停步一看,那人竟是秦茹慧。
福兒不禁吸了一口涼意,暗忖:“莫非堡內下手不便,要到這郊外來殺我?”
秦茹慧和聲發話道:“福兒!你可知道為何能活著離開‘祥雲堡’的。”
福兒一揖,道:“多謝姑娘成全。”
秦茹慧搖頭,道:“我不稀罕言謝,我要你給我辦一件事。”
福兒遲疑地道:“隻要福兒能辦得到,一定為姑娘效勞。”
秦茹慧道:“福兒,如果你偷進堡主書房的事被堡主知道了,你會得到什麽下場?”
福兒已知悉秦布慧沒有惡意,因而直言道:“堡主必不輕恕。”
秦茹慧沉聲道:“堡主一定會殺死你,相信你絕難逃掉。”
福兒一揖,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柳相公若在人間,也必感謝。”
秦茹慧笑道:“你現在這條命是我讓你活的,要你為我辦一件事情,可說非常公平。”
福兒道:“小的方才說過,隻要小的能辦得到,一定全力以赴。”
秦茹慧輕叱道:“辦不到也要辦,你現在沒有還價的餘地。”
福兒不禁一愣,連忙笑道:“姑娘先說是什麽事情吧!”
秦茹慧道:“不許柳相公和淩菲在一起,這就是我要你辦的事情。”
福兒“噢”了一聲,惶然地問道:“那又是為什麽呢?”
秦茹慧嬌蠻地道:“不為什麽,我討厭他們兩人在一起。”
福兒搖頭道:“這事恐怕辦不到,小的怎能幹涉主人的行動呢?”
秦茹慧低叱道:“不管,我若發現柳梢公和淩菲在一起,我就殺你。”
福兒喟然道:“如果姑娘堅持這樣,小的也隻有以死相報了。”
秦茹慧冷哼一聲,道:“沒有那樣便宜,殺了你,然後還要殺死柳相公。請你轉告柳相公一聲,就說這話是我說的。”
言罷,在福兒身邊擦身而過。如風馳電掣般奔回“祥雲堡”去了。
福兒望著她的背影出神,暗忖:“天底下恐怕再也沒有比她更不講理的人了。”
待秦茹慧的蹤跡消失後福兒才轉過身來,向杜曲奔去。
福兒和柳南江同一師門,輕功自也不弱,五十裏的行程,個把時辰也就下來了。
杜曲鎮上還有不少客棧門口的紙糊燈籠未曾熄滅,這表示尚未關店,歡迎客人送門投宿。
福兒站在街心沉思了一陣,秦羽烈要他查尋柳南江的下落是假,自己要尋訪師兄下落是真,自然不能放過杜曲這一重鎮。
招商旅店談東說西之間,也可獲得不少蛛絲馬跡。
於是福兒向一家“和成居旅店”行去。
店堂內有三五個客人在喝酒,店家伏在櫃台上打盹。
福兒在櫃台上拍了一下,道:“有上房嗎?”
店家慌忙應道:“有!大爺……”
揉揉眼皮,一看是個小娃兒,忙又改口道:“小兄弟你要住店?”
福兒知道這些招商旅店招牌上“童叟無欺”四個字是假話,沉下臉來,一翻眼皮,道:
“你沒有聽見我方才問你可有上房?”
店家倒不曾想到這小娃兒說話會有這麽衝,愣了一愣道:“小兄弟!吃飯要錢,坐船要錢,乘轎要錢,這住店嘛……”
說到這裏,店家卻又頓住了,兩個小眼珠直朝福兒臉上一掃。
福兒一把扣住了那店家的腕子,笑道:“怎麽又不說了?”
語氣一頓,手腕突一用力,道:“說下去。”
店家的身子立刻矮了半截,殺豬般叫道:“小爺爺!小祖宗!快快放手!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福兒這才鬆了手,兩手拍了拍,笑道:“快帶路吧!”
那邊一個吃酒的紫臉大漢,一邊朝福兒走來,一邊笑道:“店家!你們招牌上寫著‘童叟無欺’,你卻偏偏要欺侮人家人小,吃著苦頭了吧。”
語氣一頓,向福兒抱拳一禮,道:“小兄弟你從何處來?”
福兒本不想和生人搭訕,見那大漢非常客氣,隻得答道:“來自長安。”
紫臉大漢問道:“尊姓上名?”
福兒隻得捏造一個名字回道:“小弟姓張名大順,人稱‘朝天一炷香’。”
這真是福至心靈,信口道來,“朝天一炷香”大概出自他那條朝天辮子。
紫臉大漢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道:“有意思!”
語氣一頓,接道:“小哥姓荊,名如楠。來!喝幾杯取取暖。”
福兒推辭道:“荊大哥,你自便吧!小弟想早些歇息。”
荊如楠一擺手道:“小兄弟!一客氣就見外了。來,來!”
福兒不便推辭,隻得隨他走了過去,和他對麵坐下。
不過,他心中卻提高了警惕,這個紫臉大漢客氣得過了分。
憑自己小小年紀,對方絕對沒有理由如此折節下交的。
可是,看上去,那紫臉大漢卻又是一臉忠義之相。
荊如楠吩咐店家燙酒上菜,店家哪敢怠慢,忙得不亦樂乎。
荊如楠為福兒斟上酒,和他飲了個滿杯,然後問道:“張家兄弟!你從長安來,可曾聽說過新鮮的事兒嗎?說出來也好解解悶!”
福兒搖搖頭,道:“小弟孤陋寡聞,實在無可奉告。”荊如楠笑了一聲道:“客氣。”
語氣一頓,接道:“小兄倒是聽到了一些新鮮事兒,你可願聽?”
福兒點點頭,道:“小弟願聞其詳。”
荊如楠凝視福兒一陣,道:“你可能讀過不少書,說起話來真是文雅。”
福兒笑道:“承蒙誇獎。”
荊如楠脫口道:“你可有姓柳的朋友?”
福兒心中大大一動,可是對方那兩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卻使他倍增警覺。攢眉苦思良久,方點點頭,道:“有!像柳絲長啦!柳風兒啦!柳……”
如果不是荊如楠一揚手止住了他的話,他很可能一口氣編出幾十個姓柳的名字來。
荊如楠一本正經地說道:“小兄說的這個姓柳的名叫柳南江,是個武林高手。”
福兒皺皺眉喃喃念道:“柳南江……”
搖搖頭接道:“小弟不識此人,武林高手小弟怎會認識呢?”
荊如楠又問道:“也沒有聽說過嗎?”
福兒笑道:“生平第一次聽大哥提到此人的名字,他怎麽樣?”
荊如楠道:“據說此人曾受名師傳授,武功驚人,他的師尊是一個曠世奇人,看不慣武林中亂糟糟的樣子,因此教柳南江別師下山,將武林中好好整頓一番,聽說柳南江已經來到長安。”
說到這裏,他目光四下一掃,接道:“要先向‘祥雲堡’堡主秦羽烈開刀。”
福兒簡直想大笑一場,不過,他卻沒有笑出來。萬一對方認為他與柳南江有何關係,而用這種方法來試探他的反應,這一笑,就露出破綻了。
福兒故作訝色道:“一人雖勇,難敵四拳。武林中能人無數,憑他姓柳的一人,若說誇口整頓武林,那未免太吹牛了吧!”
荊如楠噓了一聲:“張家兄弟!你說這話千萬小聲點,萬一被姓柳的聽見,你可能就是他第一個開刀的人。”
福兒道:“荊大哥!小弟在古書中看到,仁者才可得天下。像他這種動不動拿人開刀的武林高手,絕對難成氣候。”
荊如楠咋舌道:“真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學問倒知道不少,你師父是誰?”
福兒搖搖頭道:“小弟又不曾學過手藝,哪來的師父?”
荊如楠道:“你別訛我了,分明你很有點功夫,方才那店家夠受的啦!”
福兒笑道:“大哥真會捧人,說實話的確練過幾天刀槍棍棒,可沒有叩頭拜過師父。”
荊如楠掃了他一眼,又問道:“你準備要上哪裏去?”
福兒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實不相瞞,登終南山訪名師。”
荊如楠搖搖頭,道:“你走錯路了,終南哪來的名師呢?”
福兒肯定地點點頭,道:“有的,像終南三君子在武林中就非常有名。”
荊如楠道:“虛名!前幾天,三君子之一的‘鐵君’古如鬆一招之下手中的鐵如意就被‘祥雲堡’堡主秦羽烈的女兒秦茹慧的寶劍削斷了。一個成了名多年的高手,和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片子過招,一招落敗不談了,竟然……”
頓了頓,接道:“還毀了兵器,這像話嗎?”
福兒沒有立刻接話,他發覺對方和他接觸是有某種目的的,關於古如鬆的遭遇,他說得一絲不差:先前對柳南江的敘述時,卻又胡說一通,分明是故意的。
福兒打了一個哈欠,道:“荊大哥,我想回房歇息。”
荊如楠低喝道:“慢點!”
說著,往桌上的包袱一指,道:“這裏麵有值錢的東西嗎?”
福兒笑道:“五十餘兩紋銀的盤費,別無值錢之物。”
荊如楠道:“當心點!今晚這‘和成居’中住進了不少佩劍跨刀的人。”
福兒“噢”了一聲,道:“他們不至於敢在旅店中公然行劫吧?”
荊如楠道:“誰說不敢?”
一語未盡,福兒突然發現桌上的包袱不見了,荊如楠也在大喊道:“強盜!強盜!”
福兒目光四下一掃,正見一個黑衣大漢拿著他的包袱奪門而出。
銀兩丟失事小,福兒卻不甘心服輸。立即騰身而起,向店外追去。
那個黑衣大漢腳程並不太慢,任憑福兒如何使盡全力,也追他不上。
福兒意識到對方極可能是別具用心,一個功力不弱的人,決不至於幹出行劫的事情。
出杜曲向東,奔行了十餘裏,前行大漢突然煞住腳步,轉過身來。
福兒也連忙煞住去勢,在距離對方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下來。
黑衣大漢將包袱扔給地,道:“小兄弟,還你的包袱。”
福兒茫然地問道:“尊駕借搶奪包袱引我到此,有何用意嗎?”
黑衣大漢道:“我想告訴你一聲,今晚你不宜住在‘和成居’店中。”
福兒道:“為什麽?”
黑衣大漢道:“我的話對你有利無害,信不信由你。”
福兒抱拳一禮,道:“在下多謝,不過還多請尊駕明告原委。”
黑衣大漢一擺手,道:“不必問,若一定是要投店,還有別家。”
福兒明知問不出什麽來,乃改變話題問道:“尊駕可知那姓荊的是什麽來路?”
黑衣大漢道:“‘水月山莊’的少莊主。”
福兒道:“聞聽人言‘水月山莊’在江湖上甚有名氣,因何那少莊主是個草包?”
黑衣大漢沉聲道:“小兄弟!你可能看走眼了,他不但不是草包,而且還是個暗器的能手。”
福兒訝然道:“既然如此,為什麽又要向在下裝模作樣呢?”
黑衣大漢道:“為什麽緣故你自己心中有數,何必問我?”
福兒心頭一怔,麵上卻故作茫然地道:“這話真教在下難懂。”
黑衣大漢道:“你真叫張大順嗎?武林中識你之人並不少呢!”
福兒知道瞞不過自己的真實身份,因而問道:“尊駕高姓大名?”
黑衣大漢道:“不必問,武林中行走,知道的越少越好。”
福兒一愣,道:“承尊駕提醒,而姓名都不知道,如何相謝呢?”
黑衣大漢道:“不必來此俗套,走吧!”
福兒情知問不出什麽來,乃作禮告別道:“在下私心銘感,容後圖報。”
黑衣人又召喚道:“小兄弟!你意欲何往?”
福兒回道:“去投宿別家旅店。”
黑衣大漢揮揮手,道:“那就去吧?千萬不要住進‘和成居’旅店。”
福兒向杜曲鎮上緩緩行來,一路尋思,看那黑衣大漢的炯炯眼神和腳下的功夫,雖非頂尖高手,也是個有字號的人物。
而且他了解自己的真實身份,不過,言辭閃爍又不像行跡光明正大之人。到底是什麽來路,一時之間,難以想透。
待福兒回到鎮上,已是子初光景。長街寂寂,無半點燈火,所有的旅店都已關門歇息了。
福兒舍大街而行背道,繞到“和成居”旅店的後院,一縱身上了房頭。他一方麵要證實黑衣大漢所說的話,另一方麵也想看看今晚這家旅店中究竟有什麽花樣。
他匍伏在房頭上向下察看,東廂上房俱已熄燈,西廂上房十二間的頭一間和最裏麵一間卻還燈光明亮,尤其頭一間紙窗上人影幢幢,屋內住下的顯然不止一人。夜深如許,尚未就寢,的確是令人可疑的。
福兒打算躍到院內,貼身聽聽屋內三人談論些什麽。就在他弓身而起之際,“吱呀”一聲,西廂頭一間上房的門忽然打開了。
福兒連忙將身軀緊貼在瓦溝之間,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門開卻未見人走出,約莫過了半盞熱茶光景,才見走出四個青裝使女,前麵一人端著燭台,左掌護著迎風搖曳的火苗,緩緩沿著走廊向內而行,隨後走出一個亭亭玉立的女郎。
福兒看得甚是清楚,那女郎正是“玲瓏劍”柳仙仙。
五個人走到西廂房最靠裏的一間,推門走了進去,房門複又合上。
福兒暗中尋思:柳夫人住在頭一間,柳仙仙住在最裏麵的一間。方才母女二人在閑話家常,現在女兒回房歸寢,大概就是這麽一亮,東廂房的第一間突然燃亮了燈,緊接著,第二間第三間的燈也相繼燃亮了,若非事先有所聯絡,絕不會如此湊巧。
福兒意識到可能會有事情發生了。
就在他全神貫注之際,忽覺有一隻手掌按上他的左肩。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17:50
第十六回 紫帶飄香
福兒不禁大驚,有人來至身邊竟毫無所覺,這人的功力豈非高深莫測。
盡管有如此想法,福兒也不願坐以待死,右掌一翻,向對方腕脈抓去。
對方竟未閃避,搭在福兒肩頭上的手被福兒抓個正著。
這時,福兒已經看清了對方的麵目,忙不迭地收勁撤手。
原來那人是淩長風。
福兒正要張嘴說話,淩長風食指豎在唇間示意,同時又向院落中指了一下。
福兒正要張嘴再說什麽。對淩長風的輕功他卻暗暗佩服了。
這晚九月初蘭,長天無月。
墨黑的夜色對淩長風和福兒是絕對有利的。
這時,東廂那三間燃燈的上房房門不約而同地打開,每房中,走出一個人來。
頭間走出來的是一紫衣婦人,第二間走出來的是一個綠衣婦人,第三間走出來的,正是在店堂中和福兒交攀的荊如楠。
三個人並未說話,隻見紫衣婦人一揮羅袖,三個人就走下院落,向西廂房行去。
東西兩廂之間,隔著一個青石板鋪砌的院落,約有卅丈方圓,緩行不過百步。
三人在傾刻之間即已來到西廂房第一間上房的門口。
福兒方才見柳仙仙自那屋中走出來,因而判斷房中住的是柳夫人。
看來這三個人找的是柳夫人了。
綠衣婦人和荊如楠仍站在院落中,亦未登上長廊。
隻有那紫衣婦人一登上長廊,一揚皓腕,在剛門拍了一下。
動作甚是文雅,聲音也很輕,倒不像是為了尋釁鬧事而來的。
房內並無應聲,紫衣婦人又拍了一下房門,這次稍為重點。
房內仍無聲響,紫衣婦人回頭向同行二人望了一眼,一揚皓腕,“嘭嘭嘭”連拍三下。
就在這時,柳仙仙的房門突然打開,柳仙仙自房中而出。
頭一間至最後一間上房之間,少說也有三十丈的距離,隻見她纖腰一擰,人已到了紫在婦人的麵前,將房門擋住了。
紫衣婦人一抬皓腕向同行二人一指,道:“那位是‘醉月山莊’夫人唐如玉,那位是‘水月山莊’少莊主荊如楠。”
柳仙仙一一襝衽為禮,道:“名震武林的三莊之主,竟然聯袂來訪,實感榮幸。可惜家母染病在身,隻得枉駕了。”
商美娟笑道:“仙仙姑娘!能否允許我等一探令堂病情呢?”
柳仙仙搖頭道:“家母臥床不便迎客,隻得有違了。”
站在院落中的“醉月山莊”莊主夫人唐如玉一縱上了長廊,寒聲道:“姑娘未免過分拒人於千裏之外了。”
柳仙仙道:“情非得已,容家母痊愈後,定當登門回拜。”
唐如玉道:“洞庭來此,千裏迢迢,姑娘忍心我等虛此一行。”
柳仙仙美目一掄,道:“三位不是專程為見家母的吧?”
唐如玉螓首一點,道:“姑娘說得不錯,但是今晚非要見到令堂不可。”
柳仙仙嬌叱道:“夫人說話太過強橫無理了,家母不見惡客。”
商美娟插口道:“仙仙姑娘,讓我等見見令堂又何妨呢?令堂行走江湖自然不畏人見,終不至於有什麽事情非得避人不可吧!”
這番話分明是暗含譏笑之意,一時氣得柳仙仙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淩長風以“傳音術”問福兒道:“福兒!這件事有點稀罕哩!”
福兒也以“傳音術”回道:“淩少俠說得不錯,柳夫人染病是假,不想見人是真。”
淩長風又道:“怪就怪在這裏,柳夫人因何不願見人呢?”
福兒想答話,長廊上響著了柳仙仙一聲沉叱。
這一聲沉叱的聲音異常響亮,兩廂上房中已有人探頭而視,店家也提燈來看,卻都被那荊如楠一一擋了回來。
柳仙仙已激怒不已,目光向三人一掃,沉聲道:“看來三位的來意不善,不過,想要驚動家母,卻也不太簡單。”
商美娟和聲道:“姑娘!你我吵鬧之聲,想必已驚醒令堂。與其如此不得安寧,不如讓我等進房一見,豈不更好?”
柳仙仙搖搖頭,道:“歉難照辦,三位請回房歇息吧!”
唐如玉冷笑一聲,道:“姑娘說得太輕鬆了,三‘月’山莊的人不會隨意聽你的調度。”
柳仙仙神情微微一愣,道:“你想怎樣?”
唐如玉冷聲道:“請姑娘量力而為,我等如要硬闖,隻怕你未必擋得住。”
柳仙仙雙臂一張,沉叱道:“夫人既然如此講,那就試試看吧!”
商美娟和唐如玉交換了一下眼色,緩緩向兩側分開,隻有刑如楠還在院落中負手閑踱,似乎她們的爭吵與他毫無關係。
淩長風以“傳音術”向福兒道:“福兒,隻怕柳姑娘擋不住眼前三人。”
福兒也以“傳音術”回道:“淩少俠的看法很對,不過,三人都是出身名門,並非下九流的人物,也許還不至幹出聯手圍攻的事來。”
淩長風又道:“那個姓荊的不聞不問,仿佛置身事外的樣子。”
福兒道:“其實,他最值得留意。”
淩長風訝然道:“怎麽說?”
福兒道:“據小的所知他是個使用暗器的能手,隻怕他此刻……”
一語未盡,隻見荊如楠身形突地一轉,兩道晶光向柳仙仙的兩肋飛去。隻聽得“當當”
兩聲柳仙仙手中已多了一黑一白的兩把短劍交叉胸前。
荊如楠打出兩枚輪狀的暗器卻嵌在長廊的圓柱上。
淩長風脫口道:“難怪柳仙仙號稱‘玲瓏劍’,想必是藏短劍於袖管中的。”
福兒道:“這位姑娘倒是眼明手快,三個如不聯手,未必能贏得了她。”
這時商美娟緩緩解下衣衫上的羅帶,目光卻盯在柳仙仙的臉上,一動也不動。
福兒訝然道:“奇了!那位‘曉月山莊’的莊夫人怎麽在這種場合脫起衣服來了呢?”
淩長風道:“你沒有聽見她方才說出她的綽號是‘紫帶飄香’嗎?纏繞在她腰間的那條紫色羅帶想必是件兵器吧!”
福兒“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喃喃道:“‘飄香’二字又作何解釋呢?”
淩長風微一沉吟,道:“也許羅帶中還藏有毒物之類。”
福兒憂心忡忡地道:“如此說來,我倒為那位姑娘擔心了。”
淩長風輕笑道:“你大可不必擔心,房中還有個柳夫人呢?”
驀在此時,商美娟手中紫色羅帶已如一匹練般的朝柳仙仙頭上打去。
柳仙仙揮動雙劍去迎,隻聽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商美娟手中羅帶倏然收回,柳仙仙仍然守住房門,寸步未離。
福兒看在眼裏,不禁訝然道:“那條羅帶並非鐵器,與柳仙仙雙劍相遇,怎會響起金鐵交鳴之聲呢?”
淩長風遍:“那條羅帶裏麵藏的花樣看來還不少哩!”
這時,隻聽商美娟道:“仙仙姑娘!退一步你我都好,又何必一意逞強?”
柳仙仙冷笑道:“你們為何不退一步?”
唐如玉插口道:“想必房中有不可告人之秘密,否則姑娘何必堅持不讓我等進去?”
商美娟道:“若有秘密,姑娘可明說,又何必托詞令堂有病?”
柳仙仙沉聲道:“不管你們怎麽說,你們休想進房一步。”
商美娟冷笑一聲,道:“我等本來無此雅興,隻因見姑娘投宿之時,乘一軟轎直抬上房門口,行蹤有點詭秘,所以一定要看上一看。”
柳仙仙冷叱道:“我早就說過了,家母不幸染病,自然怕見風寒。”
唐如玉道:“既然有病,因何未見姑娘熱藥煎湯?分明是假話。”
柳仙仙哼了一聲,“你管不著,柳家有女,哪需要你來孝順。”
唐如玉狂怒道:“好個潑辣的丫頭,待我教訓教訓你!”
語音未落,人已欺進。
右手食、中二指雙駢,向柳仙仙腰際“會池”大穴點去。
柳仙仙纖腰一擰,揮動雙劍,絞向唐如玉的手腕。
一旁站立的商美娟卻抽冷子打出了手中的紫色羅帶。
幸好唐如玉已撤招收式,柳仙仙左手揮劍向後一切,“當”地一響,商美娟手中的紫色羅帶又縮了回去。
福兒道:“她們真的聯手。”
淩長風道:“福兒,你看錯了,商美娟不過是想以手中羅帶打開房門而已。”
福兒“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那柳姑娘隻守不攻,她們如不聯手的話想要打開房門,也不太簡單。”
淩長風道:“長此僵持下去,也非善策,那位柳姑娘畢竟太年輕識淺。”
福兒問道:“淩少俠!如果是你,有何善策對敵呢?”
淩長風失笑道:“福兒!你我隻是觀戰者,何必為局中人擔憂呢?”
驀在此時,房內傳出一記重咳之聲。
柳仙仙突地收劍入袖,掉頭向她自己房中走去。
這一變化,非但使福兒和淩長風驚奇不已,商美娟等三人也愣住了。
福兒驚道:“淩少俠!這是怎麽回事?”
淩長風也疑惑不解地道:“房內仿佛傳出咳嗽之聲,莫非柳夫人有心在故布疑陣嗎?”
福兒喃喃道:“真是怪事!”
商美娟心中也是大惑不解,她向唐如玉望了一眼,又向院中的荊如楠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戒備,然後一揚皓腕向房門上拍去。
她的手還未觸及門板,那扇房門竟然霍地敞開,隻見一個男人當門而立。
福兒一見之下,險些驚呼出聲,原來那個男人正是柳南江。
福兒心中是欣喜的,可是他也暗暗叫苦不迭,柳南江藏身於柳大人的房中,一旦傳揚出去,這還像話嗎?
淩長風也是大驚失色,脫口道:“柳相公不是死了嗎?”
福兒道:“死訊想必是假的!”
語氣一頓,疾聲接道:“淩少俠!這不是我家相公。”
淩長風道:“怎見得?”
福兒道:“麵部維妙維肖,服飾卻完全不同,尤其他身邊未佩長劍,我家相公是劍不離身的,這一定是別人喬扮的。”
淩長風吟哦一陣,道:“若說是別人喬扮,那必然是柳夫人無疑了。”
房中突然出現一個男人,使商美娟等委實感到意外,難道就是為此緣故,使得柳夫人不敢見客嗎?固而,此時又問必自露現醜呢?
她向房內一望,證明自己的判斷錯了,房內空無一人,榻上被褥整齊,除了這個男人之外,房內並無第二人,柳夫人根本就不在房內,說得肯定一點,柳夫人也許根本不在這“和成居”旅店之中。
三人之中,唐如玉認得柳南江,立即以“傳音術”向商美娟說道:“這個男人就是柳南江,我們上了那個丫頭的當了。”
商美娟也以“傳音術”問道:“此時該當如何?”
唐如玉微一沉吟,道:“問那個丫頭去。”
商美娟一揮手,三人就向柳仙仙的上房行去。
房門複又關上,自始至終,那位“柳南江”不曾說過一句話。
淩長風凝聲道:“福兒!門背後,必然還藏得有人。”
福兒問道:“怎見得?”
淩長風道:“喬扮你家相公之人垂手而立,那扇房門因何能夠自關?”
福兒點點頭,道:“是的,真不知柳家母女在賣弄什麽玄虛?”
這時,商美娟一行已來到柳仙仙的門外。
商美娟揚手拍門叫道:“請柳仙仙姑娘出來說話。”
房門立刻打開,柳仙仙走出來。
此時,柳仙仙的神態與方才已判若兩人,笑問道:“有何見教?”
商美娟沉聲問道:“姑娘究竟在賣弄什麽玄虛?”
柳仙仙笑道:“家母並未隨我同來,乘軟轎而來的隻是同宗的柳相公,因柳相公不願讓別人知道他的行蹤,所以我才放肆擋駕。”
商美娟冷笑一聲,道:“原來如此,不過姑娘的話我等難以相信,柳相公既然怕露形藏,因何又自動現身?”
柳仙仙搖搖頭,道:“這一點我就不知道了,請各位去問問柳相公本人吧!”
商美娟道:“傳聞柳南江已死,‘祥雲堡’曾為之舉喪,想必那是柳南江的鬼魂吧?”
柳仙仙道:“此事不但夫人疑惑,我也同樣疑惑,若想知道個中內情,夫人隻有去問問柳相公本人或秦羽烈就會明白了。”
商美娟道:“還有一事想請教姑娘。”
柳仙仙之粉麵一揚,道:“什麽事?”
商美娟一字字緩慢有力地道:“雖然你與柳南江有同宗之誼,可以不避嫌疑,你如此掩護其行藏,總不會毫無目的吧?”
柳仙仙點點頭,道:“夫人猜對了,這是有交換條件的。”
商美娟追問道:“什麽條件呢?”
柳仙仙沉吟一陣,道:“如果夫人保證不再糾纏我的話,我願意透露一二。”
唐如玉插口道:“姑娘顯然也是成名人物,畢意年紀尚淺,有事會找你母親,絕不會與你為難,姑娘直言無妨。”
柳仙仙螓首一點,道:“好!不過仙仙隻能稍微透露一點,條件與那鐵劍有關。”
商美娟和唐如玉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色,異口同聲地問道:“鐵劍不是在秦羽烈手中嗎?”
柳仙仙笑道:“對不住!往下任何問題,我都不會作答了。”
商美娟冷笑道:“哼!三‘月’山莊之人為那把鐵劍曾死傷門人無數,一旦得知與鐵劍相關之事自然要問上一問。”
柳仙仙粉麵一沉,道:“請夫人守住信諾,要問,請問柳相公。”
說完後,“砰”地一聲關上房門,商美娟悻悻然道:“走!我們就去問問柳南江,今晚未得到下落,就不會罷手。”
皓腕一擺,又向頭一間上房走去。
荊如楠也許低了一輩,自始至終未發一言,除了打出兩枚暗器之外,在三人之中,似乎絲毫不起作用,隻是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
淩長風道:“福兒!你能肯定方才出現的柳相公是別人喬扮的嗎?”
福地點點頭,道:“我絕不會看錯,我家相公是劍不離身的,同時,他也不會作出這種藏頭縮尾的行為,必定是柳家母女在弄詭。”
淩長風道:“是真是假,立刻就知道了,易容簡單,學聲不易,喬扮之人隻一開口就會露出破綻,最少也瞞不過你我二人。”
這時,商美娟已在拍門叫道:“柳相公請出來說句話。”
房內燈光依舊明亮,卻沒有應聲。
商美娟又重重地拍了拍房門,仍是毫無反應。
淩長風疾聲道:“福兒!房內之人必已遠走了。”
這時,商美娟幾乎已叫破了喉嚨,房中仍無回音,一旁站立的唐如玉甚是不耐,飛起一腳,將門板踢倒。
果然正如淩長風的判斷,後窗開著,房內已是空空如也。
商美娟相顧失色,唐如玉疾聲問道:“我們出去看看。”
率先縱上房頂,商美娟和荊如楠也一縱跟上,三條人影向牆外落去。
柳仙仙突然打開了房門,發出一連串得意的嬌笑。
福兒心中一動,拉了淩長風一把,一彈身向院落中躍下。
淩長風不明白福兒因何要突然現身,他已然縱下院落,也隻得跟著跳了下去。
福兒突然出現,使得柳仙仙微微一愣,淩長風也來到了福兒的身邊。
福兒緊繃著麵孔,問道:“姑娘認識我嗎?”
柳仙仙點點頭,道:“好像見過。”
福兒手指往鼻尖上一點道:“我叫福兒,是柳相公的書僮。”
手指往淩長風一點,接道:“這位是淩少俠。”
柳仙仙點了點頭,並未襝衽為禮。
目光向福兒一瞟,問道:“找我嗎?”
福兒點點頭,沉聲:“請問姑娘因何派人喬扮我家相公?”
柳仙仙微微一愣,隨即輕笑道:“你這句話問得真稀罕,誰喬扮你家相公?”
福兒冷笑道:“姑娘不用巧辯,方才我在房頭上見過。”
柳仙仙道:“你說那個柳相公是假的?”
福兒點點頭,道:“不錯,我家相公傳說中業已遇害。”
柳仙仙美目一論道:“死了,誰說的?”
淩長風接道:“福兒沒有說假話,同時遇害的還有舍妹。”
柳仙仙道:“淩姑娘也死了嗎?”
語音一頓,竟然咯咯嬌笑起來。
淩長風沉聲道:“姑娘莫非在幸災樂禍?”
柳仙仙之笑容一斂,肅容正聲道:“淩少俠!若非見到屍骸,切莫亂信死訊,下午我還見過淩姑娘,你怎麽咒她已死呢?”
這無異是個好消息,淩長風不禁心中一動,忙問道:“柳姑娘真的見到舍妹了?”
柳仙仙點點頭,道:“當然是真的,我又何必騙你呢?”
淩長風轉頭向福兒道:“福兒!看來死訊不確實了?”
福兒望了淩長風一眼,未去回答他那一句話,卻麵對柳仙仙問道:“請問姑娘!令堂柳夫人因何不見?”
柳仙仙道:“有事去了別處。”
福兒哼一聲道:“真是好計謀,柳夫人化明為暗,卻將我家相公化暗為明。”
柳仙仙神情大變,低叱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福兒一字字鏗鏘有力地道:“你且聽著:由於你們下午曾經見到淩姑娘,因此連帶想到我家相公可能是詐死,就必然有其隱身的目的,所以,你們扮出一個假的柳相公故露行藏,以破壞我家相公的隱身計劃,同時,那假扮之人藏頭縮尾,行徑跡近宵小,你們分明是有意破壞我家相公的聲譽。”
柳仙仙冷笑一聲道:“你口口聲聲說方才那位柳相公是別人喬扮的,而且還說是我們派人喬扮的,你有何憑據?”
福兒道:“他身邊並無佩劍,我家相公從來劍不離身的。”
柳仙仙道:“那位柳相公即是假,又怎能肯定是我們派人喬扮的呢?”
福兒不禁愕住了,良久方道:“小的說不過姑娘那巧嘴,不過小的心裏卻異常明白,姑娘方才故意透露的所謂‘交換條件’,又將我家相公和那把無聊的鐵劍牽涉在一起,使其成為眾失之的。”
柳仙仙咯咯嬌笑道:“小兄弟!你那個小腦袋瓜子太會胡思亂想了。明早我還要趕路,我不同你閑磨牙了。”
語氣一頓,目光望向淩長風,接道:“淩少俠,令妹鮮蹦活跳地活在世上,你如果說她已死,那你就是在咒她了。”
說罷,退入房中,關上房門。
福兒雖有不少未盡之言,由於對方是個女兒家,也隻得悻悻然作罷。
兩人信步走至院中,淩長風突然悄聲道:“福兒!房上有人。”
福兒抬頭一看,一道黑影正好越過屋脊遁去,看上去似乎就是那個黑衣大漢。
福兒對這個黑衣大漢正是滿腹疑團,也許他就是柳仙仙指派警告之人,目的不過是恐怕福兒住進店來識破喬扮柳南江的狡計。
一念及此,福兒即已縱身而起,同時高叫道:“淩少俠助我一臂之力,此人定要追到。”
待福兒縱上房之時,前麵的黑影已經縱落牆外,相距約為二十餘丈。
福兒已經領教過對方的功力,在縱落之際,將師門“射影掠光”身法施展到極限。
待落下之時,隻相距那黑衣大漢數步之遙。
福兒一麵趕一麵叫道:“尊駕請留步,在下有事請教。”
可是,那黑衣大漢卻連頭都不回一下,依舊狂奔如故。
福兒掉頭一看,淩長風落後約十步之遙,他原指望淩長風助他一臂之力時,看來是沒有指望了。
其實,淩長風已經扣上了“釣鼇金鉤”,隻因福兒一直擋在他前麵,故而未曾使出來。
又追了一陣,淩長風看準機會,打出了“釣鼇金鉤”正好鉤住了那黑衣大漢後領,猛力一拉,那黑衣大漢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踉蹌。
福兒並未看出淩長風打出的金鉤,還以為是黑衣大漢狂奔之際,腳步不穩,趁此機會,一騰身攔住了那黑衣大漢的路。
淩長風已來到近前,一麵收下了金鉤,一麵說道:“喚不住尊駕,隻好用金鉤‘鉤’住尊駕,失禮之處,請勿怪罪。”
福兒這才明白,淩長風仍然助了他一臂之力,否則,絕對留不下這個黑衣大漢。
黑衣大漢目光向淩長風一瞥,喝問道:“少俠是‘東海釣鼇客’的高足嗎?”
淩長風微微一愣點頭應道:“不錯。請問尊駕是……?”
黑衣大漢接口道:“在下荊錦峰,人稱‘冷麵人’。”
淩長風“噢”了一聲,道:“原來是‘水月山莊’莊主,失敬!失敬!”
福兒不禁心頭一怔,自己的判斷完全錯了,對方並非柳氏母女同路之人。
想到這裏,不禁問道:“荊莊主!方才承告不可住進‘和成居’旅店中,現在可否將真實情形告訴在下知道呢?”
荊錦峰道:“你真的名叫張大順,外號‘朝天一炷香’嗎?”
福兒搖搖頭,道:“自然不是,想必莊主早已明白在下真實身份。”
荊錦峰點點頭,道:“我知道,你是柳南江的仆童福兒。”
福兒笑道:“果然瞞不過尊駕高明法眼,想必為此。尊駕不願在下住進‘和成後’旅店之中,是也不是。”
荊錦峰道:“今晚原打算作一筆買賣,不想有你在旁礙事。”
福兒道:“荊莊主倒是直言快語,結果如何呢?”
荊錦峰道:“上了柳家母女的大當,她們擺下了空城之計。”
福兒問道:“莊主可知出現那位柳相公是別人喬扮的?”
荊錦峰點點頭,道:“在下已經知道。”
福兒“噢”了一聲,道:“商美娟、唐如玉以及令郎處在明位,莊主藏在暗中,喬扮我家相公之人離去時,必然沒有逃過莊主的高明法眼。”
荊錦峰道:“不錯,正因為在下尾隨其後,所以才知是假。”
福兒問道:“那麽,喬扮之人是誰呢?是柳夫人嗎?”
荊錦峰冷哼一聲,道:“你想打聽不難,讓在下先問你幾句話。”
福兒微微一楞,道:“能告則據實以告:不能告則三緘其口。”
荊錦峰問道:“你何時離開‘祥雲堡’中?”
福兒答道:“晚間方才離開,不過幾個時辰之隔。”
荊錦峰又問道:“你離開之時,那把缺口鐵劍是否仍在秦羽烈手中?”
福兒點點頭道:“不錯,懸掛於秦羽烈書房之中。”
荊錦峰略微一沉吟,再問道:“鐵劍上彈下一塊廢鐵,在柳相公手中嗎?”
福兒道:“據我家相公說,已被秦羽烈之女素茹慧拿去。”
荊錦峰點點頭,道:“好!你回答得很幹脆,我現在告訴你,喬扮柳南江的是誰。”
福兒迫不及待地問道:“是誰呢?”
荊錦峰卻突然縱身而起,向一座密林中疾奔而去。
福兒防不到有此一著,連忙緊步相追,卻已相距了三十餘丈。
淩長風也扣好了“釣鼇金鉤”,準備俟機會再來一次,好將荊錦峰再“鉤”回來。
孰料,荊錦峰奔行數裏之後,卻自行停了下來。
待福兒和淩長風來到麵前時,才往草堆中一指,道:“看!你家相公在此。”
福兒一看,方才在客店中出現的柳南江果然仰躺在草堆之中,天際雖無明月,卻有星光,以致看得非常清楚。
淩長風驚道:“是莊主殺了他嗎?”
荊錦峰道:“二位不妨看仔細,這位柳相公並非真人。”
二人用手一摸,這才發覺是個傀儡人,由於麵部栩栩如生,在朦朧燈光中也就將人唬過去了。
淩長風道:“假人不會越窗而遁,必然有人背負而出,莊主看清那人是誰嗎?”
荊錦峰道:“那人是一女子,身法奇快。將傀儡人藏在此處飛快離去,在下雖盡全力,也未追上。”
福兒喃喃道:“想必就是柳夫人?”
淩長風道:“想要弄清楚此人是誰,並無難處,守在此地就行。”
福兒道:“守株待兔?”
頓了頓,接道:“未嚐不可,隻是,並不值得,毫無問題與柳家母女有關的。”
正說之間,三條人影飛閃而至,正是商美娟,唐如玉,荊如楠等。
商美娟問道:“荊莊主!你在暗中警戒,可曾發覺有人越窗而遁?”
荊錦峰往草堆中一指,道:“看看可是此人?”
商美娟一看之下,不禁驚呼道:“柳南江被你殺了嗎?”
荊錦峰搖搖頭,道:“聽說柳南江劍術不凡,在下未必能夠殺他。”
唐如玉插口道:“如此說來,這是假的柳南江了?”
福兒接口道:“夫人說得不錯,這隻是一具傀儡人。”
唐如玉“噢”了一聲,問道:“娃兒,你是誰?”
福兒應道:“在下福兒,柳相公的書僮。”
唐如玉又問道:“你可知道柳夫人因何用這具傀儡人故弄玄虛?”
福兒道:“目前曾傳柳相公業已遇害,‘祥雲堡’堡主曾代發訃告舉喪,也許柳夫人懷疑死訊是假,故用此方法吸引我家相公出麵。”
商美娟插口問道:“你家相公到底真死還是假死呢?”
福兒搖搖頭,道:“在下也不知道。”
荊如楠跑過來在福兒的肩頭上拍了一下,道:
“小兄弟!你還說你不認識柳南江呢!”
福兒笑道:“你方才裝瘋賣傻也夠像的。”
商美娟瞟了淩長風一眼,道:“這位是……”
荊錦峰接口道:“‘東海釣鼇客’陸運翁的高足淩少俠……”
語氣一頓,接道:“福兒!你是否想將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
福兒點點頭,道:“那是自然,不管柳相公的死訊是真是假,均不容許有人以此種方法在江湖道上招搖,福兒決心追查。”
福兒道:“先將這具傀儡人換個地方,然後守在這裏等候。”
荊錦峰道:“福兒!我奉勸你不要如此,否則,你會遭殺身之禍。”
福兒從容道:“為主殺身,雖死何憾?”
荊錦峰道:“娃兒有此想法,令人可佩,令人可佩,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死有重於泰山,輕如鴻毛,必須仔細想一想。”
福兒見荊錦峰一片善意,乃問道:“依莊主之意該當如何呢?”
荊錦峰道:“荊某雖不曾和柳相公見過麵,卻聽人提過,據雲為人甚是方正,如無特殊原因諒不至於作出詐死之行,真相如何,自有大白之一天,你又何必計較有人冒充柳相公之行跡呢?”
福兒微一沉吟,道:“依莊主之意,此事不去理他嗎?”
荊錦峰道:“那是自然。”
正說之間,又是一群人影飛閃而至,領先一人銀發飄飄,赫然是那“八鳳園”主人司馬夫人。
商美娟和唐如玉似是不願見到司馬夫人,紛紛別轉頭去,望向別處。
荊錦峰道:“司馬夫人!你好像是跟定我們了。”
司馬夫人輕笑道:“莊主不必多心,妾身隻想問問,鐵劍是否到手?”
荊錦峰冷聲道:“據在下所知,鐵劍早被夫人奪去,此時因何又來動問?”
司馬夫人冷笑道:“荊莊主不必裝胡塗,你明知那把鐵劍已被冷老魔奪去了。”
荊錦峰道:“夫人既然得劍不保,又問必勞師動眾?”
司馬夫人冷哼道:“別將‘八鳳園’看得太似無能,妾身早知那把鐵劍毫無價值,因而故意放手的。”
荊錦峰“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司馬夫人此時已然看到草葉中的傀儡人,訝然道:“咦!這不是柳南江嗎?”
商美娟訕笑道:“哼!夫人!你恐怕看走眼了。”
司馬夫人道:“柳南江這娃兒妾身曾經見過,怎會走眼?……”
語氣一頓,目光向福兒一掃,接道:
“想必你就是柳相公的書僮福兒,柳相公怎樣了?”
福兒搖搖頭道:“他不是我家相公。”
司馬夫人訝然道:“是別人喬扮的嗎?”
福兒道:“夫人說對了一半,這隻是一具傀儡人。”
司馬夫人一怔,喃喃道:“傀儡人?妾身知道是誰的傑作了!”
商美娟和唐如玉同聲大笑道:“哈哈!司馬夫人想必老眼昏花了。”
司馬夫人並未理會她們的譏笑,雙手扶起傀儡人仔細端詳。
驀然,傀儡人的嘴裏噴出一股濃煙,眨眼之間,百丈方圓之內都彌漫在濃煙裏。
在場之人,全部在濃煙中昏迷仆倒,無一幸免。
天亮前,那股濃煙終於被晨風吹散了。
可是,昏迷仆地人卻一個也不見了,他們連同那具傀儡人一齊不知所終。
重陽過後,終南三老峰頭已被白雲所蓋,靜靜地插於灰黯的雲空。
在杜曲終南山**上也如三老峰頭同樣地寧靜,很少見到疾服勁裝之人奔馳而過。
十月小陽春也緊接過去。
冬月,臘月……急景凋年的歲尾也跟著來了。
這天正是臘月初八。
天剛擦黑,華燈初上,長安城“南曲”的“留香院”門前停下了一輛雙騾簇新套車。
車門打開,先露麵的是兩個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這兩個大漢在車門邊左右一站,這才走下來一個年約二十的翩翩混世公子。
套車一到,“留香院”的班頭早就在大門口擺好了迎客的姿勢,此時,待那混世公子一露麵,立即彎腰擺手,朗朗則道:“打簾子見客!”
這位混世公子可真有點氣派,連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就昂視闊步地走進了院門。
來到特設的錦廳坐下,經過一番敬茶獻果,院裏的姑娘們紛紛亮相,班頭一一唱名。盡管一個個貌美如花,那位翩翩混世公子卻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
待那些粉黛退去,班頭彎腰笑問道:“公子!中意哪一位?”
那位混世公子屈起指頭,用指頭骨兒在桌麵上敲了敲,道:“洛陽來的祝老爺住在院中嗎?”
班頭連連哈腰回道:“在!在!祝老爺住在東廂院。”
兩個大漢接口道:“快去稟報祝老爺,就說是荊州的肖雲鵬公子到了。”
班頭連連應聲退去。
待班頭退下,肖雲鵬向兩個大漢打了個眼色,兩個大漢立刻退出錦廳。
少頃,班頭引領著一個白發紅顏的老者走了進來,想必他就是肖雲鵬口中所說的祝老爺。
白發老人先是哈哈一陣大笑,然後疾步走到肖雲鵬麵前,朗聲道:“老弟!你來晚了一步,我祝永嵐候駕三日了哩!”
肖雲鵬卻無對方那樣歡欣,起身回了一禮,冷聲道:“沿途道路冰封,故而晚來一步,請祝兄勿怪是幸。”
以他的年齡,和祝永嵐少說也要相差四十,竟然稱兄道第,這真有點怪?
祝永嵐朗笑道:“晚來依例罰酒三杯……”
語氣一頓,向垂手而立的班頭一揮手,接道:
“就在這錦廳擺酒為肖公子接風,將院中四紅四翠八大美人一齊給我喚上來。”
班頭滿麵獻媚笑容,低聲回道:“回祝老爺的話,方才四紅四翠都已亮了相,肖公子好像一個也不中意。”
祝永嵐哈哈笑道:“就憑你院中的幾個粉頭也能使肖公子稱心滿意的話,肖公子也不能配稱為‘花花太歲’了,快去教她們刻意打扮,殷勤侍候。”
扭頭應是退下,想必這“留香院”中的廚下,閨房之中,又要忙亂一陣。
肖雲鵬繃著臉道:“祝兄因何想到要在此地和小弟見麵?”
祝永嵐似乎察覺對方有不悅之色,先是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然後道:“勾欄院中少有武林人涉足,取其寧靜;再說,素知老弟喜好此道……”
肖雲鵬輕笑了一聲,接口道:“原來祝兄是投小弟所好。”
祝永嵐不想對方說下去,一搖手截住對方的話題,道:“老弟可不要誤會小兄一番好意,先飲花酒,再談正事,如何?”
肖雲鵬淡淡地一笑,沒有說下去。
此時,院中的仆童業已在錦廳中那張紅木圓桌上擺好四色菜肴,四紅四翠也紛紛報名而進。
肖雲鵬對這些勾欄粉頭雖不屑一項,站在作客立場,也不得不應個景兒。什麽嫣紅小翠,不過是些庸俗脂粉,直到最後一個名叫銀翠的姑娘掀簾而進時,他才覺得眼前驀地一亮。
那銀翠約摸十六、七歲,瓜子臉兒配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顯得明豔照人。
祝永嵐一直在留心肖雲鵬的精神,此時不由大笑道:“真是難得……”
說著,一指銀翠,道:“銀翠!算你有福,竟然被肖公子相中,快去陪著肖公子吧!”
肖雲鵬年紀雖輕,倒像是個拈花惹草的老手,神情毫不忸怩地泰然落座。
八女兩男坐滿了一桌,真個是偎紅倚翠,滿席生香。
這一頓花酒足足吃了二個時辰,祝永嵐和肖雲鵬談論的也隻是風花雪月,隻字未涉正事。
戊亥之交,肖雲鵬扶醉歸房,祝永嵐召來班頭,吩咐道:“告訴銀翠,好生侍候肖公子。”班頭麵有難色地道:“回祝老爺的活,銀翠還是清倌……”
祝永嵐沉下臉,道:“這是什麽話?難道清倌無價?”
班頭連忙陪笑臉道:“小人是稟明老爺,並無別的意思。”
祝永嵐道:“銀子要千兩八百,盡管上帳,怕祝大爺付不出嗎?”
班頭再也不敢多說,連連彎腰應是。
祝永嵐也回到老相好的上房,彩紅早已吩咐娘姨煮了蓮子茶,親手奉上。
祝永嵐摟緊了彩紅,在她那香嘖嘖的麵頰上親了一下說“彩紅彩紅!你瞧肖公子人品如何?”
彩紅笑道:“瀟灑俊美,隻是……”
她說一半,卻又將話頓住。
祝永嵐催促道:“怎麽不說下去?”
彩紅蹙眉尖道:“隻是肖公子有點冷峻得教人不敢接近。”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彩紅,倒被你說對了!多少嬌媚的女人也難得他二夜之情,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太歲’。”
彩紅“噢”了一聲,道:“如此說來,苦了銀翠那小妮子了!”
祝永嵐眉毛一聳,道:“勾欄院中的女子難道還會貪戀恩客嗎?”
彩紅微噴道:“祝老爺可不能這樣說啊!勾欄院中多情的女人可多哩!”
祝永嵐笑道:“彩紅!你讀過‘多情自古空餘恨’那句詩嗎?還是無情一點,才不至於徒惹煩惱。”彩紅一蹙眉尖,正想說什麽,驀然門外傳來一個嬌嫩的聲音,道:“彩紅姑娘”
彩紅聽得出是銀翠貼身侍婢小香兒,忙道:“小香兒,有話進來說。”
一個梳著小辮子年約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掀簾而進,向祝永嵐襝衽一福,道:“稟祝老爺,肖公子要過來拜訪,著小婢先來通報。”
祝永嵐微微一愣,道:“快請肖公子。”
回頭向彩紅一擺手,道:“你過去陪陪銀翠,好好和肖公子說話。”
彩紅道:“此處何人侍候呢?”
祝永嵐搖搖頭,道:“不用!肖公子來此也不過寒暄幾句,就要走了。”
彩紅乃與小香相繼離去。
不旋踵間,肖雲鵬掀簾而進。他已換過衣衫,摘下了頭巾,神情顯得異常飄逸。
祝永嵐一麵揮座肅客,一麵笑道:“老弟!因何舍得軟玉溫香?”
肖雲鵬在靠椅上坐下,微微一笑,道:“千裏迢迢,弟就為偎紅倚翠而來?”
這句話不禁使祝永嵐老臉一訕,嘿嘿一笑,道:“老弟是急性子!”
肖雲鵬道:“祝兄若不性急,又何必在年末歲尾將小弟召來長安?”
祝永嵐愣了一愣道:“老弟!小兄的心意倒被你說中了。”
肖雲鵬道:“祝兄似乎有點吞吞吐吐,因何不能暢所欲言?”
祝永嵐神情凝重地道:“並非小兄吞吞吐吐,實在是茲事體大。”
肖雲鵬微有艴然之色,道:“莫非說祝兄信不過小弟?”
祝永嵐壓低了聲音道:
“既然如此,這是哪裏話?請來老弟正是要和老弟共商大計。”
肖雲鵬道:“既然如此,就請祝兄直言吧!”
祝永嵐壓低了聲音道:“小兄和老弟共享一件富貴。”
肖雲鵬道:“金銀珠寶你我取用不盡,一樁富貴又怎能談得上茲事體大?”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老弟有所不知,這樁富貴與眾不同。”
肖雲鵬並未顯出激動之色,仍是語氣淡然地道:“有何不同?”
祝永嵐道:“老弟!近半年來你多半在脂粉圈打滾,對武林中事可能不聞不問了。”
肖雲鵬道:“人生幾何,對酒當歌,小弟隻懂得及時行樂而已!”
祝永嵐喟然道:“老弟如此說,就未免有點可惜你這塊好材料了。”
肖雲鵬道:“祝兄捧我了。”
祝永嵐道:“這是實話……”
語氣一頓,接道:“老弟!可曾聽說鐵劍與玉佩這兩宗異寶?”
肖雲鵬搖搖頭,道:“小弟不大關心武林事,所以未曾聽聞。”
祝永嵐道:“小兄找老弟就是為了這個,到手之後,一人一半。”
肖雲鵬搖搖頭,道:“鐵劍也好,玉佩也好,小弟都不感興趣。”
祝永嵐笑道:“老弟!你可能不明白這兩件寶物的價值。”
語氣一頓,接道:“這兩寶物到手之後,不但可使當今武林中幾大奇人見物就範,而且那把鐵劍之上還牽涉到一起足以致敵國的財富。”
肖雲鵬微微一蹙眉頭,道:“能使幾大奇人見物就範,是什麽意思?”
祝永嵐道:“因為那把鐵劍是那幾大奇人的先祖傳下之物,見劍生敬,不敢妄動,而且持劍之人可以對彼等發號施令。嘿嘿,控製了當今武林的幾大奇人,豈不等於控製武林?”
肖雲鵬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接道:“那把鐵劍現在何處呢?”
祝永嵐搖搖頭,道:“不知下落!”
肖雲鵬笑道:“祝兄既然不知下落又如何去找呢?”
祝永嵐道:“鐵劍雖然下落不明,而那方玉佩,小兄卻知道現在何處。”
肖雲鵬目中突地一亮,振聲問道:“祝兄知道那方玉佩下落?”
祝永嵐點點頭,道:“不錯!”
語氣一頓,抬手向西北方一指,接道:“曲江池畔的‘祥雲堡’中。”
肖雲鵬道:“兩者隻得其一,有何用處呢?”
祝永嵐道:“這兩件異寶必不在一處,自然是先得其一,再奪其二。”
肖雲鵬“唔”了一聲,道:“‘祥雲堡’勢力不弱,秦羽烈其人也頗機謀,不知祝兄是否已經想好了善策?”
祝永嵐道:“不外巧取與豪奪二途。”
肖雲鵬道:“是巧取或豪奪呢?”
祝永嵐狀似神秘的壓低了聲音道:“自然是巧取為上。”
肖雲鵬道:“想必祝兄早已想好巧取之法了。”
祝永嵐高深莫測地一笑,道:“老弟!小兄想先請教你幾個問題。”
肖雲鵬“唔”了一聲,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祝永嵐雙眉一聳,笑問道:“老弟貴庚幾何?”
肖雲鵬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道:“以祝兄看來,小弟有多大?”
祝永嵐笑道:“看來年有二十,不過小兄知道不止此數。”
肖雲鵬道:“實不相瞞,小弟今年四十有二,祝兄想不到吧?”
祝永嵐道:“老弟真是駐顏有術”
語氣一頓,接著問道:“老弟與令兄肖三先生當年因何交惡?”
肖雲鵬略一猶豫,方才答道:
“談不上交惡,雲達醉心武事,而小弟耽於享樂,所謂道不同而不相為謀,是以互不聞問。”
祝永嵐“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接道:“老弟可知那方玉佩原來就是令兄之物?”
肖雲鵬搖搖頭,道:“小弟不知。”
祝永嵐道:“據小兄所知,令兄當年長住三老峰頭,旨在求劍。不想被‘關中一龍’淩震霄所知,掠去玉佩……”
不待祝永嵐一語道盡,肖雲鵬就接口道:“如此說來,淩震霄是秦羽烈所殺了。不然,玉佩怎會落到他手中?”
祝永嵐嘿嘿幹笑了一聲,道:“這點小兄倒不十分清楚。”
肖雲鵬思索了一陣,道:“祝兄!現在請告訴小弟如何奪那方玉佩吧!”
祝永嵐道:“老弟如何這般性急呢?”
語氣一頓,接道:“銀翠尚是清倌,含苞待采,老弟莫誤春宵才是。”
肖雲鵬正色道:“小弟方才就已說過,千裏迢迢,非為偎紅倚翠而來。”
祝永嵐起身笑道:“夜深了,老弟歸寢吧!有話明日再說。”
肖雲鵬不禁沉下臉來,道:“祝兄因何如此吞吞吐吐?是否信不過小弟?”
祝永嵐將頭一點,道:“老弟說得不錯,小兄的確有點信不過你。”
肖雲鵬聞言不禁慍怒道:“這是什麽話!既然信不過小弟,你又何必從千裏之外,差人送信召來小弟?”
祝永嵐麵色一變,沉聲道:“請問尊駕高姓大名?”
肖雲鵬駭然張目道:“祝兄這是什麽話,豈非明知故問?”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尊駕不是肖雲鵬。”
肖雲鵬身軀微微向後一退,聳肩一笑,道:“這是從何說起?”
祝永嵐冷笑了一聲,道:
“肖雲鵬號稱‘花花太歲’並非沒有來由,見了娘們不談正事是他的脾性,尊駕卻不願偎紅倚翠而要談正事,這不奇怪嗎?”
肖雲鵬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那麽,小弟告退了。”
祝永嵐暴叱一聲,道:“慢走!”
肖雲鵬回過身來,沉聲地問道:“祝兄尚有何見教?”
祝永嵐沉聲道:“尊駕竟敢冒用肖雲鵬之名,膽子未免太大了。”
肖雲鵬道:“祝兄!因何一口咬定小弟是假冒的呢?”
祝永嵐冷哼了一聲,道:
“蕭家兄弟二人反目的原因,我姓祝的一清二楚,他二人對我也從不隱瞞,肖雲鵬是與其兄長交惡後才沉於享樂的,尊駕方才已經露出破綻來了。”
肖雲鵬哈哈大笑道:“祝兄!多年不見,想不到你竟然變得如此多疑,傾談尚不見信,何言共享富貴,別了!別了!”
話聲中,連連拱手,人已到了門邊。
祝永嵐暴叱一串,道:“哪裏走?”
語聲中,一掌向肖雲鵬拍去。
肖雲鵬身軀一晃,避開那淩厲的一掌。
掌風蕩開珠簾,一團黃光閃進,赫然是那個黃衫客。
黃衫客當門一立,冷聲道:“竺道台,老夫找你多年了。”
敢情這位“祝永嵐”就是終南三君子的二先生“石君子”竺道台?
祝永嵐微微一愣,沉叱道:“尊駕有眼無珠,認錯人了。”
黃衫客冷笑道:“閣下多年來即以雙重身份出現武林,瞞得了別人,瞞不過老夫。”
祝永嵐厲聲道:“尊駕何名?”
黃衫客道:“黃衫客!病獅!天地通!這三個名字隨你叫。”
祝永嵐冷笑道:
“也不過是一藏頭露尾的鼠輩。”
目光向站立門邊的肖雲鵬一瞥,道:
“想必假冒肖雲鵬的花樣也是你想出來的。”
黃衫客道:
“那與老夫無關,老夫找的隻是你這個偽君子。”
祝永嵐冷叱道:
“好狂徒!你分明是指桑罵槐,看掌!”
話聲中,全力揮出一掌。
黃衫客一閃身避開那淩厲的掌風,沉叱道:“竺道台!別在勾欄院中動武,要打上外麵去。”
祝永嵐道:“老夫姓祝名永嵐,你因何一定要給老夫易名換姓?”
肖雲鵬一旁插口道:“小弟分明是肖雲鵬,祝兄因何一口咬定是假冒的呢?”
祝永嵐哇哇大吼道:
“你們分明是一丘之貉,走!到外麵去。”
黃衫客身軀一讓,一擺手道:“閣下先請。”
祝永嵐毫不猶豫地大步向外走去。
勾欄院中之人早已聞聽雜聲,到此才發覺彩紅接的這位豪客是武林中人,一個個關閉門房,躲還唯恐不及,更不要談出麵攔阻了。
三條身離飛縱出牆,向東奔去。
轉瞬過了“三曲”橋,來到“七柳齋”院宅之前。
黃衫客向那幢深邃的宅院一指,道:“竺道台!到這裏麵如何?”
祝永嵐神情一愣,道:
“因何要進入人家的院宅比武較量?”
黃衫客道:“放心!自淩員外七年前被殺後,這幢院宅一直是空著的。”
祝永嵐一點頭,道:“好!悉聽尊便。”
黃衫客向肖雲鵬招招手,道:“來!老弟台!煩你作個見證。”
黃衫客話聲一落,已領先縱入高牆。
祝永嵐和肖雲鵬也相繼縱入。
這個曾為尚書宅第的“七柳齋”如今是衰草滿庭,汙泥盈塘,好不淒涼。
黃衫客在庭院中站定,冷聲道:“閣下可曾聽說過七年前此處曾經發生過一件慘案?”
祝永嵐低叱道:“少廢話,咱們是較量來的,出招吧!”
黃衫客慢條斯理地道:“別急!老夫要找的是‘石君子’竺道台,如果你不是竺道台,隻要你明誓不認,老夫立即放你離去。”
祝永嵐沉聲道:“不是就不是,老夫憑什麽要對你盟誓?”
黃衫客冷笑道:“其實,盟誓也未必可信,武林中盛傳‘石君子’竺道台說一不二。據老夫所知,姚竺的不過是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
祝永嵐厲聲道:“廢話完了嗎?老夫可要出掌進招了。”
黃衫客揮手道:“慢點!老大罵姓竺的,你因何如此狂怒?”
祝永嵐道:“老夫看不慣你這種狂態!”
黃衫客唔了一宗,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沉,接道:“閣下到這‘七柳齋’中來過幾回?”
祝永嵐搖搖頭道:“從未來過。”
黃衫客冷笑道:“閣下不是說一不二嗎?怎麽也打起誑語來了?”
祝永嵐道:“老夫雖不敢自詡為說一不二之君子,卻不曾打過誑語。”
黃衫客狂笑道:“哈哈,堂堂大名的‘石君子’竺道台竟然隱姓埋名不敢露麵,這其中,敢情有不可告人之隱情?”
祝永嵐怒叱道:“胡說!老夫姓祝賀之祝,並非天竺之竺,同音而不同字,你因何不分魚魯豚亥,一口咬定老夫就是竺道台?”
黃衫客道:“因為竺道台才確知肖家兄弟失和之真正原因,如果你不是竺道台,因何知道這位肖雲鵬是假冒的呢?”
祝永嵐嘿嘿一笑,道:“果然是假冒的,想必是你的傑作?”
黃衫客傲然地一點頭,道:“是又怎樣?”
祝永嵐道:“老夫問你,你找‘石君子’竺道台作啥?”
黃衫客道:“找他了卻一段武林公案。”
祝永嵐微作沉吟,繼而再問道:“什麽武林公案?”
黃衫客道:“如果閣下就是竺道台,不說你也明白,如果你不是,就不必對你說。”
祝永嵐道:“據老夫所知,‘鐵君子’古如鬆與‘石君子’竺道台二人早已不知所蹤,隻怕你找不到他的下落了。”
黃衫客嘿嘿笑道:“‘鐵君子’古如鬆本人業已會過,現在終南望鹿坡附近徘徊不去,那‘石君子’竺道台嘛!”
語氣一頓,接道:“如果他還有三分骨氣,挺身承認,距離本人不過數步而已!”
祝永嵐冷笑道:“如果老夫真是竺道台,你如此逼迫,可謂極不聰明。”
黃衫客欠有一禮,道:“愚在問處,本人願意領教!”
祝永嵐道:“竺道台不但在終南三君子之中武功高強,在整個武林中恐怕也無人能望其項背,一套‘風林十八掌’威猛絕倫,如狂風貫林,恐怕無人能夠接下三招,若真是竺道台,因不願暴露身份,自然不會施展出‘風林十八掌’,那樣你或許有幸存之機。如果老夫是竺道台喬扮,被你一逼,挺身自承,你隻有死路一條,如此做豈非不夠聰明?”
黃衫客哈哈笑道:“承教!承教!不過!”
語氣一領,接道:“本人既然有心要迫使竺道台出麵,早該考慮到‘風林十八掌’的威力,本人或許難免一死,可是,‘石君子’竺道台也休想脫逃本人編結達七年之久的牢籠。”
祝永嵐“噢”了一聲,道:“你有如此自信!老夫卻不信。”
黃衫客道:“不信何不挺身自承閣下就是竺道台?”
祝永嵐聳肩冷笑道:“可惜老夫不是!”
語氣一頓,接道:“隻怕你尋訪竺道台的心願難以得償。”
黃衫客道:“閣下能詳告其原委嗎?”
祝永嵐道:“竺道台為三君子之中最先遁世之人,十餘年來未現行蹤,老夫深信往後也難現行蹤,他可能不考慮複出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18:07
第十七回 劍閣豔女
黃衫客哈哈大笑道:“閣下說出此話,若非別具用心,則必然是孤陋寡聞,對武林中事所知不多。”
祝永嵐低叱道:“何出此言?”
黃衫客道:“七年來,竺道台在武林中業已出現三次。”
祝永嵐道:“難道你親眼見過他?”
黃衫客道:“雖未見過其人,卻見到了‘風林十八掌’的蹤跡。”
祝永嵐道:“何以見得?”
黃衫客道:“請問閣下,‘風林十八掌’的威力何在?”
祝永嵐道:“接觸掌勁之人,立即心脈震斷而亡,此外別無任何傷痕。”
黃衫客一點頭,道:“那就對了,七年前在此‘七柳齋’中,‘關中一龍’淩震霄因心脈震斷而亡,八月中秋之夜‘芙蓉寨’芙蓉仙子紀湘綾所派出前往‘祥雲堡’參與武林群芳賽會的門人也是心脈震斷而亡,沉屍曲江池中;次日,曲江池畔‘綺水閣’旅店中,一個喬扮店家的武林中人又是心脈震斷而亡,這不都是‘風林十八掌’之下的亡魂嗎?”
祝永嵐道:“你說得太過於武斷了,武林之中未必隻有‘風林十八掌’才能夠使受襲之人心脈震斷。怎麽能夠說此三人是被那‘風林十八掌’所擊斃?”
黃衫客道:“方才閣下業已說過,被‘風林十八掌’擊斃之人,除心脈震斷以後,別無傷痕,這三個人的死狀正是如此。大凡心脈震斷之人,首先命門被摧毀,任督二脈氣血逆走倒行,死者不但雙眼暴出,鼻腔出血,而且手指、腳趾之指甲呈青紫之色。而此三人卻毫無異色,宛如無疾而終,除竺道台以外,隻怕再無別人能有此隻傷心脈而不損其餘部位的修為了。”
祝永嵐垂首沉吟,久不作答。
良久,方抬頭問道:“這三個人的死狀,你都見過嗎?”
黃衫客點了點頭,道:“本人親眼所見,而且曾詳察死狀。”
黃衫客一揚手,道:“閣下稍安勿躁……”
語氣一頓,接道:“請問閣下,此番從何處前來長安?”
祝永嵐答道:“洛陽!”
黃衫客又問道:“何時啟程?”
祝永嵐道:“半月之前。”
黃衫客追問道:“何時抵達長安?”
祝永嵐道:“三日前之酉正光景。”
黃衫客冷笑道:“閣下今日誑語何其多?”
祝永嵐神情大為一愣,繼而狂怒道:“你今天一再譏消老夫,你如果說不出老夫誑在何處,老夫今天非置你於死地不可。”
黃衫客冷笑道:“臘月之初,潼關以東因連番風雪,山道崩阻,途為之塞,無一旅客能進入潼關,閣下是插翅飛來的嗎?”
祝永嵐沉聲道:“你說老夫從何而來?”
黃衫客冷笑道:“城外的‘祥雲堡’中而來,大概不會錯吧?”
祝永嵐駭然張目道:“你說什麽?”
黃衫客沉聲道:“別裝腔作勢,若想瞞過我黃衫客可不太簡單,閣下出‘祥雲堡’向西而行,繞過鳳翔踅回長安,你以為本人不知麽?‘留香院’馬廄中那兩匹拉車的大麥騾正是從‘祥雲堡’馬廄中挑選出來的,本人認得出來。”
祝永嵐麵色倏變,暴叱道:“你簡直是信口雌黃!以老夫偌大年紀,豈能夠和秦羽烈那種後生晚輩攀上交情?”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有心和本人聲東擊西以亂耳目,你不就是那位總管公孫彤嗎?”
祝永嵐狂怒道:“你簡直就是在信口開河,滿嘴胡說!”
黃衫客冷笑道:“我黃衫客既然口稱天地通,自然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所謂公孫彤、祝永嵐、竺道台都不過是一個人罷了。”
祝永嵐環目遞睜,右掌緩緩揚起,似乎要向黃衫客全力一擊。
突然,他的神情複又一鬆,冷聲道:“老夫本來要斃你於掌下,唯恐落你口實,以為是老夫身份被你揭穿所以才忿而動手,今天算你走運,他日再遇,若再胡說一通,絕不對你客氣。”
說罷,掉頭就走。
黃衫客未再攔阻,隻是揚聲道:“如果你閣下真不是竺道台,有機會煩閣下轉告竺道台一聲,他那套‘風林十八掌’已不足以傲視武林,本人窮七年精研,已有一套克製‘風林十八掌’的武功,如果他有興趣,不妨找我黃衫客印證一番。”
祝永嵐本已向院牆邊走去,聞言去而夏回,“噢”了一聲道:“老夫與你印證一番如何?”
黃衫客搖搖頭,道:“除了‘風林十八掌’之外,本人不屑與之過招。”
祝永嵐狂怒道:“你太以狂傲了。”
話聲中,呼呼連出二掌,勁道之猛,使人驚心動魄。
黃衫客卻以一種怪異無比的身法閃開,同時揚聲道:“保持閣下的精力吧!除了竺道台之外,本人絕不與任何人過招。”
祝永嵐似乎對黃衫客能夠閃開他的襲擊而感到萬分駭意,而又震怒,聞言也不答話,身軀前欺,雙掌連揚,一口氣攻出三掌。
黃衫客站立廳旁,冷聲道:“閣下似乎逼人太甚了吧?不是竺道台,就請走路,若是竺道台,就請亮出閣下的‘風林十八掌’來。”
祝永嵐桀桀怪笑道:“老夫雖不是竺道台,卻也略識‘風林十八掌’的招式,去而複回,正是要對教一下,你究研七年之久的獨門武功!”
話聲未落,右掌緩緩揚起,輕描淡寫地推出了一掌,似乎毫不費力。
看上去這一招,比之方才那一連串的進襲時勁道相去甚遠。
可是,看在黃衫客的眼裏卻不禁大駭,原來這一招正是“風林十八掌”之中的一著“狂飆掃林”。
不過,在黃衫客驚駭之餘,也看到一絲欣喜,他的判斷總算證實了。毫無疑問,對方就是終南三君子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
當即冷笑道:“姓竺的!你畢竟將本來麵目顯露出來了!”
同時,身形拔起二丈有餘,登上了懸於大廳門頂那塊“五世其昌”的匾額之上,隱隱覺得一股強烈的勁流自腳底呼嘯而過。
“砰”地一聲,大廳緊閉的兩扇大門霍地倒塌,碎木四散,屋宇也為之震撼不已!
祝永嵐已順勢來到門前,左掌一翻,正持向躍於匾額頂端的黃衫客追擊
驀然,身後傳來一聲沉喝道:“尊駕請慢些動手,在下有事請教。”
祝永嵐回頭一看,階下站著肖雲鵬,說話的就是他。
不過,祝永嵐是從衣服上認出來的,而肖雲鵬的麵貌卻已完全改變。自然,這個人是假冒肖雲鵬的,此時已然恢複了本來麵目。
祝永嵐神情微微一愣,冷嘩道:“果然是假冒的肖雲鵬!娃兒是誰?”
原來假冒肖雲鵬之人,竟是柳南江。
柳南江冷笑了一聲,道:“尊駕如果就是‘祥雲堡’總管公孫彤,那就應該知道在下是誰,又何必明知而故問?”
祝永嵐沉聲道:“娃兒休聽那廝信口胡言,老夫祝永嵐,早就告訴過你了。”
柳南江道:“在下權且相信,請問尊駕方才那一招‘狂飆掃林’從何學來?”
祝永嵐道:“‘風林十八掌’是竺道台的絕學,自然是從他那兒學來的。”
柳南江道:“尊駕貴庚多少?”
祝永嵐道:“六十有二。”
柳南江道:“以尊駕偌大年紀會甘為竺道台之徒兒嗎?”
祝永嵐哇哇大叫道:“娃兒說話好放肆!相互切磋,又何必一定有師徒之分。”
柳南江唔了一聲道:“方才尊駕說,竺道台十餘年來未現蹤跡,可是真話?”
祝永嵐一點頭道:“不錯!”
柳南江道:“很好!七年來有三人先後死於‘風林十八掌’的掌風之下,竺道台既然遁世未出麵,想必凶手就是尊駕了?”
祝永嵐不禁大大一怔,良久方沉叱道:“是又怎樣?”
柳南江笑道:“這句話是否就算是尊駕承認是凶手了?”
祝永嵐沉聲道:“老夫問你,是又怎樣?”
柳南江微微頷首道:“尊駕倒是敢作敢為……”
語氣一頓,接道:“淩震霄被殺,在下不想過問;‘倚水閣’旅店中被殺臥底店家,在下也不想管;不過,那位沉屍‘曲江池’中的‘芙蓉寨’門人因何被殺,在下倒要問一問。”
祝水嵐“噢”了一聲,問道:“你憑什麽要過問?”
柳南江道:“因為芙蓉仙子指稱她的門人是在下所殺,此事必需澄清。”
祝永嵐道:“讓她來問我。”
柳南江冷笑道:“尊駕如此狂傲,似乎過分倚老賣老,仗勢欺人,不過,當今武林公道猶在,橫行霸道者未必能夠存身。”
祝永嵐厲聲道:“娃兒你在教訓老夫?”
柳南江冷聲道:“尊駕如此說未免太看重在下了……”
語氣一頓,接道:“恕在下嘮叨再問一句,芙感仙子的門人可是尊駕所殺?”
祝永嵐語氣狂傲地道:“老夫已然說過兩次,再說一次也無妨,是老夫所殺,你想怎樣?”
柳南江道:“有這一句話就行了,在下既不想為死者複仇,也不想再追問尊駕殺人的真正動機,事情弄清楚就行了。”
言罷,緩步向一邊走去。
祝永嵐似乎在考慮應該先向頭頂的黃衫客下手,還是該向眼前的柳南江下手,因此一時之間,他並沒任何動靜,仿佛在那裏發愣似的。
驀然一陣步履之聲響起,自大廳內緩步走出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接著,一個,二個,三個……竟然有九個之多。
為首一人正是“芙蓉寨”寨主芙蓉仙子紀湘綾,鋼製芙蓉已然扣在手中,向祝永嵐怒目而視,她的八個手下也各自在手中扣好了鋼芙蓉,將祝永嵐團團圍住。八雙眼也一齊盯在祝永嵐的身上。
紀湘綾粉麵含威,怒聲道:“請問尊駕,本寨門人因何該死?”
祝永嵐處此重圍之中,竟然毫無懼色,冷笑道:“該死就是該死,還有什麽好問的?”
紀湘綾冷笑道:“尊駕好像也該死了!”
祝永嵐向四周掃了一眼,沉聲道:“就憑你們手裏那幾朵花兒也想困住老夫嗎?打算活命就趕快走開,否則莫怪老夫手下無情。”
紀湘綾冷哼道:“尊駕說得太輕鬆了!我姓紀的自八月十六等到今天,就是為要討回一點公道,豈能一走了之?”
祝永嵐厲聲道:“仙子也是成名人物,因何要受人利用?”
紀湘綾沉吟道:“這是什麽話?姓紀的親耳聽見尊駕自承是殺害本寨門人的凶手,怎能說是受人利用?想必尊駕又要故伎重施?”
祝永嵐雙掌緩緩揚起,沉聲道:“既然想死,那就來吧!”
紀湘綾道:“誰死誰活立時可見分曉,不過,在動手之前,還想問尊駕一件事,尊駕果真就是那‘祥雲堡’總管公孫彤嗎?”
祝永嵐道:“老夫祝永嵐,你可聽清楚了……”
他一語未盡,隻聽立於匾額頂端的黃衫客揚聲叫:“姓柳的娃兒!趕快去一趟‘祥雲堡’,看看那總管公孫彤在不在堡中,就可以將這老家夥的謊言拆穿了。芙蓉寨有九大高手在此,一共有一百六十二朵鋼製芙感,夠他受的。”
柳南江道:“在下這就前往。”
隻聽祝永嵐暴叱一聲,道:“娃兒哪裏走?”
叱家中人已拔起三丈,半空中身形一旋,向柳南江飛撲而去。
祝永嵐身形一起,紀湘綾以及所屬門人身形同時移動,祝永嵐落下之時,仍在脂粉陣中,而且幾朵旋轉如飛的鋼製芙蓉,由四麵八方向祝永嵐襲到。
祝永嵐雙掌同出,一招“風掃落葉”,頓起一陣勁風將擊來的九朵芙蓉紛紛掃落塵埃。
隻聽紀湘綾嬌叱一聲,手上的鋼製芙蓉複又脫手飛出。
祝水嵐現在所施展的“風林十八掌”,雖然勁道十足,威猛絕倫,但是,想立即擺脫使人眼花撩亂的芙蓉陣,還不太容易。
這時,黃衫客已自匾額上躍下,向柳南江一揮手,道:“走!咱們上‘祥雲堡’去。”
二人聯袂縱出高牆,身後猶傳來祝永嵐與紀湘綾的叱喝之聲。
驀地,一道嬌小的身影自暗處竄出,低聲問道:“怎麽樣了?”
黃衫客道:“現在已證實祝永嵐就是竺道台的化身,至於公孫彤是否就是竺道台的化身,目前還不十分肯定,不過,立刻就會真象大白,淩菲!老夫吩咐你的事做好了嗎?”
原來,這嬌小的身影就是淩菲。
淩菲悄聲答道:“那還用說麽?那老家夥的車已經套好了,停在‘三曲橋’的橋頭上,你老人家吩咐的那樣東西在車廂裏麵,不知像不像?”
黃衫客疾聲道:“有那副模樣就行了,衣服可是他的?”
淩菲點點頭,道:“衣服我是從‘留香院’裏去拿來的,錯不了。”
黃衫客道:“好!你守在這裏,看看他們打鬥的結果如何?不過據老夫猜想,芙蓉仙子可能要損兵折將。記住!別露麵,也別走開,咱們天亮前可回,‘七柳齋’後院見麵,不見不散!”
語氣一頓,又轉向柳南江,接道:“娃兒!委屈你扮一下車夫,有情況就拔腿開溜,切記不可動手,也不要露出你的麵目。”
柳南江點點頭,道:“在下知道。”
於是,二條身影向“三曲橋”橋頭奔去。
橋頭上果然停著一輛套車,車架裏麵的兩頭大紅騾在寒冷的夜色裏,咻咻地噴著白氣。
黃衫客在車廂內吩咐道:“娃兒!城內宵禁,出城時叫停就停,待他們上來盤查時,老夫自會對待他們,走!”
柳南江“刷”地一鞭,抽在大紅騾身上,八蹄攢動,向北門奔去。
車到北門,把守城門的禁軍果然吩咐停車盤查,黃衫客很輕易地應付過去,他並沒有多費口舌,隻是塞過去一錠白花花的銀子。
出城之後,不消幾鞭,就到了“祥雲堡”的大門。
“祥雲堡”門前的鬆脂火炬在大雪紛飛中仍然燃燒著熊熊火焰,八名執戈武士在寒流中也是威武屹立,紋風不動。
一名武士頭目沉聲問道:“深夜到此,有何責幹麽?”
黃衫客已由車廂中躍下,向那武士頭目答道:“在下黃衫客,有事要見秦堡主。”
不旋踵間,一個人疾步自角門走了出來,那人正是“祥雲堡”的外管事花雲錦。
花雲錦一見黃衫客,神情微微一愣,繼而笑問道:“有何貴幹?”
黃衫客道:“有要事想見秦堡主。”
花雲錦微一皺眉,道:“堡主業已安歇,事情很急嗎?”
黃衫客道:“若非急,本人豈會在大雪紛飛中深夜來此。”
花雲錦道:“如此請尊駕先入內待茶,容花某稟報堡主。”
黃衫客一擺手,道:“不必了,本人在此等候即可。”
花雲錦抱拳一禮,道:“如此勞駕稍候。”
花雲錦正等轉身欲去,黃衫客複又說道:“堡主如肯賜見,請其傳令大開堡門,因為本人的套車也要進入堡中。”
花雲錦神情一愣,道:“套車盡可停在堡外車棚之中……”
黃衫客截住他的話頭,道:“車內有本人要呈獻秦堡主之物,故而套率必需進堡。”
花雲錦點點頭,道:“好!花某會據實稟報堡主知曉便是。”
說完後,就進入了角門之內。
不足一盞熱茶的時光,兩扇堡門霍地打開,守衛武士並在台階上鋪下兩條木板,花雲錦站在門內揚聲道:“堡主在前廳候駕,請尊駕連同套車一齊進來吧!”
黃衫客複又登上車廂,柳南江揚鞭一揮,套車即馳進了堡中,一直在前廳階前停下。
秦羽烈站在廳前明亮的八角風燈之下,見黃衫客一露麵,立即一擺手,道:“請入內待茶。”
黃衫客一揮手,道:“不必……”
語氣一頓,接道:“請問貴堡那位公孫總管可在堡中?”
秦羽烈麵上毫無異樣之色,含笑問道:“尊駕半夜來此,究竟是要會見秦某?還是要會見公孫總管?”
黃衫客道:“自然是要會見堡主,不過,若不見公孫總管,本人不會說明來意。”
秦羽烈道:“是何緣故呢?”
黃衫客道:“因為本人的來意,與公孫總管有關。”
秦羽烈“唔”了一聲,向一旁站立的花雲錦揮揮手,道:“去請總管來。”
花雲錦應聲而去。
黃衫客以“傳音術”向柳南江說道:“娃兒!等會兒公孫彤出來時你要仔細地認一認,說不定真的公孫彤走了,弄個假的擺樣子,咱們可不能上當,你留神點!”
柳南江也以“傳音術”回道:“如果前輩的推斷正確,等會兒走出一個假的公孫彤,在下也未必認得出來啊!”
正說之間,公孫彤已然走出來了。
柳南江放眼細看,那分明就是公孫彤,不是什麽偽裝的。
黃衫客以“傳音術”問道:“娃兒!看出甚麽來沒有?”
柳南江回道:“絲毫沒有破綻,在下看他就是真的公孫彤。”
這時,公孫彤已朗聲問道:“尊駕半夜來此,有何貴千?”
黃衫客並未去回答他的話,又以“傳音術”向柳南江問道:“聲音可像?”
柳南江回道:“無所謂像不像,他根本就是公孫彤本人。”
黃衫客沒有再問,向秦羽烈拱拱手道:“本人告辭。”
秦羽烈討然道:“這是何意?”
黃衫客道:“見到公孫總管,本人的來意也就不必說了。”
秦羽烈麵包一沉,艴然不悅地道:“尊駕太以反複無常了。方才言道:”要當著公孫總管之麵方能說明來意,此刻又道,見到公孫之麵,來意不必說了,尊駕莫非存心要戲耍秦某?
“
黃衫客淡淡一笑,道:“堡主若想聽聽,本人說出來也無妨。”
語氣一頓,接道:“本人是為了送回公孫總管的屍體而來,公孫總管既然健在,那自然是本人弄錯了,所以就要告別。”
秦羽烈環目遽睜,暴叱道:“尊駕如此捉弄,未免太過分了吧?”
黃衫客嘿嘿一笑,道:“堡主果然誤解本人一番好意了。”
秦羽烈沉聲道:“你送來的屍首呢?”
黃衫客回身一指,道:“現在車廂之中。”
秦羽烈向花雲錦一擺手,花雲錦又向身邊武士示意,立即有兩名武士到車廂之中抬下一具屍體,放在大廳的廊下。
那具屍首身穿錦服,軀體高大,麵目全非,已無法辨認。
秦羽烈在一見屍首之初,麵上稍露驚色,在經過一番凝視後,複又冷笑道:“尊駕一番好意秦某不得不謝,不過,秦某想請教一下,屍首麵目全非,尊駕何以知道死者是公孫總管?”
黃衫客從容不迫地答道:“臘月初三酉正光景,本人曾見公孫總管乘此車自貴堡前去鳳翔,今見此人橫屍車旁,自然要猜想公孫總管可能業已遇害,堡主不妨細看一下,這兩頭大紅騾不正是貴堡所飼養嗎?”
秦羽烈嘿嘿一笑道:“難得你如此細心,不過秦某人難免要向尊駕潑一盆冷水,這兩頭拖車的大紅騾既非本堡所飼養,而公孫總管在入冬以來也未曾走出堡門半步。”
黃衫客頻頻以手拍額,道:“莫非本人看走眼了嗎?”
公孫彤沉聲道:“尊駕隻為取鬧,竟然冒風雪半夜來此,興致實在太好了。”
黃衫客笑道:“這叫做好人無好報……”
語氣一頓,接道:“就請二位做個好事,將這具無名屍體掩埋一下吧!本人告辭。”
秦羽烈卻毫無怨色,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秦某人就不留了!”
語氣一頓,接道:“尊駕能否預告,下次光臨本堡,將是什麽花樣?”
黃衫客似笑非笑地道:“也許本人要帶走幾顆頭顱。”
秦羽烈將頭一點,道:“行!不過尊駕別忘了帶一把割頭的利劍。”
黃衫客未再答話,遂自上了套車,柳南江揚鞭一揮,直奔堡外而去。
套車駛過曲江小鎮,來到一座密林之中,黃衫客方始喝令柳南江停車,並命他到車廂中來。
柳南江進入車廂後,開口說道:“前輩的推斷可能隻對了一半,祝永嵐是竺道台的化身,由他所施展出來的”風林十八掌“已可證明絕不會錯。不過,若說公孫彤也是竺道台的化身可能就錯了。”
黃衫客道:“娃兒!你是因為看見公孫彤在‘祥雲堡’中才如此說的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並不!在下還有別的理由可以證明。”
黃衫容道:“說說看!”
柳南江道:“我們來此將近有一個時辰,如果公孫彤真是竺道台的化身,他必然會趕回堡來察著一番,芙蓉仙子雖然不弱,要想久久困住他,那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
黃衫客“唔”了一聲,道:“還有嗎?”
柳南江道:“如果公孫彤即竺道台,那麽,那位祝永嵐也即為公(缺453頁)
黃衫客道:“娃兒因何不信,老夫又何必去冒死人之名?”
對方言之鑿鑿,使柳南江拋卻疑念,同時對方逼迫他答應和淩菲結婚之事看來,說他是淩震霄倒是可信的,他顯然已看出了他的女兒對柳南江頗有好感,所以加以促成其好事。
現在,柳南江已完全將對方當作淩震霄了,因而同道:“前輩前往三老峰頭之初意,是否就是為了去奪得那方玉佩呢?”
淩震霄搖搖頭,道:“登山之初,絕無殺人劫掠之意。當時,老夫對鐵劍玉佩之事已探得不少蛛絲馬跡,也知道玉佩在肖雲達的手中,所以就與他約見,共商奪得鐵劍之途徑,一切都談得很投契,不想在所得利益的分配問題上引起了爭執。”
柳南江插口問道:“可是由口角而動手?”
淩震霄一揚手,道:“聽老夫慢慢告訴你,當時老夫提議,倘若鐵劍到手,所得利益均分。肖雲達卻不讚成,他認為萬一所有的價值都在那把鐵劍之上,豈不是要將鐵劍一折為二才能恪守事前的約定?因此,他主張,倘若所得為武林奇珍或武功秘笈之類歸他所有,若是一般財空則歸老夫所有。”
柳南江接口道:“這樣倒也公平。”
淩震霄道:“話是不錯,不過,身為武林中人無不醉心於武林奇珍和武功秘笈,誰又會對一般財寶而傾心呢?”
柳南江插口問道:“想必爭執由此而起了?”
淩震霄點點頭,道:“不錯,對於肖雲達的主張,老夫不肯讚同,老夫力主不管所得為何,一律均分共享,即使隻有那把鐵劍,雖不能一折為二,也該為二人所共有。”
柳南江道:“如此說也算公平合理,想必肖三先生執意不肯?”
淩震霄道:“他自然不情答應,於是老夫就打算和他他道揚鑣,他雖然持有那方玉佩,而老夫也握有關於鐵劍的秘密,老夫告訴他說,雙方各憑進化,大可不必為此事而爭執。不意雲達倏然變色,說什麽非友即敵,立刻向老夫動手。”
柳南江聽到此處,不禁“啊”了一聲。
淩晨霄又接道:“肖雲達的一套‘寒梅掌’甚是霸道,老夫不敢掉以輕心,隻得全力施為,在雙方找到第十三招時,肖雲達突然慘叫一聲,栽落三老峰頭,老夫自然不會讓那方玉佩與草木同朽,於是繞到峰下尋得他的屍首,取走了那方玉佩。”
柳南江道:“前輩方才說有人暗中向肖三先生偷擊,怎麽那人?……”
淩震霄一揚手,道:“你慢慢往下聽。當時老夫取得玉佩離開終南之後,曾將當時過招的情形細加檢討,這是每一個武林中人在拚鬥一番之後,必需要作的一件事情,在檢討的時候,老夫才發覺肖三先生並非被老夫的掌力所擊倒的。事實上,以老夫當年的功力,能夠自保已屬不易,若想擊敗肖雲達,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柳南江百思不解其道理,不禁又問道:“暗中擊襲之人,目的何在呢?”
淩震霄道:“這也是老夫當年百思不解的問題,以那人的功力而言,擊敗老夫應該毫無問題,然而老夫取得玉佩卻能安然離去,第二天江湖之中即盛傳肖三先生遇害之事,同時也傳說老夫子肖三先生遇害之時曾在三老峰頭下出現過。至此,老夫才發現那暗中襲擊肖三先生之人,是有陰謀的。”
柳南江茫然地問道:“怎麽呢?”
淩震霄道:“老夫與肖雲達約見是在深夜,老夫進出山也是在黑夜之間,而肖雲達自三老峰頭跌進萬丈絕壁之中,早已粉身碎骨,麵目全非。停屍之所在也非一般人常到之處,肖雲達之死訊以及老夫之行蹤,外人何以知悉?毫無疑問,是那個暗中向肖雲達下手之人將此項消息傳出來的。”
柳南江道:“他的目的又何在呢?”
淩震霄道:“不管他的目的何在,有一點卻可以肯定,必然對老夫不利。不久之後,江湖中幾乎無人不知那方玉佩已到了老夫手中,因此老夫成了眾矢之的,因為想得到那方玉佩的人太多了。”
柳南江道:“這倒是件不祥之事!”
淩震霄道:“老夫當時越想越不對勁,於是將手下一個身材和老夫相似之人易容成老夫模樣,住在長安城內的”七柳齋“中,老夫則四處尋訪鐵劍的下落,想不到那個假冒之人果然在‘七柳齋’中被殺害了。”
柳南江道:“前輩何以將那方玉佩會行凶之人奪去呢?”
淩震霄道:“玉佩不棄手,何來寧靜?古人嚐雲: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老夫自忖無力保有那方玉佩,又何必惹來橫禍?”
柳南江道:“照前輩之推斷,行凶之人是竺道台,那麽暗中殺害肖三先生之人?……”
淩震霄接口道:“自然不是竺道台了。三君子不會相互殘殺,此其一,倘若竺道台,當時就可以得到那方玉佩,又何必等到五年之後再為了那方玉佩行凶殺人,此其二,這二點道理是非常明顯的。”
柳南江道:“真不知道那兩件東西價值在何處?”
淩震霄目光一亮,沉聲問道:“娃兒你可是為那兩件東西而來?”
柳南江愣了半晌,方點點頭道:“確是為那兩件東西而來。”
淩震霄道:“到時老夫難免要和你一爭,不過……”
說到此處突地嘿嘿一笑,然後接道:“如果你與菲兒成了婚配那就不同了,做丈人的豈能和女婿去強爭二件異寶?”
柳南江不禁麵上一熱,呐呐道:“前輩真會取笑……”
不待柳南江一起道盡,淩震霄即沉叱道:“老夫可不是說笑,你要是不遵守諾言,另娶嬌娃,小心老夫摘了你的腦袋。”
柳南江不知如何答話,愣了一陣,方掉轉話題說道:“前輩之武功係出正途,但是那一身魔功又裏從何而來呢?”
淩震霄道:“娃兒你怎麽知道老夫有一身魔功?”
柳南江道:“前輩若非身具魔功,如何能造就秦茹慧一身魔功哩!”
淩震霄浩歎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
語氣頓了一頓,接道:“老夫當年在三老峰頭與肖雲達相拆了十三招,當時並不覺得,事後才知血脈之內已中了肖雲達獨門武功‘寒梅掌’之寒毒,老夫乃借探尋鐵劍下落之便,順便采擷草藥,用以療傷。一日行經劍閣,氣候正如今夜,大雪紛飛,天氣高寒,加之體內寒毒進發,遍體冰涼,幾乎就要倒斃雪地之中……”
淩震霄籲了一口長氣,柳南江乃趁機插口道:“想必遇到了高人相救。”
淩震霄道:“老夫可沒有那樣好的運氣,當時隻希望能覓一避寒之所,最後終算讓老夫找到一所天然洞窟暫避風雪。”
柳南江道:“劍閣天然洞窟甚多,據說都是異人術土所居住的。”
淩震霄點點頭,道:“娃兒你說對了,老夫走進去的那座洞窟就曾經住過一個奇人異土,不過他已死了百年之久,老夫隻見到他的枯骨。想不到這位異人卻留下了一件害人的東西。”
柳南江插口問道:“什麽害人的東西呢?”
淩震霄道:“在枯骨的麵前有一個藥瓶,裏麵裝著十粒綠色藥丸。老夫取出來嗅了一下,但覺清香撲鼻,沁人心肺。而且,在嗅過藥丸之後,體內的那股寒毒立刻就減輕不少。”
柳南江脫口道:“那麽該是療傷聖品,前輩怎麽反而說是害人的東西呢?”
淩震霄道:“且聽下文!當時老夫也就大膽地吞下了一粒,體內寒毒之傷果然霍地而愈,而且功力大進,隻是嗜殺如命,每月不聞血腥幾乎不能安枕成眠。老大本就熟諳本草,於是將那綠色藥丸的成份詳加研究,自己再采擷了一些中性藥草服下,才將情勢穩定下來,但是每見血腥,心內仍有暢然的感覺。”
柳南江道:“那秦茹慧想必是服了前輩的那種綠色藥丸了?”
淩震霄道:“不錯,我是存心造就她一身魔功的,將來可以利用她來對付秦羽烈和公孫彤的。”
柳南江訝然道:“她怎會聽任前輩的指使呢?”
淩震霄道:“在她服下藥丸陷於昏迷之際,老夫曾不斷以‘傳音術’對其說話,是以她對老夫的聲音已甚熟悉,在她聽來,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在對她說話,隻要向她一慫恿,要她殺誰,她就會殺準。”
柳南江不禁咋舌道:“這件事真是太玄妙了!”
淩震霄笑道:“娃兒!你也服過那種藥丸,你可知道?”
柳南江大吃一驚,道:“真的?!”
淩震霄道:“我那寶貝女兒也吃過,不過,你們都吃過老夫自製的中性藥丸,雖然增加了你們的功力,卻無大害。”
柳南江蹙緊了眉尖道:“前輩雖說並無大害,小害必定有的了。”
淩震霄“唔”了一聲,點點頭,道:“小害在所難免。”
柳南江憂心忡忡地問道:“有些什麽害處呢?”
淩震霄道:“殺心易起難收,就是這害處。”
柳南江喃喃道:“倒還不覺!”
淩震霄倏然發了一聲冷哼,可是,當柳南江抬頭凝視他時,他卻沒有說什麽。
柳南江見他神情連打幾個寒噤,鎮定心神後,囁嚅地說道:“晚輩有一事請求……”
淩震霄瞪了一眼,低叱道:“有話快說,不必轉彎抹角。”
柳南江道:“望前輩能救救秦茹慧,這樣對她,似乎太……”
淩震霄道:“救救她!娃兒!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柳南江道:“望前輩也給她服一粒中性藥丸,解除她的魔性。”
淩震霄道:“怎麽?娃兒你對秦羽烈的女兒有情嗎?”
柳南江搖頭道:“前輩誤會了,晚輩絕非為了私情。”
淩震霄喝問道:“那又是為什麽呢?”
柳南江訥訥道:“她……她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淩震霄一雙環目睜得溜圓,沉聲說道:“老夫覺得她一點也不可憐。”
柳南江雖然受過秦茹慧生母白玉梅的囑咐,不得輕易吐露秦茹慧的身世之秘,可是在目前的情況下他不得不稍作透露,因而說道:“前輩有所不知,秦茹慧並非秦羽烈的親生女兒。”
淩震霄“噢”了一聲,道:“娃兒你是如何知道的?”
柳南江答道:“晚輩曾見秦姑娘的生母,內中尚有一段隱情,晚輩曾答應保守秘密,請前輩暫時不要追問。”
淩震霄嘿嘿一笑,道:“老夫早就想唆使秦茹慧手刃其父,念及倫常,才遲遲未曾下手,既然如此,倒減去老夫一層顧慮。”
柳南江疾聲道:“前輩千萬不能這樣做。”
淩震霄喝問道:“為什麽?”
柳南江道:“據秦姑娘生母相告,秦姑妞的身世之秘她此生絕不揭穿,前輩如讓秦姑娘手刃其父,今後她如何做人?即使秦羽烈罪該萬死,秦姑娘也會受到武林中的譴責啊!”
淩震霄冷笑一聲道:“嘿嘿!你為何對她如此關心?”
柳南江愣了一愣,方道:“晚輩也是身世模糊,可能因此而產生了同病相憐之慨。”
淩震霄道:“娃兒!真難得你有這樣一副悲天憫人的心腸。”
語氣突轉嚴厲地接道:“老夫要告誡你一番,你身背利劍,行走江湖,有一副悲天憫人的心腸,隻有自取其禍。”
柳南江辯道:“話不是這樣說,家師嚐雲:劍道即人道……”
淩震霄沉叱道:“少給老夫說這一套,娃兒你若懷悲天憫人之心,老夫也不過問。隻是你少將那副心腸放在別的年輕姑娘身上,老夫可不願我那菲兒傷心,聽見了嗎?”
柳南江一時答不上話來,結結巴巴地說:“這……這……”
淩震霄揚臂一揮,道:“走吧!咱們該回‘七柳齋’去了。”
話聲未落,人已穿出密林。
柳南江也隻得跳下車廂,緊步跟隨。他不自禁地回頭望了那兩頭大紅騾一眼,在天亮前,有一陣澈骨的寒冷,這兩頭大紅騾,一定會慘被凍斃。一念及此,不由沉歎了一聲,這大概說是他那副悲天憫人的心情在作祟吧?
雪下小了些,風也得了,大地成了粉琢銀妝的世界,一片潔白,將所有的汙穢都遮盡了。
“七柳齋”中一片沉靜,那位祝老爺不知去向,芙蓉仙子紀湘綾及她的門人也不知所終。
那場搏殺的結果如何,那得問問淩菲。
兩人在後院落下,也是一片沉靜。
淩震霄凝神細聽一陣,脫口呼道:“槽了!淩菲不在。”
柳南江不禁心頭一怔,連忙低聲喚道:“淩姑娘!淩姑娘……”
淩震霄道:“不用叫,這院子裏沒有第三個人在……”
語氣一頓,接道:“娃兒!你守在此處等待老夫……”
一語未盡,人已逾牆而去。
柳南江連眼皮都還不曾隨一下,驀然又一條人影自高牆上落進院中。
那人閃電般來到柳南江麵前,冷聲道:“娃兒!好久不見了!”
柳南江這才發現來人是冷如霜,心頭不禁為之一怔,忙問道:“有何貫幹?”
冷如霜嘿嘿笑道:“老夫想和娃兒你談一樁大買賣。”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動,暗忖:莫非淩菲已經落到了他的手裏?
一念及此,忙問道:“先說說著,是一樁什麽樣的買賣?”
冷如霜道:“老夫手裏有一十三條人命要賣。”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駭,原以為淩菲在他手裏:想不到竟有十三人之多。
柳南江吸了一口長氣,沉靜地說道:“那得看看是何人之命。”
冷如霜道:“聽著:‘水月山莊’荊錦峰父子,‘曉月山莊’莊主夫人商美娟,‘醉月山莊’莊主夫人唐如玉,‘八鳳園’主人司馬夫人及屬下五鳳暨使女二人,加起來一十有二……”
柳南江插口接道:“還有一個是誰?”
冷如霜獠笑一聲,道:“那人的姓名最是值錢,就是尊僮福兒。”
完全出乎柳南江的意外,他原以為淩菲落在冷老魔的手裏,卻未料想到,是另一夥人。
可是,柳南江未敢輕信,乃以試探的語氣說道:“尊駕幾乎一網打盡當今武林中之精英,未免太誇大其辭了吧?”
冷如霜縱聲狂笑道:“哈哈!兵不厭詐,老夫小小耍個手段,他們就入轂了。”
柳南江深信冷如霜有此能耐,乃沉聲問道:“他們人呢?”
冷如霜道:“中了老夫的迷魂煙,已沉睡了九十五日,如過百日,那就難救了。”
柳南江不禁打了個冷噤,別人他還可以咬咬牙不管,可是福兒他卻不能不管了!否則對師父如何交代呢?想到這裏,不禁心亂如麻,惶然無語。
冷如霜又道:“娃兒你如不信,老夫可帶你去看人。”
柳南江沉聲道:“不必!隻需告訴在下,何價可贖他們之命?”
冷如霜頗得意地笑道:“條件不苛,你不過是舉手之勞。”
柳南江心中似已猜到對方要說什麽,但是仍然故作不知地說道:“隻要條件不苛,在下願為十三條性命向尊駕低頭。”
冷如霜嘿嘿笑道:“低頭倒不必,你隻要將那把鐵劍……”
柳南江鋼牙一咬,道:“好!在下答應了,哪裏交貨?”
冷如霜冷笑了一聲,道:“嘿嘿!娃兒你答應得太快了。”
柳南江不禁心頭一怔,沉叱道:“你還有什麽花樣?”
冷如霜道:“鐵劍玉佩為一雙異寶,老夫豈肯隻取其一?”
柳南江冷歎道:“你想得倒是不錯,不過在下要請教一下,那方玉佩上何處去找?”
冷如霜一字字鏗鏘有力地道:“那方玉佩也在秦羽烈手中。”
柳南江道:“隻怕你這如意算盤打錯了。”
冷如霜冷聲道:“那麽,那十三人之命必絕了,老夫告辭。”
柳南江明知目前無法將那兩件東西弄得手,即使到手他也得遵照師命處理,絕不可能去和冷老魔交換十三條性命。
冷如霜見他沉吟不語,複又說道:“原以為他們命不該絕,想不到你卻見死不救。”
柳南江道:“並非在下見死不救,隻是尊駕的條件太苛。”
冷如霜道:“如想那些人活命,老夫必須在百日屆滿之三日前始為他們解毒,故而老夫隻能等到後日晚間之時,你自己斟酌吧!”
柳南江隻得先答應下來再說,因而問道:“在何處碰頭?”
冷如霜麵上立刻呈現了一股得意之色,說道:“終南山麓老夫所開設的鬆林酒店中。”
說罷,騰身越牆而去。
此時,風停雪止,天色也將放曉,柳南江望著長空,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個意念閃過他的腦際,立刻拾起一根枯枝,在草地上寫了“我去祥雲堡”幾個字,然後也縱出了“七柳齋”的後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18:25
第十八回 茹慧赴約
這一天是入冬以來難得的好天氣,“祥雲堡”中也顯得忙忙碌碌的樣子。
秦羽烈在他的書房中托頤沉思,突然一陣急遽的步履聲傳入他的耳中。
他抬頭一看,來人是管事花雲錦。
連忙問道:“什麽事?”
花雲錦低聲回道:“稟堡主,柳南江相公來了,現在大廳。”
秦羽烈不禁驚訝萬分,雖然他也不信柳南江的死訊,但卻想不到柳南江會現身上門,因而一蹙眉尖,道:“會不會有人假冒。”
花雲錦連連搖搖頭,道:“屬下熟知柳相公之神情舉止,若是假冒之人絕對逃不過屬下的眼睛,而且那把古劍也是冒不了的。”
秦羽烈“唔”了一聲,道:“好!我去會他,你去……”
附在花雲錦耳邊又低語了一陣,這才出了書房向大廳走來。
柳南江已然換上了早晨才買來的新衣,顯得容光煥發,秦羽烈絕對沒有想到,這個豐神俊逸的少年就是昨晚那個車夫。
秦羽烈人未進廳,笑聲先至,朗聲道:“柳相公別來無恙嗎?”
柳南江抱拳一揖,道:“多謝堡主曾為在下舉喪,此恩難忘。”
秦羽烈笑道:“這簡直成了天大的笑話。”
在柳南江對麵坐下接著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柳南江故作諱莫如深的態度說道:“說來話長……”
語聲一頓,接道:“今日在下前來,是有事要請求堡主幫忙。”
秦羽烈道:“有事隻管吩咐,又何必如此客氣呢?”
柳南江道:“多謝堡主……”
語氣一頓,接道:“在下想借堡主得到的那把鐵劍一用。”
秦羽烈想不到柳南江的來意在此,更想不到他說得如此直率,一時竟愣住了。
柳南江又道:“還有,那方玉佩的樣品請一並借用一下。”
秦羽烈皺眉問道:“何用呢?”
秦羽烈願意交出鐵劍,卻不願交出那玉佩的樣品,使得柳南江大惑不解了。
柳南江冷笑一聲,道:“如果家師知道因堡主過分著重他老人家的囑托而貽誤十三條人命,他老人家必將遺憾終生。”
秦羽烈道:“柳相公未免說得太嚴重,而且這方玉佩樣品拿出去未必能瞞得過冷老魔,那樣豈不是徒然多惹事端?”
柳南江道:“盡力而為,較之見死不救要使人心安得多。”
秦羽烈神情不禁一凜,繼而輕笑道:“聞說相公安然無恙,秦某原指望要與相公把盞言歡一番,不意為了區區小事,竟然鬧得如此不快,既然如此,秦某今日不再設宴,改日奉請吧!”
言下分明透露送客之意。
柳南江自然聽得懂。不過,他卻不願負氣一走了之,因而沉聲說道:“十三條人命,怎可說是區區小事,堡主未免太忽視人命了。”
秦羽烈環目一翻道:“以相公之意,要打算如何呢?”
柳南江道:“堡主自然明白在下有圖而來,絕不至於空手而去。”
秦羽烈縱聲狂笑道:“哈哈!想不到一代高僧,卻教出一個蠻橫無理的徒兒,秦某寧願來日向尊師負荊請罪,今日也隻有得罪柳相公了。”
語聲一頓,向廳外揚聲道:“吩咐花管事送客。”
花錦雲應聲而進,向柳南江彎腰擺手,道:“柳相公請……”
淩震霄說得不錯,柳南江經他飲以綠色藥丸療傷後已具有魔性,雖然服下了他精煉的中性藥丸,仍難免會起殺性。
眼前情勢正是如此,若在往日,柳南江絕不會輕易拔劍出鞘,而他此時卻毫不思索“鏘”
地一聲就將寒星劍拔了出來。
他一心一意隻想救人,根本就沒有考慮後果問題,同時,在他的想象中,那方玉佩的樣品既是他師父交給秦羽烈的,他此時即使動武奪回,也無虧理之處。因此,長劍甫一出鞘,即一劍向秦羽烈隔桌刺出。
柳南江的原意隻想先發製人,一劍製住對方,要對方將他所要的東西拿出來。
驀在此時,忽聞一聲嬌叱道:“休要無禮。”
“鏘”地一聲,柳南江手中長劍頓時被一把晶亮的短劍格住了。
不用說,來人必是秦茹慧無疑。
秦茹慧在望鹿坡曾對柳南江攻出一劍,挑破了柳南江的前襟,現在一觸之下,柳南江更覺得對方勁道很猛,卻也感覺出自己的功力比之以前深厚得多。
有了這一發現,柳南江不禁膽氣為之一壯,冷冷說道:“姑娘準備動武嗎?”
秦茹慧搖搖頭道:“茹慧不打算和相公動武,也不能看相公對家父動劍。”
她的言詞態度都很緩和,這不禁使柳南江有些迷惑,看上去她似乎是毫無魔性的。
秦茹慧又道:“柳相公!收劍吧!此時此境動武太不相宜了。”
柳南江冷笑道:“姑娘難道不知在下長劍一出濺血方收嗎?”
秦茹慧伸出左臂說道:“茹慧深願小傷皮肉,以求息事寧人。”
柳南江搖搖頭道:“那倒不必,隻望堡主答應在下的請求就行了。”
秦羽烈笑道:“你說長劍一出必濺血,如果秦某答應,你那把劍將如何回鞘?”
柳南江道:“在下自割皮肉,濺血養劍。”
秦羽烈奚落地說道:“那豈不是變成了一著苦肉之計。”
柳南江沉聲道:“堡主如果逼人太甚,可能要血洗貴堡。”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柳相公!你說這句話未免太狂了吧?”
秦茹慧接著說道:“茹慧若不出麵阻攔,相公此時可能早已萬箭穿心了,不瞞你說,這大廳之外,埋伏了不少弓弩手。”
秦羽烈似是責怪他的女兒多嘴,暴叱道:“茹慧!你……?”
秦茹慧回身道:“爹!你的意思也不過是預為防備,並非真想置柳相公於死地,說穿了教他知難而退,豈不更好?”
柳南江聽得出來秦茹慧在護他,想想望鹿坡前秦茹慧對付他那一劍,可謂心狠手辣,毫無餘地,怎麽又變了呢?
秦羽烈冷笑道:“柳相公!請吧!秦某不願與你為難,也請相公勿與秦某為難。”
柳南江道:“請問堡主,當年與家師在川漢道上相遇,可曾見過此劍?”
秦羽烈點點頭,道:“見過。”
柳南江明知他在說假話,因為據白玉梅說,那年秦羽烈根本就不曾出過遠門。
不過,柳南江此時這句話卻是別具用心,也就不去拆芽對方的謊言,將長劍當胸一橫,道:“見物如見人,在下今日就憑這把長劍,要向堡主索回當年家師托付之物。”
秦羽烈不禁一愣,但是,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因為那方玉佩根本就沒有什麽樣品,在他手中的就隻有一方貨真價實的玉佩。
因此,他咬緊牙關強橫地說道:“不見令師,絕不能交出。”
柳南江沉聲道:“秦姑娘,如果你不站開,在下要得罪了。”
秦羽烈沉吟道:“茹慧,站開。”
秦茹慧不但沒有站開,反而橫身攔住兩人之間,以“傳音術”向柳南江說道:“柳相公,相信茹慧一句話,你所要的兩件東西,茹慧千方百計也要為你弄到,不過你人須暫時離開。”
說到此處,又朗聲接道:“柳相公,待茹慧送你出堡如何?有事再從長計議吧!”
柳南江不解秦茹慧此舉用意何在,但是從她的麵色上看去,都是一片誠懇之色。
衡量眼前局麵,強行動武討不了什麽好處,因而點頭道:“好吧,在下先聽姑娘一句話。
不過,在下隨時可以去而複回的。”
後麵這一句話,自然是說給秦羽烈聽的。
秦茹慧點了點頭,算是給他一個保證,然後一擺手,柳南江就手提長劍和她走出大廳。
秦羽烈真有些茫然不解,何以秦茹慧一句話柳南江就走了呢?
一念及此,乃向一旁的花雲錦打了個眼色。
花雲錦正要有所動作,秦茹慧忽然回身吩咐道:“花管事,不準任何人跟著來,否則我的劍下無情。”
花雲錦不禁楞住了,眼巴巴地看著秦羽烈,秦羽烈卻目眥盡裂地注視柳南江的背影。
柳南江隨著秦茹慧走出堡外,一直向東行了五裏,才停下來。
柳南江問道:“秦姑娘,方才你答應在下之言,可是真的?”
秦茹慧嬌媚地一笑,道:“自然是真的。”
柳南江又問道:“辦得到嗎?”
秦茹慧點點頭,道:“自信辦得到。”
柳南江目注秦茹慧一陣,然後說道:“可有什麽交換條件?”
秦茹慧門牙唉著下唇,沉思了一陣道:“不算條件,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柳南江苦笑道:“這樣也好,免得無功受祿,令人不安。”
秦茹慧背過身子,聲音輕柔地道:“隻要你答應娶我為妻。”
柳南江不禁大吃一驚,淩菲可說是一個豪爽的女子,她尚且不敢直爽的說出這句話,而秦茹慧卻毫不費力地說了出來。
秦茹慧方才對他的嗬護,對他的柔媚情態,原來在此,但他卻不知道如何去回複對方。
秦茹慧見他沉吟不語,轉過身來問道:“是茹慧不配嗎?”
柳南江道:“是在下不配。”
柳南江如何能答應呢?即使他有心答應她,他此刻也無法點頭了,因為他早已答應淩震霄,要娶他的女兒淩菲為妻的。
可是,他也考慮到拒絕的後果,得不到鐵劍玉佩無法解救那十三條性命,固然非他所願,同時使秦茹慧傷心,也非他所願。
因此,他較為含蓄地說道:“這件事在下無法據作答複,因為在下可能終生不娶,一旦答應,豈不誤了姑娘的青春?”
秦茹慧卻螓首一點,道:“可以,隻要你真的此生不娶,茹慧也矢誌終生不嫁。”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道:“秦姑娘,你將來也許會反悔。”
秦茹慧搖搖頭,道:“我絕不反梅。”
柳南江語氣肯定地說道:“一定會的,因為你這樣做,就等於是反叛了你的父親。”
秦茹慧眸子一轉,道:“柳相公!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不是秦羽烈的親生女兒。”
柳南江不禁大驚,原以為這個秘密秦茹慧不會知道,但是現在卻從她的口中說出來了,不禁脫口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秦茹慧道:“我聽他和公孫總管談過,我是一個不知父親是誰的私生女。”
柳南江咋舌道:“真的?”
他吃驚的不是秦茹慧所說的事實,而是驚於她竟知道得如此詳盡?同時也驚訝秦羽烈何以會與公孫彤談論此事?
秦茹慧念聲道:“柳相公!我曾托你代尋生母,為了要盡一點反哺,但是,我此刻的主意卻改了,我要質問她為何不守婦道?為何與人私通?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是誰?”
她越說越激動,麵上也出現了騰騰殺氣。
柳南江低喝道:“秦姑娘!快不要如此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秦茹慧突然將麵上所有的怨忿之色一掃而空,嫵媚地笑道:“好了!我不該在你麵前說這些話,你現在更不會答應了,因為我是一個出身不明的私生女,也許會玷汙你們柳家的門風。”
柳南江疾聲道:“姑娘快不要如此說”
秦茹慧兩道柳眉一挑,道:“那麽,你到底答不答應呢?”
柳南江道:“在下寵蒙看重,不勝榮幸,隻是在下此刻有求於姑娘,輕率應允,似乎對姑娘太以不敬,是以在下……”
秦茹慧連連揮手,道:“好啦!我也不強迫你此刻答應我,不過我卻視同你已答應,你一旦與那個女人接近,我就殺她。”
柳南江駭然道:“秦姑娘……”
秦茹慧一擺手,道:“不必說了,今晚子時此處見麵,我拿走鐵劍玉佩之後,我也不打算回‘祥雲堡’了。”
柳南江道:“秦姑娘!你還要多加思考才是。”
秦茹慧道:“我早已決定!不過,你卻不能像以前甩淩菲那樣甩我就行了。”
言罷,飛也似地向“祥雲堡”奔去。
柳南江茫然地望著她的背影消失,此刻,他已無法考慮到以後的演變,或者秦茹慧跟定他的麻煩,一十三條人命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
他一邊沉思,一邊漫無目的地提劍向東緩行,穿過雜亂的葉林,來到一片草坡。
草坡上的積雪已經融化,在那裏站著一個瘦長人影,竟然是歐陽玉紋。
他們師徒二人幾乎是寸步不離的,此刻竟然落單了,柳南江不禁感到一絲怪異。
歐陽玉紋已先啟唇發話道:“相公因何提劍而行?”
柳南江笑道:“寒星出鞘未濺血,隻好一直提在手裏了!”
歐陽玉紋語氣淡然地道:“那倒是稀罕的事!”
語氣一頓,接道:“可曾看見家師?”
柳南江訝然道:“姑娘與令師失散了嗎?”
歐陽玉紋道:“家師有事他往,約好臘八在杜曲見麵的,想不到他老人家卻沒有來。”
柳南江發覺歐陽玉紋麵帶憂戚之色,因而以安慰的語氣說道:“令師也許因事所羈,稍遲一二日就會到了,姑娘稍安勿躁。”
歐陽玉紋緊蹙額眉,星目凝注在柳南江麵上,輕聲道:“柳相公!你可知令師和家師以往之事?”
柳南江不勝困惑地搖搖頭,道:“不知啊!”
歐陽玉紋道:“不過,在家師的語氣中,似乎有負於令師之處。”
柳南江微微一愣,訝然道:“真的嗎?”
歐陽玉紋沉吟了一陣,忽又揚眉問道:“柳相公!以你猜測,如果家師確有負令師之處,兩者相遇,令師會遽下毒手嗎?”
柳南江連連搖頭,語氣肯定地說道:“那是絕不可能之事,家師一向崇尚恕道,而且目下正在閉關,兩者根本不可能相遇。”
歐陽玉紋目光深沉地注視著柳南江,道:“實不相瞞,家師此番他往,就是要去會見令師。”
柳南江道:“令師怎知家師居住何處?”
歐陽玉紋道:“聽家師說,他老人家早就知道令師居停之所。”
柳南江久久未曾說話,半晌之後,方道:“家師目下正在閉關,令師縱然真個知曉,兩人也是無法見麵的。”
歐陽玉紋幾番欲言又止,終於脫口說道:“家師臨行之時曾說,此番前去一定要見到令師,如果令師閉關不出,家師要搗毀令師閉門潛修之所。”
柳南江驚道:“真的嗎?”
歐陽玉紋點了點頭,幽然說道:“玉紋正因此而為家師擔心。”
沉吟半晌,柳南江方皺眉問道:“令師因何要如此作呢?”
歐陽玉紋道:“想請令師前來中原。”
歐陽玉紋沉思一會兒,問道:“柳相公!令師會來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家師目前是不會前來中原的,否則家師也不至於在在下臨行前夕而閉關了。”
歐陽玉紋道:“可是家師卻說,他老人家有把握將令師請來中原。”
柳南江道:“家師必然不肯答應,這大概就是令師晚歸的原因吧!”
兩人的話題似乎已到此為止,柳南江正想作別,歐陽玉紋忽又問道:“柳相公!你是否覺得這幾個月來江湖上格外沉靜?”
柳南江隨口應道:“也許與天寒有關。”
歐陽玉紋沉思一會兒問道:“柳相公,玉紋有一點不情之請,不知相公可否應允?”
柳南江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氣,在下前次在‘子午穀’外多有冒犯,情非得已!尚祈姑娘不要耿耿於懷才是。”
歐陽玉紋神情凜然地說道:“玉紋凡事皆聽家師之命而行,上次的事情相公不必再提了,目下玉紋原想與……”
她突然將語氣頓住,目光深沉地逼視著柳南江,那兩粒晶亮的眸子一絲也沒有眨動。
柳南江見她欲言又止,於是背過身子說道:“有何事情,姑娘盡管直言吧!”
歐陽玉紋道:“家師臨行之際,曾叮囑玉紋,如果他老人家臘八未歸,教玉紋與相公結伴,今後凡事以相公之動向為準則,共策進退。”
柳南江大感意外,詫然說道:“令師曾作如此交待嗎?”
歐陽玉紋道:“玉紋早知相公不會答應的。”
柳南江疾聲道:“姑娘千萬別會錯了意,隻是在下覺得男女同行……”
歐陽玉紋不待柳南江說完,就插口說道:“玉紋恪遵師命如此之求,現在請柳相公直言是否應允,玉紋俾便遵循。”
柳南江遲疑地說道:“男女同行實感不便,隻得有違尊命了。”
其實,他此時不過是以男女同行不便為搪塞之辭,想想秦茹慧方才對他的約束,以及他自己對那方王佩和那鐵劍所作的期望,此時此境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歐陽玉紋所求的。
歐陽玉紋被拒後並未激怒,也沒有感到失望,似乎她隻是奉命行事而已,當即語氣談然說道:“有柳相公這樣一句話,玉紋來日也好向家師複命……”
邊說邊掉頭走去,走了幾步,複又回轉身來,接道:“柳相公隻能拒與玉紋結伴同行,並不能拒絕玉紋以相公之動向為行事準則。為了明白相公今後之動向,玉紋既未蒙允隨行在側,隻得暗中窺伺了。到時請相公萬勿責怪是幸。”
說罷,掉頭而去,沒入林中。
柳南江心中感到煩躁不已,歐陽玉紋雖是奉命行事並無惡意,但是,卻又為他帶來不少麻煩,如果秦茹慧發現她在暗中尾隨,更易引起爭端。
正思念間,身後忽然傳來一絲冷笑。
柳南江回身一看,冷笑之人竟然是那祝永嵐。
柳南江橫劍平胸,郎聲道:“尊駕來得正好,黃衫客正在回處找你。”
祝永嵐冷笑了一聲,道:“老夫也正要找他,他在何處?”
柳南江道:“尊駕如有心找他,在‘七柳齋’中等候就行了。”
祝永嵐嘿嘿笑道:“不用你這娃兒指點,娃兒進招吧!老夫讓你三招。”
柳南江早就看到了對方的敵意,因此才橫劍平胸,凜然戒備。
此時,見對方挑戰,也就不覺驚奇,冷聲道:“在下不動無名之師,劍下更不戰無名小卒,報上尊罵名來。”
祝永嵐哇哇地大叫道:“娃兒你找死。”
驀然,自林中竄出一條黑影,同時響起一聲嬌叱,道:“且慢!”
祝永嵐半空中凝住掌勢,柳南江也不禁循聲轉頭望去。
原來此人是歐陽玉紋。
歐陽玉紋將那根黑竹竿捏在手掌之中,左手向柳南江一擺:道:“退過一邊,待玉紋和這個不知死活的老頭兒過幾招。”
手中竹竿一頓,就要向祝永嵐點去。
柳南江是見過祝永嵐出手的,自已有寶劍倚仗,勝麵雖多也不過三成,歐陽玉紋雖然劍術不凡,以竹代劍自然減低了不少功力,因何是祝永嵐的對手呢?
因此,柳南江連忙橫身攔阻歐陽玉紋,道:“歐陽姑娘!沒有你的事,你從速離開此處吧!”
同時,還向她打了一個警告的眼色。
殊料歐陽玉紋卻不以為意地說道:“家師既然叮囑玉紋,凡事皆以相公之動向為準則。
那麽,相公之敵亦即玉紋之敵,待玉紋先會他一會有何不可?”
歐陽玉紋輕叱一聲,揚竿欲出。
柳南江一轉身抓住了那根黑竹竿的竹梢,沉叱道:“歐陽姑娘!站到一邊去。”
歐陽玉紋翻翻眼皮,看看柳南江那種瞪眼豎眉的神色,終於點了點頭。
柳南江將手鬆開,她連忙退身至十丈以外。
柳南江這才回身向祝永嵐道:“過招之前,還有一事相請。”
祝永嵐冷笑道:“你這娃兒的花樣倒不少,快說吧!”
柳南江抬手向歐陽玉紋一指,道:“這位姑娘並無冒犯尊駕之處,移時,如果在下不幸落敗,尊駕不得傷害這位姑娘。”
祝永嵐哈哈大笑道:“原來這娃兒還是個多倩種子,老夫答應你了。”
在祝永嵐仰天長笑之機,本來給予柳南江一個可乘之機。可是,柳南江不屑此做,隻待對方笑聲停住,方才將長劍一順,開戶亮式,凝聲說道:“請尊駕過招,在下候教。”
祝永嵐沉聲道:“如果老夫堅持要讓你三招,我倆也許這一輩子也動不了手,看掌!”
呼地拍出一掌。
看祝永嵐麵上神情,及他出掌時的架式,少說也用了上七成功力,似乎想在一掌之下就置柳南江於死地。
柳南江心凝神一,目不斜視,見對方掌勁一起,立即展開師傳“射影掠光”身法,身形已經閃到祝永嵐的右邊,避開那淩厲的一掌,同時沉腕壓劍,一招“朗日焦雷”,長劍向對方右脅卷去。
祝永嵐多少有點輕敵,見一掌拍空,不待招用完,身形向右一旋,反掌向柳南江的長劍拍去。
如此應變解拆,真是膽大妄為已極。
“叭”地一響,柳南江的長劍向右一落,人也隨著對方的掌勁像風車船打了一個急旋,而祝永嵐卻咚咚咚連退三步。
柳南江心頭不禁大駭,對方以掌逼劍,皮肉毫無損傷,其功力之深厚的確令人難以想像。
而祝永嵐也是狂駭不已,雖然他的皮肉未損,但是,卻感到氣血浮蕩不已,而且一股熱流已循著“寸關”穴而進。直竄內腑,幸而他功力深厚,立刻自封所有穴道,並運功將那股熱流逼出體外。
柳南江如果乘虛蹈虛,連進數劍,祝永嵐必然難逃一敗之劫。
可惜柳南江因駭對方功力之深厚,而將此一先機白白放棄了。
祝永嵐將心神鎮定後,方沉叱道:“娃兒!你師父是無塵大師嗎?”
有此一問,柳南江愈發深信祝永嵐就是竺道台,若非老一輩的人物,絕不可能知道他此時運用的是“雷音八劍”,也不可能知道唯有無塵大師的傳人才會“雷音”劍法。
因而,柳南江並未去回答對方,卻反問道:“尊駕果是竺道台嗎?”
祝永嵐厲叱道:“難道姓祝的就不識得你用的是‘雷音八劍’?不知你是無塵大師的傳人?因何一定要說老夫是竺道台?”
柳南江道:“此劍出鞘,濺血方收。不過,此劍非為你而拔,隻要你知道厲害,掉頭走開,在下絕不在後追擊。”
祝永嵐“呸”了一聲,道:“老夫早就想領教一下所謂佛門三大絕學之一的‘雷音八劍’了,可惜那老和尚躲了個無影無蹤,今日和你娃兒領教一番也是一樣,現在輪到你進招了。”
柳南江道:“尊駕小心……”
一語未盡,身形暴進,長劍淩空斜劃半弧,向祝永嵐頸項劈去,看上去此招甚是輕飄無力,隻要身形一矮,柳南江這一劍就要走空。
殊不知,柳南江用出了煞招“八方霹靂”,為的是速戰速決,雖然不敢說能夠一劍製敵,最少也想耗去對方不少功力,使其不敢戀戰。
祝永嵐口裏雖說得輕鬆,心情卻異常凜重,在第一招中,他已嚐試了“雷音八劍”的威力,不但絲毫不掉以輕心,反而暗蓄掌力也準備在這一招中克敵製勝,結束戰局。
此時,一見柳南江輕描淡寫地揮出一劍,不禁有些納悶不解了。
他隻要身形一矮,不退反進,輕揮一掌,柳南江必然會死在他的掌下。
祝永嵐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手,而且又久仰“雷音八劍”的威力,明知這一劍大有變化,因此以不變應萬變,身形紋風不動,蓄勁以待。
果然,柳南江長劍橫掃一半,突地振腕抖劍,幻起萬朵劍花,向祝永嵐兜頭罩下,真個如同霹靂起自八方,威猛絕倫。
祝永嵐心頭大凜,運足九成功力,雙掌疾吐,向那一團劍花迎去。
隻聽得砰然巨震,柳南江身軀咚咚咚……連退十餘步,口中噴出一道血箭,人已倒地不起,一旁觀戰的歐陽玉紋不禁失聲驚呼。
可是,那祝永嵐並未全勝,隻見他衣襟裂開,胸口處一道盈寸傷口,正汩汩地流著鮮血。
祝永嵐低頭一見自己創口,猛怒不已,沉叱一聲,飛撲而上,揚掌向柳南江門麵切下。
柳南江氣血崩潰,毫無拒敵之力,隻得身形就地急滾,避過致命一擊。
祝永嵐殺性已起,豈容柳南江走脫,左拿一掄,又如閃電般向柳南江劈下。
此時,柳南江連閃身而避的餘力都已喪失殆盡,似乎隻有閉目待死了。
驀在此時,隻聽歐陽玉紋一聲嬌叱道:“老頭兒住手!”
同時,黑竹竿脫手飛出,自祝永嵐的左掌心洞穿而過。
祝永嵐尚未回過神來,歐陽玉紋已拔回了黑竹竿,攔住祝永嵐,寒聲道:“要命快走!
否則休怪姑娘我手下無情。”
祝永嵐作夢也沒有想到歐陽玉紋手裏那根黑竹竿有如此大的威力,衡量情勢,目下難以勝過歐陽玉紋,而且自己傷勢也急待療治,因此冷笑一聲道:“姑娘!後會有期。”
說罷,掉頭疾步離去。
歐陽玉紋全不避男女之嫌,蹲下去將柳南江上身托在臂彎中柔聲問道:“柳相公傷勢如何,可要玉紋助相公療傷?”
柳南江並未去回答她的的問題,反而問道:“方才姑娘脫手飛竿,穿透祝永嵐的掌心,不就是‘蓮台七式’劍法之中的那一招‘飛向蓮台’嗎?”
歐陽玉紋螓首微點,道:“正是。”
柳南江道:“那日在‘子午穀’外,姑娘與在下過招時,因何不用這一招呢?”
歐陽玉紋道:“家師曾叮囑玉紋,與相公過招,不得遽用煞手。”
柳南江喟然道:“可是那日在下卻用煞手對付姑娘啊!”
歐陽玉紋道:“柳相公,何必再提過去之事呢?……”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傷勢如何?”
柳南江道:“傷得不輕,若無十天半月的調養,恐怕難以痊愈了。”
歐陽玉紋惶然道:“那怎麽辦呢?”
蛾眉輕蹙,想了一想,接道:“待玉紋背負相公找一處隱秘之所療傷要緊。”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行啊!今……”
他的意思是想告訴歐陽玉紋,今晚子時和秦茹慧有重要約會,暫時還不能離開此地,不過,他又突然想到,提及和秦茹慧的約會,必然會提及那方玉佩之事,因此,他才又頓口不言。
可是,歐陽玉紋卻會錯了意,以為柳南江又在拘泥於男女之別,微一皺眉,纖指突地在柳南江軀體上的“昏穴”上一點。
然後,她將寒星劍插入鞘中,將柳南江背在身上,沒及林中。
這時,在“祥雲堡”中已經上燈了。
整個下午秦茹慧都顯得有些心神不寧,一會兒托腮沉思,一會兒攬鏡自照,一會兒又憑窗遠眺,似乎有點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錦兒走進房內關上了窗戶,燃了燈。
秦茹慧問道:“什麽時候了?”
錦兒答道:“交酉了吧?”
秦茹慧又問道:“風雪又大了嗎?”
錦兒向外張望了一眼,回道:“真夠大的,這場風雪很可能要接連好幾天哩!”
秦茹慧原本是斜靠在榻上的,聞言倏然一躍而起,疾聲說道:“什麽?你說這場風雪夜裏不會停嗎?”
錦兒被秦茹慧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定了定神方才說道:“哪裏停得了?即使風頭轉向,這雪也得下個一、二天。”
秦茹慧低聲呼道:“糟了!”
錦兒不禁訝然問道:“小姐夜裏要出門嗎?”
秦茹慧心頭暗驚,柳眉一挑,低叱道:“胡扯!誰說我夜裏要出門?”
錦兒賠笑道:“那又何必管他這場雪要下多久呢?”
秦茹慧愣了一愣,沒有接下。
沉靜了一陣,她才慢不經心似地問道:“錦兒!見過堡主嗎?”
錦兒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地“哦”了一聲,道:“對了!堡主關照過了,晚飯的時候,要小姐先吃,不必等他。”
秦茹慧心頭一怔,蛾眉一蹙,道:“堡主出門了嗎?”
錦兒壓低聲音說道:“聽說公孫總管病了,堡主在親自煎藥哩!”
秦茹慧的一雙蛾眉蹙得更緊了,訝然道:“總管畢竟是下人,堡主犯得上親自為他煎藥嗎?”
在晚餐時,秦茹慧果然沒有見到秦羽烈。
飯後,秦茹慧回房歇息,錦兒為她擰熄了燈,可是,她連眼都不曾閉。
初更的梆聲傳來時,秦茹慧在懷中揣了些銀子,又將短劍在懷中貼藏好,這才心懷鬼胎地向秦羽烈的房中而去,秦羽烈並沒有登榻就寢,一個人在燈下托頤沉思,似有無限心事。
一見秦茹慧來到,頗為討異地問道:“茹慧!還沒有睡?”
秦茹慧勉強地笑道:“睡不著……”
語氣一頓,接道:“聽說公孫總管病了?”
秦羽烈“唔”了一聲,點點頭道:“上了年紀的人,稍受風寒就臥榻不起了。”
秦茹慧道:“聽說爹親自為公孫總管熬藥煎湯,是嗎?”
秦羽烈道:“這也算不得什麽呀?這些年來,公孫彤為我‘祥雲堡’倒是盡心盡力的。”
秦茹慧裝著一時想起來似地“噢”了一聲,道:“顧著說閑話,倒忘了幹什麽來的了。
爹!我要看看那方玉佩和那柄鐵劍。”
秦羽烈頗為討異地問道:“茹慧!是發現了什麽嗎?”
秦茹慧談然道:“多看幾次,也許會有所發現的。”
秦羽烈搖搖頭,道:“再看也是那幾個字,不看也罷!”
秦茹慧使出女兒家的嬌情,道:“爹!讓我看看嘛!”
秦羽烈愣了一下,然後笑道:“看你!這般大了,還撒嬌哩!看吧!不過隻是白費眼力。”
說著,自身邊將錦盒取出來放在桌上。
秦茹慧想不到不費吹灰之力如願以償了,暗喜在心,麵上就不動聲色地自壁上取下那柄鐵劍,然後來拿桌上的錦盒。
秦羽烈猛地伸手按住了錦盒,沉聲問道:“茹慧你要拿到何處去?”
秦茹慧心頭一怔,麵上卻神情泰然地說道:“回房去看呀!”
秦羽烈搖搖頭,道:“不行!要看就在這裏看。”
秦茹慧道:“爹!是不放心我嗎?”
秦羽烈沉下臉說道:“這件東西多少年來都沒有離開我的眼前,為什麽一定要到你房裏去看呢?”
秦茹慧道:“難道拿到我房裏去看就會不翼而飛嗎?”
秦羽烈道:“茹慧!知道肖雲達因何而死嗎?就是因為身懷此物,淩震霄也因身懷此物而遇害,所以我不願你拿回房去。”
秦茹慧笑道:“說句不見氣的話,放在我房裏比放在爹身邊要安全得多。目下武林中人能夠在我短劍逃生的人還不多哩!”
秦羽烈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的功力自從那位神秘黑衣人為你療傷後,突飛猛進,目下難有敵手。不過,別以為江湖上都是些有勇無謀之人,倘若有人設計智取,你來必能夠防範。”
秦茹慧道:“我卻不信,東西在我手裏,誰也別想拿走。”
秦羽烈將他女兒看了又看,方才說道:“茹慧你今天和往日似乎不同。”
秦茹慧語氣淡然地說道:“我倒沒有這種感覺,也許是您心情不大好。”
秦羽烈笑著站起來說道:“好吧!我送你回房去吧!”
現在,秦羽烈既然答應她攜回房去細看,隻要是護送她一程,她也就不堅持拒絕了,秦羽烈總不至於賴在房裏不走的。
一念及此,於是點頭含笑道:“那就勞動爹的大駕了。”
在秦羽烈的護送下,秦茹慧回到繡房,她沒有留秦羽烈入內稍坐,秦羽烈似也無意入內,站在門口說了聲小心,就徑自去了。
秦茹慧不禁喜在心,凝聽秦羽烈步履去遠,連忙將錦盒與鐵劍用一幅絲絹包好,背在背上,又取了一件連頭篷的大氅穿在身上,將短劍提在手中,熄了燈,悄然走出房去。
她突然想到是否該留下一張小箋,想了一想,決定隻字不留,不著痕跡為上。
雪光掩映之下,後院一片銀亮,秦茹慧方一縱入雪地之中,驀然,一排人影擋住她的去路,齊聲喝問道:“什麽人?”
秦茹慧定神一看,原來是堡內最精銳的藍衣武士,當即沉聲道:“連姑娘我都不認識了嗎?”
其中一人,是新任的藍衣武士統領,前跨一步,和聲問道:“小姐意欲何往?”
秦茹慧粉麵一沉,道:“誰教你來查問姑娘我的行蹤?”
藍衣武士統領恭聲回道:“屬下奉有堡主諭令,今晚任何人也不得離開堡內。”
秦茹慧心頭一凜,沉叱道:“連姑娘我也要受到限製嗎?”
藍衣武士統領道:“回小姐,堡主曾經如此吩咐過。”
秦茹慧道:“堡主何時下的諭令?”
藍衣武士統領道:“就是方才。”
秦茹慧不禁大驚,原來秦羽烈對她早有防範了,心念一橫,打算硬闖出去,她已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不能在柳南江麵前做背信失約之人。
“鏘”地一聲,短劍出鞘,她正想揮劍硬闖,驀然身後傳來一聲沉叱道:“住手!”
秦茹慧知道秦羽烈已到,雖未立即動手,但是,短劍卻未入鞘,仍然全神戒備。
秦羽烈緩步來至她的身邊,喝問道:“茹慧,你要去何處?”
秦茹慧應道:“我打算去尋找那柄真劍。”
托辭早就想好,因此說來毫不費力。
秦羽烈道:“因何不稟報我知?”
秦茹慧道:“怕你阻攔。”
秦羽烈道:“如果我現在阻攔呢?”
秦茹慧不禁愣住了,良久,方反問道:“爹一定要阻攔嗎?”
秦羽烈低聲喝道:“將劍回鞘,乖乖地回房睡覺去,大雪紛飛,不宜遠行。”
秦茹慧毫不遲疑地答道:“茹慧離意甚堅,請勿阻攔。”
秦羽烈凝聲說道:“離意?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說得明白點行嗎?”
秦茹慧知道不打開天窗說亮話已不行了,因而一字字鏗鏘有力地說道:“茹慧此番離去,今生今世也不打算再回‘祥雲堡’。”
這話說得截鐵斬釘,使秦羽烈不禁愣住。
良久,方回過神來,問道:“是打算與為父的決裂嗎?”
秦茹慧語氣冷漠地說道:“茹慧打算尋找我那不擔負養育的生父。”
秦羽烈疑然詫道:“這是什麽話?”
秦茹慧道:“你和公孫總管的談話被我偷聽了,才知我並不是你的親生女兒。”
秦羽烈恍然大悟,原來秦茹慧欲要遠走高飛的用意在此。
此時,秦羽烈也不免淒然,喟歎一聲道:“茹慧我待你薄嗎?”
秦茹慧道:“不管厚薄,養育之恩德不可忘,茹慧早晚必有所報。”
秦羽烈沉叱道:“就是這樣報嗎?拐走我的異寶不告而別?”
秦茹慧道:“茹慧現在告別還算不遲,來日尋得生父,定當偕同登門,答報多年養育之恩。”
“鏘”地一聲還劍入鞘,大踏步向前走去。
秦羽烈冷哼道:“茹慧!你想得太簡單了,你母一走了之,你可不行。”
果然,前麵那排藍衣武士紛紛拔出長劍,攔住秦茹慧的去路。
秦茹慧早已下了決心,不惜任何代價要闖出去,履行她和柳南江的子時之約。因此,麵對那一排明晃晃的長劍視若未睹,依舊前行如故,反而逼得那些執劍武土紛紛後退。
秦羽烈暴叱道:“困住這丫頭,絕對不能讓她走掉。”
秦茹慧本來還不致在秦羽烈麵前公然動劍,現在一聽秦羽烈已經下了狠心,也就不再猶豫。
短劍飛快出鞘,左右一掃,立即有四名武士在她劍下而亡,空出當中一條缺口。
秦茹慧已飛快乘虛突破,向牆腳奔去。
隻聽得泰羽烈枉喊放箭之聲,接著箭弩如疾雨般飛來。
秦茹慧一麵飛舞短劍去撥落那些箭弩,一麵已縱身上了牆頭,落下堡外,如飛馳般向東奔去。
一口氣奔行了二十餘裏,回顧身後,並無追兵,這才停下來喘了口大氣。
在她喘息之際,突然發覺心胸氣血浮蕩不已,而且背脊上也隱隱作痛,反手在背上一摸,不禁心頭大駭,原來背上竟然中了三箭。
秦茹慧將箭頭一一拔下,閉住了氣穴,其後大叫道:“柳南江柳南江!”
憑她叫破了喉嚨,也沒有柳南江的回聲。當然,秦茹慧並不知道,柳南江也和她一樣身受重傷了。
柳南江失約了,這是秦茹慧唯一的想法,是他不信任她?還是不願受她的約束呢?
她感到很!恨!恨!
心煩氣躁,創口複又汩汩流血。
終於,她昏倒在雪地之中。
鵝毛般的大雪不停地往下飄,眼看雪花就要將秦茹慧的軀體掩蓋了,忽然,一條黑影閃到了現場。
那人探了探秦茹慧的鼻息,很快地將秦茹慧背在背上,向林中奔去。
雪仍在下,一天之中,大雪在同一地點遮蓋了兩次血漬。
三天後
秦茹慧醒來了。
頹坍的神像,落漠的殿室,告訴她這裏是一座斷了香火的廢寺。
她身下墊著幹草,身上卻蓋了一件名貴的皮裘。
她活動一下雙臂,背上的傷勢似乎已經好了。她暗中一運勁,發覺內力毫無損傷。
她依稀記得有一個男人背負她來此,那是誰?是柳南江嗎?
正當她想起來東張西望之際,陰暗的角落裏突然傳出來一個聲音,道:“姑娘醒了嗎?”
她循聲望去,那是一個麵目很英俊的男人,在他的麵前有一堆火,火上放著一個破瓦罐,似在煮什麽食物,火光映在他的臉上發紅,如果她身體往後麵的牆壁上一靠,就很難發現那裏有一個人。
秦茹慧愣了愣,方才問道:“你……你是誰?”
那男人回道:“姓肖名雲鵬。”
秦茹慧喃喃自語道:“肖雲鵬?這名字好象很熟哩!”
肖雲鵬輕笑道:“姑娘所熟悉的一定是終南三君子之一的肖雲達,兩者隻有一字之差。”
秦茹慧脫口道:“對了!你是……?”
肖雲鵬似乎有意不讓她發問,連忙插口道:“姑娘尊姓?”
秦茹慧道:“姓秦……”
肖雲鵬“噢”了一聲,又問道:“柳南江是誰?”
秦茹慧神情一振,振聲問道:“你認識柳南江嗎?”
肖雲鵬搖搖頭,道:“在下不識,不過,這三天來,姑娘卻不止次地低呼柳南江的名字。”
秦茹慧粉麵一熱,訕訕然道:“柳南江是我仇人。”
肖雲鵬自火上取下瓦罐,放在秦茹慧麵前,道:“百裏之外,向鄉民取了些小米,熬了一罐薄粥,無碗無筷,待稍涼之後,姑娘就以罐喝下去吧!你已三天未下水米了。”
秦茹慧道:“多謝!這次承蒙搭教”
肖雲鵬一擺手,道:“姑娘不必來這些俗套……”
說著,將一束箭矢扔到秦茹慧麵前,接道:“這是‘祥雲堡’的箭矢,不知秦羽烈怎會暗箭傷人?”
秦茹慧道:“那倒不能說是暗箭,他想阻擋,我卻突圍而去。”
肖雲鵬笑道:“想不到姑娘倒是很寬厚的,既然如此,姑娘就不該將柳南江的仇恨老是記在心裏了。不然,豈非厚此而薄彼?”
秦茹慧搖搖頭道:“那不同!”
肖雲鵬道:“有何不同呢?所同的隻不過因為‘祥雲堡’堡主和姑娘同姓罷了。”
秦茹慧輕笑道:“看你處處在為柳南江說話,你一定認識他。”
肖雲鵬連連搖頭,道:“在下並不認識他,不過,聽到他的名字,卻好象有緣分似的。”
秦茹慧道:“為此心儀了是嗎?那一定會使你失望,因為他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肖雲鵬喃喃道:“無情無義……”
失聲一笑,接道:“想必那柳南江曾經有負於姑娘是嗎?”
秦茹慧不禁滿麵血紅,疾聲道:“並不是那樣一回事,你會錯意了!”
肖雲鵬一笑置之,隨即正色道:“姑娘是否覺得傷勢已全好了。”
秦茹慧笑道:“好象不曾受過傷一樣,尊駕的治傷手法真是高明。”
肖雲鵬並未理會她的讚辭,淡然說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放心告辭了。”
秦茹慧道:“尊駕因何行色匆匆?”
肖雲鵬愣了一愣,方微蹙眉尖道:“在下有個不雅之號,謂之‘花花太歲’,和姑娘同行難免會招人物議,有辱姑娘名聲。”
肖雲鵬道:“姑娘吃驚了嗎?不過,請姑娘放心,這三日之中,姑娘可說是毫發未損的。”
秦茹慧點點頭,道:“我知道,關於那個不雅之號並非誤傳,必係有人蓄意中傷,以尊駕的作為……”
肖雲鵬接口說道:“以在下的作為應該是當之無愧,外人並未誤傳。”
秦茹慧訝然道:“真的嗎?”
肖雲鵬笑道:“一點不假,因此姑娘不適宜與在下同行。”
語氣一頓,接道:“平心而論,在下並非為姑娘設想,而是為自己打算,在下救過之人,不願再去傷他,而以姑娘之美豔,在下很難克製心動。因此不結伴同行為宜。”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18:45
第十九回 索魂厲鬼
“天寒地凍,那件皮裘留下給姑娘暫時穿用。如果後會有期,姑娘可再還我。”
說罷,出了山神廟,揚長而去。
秦茹慧很賞識對方坦率和直爽,若非心中有個結頭未解,她很可能告訴他,自己不在乎那些蜚短流長,深願與他同行結伴。
可是,她心中還有個結那就是柳南江,因此,她又忍住了。
她一口氣喝幹了瓦罐中的薄粥,頓感精神大振。
背上的包袱已然解下來擱在她的身邊,解開一看,鐵劍還在,錦盒也原封不動。打開錦盒一看,裏麵卻是空的,根本就沒有那方玉佩。
秦茹慧不禁心頭大驚,是秦羽烈早有防範,才給了她一個空盒?還是被肖雲鵬竊走了呢?
她沉思一陣,後者可留性較少,如果肖雲鵬竊走她的玉佩,不可能待她蘇醒後留下姓名後而去,早就可以一掌置她於死地了。
那麽,是秦羽烈有了防備,隻給了她一個空盒了?不錯,她當時並未真看玉佩是否放在錦盒之內。
她仔細察看錦盒,發現盒蓋和盒底已為箭矢洞穿,如果玉佩是放在盒中的,堅玉絕不可能為流失射穿的。
為此,她肯定是秦羽烈預先用下了玉佩,隻給了她一隻空盒。
當然,肖雲鵬也可能取走玉佩之後,故有疑陣。不過,這種成分是極其微弱的。
不管如何,她決心要問一問肖雲鵬。以他那種坦率的言行,如果他真的拿走了玉佩,秦茹慧深信他不會狡詞賴賬。
大雪已停,雪地上留有肖雲鵬清晰的足跡。
從足跡間的距離可以看出,肖雲鵬是在緩步而行,並未施展輕功,相隔不到盞茶工夫,秦茹慧自信可以追得上,於是出了山神廟,循著足跡疾奔而去。
前行十裏,秦茹慧勘察地勢,才發覺肖雲鵬是往長安城裏去的。
秦茹慧正在考慮是否該不斂行藏地直往長安時,驀然,一個人疾步來到身前,那個人竟然是和她有點小過節的歐陽玉紋。
歐陽玉紋道:“兩敗俱傷。不過柳相公傷勢較重。”
秦茹慧道:“現在怎麽樣?”
歐陽玉紋道:“經玉紋三日來悉心凋護,柳相公的傷勢已經大好了。”
秦茹慧一雙美目中幾乎冒出火來,歐陽玉紋的話似乎大大刺激了她,她心中蘊藏著一股強烈的妒意,任何女人和柳南江接觸,都使她受不了。
可是,歐陽玉紋為柳南江療傷並沒有錯,就像肖雲鵬為自己療傷一樣,因此,秦菇慧還不過分地將妒火發出來,隻是勉強地說道:“請姑娘告訴柳南江,就說我不想見他。”
歐陽玉紋大感意外,突然問道:“姑娘因何不願見他呢?”
秦茹慧道:“不為什麽,就是不願見他,你這樣告訴他就行了。”
歐陽玉紋道:“秦姑娘!你可知道柳相公多麽渴望見你一麵嗎?”
秦茹慧不禁又動心了,振聲問道:“他真的很想見我嗎?”
歐陽玉紋點點頭,道:“真的。據柳相公說,見你一麵關係著一十三條性命的生死存亡,因此,他囑咐我無論如何要找到你。”
秦茹慧一顆火熱的心突然又冰冷下來,柳南江渴望見她不過是為了那方玉佩,現在她根本沒有玉佩,見他又有何用?無非是自取其辱!
想到這裏,心念一橫,急聲說道:“告訴柳南江,我不想見他,希望他也不要讓我見到。”
說罷,奪路而走。
歐陽玉紋畢竟是一個心地純潔的姑娘,不識男女之間的那個“情”字,如果識得那個“情”字,她最少也可解透秦茹慧掉頭而去的原因了。
柳南江的確傷得很重。不過,經過歐陽玉紋運用其深厚的內力為他療傷,傷勢已大有起色。但是,歐陽玉紋卻因內力損耗而花容消瘦,柳南江口中未說,內心卻銘感不已。
他眼巴巴地盼望,總算聽到了熟悉的步履之聲,接著,歐陽玉紋走了進來。
柳南江疾聲問道:“找到秦姑娘了嗎?”
歐陽玉紋搖搖頭,道:“沒有,據說她已離開‘祥雲堡’了!”
柳南江頓感失望,喃喃道:“完了!明天就滿百日……”
歐陽玉紋接口問道:“柳根公!你在說什麽明天就滿百日?”
柳南江道:“落在冷老魔手裏的十三人都嗅進了冷老魔的毒物‘迷魂煙’,百日斷魂,明天就屆滿百日之期,這……這……”
歐陽玉紋道:“難道秦姑娘能夠解救嗎?”
柳南江道:“可以,不過現在……”
歐陽玉紋道:“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就不行了嗎?”
柳南江喟歎一聲,道:“歐陽姑娘,內中情由非三言兩語可以道盡的。”
歐陽玉紋目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語氣幽然地說道:“柳相公你好像有什麽事瞞著我,是我不足信任?還是……”
柳南江疾聲道:“姑娘不要如此說了,療傷之恩,在下沒齒難忘,怎說在下不信任姑娘呢?”
歐陽玉紋道:“玉紋並不想以療傷之情來套取相公的隱秘。”
柳南江不禁苦笑道:“那有什麽隱秘呢?”
語氣一頓,接道:“冷老魔以十三條性命相迫,要秦羽烈手中的一方玉佩為交換,秦姑娘答應竊取她父親的那方玉佩,暫借給在下作解救一十三條性命之用,本來約好那夜子時相見的,不料一場意外的事情給耽誤了。唉!現在一切都嫌晚了。”
歐陽玉紋目光中顯露出無限的驚色,振聲道:“是一方平常的玉佩嗎?”
柳南江故意淡然地說道:“難道玉佩還有平常與特殊之分嗎?”
歐陽玉紋說道:“若是尋常的玉佩,我這裏倒有一方,可借與相公一用。”
柳南江驚道:“姑娘也有一方玉佩嗎?讓在下看看。”
歐陽玉紋立刻從懷中取出一隻錦盒交與柳南江,那回錦盒和他在秦羽烈處所見到的那隻錦盒完全一樣。
打開錦盒,裏麵一塊鮮豔奪目的玉佩。
形式、大小、色彩,和秦羽烈所出示的那一塊完全相同。
柳南江記得秦羽烈說過,真的玉佩也是晶瑩透明,卻不透日光,此時雖無日光,卻是白天,柳南江舉起玉佩朝亮處照去,光線完全透射過來,如果秦羽烈所說不是信口開河的話,那麽這塊玉佩就是廢品了。
歐陽玉紋見柳南江一再察看這塊玉佩,禁不住問道:“秦堡主那方玉佩,相公可曾見過?”
柳南江點點頭,道:“見過。”
歐陽玉紋道:“和這一塊完全一樣嗎?”
柳南江道:“不管形式、大小、色彩,玉佩上所帶花紋,完全一樣。”
歐陽玉紋驚道:“真的嗎?!那麽,秦羽烈手中的那塊玉佩絕非一般凡品,而是當今武林中萬人所矚目的那方玉佩了。”
柳南江道:“姑娘何以見得呢?”
歐陽玉紋道:“據家師說,普天之下,同此形式的玉佩隻有二方,一正一副,也即一真一偽,這一塊是副佩,秦羽烈手中那塊毫無疑問的是正佩了。”
柳南江道:“根據許多傳說,那方玉佩的確在秦羽烈手中,秦姑娘已然答應竊取後交與在下,可惜因在下身受重創錯失良機。”
歐陽玉紋道:“相公原以將玉佩換贖冷老魔手中十三條性命,即使真是玉佩到手,也不過是過手之物,何足稀奇?”
柳南江道:“若是真的玉佩,在下雖持往冷老魔處換喚人質,事後即使殺身殞命,在下也會全力自冷老魔手中奪回的。”
歐陽玉紋道:“相公看得簡單,說得也輕鬆,東西到了冷老魔手中,再想奪回似乎難如登天。其實,那方玉佩相公根本不可能拿到,因為秦姑娘想從她父親手裏竊取那方玉佩隻是夢想。”
柳南江道:“如果她不惜決裂父女之情,動武去奪取呢?”
歐陽玉紋神情一愣,反問道:“秦姑娘如此說過嗎?”
柳南江不想在此時談及秦茹慧的身世,因而含糊其辭地說道:“在下隻是如此設想而已。”
歐陽玉紋道:“即使秦姑娘為了成全相公救人義舉,不惜絕斷父女之情而動武,她也是徒勞無功的。”
柳南江道:“據在下所知,秦姑娘的武功已淩駕乃父之上。”
歐陽玉紋道:“勝固可勝,但是未必就能取得玉佩,據家師說,當今武林之中,論機智,工心計,無人能與秦羽烈比擬。他豈能輕易栽在自己女兒手上,秦姑娘雖有此心,卻無能為力。”
柳南江多多少少也同意了歐陽玉紋的看法。
當初,秦茹慧提到竊到玉佩之事時,他也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去期待的。
不過,此時一旦想起那十三個中了冷老魔“迷魂煙”的危者,不免又憂心忡忡起來,尤其福兒也在其中,若有三長兩短,實在難以向恩師複命。
歐陽玉紋見他眉心暗結,了解他心中所想,因而說道:“玉紋知道相公現在正為那十三個危在旦夕之人擔憂,當今之計,隻有用這方玉佩去瞞騙冷老魔,但願他不辨真協那就好辦了。”
柳南江道:“這方玉佩是令師交與姑娘的嗎?”
歐陽玉紋答道:“是的。”
柳南江道:“雖是一方副佩,也必有其存留價值,想必令師曾交待姑娘,這方玉佩萬不可失的?”
歐陽玉紋道:“不錯,家師曾說過,性命可丟,這方玉佩不可丟。”
柳南江道:“那麽,姑娘將這方玉佩與冷老魔交換人質,豈非違背了令師的囑咐?”
歐陽玉紋搖搖頭,道:“非也,家師曾囑咐說,若他老人家臘八未歸,教玉紋與柳相公結伴同行,凡事依隨相公之動向,相公以救人為先,玉紋自然毫不猶豫地獻出玉佩。玉紋並未違背家師囑咐,不過是窮通達變而已,相公請作主吧!”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道:“恐怕要辜負姑娘一番好意了。”
歐陽玉紋突然道:“這是何意?”
柳南江喟歎了一聲,神情沉重地說道:“冷老魔曾經告誡在下,中了‘迷魂煙’之人,百日之後必定斷魂而亡,但是解毒卻要在百日屆滿之三日前施行,故而冷老魔約定在前夜子時持玉佩鐵劍前往以作交換,如今已是九十九日,解毒已來不及了。”
歐陽玉紋道:“在未見死者屍骨之前,你我總該盡心盡力而戰啊!”
柳南江道:“姑娘說得不錯,姑不論這方玉佩能否瞞騙冷老魔,尚缺鐵劍,冷老院也許就不肯答應。而且,在下目前傷勢尚未痊愈,如何前往終南之鬆林酒店與其會晤呢?”
歐陽玉紋咬唇沉思了一陣說道:“讓玉紋去試試如問?”
柳南江微感吃驚問道:“姑娘一人經去冷老魔?”
歐陽玉紋道:“相公倒不必為玉紋掛心,隻是留下相公在此,玉紋倒有些不放心。”
柳南江不禁私心中感到一陣激動,輕笑道:“姑娘不必為在下掛心,天寒地凍,猛獸絕跡,而且姑娘去去就回……”
歐陽玉紋接口道:“玉紋隻怕有乘人之危的無恥之徒來到此處,相公毫無抗拒之力,那豈不”
說到此處,目光向下一瞟,接道:“玉紋打算將這座廢寺的山門封閉,別人就不會進來了。又加幹糧飲水還可食用數日,即使玉紋因故不能即回,相公在此也能安適無虞的。”
柳南江點點頭,道:“此計甚好!姑娘快去,在下在此靜候佳音。”
歐陽玉紋道:“玉紋尚有一不情之請……”
語氣一頓,接道:“玉紋因感此行關係一十三條之生死存亡,可說責任重大,亦想暫借相公之佩劍一用,不知可否?”
柳南江不禁遲疑地道:“這”
歐陽玉紋道:“不必勉強,玉紋作此請求,實在太冒昧。”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終於將長劍堅靠於牆壁之上,拱手拜了一拜,道:“師父,為救師弟,弟子隻得將佩劍交與歐陽姑娘了。”
歐陽玉紋驚道:“福兒是相公的師弟嗎?”
柳南江自知無法隱瞞,隻得點頭應道:“不錯,他正是我的師弟,還望姑娘盡心盡力。
不過,寒星劍血氣太重,姑娘不要輕易出鞘才是。”
歐陽玉紋接過長劍,又將那隻錦盒納入懷中,說道:“相公盡管放心養傷,玉紋此去,絕對不會辜負相公所托。”
言罷退出殿堂,掄掌劈向那原本倒榻的山門,將整個廢寺都封閉了。
歐陽玉紋又仔細地察看一遍,才放心離去,臨行之際,還小心翼翼地以那根黑竹竿掃除了每一個足印,直到遠離廢寺十裏之外,方放開大步,將輕功施展到極限,如閃電般向終南山麓奔去。
不到一個時辰,已然過了杜曲,這個進香時期生意興隆的集鎮,目下蕭條已極,長街之上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歐陽玉紋也未打算停留,仍是疾行如故。
天際雖無飄零的跡象,但是,天色已逐漸向晚,因此,歐陽玉紋的腳步跨得更大更快了。
她出杜曲鎮不久,驀見一個小巧的人影疾奔而來,兩者對麵而行,倏忽就到麵前,歐陽玉紋種情一振,因為那人就是梳著一根朝天小辮子的福兒。
歐陽玉紋連忙停步叫道:“噯!你不是福兒嗎?”
福兒聞聲停步,冰冷的目光向歐陽玉紋掃了一眼沉聲問道:“你是誰?”
福兒那種神態委實令歐陽玉紋嚇了一跳,他過去那種天真活潑的神態,歐陽玉紋是見過的,但是此時看上去卻麵色發青,雙眼冰冷深沉,在心悸之餘,她也感到一陣心痛,一個十三四歲的孩童,竟然受到了冷老魔極為殘忍的毒害。
想到這裏,不禁喟歎道:“福兒!冷老魔將你怎麽樣了?”
福兒也不答話,呼地拍出一掌,勁道之猛,出手之快,實非歐陽玉紋始料所及。
歐陽玉紋疾閃避過,大叫道:“福兒!你怎麽了?我是……”
福兒兩隻如毒蛇般的眼睛,死盯在歐陽玉紋麵上,沉叱道:“不管你是誰,竟敢稱呼我福兒的主人一聲老魔,還不快快掌下受死!”
歐陽玉紋人感迷惑,難道:“迷魂煙”的藥性尚未消失嗎?
她連忙雙手舉起柳南江的劍,振聲叫道:“福兒認識此劍嗎?”
福兒冷笑道:“你即使手拿玉皇大帝的上方寶劍,我今天也要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話聲中,又是呼地拍出一掌。
歐陽玉紋連忙閃開,心中叫苦不迭。
福兒似乎心神業已喪失,冷老魔此著狡計不謂不毒,武林中頻添十三個心神喪失,隻聽其中一人控製的狂人,豈不要天下大亂。
歐陽玉紋在思念中,福兒又一連攻出了三掌,以前,她並未見過福兒的功力,也不知他此時的功力超過以前還是不如以前,從他的出手和勁道看來,他似乎施展的是佛門武功“伏虎掌法”,而且很有點火候。
歐陽玉紋連躲了十幾掌,累得她嬌喘不已,情知一味閃避並非善策。
於是,她想出手將福兒點昏,然後背負福兒去見柳南江,共商解救之策。
因此,她動用那根黑竹竿向福兒身上穴道點去。
可是,福兒精靈異常,使她無法得手,為了怕傷害福兒,她又不敢輕率動用煞招,結果是處處縛手縛腳,被迫居下風。
這就是冷老魔的歹毒之處,利用正派人士不願傷害這些失性瘋狂者的心理,而遂其興風作浪的目的。
福兒進攻三十餘掌均未得手,也不禁急怒攻心,立即撮唇一嘯。
嘯聲方落,人影倏現,黑壓壓一片人頭,將歐陽玉紋圍住了。
一十三人一個不少,想不到冷老魔沒有讓他們斷魂喪命,卻使他們失魂受其騙使作亂。
這其中,歐陽玉紋識得司馬夫人,也識得商美娟和唐如玉,但是卻叫不出她們的名字。
憶及仲秋之夜,商美娟和唐如玉在公證席上,顯得雍容華貴,曾幾何時,她們卻變得披頭散發,麵色鐵青,宛如索魂厲鬼,思念及此,歐陽玉紋不禁暗中扼腕一歎。
福兒似乎是十三人之中的頭兒,隻聽他發號施令道:“大家一齊圍上,拿下這個女娃兒。
記住不要傷及她的皮肉。老主人喪偶多年,咱們十三個也該送他一房嬌妻美妾才是。”
這話聽在歐陽玉紋耳中,雖然有些使她氣憤,卻並沒有責怪之意,眼前不過是十三具行屍走肉而已。
不過,那二十六道冰冷深沉的目光卻使她不寒而栗,情知再要心含仁慈,今天可能要吃大虧。
因此,“鏘”地一聲,將柳南江的佩劍寒星拔出了劍鞘。
商美娟首先解下了腰間紫色羅帶,“刷”地一聲抖成一道匹練,向歐陽玉紋前胸卷去。
立於歐陽玉紋左側的荊如楠也趁機打出一枚飛旋如輪的暗哭。
同時之間,歐陽玉紋身後的“八鳳園”主人司馬夫人也自腰間抽出軟劍,如靈蛇般彎彎曲曲地向歐陽玉紋腰間纏去。
歐陽玉紋右劍左竿,身形一轉。
首先是荊如楠打的暗器被撥飛,接著“鏘”地一聲,商美娟的紫色羅帶被削去一段,司馬夫人立即見機撤劍,不然她那把軟劍也必然會被寒星即為兩段。
周圍十三人隻有三人聯手而上,歐陽玉紋已感拙於應付。
如果,十三人紛紛出手,那必然更難應付。
歐陽玉紋有鑒於此,立即先發製人。
沉叱一聲,長劍向司馬夫人胸前刺去。
軟劍最厲害的一著,就是“纏”字。因此,司馬夫人身形一矮,避過寒星劍的鋒銳,振腕一抖,軟劍就化成幾道圓圈,向歐陽玉紋執劍的右腕纏去。
歐陽玉紋的目的是不想傷人,一見對方軟劍向腕上纏來突地將長劍往回一抽。
司馬夫人的軟劍正好纏在寒星劍的劍鋒之上,隻聽一陣“叭叭”脆響,司馬夫人的軟劍斷成數截,手中隻剩一把光禿禿的劍柄。
司馬夫人軟劍斷裂,使歐陽玉紋消失了一大勁敵,心頭不禁一寬。
福兒雖然心神喪失,機智卻未見減退。
大吼道:“一齊上,千萬不能被這婆娘各個擊破。”
他一麵喊叫,一麵呼地拍出一掌。
其餘諸人也紛紛刀劍並舉,拳拳齊動、歐陽玉紋立刻陷於四麵楚歌之境。
歐陽玉紋心中非常明白,隻要自己心中用一猶疑,立刻就有殞命之危,於是寶劍一揮,一招“蓮台見佛”,變成千萬劍花。
隻聞一連串慘呼之聲,除了福兒之外,其餘十二人,沒有一個人不帶傷流血,福兒是她故意避開了的,否則,歐陽玉紋手執寒星寶劍,施展出佛門三大劍法之一的“蓮台七式”,可說無一人能當其鋒銳。
歐陽玉紋知道多耽誤下去,除了多製造殺孽之外,別無益處。
因此,趁對方多人受創後退之際,一縱身出了樹林,向杜曲鎮上奔去。
她剛奔出不到十丈,忽然百草叢中冒出一個人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歐陽玉紋一看,此人赫然就是“九指魔杖”冷如霜。
此刻,不禁氣憤填膺,頓時有了泄憤的對象。
她揮動手中長劍,向冷如霜項間刺去。
冷如霜沉叱道:“且慢動手!”
同時飄身引退。
歐陽玉紋一劍走空,也隻得撤招改勢,厲聲喝問道:“還有何話說?”
冷如霜招手向歐陽玉紋身後一指,道:“姑娘不妨回頭看著。”
歐陽玉紋冷笑道:“冷老魔!你少耍詭計,姑娘不會上當。”
冷如霜道:“放心!老夫要你活著回去傳信,還不打算置你死地。”
歐陽玉紋長劍平伸,預作防備,這才緩緩旋過身去。
一看之下,芳心大駭,原來方才和她交手的十三個人此時都躺下了。
冷如霜冷冷笑道:“姑娘看清楚了嗎?他們現在成了行屍走肉,隻是比死人多一口氣,而這一口氣,還要老夫每隔三個時辰給他們吃一粒藥丸才能維持。姑娘的劍法也許可以置老夫於死地,可是,姑娘得想想他們十三人的死活。”
語聲一頓,接道:“老夫自福兒口中,已得悉那姓柳的娃兒是為了玉佩和鐵劍而來中原,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師父無塵老禿驢還交付給他一個挽救武林浩劫的使命。既是如此一位了不起的豪客,那就要他先來救這十三個人。”
歐陽玉紋問道:“如何救法?”
冷如霜道:“那還用問嗎?拿玉佩和鐵劍來作為交換。”
歐陽玉紋道:“若隻有玉佩而無鐵劍,交換福兒一人如何?”
冷如霜哈哈大笑道:“姑娘的算盤打得真精明,不過老夫可也不是輕易就能受騙之人,福兒在十三人之中最具價值,因為他是無塵老禿驢的徒兒,一方玉佩換他一命未免太便宜了。”
歐陽玉紋原想以那方玉佩夫瞞騙冷加霜,希望能夠解救福兒。
現在,冷如霜一口回絕,連這一線希望也破滅了。
這件事兒得先和柳南江商量以後再作計較,歐陽玉紋一念及此,乃還劍入鞘,螓首微點,道:“好!我將你的話轉告柳相公。”
語聲轉為嚴厲地接道:“在柳南江未回複你以前,你不能驅使他們為你賣命,如此作法不但會遭受萬人唾罵,也會遭萬人群起而攻。”
冷如霜縱聲狂笑道:“哈哈!老夫今年六十出頭,憑你這兩句話也想嚇倒老夫嗎?”
語聲一沉,接道:“告訴你,老夫今晚就要驅使他們去找秦羽烈。”
歐陽玉紋驚道:“那怎麽行?秦羽烈一定會殺死他們的!”
冷如霜冷笑道:“秦羽烈假冒偽善,喬裝正人君子,如果他出手殺死心神喪失之人,那就無異揭發他的真麵目,老夫諒他不敢。”
歐陽玉紋沉聲道:“你不要太過自信。別人不管,若是福兒有個三長兩短,你就休想逃過柳相公的寒星寶劍。”
冷如霜滿麵桀驁不馴的神情說道:“可是,柳南江的師弟卻再也不能複活了。”
歐陽玉紋疾聲道:“冷老魔!你最少也該等待柳相公的答複之後才能展開行動。”
冷如霜道:“老夫沒有那種耐性,因為柳南江已經失約一次,如果怕福兒在‘祥雲堡’遭到不測,你和柳南江大可前往保護,合你們二人之力,大概還可以對付得了姓秦的。”
歐陽玉紋不禁楞住了,冷如霜不但要驅使那十三個心神喪失的人去對付秦羽烈,現在以福兒相挾,連她和柳南江都要受其驅使了。
冷如霜手一擺,道:“姑娘可以走了,再多說幾句話,他們可能要斷氣了。”
歐陽玉紋心頭一凜,不敢再耽擱下去,飛快地離開現場,向回程奔去,天色已黑盡,歐陽玉紋感到饑腸轆轆。
好不容易在戌末時分回到了柳南江藏身的廢寺,歐陽玉紋不禁心頭一鬆。
可是,她一口長氣尚未透出,鬆下的心情又繃緊起來。
原來封閉的山門已經洞開。
歐陽玉紋不禁大駐,左手橫持著長劍,右手握著劍把,小心翼翼地進了廢寺。
她一走進山門之後,就知道自己的戒備是多餘的,因為憑她的感覺就知道廟內空無一人。
放眼一看,柳南江果然不見了。
這使她放心不少,最少她沒有眼見到柳南江的屍骨,也許他隻是極好心的人救走了。
可是,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柳南江是被人救走,他絕不可能不告而別,他也許不關心福兒的安危,但是,他絕對不會忘記師傳的佩劍。
那麽柳南江又是被人擄為人質了嗎?如果是的話,情勢就非常嚴重了。因為柳南江的身價和福兒又大不相同了。
歐陽玉紋自廢寺中退出來,坐在石階上發愣,她不知該怎麽辦?自己的擔子已夠重了,現在又加上了柳南江身上的重擔,劍在她手裏,她就該為他作點事情。而目前唯一的就是解救福兒。
如何解救呢?她心中問了一百遍,但卻沒有一次得到答案。
她忽然想到秦羽烈,於是,決定將冷老魔的動向去告訴他,看看他的態度如何。
一念及此,歐陽玉紋就疾步向“祥雲堡”奔去,不過盞茶工夫,就來到了堡門外。
外管事花雲錦正在門口,一見是歐陽玉紋,忙迎上來笑道:“原來是歐陽姑娘,請問半夜到此,有何貴幹?”
歐陽玉紋道:“玉紋有緊急事情極待與秦堡主一談。”
花雲錦又猶疑了一陣,道:“容花某試試,請姑娘稍待。”
約摸過了半盞熱茶工夫,花雲錦與秦羽烈相偕而出,歐陽玉紋看不出秦羽烈有何病容,不過,她知道秦羽烈是在為秦茹慧的出走而氣惱。
秦羽烈站在石階上,向歐陽玉紋拱了拱手,道:“歐陽姑娘深夜到此,令師又未曾隨行,故而秦某不延請姑娘入內待茶了。”
歐陽玉紋襝衽回禮,道:“多謝堡上,站在此地說說也是一樣。”
秦羽烈問道:“姑娘有何要事相告?”
歐陽玉紋道:“關於三大莊主及‘八鳳園’司馬夫人等一十三人中了冷老魔‘迷魂煙’一事,堅主可曾聽說過?”
秦羽烈點點頭,道:“聽說過,也許這隻是訛傳。”
歐陽玉紋道:“並非訛傳,確有其事,而且情況相當嚴重。”即將所遇情形一一敘述。
接著又道:“稍後冷老魔也曾現身,揚言今晚將驅使司馬夫人等一十三人前來貴堡尋事,屆時堡主當如何對付?”
秦羽烈不暇思索地回道:“擒賊擒王,自然要先對付冷老魔。”
歐陽玉紋道:“堡主說得不錯。可是,彼等之性命全仗冷老魔每隔三個時辰喂食一粒藥丸所維持,殺了冷老魔,豈非置他們於死地?”
秦羽烈微微一愣,道:“這倒難了!”
歐陽玉紋道:“彼等現在已是不分親疏,對冷老魔卻唯命是從,而且出手絕不容情,找上門來時,堡主能容忍嗎?”
秦羽烈語氣遲疑地說道:“容忍也得有個限度,秦某總不能坐視他們殺人縱火呀!”
歐陽玉紋道:“堡主可知還有柳相公的書僮福兒在內?”
秦羽烈“噢”了一聲,道:“怎麽樣?”
歐陽玉紋道:“其餘諸人,堡主采取何種手段去對付,玉紋不管,隻求堡主不要傷害福兒。”
秦羽烈麵現難色地說道:“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福兒身手原本不凡,目下心神喪失,必然變本加厲,稍有一念之仁,秦某也許反被福兒所殺,這件事情在下不能答應姑娘。”
歐陽玉紋道:“堡主可知冷老魔的來意?”
秦羽烈一搖頭,道:“秦某不知。”
歐陽玉紋道:“他說堡主假冒偽善,喬裝正人君子,如果堡主放手殺害那些心神喪失之人,正好揭露堡主的真麵目。”
秦羽烈冷笑道:“如果秦某一意姑息容忍,則冷老魔狡計得逞,目前秦某行事已不計毀譽,但求問心無愧。”
歐陽玉紋心頭一怔,緊蹙蛾眉,道:“如果他們前來,堡主絕不輕饒了?”
秦羽烈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既來犯我,為求自安,秦某自然無法去思索犯我之人是否出於自願,這點還要請姑娘見諒。”
歐陽玉紋道:“玉紋所請堡主不答應了?”
秦羽烈拱手一禮,道:“請恕有違尊命。”
歐陽玉紋道:“實不相瞞,柳相公因染病不起,將佩劍交與玉紋,囑托務必保護福兒。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玉紋隻要一息尚存,絕不容許福兒出差,若有冒犯之處,尚請堡主諒解玉紋苦心。”
秦羽烈凝聲道:“姑娘可知如此做已然間接助了冷老魔一臂之力?”
歐陽玉紋道:“玉紋明知。”
秦羽烈道:“明知因何故犯?”
歐陽玉紋道:“我是不得已行事,否則,玉紋就有負柳相公之囑托了。”
秦羽烈沉吟了一陣,問道:“姑娘方才說,柳相公染病在身,目下在何處將養?”
歐陽玉紋搖搖頭,道:“玉紋不知。”
秦羽烈又問道:“令師呢?”
歐陽玉紋道:“有事他往。”
秦羽烈“噢”了一聲,道:“方才姑娘說,你為了維護福兒,或將有損害本堡之處,秦某自然了解姑娘之苦心:不過萬一秦某有冒犯姑娘之處,不知令師是否也能體察秦某的苦衷?”
歐陽玉紋道:“那不幹堡主之事。”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姑娘好豪氣!但願冷老魔隻是虛聲恫嚇,你我都省卻麻煩了。”
歐陽玉紋道:“絕非虛聲恫嚇,以玉紋臆測,今晚必來。”
秦羽烈道:“聽姑娘的口氣,今晚要在這裏等候了?”
歐陽玉紋螓首一點,道:“不錯。”
秦羽烈向花管事一擺手,道:“請歐陽姑娘入內避避風寒。”
歐陽玉紋搖搖頭,道:“不敢打擾。玉紋隨家師流浪多年,餐風露宿習以為常。玉紋在對麵大槐樹下坐候即可。”
秦羽烈笑道:“那麽,秦某失陪了。”
向花雲錦一擺手,沉聲吩咐道:“掩門,小心戒備。”
守護的武士退進堡內,角門關緊,那四支鬆脂火炬也一起熄滅,大地陷於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不覺天已大亮,歐陽玉紋白白地受了一夜饑寒之苦,別說司馬夫人一行心神喪失之人,連一隻野狗也不曾打從堡門經過。
歐陽玉紋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幾乎凍僵的雙腿,打算離去。
雖然她還不放心離去,但是,總得在附近找一點食物飽腹才行。
突然堡門打開,秦羽烈穿戴整齊走了出來,身後跟著花雲錦以及十幾名武士,看樣子,他昨晚不曾解衣就寢。
歐陽玉紋正想道早,秦羽烈已然笑著問道:“姑娘昨晚發現了些什麽?”
歐陽玉紋道:“毫無發現。”
秦羽烈冷笑了一聲,道:“一無所獲豈不是平白無故地受了一夜凍刑?”
歐陽玉紋聽出對方話中有弦外之音,沉臉問道:“堡主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秦羽烈也沉臉寒聲說道:“姑娘雖善花言巧語,卻休想騙過秦某,你分明是胡亂編造,目的不過是想窺察本堡動靜。”
歐陽玉紋一見對方血口噴人,分明是故意找岔,也就不甘示弱地回道:“貴堡有何隱秘懼人窺察?”
秦羽烈冷冷一笑,緩步走下了台階,道:“自群芳賽會以來,秦某一直心儀姑娘的劍法,今天正好是機會,姑娘亮劍吧!”
歐陽玉紋冷哼道:“原來堡主是要找借口與玉紋動武,玉級也隻好奉陪了。不過,但願堡主也亮出一套劍法來讓玉紋偷學一二。”
她當然不知秦羽烈也會“歸真劍法”,除了白玉梅曾經跟柳南江說過之外,連秦茹慧都不知道秦羽烈也會用劍。
當他聽完歐陽玉紋的話後,嘿嘿一笑,向後朝花雲錦一招手。
花雲錦淩空一拋,一把鞘套與寒星劍形完全相同的古劍已然到了秦羽烈手中。
秦羽烈躊躇誌滿地笑道:“歐陽姑娘!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吧?”
歐陽玉紋瞪大了眼睛,這委實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不過,其原因不是為了秦羽烈會用劍,而是秦羽烈手中竟然有把名劍。
據醜老人向她說,當今武林中隻有兩把古劍,一為“寒星”,一為“冷月”,而秦羽烈手中所拿正是那把“冷月”寶劍。
歐陽玉紋定住驚震不已的心神,揚家問道:“堡主手中的古劍可是名喚‘冷月’?”
秦羽烈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姑娘竟是個識貨的行家,今天秦某正要試試這把‘冷月’寶劍的鋒利。”
歐陽玉紋不禁麵臨猶疑了。
據醜老人說,“冷月”“寒星”雖同為名師所鑄,然而前者卻勝於後者。
萬一手中“寒星”寶劍毀在對方手下,自己將來如何向柳南江交待?
想了一想,才說道:“玉紋不敢掠人之美,仍願以竹代劍,領教一下堡主的劍法。
秦羽烈沉叱道:“不行!冷月對寒星,此乃順理成章,姑娘怎可以竹代劍,秦某可不願意落個勝之不武之名。”
歐陽玉紋道:“寒星劍為柳相公所有,玉紋怎可擅用?”
秦羽烈冷笑一聲,道:“姑娘捫心自問,可曾動用過寒星寶劍?”
歐陽玉紋一沉吟,道:“用過。”
秦羽烈道:“那就對了,柳南江既放心交與姑娘,姑娘自然有全權使用。除非姑娘心存畏懼,故意以竹代劍,預留退步。”
歐陽玉紋沉聲道:“堡主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玉紋隻因二劍同冶一爐,不忍使其自相撻伐,所以才不願動用。”
秦羽烈道:“兩劍毀去其一,存者方能稱雄武林,姑娘亮劍吧!”
說罷,緩緩抽出冷月寶劍。
長劍在晨曦之中閃出一片寒光,歐陽玉紋在神情凜然之下,也不自覺地拔出了寒星劍,出她意外,劍已出鞘了。
秦羽烈似乎唯恐歐陽玉紋反悔,低叱道:“秦某有違……”
話音未落,長劍緩緩向歐陽玉紋眉宇之間刺來,用的正是“歸真劍法”的一招起手式——
“撥浪觀魚”,看似輕淡,卻暗藏無數變化。
歐陽玉紋與秦茹慧曾較量過,因而對秦羽烈所施展的劍法相當熟悉,立即心凝神壹,以一招“蓮台見佛”,向對方迎去。
一時之間,但見劍影如山,劍氣飛旋,堪稱氣勢磅礴。
大凡起手式都是一著問招,秦羽烈猛一壓腕,前伸之劍立刻轉為上翹。
同時,身形閃到歐陽玉紋右邊,劍尖向歐陽玉紋挑去。
歐陽玉紋已然發覺“歸真到法”由秦羽烈施展起來,較之秦茹意更具威力。
但是,她尚自信絕不致敗在對方劍下。
唯一使她擔心的就是那招“反璞歸真”,如果秦羽烈使的話,她今天可能就難逃大限了。
想到這裏,歐陽玉紋決心快攻求勝,於是振腕一抖,一連攻出三劍。
秦羽烈大喊一聲,道:“姑娘好劍法……”
同時,手中長劍一橫,將歐陽玉紋的來勢封住。
“鏘”地一響,秦羽烈身形咚咚咚連退三步,而歐陽玉紋卻紋風不動。
再看秦羽烈手中長劍,就隻有半截了。
歐陽玉紋驚異不已,秦羽烈更是心頭驚駭不已,人已退到台階之上,口裏一連聲嚷道:
“假的,假的!這根本就不是冷月寶劍。”
歐陽玉紋也發現對方那把長劍的斷裂處色澤晶亮,與表麵的色澤不同,顯然是一把供擺飾之用的膺品。
到此,歐陽玉紋也明白了秦羽烈的用意,主要是想試試他手裏的那把冷月寶劍可是真貨。
秦羽烈飄退台階之上,歐陽玉紋本不想再行追擊。
可是,寒星劍要沾血方能回鞘。
因此,飛地縱身跟了上去。武士們紛紛而動,最前麵兩人並矛向歐陽玉紋喉間刺來。
歐陽玉紋長劍一揮,麵前響起兩聲修呼,兩條鮮血淋漓的斷臂落在石階之上。
“鏘”地一聲,寒星劍回入了鞘中。
歐陽玉紋訕笑道:“幸虧玉紋運氣不錯。”
語聲一頓,接道:“鵠候終宵,總算有此收獲,玉紋告辭了。”
秦羽烈目光凝望遠處,冷聲道:“隻怕姑娘又走不掉了。”
歐陽玉紋沉叱道:“堡主還有什麽花樣?不妨快些使出來。”
秦羽烈也不答話,抬手向遠處一指。
歐陽玉紋回頭望去,不禁一怔,原來司馬夫人一行魚貫向堡門外行來。
待行至近前時,歐陽玉紋不禁感到一陣心酸。
原來那一行心神喪失者遍體濕淋,神色敗壞,想必昨夜露宿在荒郊的。
一行人在堡門口一字排開,福兒一躍來到中間,小手往秦羽烈一指,道:“秦羽烈!我等奉主人之命前來向你討回玉佩鐵劍。”
秦羽烈即使有一副鐵石心腸,此時不禁大大搖頭。
和聲問道:“福兒,你的主人可是柳南江?”
福兒低叱道:“什麽狗屁柳南江?連鼎鼎大名的‘九指魔杖’冷如霜,你都不知道嗎?”
秦羽烈並未激怒,依舊和顏悅色地說道:“福兒,秦某給你們換一套幹淨衣服如何?”
福兒凶殘已極地吼道:“少廢話!快些拿出玉佩鐵劍來。”
秦羽烈搖搖頭,道:“什麽玉佩鐵劍,秦某可沒有聽說過。”
福兒咻咻然道:“案羽烈!你少裝蒜!否則要你好看。”
秦羽烈道:“福兒,請你們主人來與秦某一談如何?”
福兒“呸”了一聲,道:“就憑你也配見我家主人嗎?”
秦羽烈冷笑道:“其實,冷老魔就尾隨其後,何不出來一見?”
福兒景叱道:“好大的狗膽,竟敢稱我家主人一家老魔……”
轉身向行列中的荊錦峰一指,道:“你去!摘下秦羽烈的腦袋。”
荊錦峰一躍上了台階,伸手向秦羽烈頭上抓去,雖然不成招式,卻辛辣無比,勁道十足。
秦羽烈一探手就扣住了荊錦峰的右腕,順勢一送,荊錦峰就滾下了台階。
可是,他爬起來又往上衝。
終於又被秦羽烈摔了下來。
福兒揚臂一揮,道:“齊上!務必要摘下秦羽烈的頭顱。”
秦羽烈想必不願在自己堡門口製造血腥,孤身退進堡內,掩上了角門。
十幾人拚命撲向堡門,拍、打、捶、亂鬧一通。
福兒卻在下揚臂疾呼,看樣子存心要喊破他的喉嚨才甘心。
歐陽玉紋已躡手躡腳地潛至福兒身後,伸手向福兒的昏穴點去。
福兒卻像背後生著眼睛,霍地旋過身來厲聲叱道:“又是你!”
呼地拍出一掌。
歐陽玉紋連忙閃開,福兒卻又劈出一掌。
歐陽玉紋連連閃進,她等待機會想點封福兒的昏穴,雖然她不知有什麽方法可以解救福兒,但她卻不願眼見福兒遭受這種折磨。
可是福兒的身手矯健已極,根本就沒有歐陽玉紋下手的機會。
而福兒卻一連串攻出三十餘掌,將歐陽玉紋逼退了五十餘步。
兩人已然退到堡門的右側,福兒突然問道:“姑娘那把劍是從何處來的?”
歐陽玉紋不禁大喜過望,連忙問道:“福兒!你清醒了嗎?”
福兒沉聲問道:“我問你那把劍是從何處得來的?”
歐陽玉紋道:“是柳相公交給我的,他要我設法救你脫險。”
福兒低聲道:“不必!他們中毒是真,我中毒是假,轉告柳相公放心好了。”
歐陽玉紋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凝聲問道:“真的嗎?”
福兒點點頭,道:“姑娘難道在我的語氣中還聽不出來嗎?”
歐陽玉紋茫然不解地問道:“福兒!你為何要受這種折磨呢?”
福兒疾聲道:“請轉告相公,我已探得一樁隱秘,俟真相大白時,我就會離開冷老魔之手,請他盡管大放寬心。”
歐陽玉紋道:“福兒!你真的沒有中毒嗎?你的麵色真是難看透了。”
福兒搖搖頭,道:“不要緊的。請姑娘如此轉告柳相公就可以了。”
歐陽玉紋道:“福兒!你多珍重,萬一被冷老魔發現就糟了。”
福兒道:“我會當心的。”
語聲一頓,接道:“姑娘快些離開此地,冷老魔隨後就到,今日有一場惡鬥的。”
歐陽玉紋關切地說道:“小心秦羽烈啊!可別真的為冷老魔賣命。”
福兒再也沒有答話,掉頭向堡門口走去。
歐陽玉紋雖然心中大喜,但是,想想福兒小小年紀竟能如此忍受折磨,芳心中也不禁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堡門仍然響著殺伐之責,歐陽玉紋沒有必要再留下去。
稍一猶疑,即疾速地離開了“祥雲堡”。
一口氣奔了十餘裏,歐陽玉效才停下來。
何處去呢?當然,最重要的是要先找到柳南江。
但是,在何入到何處去找呢?
想了一想,決定再回到那座廢寺去看看,也許可以發現一點蛛絲馬跡。
當武林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終南三老峰頭之際,誰也不會注意到這小小的“嘯吟山莊”來。
這個山莊位於華山東麓的華蓄峰下,一處茂密鬆林之中。
在這隆冬季節,莊門是經常緊閉的。
可是,莊門兩邊的對聯,仍是閃閃發出金光。
那副對聯寫道:“嘯遨江湖,刀劍拳拳開義路,吟哦鬆林,詩書琴棋度餘年。”
從這副聯語中,不但可以看出這裏的主人是江湖豪客,也是一個以琴棋書畫消磨終日的隱士了。日薄黃昏,暮露四合。在“嘯吟山莊”內院的東廂上房中一盤棋局也告終了。
持黑子的是一個年約十四五歲麵貌俏麗的青發使女,兩粒黑白分明的眸於凝住棋枰良久,一揚手中一大把棋子兒扔進了瓦罐,輕笑道:“小姐棋高一著,蘭兒認輸了。”
被稱為小姐的是個約有十六、七歲的少女,贏了一盤棋並未使她欣喜若狂,隻是淡淡地一笑,然後將目光向窗外望去。
看了一陣,才輕聲問道:“蘭兒!什麽時候了?”
其實,她這句話是多問的,屋內上了燈,外麵尚未黑盡,在這隆冬季節,必然是酉初光景。
蘭兒是個識趣的丫頭,知道小姐查問的時刻不過是另一件事情的開端。
於是輕笑道:“酉初光景,該給柳相公煎藥啦!”
說著往外走去。
走了一半,又回轉身來低聲說道:“小姐,柳相公要是不姓柳就好了!”
被稱為小姐的啐道:“啐!胡說八道,被夫人聽見不罵你才怪?柳相公要是不姓柳,夫人也不會將他帶進莊裏來了。”
聽這少女的口氣,敢情她也是姓柳?
一點也沒錯,她就是柳仙仙,她嘴裏的“夫人”自然就是她的母親柳夫人了。
原來柳南江到這裏來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柳南江的傷勢已大有好轉,他暗中運動一試,內力已可聚集到三四成之譜,這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好現象。
可是,他心裏卻並未因此而開朗。
師弟福兒如何?這是他最關心的事。
而且,為救福兒,連佩劍都交給了歐陽玉紋。
師弟,佩劍,都是師父親手交給他的,如今都遠離了他,教他如何不心煩意躁呢?
突然,門外傳來輕咳之聲。
柳南江知道是柳夫人來了,她每次到來都是用這種方法向他預先打個招呼。
柳南江早就可以下床走動,連忙走到門邊,恭聲道:“有請夫入!”
不等那青發使女回身傳話,柳夫人就已笑吟吟地走進了屋中。
青發使女侍候夫人入坐,然後肅立在柳夫人的身後。
柳夫人照例先察看了柳南江的臉色,然後問道:“相公的傷勢大好了?”
柳南江道:“可以說是全好了,這完全是蒙夫人之賜。”
柳夫人笑道:“快別這麽說了,你我雖不沾親,總算同宗……”
語氣一頓,接道:“隻是仙仙那丫頭,那日有冒犯之處,尚祈相公原諒。”
柳南江皺了皺眉頭,然後笑道:“其實,仙仙姑娘也是為在下好,當時聽在下不願來此療傷,就立即點了在下的昏穴,其實……”
柳夫人笑道:“相公切莫以為妾身留根公是別有用心。”
柳南江連忙接口道:“在下絕無此意。”
柳夫人道:“妾身也知相公不是那種人,但是妾身卻將堅留相公的原因解釋一下!”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所服之藥謂之‘補元湯’,藥性非常霸道,體質不合或武功底子不夠深厚之人服之有害無益。相公的穴脈,足可承受‘補元湯’霸道之藥性,這也算是有緣,因此妾身也就冒昧地將一貼藥劑煎熬妥帖,於相公昏睡中灌服而下。”
柳南江道:“這是夫人恩典,何言冒昧二字?夫人太言重了。”
柳夫人笑了一笑,道:“相公不怪罪妾身就安心了。”
語氣一頓,接道:“‘補元湯’共分七帖,每日一帖,相公已服三帖尚餘四帖未服。如果中途停輟,妾身不但沒有救相公,反倒是害了相公,這就是妾身堅留相公小住數日之原因。”
柳南江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再打擾數日,不過太費神了。”
柳夫人擺擺手,道:“妾身方才就說過了,相公不必客氣。”
說到此處,似乎兩人已無話可談了。
沉默一陣,柳南江見柳夫人並無離去之意,因而問道:“因何未見柳莊主?”
柳夫人麵上突現憂戚之色,喟歎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可曾聽說過柳嘯吟這個名字?”
柳嘯吟?柳南江默默誦念數遍,可是,他對這個名字完完全全是陌生的。
因而搖搖頭,道:“在下沒有聽說過,那就是莊主的大號?”
柳夫人點點頭,道:“正是,不過,已有十年不聞他的音訊了。”
柳南江突然道:“柳莊主離家出走了嗎?”
柳夫人道:“是的……”
說到此處,柳夫人的目光在柳南江麵上掃了一圈,接道:“妾身在終南鬆林酒店與相公初見時,曾探詢過相公的家世,不意被相公一口回絕,妾身不揣冒昧,還想問一問,令尊……”
柳南江神色黯然地回道:“並非在下不願談家世,實在不知生父是誰,因而羞於出口,所以才不得已回絕了夫人。”
柳夫人又問道:“那麽令堂是?”
母親是誰,柳南江是知道的。
不過,師父曾經一再叮囑過他,母親臨終之時,曾留下遺言,不許柳南江再提起她的姓名。
上次初見白玉梅時,因一字之差,他曾情不自禁地說出了母親的名字。
事後想想,不僅是違背了師命,也違背了母親的遺言。
因此,現在他再也不敢提到他母親的名字了。
於是,搖搖頭,道:“家母是誰,在下也不知道,我是由恩師撫養成人的。”
柳夫人“噢”了一聲,問道:“那麽令師是那一位高人呢?”
無塵大師是他的師父,目下武林中人知道的已不少。
自然沒有隱瞞這位柳夫人的必要。
因而他直答道:“家師是無塵大師。”
柳夫人頗為驚異地說道:“原來是那位方外奇人,難怪相公的‘雷音八劍’火候如許之深了。”
柳南江道:“夫人謬讚。在下如能學得家師一半精髓,畢生就受用不盡了。
柳夫人道:“相公客氣!”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如不嫌妾身嘮叨,妾身倒願意將莊主離家出走的原因與相公一談。”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聽。”
柳夫人道:“妾身並非原配,隻是繼室,前妻生下一子,與相公年紀相若,但是卻不知下落,莊主思子心切,所以才留書出走,去尋訪愛子,聲言尋子不獲,永不歸家。”
柳南江詫異地問道:“這就怪了!親生兒子因何會不知下落呢?”
柳夫人歎了口氣,道:“說起來這也是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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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時間:
2021-1-9 16:19:04
第二十回 嘯吟山莊
語氣一頓,接道:“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之中,提起柳嘯吟,不知道的人很少。一套‘垂柳劍法’雖不敢誇口為劍國宗匠,卻也所向披靡。不幸卻犯了個‘多情’的毛病。”
柳南江道:“家師嚐雲:練武之人生死玄關易破,情關難破,這倒不能怪罪柳莊主。”
柳夫人道:“話雖是如此說,但是,古人雲:多情自古空餘恨,這句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語氣一頓,接道:“柳嘯吟武林揚名,嬌妻入室,翌年產一麟兒,可說已經到了十全十美的境地。偏偏在這個時候,他的妻妹因鑽研劍術而進了柳家。朝夕相處,兩廂生情。古往今來,一箭雙雕同納姐妹的大有人在,原本算不了什麽。可是,他的前妻發現了自己的妹妹和丈夫有了感情之後,竟然抱子出走了。”
柳南江聽得神往,不禁插口問道:“是負氣出走嗎?”
柳夫人道:“出走不及半載,一個無名客送來他前妻的一綹秀發,並帶來死訊,幼子未見送回,由此可見確是負氣出走的。”
柳南江歎息了一聲,未接口答話。
柳夫人又道:“那位插足其中的姨妹竟也在同一天出走不知下落。柳嘯吟在沉痛之餘,離開故裏,來到華山東麓,蓋了這座‘嘯吟山莊’,打算遁世不出了。”
柳南江問道:“那麽夫人?”
柳夫人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接口道:“不知是情緣,還是孽緣,反正是緣分,妾身就作了他的繼世,過一年生下仙仙,嘯吟倒也知足安樂。”
柳南江讚道:“那是夫人的美德。”
柳夫人卻歎了口氣說道:“偏偏妾身不曾生下一個男丁,人入中年,思子之心必然殷切。
如果妾身能生下一個男丁,柳門宗祧有繼,嘯吟也不至於留書出走了,這都是妾身的罪過。”
柳南江和聲說道:“夫人也不必引以自責,但願柳莊主能尋回愛子,早日歸來。”
說罷,和那青發使女走出去。
這邊,蘭兒已經將藥湯倒了出來。
天寒,藥湯一出罐子就不大燙了。
柳南江端起藥湯,一口氣喝得幹幹淨淨,然後舒坦地喘了一口長氣。
柳仙仙笑問道:“苦嗎?”
柳南匯點頭道:“苦,但是:良藥苦口善治病,藥必然是苦的。”
柳仙仙嬌笑道:“也不知是誰訂的規矩,喝‘補元湯’不能進滴水粒米,七天不食那可真受不了哩!柳相公,你餓嗎?”
柳南江道:“有一點兒,忍耐一下就好了。否則,豈不辜負了良藥?”
柳仙仙道:“還不能吹著風寒,關在屋子裏豈不悶壞了。”
柳南江道:“不是隻七天麽?家師閉關潛修時,最少也是五百日,那又該怎麽辦?”
柳仙仙道:“柳相公!你一定好悶,咱們想個主意玩玩。”
柳南江故意要逗逗她,因而笑道:“若是倒退十年,在下還可以陪你玩玩捉迷藏,可惜現在卻不行了。”
柳仙仙雙眉一挑道:“你將我看成小孩兒嗎?那你可錯啦!”
語氣一頓,接道:“噯!你會不會下棋?”
柳南江道:“家師也喜歡下棋,因此在下略知二,想必不是姑娘的對手。”
柳仙仙道:“別客氣!聽說僧道之中,棋道高的很多,想必相公不是一個低手。”
語氣一頓,向旁邊的蘭兒一擺手,道:“快去拿盤棋子,我要和柳相公較量一局。平日殺你們,真是太沒勁了。”
蘭兒飛快地跑出去。
柳南江忽然問道:“仙仙姑娘!有件事早想請教。可記得那晚你和秦茹慧動手時,用兩根指頭夾住了她的劍尖,你到底用的是什麽手法?”
柳仙仙一本正經地說道:“那叫做雞蛋裏麵挑骨頭。”
柳南江道:“姑娘真會說笑話。”
柳仙仙繃臉道:“真的麽!”
說到這裏,蘭兒拿來了棋具,柳南江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兩人對麵坐定,正待布陣交兵之際,柳仙仙卻又舊事重提,揚眉問道:“柳相公!可知那種雞蛋挑骨頭的手法是如何練出來的?”
柳南江茫然搖搖頭,道:“在下不知。”
柳仙仙也不說話,隻是伸出了右手的食、中二指在棋子罐中夾著棋子。
一夾一粒,越夾越快。
開始還有棋子的響聲,到後來連一點響聲都沒有了。
柳南江不禁看得發愣,原來柳仙仙在平日下棋時就練就了這一手驚人的功夫了。
半響,方笑著問道:“仙仙姑娘!這就叫做雞蛋裏麵揀骨頭嗎?”
柳仙仙螓首一點,道:“噯!你看這棋罐兒不像個大鵝蛋嗎?”
柳南江道:“像到是像,不過,這棋子兒可不能算是骨頭啊!”
柳仙仙道:“相公倒真的變成鵝蛋裏麵揀骨頭,這副棋子原本就是骨頭做的。”
柳南江笑道:“是石頭做的吧?不然,怎會黑白分明呢?”
柳仙仙神情認真地說道:“真是骨頭做的。聽娘說,像這種骨頭,每人隻有一顆,在腦門子上,男人是黑的,女人是白的,生得圓圓溜溜,不大不小,剛好用來做棋子兒。”
柳南江心頭一跳,振聲道:“姑娘說這副棋子兒是用死人的腦門鎖骨做成的?”
柳仙仙“嗯”了一聲,粉頸一揚,道:“怎麽?你不信?”
柳南江不禁背脊發寒,喃喃道:“黑白兩色,少說也有三百餘了,豈不是三百多條人命,是令尊當年在武林中……”
柳仙仙櫻唇一歎,插口道:“柳相公!你可別冤枉好人。”
語氣一頓,接道:“柳相公!聽說過‘棋聖’歐陽白雲嗎?”
柳南江蹙眉沉思一陣,道:“在下好像聽家師說過。”
柳仙仙道:“這副棋子兒就是他在武林中叱吒二十年傑作。他每殺一個人就用刀子割下死者的腦門鎖骨,日久天長,竟然給地湊成了一副棋子兒。”
柳南江不禁咋舌道:“此公也太嗜殺了。可是,該棋子兒怎麽到了姑娘手上呢?”
柳仙仙道:“歐陽白雲既然號稱‘棋聖’,枰上功夫自然傑出非凡。不料他卻輸給了家父,這副棋子就是家父贏得的彩頭。”
柳南江道:“如果令尊見負,他要輸什麽給歐陽白雲呢?”
柳仙仙一抬皓腕,在項間拍了一下說道:“項上人頭。因為這副棋子兒白的已夠一百八十粒,而黑的卻還差一粒。”
柳南江將麵前棋罐子往中一推,道:“在下不敢領教。”
柳仙仙訝然道:“為什麽?”
柳南江道:“令尊棋藝若非達爐火純青之境,絕不敢賭項上人頭。姑娘幼受熏陶,必然棋藝精絕,在下豈是對手?”
柳仙仙笑眯眯地說道:“因此相公就不敢下了,可是?”
柳南江道:“智者當知藏拙。”
柳仙仙道:“勇者往往先勝而後求戰,相公因何怯退?”
柳南江豪氣頓生,伸手拿過棋罐,道:“姑娘的話說得有理。”
抓出一顆黑子放在自己的右星之上。
柳仙仙笑道:“相公既然自謙持黑子先下,我也就不客氣了。”
說著也抓起一個白子落在她麵前的左星之上,兩子遙遙相對。
柳南江第二子又落在自己麵前的左星之上。
柳仙仙道:“由這叫做”雙眼布石“,如此開局倒是少見呢!”
柳南江笑道:“在下可不懂這些,隻是隨便落子罷了。”
柳仙仙兩指之間夾著一顆白子,久久沒有想好落於何處。
忽然,她“卟嗤”一笑,道:“柳相公,看到你的開局倒教我想起一件事情來了。娘說我倆的眼睛生得像,你覺不覺得?”
柳南江漫應道:“是嗎?”
接著,心頭猛地一動。
難怪柳夫人一再尋根究底地探詢他的身世,莫非……?
可能嗎?柳南江心中一直沉思著這個問題。
柳仙仙手中的棋子兒輕輕落到枰上。
可是當柳仙仙的纖指離開枰上時,那顆棋子卻不知去向。
柳南江正感詫異之際,忽聞房頂“叭”地一響。
柳南江抬頭望去,隻見屋頂瓦片已被擊開一個尺許大小的破口,原來柳仙仙手中那顆棋子打到房頂上去了。
柳南江再向對麵望,柳仙仙已穿簾而出。
同時,蘭兒已揚手煽熄燈火,悄聲道:“房頂有人窺伺,小姐出去察看了,請相公靜坐勿動。”
柳南江驚道:“真的嗎?”
他吃驚的並非有人前來窺伺,而是他自己竟然毫無所覺。
不旋踵間,柳仙仙去而複回,在暗中叫道:“蘭兒!亮燈。”
蘭兒摸索著用火折子取火將油燈點燃。
柳仙仙仰望房頂的破口,喃喃道:“可惜那粒白棋子兒被帶走了。”
語氣一頓,接道:“這樣也好!白棋子兒原來就多一顆的。”
柳南江正想問問頂窺伺之人是誰,忽然柳夫人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
柳夫人一進門就疾聲問道:“仙仙!是怎麽回事呀?”
柳仙仙道:“‘嘯吟山莊’不再是隱秘之所了,方才有人潛進來窺伺。”
柳夫人問道:“看清來人了嗎?”
柳仙仙道:“看清了。”
目光向柳南江一掃,然後接道:“是秦羽烈的女兒。”
柳南江不禁心頭一動,心想,秦茹慧既然離開了“祥雲堡”,那方玉佩必然到手了。
不過,他明白柳仙仙望向他的意思,因此,麵上絲毫不露聲色。
柳夫人皺眉沉吟了一陣,道:“仙仙!就她一個人嗎?”
柳仙仙道:“還有一個男人,那男人並未潛進莊內。”
柳夫人喃喃自語道:“會是秦羽烈嗎?”
柳仙仙螓道連連搖道:“不是的,是另一個陌生的男人。”
柳夫人“噢”了一聲,然後將目光移注在柳南江麵上,問道:“柳相公!你所說的與人在破廟中有約,是等候秦姑娘嗎?”
柳南江很不想提起他和秦茹慧的約會,因為細說從頭時,難免要提及那方玉佩。
他在古廟中所等待的是歐陽玉紋,因而答道:“實不相瞞,在下在古廟中所等待的是歐陽玉紋姑娘。”
柳仙仙插口道:“就是那個醜老人的女徒弟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是的。”
柳夫人問道:“有要緊的事嗎?”
柳南江道:“在下的佩劍在歐陽玉紋姑娘的手裏。”
柳夫人道:“不是妾身埋怨相公,隨身佩劍怎可交與旁人呢?”
柳南江道:“夫人有所不知,在下的書僮福兒中了冷老魔的‘迷魂煙’,危在旦夕,在下當時重傷在身,無法馳往營救,幸而歐陽姑娘願意涉險前往,臨行之際,向在下借劍一用,在下有何話說呢?”
柳仙仙冷笑了一聲,道:“哼!她一定借機騙去了你的佩劍。”
柳夫人沉聲道:“仙仙!怎麽可以信口雌黃,胡亂評論別人!”
目光望向柳南江,接道:“事到如今,相公也隻有忍耐幾天。妾身相信那位歐陽姑娘絕不會有負相公的重托,相公安心靜養吧!”
說完後,又向柳仙仙打了個眼色。
柳仙仙會意向柳南江襝衽一福,退了出去。
柳仙仙剛退出去,卻又走了回來,壓低了聲音吃吃嬌笑道:“相分可知道我因何沒有窮追那位秦姑娘?”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不解何故?”
柳仙仙道:“她來得正好,不然這局棋一定會讓蘭兒看笑話,因為我已經輸定了。為此,我放了秦茹慧一馬,任她遁去。”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道:“仙仙姑娘!你幸好沒有窮追。”
柳仙仙雙眉一挑,兩眼瞪得溜圓咻咻然道:“怎麽!我還怕了她不成?”
柳南江道:“秦姑娘今非昔比了。”
柳仙仙道:“我卻不信。”
柳南江道:“在下無意危言聳聽,的確如此,有一次在下心胸幾乎被秦姑娘的利劍所洞穿。”
柳仙仙愣了一愣道:“這樣說來,我倒要找機會和她試試了。”
說罷,退了出去。
幾天精神養得很足,尤其是服下“補元湯”後更是元氣大增,若要他閉目沉睡,那是絕對辦不到的事情,百無聊賴之下,柳南江又自貼身衣袋內取出了那本得自“子午穀”他莊周南華。
這本書到他手中以後,最少也看了數百餘遍。
可是,他依然要一讀再讀,他深信這書中必然蘊有奧秘。
花了一個更次的時刻,從頭到尾誦讀一遍,仍是毫無所得。
他開始留神那些末批詳記:
不該斷句之處卻用朱筆點斷,應斷句之外卻往往漏點。應該讀破音的字有些卻沒有加圈,不該讀破音的字卻有些加上了紅圈記號,這是什麽原因呢?
柳南江開始將那些注了記號的單字逐一檢出,然後照順序加以組合,竟然讓他發現其中奧妙了。
最前麵的四個字組合起來竟然成了“古有名劍”一句通順的話,柳南江不禁欣喜若狂了。
於是,精神百倍地逐一檢視下去。將所有注錯破音記號的單字,以及應斷未斷,不該斷而斷的單字挑出來聚集,竟然成為一篇二百餘字之短文。
那篇短文的意思是“古有名劍,一為冷月,一為寒星。寒星出而冷月掩,冷月出而寒星渺,雙劍從未並現。穀之東南,有地如錦。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日出自穀口迎日而行,循日影轉折,約一時許即達錦地。有桃林密茂。入林,逢十正轉,即可見石若磐。石啟而物現,有緣者得之。”
柳南江不禁歡喜若狂,字裏行間,明明白白地指了藏劍之所。
自然,眾所矚目的鐵劍,也就是那把名傳千古的冷月寶劍了。
此時,他才明白師父因何要他誦讀莊周南華。如果他從來未讀過此書,絕對無法解出書中斷句與破音記號所暗示的奧秘了。
他恨不得立刻插翅飛行,可是,他知道必須要忍耐。因為他必須還要喝下四碗苦口的良藥。
時間就在欣喜、期待、焦灼的心情下度過。轉眼,第七天的黃昏又到了。
今晚柳南江要喝下最後一碗藥,明天他就可以離開了。
上燈不久,柳夫人來了,身後還跟著四個青衣小童,每人手裏拿著一段羅絹。
柳夫人不像平日那樣和顏悅色地噓寒問暖,麵上有凝重的神情。
柳南江看在眼裏,心頭不禁一怔,忙問道:“夫人!發生什麽事了嗎?”
柳夫人勉為其難地一笑,道:“沒有什麽,今晚相公要服第七帖藥了。”
柳南江道:“是的。這幾天真讓夫人和小姐費神了。”
柳夫人道:“這算不了什麽。”
語氣一頓,接道:“柳相公,數日相處,還能信得過妾身嗎?”
柳南江道:“這是什麽話?夫人待我恩重如山……”
柳夫人笑道:“相公不必如此言重,隻要信得過妾身,妾身就安心了。”
柳南江道:“在下自然信得過。”
柳夫人螓首一點,道:“好!那麽妾身就放肆了。”
皓腕一招,吩咐那四個青衣小童道:“過去將柳相公四肢綁上。”
柳南江心中雖不勝駭異,但他卻沒有去問此舉用意何在。
不過,他從對方的眼色中似看到了未有惡意。
片刻之後,柳南江的雙腕以及雙踝處都被羅絹綁牢了,羅絹的另一端分執在四個小童手裏。
柳夫人很小心地檢視了每人紮縛之處,然後說道:“柳相公!試試這幾個小童的臂力如何?”
她的話一落,四小童立刻沉身紮下馬步,雙腳扯緊手中羅絹。
柳南江雖不明白柳夫人的用意,卻有心試試。暗運一分內力,雙腕猛地向懷中一帶。
不意,分毫未動。
柳南江一吸丹田之氣,倏然將內力運到六分,四肢齊動,依舊是分毫未動。
柳夫人叫道:“行了!相公重傷初愈,不宜過分用勁。”
說著,回身向屋外叫道:“仙仙,端藥進來吧!”
門簾掀動,柳仙仙捧著藥碗,蘭兒端著藥罐,雙雙走了進來。
柳南江突然明白了,柳夫人曾說過,“補元湯”的藥性甚為霸道,這第七帖藥劑服下後,必是有所發作,所以柳夫人才命人綁緊他的四肢以作防範。
蘭兒將藥汁傾在碗裏,柳仙仙雙手捧到柳南江麵前,輕聲說道:“不熱不涼,剛好進口,相公一口喝下去吧!”
柳南江道:“多謝姑娘!”
剛要去喝,柳夫人忽然叫道:“柳相公,喝光藥汁後,盡快睡臥到榻上去。”
柳南江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去,一口氣喝幹了碗中的藥汁。
柳夫人連連揮手道:“快!快!快躺到榻上去。”
柳南江依言躺上了床榻,那四個青衣小重各自拉緊了手中的羅絹。
柳仙仙取出一方折疊整齊的絹帕覆蓋在柳南江的嘴上,雙掌重重地按住。
同時,笑道:“柳相公!怕要悶壞你。不過,你得忍耐點。”
柳南江絲毫未發現異狀,他真不明白柳夫人何以如此小心翼翼地加以防範。
約摸過了盞茶工夫,柳南江發覺腹內滋生了一股熱力,那並不足以為怪,每次服藥後都有這種現象。不過,前六次服藥後所滋生的熱力,不如今日這股強烈。
突然,熱力上衝,藥汁也跟著湧上喉頭。
幸而,柳仙仙以絹帕封住了他的嘴巴,不然,所有的藥汗都要嘔吐出來。
柳夫人疾聲道:“仙仙,按緊,開始發作了。”
藥汁衝了幾個來回都衝不出去,開始在腹內東搗西撞,柳南江感到一陣出奇的脹痛。
傾刻,那脹痛蔓延到全身。
四肢百骸俱仿佛已折散,血脈逆行,痛苦已極。
柳南江開始還全力忍耐,逐漸他開始掙紮,心中隻有一個意念,讓他吐掉腹內的藥汁,他甚至武功都不想恢複了。
可是,那四個小童和柳仙仙全力製住了他,使他一絲也動彈不得。
終於柳南江聲嘶力竭,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柳南江蘇醒過來。
柳夫人一見柳南江睜開了眼睛,連忙推推柳仙仙,道:“仙仙!快去教蘭兒端東西來,柳相公一定餓壞了。”
柳仙仙看了柳南江一眼,連說話都來不及,就跑了出去。
柳南江抬眼一看,發現四肢上的羅絹已經除去。他很想翻身坐起。但他不知此時是否適宜移動。
因而問道:“夫人!在下可以坐起來嗎?”
柳夫人笑道:“柳相公!你現在已如常人了,坐起來吧!”
柳南江翻身坐起,笑問道:“夫人!什麽時候了?”
柳夫人道:“寅、卯相交,天就快亮啦!”
柳南江微微一愣,屈指算道:“酉、戌、亥、子、醜、寅、卯……”
語氣一頓,接道:“夫人和仙仙姑娘在這裏坐守七個時辰嗎?”
柳夫人淡然笑道:“這算得了什麽呢?眼看功德圓滿,才令妾身高興呢!”
柳南江深深一揖,道:“夫人恩典,在下沒齒難忘,請先受在下一拜。”
柳夫人一抬手挽住他道:“相公不必如此多禮。”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於昏睡中囈語連連,說什麽‘見石如磐,石啟而物現’。相公如今功力倍增,啟磐當可說易如反掌,妾身這裏向相公道喜了。”
柳南江不禁暗吃一驚,不意於昏睡中吐露了機密,他不知自己是否將全文誦讀了一遍。
如果真是那樣,就不太妙了。柳夫人雖非貪婪之人,但是擊劍之家又何人不愛名劍呢?
可是,他又不便問。正感無以對答之際,柳仙仙已引領著蘭兒捧著一大碗蓮子粥進來。
柳夫人笑道:“柳相公七日未進水米,想必餓壞了,快些吃了吧!”
柳南江一看不禁嚇了一跳,那不是一碗,簡直就是一小缸,三五人怕也吃不了。
柳仙仙嬌笑道:“相公嫌多嗎?你吃吃看也許還不夠哩!”
柳南江道:“大肚羅漢怕也吃不了這樣多!”
說著,就捧碗喝將起來。
照他的預算,能吃一半就不錯了。殊不知呼嚕呼嚕幾口,那隻盛粥的大碗就見了底。
柳仙仙笑道:“怎麽樣?還要不要再來一碗?”
柳南江摸摸肚子,再喝下一碗似乎還不成問題。不過,他搖搖頭,道:“夠啦!餓得太久,吃多了不好。”
柳夫人突然收斂了笑容,正色問道:“相分準備何時登程?”
柳仙仙說道:“娘!人家柳相公未說要走,你因何趕人家呢?”
柳夫人沉叱道:“仙仙!你知道什麽?人家相公有要事在身,哪能久留?”
柳南江道:“的確。不便久留,打算天明就走。”
柳仙仙不悅地說道:“再玩兩天麽!我還打算向相公學棋哩!”
柳南江道:“學棋談不上,有機會在下倒願意陪姑娘下幾局。”
語氣一頓,接道:“福兒落入冷老魔手中,生死未卜,在下焉能有心留下?”
柳仙仙道:“福兒像是相公書僮嗎?”
柳南江道:“實不相瞞,他乃在下師弟。由於慧黠過人,師父甚是疼愛。如果福兒有三長兩短,在下實在無以對恩師交代。”
柳仙仙脫口道:“柳相公!我幫你去對付冷老魔,他那兩條毒蛇,我還沒有看在眼裏。”
柳夫人冷叱道:“仙仙!你又胡扯了!”
柳南江本就無意帶柳仙仙同行,一見柳夫人出麵阻止,正好推辭,因而笑道:“姑娘的美意在下多謝了。一來不敢勞動姑娘芳駕,二來夫人也不放心姑娘遠行呀!”
柳夫人道:“仙仙自幼喜歡動,妾身倒無所謂放心不放心。不過,仙仙喜歡逞強爭勝,與相公同行,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
柳仙仙神情不愉快地冷哼了一係,自然,她不敢過分和她母親頂撞。
談話就到此打住,柳夫人帶著柳仙仙和蘭兒退了出去。
少時天色大明,柳南江在兩名青衣小童服侍之下梳洗了一番。並換上了柳夫人為其趕製的新衣。麵對銅鏡一照,頓見容光煥發,毫無重傷初愈的衰弱現象。
辰正光景,柳南江辭出了“嘯吟山莊”,柳氏母女送出鬆林,方才卻步。
臨別之際,柳仙仙背著乃母向柳南江作了個鬼臉,柳南江不解其意,隻當她是稚氣未脫的頑皮相。
隆冬的太陽貴似黃金,這一天長空卻出現了一輪豔陽,像是祝賀柳南江獲得新生。
柳南江也不禁精神百倍,大踏步向西北行去。
他的第一目標,自然是往終南鬆林酒店去找冷如霜。
盤算行程,午後就可以趕到。
一個時辰下來,柳南江已經奔行了約摸五十裏之遙,來到一座狹隘的山坳之口。
他正在盤算,是否稍作歇息,吃點幹糧再走。
驀見兩個人自山坳中走了出來。
其中一人正是秦茹慧,另一人是個豐采翩翩的俊美少年。
看情形,柳南江已知不是期然而遇,秦茹慧想必是專程等他。
不等柳南江開口,秦茹慧已冷冷問道:“柳南江!你因何失約?”
柳南江已看出對方頗有慍意,因而笑道:“秦姑娘這不是明知故問麽?你前幾日曾去過‘嘯吟山莊’,明明看見我在服藥療傷。”
秦茹慧沉聲道:“我沒有看見你服藥,隻看見你興高采烈的在下棋。”
柳南江肅容正聲說道:“說來話長,那日我與姑娘分手後不久,即與祝永嵐相遇,結果被他掌風所傷。”
秦茹慧身旁那個俊美少年道:“你說你和祝永嵐相遇。”
柳南江看了對方一眼冷冷問道:“請問尊駕是誰?”
俊美少年道:“在下肖雲鵬。”
柳南江不禁一楞,自己曾假扮過肖雲鵬,想不到真的肖雲鵬卻來了。
同時,柳南江又想起肖雲鵬那個“花花太歲”的不雅之號,知道他是一個縱情聲色的男人,怎麽秦茹慧會和他走在一起呢?
因為白玉梅的關係,柳南江對秦茹慧也就多增一份關切之情。為此,柳南江不禁將麵前的二人看了又看,但他什麽也沒有看出來。
肖雲鵬笑問道:“請問柳兄因何與祝永嵐動武,能見告嗎?”
柳南江原本對肖雲鵬無甚好感,見對方大言不慚地稱兄道弟,更增一分厭惡之心。因而神情不愉快地說道:“因何動手,不幹尊駕的事。”
肖雲鵬竟然毫無慍意,淡淡一笑,道:“請問祝永嵐如今何在?”
柳南江道:“想必躲到一個人不知鬼不覺的地方養傷去了。”
肖雲鵬詫聲道:“你說祝永嵐受了傷?”
柳南江冷笑道:“這難道還是稀罕事麽?他雖然使在下在他那淩厲掌風之下受創,可是他也難逃在下的利劍。”
肖雲鵬縱聲大笑道:“哈哈!想必柳兄不是在吹牛誇口。”
笑聲一收,沉聲接道:“柳兄的利劍怎不見佩掛在身?”
柳南江冷笑道:“尊駕是否想見識見識?”
肖雲鵬點頭道:“不錯,在下的確想見識見識。因為從柳兄的眼神看來必定是一位禦劍高手。不過,單憑劍法未必就能傷著祝永嵐,還要有一把好劍。因此,在下很想瞻仰一下柳兄的那把劍。”
柳南江語氣森冷地說道:“機會多的是……”
向秦茹慧一揮手,接道:“秦姑娘!我們走吧!”
秦茹慧本來有一肚子的火氣,說也奇怪,此時,柳南江向她揮手示意同行,她心胸中的怒火竟然全都消失。
但她並未立即表現出自己的意願,卻將目光向肖雲鵬瞟了一眼。
這樣一來,不禁使柳南江大大生疑,沉聲道:“秦姑娘,你可知肖雲鵬是個聲名狼藉的‘花花太歲’,你怎能和他同行?”
秦茹慧點點頭,道:“我知道。不過,肖相公不但數了我的命,而且對我更勝正人君子。”
柳南江一愣,道:“真的!”
肖雲鵬微笑道:“柳兄說在下聲名狼藉,在下絕不否認。誰都知道我肖雲鵬縱情酒色,不過,在下救過之人,絕不會再加以傷害。秦姑娘正是如此,嘿嘿!柳兄要與秦姑娘同行,在下還未必放心哩!”
柳南江道:“隻要秦姑娘放心就行了。”
肖雲鵬道:“在下得問問秦姑娘。”
一轉身,麵對秦茹慧接道:“姑娘願意和他同行嗎?”
秦茹慧羞怯不勝地點點頭道:“自然願意。”
肖雲鵬訝然道:“咦!姑娘不是說,在此等他,是為了興師問罪嗎?”
秦茹慧粉頰通紅,語氣遲疑地說:“那……那隻是氣話。”
肖雲鵬縱聲大笑道:“哈哈!在下整天在脂粉陣中打滾,就猜不透女人之心?看來女人心是世上最最變幻莫測之物了。”
說著,朝柳南江洪拱手,道:“柳兄!別了,但願祝永嵐被你傷的不重,否則,你就害我肖雲鵬跑了一趟冤枉路啦!”
言罷,飛身離去,霎時不見。
柳南江默默地望著肖雲鵬的背影出神,從他的話中隱約可以聽出他和祝永嵐見麵是有某種目的。
良久,秦茹慧方才柔聲問道:“柳相公!你在想什麽嗎?”
柳南江輕“噢”一聲,回過神來說道:“你方才說肖雲鵬曾救過你一命,是怎麽回事?”
秦茹慧道:“我離開”祥雲堡“之時,秦羽烈曾派人攔劫,使我背中三箭。當我趕到我們約見的地點時,又不見你,傷重仆倒於雪地之中,幸而肖雲鵬發現了我,將我背至一座山神廟中,為我療傷,這凱不是救我一條命?”
柳南江道:“那麽,那方玉佩可曾到手?”
秦茹慧語氣幽怨地說道:“你不問我受傷的情形,卻隻問那方玉佩可曾到手,可見你的目的隻是要得到那方玉佩了。”
柳南江喟歎一聲,道:“姑娘不應怪我,你難道不明白那方玉佩對我有多麽重要嗎?
秦茹慧點點頭,道:“我知道。所以當我三日後傷愈遇見歐陽玉紋時,雖然她一再要我去見你,我卻拒絕了,我實在沒有勇氣,因為我沒有拿到那方玉佩,我隻得到一個空空的錦盒。”
柳南江頓足歎道:“既然沒有得到玉佩,你就不該和秦羽烈決裂的。”
秦茹慧道:“這是我未曾想到的事情,原來秦羽烈早有防範,他隻給我一個空盒,當時為了急欲脫身,未及細察,待過了三日,我自昏倒中蘇醒過來時,才發現是個空盒。”
柳南江道:“三日後你才察看?!會不會是肖雲鵬拿走了?”
秦茹慧搖搖頭,道:“不可能的,錦盒被箭鏃上下穿透,如果玉佩在我離堡時置於錦盒之中,錦盒會被箭鏃射穿嗎?”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那方玉佩仍在秦羽烈的手中了?”
秦茹慧點點頭,道:“那是可以斷言的。那晚我騙說要將玉佩和鐵劍帶回房中仔細察看,他起先有些不願意,接著,他很大方地給了我,並護送我回房。他甫一離去,我即暗中潛出,立刻就受到武士的包圍,他也接踵而至。顯而易見,他早有防範,既有防範,怎肯將玉佩交給我呢?而且當我帶箭逃離之際,並沒有派人來追蹤於我。由此可以知道,那方玉佩一定仍在他的手中。”
柳南江“唔”了一聲,道:“秦姑娘你一向精明,想不到這次卻作了傻事。幸虧遇了救星,不然死得豈非毫無代價?”
秦茹慧恨恨地道:“原來你平時對我的疼愛全是假的。”
柳南江撫慰道:“秦姑娘!這些話此時說來似嫌多餘了。”
語氣一頓,接道:“那晚你離堡之時,公孫總管可曾出麵動手?”
秦茹慧搖搖頭,道:“沒有,那天他適巧有病臥床不起。”
柳南江喃喃道:“有病?!”星目一轉,接道:“可知他患何病?”
秦茹慧道:“不知患何症,隻是秦羽烈曾親自為公孫總管熬藥煎湯。”
柳南江心中一動,脫口道:“真的嗎?”
秦茹慧神色茫然地道:“相公因何如此關心公孫總管的病情呢?”
柳南江道:“姑娘既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而且又和秦羽烈決裂,自然已決心不和‘祥雲堡’共利害關係了,因而……”
語氣一頓,目光凝注在秦茹慧麵上,接道:“我想向你打聽幾件事情。”
秦茹慧道:“有話直接了當地問好了,又何必轉彎抹角呢?”
柳南江道:“如此甚好,姑娘可知公孫彤的武功如何?”
秦茹慧道:“未見他露過。”
柳南江道:“無人之處,秦羽烈是否對他甚是恭敬?”
秦茹慧微一沉吟,道:“秦羽烈對他委實不錯,如這次他臥病不起吧!秦羽烈就公然為他熬藥煎湯,毫不避諱。”
柳南江道:“姑娘可知那公孫彤的來路?”
秦茹慧想了一想,才搖搖頭說道:“不甚了解。打從我知事之時,他就在堡中了。”
柳南江道:“臘月初五他曾乘車遠行,姑娘可知此事?”
秦茹慧道:“不知此事。不過那晚黃衫客乘來的套車和兩匹拉車的大紅騾,倒的確是‘祥雲堡’之物。”
柳南江道:“你可曾向秦羽烈問到此事?”
秦茹慧道:“問過。可是他沒有詳加解釋,隻是教我不要多問。”
柳南江道:“你說曾聽秦羽烈和公孫彤在背地裏談起你的身世,被你聽到。當時他們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口氣在談論呢?”
秦茹慧道:“秦羽烈的意思是說,我雖不是他所生,他如此善待我,諒我也不至萌生異心。公孫彤則表示,這件事必須妥加安排,萬一被第三者知道了此一秘密,很可能會加以利用。”
柳南江輕“嗯”一聲,道:“秦姑娘!你不會覺得如此作稍嫌過分嗎?”
秦茹慧道:“就事論事,是說不過去的。可是我卻發覺秦羽烈在假借骨肉之情在利用我,他善待我隻是具有目的的。當我們同登終南之時,他曾一再叮囑我要對你多用情字。想想看,秦羽烈將我當成了什麽?若是他的親生女兒,他會如此吩咐嗎?”
柳南江道:“話雖如此說,十數載的養育之恩總不能抹煞的。”
秦茹慧道:“我懂。因此當我闖出來的時候,我不敢妄動利劍,但他卻命人施放冷箭,養我者是他,殺我者也是他,這樣正好兩不相欠了。”
柳南江歉然道:“這件事可說由我而起”
秦茹慧疾聲插口道:“不!你既沒有唆使,也不曾鼓勵,完全出於我自己的意誌,即使你不迫切需要那方玉佩,我遲早也會出走的。”
柳南江歎了口氣,道:“姑娘既然如此說,在下也沒有什麽話好說了。”
語氣一頓,接道:“姑娘意欲何往?”
秦茹慧神情一愣,訝然道:“你不是教我同行嗎?難道你又反悔了?”
柳南江連忙說道:“姑娘切莫會錯了意,我是怕姑娘另有要事。”
秦茹慧語氣幽然地道:“我有什麽要事呢?如今已是天涯海角任飄流了。”
柳南江唯恐引起她的感傷,連忙一揮手,道:“走吧!”
言罷,領先搶進了那條狹窄的山坳,秦茹慧在後緊步相隨。
走了一陣,秦茹慧搶步來到柳南江的身邊,問道:“相公可是要去終南山的鬆林酒店?”
柳南江茫然道:“去幹什麽?”
秦茹慧訝然道:“不是要營救福兒嗎?”
柳南江浩歎一聲,道:“早過百日了。”
秦茹慧道:“救不到活人,最少也要將屍骨找回來啊!”
柳南江忿恨地說道:“若是福兒殞命,我就要冷老魔陪葬。”
秦茹慧喟歎道:“若是福兒真的殞命,那也是他命該如此了。”
柳南江星目一張,道:“此話怎講?”
秦茹慧道:“福兒在‘祥雲堡’中曾潛進秦羽烈房中搜尋,不但被我貼身丫環錦兒看見,秦羽烈也有所覺察,幸經我加以壓製,而且說服秦羽烈打發他走路。不然,他早該死在秦羽烈手中了。”
柳南江頗為訝異地問道:“明知福兒心懷不正,因何要救他呢?”
秦茹慧道:“一來,他是相公的人,我自然不願見他遭到殺身之禍,二來……”
語氣一頓,接道:“我要福兒知恩圖報,好為我作一點事情。”
柳南江失笑道:“原來是有用意的,姑娘想要福兒作點什麽事情呢?”
秦茹慧道:“我要他幫我的忙,不許你和淩菲走在一起。”
說到此處,不禁螓首低垂,麵紅耳赤。
柳南江愣了一愣,方沉歎道:“秦姑娘!你不該妒嫉淩菲的,為何緣故,日後你自然明白。”
秦茹慧道:“為何現在不告訴我呢?”
柳南江道:“此時言之過早……”
語氣一頓,接道:“姑娘可知淩菲姑娘的遭遇?”
秦茹慧道:“我正想問你哩!”
柳南江喟歎一聲,道:“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很可能已落在歹徒手中。”
秦茹慧驚道:“真的嗎!”
她真的流露了驚色,絕無半點幸災樂禍之態,秦茹慧畢竟還是一個心地純良的少女。
這時,他們已走完了狹窄的山道,柳南江搶先一步,縱出了坳口。
驀然,丘陵上縱下四個人影,一字排開,擋住了去路。
柳南江停步一看,見來人是古如鬆、古寒秋兄妹和趙無極、向雲飛二劍。
古寒秋橫簫在手,冷冷發話道:“請柳相公先走一步,寒秋要和秦姑娘聊兩句話。”
柳南江不禁一愕,道:“難道有什麽事不能在下聽聞嗎?”
古寒秋目光向柳南江麵上一掃,冷聲道:“柳相公可是要作護花使者?”
語氣一頓,接道:“也好!寒秋給你三個月的毀劍之期已屆滿,正好一並了斷。”
秦茹慧一躍向前,連聲冷笑道:“哼!好大的口氣!瘋婆子找我幹什麽,爽快點說吧!”
古寒秋冷聲道:“自己去看!”
說著,自懷中取出一張折疊的紅紙,甩到秦茹慧的腳下。
秦茹慧將紅紙拾起展開,隻見上麵密密麻麻寫著酒杯大小的字:
秦門不幸,生出逆女,緣忤逆之女茹慧,於臘月初九子時,劫掠本門鐵劍一柄,錦盒一隻,內藏漢玉一方,揮劍斬殺門人無算,亡命而逃,凡我武林同道,能將逆女緝獲送交本人,不拘死活,一律高賞黃金千兩,鐵劍一柄及漢玉一方為緝獲之人所得,儲金以待,絕不食言。
祥雲堡堡主秦羽烈謹告
秦茹慧閱讀之後,不禁倒吸一口長氣,柳南江也不禁為她暗捏一把冷汗。
秦茹慧忿然將那張告示撕得粉碎,沉聲道:“你想怎麽樣?”
古寒秋道:“姓古的不在乎那一千兩黃金,更沒有將那把鐵劍看在眼裏。不過,錦盒中那塊玉我倒要看上一看。”
秦茹慧冷笑道:“古娘子!相信這張告示上所說的一切嗎?”
古寒秋道:“非但我不會懷疑,武林中人誰也不會懷疑,若非姑娘真的作出了忤逆不孝之事,秦羽烈不可能要置他親生女兒於死地,倘若,那柄鐵劍和漢玉無有價值,姑娘也不會作出忤逆不孝之事。”
秦茹慧氣得幾乎將銀牙咬碎,立刻就想拔劍和古寒秋拚個你死我活。
柳南江一揚手,示意秦茹慧不要妄動,然後問道:“古娘子來意究竟為何?”
古寒秋道:“來意非常簡單,寒秋對千兩黃金及那柄鐵劍毫無興趣,但卻要看看那方漢玉。因為先夫肖雲達被害後,身懷一方玉佩失蹤,若是先夫之物寒秋拿了就走,若不是先夫之物,寒秋絕不亂動。”
柳南江“唔”了一聲,轉向古如鬆問道:“尊駕的來意呢?”
古如鬆道:“與舍妹來意相同。”
柳南江冷笑道:“不是為報一劍之仇而來嗎?”
古如鬆語氣淡然地道:“勝敗兵家常事,老朽並不耿耿於懷。”
柳南江聳肩一笑,道:“尊駕還很開通……”
目光朝趙無極和向雲飛一瞟,接道:“二位的來意呢?”
趙無極和向雲飛同聲說道:“我等既不為千兩黃金之賞,也不為那傳揚武林的鐵劍玉佩……”
柳南江插口道:“這就奇了,二位是因何而來呢?”
二人齊聲道:“百善孝為先,不孝是為大惡。秦姑娘也是用劍之人,我等自不容許劍國之中有如此忤逆不孝之敗類。”
柳南江振聲大笑道:“哈哈!二位來意可佩,不愧為劍國遊龍,不過……”
語氣一沉,接道:“替天行道之人,最好能夠明是非,分黑白,辨善惡。像二位這樣黑白不分,豈非愚不可及,令人可笑?”
目光向對方四人一掃,接道:“各位!秦姑娘確非秦羽烈之親生女兒,也不曾帶走什麽漢玉。這是秦羽烈的借刀殺人之計,同時,借此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各位切莫上當。”
古寒秋冷笑道:“柳相公說這種話似乎太多餘了,你與秦姑娘同行,自然利害與共,我等豈會相信你所說的話?”秦茹慧突然發現柳南江未帶佩劍,忙問道:“柳相公!你的劍呢?”
柳南江故意說道:“藏於貼身,非深仇大恨,絕不輕易出鞘。”
趙無極和向雲飛齊聲說道:“你最好是亮出劍來,否則,傳將出去,有辱我等名聲。”
柳南江道:“師傳除一套‘雷音八劍’之外,還有一套‘羅漢伏虎掌’,在下自信還能對付爾等四人,各位一齊上吧!”
在此之前,柳南江也許還不敢說此大話。但自在“嘯吟山莊”服下七帖“補元湯”後,內力大增,因此,才敢誇下海口。
趙無極和向雲飛相對一視,同時拔出了長劍。
古寒秋一揚手,道:“且慢……”
手中竹簫往柳南江一點,道:“娃兒不要太過狂傲,聯手圍攻我古寒秋頭一個就不會讚成。慢說你用什麽‘羅漢伏虎掌’,即使你施展佛門絕學‘雷音八劍’,我手中的‘斷魂簫’也要與你會上一會。”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19:21
第二十一回 扮假夫妻
話聲一落,手中竹簫斜劃半弧,發出一陣尖銳嘯吟之聲,如流星般向柳南江麵門點來。
柳南江不閃不避,沉身穩步,掌勁疾吐,向古寒秋手中竹簫迎去。
這種打法有些不近人情,但卻與靈巧的“射影掠光”身法不同,隻圖以力搏力,使一旁觀戰的秦茹慧不禁為之咋舌。
其實,柳南江是想借機測驗一下自己的內力到如何程度。
不過,連他自己也覺得太狂妄了一點。
在沒有絕對把握之下,又麵對武林揚名的“斷魂簫”,竟敢如此應招,實在冒險已極。
古如鬆目如電炬,秋毫不爽。洞察此一機先,立即大喝道:“秋妹運勁!”
古寨秋何用乃兄提醒?早已發覺此一契機,運力於腕,將內力加到七成一點到底。
眼看竹簫已然點到柳南江的眉心,突覺一段暗勁往上一湧。
古寒秋暗道一聲不妙,竹簫已然從柳南江發際滑過,竟然一點成空。
古寒秋中宮此時已毫不設防,柳南江出手就可以置對方於死地。
可是,柳南江即一閃滑開,沉叱道:“古娘子!你還有顏麵進第二招嗎?”
古寨秋穩住身形,施施然轉過身來,神情茫然地說道:“柳相公!你莫非服食了靈丹妙藥,千年仙果,不然,內力怎會如此深厚?”
柳南江也不禁竊竊而喜,但卻不動聲色地說道:“此乃‘羅漢伏虎掌’的威勢,既然嚐過了,就該知難而退。”
古寒秋冷笑一聲,道:“寒秋不至於那樣怕事!”
語聲未落,身形暴進,手中竹簫向柳南江腰際全力掃去。
柳南江依舊如法炮製,左掌漫不經心地一揮,平地突起三尺狂飆。
自然,古寒秋這一招又告走空,隨前撲之勢,滑向柳南江身後。
柳南江也太過藝高膽大,古寒秋滑到他的身後,他仍然屹立不動,連身子都沒有轉一下。
古寒秋自知絕非柳南江的敵手,冷笑一聲,道:“相公武功精絕,足以傲視武林。不過,你隻能人前勝,卻避免不了人後罵。你雖可以耀武揚威,但你卻永遠無法安心。”
說罷,向古如鬆一揮手,兄妹二人疾行而去。
“七絕”“鎮山”雙劍也同時發出一聲歎息,雙雙回劍入鞘。
柳南江道:“二位可否聽在下一句話?”
二人齊聲道:“請講。”
柳南江道:“在下方才之言,句句實情,二位是否相信?”
趙無極道:“我等原本不信,方才見到相公出手處處留下餘地,似非心地邪惡之人,現已疑信參半。相公最好早日將此事澄清。非但秦姑娘幸甚,相公幸甚,整個武林也為之慶幸不已。”
柳南江拱手一禮,道:“多謝提示,在下當盡快澄清此事。”
二劍各再拱手回禮,然後循著古氏兄妹的去向疾行而去。
秦茹慧喜不自勝地道:“柳相公!你的內力怎會那樣深厚呢?”
柳南江淡淡笑道:“受傷一次,內力必增,在下已經受傷兩次了呀!”
秦茹慧道:“那五條毒蛇是如何死的呢?我根本就沒有看到你出手呀?”
柳南江攤開掌心,露出五粒白色棋子兒,道:“看看這是什麽?你那裏好像還有相同的一粒吧?但願你沒有丟掉。”
秦茹慧由懷中摸出一粒白色棋子出來一比較,和那五粒完全一樣,這才恍然大悟。不禁脫口道:“原來是柳仙仙姑娘幫了忙。”
柳南江點點頭,道:“正是她幫了忙。”
秦茹慧左右一看,茫然地道:“人呢?”
柳南江揚聲笑道:“還不是躲起來了,沒有她打出這五粒棋子兒,我照樣可以打死那五條毒蛇,她怕我罵她多管閑事,所以躲著不敢出來。”
話剛說完,突然一道黑影疾矢般射來,正是那刁鑽精靈的柳仙仙。
柳仙仙一隻手叉住小蠻腰,另一手翹起纖纖玉指,險些戳到柳南江的鼻尖上,咻咻然問道:“你方才怎麽講?”
柳南江笑道:“在下方才說,若非姑娘打出這五粒棋子兒,在下怕早就被毒蛇咬死了。”
柳仙仙嬌嗔道:“不?你方才不是這樣說的,你說我……”
柳南江接口道:“這才是我心裏的話,方才那樣說,不過是想逗姑娘露麵罷了。”
柳仙仙“卟嗤”一聲笑了出來。
秦茹慧一方麵為了要在柳南江麵前顯露她的溫馴知禮,另一方麵也著實佩服柳仙仙的身手,因而笑讚道:“柳姑娘身手不凡,令人欽佩。”
將手中的一粒白棋子朝柳仙仙麵前一送,接道:“這粒棋子應該歸還姑娘。”
柳仙仙也是個受捧不受貶的人,伸手接過棋子,溫和地笑道:“那晚不知是秦姑娘駕到,恕小妹多有冒犯,望祈勿怪!”
柳南江見她們和和氣氣,心中也極為舒坦,笑問道:“仙仙姑娘,你怎麽出來的?”
柳仙仙嬌媚地笑道:“我自己出來的呀!”
柳南江溫和地說道:“仙仙姑娘,快回去,不然夫人會擔心的。”
柳仙仙美目一掄,道:“相公是怕擔幹係麽?那就各走各的好了。”
柳南江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柳仙仙嬌愛地說道:“不管你是什麽意思,我既然出來了,不玩夠,是不會回去的。”
秦茹慧也深願有柳仙仙同行,多一個女伴對她總方便得多。同時,她對柳仙仙也不必采取戒心,因為她和柳南江同姓。
因此,她也從旁助陣,道:“柳相公,就讓柳仙仙姑娘和我們一起走吧!”
柳南江知道說也無用,隻得莫可奈何地點點頭,道:“好吧!不過路上千萬少惹事。”
柳仙仙嘟著小嘴說道:“就算惹事,咱們也怕不了誰。”
柳南江將手中的棋子兒又給柳仙仙,道:“你怎麽將棋子兒帶在身上?也不怕弄丟了?”
柳仙仙連跳了兩下,身上發出一陣“嘩啦嘩啦”的響聲,然後嬌笑道:“全副棋子我都帶出來了,一路上我還要向你學棋哩!”
柳南江道:“現在不談學棋,擺在眼前麵的有兩件事:一是找冷老魔探詢福兒的生死;一是找秦羽烈戳穿他的詭計。二位以為哪一件事情該先?”
秦茹慧搶著說道:“自然是以福兒之事為重,我們應該先去終南。”
柳仙仙也附會地說道:“我說也該先探福兒的生死,我認識一條捷徑,二位隨我來。”
說罷,領先向東南奔去。柳南江和秦茹慧也緊緊地跟在後麵。
三人足足狂奔了兩個時辰,末初之時,總算來到終南半山的那片鬆林。
柳仙仙在前麵說道:“冷老魔的酒店八成關了門,連一點菜香都嗅不到嘛!”
她說得一點也沒錯,酒店的舊址一片焦土,那座酒店已經付之一炬了。
二個人成犄角之勢,將鬆林五裏方圓之地搜索一遍,根本就沒有發現人跡。
三人聚齊之後,商議一番,決定立刻下山前往長安。
柳仙仙道:“柳相公,請問前往長安的目的何在?”
柳南江道:“一方麵打聽冷老魔的下落,一方麵探探群豪對秦羽烈張貼那張告示後的區應。”
柳仙仙伸出纖纖長指,在三人之間劃了一圈,道:“就這樣去嗎?”
秦茹慧脫口道:“對!我們應該易容一番,不然,我們什麽也聽不到。”
柳南江點點頭,道:“是應該如此,不過……”
柳仙仙似乎察知他的心意,接口道:“別愁!易容藥物我帶的有。”
秦茹慧欣然道:“想必姑娘是個中老手,那就由你來動手吧!”
柳仙仙托腮沉吟一陣,道:“我將你們改裝成一對中年夫婦,我裝成小女兒……”
不過一盞茶工夫,三個人都變了另一個模樣。相互怔視,誰也不認識誰了。
這才掉轉頭來,直奔西北而去。
酉正光景,三個人從東門進入了長安城內。
順著東大街緩步行來,隻見華燈高挑,人煙稠密,好不熱鬧。
柳南江挨著秦茹慧的身邊,悄聲問道:“秦姑娘!可知哪家酒樓常有武林中人駐足?”
秦茹慧想了一想,道:“鼓樓附近有座‘醉月樓酒家’是武林中人常去的地方。”
柳南江一擺手,道:“走!我們去瞧瞧!”
不旋踵間,三人已來到“醉月樓”。店家一看來者錦衣華服,連忙往樓上雅座迎。
柳南江在梯口一露頭,連忙又縮了回來。
秦茹慧連忙搶上一步,悄聲問道:“柳相公因何卻步不前?”
柳南江道:“肖雲鵬也在坐。”
秦茹慧道:“怕什麽?他未必識得出我們來!”
柳南江道:“相貌改了,衣服不曾換啊,想想看,他和咱們分開才幾個時辰?”
這的確是一個破施,秦茹慧不禁愣住了。
柳仙仙擺了擺手,道:“上去吧!男人的衣服不外灰、青、黑、藍;女人的衣服不外紅、綠、紫、黃。同樣顏色多的是,誰又會那樣注意?”
秦茹慧道:“對!我們隔他遠點就行了。”
堂倌也不知他們在喃咕些什麽,一直勾著腰在梯口恭候。
柳南江向那堂倌低聲吩咐道:“因有女眷,找個僻靜的座位。”
堂倌恭聲應是,然後引領他們一個角落的小座頭上坐下。
座位旁一粗約二抱的圓柱,正好擋住了他們,不致引起別人的注目。
柳南江隨便點了幾樣酒菜,待堂倌去後,他才低聲問道:“秦姑娘!可有‘祥雲堡’的人在座?”
秦茹慧點了點頭,道:“有,內管事龍飛揚就坐在你身後第三張桌子上。”
柳仙仙也悄聲道:“我也發現了一個熟人。”
柳南江輕“噢”一聲,問道:“什麽人?”
柳仙仙道:“冷老魔所開設的那家鬆林酒店中的店家。”
柳南江像如獲至寶般心中一喜,道:“仙仙姑娘,盯牢他。”
柳仙仙道:“他的酒菜剛上,一時半刻大概還走不了。”
這時,堂倌為他們送來了酒菜,三個人也就停止了談話,開始動筷舉杯。說句實話,整日狂奔,早就饑腸轆轆了。
肚子還沒有三分飽,隔桌突然傳來了談話聲,三個人也就將注意力集中在聽覺上,側耳傾聽。隻聽一個穿青袍的老者說道:『瀟湘子掃描』“秦羽烈這幾年來在武林中如同泰山北鬥,一帆風順。最近大概流年不利,自八月中秋以來就一直不順當,接二連三地出了不少漏子,人一倒黴,吃塊豆腐也會哽喉嚨眼兒。”
言下之意,倒是同情秦羽烈的遭遇。
接著一陣哈哈大笑聲中,響起一連串觥籌交錯之聲。
柳仙仙突然低聲說道:“冷老魔那個手下大概就要走了。”
柳南江聞言立刻急著道:“盯住他,快!絕不能放他走掉。”
他一麵說,一麵打手勢要堂倌過來算帳。
秦茹慧低著頭,一麵吃菜,一麵輕聲的說“柳相公!這兒有我和柳姑娘,你去摸他的底比較方便,二更時刻,我們在前莊樹下會合。”
柳南江點點頭,快步下樓而去。
隻見那名大漢匆匆地向西而行,似乎已發現有人在跟蹤他,柳南江見那名大歎越走越快,並不時的回頭張望,知道他已發現自己,幹是幹脆撿了一處僻靜之處,展開身形,一把攔住了那名大漢,並道:“朋友!別讓我費事,報上你的萬兒吧!”
那大漢戰戰兢兢地回道:“在……在下冷字十一號武士。”
柳南江道:『黑色快車OCR』“快說,冷如霜現在何處?”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在下委實不知。”
柳南江道:“你現在要往何處去?”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往‘七柳齋’去。”
柳南江不禁一愣,道:“你們竟然將魔宮設在‘七柳齋’?”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主人吩咐在‘七柳齋’中聚集候命。”
柳南江道:“共有多少人?”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冷字武士三十名,霜字武士三十名,如字武士三十名,另外尚有十名毒姬,男女共一百人。”
柳南江道:“可知有一個名喚福兒的小童被囚禁在何處?”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也在‘七柳齋’中,他因武功不凡,又屢建奇功,不但未遭囚禁,反而受到主人的優待。”
柳南江聽了心中不禁大喜,但仍強壓心中喜悅,麵不改色道:“他可是中了毒煙,心神喪失了?”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也隻有如此,才能使他受主人的控製。”
柳南江心中一呆,暗忖道:“這回麻煩了,不管如何先弄清楚再想辦法。”
柳南江又對冷字十一號武士道:“那福兒現在如何?”
冷字十一號武士道:“聽說主人派蛇姬在西冷院犒勞那個小娃兒,並吩咐我們不準去打擾。”
柳南江未想如此輕易地就探出了福兒的行蹤,但是當柳南江聽說冷如霜派一名蛇姬去犒勞福兒時,不免憂心忡忡。萬一福兒在心神喪失之下失去童貞,他此生此世也休想在武功之途上再進一步了。
柳南江點了冷字十一號武士的穴道,放在路旁,隨即放開腳程一路掩掩閃閃地闖入了七柳齋的西冷院。
隻見一間廂房中映出了燈光。
柳南江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尚未走到近前,已聽到一陣男女嬉笑之聲。不禁使柳南江眉頭暗皺。
他硬著頭皮來到窗下,以舌尖在窗紙上舐破一個小孔,向內窺伺。當他看清屋內的景象時,心房突地一跳,麵似火燒。
原來裏麵一個麵目妖嬈,年約二十出頭的女子正在為福兒斟酒,身上襦衣半解,蕩態畢露。而福兒這個小娃兒卻煞有介事地一手摟著那女人的粉腿,一手端著酒盞,在任意調笑。
柳南江心中一急,立即以“傳音術”叫道:“師弟!師弟!我是你師兄,你難道連半點靈智都無有了嗎?”
柳南江一語未盡,突然耳中響起福兒的聲音,道:“師兄!你怎麽來了?”
那聲音不但清晰,而且還透著驚奇,這哪裏像是心神喪失之人所說的話呢?柳南江立刻以“傳音術”問道:“師弟!你無恙嗎?”
福兒也以“傳音術”回道:“我曾托歐陽姑娘轉告,你難道沒有見著她嗎?我中毒是假裝的,因為我發現了一樁天大的隱秘,所以要繼續裝下去,一俟真相大白,我就會逃離魔窖。”
柳南江聽了之後,高興的又以“傳音術”道:“師弟!一切小心,為兄就此別過。日後再行聯絡。”
言畢,即返身退出七柳齋,朝前莊大樹趕去。
二更時分,前莊樹下,柳南江與柳仙仙和秦茹慧會合,柳南江即把剛才的經過情形講述一遍。
秦茄意沉吟了一陣,道:“福兒既然無恙,接下來就該……”
柳南江接口道:“接下來該去找秦羽烈。可是,我以為目前尚不宜去找他。”
秦茹慧道:“為什麽?”
柳南江道:“我們現在找秦羽烈去,無異是替冷老魔打先鋒,不如隔岸觀火,坐等他們的力量彼此消長,才是上策。”
柳仙仙有些興味索然地說道:“如此說來,目前無事可做了?”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然。公孫彤究竟是個什麽來路,必須要查明。”
柳仙仙神色突又振奮起來,疾聲問道:“如何查法?是否要到‘祥雲堡’內一探?”
柳南江道:“此去猶如飛蛾撲火,而且也探不出什麽名堂來。”
秦茹慧道:“那該怎麽辦呢?”
柳南江道:“雖然黃衫客說公孫彤即是祝永嵐,而我始終找不出有力證據。到目前為止,唯一可以扯上的隻有一個事證。那就是午間祝永嵐受到劍傷,晚間公孫彤突又臥病不起。”
柳仙仙道:“這也許隻是巧台,未必就能肯定二者是一個人。”
柳南江點點頭,道:“仙仙姑娘說得不錯。現在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公孫彤的臥床不起和祝永嵐的身受創傷並非巧合。”
秦茹慧道:“相公如此迫切需要查明這件事,有何用意嗎?”
柳南江的色黯然地道:“自然是有用意的,因為淩姑娘可能落進了祝永嵐手裏。”
秦茹慧此時心情是矛盾的。站在人道立場,她不能不管淩菲的死活。可是,柳南江如此關心淩菲卻又引起了她的妒嫉。
她默默無語,已是她在涵養上最好的表現了。
柳仙仙對淩菲毫無印象,因而問道:“哪個淩姑娘?”
柳南江道:“你見過的,就是那日在鬆林酒店中,罵單英傑是病狗的那個俊美少年。”
柳仙仙眸子溜溜的一轉,突然想起來了,振聲道:“原來是她呀!難怪我看她有點兒娘娘腔。”
語氣一頓,接道:“她怎麽會落到祝永嵐手裏呢?”
柳南江道:“個中情由非三言兩語可以道盡,我也隻是說她可能在祝永嵐手裏,並不敢肯定。”
一直沉默無語的秦茹慧,這時插口說道:“柳相公!你打算如何探查公孫彤呢?”
柳南江道:“我打算以冷老魔的名義寫一封書信給公孫彤。封皮上寫著公孫彤的名字,裏麵卻直呼他為祝永嵐,看他反應如何?”
秦茹慧搖搖頭,道:“不必多此一舉,公孫彤就是公孫彤,絕不是什麽祝永嵐。”
柳南江訝然道:“姑娘何以說得如此肯定?”
秦茹慧道:“祝永嵐舊日既然和冷老魔有交往,如果他就是公孫彤的話,絕不可能瞪著眼看冷老魔和秦羽烈過不去。即使他有不能暴露身份的隱衷,他也會以祝永嵐的麵目去暗示冷老魔少和秦羽烈作對。雖然冷老魔未必聽他的,最少也有所顧忌,這一點可以證明公孫彤與祝永嵐是風馬牛不相及的。”
秦茹慧的言辭鏗鏘有力,近情入理,柳南江也不禁同意地點點頭。
柳仙仙廢然一歎,道:“這條路又是不通了,還有別的事要做嗎?”
她好像隻是為湊熱鬧而來的,除此以外,她就沒有興趣了。
柳南江心中一動,說道:“仙仙姑娘!你既然要找事做,那就麻煩你一件事。”
柳仙仙眉飛色舞地應道:“好呀!快說是什麽事情?”
柳南江道:“去尋找歐陽玉紋的下落。”
柳仙仙茫然道:“哪裏去找?”
柳南江道:“終南、杜曲、長安、曲江池畔,總離不開這個範圍。”
柳仙仙沉吟了一陣,道:“倘若我找到了如何碰頭?”
柳南江道:“今晚臘月十六,自昨晚起到明年元宵的一個射花燈會已經開始了。方才我經過鼓樓時就曾注意過。咱們就利用謎題相互聯係,仙仙姑娘!你會打啞謎吧?”
柳仙仙連連點頭,道:“會!會!這倒挺有意思的。”
柳南江道:“好!咱們這就分手。”
柳仙仙像是依依不舍地望了他們一眼,道:“你們呢?”
柳南江道:“咱們有咱們的事,你快些去吧!一切小心!”
秦茹慧悄聲道:“柳相公,你是有心支走柳仙仙的嗎?”
柳南江模棱兩可地說道:“可以這麽說,不過,我也的確需要找到歐陽玉紋。”
秦茹慧道:“是否也要支走我呢?”
柳南江道:“如果你有地方可去,我是要支走你的,可惜你已無處可去了。”
秦茹慧籲了一口長氣,道:“哦!柳相公!我真感激你。”
柳南江和聲道:“別說這些客套話,走!登上三老峰頭吧!”
秦茹慧一愣,道:“柳相公!山徑俱已封凍,如何上得去?”
秦茹慧的話宛如一桶冰雪,潑上了柳南江的腦袋,滿腔熱血立即冷卻下來。
也多虧秦茹慧提醒了他,他閉上眼簾,開始默誦那篇蘊藏無限奧妙的短文。
“穀之東南,有地如錦,芳草鮮美,落英繽紛……”這分明是春天的景象。置此隆冬,冰雪覆蓋,那裏能找到那塊錦寶之地呢?
“有桃林密茂,入林,逢十正轉……”桃樹三月才綻放花朵。隆冬臘月,僅剩枯枝,那裏說得上“密茂”二字?
“見石如磐,石啟而物現……”
秦茹慧見他攢冒若思,不禁漫聲問道:“相公因何突然想到要去三老峰頭?”
柳南江道:“我想帶姑娘去一遊萬人矚目的‘子午穀’。”
秦茹慧道:“相公已然去過了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三個月之前,就已去過了。”
秦茹慧道:“有何發現?”
柳南江道:“當時即有發現可惜未曾解透,越數日解透其中奧秘,卻又因冰雪所阻,看來隻有在開春以後了。”
秦茹慧對他的話似懂非懂,她現在已乖巧得多,情知多問無益,也就三緘其口了。
柳南江又道:“姑娘!我們投店歇下吧!為遮耳目,你我勢必要投宿一室,反正打坐即可,無須入睡,姑娘諒必不會計較。”
秦茹慧羞怯不勝地輕應道:“但憑相公。”
兩人重回鼓樓,住進了一家“高升店”。
兩人都是中年打扮,就冒充一對中年夫婦,住進了一間上房。
炕榻燒得火熱,兩人一東一西地各自靜坐調息,互不相擾。
驀然,一陣極輕微的步履聲自長街傳來。
柳南江很快地判斷那是武林中人在施展輕功時所發出的腳步之聲。
柳南江一縱身上了廊簷的橫柱,雙腿一盤,就倒掛在橫柱之上了。
柳南江剛隱好身軀,靠長街那邊房頂上驀地冒出了一條人影,接著兩條、三條……竟有八個人之多。
那八個人在房頂上伏了一陣,然後一個個靜寂無聲地縱下了院落。
柳南江心頭一凜,暗道:“這些人是衝著自己來的嗎?”
不旋踵間,他的心放了下來。
那批人躡手躡腳地向西廂房走去,而他和秦茹慧住的卻是東廂。
在八個人當中,柳南江發現了其中之一是“祥雲堡”外管事花雲錦。
半夜到此必無好事,於是,柳南江就全神貫注在那幾個人身上。
登上西廂長廊,花雲錦打了個手勢,其餘的幾個人紛紛散開,有的貼壁而立,有的掩蔽於廊柱之後,行動極其詭秘。
花雲錦見屬下布置好了,這才走到第二間廂房的門口,屈指在房門上輕彈了兩下。
傾刻,廂房內燃上了燈。門開,人現,屋內之人竟然是淩長風。
柳南江不知道是否應該助淩長風一臂之力。
如果淩長風真有危難,自己不幫助似乎說不過去,如果挺身相助,身份必然暴露,而且還可能影響到秦茹慧。
就在柳南江沉吟不決之際,隻聽那花雲錦輕聲發話道:“淩少俠!秦堡主請少俠過堡一敘。”
淩長風神情一僵,道:“半夜前來邀約在下,何事如此緊張?”
花三錦壓低了聲音道:“事關令妹生死存亡,如何不緊張?”
淩長風疾聲道:“舍妹現在何處?”
花雲錦道:“少俠一去便知。”
淩長風沉聲道:“中門未開花管事從何而來?”
花雲錦道:“越牆而進,唯恐驚動旁人。”
淩長風蹙眉沉吟了一陣,道:“好!待在下穿好衣服。”
淩長風一轉身入內,花雲錦立刻向長廊埋伏之大打一個手勢。
柳南江情知淩長風此去必然吃虧,已決心插手過問這件事。
就在淩長風穿好衣服,正要跨出廂房之際。
柳南江突地飄落房中,足尖一點,人已來到西廂長廊,沉叱道:“少俠慢行一步,內中有詐。”
淩長風神情一愣,身軀就在廂房內停住了。
花雲錦疾族身形,目光向柳南江一瞥,沉聲道:“尊駕何人?”
柳南江道:“老夫祝永嵐。”
花雲錦神情大大一愣,繼而笑道:“原來是祝前輩,何不與淩少俠同往敝堡一敘?”
從花雲錦的言行神態之中看來,秦茹慧的看法是正確的。
公孫彤和祝永嵐根本莫不相幹。
柳南江故意咳嗽一聲道:“貴堡乃是非之地,老夫可不想去。”
花雲錦艴然不悅,道:“這是什麽話?尊駕的辭句太含糊了。”
柳南江一揮手,道:“回去稟報貴堡堡主,若想在這位淩少俠身上打主意,老夫第一個就不會答應。”
花雲錦道:“尊駕是有字號的人物,說話可得負責任。”
柳南江道:“老夫說話向來有憑有據,自然要負責任。”
花雲錦道:“尊駕何以見得內中有詐?”
柳南江道:“半夜越牆邀客,已屬不當。而且你還帶領了七名屬下,埋伏在長廊之上,足證你別有企圖,另有用心。”
花雲錦冷笑了一聲,他的冷笑之聲未落,驀地七道勁風一齊向柳南江身後襲到。
柳南江連身子都沒有轉,雙掌向後輕揮,咯咯連響,偷襲之人紛紛跌倒在地。
花雲錦不禁大驚失色,愣立當場。
柳南江冷聲道:“花管事,煩你轉告貴堡主,我祝永嵐已和冷如霜聯盟,專門和秦羽烈作對。‘祥雲堡’一日不垮,我們就一日不會幹休。”
花雲錦冷笑了一聲,飛身上了房頂,其餘幾個人也相繼跟上,鼠竄而逃。
柳南江向淩長風拱拱手,道:“少俠安歇吧!以後凡事多加小心。”
淩長風目光注視著柳南江,道:“尊駕因何要冒祝永嵐之名?”
柳南江不禁一怔,輕聲問道:“少俠因何知道在下冒名?”
淩長風道:“祝永嵐身受劍創,倒臥雪地,為黃衫客所救,並代其療傷,如今尚未痊愈,自然尊駕是假祝永嵐了。”
柳南江驚道:“少俠說黃衫客為祝永嵐療傷,是真的嗎?”
淩長風道:“一點兒也不假,在下午間還見過姓祝的。”
柳南江道:“黃彩客與祝永嵐如水火,互不相容,黃衫客竟然會為其療傷,豈非怪事?”
淩長風道:“黃衫客言道:‘為人不可乘人之危,即使祝永嵐罪該萬死,也該將他的傷勢療愈後再去殺他,方合人道。’”
柳南江讚道:“黃衫客的磊落胸懷,委實令人欽佩。”
語氣一頓,接道:“令妹可能落於祝永嵐手裏,他可曾說出?”
淩長風搖搖,道:“據祝永嵐言道,他並不知道舍妹的下落。”
柳南江道:“他的話焉可輕信?”
淩長風道:“祝永嵐雖然行為乖張,素性貪婪,畢竟已望六旬,黃衫客為其療傷,令其感激流涕,諒不致誑語欺人。”
柳南江喃喃自語道:“這就奇了,淩姑娘若非被祝永嵐所擄,又到何處去了呢?”
淩長風悄聲問道:“尊駕是誰?”
柳南江道:“不必問,日後自知。”
淩長風輕笑道:“不過,在下已知道尊駕是誰了,易容雖妙,眼神難藏。”
柳南江輕聲說道:“長風兄不必說破,謹防隔牆有耳。”
淩長風點點頭,道:“在下曉得。”
語音一壓,接道:“黃衫客極欲與你一見。”
柳南江問道:“他在何處?”
淩長風道:“杜曲鎮上‘唐家老店’。”
柳南江道:“在下天明就去,長風兄在此還是多加小心為妙!”
柳南江回到房中,掩上了房門,重又坐上了炕頭。
當他正準備閉眼調息之際,目光隨意地向炕榻另一端瞟去。
突然,他一顆心狂跳起來,坐在炕頭另一端的秦茹慧竟然不見了。
柳南江飛身離炕,首先檢杏窗戶,木楔子從裏麵楔得牢牢的,可見秦茹慧不是從窗戶出去的。那就是從門口出去的?
有什麽事必須深夜離店嗎?為什麽不向柳南江打聲招呼?
難道她突然發現了什麽,連打招呼都來不及就追蹤上了嗎?
柳南江微一沉吟,重又縱出房門,飄落院中。
四下一看,毫無燈影,連對麵的淩長風也已閉門就寢了。
正待縱上房頂看個仔細,驀見一道人影自屋脊直瀉而下,迎麵撲來。
柳南江眼尖,一看就知道正是他要尋找的秦茹慧,連忙疾聲呼道:“秦姑娘!你……?”
秦茹慧已飛快撲至,脫口呼道:“噤聲!房裏說話!”
皓腕一搭柳南江手臂,兩人同時各彈雙腿,如疾矢般縱回房內。
關上房門,柳南江這才問道:“秦姑娘,何事令你這般倉惶?”
秦茹慧道:“秦羽烈來了,而且還帶數十名武士,圍困了這家‘高升店’。”
柳南江噢了一宗,暗皺眉頭,道:“姑娘是聽見什麽動靜才出房察看的嗎?”
秦茹慧道:“自從經過那黑衣人為我療傷之後,不但內力大增,聽覺也特別敏銳,你與花雲錦的談話聲將我從靜坐調息中驚醒,本想傾聽你們說些什麽,卻聽到了秦羽烈的聲音。”
柳南江驚道:“有這種事?”
他方才在院中並未聽到什麽動靜,秦茹慧在房內卻聽到店外秦羽烈的說話聲,怎不令他吃驚呢?
秦茹慧道:“秦羽烈的聲音我所得太熟悉了。雖然相隔極遠,他的話家也極其輕微,卻能字字入耳。”
柳南江道:“因此姑娘就出房察看,是嗎?”
秦姑娘螓首一點,道:“不錯。”
柳南江輕哦一聲,然後問道:“秦羽烈可曾發現你了?”
秦茹慧搖搖頭,道:“不會!他當時正在和公孫彤低首密談。”
柳南江星目一張,道:“公孫彤也來了。姑娘可曾聽見他們談些什麽?”
秦茹慧道:“雖未完全聽清,卻也略知大概。他們今晚來此,目的是要擄去淩長風。”
柳南江微微一愣,隨又問道:“目的何在呢?”
秦茹慧道:“從他們隱隱約約的話中猜測,好像是說,他們發現淩長風之父乃‘關中一龍’淩震霄。想擄去淩長風進而引誘淩震霄出麵。”
柳南江驚道:“竟有這種事?”
其實他的內心的震驚遠超過他的表麵,淩震霄未死可說是個絕大的機密,秦羽烈是如何知道的呢?從秦羽烈親率武士夤夜來此的行動看來,顯然他已確信淩震霄未死的說法了。
秦茹慧自然不明白柳南江驀然大驚的原因,猶自以堅定的語氣說道:“絕不會錯!他們提到淩晨霄三個字時,我聽得特別清楚。”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他們今天勢必不會空手而回了。”
秦茹慧道:“你方才冒充姓祝的,唬走了花雲錦,花雲錦已經將情況稟報了秦羽烈。如果他們一定要擄走淩長風,首先就得解決你這個愛管閑事的人。”
柳南江道:“姑娘可曾聽到秦羽烈在聽完花雲錦的話時有何表示?”
秦茹慧道:“當時我伏在角門處的院牆上,秦羽烈聽完花雲錦報告之後,沉吟不語,忽又仰頭察看天色,月光正好望向我伏身之處,唯恐被他發現,因此疾速踏下院牆,越屋而回。”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萬一有何動靜,姑娘千萬不能露本來麵目。”
秦茹慧道:“是教我不得擅用那把短劍?”
柳南江點了點頭,道:“不錯。”
神情突然一愣,低聲接道:“他們來了!”
秦茹慧也聽到了落地之聲,看來人還不少。
柳南江屏息凝神,蓄勢以待。
忽聽院中傳來秦羽烈的聲音叫道:“祝兄請出房來一會。”
秦羽烈話聲方落,柳南江又聽到淩長風以“傳音術”向他說道:“南江兄!東廂房頂上,埋伏了不少弓弩手,請盡管放心,由小弟負責照拂他們。”
柳南江也以“傳音術”回道:“長風兄!在下多謝了。”
說罷,就開門閂,大踏步走了出去。
秦羽烈站在院落中央,左側是公孫彤,右側是花雲錦,身後還站了八名藍衣武士。
一見柳南江來到院落,秦羽烈連忙雙手抱拳一供,道:“多年不見,祝兄竟然又改變模樣了。”
柳南江冷聲道:“秦堡主!尊駕憑什麽和老夫稱兄弟?”
秦羽烈嘿嘿笑道:“真所謂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祝兄忽又抖起來了,祝兄,為人不可驕狂,得意處該想想黴運時。”
柳南江摸不清祝永嵐往日和秦羽烈有何交往,自然不便順口接話,隻得又冷笑了一聲,道:“深更半夜,朔風怒吼,將老夫從熱炕上喚將出來,就是向老夫說這兩句廢話嗎?”
秦羽烈道:“秦某請教祝兄前來長安有問貴幹?”
柳南江沉聲道:“方才已教等駕的外管事傳言,問問他就明白了。”
秦羽烈道:“秦某已然聽說了。所以才要來問問,秦某人有何開罪祝兄之處?”
柳南江道:“尊駕心頭有數。老夫可沒有工夫和尊駕閑聊。”
說罷,掉頭就走。
秦羽烈冷叱道:“祝兄慢走一步。”
柳南江隻得停步轉身,冷聲問道:“尊駕還有什麽事?”
秦羽烈道:“祝兄何時娶了大嫂,怎不請秦某人喝杯喜酒?”
柳南江道:“這是什麽話?”
秦羽烈故作訝然之色,道:“房中婦人並非祝兄寶眷嗎?”
柳南江不想再纏下去,淩長風方才業已說過,眼神難藏。他自然不願被秦羽烈看出破綻。
因而,他臉色一沉,冷叱道:“尊駕的廢話說完了嗎?”
秦羽烈冷笑道:“嘿嘿!還有最後一句……”
語氣微頓,沉聲接道:“尊駕不是祝永嵐。”
柳南江心頭暗驚,果然被對方一眼識破。
而他表麵卻故作不屑神色說道:“不是又待如何?”
秦羽烈道:“尊駕冒用秦某好友之名。秦某要教訓你一頓。”
柳南江為了天明之後趕杜曲“唐家老店”一會淩震霄,因此不願和秦羽烈作無謂之爭,冷笑一聲,道:“口氣倒不小,然而雙目卻是有眼無珠。連老夫都不識得,要想找碴,天明後日出再來,老夫睡覺要緊,沒工夫和尊駕閑磕牙!”
秦羽烈嘿嘿笑道:“尊駕若敢走到秦某麵前十步之內,秦某就承認尊駕真是祝兄本人。”
柳南江道:“你姓秦的承認與否,無關緊要。老夫要回房了。”
秦羽烈哈哈大笑道:“尊駕果然不是祝永嵐。當今武林之中,除祝永嵐外誰也不敢走近秦某人十步之內。”
柳南江冷哼一聲,道:“尊駕休想用激將之法,老夫一旦行至院中,房頂上立刻就會萬矢疾發。老夫不會上當。”
秦羽烈嘿嘿笑道:“如果尊駕真是祝永嵐,就不在乎什麽千矢疾發,再說,秦某人也絕不會對尊駕施以偷襲手段。”
柳南江正在沉吟不決,忽聽那淩長風以“傳音術”說道:“南江兄,埋伏房頂的弓弩手已被小弟製服,請大放寬心。”
柳南江聞聽之後,已無後顧之憂,就大踏步向秦羽照麵前走去。
行至距秦羽烈五步外站定,冷聲道:“老夫來也,尊駕又待如何?”
秦羽烈兩道如冷電般的目光將柳南江凝視良久,忽然振聲狂笑,道:“哈哈!原來是柳南江相公,那一雙星目可說是天下少有,舉世無雙,諒必秦某人沒有看走眼吧?”
柳南江心念電轉,決心死不認帳,沉叱道:“秦羽烈!你玩弄奸巧,戲耍別人,休想戲耍老夫,你將老夫比那柳南江娃兒……”
秦羽烈冷笑著插口道:“柳相公何苦自己罵自已?你我之間隻不過小小誤會,並無深仇大恨,又何必隱去真麵目,藏頭露尾。”
柳南江大吼道:“真太羅嗦!老夫教你嚐嚐‘風林十八掌’的威勢!”
話聲甫落,呼地拍出一掌。
淩厲掌風的確不同凡響,而且招式,出手,與那“風林十八掌”一般無二,秦羽烈首先大驚,身形向後疾退,公孫彤與花雲錦也飛身向左右閃得不迭。
公孫彤揚聲向道:“尊駕到底是誰?”
柳南江沉聲道:“老夫祝永嵐,已然說過無數遍,難道爾等耳朵聾了?”
公孫彤緩緩搖著頭道:“尊駕不是祝永嵐。方才那一招‘狂劍投林’,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老朽。”
柳南江道:“照尊駕這樣說,老夫是誰?”
秦羽烈插口道:“你是柳南江。”
公孫彤轉身和秦羽烈說道:“堡主!他不是柳南江,那娃兒的內力不可會如此深厚。”
柳南江冷笑道:“孰是孰非,爾等不妨盡量去爭辯,老夫不奉陪了。”
說罷,轉身就走。
秦羽烈倏發二聲冷哼,那八名藍衣武士如離弦般彈身而起,一字排開,攔住柳南江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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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時間:
2021-1-9 16:19:47
第二十二回 雪中麗人
秦羽烈沉聲道:“要尊駕表明身份,同時也要問一問尊駕,因何要和秦某人過意不去?”
柳南江道:“老夫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
秦羽烈道:“尊駕少裝糊塗,東廂屋頂上有秦某人的二十餘名弓弩手,此刻毫無動靜,顯然一一遭到尊駕的毒手了。”
柳南江緩緩轉過身形,道:“秦堡主!屋頂上埋伏弓弩手作甚?”
秦羽烈道:“前來與尊駕這種神龍詭譎人物會麵,秦某不得不預作防範。”
柳南江冷哼道:“辯得好!至於你那二十餘名弓弩手遭到何種命運,與老夫無關。這‘高升店’中想必另外尚有能人高手。”
秦羽烈道:“不錯,這‘高升店’中尚有高手。不過其中之一卻在尊駕房中。”
柳南江雙眉一挑道:“秦堡主!你到底打算如何?”
秦羽烈冷笑道:“秦某人話說得夠明白了,難道尊駕真是傻子?”
隻聽淩長風在暗以“傳音術”說道:“南江兄!這樣纏下去,可能會纏到天明也不會有個了局。以南江兄目下功力,何不出手好好將秦羽烈這個武林梟雄好生教訓一頓?”
柳南江一想,淩長風的話也有道理,如此纏下去是絕無了局的。
一念及此,乃沉聲道:“秦羽烈!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秦羽烈似乎有所仗恃,雖已眼見柳南江威猛絕倫的掌勁,卻絲毫無畏懼之色。聞言嘿嘿笑道:“尊駕最好少說狂話。”
不待他說完,柳南江就呼地攻出一掌。
這一次柳南江存心要教對方知道厲害,因此,一動手就不由自主地施展出佛門絕學“羅漢伏虎掌”。真個氣勢淩人。
秦羽烈自然不敢攫其鋒銳,飄身閃退,公孫彤卻疾聲嚷道:“哦!‘羅漢伏虎掌’!果然是柳南江娃兒。”
秦羽烈神色大變,在月色照映下,隻見他麵色蒼白,目光中透視驚疑之色。
秦羽烈道:“想必是秦某人的不孝之女茹慧易容改扮。”
柳南江不禁大驚,正感難以回答,突見一影子自他所居住的房內閃電射出,落在他的身邊。
柳南江轉頭一看,赫然是那古寒秋。
古寒秋將手中黑竹簫朝秦羽烈一點,道:“秦堡主!你別轉彎抹角討便宜,房內明明是我古娘子,因何說是你女兒秦茹慧?”
秦羽烈不禁大大一怔,側頭一看,公孫彤也是滿麵困惑之色。
柳南江也是大惑不解,古寒秋因何自他房中而出,真使他百思不解。
古寒秋以“傳音術”向柳南江說道:“柳相公!不必心驚肉跳,你那位心上人秦茹慧好端端坐在屋裏的熱炕上。寒秋日間多有冒犯,所以目下幫幫你的忙,該不會怪我多管閑事吧!”
柳南江側轉頭去投以一瞥,心中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易容術用者大有人在,但是想唬過高明的眼睛,可不太容易。
秦羽烈一怔之後,立刻又回過神來,道:“古娘子!你可知身畔何人?”
古寒秋道:“據他自己說是祝永嵐,誰知是真是假。”
秦羽烈道:“若是假冒祝水嵐,倒無關緊要,倘若真是祝永嵐,古娘子就不妙了!”
古寒秋道:“有何不妙?”
秦羽烈道:“祝永嵐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老風流,終日尋花問柳,縱情青樓,娘子寡居,如今與祝永嵐同處一室,傳揚出去,豈不是大為不妙?”
古寒秋啐道:“呸!嚼你的爛舌根吧!他是柳南江,根本就不是祝永嵐。”
想不到她經不起秦羽烈一激,就說出了真相。
秦羽烈麵有得色的笑道:“柳相公!秦某人沒有猜錯吧?”
古寒秋冷哼了一聲道:“我古寒秋上了你的大當!”
柳南江猜不透古寒秋的來意,她既像是無意中揭穿了他的身份,又象是和秦羽烈一唱一和,故意要他陷於尷僵局麵之中。
不過,柳南江卻有應變之法。站立當場,不聞不問,靜觀其變。
公孫彤一旁插口道:“老朽已多年不見‘羅漢伏虎掌’之威勢,今日卻教老朽在柳相公手下重開眼界,真是有幸得很。
語氣一沉,接道:“借此機會,老朽尚有一事想求教於相公。相公方才要本堡花管事轉告秦堡主,說是祝永嵐和黃衫客業已結盟,要共同對付‘祥雲堡’,可是真有其事?”
柳南江情知再硬充祝永嵐到底,勢將貽人笑柄,因而冷笑一聲,道:“在下因前些日與秦堡主鬧得不歡而散,因此才隱去真麵目免去重聚時之尷尬。秦堡主卻一定要揭穿,不知有何用意?”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柳相公請回答公孫總管的問話。”
柳南江輕噢一聲,目光轉向公孫彤,像是從未聽過公孫彤所提出的問題一般。
公孫彤雙手一拱,道:“柳相公既然未曾入耳,老朽不妨再說一遍……”
柳南江一揮手接道:“不用說了!祝永嵐確已和黃衫客結盟。”
公孫彤離柳南江隻不過三步之遙,突見他右腕倏揚,一掌拍向柳南江腰際的“會池”大穴。出手之快,如同電光石火。
觀其捏拿部位,卻又不想一掌置柳南江於死地。
古寒秋大叫道:“柳相公當心。”
柳南江雖未想到公孫彤會遽然出手,在對方那股強勁掌風堪要臨體之際,卻也先一步有所覺察。
不待古寒秋警告,就已身形橫飛八尺,一閃避開。
孰料秦羽烈和公孫彤早有默契,先一步計算好了柳南江的閃避之勢,以逸待勞。仗以成名的“困龍八抓”閃電般施出。叭地一聲,就抓住了柳南江的後領。
公孫彤一掌落空,二掌又起,呼地一聲拍向柳南江的前胸。
此招,已然威力大增,掌勁呼呼生風,絲毫未留餘地。
柳南江後領被秦羽烈一把抓住,閃避不得,隻得右掌向前,左掌向後,同時拍出兩掌。
掌勢一起,身後的秦羽烈已然鬆手退開。麵前之公孫彤卻未撤招收勢,依然一拍到底。
砰然巨響,兩股掌風匯接一處,平地狂飆三尺,激成一道濁流。草木、沙瓦,無不卷飛。
柳南江和公孫彤二人各自後退三步。
柳南江心頭暗駭不已,果然公孫彤的武功要比秦羽烈高強得多。若非自己喝下柳夫人所賜的“補元湯”使內力大增,在公孫彤淩厲掌風一擊之下,必然非死即傷。
公孫彤聚集七成功力拍出一掌,僅僅贏得持平之局,也是心頭狂駭不已,定定神,冷叱道:“娃兒內力大增,想必是拜那柳夫人之賜了!”
柳南江道:“不勞動問。”
語氣一頓,接道:“等駕內力淩駕秦堡主之上,卻屈為總管之職,內中想必另有隱情。”
公孫彤接道:“娃兒若想見天明之日頭,最好少說廢話。”
古寒秋在一旁冷笑著插口說道:“江湖中傳言,秦堡主不過是一個傀儡,總管公孫彤才是掌權之人,看來並非虛言。”
秦羽烈狂怒道:“古娘子找死……”
話聲未落,人已飛身前撲,五指箕張如鉤,向古寒秋抓去。
古寒秋也非易與之輩,手中黑竹簫一掄,不顧對方抓來之勢如何險惡,竹蕭筆直地點向秦羽烈的“璿璣”穴。
公孫彤沉聲說道:“娃兒!別給無塵大師丟人,快快亮出‘羅漢伏虎掌’的絕招!”
話聲一落,緩緩拍出一掌。
柳南江心頭明白,這一掌乍看輕緩,其實隱藏了無限殺機。
柳南江從無塵大師習藝,除了那套“雷音八劍”盡得精髓之外,一套“羅漢伏虎掌”也練到相當火候。
不過,無塵大師曾一再告誡,使用掌法多半要借助深厚之內力,柳南江年紀尚輕,內力修為距離爐火純青之境地為時尚遠,難將“羅漢伏虎掌”威勢完全發揮,是以囑其不得擅用。
自從離開“嘯吟山莊”之後,柳南江已然發覺自己內力大增,加以目下寒星寶劍不在身邊,故而動用了“羅漢伏虎掌”。
此刻見公孫彤輕緩地拍出一掌,{wuxia999.yeah.net}立即右掌輕揮,瀟灑自如地施展了一招“咆哮山崗”,乍看輕如飄絮,實際上也是蘊藏無限變化與殺機。
那邊的古寒秋以硬打硬接的手法,一根黑竹簫招招指向秦羽烈的要害,一時之間,竟然逼得秦羽烈連連後退,落盡下風。
多虧這位品簫弄蛇的古娘子,在麵對強敵之下,竟然還有心思照顧柳南江。抽空閑眼一瞥,連忙振聲叫道:“柳和公當心點!那公孫彤老兒施展的是霸道已極的‘風林十八掌’。”
她的話聲未落,這邊柳南江和公孫彤已然兩掌相接,砰然巨震,砂石飛揚,草木盡折,而他們二人也各自被那強勁的掌風震退五步。柳南江頻頻喘籲、氣穴翻騰,觀之那公孫彤,神色也與他相同。然而在喘籲之餘,又多添一層駭意。
秦羽烈和古寒秋也是驚駭不已,竟然同時停下來,木立未動。
整個院落中一片靜默,無半點聲息。
良久,柳南江方沉聲道:“尊駕好厲害的掌法,想不到遁世多年,行跡不明的終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竟然降尊紓貴,屈為‘祥雲堡’之總管,倒使人意想不到。”
古寒秋心中一動,以公孫彤方才那一掌看來,他顯然就是竺道台的化身。
終南三君有結誼之盟,古寒秋心存顧忌,倒不便點破了。
公孫彤被柳南江一掌震退後,的確狂駭不已,此刻已然鎮定心神,聞言並未過分激怒,冷聲道:“娃兒!‘風林十八掌’是那竺先生所創,半點不假,然而竺先生曾授與老夫和祝永嵐二人,老夫公孫彤,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柳南江冷笑著接口道:“以尊駕功力看來,淩駕秦堡主之上,何以甘願委屈在秦堡主之下?”
公孫彤道:“老夫心甘情願,與旁人無幹。”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尊駕並非‘石君子’竺先生?”
公孫彤道:“自然不是。”
柳南江道:“竺先生如今何在?”
公孫彤道:“竺先生遁世多年不出,老夫豈能知其下落?”
柳南江道:“請問尊駕,竺先生行跡不明,有多久了?”
公孫彤道:“約莫一十五年。”
柳南江道:“再請教一事,死於‘風林十八掌’掌風之下者,有何征兆?”
公孫彤道:“心脈震斷,口不流血,目不突睛,別無異狀。”
柳南江問來問去隻是一副枷,如今鎖枷已然套上了公孫彤的頸項,這才說出他想要說的正題。
當下冷笑一聲,道:“公孫總管,竺先生約莫有一十五年未在武林中顯露行跡,尊駕不會記錯吧!”
公孫彤似已心神不耐,沉叱道:“自然不會錯,娃兒何其羅嗦!”
柳南江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公孫總管!你且站定腳跟,聽我慢慢道來。”
吸了一口長氣,緩緩接道:“七年前,‘七柳齋’中隱居之‘關中一龍’淩震霄死於心脈震斷;八月仲秋之夜,‘芙蓉寨’門人也死於心脈震斷,浮屍曲江池中;翌日曲江池畔‘倚水閣旅店’之中一名臥底店家也因心脈震斷而亡。三人俱是口不流血,目不突睛,顯然是被‘風林十八掌’所擊殞命。竺先生既已十五年未在江湖上露麵,自七年前三月初三以迄今八月十六這三條命案,又是何人所為?”
公孫彤聽至一半,神色已然大變。然而他依舊靜靜聽完。方沉聲回道:“目下會用‘風林十八掌’之人尚有祝永嵐,何以唯獨質問老夫?”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已先一步問過祝永嵐,他已矢口否認。”
公孫彤道:“殺人者,焉能自承是凶手?”
柳南江道:“觀諸尊駕與祝永嵐二人之作為,後者之言較為可信。”
秦羽烈在一旁插口叫道:“公孫總管,養虎貽患,快些斃了這個娃兒!”
柳南江方待回話,忽聽古寒秋說道:“柳相公,並非古娘子臨危不助,隻因相公方才曾指稱公孫總管可能是終南三君之一竺先生之化身。公孫總管雖加否認,卻難以肯定,古娘子先一步告退。”
言罷,飛身而起,縱上屋頂。再一彈身,就不見了蹤影。
眼下成了以二對一之勢,柳南江不禁心頭暗凜。此刻那公孫彤已然揚掌待發。一旁的秦羽烈也是虎視眈眈,俟機而動。
柳南江雖有凜凜之情,卻無畏懼之色。沉聲說道:“秦堡主!你假貌偽善,妄圖雙手遮天,柳南江死不足畏,這客棧中尚有武林中人。天明後你之作為即將傳揚江湖道上,有那仁人義士為我柳南江複仇!”
秦羽烈冷笑道:“柳相公!此刻說這種話未免太嫌多餘!相公位臨長安,秦某待以上賓之禮。無奈相公得寸進尺,且詐弄詐,使秦某為武林同道所不諒。秦某如不殺你,豈有容身之所。”
話聲未落,身形前撲,右手五指屈如鐵鉤,向柳南江項間抓去,觀其身手,如鷹隼攫食,辛辣無比。
忽聽公孫彤低叱道:“堡主且慢動手。”
這一聲低叱竟宛如綸旨,秦羽烈身在半空中一個轉折,重又落回原處。
公孫彤身形半轉,麵對柳南江接道:“娃兒可聽老夫一句剖解之辭?”
柳南江道:“洗耳恭聽!”
公孫彤道:“娃兒方才言道,‘關中一龍’淩震霄於七年前三月初三因心脈震斷死於‘七柳齋’中,是從何處聽來?”
柳南江道:“此乃人所共知之事,就連秦堡主也曾一再提及。”
公孫彤連連搖頭,道:“那不過是以訛傳訛,不實之說。”
語氣一頓,低聲接道:“娃兒!那‘關中一龍’淩震霄未死!”
淩震霄未死之說,柳南江並未感到驚奇,因為他早就和淩震霄本人會過麵,那是千真萬確之事。然而此事出自公孫彤之口,就難免使他驚駭不已了。
方才聽到秦茹慧提及秦羽烈和公孫彤已知淩震霄未死之事,柳南江還將信將疑。此刻親耳聽公孫地說出,不禁心頭狂駭。不過,在心神稍為鎮定之後,柳南江複又私心揣測,對方也許隻是生疑臆斷,並無真憑實據。
因而,暗籲一口長氣,輕描淡寫說道:“此說未免太無稽了。”
公孫彤冷笑道:“老夫從未說錯過一句話!”
柳南江心中暗動,武林中隻有一人從來出言不收,說一無二,那就是終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看來……。
不過,他卻不再點破,仍一口咬定,道:“家師曾親眼見到淩震霄之屍體,除非他心脈震斷後尚能轉魂還陽,否則準死無疑。”
公孫彤冷笑連連道:“嘿嘿!想不到無塵大師生就一雙高明法眼,勘破了萬丈紅塵,卻被淩震霄戲耍了一番。”
柳南江佯怒道:“尊駕何出此言?”
公孫彤道:“娃兒稍安勿躁!老夫自然要對你說個明白。”
語氣一沉,接道:“死者不過是淩震霄之替身,淩震霄本人則改頭換麵,依然在江湖上行走。不但令師遭受其蒙,即使老夫也被瞞騙了七年之久。”
公孫彤語氣之中已明顯透露出,他本來要置淩震霄於死地,卻不料被淩震霄狡奸兔脫。
如此說來,七年前假扮走方郎中進入“七柳齋”中遽下煞手掠奪玉佩的必然是公孫彤了。
柳南江心中幾乎已完全肯定。然則,他此刻卻不再輕易出口。當下故作沉吟一番,然後問道:“如此說來,‘關中一龍’淩震霄尚活在世上?”
公孫彤點頭道:“不錯!而且淩震霄還常在長安附近活動。”
柳南江道:“在下不信。”
公孫彤一字字鏗鏘有力地說道:“黃衫客娃兒會過他不少次吧?”
此語一出,柳南江心頭狂震。淩震霄掩藏了七年之久的行蹤,竟然敗露。看來他費盡心機巧織的羅網也將破敗無功了。
柳南江一念未已,忽見一道黑影自他所在的上房之中電射而出。
暗影之中,複現一道耀眼晶光。
原來是那秦茹慧,短劍橫胸,落在公孫彤麵前,沉叱道:“公孫老兒受死!”
話聲中,一劍向公孫彤當腦刺去。
公孫彤猝不及防,當下冷哼一聲,雙掌連揮,兩股暗勁同時向秦茹慧握劍右腕卷去。
柳南江不禁失聲驚呼,在公孫彤所施展的“風林十八掌”之淩厲攻勢下,秦茹慧非死即傷。
柳南江雖心頭狂駭,卻又無能為力,隻有眼巴巴等待著慘劇的發生。
殊不知結果大出柳南江的意料之外,在那兩股掌風如驚濤駭浪般行將卷到之一瞬間,隻聽秦茹慧嬌叱一聲,人已騰躍而起,宛如天馬行空,手中短劍改為平削,自公孫彤頭頂一閃而過。
這一轉變,快似電光石火,使人目不暇接。
待秦茹慧雙腳踏實,柳南江這才發現她手中短劍上多了一圈物件,原來是公孫彤頭上的發髻。
公孫彤、秦羽烈,無不心頭狂震,柳南江也是狂駭不已!
終南山望鹿坡前的異象又重新映入他的腦際,秦茹慧不成招式的一劍幾乎使他喪命,目下這一劍依然不成招式,然而卻犀利已極地削去了公孫彤頭上的發髻。看來,她的魔性又要複發了。
忽然,另一個意念又閃過柳南江的腦際。秦茹慧私下裏曾對他說過,每當魔性發作之際,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指示她的行動。先前她安靜地蟄伏房中,此刻突然衝出向公孫彤揮劍砍殺,莫非淩震霄已到了這客棧的附近了?
一念及此,柳南江乃試以“傳音術”說道:“淩前輩!您在何處?”
果然,柳南江耳畔響起了淩震霄的聲音,道:“娃兒,休要和老夫說話,免得使老夫分心!”
柳南江本想請求淩震霄不要再以魔功折磨秦茹慧,卻又呐呐說不出口。
此刻,震駭不已的秦羽烈已然回過神來向秦茹慧走進兩步,和聲問道:“你可是茹慧?”
秦茹慧抬手在麵上抹了兩下,恢複本來麵目,冷聲道:“正是茹慧。”
秦羽烈喟然道:“茹慧!你誤信外人唆使,向為父動劍,也還罷了。怎麽又向公孫總管行凶?若非公孫總管看在為父情麵,手下留情,你此刻早已一命身亡,還不收劍退下。”
敢情秦羽烈一見秦茹慧出手厲害無比,又施出了緩兵之計。
熟料秦羽烈的狡計難以得逞,秦茹慧聞喜不禁柳眉倒豎,冷聲道:“秦堡主!你少在本姑娘麵前掛羊頭賣狗肉。你對本姑娘有養育之恩,然而也有施箭欲射死本姑娘之仇。養育者是你,欲殺我者也是你。如今已是恩仇兩消,一無瓜葛。隻因本姑娘如今身世未明,不願平白背上忤逆殺親之罪,才暫時留你一條活命。望你不要自找死路……”
語聲未落,人已如疾矢般前撲,短劍刺向公孫彤右脅之處,勁道十足,毫無餘地。
這完全是一種亡命的打法,柳南江情知秦茹慧已被暗中潛伏的淩震霄控製,身不由主,心中不免暗暗著急。
那公孫彤方才吃過苦頭,自然不敢掉以輕心。身形向左一個急轉,雙掌同時按下,似乎存心要使秦茹慧斃命掌下。
秦茹慧竟然不避不閃,纖腰一擰,劍劃半弧,依然指向公孫彤的右脅之處。
砰然巨響,秦茹慧身軀如風車般打了個轉,摔倒在一丈開外。
然而公孫彤的右脅以下衣衫撕裂,在月光下明顯可見胸脅處一值殷紅劍痕。
這一招竟然是兩敗俱傷。
柳南江正待前縱,打算護住秦茹慧之際,突見她彈身而起,又一劍向公孫彤刺去。
秦羽烈狂吼一聲道:“丫頭找死!”
右掌閃電般向秦茹慧左臂抓住。
秦茹慧衝勁過猛,勢將難逃秦羽烈的“困龍八抓”。
隻聽秦茹慧嬌叱道:“找死的是你……”
叱聲未已,人已硬生生地來了一個轉折,短劍如閃電般向秦羽烈右腕削去。
招式辛辣,身法怪異,可說是前所未見。
柳南江卻心頭明白,並非秦茹慧的功力駭人,隻不過受了淩震霄暗中的操縱罷了,難怪武林中經常魔頭當道,原來魔功竟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
那邊,秦羽烈更是震驚不已,切急中,連忙撤招收勢,飄身閃退。
憑他如何快,仍是慢了一步,短劍過處,手背竟然被削去一大片皮肉。
秦茹慧冷叱道:“如再妄動,本姑娘絕不留情!”
身形並未停住,雙腳淩空,嬌軀在半中中打了一個回旋,複又向公孫彤撲去。
公孫彤雖然右臂已受劍創,畢竟內功深厚,此刻為了護命。也就猛一吸氣,力貫右臂,呼呼呼一連拍出三掌,真是威猛絕倫。
秦茹慧竟然不知死活地衝入了強勁的掌風之中。
柳南江見狀不禁大駭,連忙以“傳音術”說:“淩前輩,秦姑娘血肉之軀,怎當公孫彤‘風林十八掌’之淩厲威勢,請……”
他這裏話聲未已,耳邊忽傳砰然巨響,秦茹慧身軀已然被拋向半空,離地有二丈開外。
柳南江一縱向前,猿臂舒展,正好把秦茹慧接在懷中,隻見她口吐血水嬌喘籲籲。
抬頭看,公孫地搖搖欲墜,頸窩處血流如注,分明已被利劍洞折。
柳南江突聽淩震霄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娃兒!隻因你一仁之念,嘮嘮叨叨,使得老夫功虧一簣,又得要老夫大費手腳了。”
柳南江根本就沒有聽進耳中,俯首凝望傷重噴血的秦茹慧,幾乎泫然淚下。
秦羽烈已然背負著公孫彤一躍上得房頭,倉惶遁去。
東廂上房之中有一房門呀然打開,淩長風飄然而出,【瀟湘書院】來到柳南江身邊,悄然說道:“南江兄!秦門自相殘殺,兄台何必……”
柳南江疾聲接道:“長風兄不知內情,茹慧姑娘並非秦羽烈親生之女。”
淩長風訝然道:“哦!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接道:“秦姑娘傷得如何?”
柳南江籲歎道:“以血肉之軀硬闖‘風林十八掌’的淩厲掌風,傷勢不問可知……”
他幾乎想要痛罵淩震霄有失人道。
淩震霄的聲音又在他耳邊說道:“娃兒!你可能恨煞老夫了!其實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古語雲: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茹慧丫頭身受重傷,對她卻大有好處。抱回去安置炕上,點封‘會池’,‘靈台’,‘曲尺’,‘寸關’,‘璿璣’諸穴,再施以推宮過穴手法,為其全身捏拿,一個時辰後,傷勢不療而愈。非但前次老夫為其注入氣穴內之魔功盡消,內力反而倍增。這丫頭都是沾了你這娃兒的光。”
語氣一頓,接著道:“午間來杜曲‘唐家老店’一會,再者,勿將老夫行蹤告知風兒,老夫去也!”
柳南江這才籲了一口長氣,原來自己錯怪淩震霄了。
淩長風見他屏息凝神,不禁訝然問道:“南江兄因何發愣?”
柳南江連忙掩飾,道:“在下在思索如何為秦姑娘療傷。”
此刻,秦茹慧已然昏迷不省。
柳南江轉身抱起秦茹慧奔回房去。
先將秦茹慧平放炕榻之上,然後取火折子燃上了燈。
依照淩震霄的吩咐,點封了秦茹慧軀體上的幾處大穴。
將兩隻袖往上一抹,端好了架勢,正待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柳南江不禁又怔住了。
諸凡施展推宮過穴手法,必須撫遍傷者軀體之全部,尤以乳泉**等處更不可疏漏。然而秦茹慧是一個未嫁處子,自己又……
思及此處,柳南江不禁麵熱耳躁,麵對急待療傷之秦茹慧,卻又下手不得。
正感進退維穀之際,房門呀然而開。柳南江回頭一看,竟然是那古寒秋。
古寒秋閂上房門,將瘦精精的軀體依靠在門板上,目光在柳南江臉上一掃,輕聲問道:
“柳相公因何麵熱耳躁,惴惴不安?”
柳南江嘴唇蠕動,呐呐難以回答。
古寒秋緩步走向炕榻之前,同時輕聲說道:“想必是相公要為秦姑娘推拿療傷,卻又顧及男女之別難以下手。古娘子代勞如何?隻怕相公信不過……”
柳南江接口道:“古娘子言行雖有乖張之處,倒不失為人方正,隻是……”
古寒秋一揚手,道:“相公別說下去了,再說下會必然是威脅之辭,難免會使古娘子聽得冒火,那樣對你我都不便。”
語氣一頓,接道:“說吧!要我古娘子如何代勞?”
柳南江暗忖:有自己在旁,諒必古寒秋不會動什麽手腳,何況她和秦茹慧又無深仇大恨。
因而將頭一點,道:“那就多謝古娘子。請古娘子為秦姑娘周身施推宮過穴的手法就行了。”
古寒秋雙目一挑,道:“柳相公!我古娘子簡直有些懷疑你是否借機想謀害秦姑娘。她身受‘風林十八掌’之淩厲掌風,心脈未被震斷,留下一口氣,已算是奇跡。若想起死回生,必定得有獨特的療傷之法。想不到柳相公隻教我古娘子為她推宮過穴。氣血逆走,經血倒流,你豈不是存心要送掉她一條小命?”
柳南江對淩震霄深具信心,因而語氣肯定地說道:“有勞古娘子為秦姑娘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就行了。秦姑娘若有三日兩短,在下賠出性命一條。”
古寒秋那雙精亮的目光將柳南江看了又看,良久,才語氣喃喃地說道:“相公的師父是方外奇人,想不到打傷之法也是方外奇方,我古娘子今大倒要開開眼界,看看靈不靈!”
一縱身上了炕榻,一腳跨過秦茹慧的身軀,雙膝下跪,端好架勢,一本正經地為秦茹慧開始了推拿。
柳南江目不稍瞬地盯著古寒秋的雙手。雖然他對古寒秋相信得過,卻仍存有防範之心。
約莫過了一刻工夫,古寒秋已將秦茹慧軀體正麵各部推拿完畢。
將秦茹慧翻轉過伏臥,古寨秋再在她的背麵各部展開推官過穴的手法。
待案茹慧的軀體被古寒秋翻轉,恢複原來的仰躺之姿時,柳南江才籲了一口長氣。
原來此刻秦茹慧已然麵色紅潤,氣息均勻,渾身衣衫盡濕。顯然傷勢已愈了。
古寒秋大感錯愕,喃喃道:“奇了!奇了!活了幾十年,還沒有見過以如此簡單的手法療治如此嚴重的傷勢。唉!活到老學到老!這句話真不錯。”
柳南江此刻心情大為輕鬆,神色也就一舒,輕笑道:“古娘子歇一會兒吧!”
古寒秋下了炕榻,方發覺自己也是遍體汗淋,往靠椅上一坐道:“柳相公!勞動大駕為我古娘子倒一杯茶吧!”
柳南江連忙拿過包著棉布套子的暖壺,倒了一杯熱茶,恭敬地遞給古寒秋。
古寒秋一口氣喝幹,目光向杭榻上的秦茹慧一瞟,翻眼問道:“這就行了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行了!再過半個時辰,秦姑娘就會蘇醒。”
古寒秋一揮手,道:“來!坐下聊聊。”
柳南江依言坐下,恭聲道:“在下洗耳恭聽。”
古寒秋道:“別來這一套。咱們話說清楚,此刻朋友,過一天也許就是敵人,得看當時的情勢而定。你休想拿枷套我。”
柳南江賠笑道:“那倒不敢。”
古寒秋道:“在未提正事之前,我古娘子先說破一件事。你們雖已易容,衣衫卻沒有換,所以一住進客棧就被我認出來了。方才從你房中挺身而出,也征得了秦姑娘的首肯,可別怪我冒失。”
柳南江連連點頭,道:“在下理會,古娘子所說的正事……”
古寒秋接道:“那公孫彤有八分像是‘石君子’竺先生的化身。”
柳南江喚了一聲,道:“哪八分像?”
古寒秋道:“‘風林十八掌’的駭人威勢。”
柳南江道:“哪二分不像?”
古寒秋道:“竺先生一身傲骨,滿懷傲氣,豈願屈為秦羽烈之下?”
柳南江緩緩地搖頭說道:“以在下的看法卻不以為然,如果竺道台另有居心,以秦羽烈出麵,他則暗中操縱,怎能算是屈於秦羽烈之下?”
古寒秋沉吟一陣,緩緩點頭,道:“如此說法,倒也有理。”
語氣一頓,翻眼問道:“相公可知竺先生因何遁世不出?”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不知,如古娘子有意相告,在下願聞其詳。”
古寒秋麵上突顯肅然之色,籲歎了一聲,道:“這話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語氣微頓,方從容接道:“竺先生在終南三君子之中雖然排行第二,但是卻遠比家兄如鬆更見鋒芒,一套‘風林十八掌’橫掃黑、白兩道,飲譽武林,卻想不到觸怒了兩個武林高手。那兩人聯手對付竺先生,立誓非殺死他不可,才逼得他銷聲匿跡。”
柳南江訝然道:“那兩位高手如此厲害嗎?”
古寒秋道:“以一對一,竺先生還不至於會居於下風。然而以二對一,竺先生就難以抵禦了。”
柳南江喃喃道:“聯手以二對一,觸犯江湖大忌,難道終南三君子的另外二人就袖手旁觀,不管竺先生的死活嗎?”
古寒秋喟然說道:“古語說得對!君子有隱惡揚善之德,既稱終南三君子,就得有君子作風。偏偏竺先生一時逞意氣之爭,揭發了人之隱私,是以家兄及亡夫隻得不相問了。”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那‘石君子’竺先生就太不應該了。”
古寒秋連連點頭,道:“的確太不應該。”
語氣一頓,接道:“當時武林中除了三君子之外,尚有三聖,即情至柳嘯吟,棋聖歐陽白雲,酒聖胡不孤。”
柳南江道:“關於那柳嘯吟和歐陽白雲二位前輩,前些日子也曾聽人說起過。至於那酒聖胡不孤……”
古寒秋接道:“聯手起來要追殺竺先生的就是歐陽白雲和胡不孤二人。”
柳南江不禁訝然道:“因何緣故呢?”
語氣一頓,緩緩接道:“這三聖之中,柳嘯吟是酒不沾唇,除了偶爾和棋聖對弈幾局之外,嘯吟風月,倒也自在,而酒聖胡不孤和歐陽白雲走得最近。那時歐陽白雲已然娶妻彭氏,乃開封望族之後,並非武林中人。夫妻結婚十載,恩愛異常。然而這十年中卻無有一子半女,可說是唯一的美中不足。”
柳南江聽得十分神往,也就未曾插口。
古寒秋籲了一口長氣,複又接道:“夫婦倆平靜地度過了十個年頭,這時胡不孤已和歐陽白雲結為莫逆。棋聖稍長幾歲,對胡不孤稱老弟台,可見其情誼之深。對胡不孤稱兄道弟,就不算外人。胡不孤隻身未娶,自然常往歐陽白雲家中走動,對彭氏也呼以大嫂。說巧真巧,彭氏十年未出,可是當胡不孤常往走動後竟然生下一女,白胖可人,而且那一雙眼睛極像了胡不孤。”
柳南江訝然道:“難道……?”
古寒秋接道:“相公不必訝異。當時武林中就有謠傳,說胡不孤與彭氏有私。歐陽白雲聽在耳中一笑置之。而胡不孤卻不然,一怒之下,削發為僧。無獨有偶,彭氏也緊跟著削發為尼。因此武林中謠言更熾,歐陽白雲麵臨妻散友離之處境,不禁怒火中燒,立誓尋找那造謠生事之人,殺之以泄其忿。”
柳南江不禁插口問道:“難道是那竺先生捏造的謠言嗎?”
古寒秋搖搖頭,道:“說良心話,造謠言者並不是他。然而他成為歐陽白雲和胡不孤二人追殺的對象卻也並不冤枉。”
柳南江道:“何故呢?”
古寨秋道:“事情就出在歐陽白雲所有的一副棋子兒上。”
柳南江輕哦一聲,道:“我知道,那副棋子兒聽說都是死人腦門鎖骨湊成。”
古寒秋點點頭,道:“一點也不假。白色是女人腦門鎖骨,黑色是男人腦門鎖骨。那時白色已夠一百八十之數,而黑色卻隻有一百七十九粒,再加上一粒,那副棋子兒就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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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江道:“三百五十九條性命湊成一副棋子兒,此公也未免……”
古寒秋接道:“平心而論,歐陽白雲雖然嗜殺,卻沒有濫殺一人。”
語氣微頓,接道:“且說那歐陽白雲為了要查尋那造謠生事之人,來到長安、正巧與情聖柳嘯吟碰上了。兩人寒喧一陣,少不得要弈上一局。根據以往的記錄,棋聖從未敗北,想不到那一次卻輸給了柳嘯吟。而且柳嘯吟賭的還是項上人頭。”
柳南江道:“也許是鬧著玩的,柳嘯吟棋藝不精,怎敢賭項上人頭。”
古寒秋道:“開始也許是說著好玩,然而到後來卻成了真。”
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方才接道:“兩人初碰麵時,歐陽白雲說他前來長安是為了要找那造謠生事之人,正好用那人的腦門鎖骨湊足這一副棋子兒。柳嘯吟像是說笑話,‘何必為了一顆黑棋子兒勞碌奔波,幹脆我成全你吧,我若輸你,任你割去項上人頭,你若輸棋,這副棋子兒從此就歸我所有。’若在往日歐陽白雲絕不會答應,偏偏那時他心情不好,竟然一口答應。大家都是成名人物,說話就得算話,柳嘯吟自然不得收回。那一盤棋真是驚動了不少武林人物,紛紛前往圍觀,竺先生就是棋證。”
柳南江道:“據在下所知,那盤棋柳嘯吟贏了。”
古寒秋點點頭,道:“是的。也許是歐陽白雲故意相讓,或者因他心緒欠佳,棋路紊亂。
總之那盤棋他是輸了。輸棋是小事,竺先生卻不該多了一句話。”
柳南江問道:“他說了什麽?”
古寒秋道:“先前就已說過,竺先生心高氣傲,論武功,賃威望,歐陽白雲與其不相上下,然而歐陽白雲所斃的魔徒卻多過竺先生的成績,難免會遭致竺先生的妒嫉,一見歐陽白雲輸棋,就趁機會奚落了幾句。口角無好言,然而竺先生卻一時氣盛惹下了大禍。”
柳南江道:“他必然是……”
古寒秋道:“歐陽白雲投子認輸之後,竺先生奚落地說道:‘歐陽是故意輸棋的,因為他自知無能湊足黑棋子兒。’歐陽白雲負氣地回道:‘雖然整副棋子兒已然輸給了嘯吟老弟,我依然要為他湊足那副棋子兒。’竺先生說:‘歐陽白雲,一個人要服輸。尊駕的煊赫時代已然過去,目下年邁體弱,不中用啦!’歐陽白雲道:‘那我倒要試試!隻要被我查到誰在造謠生事,弄得我妻散友離,他腦門頂上的鎖骨就要成為黑棋子兒,即使是你竺道台,也是照樣。’這句話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顯然有損竺先生的威風。於是逞強地說:‘歐陽白雲!
養個女兒還要人家幫忙,你在我麵前還耍什麽威風。是男子漢就該去殺胡不孤,那不是一顆現成的黑棋子兒嗎?’”
柳南江接口道:“竺先生說這種話,未免太有失君子風度了。”
古寒秋道:“是啊,雖然歐陽白雲生下女兒之後武林中有謠言中傷,卻無人敢公然在歐陽白雲麵前說出。竺先生此語一出,舉席皆驚。”
柳南江關切地問道:“當時歐陽白雲如何反應?”
古寒秋道:“當時歐陽白雲的色意外地平靜,隻說了聲‘在場各位作個見證,改日討教’,就離了現場。翌時就傳出胡不孤偷盜寺內鎮山寶劍而逃,蓄發還俗,與歐陽白雲聚集一處,追殺竺先生。”
柳南江道:“這個亂子可不算小!”
古寒秋道:“的確。整個武林或多或少都受到一點影響。胡不孤成了逃僧,其寺住持派人追緝,連著亂了好幾年。”
柳南江道:“後來呢?”
古寒秋道:“竺先生不知所終,歐陽白雲和胡不孤也不知所終,長江後浪推前浪,武林中新人輩出,老一輩的人物已經被人遺忘了。”
言下頗有唏噓之情。
柳南江俯首蹙額,悵然若有所思。
古寒秋沉默片刻,複又問道:“柳相公可曾問我因何要談及這些往事?”
柳南江默默搖頭。
古寒秋又道:“自八月仲秋武林賽美大會以來,終南、長安、曲江池畔已經出現了不少武林人物。有新,有舊,有老,有少。然而我古娘子卻又偏愛那位歐陽玉紋姑娘。”
語氣微頓,接道:“屈指一算,她似乎就是歐陽白雲之女。”
柳南江心中一動,疾聲道:“如此說來,那醜老人就是歐陽白雲了?”
古寒秋搖搖頭,道:“錯了!看那醜老人飲酒海量,他應該是胡不孤。”
說到此處,目光向榻上的秦茹慧一瞥,喃喃說道:“我先走步,秦姑娘就要蘇醒了。”
柳南江道:“古娘子何不暫留,秦姑娘醒後還要拜謝哩!”
古寒秋一擺手,道:“免啦!”
柳南江閂上房門,探視炕榻上的秦茹慧仍是甜睡,也就不忍攪擾,負手窗前,悵惘地凝視著窗外漸明的天色。
突然,在他背後傳來一聲籲歎。
柳南江一回頭,赫然發現是秦茹慧站在他身後。也不知她是何時走下炕榻來到他身後,竟然連一點腳步也沒聽到。
秦茹慧神情肅穆喃喃道:“我死了嗎?”
柳南江連連搖頭,道:“不!你好生生地活著!”
秦茹慧目注窗外的雪景,喃喃道:“我想我大概是死了!因為我的心境從未像此刻這般沉靜過。聽人說,人死之後是最平靜的。”
柳南江不知該說什麽好,他無法了解一個習武之人人性入魔,重又舍棄魔道後將是何種心情。
沉默良久,方輕聲問道:“秦姑娘!你覺得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秦茹慧搖搖頭,臉上流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笑容:“沒有。我記得我受過傷,然而我軀體內卻毫無受傷的感覺,反而覺得精力充沛已極!”
柳南江笑道:“那就好了!”
秦茹慧突然目露精光,張臂將柳南江抱住,粉頸貼上了他的胸膛,柔聲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傾盡內力為我療傷。”
柳南江未如此麵對麵與姑娘家相擁過,一時之間,心胸中仿佛多了一頭跳躍的小鹿。
慌忙扶住秦茹慧肩頭,緩緩將她推開,疾聲接道:“姑娘弄錯了!是那黑衣人以‘傳音術’指示我療傷之法,古娘子為你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姑娘傷勢才得痊愈的。在下慚愧,未盡絲毫綿力。”
秦茹慧神色一凜,喃喃道:“是這樣的嗎?”
柳南江點了點頭,然後又岔開話題,道:“姑娘暫在旅店中守候,在下要出外走走。”
秦茹慧道:“我與你同去。”
柳南江道:“姑娘重傷初愈,不宜受風霜之苦。”
秦茹慧搖著皓腕接道:“知道了!茹慧在這裏等候相公就是,哪怕是一輩子。”
柳南江聞言心頭一震,連抬頭看對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低聲道:“姑娘少動多歇……”
不待一語道盡,人已出房而去。
此刻不過晨初光景,積雪盈尺的長街之上渺無人跡。
柳南江叫醒店家,打開客棧大門,出得客棧,疾步向城外行去。
雪,飄得夠大的。即使天上落下尖刃利刀,也阻擋不了柳南江欲和淩震霄一見的心情。
平時在官道上行走,為免使行人側目,柳南江隻是將腳程微微加快,尚不敢盡展輕功。
今日正是大好機會,一出長安,就將“射影掠光”的身法展到極限。由於他身穿藍衣,竟似一朵雲兒般穿過飛舞的雪花。
如此狂奔疾走,哪消片刻,就走完了一半行程。
驀在此時,一團影子飛快撲至麵前。一聲“柳相公”,使得柳南江虎腰一擰,就勢煞住身形。由於收勢太急,兩腿齊膝陷於積雪之中。
抬頭看,站在他眼前的正是借去他佩劍的歐陽玉紋。
隻見她頭發蓬鬆,容顏憔悴,單薄的衣衫已有數處破洞,雖然她內力深厚,不畏風寒。
看上去卻不禁使柳南江為之心酸。
歐陽玉紋那副憔悴的容顏之上,此刻流露出一股歡欣之色,道:“柳相公,玉紋找得你好苦,想不到在這冰天雪地中遇著了。”
柳南江說不出一句話,對方那張純樸的麵孔上一無矯飾,一顰一笑,都是至性的流露,在他所接觸的女性中,唯歐陽玉紋是不動心機的。
柳南江幾番張口,幾番無言。良久,才囁嚅著問道:“歐陽姑娘!你冷嗎?”
歐陽玉紋連連搖頭,道:“不冷啊。”
語氣一頓,接著問道:“相公的傷勢完全好了嗎?這十幾天來可將玉紋急壞了。幸而相公無恙,不然玉紋也隻好……”
柳南江連忙接道:“姑娘這是說哪裏話,在下連累姑娘受風霜之苦,已是深感歉疚了。”
歐陽玉紋笑道:“相公快別這樣說了。玉紋要稟報相公一個天大的喜訊。”
柳南江勉強一笑,道:“在下何喜之有。”
歐陽玉紋道:“玉紋已經會見福兒,據他說,中毒是假,有意臥底在冷老魔身邊是真,因為他突然發現一樁隱密,決定繼續追查,以待結果。”
其實柳南江昨夕已然和福兒以“傳言術”交談過,先一步明了內情。
此刻為不使歐陽玉紋掃興,乃故作訝然之色說道:“真的嗎。”
歐陽玉紋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來,福兒聰明乖巧,想必不至於被冷老魔看出破綻。”
柳南江道:“托姑娘之福。”
歐陽玉紋解下腰際佩掛之寒星寶劍,雙手托著,遞到柳南江麵前,道:“佩劍在身,玉紋終日如臨深淵,今日劍歸原主,玉紋也了卻心頭重擔。”
柳南江自從將寒星劍借與歐陽玉紋之後,也老是放心不下,隻怕寶劍失落,無以對師父交代,自然也極欲將寶劍收回。
然而,當他目光再次向對方凝望時,不禁改變了念頭。
歐陽玉紋此刻已是一無所有,背上的小衣袋包袱也不知何時失落了。再解下她腰際的佩劍,豈不就剩下了那孤伶憐的潔然一身?
心意像風車般打了千百轉,口中說:“劍還是由姑娘佩著吧!”
歐陽玉紋十分意外,瞪大了兩隻眼睛,良久,才緩緩地搖頭說道:“玉紋怎當如此名劍?”
柳南江道:“令師不是曾囑姑娘與在下結伴同行嗎?”
歐陽玉紋目光一亮,振聲道:“相公允許玉紋追隨左右了?”
柳南江雙手一拱,道:“在下不敢……”
語氣一頓,按道:“在下身受重創之際,姑娘嗬護備至,看顧有加。在下豈能眼見姑娘形孤影單,飽受飄流之苦。玉紋姑娘,你我同行吧!”
歐陽玉紋雖然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也不忘襝衽一福,道:“多謝相公……”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原打算往何處去?”
柳南江道:“杜曲鎮上走走!”
歐陽玉紋道:“此刻還要前去嗎?”
柳南江點頭示意,然後解下了身上的披風,遞給歐陽玉紋,道:“風雪甚大,姑娘披著吧!”
歐陽玉紋並無一般姑娘家的忸怩之態,見柳南江滿懷誠意,也就落落大方地接過那件簇新的藍色披風,披在身上。
然後輕笑道:“這樣暖和多了!”
柳南江不禁暗生感觸,這樣一個麗質天生,稟性厚道的姑娘家,醜老人竟然絲毫不加疼愛,使她受凍挨餓,飽受飄零之苦,這莫非是天意嗎?
想得出神,眼也看呆了。
歐陽玉紋輕笑道:“相公看什麽?玉紋自知蓬首垢麵,難看極了!”
柳南江這才回過神來,訕訕地說道:“姑娘比前些日子瘦多了!”
歐陽玉紋道:“實不相瞞,玉紋已經三日未進粒米。”
柳南江驚道:“真的嗎?那豈不要餓壞了?咱們快些趕到杜曲鎮上去吧!”
也許出諸憐恤之情,柳南江言罷,竟然忘情地握住了歐陽玉紋的皓腕,縱身而起,雙雙向前奔去。
如此狂奔疾走,哪消片刻,杜曲鎮就已在望,柳南江這才將腳程一緩,同時鬆開了手。
歐陽玉紋邊走邊說道:“相公,你的功力好像比以前更加深厚了。”
柳南江道:“是的。這內中還有一段機緣,容後再詳細告訴姑娘。”
說著,二人進入了杜曲鎮上的大街。
“唐家老店”就在大街的頭上,重門深鎖,石階積雪。
店家自然想不到在這隆冬歲尾會有客人前來投店打尖的。
柳南江上得台階,先抖落一身雪花,然後伸手扣動了銅環。
幾番敲門,捱了將近一盞茶光景,大門之上的一方角門才呀然而開。
“唐家老店”素不接待閑雜旅客,雖在隆冬歲尾,店中客房十九皆虛,然而那開門迎客的老年店家依然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一雙男女。
老店家年老眼卻不花,一眼就看出柳南江曾經在仲秋之後在他店裏住過,因而忙不迭地將身形往門旁一閃,肅迎道:“相公請。”
柳南江一擺手,讓歐陽玉紋先進了客棧,自己才隨後走進去。
路過天井,就是偌大的店堂。往日這裏無日不是高朋滿座,然而此刻卻是桌腿朝天,冷冷清清。
那店家恭聲問道:“二位是要住店?還是打尖?”
柳南江道:“要兩間上房,說不定得在這兒住上個十天半月。”
店家賠笑道:“實不相瞞,隆冬歲尾萬萬料不到還有貴客登門,是以毫無準備。二位如不嫌粗疏怠慢,小人這就……”
柳南江道:“不必張羅,咱們上這兒來,隻是圖個清靜。”
店家連連應是,道:“相公既如此說,小人就告罪了。客房是現成的,這就去升火暖炕。
至於夥食,倒還有些野味臘肉等。”
歐陽玉紋一口氣喝下了那杯熱茶,籲了口長氣,忽然蹙眉說道:“相公請恕玉紋多口,在此投店落腳,莫非有什麽重要事故?”
在未獲得淩震霄首肯之前,柳南江自然不便輕率地說出此行目的。因而含糊其辭地一揮手,道:“有點小事,待空閑時再慢慢告訴姑娘。”
歐陽玉紋倒也識趣,並未再問下去。
移時,店家已將上房收拾妥當。
來到店堂,將二人帶進西跨院毗鄰的兩間上房之中。
因有女客,已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嬤嬤等著侍候。
柳南江和歐陽玉紋在房門口揮手道別,各自進入房中。
柳南江卻暗中示意那店家跟他進房。
店家順手帶上房門,笑道:“小人已吩咐廚下整頓吃食,早用,晚用,請相公吩咐一聲。”
柳南江道:“弄妥當就開上來,咱倆急於趕路,倒是餓了。”
語氣一頓,接道:“貴店是否住著一位姓黃的老年客人?”
店家翻了翻眼皮,道:“可是那位自稱黃衫客的老爺?”
柳南江點點頭,道:“是他,煩你傳個信,就說……”
店家搖搖頭,道:“黃老爺昨晚曾來一宿,今天大早走了。”
柳南江道:“難道他不常住在這兒?”
店家回道:“前些日子有姓祝的老爺身體不適,黃老爺倒是常住在這兒。自前兩天,那位姓祝老爺的病愈之後,兩位就一齊走了。黃老爺昨晚隻身來過一趟。不過他留下了話。”
柳南江連忙問道:“他說什麽?”
店家輕哦一聲,道:“黃老爺曾一再叮囑,若有一個姓淩的相公來找,就說黃老爺這兩三天之內就會回來,務必在此等候,卻想不到柳相公也要找黃老爺,就請相公在這兒小住幾日吧!”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20:04
第二十三回 花花太歲
柳南江自衣袋中摸出一錠十兩白銀,道:“店家!勞你費神,為隔壁那位姑娘買點布,再找一個裁縫趕兩件冬衣出來。那姑娘的衣衫包袱在途中弄丟了,急著換洗,得趕快一點!”
店家連連應是,道:“小人就去辦,相公盡管放心!”
店家退去後,柳南江負手來回蝶踱,心中苦思不已。
原指望來此與淩震霄一會,立刻趕回長安,想不到此行撲空。
繼而一想:這樣也好,讓歐陽玉紋暫住此地,自己則返回長安,早晚這裏走走。也免得歐陽玉紋在冰天雪地中來回飄泊。
主意打定,心頭輕鬆許多。
過了一陣,門上突傳彈指之聲。柳南江開門一看,原來是歐陽玉紋。
歐陽玉紋進入房中,立即襝衽一福,道:“多謝相公。”
柳南江訝然道:“姑娘謝在下什麽?”
歐陽玉紋道:“適才有個女裁縫來給玉紋量衣衫,害得相公破費,玉紋怎能不謝?”
柳南江連連搖手,道:“小事!小事!令師將姑娘托付在下,理當照顧。”
說到此處,那個老店家也帶著廚房下人端來了一大盤食物。
四碟臘味,一爐炭火熊熊,熱氣升騰的一品鍋,一大盤饅頭,外帶半斤小壺的燒刀子。
年老店家又忙著報帳,布料、工錢耗去六兩三錢銀子。
柳南江一揮手,道:“店家!餘下的給你們喝酒,別忘記叮囑栽縫師傅趕快點!”
店家連連稱謝,然後退出房去。
二人相對坐下,默默吃喝起來。
突然,柳南江心中一動,不禁停筷問道:“姑娘請恕在下問得冒昧,武林之中,少見未娶之人收錄女弟子之事,而姑娘……”
歐陽玉紋似乎已知道他要問些什麽,連忙接口道:“玉紋也不明白內中的因由,自懂事的時候開始,玉紋就是跟著家師的。”
柳南江道:“令師也不曾向姑娘解說嗎?”
歐陽玉紋道:“玉紋時有此心,不過,今生今世怕很難了。”
柳南江不禁沉單問道:“那是何故呢?”
歐陽玉紋道:“每當玉紋提起此事,家師就加以嗬斥,因此玉紋也打算死掉這條心了。”
柳南江心中如風車般連連打轉,疑念叢生,而口中卻未說出。
沉吟良久,方又問道:“不知姑娘的堂上雙親昔年可是武林中人?”
歐陽玉紋道:“那就不知了。”
柳南江道:“以在下看來,姑娘稟賦深厚,獨具慧根,必是武林中人之後代。”
歐陽玉紋囁嚅道:“是嗎?”
柳南江道:“武林中人複姓歐陽者寥寥可數,當不難察訪。”
歐陽玉紋那雙秀目突然射出兩道晶亮的光芒,凝視著柳南江,語氣沉緩地說道:“相公此話不錯,複姓歐陽者幾乎隻有一人,那就是有‘棋聖’之稱的歐陽白雲前輩,然而……”
語氣一頓,接道:“家師說得斬釘截鐵,玉紋和那歐陽前輩毫無關係。”
柳南江的一番猜測看來是落空了。
一頓飯在沉吟中吃完,柳南江吃得不多,酒卻喝不少,歐陽玉紋正好相反。
一口氣吃了三個大饅頭,像是真餓極了。
飯畢,才不過巳午之後。
此刻,柳由江心中已打好主意。向歐玉紋說道:“姑娘不妨在此小住數日,正好等待裁縫為姑娘趕製衣裳。”
歐陽玉紋聽出口風,連忙接口道:“相公莫非要另去別處?”
柳南江點頭,道:“不錯。在下尚有瑣事須回長安稍作料理。”
歐陽玉紋道:“那麽,玉紋與相公同行吧,有相公這件披風,足抵風寒了。”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皺眉頭,口中說道:“姑娘連日奔波於風天雪地之中,也該在此小歇數日,不然在下難以安心。”
歐陽玉紋道:“相公以為玉紋是那弱不禁風的閨閣幹金嗎?”
柳南江道:“非也……”
語聲一頓,故作神秘之色,道:“有姑娘同行,恐遭人注目,所以姑娘還是在此住下為是,在下早晚都要來此走走。”
歐陽玉紋籲了一口氣道:“相公既然如此說,玉紋也隻得遵命了。”
柳南江一見對方答應,心頭如釋重負,道:“姑娘可曾見過那位自稱天地通的黃衫客?”
歐陽玉紋道:“見過數麵。”
柳南江道:“一、二日之內黃衫客或許將來店中,他若不與姑娘照麵,姑娘不必加以理會,他若找上姑娘,請煩轉告,就說在下早晚都要來此打個轉,務必請他在此稍候。”
歐陽玉紋雙目一張,道:“相公與那黃衫客有約嗎?”
柳南江道:“在下有要事極待與他商談,姑娘切莫忘記……”
語氣微頓,雙手一拱,道:“在下別過,姑娘也可回房上炕暖暖。”
語罷,出房而去。
來至店堂,柳南江拿出一錠十兩白銀,先付了房飯錢,離店時再行清結,又囑咐那店家一番,這才出了“唐家老店”。
仰望天色,似乎有好轉跡象。雪,也停了,西天出現一片彤雲。杜曲鎮上那條積雪盈尺的大街,此刻也見有人走動。
柳南江本來想出鎮即回長安,一見雪住天晴,又改了主意,反向鎮中緩緩行去。
順著那大街兩旁的招商客棧,十有八九都合上了門板,等候過年,卻也有敞開店門,招呼難得一見的行旅客商。拿鎮中間那家“映雪居”就是如此,看他那招牌似乎專作天寒地凍的買賣。
柳南江適才用罷酒飯,既不投宿,也不打尖,卻漫無目的地走進了那家“映雪居”。
當門就是一個熊熊的火爐,爐上煨著熱氣氤氳的菜肴,一進門就讓人有一份暖和的感覺,再加上菜香撲鼻,倒是能吸引客人。
柳南江一跨進店門,店家還來不及招呼,就聽店堂內有人在叫道:“柳相公!何不這裏同坐?”
柳南江轉頭一看,偌大的店堂中坐著好幾起客人,內中一起竟然是“花花太歲”肖雲鵬和那“芙蓉仙子”紀緗綾。
柳南江不禁一愣,此刻,紀緗綾也相繼起身招呼,道:“寒天歲尾,在這小鎮客店之中能碰上柳相公,倒真是一件奇遇哩!”
柳南江連忙拱手回禮,然後走過去,在他們的座頭上坐下。
肖雲鵬道:“柳相公怎麽到這兒來了,莫非有重要之事?”
柳南江不著邊際地答道:“仲秋之後,此地曾經喧鬧過一陣子,幾乎會齊了各路英雄好漢,曾經何時,此地卻又變得如此蕭條,這人事滄桑,變化得實在太以教人難測了。”
肖雲鵬嗬嗬笑道:“原來柳相公是以懷古心情前來此地,這真所謂豪人雅興了!”
此刻,店家已然添杯加筷,紀緗綾為柳南江斟上一個滿杯,然後端起自己麵前的滿杯,道:“妾身前次冒犯之罪,在此賠禮了。”
說罷,就杯中酒一飲而盡。
柳南江也盡飲杯中之酒,連聲道:“在下不敢,那日……”
紀緗綾連忙接道:“相公可是問那‘七柳齋’中之事?”
柳南江點點頭,道:“是啊!在下一直在惦念著仙子,不知……”
紀緗綾秀目一轉,瞥了肖雲鵬一眼,道:“論功力,妾身雖挾眾也難以敵對祝永嵐,卻想不到這位‘花花太歲’作了個和事佬。不過,這事可不能算完,日後妾身還得找他理論。”
柳南江不勝茫然地看了肖雲鵬一眼。
肖雲鵬道:“肖某與祝老多年的酒肉之交,與芙蓉仙子也是相識多年。那日他倆在‘七柳齋’中動上手,不知是誰先提起了肖某,就這樣,一場龍爭虎鬥就暫時歇下了。”
柳南江喃喃道:“原來如此……”
語音一頓,接道:“二位早就相識了嗎?”
紀緗綾道:“相公既和雲鵬相識,想必也知道他有個‘花花太歲’的不雅之號,是以妾身也就不必有所隱瞞了。”
籲了一口長氣,接道:“妾身和雲鵬相識將近十年,時聚時散,時合時分,是何種交情,相公想必也看得出來的。”
紀緗綾如此快語,使得柳南江,呐呐說不出話來。
肖雲鵬笑道:“柳相公不必坐立不安,芙蓉仙子就是如此快人快語。肖某最怕女人忸忸怩怩,裝腔作勢,她正好合上了肖某人的口味。”
紀緗綾嬌笑道:“這是什麽活,我豈不成了你酒席上的一頓大菜?”
肖雲鵬道:“不錯,好像是一道冰糖肘了,肥嫩滑膩已極。隻可惜不能日日上桌。久之必定令人生厭,所以不如時合時分的好。”
柳南江哪慣這種打情罵俏的場麵,一時之間,頓感如坐針氈。
紀湘綾突然神色一正,道:“柳相公!你可曾見到祝永嵐?”
柳南江道:“仙子是否還要找他理論?”
紀湘綾道:“那是當然,當著肖雲鵬,妾身得好生問他一問。”
柳南江搖搖頭,道:“沉屍曲江池中的貴寨門人並非祝永嵐所殺!”
紀湘綾柳眉一挑,道:“祝永嵐自稱是殺害妾身門人之凶手,而且他又會那‘風林十八掌’的武功,怎會不是他?”
柳南江道:“當日在‘七柳齋’中,祝水嵐所說的隻是氣話,至於‘風林十八掌’目下最少尚有二人具備此種功力。”
紀緗綾道:“是哪二人呢?”
柳南江道:“‘祥雲堡’總管公孫彤,以及匿跡多年的‘石君子’竺道台,也許……”
紀湘綾似乎未覺察到他的未盡之言,自顧自地問道:“那麽,何人才是元凶呢?”
柳南江道:“日後自會雲開月顯,水落石出。仙子可不必為此事耿耿於懷。”
肖雲鵬忽然插口說道:“二位談完了嗎?”
柳南江聽出話因,連忙問道:“尊駕有何見教?”
肖雲鵬道:“昨宵與仙子相遇,才知相公曾經易容假扮肖某人,可有此事?”
柳南江不禁臉上一熱,呐呐道:“確有此事,容在下加以……”
肖雲鵬一擺手道:“那倒不必加以解說了,肖某為人豁達,並不計較這些。”
柳南江雙拳一拱,道:“在下告罪。”
肖雲鵬也是雙舉一拱,道:“照說肖某人還得多謝相公。”
柳南江不禁一愣,道:“怎麽講?”
肖雲鵬道:“相公中途攔截祝老下書之人,隻要一掌將其斃掉,肖某此刻也還不知祝老之約,而相公隻是輕輕點封那下書之人的昏穴,書信雖失,人卻找到了肖某,傳達了口信,這還不該一謝?”
柳南江道:“尊駕如此說,在下更感難堪了。”
肖雲鵬話題一轉,道:“往事休提,肖某想請教一樁事。”
柳南江肅容道:“不敢。在下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肖雲鵬道:“相公可知祝老如今下落?”
柳南江心頭暗怔,口中卻說道:“在下不知。”
言罷,不禁又暗道慚愧,因為他明明知道祝永嵐目下和淩震霄在一起。
然而這卻不能直告其事,即使將淩震霄說成黃衫客也有顧忌。
肖雲鵬似乎對柳南江的心境未有絲毫覺察,聞言後不禁麵呈悵惘之色。凝神良久,方籲歎道:“大地封凍,找人真不容易。”
柳南江情知肖雲鵬流連杜曲,不過是為了探尋祝永嵐的下落,以期會晤,並無別圖,如此,他也沒有再耽擱下去的必要了。
一念及此,乃起身說道:“二位慢飲,在下先走一步。”
肖雲鵬正聲肅容說道:“相公請小坐片刻,肖某尚有話說。”
柳南江隻得重新歸座,翻眼問道:“尊駕尚有何事見告?”
肖雲鵬輕咳一聲,道:“肖某人要說的是秦茹慧姑娘……”
語氣一頓,壓低了聲音接道:“那日肖某為其療傷時,發覺秦姑娘氣血不正,翻騰無常,不知何緣故,相公知道嗎?”
柳南江道:“實不相瞞,秦姑娘前在終南山麓,曾中冷老魔之劇毒,經一蒙麵黑衣人療傷痊愈,後秦姑娘體內就潛伏了一股魔功。”
肖雲鵬微一張目,道:“有這回事?”
柳南江道:“不過,日下秦姑娘體內之魔功已然祛除了。”
肖雲鵬道:“莫非是相公施展的大力?”
柳南江道:“在下哪有那種能耐,仍是那蒙麵黑衣人所賜。”
肖雲鵬喃喃道:“那黑衣人以魔功為秦姑娘療傷,顯然存心不良,何故又出爾反爾?”
柳南江情知一旦詳加解說,必然會泄漏許多不為人知之秘,因而搖搖頭,道:“那黑衣人因何如此,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肖雲鵬也沒有再問下去,一擺手,道:“相公有事請便,肖某不便再留了。”
柳南江向二人作別,揚長出“映雪居”,向鎮外行去。
當他經過“唐家老店”之際,心頭不禁一動。
昨夜淩震霄到了長安,除以“傳音術”指示如何為秦茹慧療傷之外,還叮囑他今日午間來“唐家老店”一晤。
然而店家卻說,淩震霄昨夜住在店中,清晨方才離去,這是怎麽回事呢?
淩震霄深夜遊離,店家自然不察。然而約自己前來一晤的事,淩震霄難還忘記了嗎?
心中如風車船打了個轉,人就不知不覺地走進了“唐家老店”。
那年老店家連忙迎過來說道:“相公回來了?”
柳南江低聲道:“店家!你說黃老爺昨夜回來過?”
店家點點頭,道:“是啊!”
柳南江道:“黃老爺半夜不曾離店嗎?”
店家回道:“是天剛方亮離店的。好象急著有事,小人給他上一盅熱茶都不曾喝。”
柳南江皺眉苦思,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驀在此時,跨院中傳來一聲沉喝道:“該死的店家,那兒去了。”
店家神色一凜,連忙壓低聲音說道:“適才來了一個客人,脾氣大得嚇人,早知如此,就不該接他進店了。唉!”
語氣一頓,轉頭向裏應道:“小人正和一位相公說話,這就來了。”
那個悶雷般的聲音又道:“什麽鳥相公,莫非大爺身上沒有銀子?”
聲落人現,高似鐵塔,麵如鍋底,貌相雖猙獰,卻有一股凜凜不可侵犯之威武。
兩道冷電般的目光向柳南江一瞥,嘿嘿笑道:“閻王老子真偏心,將大爺造得如此難看,相公卻如此俊美。”
語氣一頓,抱拳一拱,道:“相公尊姓?”
柳南江冷眼一瞟,就知對方是個性情中人,心中慍意頓時消失,微微笑道:“在下姓柳,尊駕因何前倨後恭?”
那黑大漢又是嘿嘿一笑道:“俺就是生了這副鳥脾氣,柳相公多多海涵。”
柳南江道:“在下不怪,尊駕大名?”
黑大漢道:“俺姓胡,名彪,因使用一對重三百斤的特大鐵錘為兵刃,哥兒們也叫俺‘胡錘’。今日俺倆有緣相會,來喝個三罐、二罐,由俺作東。”
柳南江對眼前這個豪爽已極的粗魯大漢好不喜煞,然而聽說對方使用一對重達三百斤之鐵錘卻又有些不信,因而問道:“尊駕方才……”
胡彪一擺手道:“相公別那麽文質彬彬的,叫俺胡錘,俺反倒受用。”
柳南江道:“那麽,我就叫你一聲胡哥吧。”
胡彪哈哈大笑,道:“俺是個粗人,如何消受得了?”
柳南江正色道:“長幼有序,此為人之大倫,何況古人嚐雲,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有何妨?”
胡彪興高采烈地一點頭,道:“好?看來相公是誠心誠意,俺就認了吧。”
語氣一揚,向那老店家吩咐道:“店家!先開一罐上好的燒刀子,俺要和柳老弟痛飲一番。”
一直戰戰兢兢的店家,原以為二人一見必然會狠鬥一場,卻料不到是這樣一個結局。忙不迭地擺好桌椅,到廚下張羅酒食去了。
二人相對坐定,柳南江開口說道:“胡兄,你那對鐵錘呢?”
胡彪道:“在俺房中。”
柳南江道:“真有三百斤重?”
胡彪雙眼一瞪,道:“怎麽?!老弟以為俺在吹牛?”
柳南江笑道:“看你這兩條胳臂,就知你臂力不小。可是,三百斤的一對鐵錘舞動起,隻怕不大靈活好使吧?”
胡彪嘿嘿連笑,道:“非俺誇口,俺舞起那對鐵錘時,簡直如揮燈芯,俺還嫌太輕了哩!”
柳南江未再問下去,看上去對方也絕不是在濫誇海口。
移時,酒菜送來,俱是大盤、大碗,當真開了一罐十斤裝燒酒。
柳南江不禁咋舌道:“胡哥!酒如何飲得這麽多,小弟隻能用小盅哩!”
胡彪嚷叫道:“老弟太不幹脆,來來先幹三大碗,慶賀俺倆有緣千裏來相會。”
說完之後,拿起大碗,連舀三碗,一飲而盡。
柳南江暗暗驚奇不已,拿起大碗舀了一碗,卻隻小喝一口,道:“胡哥!小弟不勝酒力,請不必相強,容小弟隨意!”
見胡彪那種豪飲之狀,柳南江喜歡之情不禁又增添了幾分。
隻不過眨眼之間,那隻酒罐的罐底就翻過來朝天,胡彪又連呼叫店家拿酒來。
柳南江訝然道:“胡哥的海量,天底下恐怕沒第二個人可以比擬了。”
胡彪道:“不!還有一個比俺強。俺是三大罐不醉,那人是三日不醉。老弟!聽說過不曾,不停地以大碗舀酒喝,竟然連喝三日三夜,不但未醉,反而越喝越有精神。”
柳南江道:“那豈不是成了酒仙?”
胡彪搖頭晃腳地說道:“雖非酒仙,卻是酒聖。老弟聽說過武林之中的‘酒聖’胡不孤嗎?”
柳南江心頭暗動,連忙問道:“胡哥認識那位‘酒聖’嗎?”
胡彪嘿嘿笑道:“老弟這話問得可真稀罕,天底下哪有侄子不識得大伯的道理。”
柳南江不禁一愣,道:“原來那位‘酒聖’是胡哥的大伯?”
胡彪點點頭,道:“老弟!你說對了!”
柳南江道:“可知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胡彪吐了一口長氣,道:“誰知道,一晃十多年沒有音信,早些年說他當了和尚,後來又聽說不耐寺中清規而還俗,再往後,就沒了音信,俺真擔心他老人家敢情是掉下酒罐子淹死啦!”
柳南江道:“胡哥的大伯可是生得貌相奇醜?”
胡彪一聳濃眉,道:“老弟是見到俺的麵如鍋底,因而猜想俺胡家都是些醜樣子嗎?你可猜錯啦!俺大伯年輕時俊得很哩!”
柳南江心頭一鬆,對證方才歐陽玉紋之言,醜老人顯然並非胡不孤。
胡彪將第二罐燒酒喝光,店家送上第三罐時,已不像先前那般狂飲,忽地將手中大碗一放,冷電般的目光在柳南江臉上打了個轉。道:“老弟!俺看你目光湛藍,太陽穴隆起甚高,想必是個武林高手,俺該不會猜錯吧!”
柳南江微笑道:“高手之譽愧不敢當,小弟倒是會些拳腳。”
胡彪突然聲音一壓,悄聲道:“老弟如今婚配不曾?”
柳南江搖搖頭,道:“功不成,名不就,胡哥因何問起這些?”
胡彪嘿嘿一笑,道:“老弟有所不知,俺方才投店之時,見西廂上房中有一女子,雖然粗衣布裳,點脂不沾,卻生得如同仙女下凡,腰掛長劍,必是武林佳人,老弟何不演上一曲鳳求凰,待俺也好瞧瞧熱鬧光景。”
柳南江神色一正,道:“胡哥休要說笑,那是歐陽玉紋姑娘,她師父與家師乃是好友,被她聽去,那就失禮了。”
胡彪伸了伸舌頭,嘿嘿笑道:“幸虧俺生了一張黑臉蛋,自知難得美女青睬,從不敢和娘們說笑。不然,俺這時就不好意思坐在老弟麵前啦!”
柳南江道:“胡哥貴庚多少?”
胡彪比劃著說道:“三十有四。”
柳南江道:“未曾娶得大嫂嗎?”
胡彪連連搖頭,道:“免了!免了!何必再養下幾個鬼怪般兒女惹人嫌?”
柳南江笑道:“胡哥此話不對,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再說,胡哥的貌相威武已極,如同托塔天王下凡,怎說難看?”
胡彪神情一愣,道:“老弟不是在說好聽話教俺高興吧?”
柳南江道:“小弟句句實言!”
胡彪突然像發狂一般,將酒罐抱起來就唇痛飲,竟然一口氣將罐中之酒喝得一幹二淨。
柳南江眼見對方喝下了三十斤燒酒,簡直駭異不已。
胡彪砰然放下酒罐,大叫道:“痛快!痛快!聽老弟如此一說,俺今天可得多喝一罐。”
扯開喉嚨,叫道:“店家再給大爺取一罐酒來。”
柳南江連忙向那轉身欲去的店家一揮手,道:“店家!免了!”
胡彪連連瞪眼,道:“老弟!怎不教俺喝個痛快?”
柳南江道:“胡哥誇口三罐不醉,再加一罐,必然醉倒。小弟還想和胡哥暢談一番!”
胡彪道:“談個什麽勁?俺隻會滿口粗話,老弟能聽得進?”
柳南江笑道:“隻要是句句出自肺腑,粗又何妨?”
胡彪連連點頭,道:“好!好!不喝就不喝。”
揚手向店家一招,接道:“算帳!”
柳南江向店家打了個眼色,然後向胡彪說道:“胡哥!區區酒菜,算小弟奉請吧!”
胡彪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別以為俺身上沒帶銀子。”
說著,自懷中掏出一個銀包,砰然有聲地擲在桌上。
想是用力太大,布包中五兩重一個的銀錁之中,赫然有一支女人頭上用的金釵,尾柄鑲著碧綠的翡翠,金釵上還雕刻著精細的花紋,是一件異常貴重的飾物。
柳南江心頭一動,連忙將銀包重新包好,拿在手中。走過去一把攙住胡彪,低聲道:
“胡哥莫非醉了到小弟房中喝杯熱茶吧!”
胡彪還想分說,但他發現柳南江攙扶他的那雙手已然使上了暗勁。
二人回到柳南江的上房,柳南江趁著吩咐店家沏茶之便,向店家暗中交待,轉告歐陽玉紋,說他正和生人說話,囑她不必過來,店家連連應是而去。
柳南江進入房中,關上房門,神色一正,壓低了高音說道:“胡哥因何要瞞騙小弟?”
胡彪絲毫未醉,聞言雙目一瞪道:“俺可從不曾騙過人哩!”
柳南江道:“胡哥當真不曾娶過大嫂?”
胡彪滿麵惑然之色,疾聲道:“老弟何出此問?”
柳南江打開銀包,取出那支金釵在胡彪眼麵前搖晃了一下,道:“胡哥!這支女人頭上佩戴金釵從何而來的呢?”
大胡彪神情一愣,呐呐道:“這……”
柳南江見對方似有難言之隱,連忙將金釵收回銀包之中,道:“交淺不宜言深,恕小弟問得冒昧。”
胡彪疾聲道:“老弟說哪裏話,你我既然投緣訂交,稱兄道弟,哪裏還有不可相告之隱私。實不相瞞,這支金釵乃是大伯托咐之物。”
柳南江心中暗動,口中卻平靜地說道:“聽說那位‘酒聖’胡老前輩畢生未娶!”
胡彪道:“大伯倒真是未曾娶過。”
柳南江道:“因何會有此物呢?這分明是女人贈與的訂情表記。”
胡彪搖搖頭,道:“俺也不知。”
柳南江道:“是托付胡哥代為收藏的嗎?”
胡彪道:“大伯離寺還俗之後,曾暗中來過俺家,將這支金釵托付俺爹代為收藏,一再叮囑不可失落,不管等多久的日子,他老人家一定會去找俺爹討回。不料俺爹在冬月裏下世了,臨死前將俺叫到床前,交給俺這支金釵,老弟!俺是個急性子,哪裏等及,這才跑出來找他老人家。”
柳南江靜靜聽完,才微微頷首,道:“原來如此,胡哥可得好生收藏,別弄丟了。”
胡彪道:“放心!任誰也別妄想在俺手裏拿去這支金釵。”
柳南江輕笑道:“別說大話!倘若小弟動了邪念,這支金釵你就非失落不可了!”
胡彪嘿嘿笑道:“老兄,俺眼似銅鈴,目如鵝蛋,看人出不了錯!”
聽對方的比喻,柳南江有些忍俊不住,笑了一陣,這才一正神色,道:“胡哥!待小弟扶你回房。”
胡彪道:“老弟不是要和俺聊聊麽?可別以為俺已醉了。”
柳南江笑道:“胡哥沒醉,小弟倒真是醉了,從來不曾喝過了這樣多的酒哩!”
胡彪道:“既然如此,俺自己回房,老弟你歇歇吧!”
柳南江道:“還是由小弟送胡哥回房,順便也好見識一下那對三百斤重的大鐵錘。”
胡彪齜牙裂嘴地嚷道:“原來柳老弟還在疑惑俺吹牛說大話,走,跟俺瞧瞧去。”
胡彪投宿的上房在長廊的盡頭,一進房中,柳南江就看見炕頭上擱著兩個如笆鬥般大的鐵錘,錘把是用青鋼木製成,粗若兒臂,手掌生得不夠寬的人,連那錘柄都握不住。
胡彪順手提起一把鐵錘,往柳南江腳前一放,“老弟!你掂掂有多重?”
柳南江隨手抓住錘把一提,提倒是提起來了,不過他卻皺了一下眉頭。
柳南江道:“胡哥方才說,這一對錘共重三百斤,依小弟估計,單是這一個恐伯就有三百斤哩!”
胡彪道:“誰也沒有秤過,約莫估計罷了。”
柳南江神色一怔,接道:“胡哥,小弟有點正經事想和你聊聊。”
胡彪神情也是一怔,問道:“啥事?”
柳南江道:“小弟今天到這兒來是為了會一個人,想不到那人不在,因為另外有事,還得即刻趕回長安去。”
胡彪用:“俺和老弟同去。”
柳南江連忙搖頭道:“不!你暫留在這兒,反正小弟早晚都要來一趟。”
胡彪嚷道:“俺好不容易結交了老弟,這樣一來豈不要悶壞俺了。”
柳南江笑道:“嫌悶不妨找那位歐陽姑娘聊聊。”
胡彪雙手連搖,道:“免啦!免啦!俺滿口粗話,萬一得罪了那位姑娘,連累老弟臉上也無光彩。”
柳南江道:“歐陽姑娘知道了你的性子,想必也不會怪你。”
語氣一頓,接道:“胡哥!小弟要說一句放肆的話,務請勿怪。”
胡彪連連點頭道:“老弟有話盡管講,就是罵俺,俺也不會怪你。”
柳南江道:“胡哥是個血性漢子,但是行走江湖,像胡哥這性子最容易吃虧,小弟不在時,千萬不要亂發脾氣。”
胡彪道:“俺就是忍不了氣。”
柳南江道:“江湖道上能人很多,當忍則忍,絕對錯不了。”
胡彪一點頭,道:“俺聽你的話就是。”
柳南江道:“胡哥!那位歐陽姑娘雖然年紀輕輕,論武功卻可以躋身當今一流高手之列,而且江湖曆練不弱,口齒也很伶俐,萬一小弟不在時有何風吹草動,你可得聽她的話就行。”
胡彪抓腮摸頭,呐呐道:“這……,可教俺難為情了。”
柳南江道:“胡哥!你我初識,卻一見如故,所以小弟才如此放肆,不但你得依從小弟,還請勿見怪才好。”
胡彪道。“好啦!俺小時隻服俺大伯一人,現在俺可服了你啦!”
柳南江笑道:“小弟不敢。”
說罷,又帶胡彪來到歐陽玉紋房中,將二人引見一番,胡彪手忙腳亂地打躬作揖。看歐陽玉紋神色,倒也很看重胡彪那種爽直的性格。
柳南江又向二人各自囑咐了幾句話,這才離開了“唐家老店”,出杜曲鎮,直奔長安而去。
長安燈市起得特別早,從臘月十五到明年元宵夜,整整一月的燈會,大街小巷、廣場廟口,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彩燈,在鼓樓前後,以及各大小寺廟門前彩燈上,還有射虎的謎題。
這些謎題是謎會所製作,也有附庸風雅人士湊趣幾條,俱都標有賞格。因此,柳南江才想到用謎題和柳仙仙聯係的方法。
柳南江派了柳仙仙一個差事,那就是去尋歐陽玉紋。如今歐陽玉紋已經露了麵,他自然就迫切想和柳仙仙早些會麵,雖然柳仙仙人小鬼大,出不了什麽差錯,柳南江總有點放心不下。
柳仙仙腳下甚快,兩起分開已一個對時,柳仙仙雖沒遇上歐陽玉紋,也必然會到長安打個轉。因此,這夜柳南江和秦茹慧報著誤打誤撞的心情出了客棧,四處觀看燈景。看燈是假,無非是想看看有沒有柳仙仙的消息。
二人從酉末開市,一直溜達到戌末,兩個時辰過去,沒有看見一條燈謎的謎底是和他們有關的。
柳南江不禁意興闌珊,低聲道:“秦姑娘,咱們回客棧吧!”
秦茹慧眉尖一蹙,沉吟了一陣,道:“仙仙姑娘人小鬼大,出謎題也一定會找大地方,咱們上開元寺去瞧瞧如何?”
柳南江道:“看看也好,可別存著什麽指望。”
說罷,二人向開元寺疾奔而去。
此刻,雖已交亥,夜色將闌,然而開元寺前廣場上卻依然熱鬧得很,變把戲的,說書,走方郎中,看相問卦,真所謂三教九流,無所不包。稍微文雅點,則是詩謎,棋局,設攤的人莫不是頦下一把長髯,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那些老者肚子裏都很有一點學問的。
二人本是為看謎題,探訪柳仙仙訊息而來。
柳南江卻在一個棋攤前停下了腳步。
秦茹慧已知柳南江精於此道,雖然對那些黑白子兒一點也看不懂,卻也耐住性子站在一邊,並未催促柳南江離去。
攤子上一共排了四副棋局,柳南江所注視的是一盤犄角之局。白占星位,共有零星五子,內中卻有黑子七粒,占勢極佳,眼位甚活,然而棋盤上卻寫著“白先黑死”四個字。
柳南江所以停步觀看的原因,就是怎麽也看不出黑子因何會死,白五黑七,犄角之避,絕不可能以少殺多。
他倒不敢冒失,又一再細看,始終看不出白棋有何妙著能置黑棋於死地。
抬頭看,設棋攤的是一個白發垂胸的老者,其年紀最小也是六十開外,麵貌清瘦,眼皮下垂。雖有顧客上門,卻懶得去招呼。
柳南江輕咳一聲,問道:“這局棋沒有排錯嗎?”
白發老者眼皮下垂如故,應道:“沒錯!”
柳南江不禁一愣,又問道:“果真白先黑死?”
白發老者方才還回答了兩個字,此刻隻輕唔了一聲,連一個字也懶得回答了。
柳南江豪情頓起,道:“倒要領教,一局彩金多少!”
白發老者這才翻起眼皮將柳南江瞟了一眼,他又眼皮下垂,有氣無力地說道:“彩金因人而異,相公若要入局,得要彩金紋銀十兩。如勝,彩金璧退,奉送上等花崗石打磨的棋子兒一副。”
柳南江含笑自袖管內摸出二枚五兩重銀錁子往攤上一放,道:“果真白先黑死,十兩銀子學一局妙棋倒還值得,請老先生下白子吧!”
白發老者將二枚銀錁先行納入袋中,然後以食、中二指夾著一粒白棋子兒輕巧的往盤麵上一落。
柳南江枰上功夫極佳,一見白子落下的方位,頓時大澈大悟,抱拳一拱,道:“高明!
高明!這真是一手絕妙好棋。”
白發老者道:“相公認輸了嗎?”
柳南江道:“自然認輸。”
白發老者把方才落在盤麵上的那粒白棋子兒重又夾起丟入棋盒之內。喃喃道:“這手妙棋到了相公手裏可就一點也不妙了。”
柳南江不禁心頭暗怔,大凡棋局,僅在一著之妙,妙棋一露,就毫無奧妙可言,聽那老者口氣,似乎要他再試試白棋。
柳南江複又目注棋局番視一陣,揚眉問道:“莫非其中有變。”
白髯老者道:“不變之局是為死局,老朽排下的這盤棋局,變化多端。相公不觸一子已認輸,足證是枰上高手,可惜隻窺出其中一變。相公如果尚有雅興,今晚也許會輸上紋銀千兩。”
柳南江不禁駭然,聽那老者口氣,這局棋莫非有百變之多?
心念一轉,又掏出二枚銀錁於往棋盤上一放,笑道:“在下倒要學上一學。”
說著,夾起一粒白棋子兒落在老者的方位上。
白髯老者不慌不忙地布上一粒黑棋子兒。
柳南江定神一看,可不是又輸了?伸手往袖中一摸,已經連一分碎銀都沒有了。
秦茹慧暗暗拉了他一把,悄聲道:“走吧!好玩何必當真哩!”
柳南江真想回到客棧去多拿點銀子來和這個白髯老者再較量一個高低,繼而一想,自己也覺得好笑,於是拱拱手,道:“高明!改日再來領教。”
說罷,和秦茹慧向開元寺門前走去。
走了一陣,柳南江才籲歎道:“想不到世上還有這樣一個高手,就是讓‘棋聖’歐陽白雲……”
說到此處,忽然將語聲頓住,扭頭就往回走。
秦茹慧連忙跟上去,疾聲問道:“南江哥!你怎麽了?”
柳南江道:“快跟我來,難怪那老者的棋局排得如此妙絕。”
秦茹慧也不明白柳南江在說些什麽?隻得跟著他往回走。
來到原處,隻見棋攤已收,白髯老者業已走得不見蹤影了。
柳南江不禁悵然若有所失。
秦茹慧觀其神色,不解地問道:“白髯老者就是‘棋聖’歐陽白雲,這個機會卻又輕易放過了。”
昨夕古寒秋和柳南江長談時,秦茹慧尚在昏睡之中,自然不明白柳南江何以關心歐陽白雲,仍然疑惑地問道:“那老者是‘棋聖’歐陽白雲又待如何呢?”
柳南江搖搖頭,道:“說來話長,回去客棧再慢慢告訴姑娘吧!”
二人來到開元寺門前的長廊,仰看彩燈上的燈謎。可是,柳南江已提不起興致來了。
看了幾十條燈謎,仍然毫無發現,柳南江正打算叫秦茹慧回客棧休息去,驀聽秦茹慧低呼道:“南江哥!看這一條。”
順著他的手指,柳南江看到了那條燈謎。
謎題寫著:“絲隨風擺,根從水生,麵向北坐,浩浩東流。”
以下寫著:
射人名一,射中者請來東大街“長福客棧”西廂“宇”字上房領賞,賞品為百斤重活豬一口。
秦茹慧喜孜孜地說道:“南江哥,‘絲隨風擺,根從水生,’暗隱一個‘柳’,‘麵向北坐’就是‘北南’,‘浩浩東流’是指‘大江’,這不是你的名字嗎?賞品百斤重活豬一口,正是柳姑娘的俏皮語調呀!”
柳南江點點頭,道:“不錯,咱們瞧瞧去。”
秦茹慧超前一步,道:“我來領路。”
繞回鼓樓,再轉東大街,不過盞茶光景,就到了“長福客棧”。
秦茹慧道:“南江哥!你在這兒等著,由我到櫃上去問問。”
柳南江道:“我看不必了,仙姑娘說不定已經易容改姓化名,問也問不出個名堂。”
秦茹慧道:“那麽就直接上西廂上房去找她吧!”
柳南江點頭讚同,二人就進了店門,徑自穿堂入室,直奔西廂。
店家見二人**,以為是訪友的熟客,也不曾過問。
西廂房兩排一共十六間,分別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編號,二人來到“宇”上房門口,還未及敲門,那扇緊閉的房門竟然緩緩自開。
房內一片漆黑,柳南江連忙往牆邊一閃,低聲道:“隻怕房中之人不是仙仙姑娘。”
秦茹慧道:“正是她,她存心和咱們鬧著玩的,進去吧!”
柳南江凝聲道:“秦姑娘!你耽在外麵,等我進去看看,恐怕其中有詐。”
秦茹慧緩緩說道:“不見得吧……”
不待她一語道盡,柳南江已經步入房中,同時低聲叫道:“仙仙姑娘!亮燈吧!別鬧著玩了。”
他剛一走進房中,房門突又緩緩關攏,“克嚓”一響,有人燃火點上了燈。
不用細看,柳南江就已發覺到房中最少有三個人,果然不錯,炕頭上坐著一個,門旁又站了兩個,是三個完全陌生的男人。
炕頭的人約莫有四十來歲,麵色慘白,兩眼下陷,目光卻炯炯有神,先向柳南江投以一瞥,然後冷聲說道:“柳相公請坐!”
在這一瞬間,柳南江心念如同風車般轉了千百轉,借用燈謎聯係是他和柳仙仙暗訂之約,外人不可能知悉,難道……?
一念及此,心頭不禁一震。但他很快又鎮定下來,神態安詳地說道:“在下射中開元寺廊下的燈,特來領賞。”
那麵色慘白的中年男子嘿嘿一笑,道:“相公可知賞品為何物件?”
柳南江道:“謎題上業已標明,賞品是百斤重活豬一口。”
那中年男人搖搖頭,道:“相公說錯了。賞品並非活豬,是一個活色生香的紅粉佳人。”
柳南江心頭暗驚,不禁沉聲道:“尊駕不妨將話說明白些。”
中年男人道:“話已說得明白了。相公可願意跟隨在下走一趟?”
柳南江道:“那得要看走向何處?”
中年男人笑道:“自然是要去會見相公心目中所思念的那位紅粉佳人啊?”
柳南江沉聲道:“你們是哪條線上的,報上個名兒來聽聽如何?”
中年男人一揮手,道:“不必了,我等俱是名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而已。”
柳南江暗自私忖:“對方分明是在以柳仙仙之性命為要挾,然而以柳仙仙的精靈刁鑽以及她的武功,若說受製於對方,那似乎又不太可能。”
那中年男人又道:“在下已知相公尚有女伴同行,請囑咐那位姑娘先回,如果同去,對相公並無好處。”
柳南江道:“朋友不能說得更詳盡一點嗎?”
那中年男人道:“不久相公當自知。”
柳南江道:“約有多遠路程?”
中年男人道:“不遠,即去即回。”
柳南江道:“走吧……”暗中卻以傳音術向秦茹慧說道:
“秦姑娘!我遇上了一件不尋常的事,你佯裝離去,暗中在後跟著,過會與你聯係。”
說著,已然走出門來。
秦茹慧早就發覺有變了,此刻又聽到了柳南江以傳音術說的囑咐,自然私心領會,故作驚色道:“相公要去哪裏?”
柳南江佯笑道:“幾個熟識的朋友,咱們要找個地方喝幾盅,姑娘先回客棧吧!”
秦茹慧點點頭,又煞有介事地囑咐道:“相公要少喝點啊!”
說罷就先一步出店去。
那麵色慘白的中年男人一揮手,另外兩個大漢立刻超前帶路,四個人也不說話,出了長安城,在朔風怒吼的深夜中,投荒而去。
柳南江暗暗納悶,默然地跟在那兩個健壯大漢的身後趕路。
約莫過去半個時辰,柳南江估計最少也走五餘裏了。
前麵一片棗林,四人方待入林之際,棗林內忽然閃出兩道人影,響起一聲尖銳的呼嘯。
呼嘯聲甫起,和柳南江同行的三人也各自發聲回應,同時飛身撲進棗林。
柳南江不禁一愣,隻不過眨眼之間幾道影子已走得無影見蹤。
柳南江真是百思不解,暗暗稱奇,就在他蹙額沉吟之際,身畔突然傳來“卟嗤”一笑。
柳南江聞聲側首,赫然發現柳仙仙就站在他身旁。
柳仙仙嬌笑道:“相公在發什麽愣?”
柳南江錯愕不已,半晌方回過神來,呐呐問道:“姑娘無恙嗎?”
柳仙仙嬌笑一聲,道:“我鮮蹦活跳的,為什麽要咒我呀?”
柳南江情知這內中必然另有曲折,於是疾聲問道:“姑娘?這是怎麽回事?”
柳仙仙道:“我要先問問相公,你是怎麽到這兒來的?”
柳南江將從看到燈謎開始,一直到遇上三個神秘客的經過細說了一遍。
柳仙仙靜靜聽完,然後說道:“原來相公以為我被別人擄掠,所以才肯跟他們來。”
柳南江道:“是呀!不然姑娘怎會將你我的秘約泄漏給別人呢?”
柳仙仙道:“是我自願告訴那個蒙麵人的。”
柳南江驚道:“蒙麵人?男的還是女的?”
柳仙仙道:“男人,他說他認得我娘,而且還問我有什麽法子找到你。”
柳南江道:“姑娘怎麽那樣輕易信了他的話?”
柳仙仙道:“我也不知怎麽回事,他說出來的話好像具有無邊魔力,使人非聽不可。”
柳南江又是一驚,道:“魔力?莫非……?”心中暗忖:莫非是淩震霄?口裏卻未說出來。
柳仙仙道:“相公已知那蒙麵人是誰了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我原猜想可能是曾經為秦茹慧療傷的黑衣蒙麵人,繼而一想,又不可能……”
語氣一頓,接道:“柳姑娘!那位蒙麵人現在何處呢?”
柳仙仙道:“走了!”
柳南江道:“這就怪了?他派人去找我,不就為了要見我?”
柳仙仙道:“那蒙麵人手下還有不少男女仆從,原本約好了在這棗林中等待相公,不知臨時出了什麽事,蒙麵人要我向你致意,說什麽後會有期,又派出一個老嬤嬤送我去長安,一出棗林就見你們迎麵而來,那老嬤嬤說了聲‘不送姑娘了’,就打起呼嘯夥同領你來的三人走了,就是這麽回事。”
柳南江連連搖頭,道:“怪!怪……”
柳仙仙道:“這還不怪哩!那蒙麵人說話的聲音聽了好舒服,竟然使我百依百順,那才奇怪啊!”
柳南江道:“幸而他不是壞人,不然就糟了。”
柳仙仙道:“若是壞人,我也不會對他百依百順了。”
柳南江喟歎道:“如此一位神秘人物,緣慳一麵,真可惜了?”
柳仙仙道:“反正那蒙麵人已知道用燈謎聯係的方法,他若想見你,還會張貼燈謎。往後留意點,還有見麵的機會。”
柳南江道:“那謎麵是姑娘作的嗎?”
柳仙仙點點頭,道:“不錯,好像還不太典雅,尤其那百斤活豬的賞品真是俗到極點。”
柳南江道:“正因為如此,在下才確信是姑娘的手筆。”
說到此處,在後迤邐跟蹤的秦茹慧露臉來到二人麵前,道:“南江哥!我在暗處看了半晌,也沒有看出有什麽不尋常之處呀!”
柳仙仙嘻嘻笑道:“你們的稱呼何時改了?倒蠻親熱的!”
柳南江連忙一揮手,道:“姑娘別說笑了,咱們回旅店再談吧!”
柳仙仙卻一把扯住了柳南江的衣袖,道:“回旅店去!那怎麽成?你教我尋訪歐陽玉紋的下落,還一點影子也沒有哩!”
柳南江唯恐女兒家心眼窄,故未將遇歐陽玉紋的事告訴秦茹慧。
此刻自然不便明說,隻得含糊其辭地道:“不用找了!”
柳仙仙卻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道:“怎麽?你已經找到歐陽玉紋了嗎?”
秦茹慧眼尖心細,心中已有了底,眸子一轉,問道:“南江哥!你的披風呢?”
柳南江既不想實說,又不願撒謊,一時竟說不上話來。
柳仙仙搶著說道:“想必是借與歐陽姑娘禦寒去了,這有什麽不便承認的,男子漢本來就該有憐香惜玉之心。是怕秦姑娘吃醋麽?秦姑娘通情達理,才不會那麽小心眼兒哩!”
這小妮子刁鑽得很,雖是笑話,卻套住了秦茹慧,也算是替柳南江解了圍。
秦茹慧哪會聽不懂,不過心裏也很舒暢,因而笑道:“仙仙姑娘雖是說笑,卻也有道理,一個女孩兒家穿得破破爛爛,別說嚴冬,就是大熱天也不像話啊!若讓我遇見,也會脫下衣裳讓她穿。”
柳南江喟歎了一聲,道:“我並不是有必要瞞秦姑娘,而是想到過去……”
秦茹慧接道:“過去的事還提它作甚?”
柳南江道:“今天早晨在前往杜曲的官道上遇著的,不但衣不蔽體,而且還三日未進水米……”
秦茹慧接道:“她人呢?”
柳南江道:“我要她暫住杜曲鎮上的‘唐家老店’……”
秦茹慧又搶著說道:“為什麽不要她到長安來?”
柳南江道:“我要她暫住‘唐家老店’,也順便教她留意黃衫客的行蹤。”
柳仙仙問道:“相公那把劍呢?還留在歐陽玉紋身邊嗎?”
柳南江沉歎了一聲,道:“歐陽姑娘的師父醜老人據說前往會晤家師去了,臨行時曾囑咐她來找我結伴同行,由於男女不便,被我峻拒,她卻絲毫未生慍意,為福兒的事,她曾往返奔波,為我療傷,也是備極辛勞。今落得三日未得粒米也是為了尋訪我的下落,因此她將長劍還我之際,突然感到於心不忍,一旦取回長劍,她就一無所有,還是留下那把長劍暫時陪伴她吧!”
柳仙仙道:“相公真是情種,這可與家父的性格完全一樣。”
秦茹慧心頭一動,連忙問道:“令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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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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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9 16:20:21
第二十四回 三聖出山
柳仙仙伸了一下舌頭,連連地搖著頭說道:“糟了!糟了!我娘一再囑咐,不許提家父的事,竟然又說溜了嘴,姑娘不要問吧!”
秦茹慧明知對方是遁辭,卻也不便再問。
柳南江神色一正,道:“仙仙姑娘的話,我要加以更正,我與那歐陽姑娘絕無男女私情。”
柳仙仙嬌笑道:“相公不必澄清,嬌妻美妾為男子漢平生最大快事,相公何懼太多?”
柳南江輕叱道:“姑娘休要胡說……”
有柳仙仙同行,多遠的路也會嫌太短,談談笑笑,不知不覺就回到了長安。
剛一走進客棧大門,店堂內就響起了一陣爆竹般的聲音,道:“柳老弟!你可教俺等苦啦,俺等了足足有三個時辰哩!”
柳南江一看,原來是胡彪。
桌上有二隻空酒罐,鬥大的一對鐵錘放在腳邊。
柳南江連忙走過去,問道:“胡哥!有什麽要緊的事嗎?”
胡施壓低了聲音道:“老弟剛走,店裏就來了一個滿麵病容的家夥,嚷著要見老弟。俺知你住這兒,所以趕緊來報個信兒。”
他雖然是壓低了聲音,卻依然響如銅鑼。
秦茹慧和柳仙仙自然也聽到了,二人相互望了一眼,同聲道:“相公還要夜行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要去看看。”
秦茹慧道:“那麽,我與仙仙姑娘先回房了。”
說罷,和柳仙仙向內院走去。
待二人身影消失後,胡彪方嘿嘿笑道:“柳老弟你真替俺露臉,有那麽兩個漂亮小姐……”
柳南江連忙接道:“別胡扯了,我們走吧!”
胡彪對他倒是十分敬畏,連忙噤口不言,拿著鐵錘,起身離座。
二人過三曲橋,打算從南城越牆而出。因為此刻已然宵禁,城門已關了。
正經過“七柳齋”前,驀然一道人影閃至麵前,原來是那冷如霜。
冷如霜沉聲道:“那麽,尊駕就不妨等著瞧吧!”
說罷,扭頭就走。
柳南江身形未動,胡彪卻大吼一聲,攔住了冷如霜的去路。
兩隻鐵錘舞得虎虎生風,然後重重地往地上一放。
大聲喝道:“老魔頭!你可知道俺這對鐵錘有多重?”
冷如霜看了一眼,道:“拿去當爛鐵賣,換來銀子買酒不醉,吃飯不飽。”
胡彪怒聲道:“好!老魔頭!你竟然瞧不起俺這對鐵錘,教你瞧瞧厲害。”
冷如霜身形半轉,目光向柳南江投以一瞥,冷聲道:“尊駕何時收了這樣一個弟子?”
柳南江雖不想在此刻和冷如霜糾纏,卻想看看胡彪的鐵錘功夫,於是冷笑道:“老魔頭,你的耳朵必不會聾,你難道沒有聽見他在喊我老弟?”
胡彪見柳南江不加阻攔,氣焰更甚!
哇哇大叫道:“老魔頭!你若捱得起這對鐵錘,俺爬在地上叫你老祖宗,你若捱不起,就得叫俺一聲老祖宗。”
冷如霜不禁哈哈大笑道:“這種莊稼把式竟也拿到江湖道上來混,打來吧!老夫用拳頭接你兩錘,看在柳家娃兒的份上,老夫倒願意收下你這樣一個孫子。”
胡彪喝一聲打,右手一錘向冷如霜兜頭砸去。
看那舞動之勢,聽那落地之聲,冷如霜也猜得到鐵錘最少也有二、三百斤重,嘴頭輕鬆,心頭卻不然,右拳緊握,貫注了七分內力,向迎麵砸來的鐵錘擊去。
隻聽“砰”地一響,冷如霜隨著去勢衝出一丈有餘。空中紙屑飛舞,胡彪手中隻剩下一截鐵把,原來那是一個紙糊的假錘。
柳南江不禁一愣,他做夢也不曾想到有這樣一個意外轉變。
冷如霜也是大感意外,穩住去勢,回身嘿嘿笑道:“黑小子,你是存心要當老夫的孫子嗎?”
胡彪不去理會對方的冷嘲熱諷,喝一聲打,左手鐵錘又向對方砸去。
冷如霜低喝道:“你的爺爺這回隻用一根指頭了,讓你留下個完整的紙糊空鐵錘做燈籠吧……”
一語未盡,隻聽“克察”一響,冷如霜身形倒飛一丈開外,方才那聲輕響,必是指骨折斷。因為這次是如假包換的真鐵錘。
冷如霜使用一根“九指魔杖”,現在可當真剩下九根指頭了。
胡彪大笑道:“老魔頭!還不趕快跪在地上叫俺一聲爺爺!”
冷如霜冷哼了一聲,負痛竄上高牆,沒入“七柳齋”中。
柳南江唯恐冷如霜召來魔徒糾纏不清,誤了正事,連忙一搭胡彪手腕,用“射光掠影”
的身法,飛也似地向城外奔去。
出得南城,轉上通往杜曲的官道,柳南江這才將腳程一緩,放聲笑道:“胡哥!你的心眼兒可不小,這對鐵錘竟然還有這套花招?”
胡彪道:“一真一假,一輕一重,就好像叫做虛虛實實。”
柳南江道:“胡哥!所謂兵不厭詐,你這一套倒用得不壞。隻是對小弟我卻不該耍心眼的。”
胡彪不禁停下腳步,哇哇叫道:“柳老弟,俺哪裏會和你耍心眼?可別冤枉人了。”
柳南江道:“鐵錘一真一假未必就能教人上當,妙在胡哥舞動雙錘時,輕重均勻,同樣虎虎生風,使人看不出一絲破綻,這份內力不是一年半載可以練就,而且還必定受過名師傳授,然而胡哥卻半字未曾提過。”
胡彪嘿嘿笑道:“老弟!實不相瞞,這套功夫是俺大伯教的,至於鐵錘的輕重也是老人家想出來的花樣。據他老人家說,這種兵器和武功正適俺用,不過,那老人家一再交代,千萬不能輕泄。”
言下之意,喜不自勝,也不知不覺中透露了他那赤膽誠心。
柳南江更加欣賞對方這種性格,也喜煞能交到如此一位知己。當即笑讚道:“胡哥的功夫也實在高明,別說小弟,就是再高明的人,也看不出一絲破綻。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那把紙糊的鐵錘已壞,那該怎麽辦?”
胡彪道:“老弟別替俺擔心。回到‘唐家老店’,不過盞茶光景,俺又可以再作一個。”
柳南江道:“胡哥,說句話可別見外,這套虛虛實實的花招,一旦用久,武林中人人皆知,那時恐怕就不靈了。”
胡彪得意非凡地笑道:“不瞞老弟說,俺方才對付那魔頭用的是‘先輕後重’,隻不過其中的一招,其他的花招還多得很哩!妙在對方就算明知這對鐵錘有真有假,卻無法分出來。
真鐵錘假鐵錘尚另具別用,這回俺可不敢再瞞老弟啦!等老弟會過朋友,今晚上俺慢慢地向老弟說個明白。共有三十六個花招哩!”
柳南江咋舌道:“有那樣多嗎?”
胡彪道:“俺大伯真是個胸羅萬機的人,這三十六招不但招招管用,而且還招招令人叫絕。”
柳南江道:“胡哥!你也別告訴小弟了。”
胡彪嚷道:“怎麽?是生俺的氣嗎?”
柳南江道:“胡哥別亂猜,小弟要慢慢等著瞧你一招一招地使出來那麽才新鮮。若是事先就明白了個中機巧,就半點不稀奇了。”
胡彪喜孜孜地道:“就這麽說!方才用過一招,尚有三十五招,不過老弟得找出三十五個該打的人,俺才有機會顯顯本事啊!”
柳南江道:“胡哥放心,武林中該打的人何止三十五個……”
語氣一頓,接道:“方才胡哥說,‘唐家老店’裏來了一個滿麵病容……”
胡彪接道:“那家夥一副黃臘臉,一身黃袍起了油光,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一進店就和那老店家交談,還提到老弟的名字,最後說什麽俺在這裏等那一宿啊!老弟!那家夥你認識嗎?”
柳南江點頭道:“那是武林前輩,那副模樣是經過易容的。”
胡彪道:“俺也聽說過有什麽易容之術。老弟!俺這張黑臉蛋可能變得白淨點?”
柳南江忍不住,笑道:“胡哥!你就是有這張黑臉蛋才顯得像托塔天王般威武,白淨點反倒沒有英雄氣概了。”
胡彪樂不可支地大笑道:“俺活到這樣大,還沒有一個人說俺的黑臉蛋顯得威武,沒話說,俺就是為老弟送命也心甘情願……”
柳南江接道:“胡哥!別說喪氣話,說正經的,你趕到長安來給小弟報信,那位衣著黃袍的武林前輩可知道?”
胡彪道:“俺溜出來的,不過,卻隔著窗子給歐陽姑娘打了聲招呼。”
柳南江笑道:“胡哥這樣一來,那位武林前輩就知道你給小弟送信去啊!”
胡彪喃喃自語地道:“未必吧!俺隔著窗戶和歐陽姑娘打招呼時,可是輕聲細語的哩!”
柳南江道:“胡哥的輕聲細語怕比雷鳴小不了多少……”
神色一正,接道:“杜曲就要到了,小弟先走一步,胡哥隨後來吧!”
語罷,將“射光掠影”的身法施展開來,閃電般向前撲去。
胡彪連喊慢點,同時拔足狂奔,哪裏趕得上柳南江,隻不過一眨眼光景,就拖下一箭之地。
此刻已是子、醜之交,夜靜更深,天寒地凍,“唐家老店”早就關門閉戶,鎮上看不到半點燈火。
柳南江正待上前拍門,角門突然打開,那老店家探身道:“柳相公嗎?黃老爺算計相公會來,囑咐小人在這兒守候哩!”
柳南江悄聲問道:“就是老爺一個人嗎?”
那老店家點點頭,道:“就他一個。”
柳南江道:“煩請帶路,門別上鎖。”
老店家口氣遲疑地道:“不上鎖嗎?這……”
柳南江一揮手,道:“放心!有我在諒他賊子不敢來的。”
說著,兩根指頭夾著店家的衣袖,如飛般向門院跑去。
那老店家被挾持而行,尚不忘指東指西,帶領柳南江來到東廂一間上房的門口,向內一指,道:“黃老爺就在這間。”
他的話聲一落,房內“克察”一響,紙窗上立刻透視燈光,同時響起一個蒼老低沉的聲音道:“娃兒,推門進來。”
柳南江揮手示意那老店家離去,這才推門而進。
炕榻上正坐著一個身穿黃袍的老者,油燈的火映照他那張黃臘般的麵孔,時明時暗,益發顯得焦黃陰沉。
柳南江就在進門處站立,長長一揖,道:“想必前輩日來奔波辛勞,連嗓音也啞了。”
黃袍老者道:“娃兒耳音真夠厲害,老夫是祝永嵐。黃衫客有事他往,特囑老夫前來與娃兒一坐。”
柳南江心頭微微一怔,但他卻未疑惑對方所言。在此之前,他已在淩長風處得知黃衫客為祝永嵐療傷之事,此刻觀他模樣也極為酷肖,如非黃衫客授意,絕無法裝扮如此神似。當即走前幾步,低聲道:“聽說黃衫客曾為尊駕療傷,傷勢想必早已痊愈了。”
祝永嵐冷哼道:“聽你嗓音洪亮,中氣十足,步履沉穩,不但傷勢已愈,內力似乎更精進一層,是何方高人為你療傷的?”
柳南江道:“各有機遇,暫秘不宣。”
祝永嵐道:“娃兒口風倒緊得很……”
語氣一頓,接道:“黃衫客囑老夫前來轉告娃兒幾句話。”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聽。”
祝永嵐道:“近日在長安城內已有不少多年來未曾露麵的武林高手出現……”
柳南江接道:“想必有那‘棋聖’歐陽白雲在內。”
祝永嵐驚道:“娃兒見過他了?”
柳南江道:“今夜在長安城開元寺前,在下曾見過一麵。”
祝永嵐道:“娃兒怎知那人就是‘棋聖’歐陽白雲?”
柳南江道:“除去此老,恐怕誰也下不出那樣絕妙之棋。”
祝永嵐道:“娃兒曾和他對奕過了?”
柳南江道:“僅僅對奕一手而已,當時在下尚未想到此老就是歐陽白雲,待轉身去尋,他已走得無影無蹤,仿佛預知在下要半途轉回似的。”
祝永嵐沉吟一陣,道:“暫不去提那‘棋聖’歐陽白雲。”語氣一頓,接道:“三聖之一的‘情聖’,柳嘯吟突然出現了。”
柳南江心中不禁暗暗一動,倒不是因為同宗,以致使他格外關心,隻因柳夫人對他關懷備至,不由自主地就流露出關切之情。愣了一愣,方才問道:“黃衫客親眼見到的嗎?”
祝永嵐並不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地說道:“這‘情聖’柳嘯吟的突然出現和‘棋聖’歐陽白雲的出現卻大有不同。”
柳南江道:“有何不同?”
祝永嵐道:“歐陽白雲單行獨走,孓然一身,柳嘯吟卻是部屬成群,其中有男有女,而且行蹤詭秘。據黃衫客言道,他和冷老魔頭好像暗中還有交往。”
柳南江不禁暗暗發怔,半晌,方喃喃道:“未必吧?這位柳老前輩……”
祝永嵐冷哼道:“你這娃兒知道什麽,黃衫客出口之言句句可信,娃兒可還記得那淩菲姑娘。”
柳南江道:“怎不記得?淩姑娘已多月不見行蹤,在下早先還猜測可能是被尊駕擄走了哩!”
祝永嵐道:“黃衫客言道,淩菲姑娘已落進柳嘯吟的手裏。”
柳南江不禁暗駭,柳嘯吟怎會作出這種事?莫非他和淩震霄有何過節?而又情知淩菲是淩震霄之女?
祝永嵐又道:“黃衫客就是為了淩菲那丫頭,已去追查柳嘯吟的行蹤。”
柳南江不知祝永嵐是否已知黃衫客就是淩震霄,因而試探著問道:“黃衫客如此關心那位淩姑娘嗎?”
祝永嵐道:“豈止關心!半月來,黃衫客已為淩姑娘失蹤之事而焦急萬分。”
柳南江故作訝色道:“莫非那黃衫客和淩姑娘有何關係嗎?”
祝永嵐道:“君子不探人之隱私……”
語氣一頓,接道:“黃衫客要老大轉告你這娃兒,他將全力追蹤柳嘯吟,不見不休,命你留意歐陽白雲的行蹤。他又道,三聖之一‘酒聖’胡不孤也將陸續出現,要你一並留意。”
柳南江垂首低語道:“這就怪了!三聖並非興風作浪之輩啊!”
祝永嵐沉聲道:“娃兒休要胡猜,遵照黃衫客的吩咐就是。”
柳南江道:“聽尊駕口氣,仿佛對那黃衫客十分敬重,有感他為你療傷之故嗎?”
祝永嵐道:“感其療傷並非老夫敬重他的原因。”
柳南江道:“原來尚有別因,能否見告?”
祝永嵐道:“黃衫客不但胸羅萬機,而且武功驚人,理當敬重。”
祝永嵐又接道:“那日在‘七柳齋’中過招較量,娃兒在旁親眼目睹,何必多此一問?”
柳南江道:“算在下多此一問,尊駕竟然甘心俯首稱臣,倒是件稀罕事。容在下另外求教一事……”
語氣一頓,接道:“尊駕是否為竺道台所喬扮?”
祝永嵐嘿嘿笑道:“這事黃衫客已然有所分曉,也用不著向你娃兒解說了。”
語氣一頓,接道:“娃兒如何與那胡錘稱兄道弟的?”
柳南江道:“尊駕也認識他?”
祝永嵐道:“‘酒聖’胡不孤之侄,老夫怎不認識?”
柳南江道:“此人性耿直,堪稱赤膽忠心,稱兄道弟有何不可?”
祝永嵐道:“娃兒可知未來之局你與那胡不孤可能敵對嗎?”
柳南江心頭暗怔,口中故意岔開話題,道:“尊駕別隻顧管別人之事,該問問自己的事。”
祝永嵐道:“老夫有何事?”
柳南江道:“尊駕約會之人也在這杜曲鎮上,不知是否已見。”
祝永嵐道:“是那肖雲鵬嗎?”
柳南江道:“原來尊駕也會多此一問。”
祝永嵐道:“娃兒在何處見到?”
柳南江道:“就在鎮上‘映雪居’之中。”
祝永嵐沉聲道:“娃兒那日假冒肖雲鵬,幸虧被老夫發覺,不然娃兒早已命赴黃泉了。”
柳南江駭然道:“此話怎講?”
祝永嵐道:“老夫約他前來長安,是要殺他。”
柳南江咋舌道:“這就怪了!聽那肖雲鵬口氣,與尊駕像有深厚交情哩!”
柳南江心中雖然如同風車般不住地打轉,卻未形之於色。沉吟一陣,才抬頭說道:“請問黃衫客還有何話交待?”
祝永嵐道:“黃衫客囑咐娃兒,暫時不要離開長安。”
柳南江道:“尚有何事見教?”
祝永嵐道:“歐陽玉紋那丫頭也住在店中,聽說是你這娃兒帶她來的,而且那傷害老夫的寒星寶劍也在她身邊,若不是看在黃衫客的麵上,在你未來之前,老早就找她算帳了。天亮後立刻帶她走,別教老夫看到刺眼。萬一發作起來,彼此都不好看。”
柳南江冷聲道:“在下立刻就要帶她前往長安。”
祝永嵐嘿嘿笑道:“娃兒倒蠻聽話的。”
柳南江冷笑道:“尊駕可別會錯意,歐陽姑娘嫉惡如仇,一旦見到了尊駕,也許會忿而動手,萬一傷了尊駕,那就辜負黃衫客為尊駕療傷的美意了。再說,黃衫客目下還需要尊駕為他跑腿辦事啊!”
他這番冷嘲熱諷,不禁使祝永嵐棱目圓睜,濃眉倒豎,柳南江卻感到舒暢已極,抱拳一拱,轉身走出房去,身後依稀傳來祝永嵐陰沉的低笑。
祝永嵐冷哼道:“武林之中不講交情,即使義結金蘭,為了利害之爭,也會反目成仇,娃兒乳臭未幹,所以才大驚小怪。”
柳南江聞言不禁心頭一寒,乍然變色,道:“尊駕說這種話未免過分重視一利之爭了。
黃衫客為你療傷治病,恩情不小,來日如因利害關係,尊駕也將與他反目成仇嗎?”
祝永嵐哈哈幹笑了一聲,道:“娃兒看來像是一個重視情義之人,其實老夫出道之初的性子和娃兒你也完全相同,不過,老夫在這幾十年當中吃過不少暗虧,所以不再那樣傻了。”
柳南江道:“尊駕心術不夠光明,行為自可想見,所謂吃過不少暗虧,想必也是咎由自取,似乎該多加反省,即使他人有負尊駕之處,也該拿出恕道精神,不去計較才是……”
祝永嵐一擺手,接道:“娃兒少在老夫麵前賣道學,人各有誌,連那黃衫客也不敢相強。”
柳南江冷笑道:“如果黃衫客情知尊駕生就如此一副心腸,也許就不會為尊駕療傷了。”
祝永嵐道:“老夫無意矯飾,對你娃兒膽敢明講,也無隱瞞黃衫客之必要。”
柳南江道:“隻怕未必?”
祝永嵐咻咻然說道:“黃衫客為老夫療傷,老夫感激,因此老夫已答應為他作一件事以為抵消,從此兩不相欠。來日即使彼此因利害所致而反目成仇,老夫也毫無愧怍啊!”
祝永嵐之說法倒很符合武林中議論恩怨的慣例,柳南江也就不願意氣之爭再加指責,當即語氣一轉,道:“在下不想和尊駕談論為人處事的道理。”
語氣微頓,接道:“請問一聲,黃衫客發現‘情聖’柳嘯吟之行蹤,是何時之事?”
祝永嵐道:“旬日之前,已略有所聞。及待證實,尚是一個時辰以前之事。”
柳南江心頭微微一動,喃喃道:“一個時辰以前嗎?”
祝永嵐接道:“黃衫客為了察訪這幾位武林高手的行蹤,也曾派出不少眼線。一個時辰前據報:柳嘯吟在長安以西荒山中一片野棗林中率眾出現,身畔有一少女同行,頗似淩菲那小丫頭的模樣,因此黃衫客才急急地趕往追查。”
一個時辰之前?!
一片野棗林中?!
一個同行少女!……
柳南江恍然大悟,難怪柳仙仙說那位蒙麵人對她有一種征服性的魅力,那隻是父女的天性所使然。他深信自已的判斷不會錯,那三位神秘客必是柳嘯吟的屬下。
不過他卻又感到不解,柳嘯吟要和自己晤麵是何緣故呢?至於說柳嘯吟會和冷老魔暗中有交往,他絕對不敢相信,因為他的心目中對柳嘯吟這位同宗前輩早就建立了極為良好的印象了。
柳南江走過跨院,長廊陰暗處一個人影遽然閃出,原來是胡彪,行至柳南江麵前,低聲說道:“柳老弟!歐陽姑娘要老弟到她房裏去一趟。”
柳南江道:“小弟也正要去看她。”
二人來至歐陽玉紋所宿的上房,門已呀然而開,胡彪嘿嘿一笑掉頭欲去。
柳南江低聲喚道:“胡哥也請進來小坐吧!”
言罷,先行進房。胡彪也隨後跟了進來。
歐陽玉紋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花朵的絲緞對襟棉襖,秀麗中又添幾分嫵媚,由於將息終日,腹內飽餐,麵色也紅潤許多。柳南江照麵之下,神情不禁一愣。
歐陽玉紋自幼隨醜老人長大,尚不解男女之事,一見柳南江發愣,不但心中毫無所覺,反而蹙眉向道:“相公因何發愣?”
這一問,柳南江頓時察覺自己失態,訕然道:“姑娘身上這件新棉襖是剛做好的嗎?”
歐陽玉紋道:“多虧老店家一再催促,起更時才送來了這一件,穿在身上挺暖和的……”
身子像彩蝶般翩然一轉,嬌笑著問道:“相公,可好看?”
胡彪心直口快,插口道:“好看極了!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姑娘不見柳老弟一見麵就發愣嗎?那是因為姑娘太好看了呀!”
胡彪知道他這句話說得有點不對勁,連忙嚷道:“你們聊會兒,俺去找那老店家給咱們拿壺熱茶來。”
一語未落,人已飛快溜出房去。
歐陽玉紋抬起頭來,脈脈含情的目光像是鼓足了勇氣般盯在柳南江臉上,默視良久,才喃喃問道:“相公!我真的很好看嗎?”
柳南江想不到竟然會有此問,諮詛再三,方才答道:“姑娘麗質天生,即使粗衣布袋,依舊豔光照人,胡哥說姑娘好看已極,倒不會說錯。”
歐陽玉紋籲歎了一聲,道:“玉紋自幼隨師父東漂西蕩,山泉為鏡,風霜為脂,幾已忘卻自己是女兒之身,相公謬讚了。”
柳南江道:“因此才更顯姑娘超群脫俗……”
語氣一轉,接道:“在下想請姑娘半夜前往長安,可願同行?”
歐陽玉紋微微一愣,道:“不能待至天明再走嗎?”
柳南江道:“秦茹慧與柳仙仙二位姑娘極盼與姑娘一見。”
歐陽玉紋喃喃道:“她們!”
柳南江道:“姑娘心地厚道,該不至對秦姑娘懷有成見。”
歐陽玉紋接道:“秦姑娘與乃父決裂之事,玉紋也曾略有風聞。所謂情之所至,金石為開,秦姑娘因為相公,不惜絕情於父,玉紋置身其間,恐有不便。”
柳南江道:“姑娘何出此言?在下與那秦姑娘並無絲毫兒女之情啊!”
歐陽玉紋道:“如非因情所係,秦姑娘與乃父絕決就不可原諒了。”
柳南江喟歎道:“在下本不應該泄露他人隱私,唯恐姑娘誤會,也隻有實說了。”
語音低壓,接道:“秦羽烈並非秦姑娘之生父,因被她知悉隱情,所以才鬧得兩下絕裂,至於秦羽烈誣指秦姑娘忤逆不孝的告示完全是欺人之說,姑娘切勿輕信。”
歐陽玉紋聽完之後,愣神良久,方喃喃道:“原來如此。玉紋倒該向相公致歉了。”
說到此處,房外傳來一聲重咳。接著,胡彪捧著茶具而進,這個乍看粗魯漢子,其實也很細心,竟然懂得在進入之前,先打一聲招呼。
歐陽玉紋搶著接過,將壺中熱茶倒上三杯,各人一杯在手,據椅而坐。
熱茶喝下半杯,柳南江擱下杯子,正聲說道:“胡哥!小弟要說一句直言,請勿見怪。”
胡彪瞪眼豎眉地說道:“老弟說話可別拐彎兒,俺是個直性人啊!”
柳南江道:“你我一見投緣,所以稱兄道弟,可是武林之局變化甚大,來日小弟與令伯胡不孤前輩也許會成水火互不相容之勢,到時……”
胡彪哇哇嚷道:“老弟可別出題目作難俺,俺大伯為人不善奸詐,老弟的作為也光明磊落,怎會有水火互不相容之勢哩?”
柳南江道:“小弟方才就已說過,武林之局變化無常。雖非絕對,也不無可能。到時,自該與令伯共進退,小弟絕不見怪。”
胡彪一雙濃眉縮成一堆,兩雙棱目瞪得溜圓,愣神半天,方道:“也罷!要是真有那麽一天俺就死在你們二人麵前算了。”
柳南江道:“胡哥千萬別作如此想法……”
語鋒一轉,接道:“小弟今夜就要和歐陽姑娘前往長安,胡哥將要何時往?”
胡彪自然聽得懂柳南江的話中之意,語氣戚然道:“老弟不願俺同行嗎?”
柳南江隻因方才被祝永嵐一語提醒,所以才決定暫時和胡彪分開,免得日後如果真與胡不孤勢成水火之時,使這個直性漢子進退維穀。
此刻自然不便明講,因而故作神秘之狀,壓低了聲音說道:“胡哥有所不知,小弟要獨自去辦一樁事,不宜有伴,而胡哥也該繼續采訪令伯行蹤。你我再訂後會之期吧!”
胡彪隨即後笑顏開,連連點頭,道:“如此甚好,你我何時、何地重聚?”
柳南江微一沉吟,道:“來年上元之夜,小弟就在方才胡哥去過的那家客棧等候如何?”
胡彪道:“好!就這樣說定,不見不散。”
柳南江道:“如此請胡哥回房歇息去吧!小弟和歐陽姑娘也就要離店了。”
胡彪起身離座,抱拳一揖向二人作別,然後出房而去。歐陽玉紋道:“相公突然要胡大哥離去,想必是那位黃衫客所授意的吧?”
柳南江道:“也不盡然,此去長安,將要察訪幾位武林高手行跡,有胡哥同行,容易引人注目,所以與他暫時分開。”
語氣一頓,接道:“姑娘!你我也該走了。”
歐陽玉紋默然點頭起身離座,解下床欄上的寒星寶劍和那件粉藍披風,一並送給柳南江。
柳南江將披風披上肩頭,道:“長劍就請姑娘係在腰際吧!”
歐陽玉紋也未謙讓,佩上長劍,與柳南江往前堂走來。
老店家一直在侍候著,一見二人整裝前來,連忙打開角門,道:“二位今夜還回來嗎?”
柳南江道:“不回來了,房飯錢夠了嗎?”
老店家道:“多多有餘,待小人找還相公。”
柳南江一擺手,道:“多下的賞你打酒喝吧!這位姑娘添置的新衣,待裁縫師傅送來後,請暫且收放,有便再來拿取。”
“唐家老店”原本就在杜曲鎮的東頭,一走下店前台階,就已踏上了直奔長安的官道。
突然,積滿皚皚白雪的道路上閃過一條黑影,來在柳南江的麵前停下,原來是“花花太歲”肖雲鵬。
肖雲鵬因性喜女色,所以才有“花花太歲”之號,然而他為秦茹慧療傷之際,卻未乘際**,故而柳南江對他暗生欽敬之心。盡管如此,對方半夜阻道,也不無令人生疑之處。
柳南江因而暗存戒備,凝聲問道:“肖兄有何見教嗎?”
肖雲鵬先拱手行禮,然後才緩緩說道:“先兄雲達愛劍若命,因而在下對名劍也頗向往,曾聽‘芙蓉仙子’言道,柳相公身佩一柄古鑄寶劍,是否肯出示給肖某人鑒賞一番?”
柳南江不禁微微一愣,武林中不乏以借劍鑒賞為名而居然拔劍殺害原主人之例,然而他卻又不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此,微一沉吟,方道:“肖兄原是為鑒賞那把古劍而來,令在下感到無上榮幸。不過……”
語氣一沉,接道:“恕在下留問一聲,肖兄因何知道在下此刻將從此而過。”
肖雲鵬微笑道:“聽相公言下之意,似乎已對肖某起疑,其實,隻不過是不期而遇罷了。”
柳南江道:“此話怎講?”
肖雲鵬道:“晚間肖某人曾住長安一行,方才半夜趕回,見有人出鎮,因而閃避陰暗處,想不到卻是相公,肖某並非專程在此等候相公的。”
柳南江聞言不禁訕然,半晌不能答話。歐陽玉紋插口道:“尊駕想必是花花太歲肖雲鵬吧?”
肖雲鵬答道:“正是,請教姑娘芳名如何稱呼?”
歐陽玉紋道:“複姓歐陽,小名玉紋。”
肖雲鵬輕哦一聲,道:“原來是歐陽姑娘,傳說姑娘的禦劍之術已達爐火純青之境,身掛長劍自然也非凡品了。”
歐陽玉紋道:“玉紋腰際係掛的正是柳相公那把寒星古劍,不過,卻不能借與尊駕鑒賞。”
肖雲鵬神情一楞,道:“那是何故?”
歐陽玉紋道:“一把名劍值得鑒賞之處,不外鞘套上之包銅鐫花及劍身之鋒銳,寒星非凡品,出鞘必見血。既不能隨意出鞘,又怎能借與尊駕鑒賞?”
肖雲鵬轉首向柳南江問道:“真有此說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家師一再叮囑,此劍戾氣太重,出鞘濺血方收,因此隻得有違方命了。”
肖雲鵬道:“如此一說,肖某更想看上一看了,回鞘之前,肖某當自割肌膚濺血喂劍就是。”
柳南江不知該如何回複對方,而歐陽玉紋卻毫不思索地解下腰際寒星寶劍,雙手平托,送到肖雲鵬麵前,道:“既然如此,尊駕就不妨鑒賞一番。”
柳南江自然不便阻止,何況也不能肯定說肖雲鵬借劍鑒賞,就必然是心懷叵測。
而且他也深信肖雲鵬玩不出什麽花樣來。
肖雲鵬口中道謝,雙手接過長劍。左手反握鞘套,右手往劍柄上一搭,方待抽劍出鞘,歐陽玉紋一雙皓腕如閃電般搭上對方的腕際,出手看似輕飄無力,實際上卻貫注了千鈞之力。
肖雲鵬倒未吃驚,柳南江反而感到十分訝異。
歐陽玉紋冷聲道:“尊駕可懂得借劍鑒賞的規矩?”
肖雲鵬道:“分段抽出,不可遽然拔劍,肖某懂得這個規矩。”
歐陽玉紋道:“尊駕果然是個行家,待玉紋助你一臂之力。”
一語未落,另一隻手腕也搭上了鞘套往外一拉,一段墨劍身立刻露出。
肖雲鵬雙腕一格,那一段露出的劍身重又沒入鞘套之中。
二人在內力較量上算是各勝一局。
柳南江原未將肖雲鵬估價過高,現在見對方炫露了一手內功,才發覺自己估計錯誤,對方雖然性嗜漁色,對元氣並無大損。
肖雲鵬並無得意之色,隻是喃喃道:“鋒芒不露,端的是一把寶劍。”
語氣一頓,抬頭接道:“相公可願將此劍借與在下一個時辰?”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怔,而麵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肖兄莫非說笑?”
肖雲鵬道:“肖某並非說笑,的確需要這把寶劍一用。”
柳南江道:“此劍為家師所授,焉敢輕易借於他人使用?”
肖雲鵬道:“相公分明是故作遁辭,此劍不是曾經借與歐陽姑娘用過嗎?”
柳南江道:“情況不同。”
肖雲鵬道:“此話怎講?”
柳南江道:“此劍曾借與歐陽姑娘用過,然而歐陽姑娘借用此劍的目的是為了替在下辦事。”
肖雲鵬道:“相公又怎知肖某借用此劍的目的不是為相公辦事?”
柳南江道:“在下不明白肖兄此話是何用意?”
肖雲鵬道:“肖某欲借此劍去除卻一個武林之公敵,相公也是武林中人,自然是替相公辦事了。”
歐陽玉紋冷聲道:“玉紋早知尊駕借鑒賞之名,實則另有所圖。請立刻放手,否則尊駕就要自找難堪。”
肖雲鵬猛喝一聲,道:“撒手!”
“手”字尚在他的舌尖翻滾跳躍,驀然空中呼呼有聲,四麵八方有好幾個旋轉的黑影向歐陽玉紋的雙腕襲到,同時,無數個衣著粉紅的女子出現在前後左右。
柳南江冷眼一掃,就知道是“芙蓉仙子”紀緗綾率領她的手下甩出了犀利無比的暗器“鋼芙蓉”,當即雙掌連揮以解歐陽玉紋之圍。
歐陽玉紋在急切中也鬆手出掌,隻在一瞬間,肖雲鵬已疾退丈餘,自然那把寒星寶劍也安穩地握在他手中。
飛旋不住的“鋼芙蓉”也回到那些衣著粉紅的女子手內。柳南江怒道:“肖雲鵬!你也是個成名人物,因何作此掠奪行為?”
肖雲鵬道:“肖某情知借劍不會獲得相公允準,隻得出此下策了。”
紀緗綾接道:“雲鵬如果存心掠奪,此刻早該高飛遠揚,何必還留在此地。務請相公借劍一用,妾身擔保在一個時辰之內將劍奉還。”
歐陽玉紋冷聲道:“借與不惜,那是柳相公的事,劍從玉紋手中掠奪而去,先交回玉紋再說。”
語和一落,飛身前撲。
孰料另一道人影比她還快,在肖雲鵬麵前一閃,劍已到了他的手中,高喊一聲,道:
“丫頭接著。”
手中長劍就向歐陽玉紋丟去。
肖雲鵬全神貫注在歐陽玉紋身上,卻想不到有人從旁下手。回頭一看,此人赫然是那祝永嵐。
歐陽玉紋已接劍回到柳南江身畔站定,柳南江不但未將心情定下,反而更加轉動不已。
方才在“唐家老店”之中祝永嵐曾告以將要殺害肖雲鵬,如果肖雲鵬已有自知之明,所以想借用寶劍之鋒銳去對付祝永嵐,這樣豈不是眼看著肖雲鵬去赴死而坐視不救?
他這邊心中如風車般打了千百轉,那邊已聽得祝永嵐哈哈笑道:“雲鵬老弟!有這個老哥哥在要那段鏽鐵何用?總算讓我遇上了你,走!咱們找個地方聊聊去。”
肖雲鵬也笑道:“祝老兄!小弟找得你好苦啊!”
柳南江忽聽肖雲鵬以傳音術向他說道:“柳相公!祝老兒約肖某晤麵心懷叵測,所以要借劍一用,否則肖某絕對難以勝他。”
柳南江方才已見識過肖雲鵬的內力,一旦利劍在手,祝永嵐勢必不是對手,此老是否該殺,姑置勿論。如今喬扮黃衫客的淩震霄正要用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祝永嵐死在自己劍下。
因而他以傳音術回道:“在下絕不能借劍供肖兄殺人。不過,看在肖兄曾為秦茹慧療傷的份上,在下願助一臂之力。”
說罷,複又揚聲道:“祝老兒,想不到咱們又遇上了。咱們倒該先找個地方聊聊才是。”
祝永嵐緩步向柳南江走近,同時嘿嘿笑道:“娃兒真是不知死活,老夫此刻與舊友重逢,極待一敘,改日老夫再好好教訓你。”
明處如此說,暗中又以傳音術說道:“娃兒休要羅嗦!趕快和歐陽玉紋那丫頭走開,不要糾纏不休,誤了老夫的大事。”
歐陽玉紋也暗暗一扯柳南江衣袖,道:“相公!咱們走吧!”
祝永嵐又以傳音術說道:“娃兒!看你神態,聽你口氣,明想和老夫過不去。在老夫所欠黃衫客恩情未償之前,老夫算是和黃衫客站在一條線上,娃兒豈不是存心要和黃衫客搗蛋?”
這倒是一個難題,使得柳南江頓陷維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肖雲鵬和祝永嵐之間有何宿怨?前者是否該死?柳南江不想探究。
這邊,祝永嵐和柳南江在爭論不休。二十步開外的肖雲鵬和紀緗綾在以傳音術相互交談。
紀緗綾道:“在‘七柳齋’中妾身曾和這老家夥過招,老家夥在竺老頭那兒偷來的‘風林十八掌’倒是貨真價實,不可輕視。現在聽他話音洪亮,內力似乎更為深厚,你千萬不能存下僥幸之心。”
肖雲鵬道:“祝老怪當真曾傷在柳南江那把寒星寶劍之下嗎?”
紀緗綾道:“千真萬確。祝老家夥不但胸口挨了一劍,而且手背還被歐陽玉紋那根黑竹竿穿透,如果歐陽姑娘狠狠心,老家夥就了帳了!”
肖雲鵬道:“老家夥的傷勢確是那位自稱天地通的黃衫客所療治的嗎?”
紀緗綾道:“絕不會錯,妾身親眼看到他二人在‘唐家老店’同出同進,而且老家夥對那黃衫客也十分恭敬。”
肖雲鵬道:“難怪老家夥這時對柳南江和歐陽玉紋如此客氣,大概他們和那黃衫客有某種特殊關係,所以使老家夥不疑難下手。”
紀緗綾道:“如此說來,柳家娃兒不可能借劍與你,也不可能從旁助你一臂之力。”
肖雲鵬道:“凡事不能強求,生死也有天數,仙子請先走一步吧!”
紀緗綾道:“雲鵬!此刻我不能走。”
肖雲鵬道:“何故?”
紀緗綾道:“你這一生中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不少,卻沒有一個像我這樣長久,你待我如此之厚,我怎能棄你不顧?”
肖雲鵬道:“並非我待你厚,而是你自己聰明。”
紀緗綾道:“怎麽講?”
肖雲鵬道:“你深深了解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新厭舊。所以不像那些庸俗脂粉般纏住,當兩廂情濃之際,久別重逢,更添濃情,這那裏是我對你厚?”
紀緗綾笑道:“雲鵬!你太讚我了。”
肖雲鵬道:“你該知道我是不喜歡捧人的,方才我說的都是實話。”
語氣一頓,接道:“你先走一步吧!”
紀緗綾道:“雲鵬!你教我走,豈不是要陷我於不義?”
肖雲鵬道:“夫妻好比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結發夫妻尚且如此,你我不過是露水姻緣,你根本毫無道義之責。”
紀緗綾道:“我卻不作如此想……”
語氣微頓,身形一弓,就前縱了十餘步,停在祝永嵐身後,低吼道:“祝老兒!轉過身來待我問你幾句話。”
祝永嵐緩緩轉身,嘿嘿笑道:“仙子要說什麽?”
紀緗綾冷聲道:“別打哈哈!你該記得咱們之間還有一段梁子。”
祝永嵐神情微微一愣,道:“仙子別說笑了。祝老哥和雲鵬老弟是多年的酒肉之交,仙子又是雲鵬老弟的老相好。別說完全是一場誤會,即使真有什麽梁子,也該互解冰消才對啊!”
紀緗綾道:“親兄弟明算帳,他歸他,我歸我,你殺我門人,沉屍曲江池中,這件事不能算完。”
祝永嵐哇哇嚷道:“肖老弟!你別站在那兒看熱鬧哇!勸勸你的老相好吧!”
肖雲鵬明白紀緗綾故意找岔的用意,無非是為著他。然而他卻不願教紀緗綾卷進是非漩渦。於是趁機走過來說道:“仙子先回旅店如何?這事我一定會請祝老兄向你作一個交代。”
紀緗綾臉色一變,道:“雲鵬!私情歸私情,恩怨歸恩怨,你不要扯在一起。‘芙蓉寨’也是武林中一個門戶,不容人欺侮。”
祝永嵐沉聲道:“仙子這話未免太狂了,那日‘七柳齋’中,若非你無意中說出肖老弟的名號,你焉能活到今日?”
紀緗綾道:“祝老兒少說狂話,隻要你有能耐致我死命,此刻也還不晚。”
祝永嵐咻然道:“肖老弟!你怎麽眼睜睜看著這潑婦放刁?”
肖雲鵬微一沉吟,道:“恕小弟冒問一聲?仙子屬下真是老哥所殺的嗎?”
祝永嵐道:“根本就沒有那回事。”
柳南江插口道:“那晚分明是尊駕親口承認的,因何此刻又賴帳?”
祝永嵐道:“隻因為被你拿話一激,老夫說了一句氣話。”
柳南江冷笑道:“尊駕白發白須,一大把年紀,並非三歲小兒,因何那樣意氣用事,何況人命關天,豈能胡亂承認?”
祝永嵐瞪眼監眉地吼道:“娃兒是存心要將事態攪大,好隔岸觀火嗎?”
柳南江道:“尊駕要如此說,在下也不打算否認。”
祝永嵐真恨不得一掌劈死柳南江,不過他卻忍住了怒火,一來對黃衫客不好交代,再說,他也自知,此時此境他想殺柳南江已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愣了一陣,才悻悻然說道:“今日老夫舊友重逢,不打算鬧事,不然,早就將你這娃兒碎屍萬段了。”
柳南江道:“記得尊駕曾經試過一次,結果是利劍穿胸。”
歐陽玉紋接道:“手掌也被玉紋的黑竹蕭穿了一個洞。如果尊駕今晚依然想向柳相公動手的話可要教尊駕大大地難堪一番。”
祝永嵐幾番想發作,又幾番耐住性子。暗中以傳音術道:“柳家娃兒!你到底安的什麽心眼兒?”
柳南江也用傳音術回道:“隻希望尊駕別以殘殺手段對付肖雲鵬。”
祝永嵐道:“難道要老夫束手被他所殺?”
柳南江道:“尊駕怎知肖雲鵬有此心意?”
祝永嵐道:“娃兒好糊塗,肖雲鵬既已預知老夫約他晤麵心存不良,又因何千裏迢迢趕來送死?自然他也是乘機置老夫於死地。”
柳南江沉吟半晌,方道:“尊駕與那肖雲鵬之間究竟有何宿怨?”
祝永嵐道:“娃兒休要過問。”
柳南江道:“奉勸尊駕一句,今晚想殺肖雲鵬隻怕辦不到。”
柳南江道:“尊駕可明白‘芙蓉仙子’紀緗綾借辭找岔的動機?”
祝永嵐道:“老夫自然明白。”
柳南江道:“尊駕將如何應付?”
祝永嵐道:“老夫自有方法,娃兒休要羅嗦,快走吧!”
柳南江道:“好!看在黃衫客的麵上,在下也不便和你過分為難。不過希望尊駕凡事拿出幾分天良,就行了。”
語聲一頓,揚聲接道:“肖兄!故友重逢,正該一敘情懷,在下不敢打擾,後會有期。”
說罷,一拱手,和歐陽玉紋聯袂離去。
隻一刹那間,二人已踏雪奔出去五百餘步,穿進一座密林,柳南江突然停了腳步。
歐陽玉紋一愣,道:“相公怎麽了?”
柳南江道:“姑娘在此稍候,在下要轉回去看看。”
歐陽玉紋訝然道:“看什麽?”
柳南江道:“祝永嵐今晚對肖雲鵬施以毒手,在下豈能袖手?”
歐陽玉紋道:“相公如何知道?”
柳南江道:“祝老兒親口所告。”
歐陽玉紋道:“相公何時見過祝老兒?”
柳南江不禁一愣,為了不想多經唇舌,因而信口胡講道:“在下方才和黃衫客會晤時,祝老兒也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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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時間:
2021-1-9 16:20:40
第二十五回 棋道高手
歐陽玉紋道:“祝老兒與黃衫客也極相熟麽?”
柳南江道:“祝老兒的劍傷,就是黃衫客為其療治的。”
歐陽玉紋喃喃道:“難怪祝老兒不提我等曾經傷他之事……”
語氣一頓,接道:“玉紋看來,相公應不管這件閑事為是。”
柳南江道:“怎麽樣講?”
歐陽玉紋道:“祝老兒要殺肖雲鵬之事,既肯向相公明言,必然也會對黃衫客說過,黃衫客不加阻攔,必有其緣故。相公既然對黃衫客之一言一行奉為圭臬,怎又與其背道而馳?”
柳南江信口一句,卻使歐陽玉紋說出了一番大道理。
不過,他稍加細想,這番道理未嚐說不通。當初自己冒充肖雲鵬與祝永嵐見麵,是黃衫客出的主意。在為祝永嵐療傷期中,黃衫客必然問起此事,祝永嵐也必然會據實以告。那麽,黃衫客必定未曾阻止,否則祝永嵐未必敢立刻將殺害肖雲鵬的心意付諸實施。
經歐陽玉紋一提醒,他不禁猶疑起來。
沉吟了陣,柳南江方喃喃道:“姑娘說得不錯,可是在下怎能見死不救?”
柳南江道:“武林中人寧可輸命不輸名,肖雲鵬豈是怕死之輩?”
歐陽玉紋道:“既然相公如此說,我等不妨折回看看吧!”
柳南江一點頭,道:“好!我等在暗中觀察一番,再作打算。”
二人並未循官道而回,隻是傴僂著身子,從官道一側的枯樹林中折回。
來到杜曲鎮口,卻不見半個人影。
歐陽玉紋悄聲道:“他們已走了。”
柳南江喃喃道:“怪!方才‘芙蓉仙子’糾纏不休,此刻怎會走得一個不剩?”
歐陽玉紋道:“難道都已被祝老兒殺害嗎?那也不可能啊?”
柳南江道:“姑娘在此稍待……”
一語未落,人已縱到“唐家老店”的院牆之前,再一提縱,人已落進院中。
柳南江南響自語道:“從西頭出鎮?!那是前往終南之道啊!”
歐陽玉紋道:“終南山冰雪封凍,途為之塞,他們前去作甚?”
柳南江道:“那麽,他們又去了何處呢?”
歐陽玉紋道:“不管去了何處,此刻也追趕不上了。相公已盡了心意,即使肖雲鵬慘遭不測,相公也可問心無愧。”
柳南江道:“平心而論,在下之想法也著實愚昧,如果在下尋著他們,正逢祝永嵐和肖雲鵬杯酒言歡,席間毫無煞氣,在下將會哭笑不得。”
語氣一頓,道:“姑娘!我等快趕回長安去吧!免得秦姑娘和柳姑娘等得心焦。”
歐陽玉紋道:“相公說得是。”
說罷,穿出枯樹林,上了官道。
突然發現離他們十步左右,站著一個身穿黑衣,並以黑巾蒙麵的人。
柳南江幾乎認為對方是黃衫客,然而他卻即刻從對方那件黑衣的款式看出了和黃衫客所穿的黑衣不同。因此心頭不禁一怔。
因為他突然想到柳仙仙的遭遇和黃衫客的發現。那麽,這個黑衣蒙麵人就一定是和自己同宗的柳嘯吟了。
雙方靜靜地對立一陣,那黑衣蒙麵人才柔聲問道:“相公是姓柳名南江嗎?”
柳南江道:“正是在下,請問尊駕……?”
黑衣蒙麵人一揚手,示意他不要問下去,然後說道:“不知相公近日能否與號稱天地通的黃衫客會麵,有幾句話想煩轉告。”
柳南江道:“會麵日期未定,尊駕有話不妨留下。”
黑衣蒙麵人道:“‘關中一龍’淩震霄之女淩菲姑娘現在老夫手中。”
柳南江不禁插口道:“尊駕……?”
黑衣蒙麵人又揚手阻止他發問,然後說道:“相公請勿多問。”語氣一頓,接道:“據老夫所知,‘關中一龍’淩震霄如今尚健在人間。老夫想和他一談,因此以其女兒為餌,別無惡意。請黃衫客少管閑事,不然,老夫將會作出對淩姑娘不利之事。”
柳南江不禁心頭暗動,如果對方真是柳嘯吟,他卻又想不透對方和淩震霄之間有何過節。
黑衣蒙麵人又說:“自淩菲姑娘失蹤之後,黃衫客已不停地奔走尋找,由此可見,他與淩家或有極為親近之關係,自然不願淩菲姑娘遭到傷害。”
從對方的口氣中可以聽出,尚不知黃衫客就是淩震霄之化身。自然,柳南江也不能說破。
沉吟一陣,方道:“尊駕因何知道黃衫客在尋找淩菲姑娘?”
黑衣蒙麵人道:“老大除了不知淩震霄下落何處之外,別無不知之事。”
柳南江道:“真的嗎?”
黑衣蒙麵人道:“相公應知老夫不是浮誇濫言之人。”
柳南江道:“據在下所悉,尚有一事,尊駕可是一無所知。”
黑衣蒙麵人道:“何事?”
柳南江道:“妻兒盼尊駕早歸。”
黑衣蒙麵人冷一道:“相公請勿自作聰明,凡事藏拙為是。”
柳南江道:“此話怎講?”
黑衣蒙麵人未再答話,扭頭就走。
柳南江高聲叫道:“尊駕請留步。”
黑衣蒙麵人身法極快,一轉身就飄去三丈開外。待柳南江一叫留步,隻一旋身,又回到了柳南江麵前,道:“相公有何未盡之言?”
柳南江道:“請恕在下自作聰明。”
語氣一頓,接道:“在兩個時辰之前,尊駕曾派出三個屬下前往長安召喚在下,不知為了何事?”
黑衣蒙麵人道:“就是要請相公轉告黃衫客這幾句話。”
柳南江道:“原來如此。”
語聲一頓,接道:“在下能否再請教尊駕一事。”
黑衣蒙麵人道:“何事?”
柳南江道:“以尊駕之大號,不是絕情之人,因何能置妻女於不顧?”
黑衣蒙麵人冷哼一聲,飛身躍起,看來勢態,像是對柳南江展開撲擊,柳南江雖然身子紋風不動,歐陽玉紋卻不由自主地一伸皓腕,搭上了劍把。
殊料那黑衣蒙麵人在半空中一個轉折,似那鷹隼撲食般朝向回路一瀉而落,刹時不見。
歐陽玉紋咋舌道:“這是何種身法?不但怪異,還快如閃電。”
柳南江所以身子紋風不動,就因為全神貫注地察看對方的身法,此刻,不禁喟歎道:
“隻怕從此武林多禍了!”
歐陽玉紋道:“此話怎講?”
柳南江道:“這黑衣蒙麵人方才所展現的身法,仿佛是一種魔功。”
歐陽玉紋輕噢了一聲,默然無語,似在思索什麽,半晌,方才說道:“聽相公的口氣,好像已知這黑衣蒙麵人的本來麵目了?”
柳南江幾乎已敢肯定這黑衣蒙麵人就是柳嘯吟,然而他卻以猶疑的語氣說道:“在下隻是猜想而已。”
歐陽玉紋道:“猜他是誰?”
柳南江道:“‘情聖’柳嘯吟。”
歐陽玉紋愣了一愣,道:“可是仙仙姑娘之父?”
柳南江點點頭道:“可能是他。不過,見到仙仙姑娘時千萬勿提此事。”
歐陽玉紋道:“玉紋知道!”
柳南江不再說話,領先直撲長安。歐陽玉紋在後緊步相隨。
本打算一個時辰足夠來回,想不到節外生枝耽誤許久。待二人一口氣趕到長安城時,已到交卯光景。
經過“七柳齋”時,柳南江懷有戒心,一搭歐陽玉紋皓腕,展開“射影掠光”身法,一閃而過。
位居鬧市的招商旅店,不分冬夏,交卯就要敞開店門,二人倒也省掉了拍門喊叫,或越牆穿戶的麻煩。
店家早已看出柳南江是個江湖豪客,自然對他是畢恭畢敬,一見二人進店,連忙迎過來,恭聲說道:“相公回來了,可要為這位姑娘整頓一間上房?”
柳南江道:“我那間屋子的左右可有空房?”
店家連連點頭道:“有!有!十冬臘月,投店客人不多,小人就去整頓。”
柳南江道:“好!我與這位姑娘先去房中小歇,整頓好了請來告訴我。”
店家應道:“是……”
語氣一頓,接道:“那二位姑娘和一位淩相公徹夜煮酒談心,二位雪地夜行,喝兩盅驅驅寒吧!待小人到廚下去拿兩副杯筷。”
柳南江微微一愕道:“也好!順便再添四色小菜,一壺老酒。”
店家道:“小人就去張羅。”
說罷,向後院行去。
歐陽玉紋道:“是那淩長風嗎?”
柳南江道:“想必是的。他昨夜就住在這間店中,日間曾離去,想必又來了。”
說著,已來到了房門口。
不待他舉手出門,房門已先一步打開,隻聽柳仙仙輕笑道:“聽腳步聲就知道是柳相公回來了,怎麽去了三個時辰?”
柳南江也沒有回她的話,一揮手示意歐陽玉紋先進。
秦茹慧倒表現得落落大方,笑臉迎人地和歐陽玉紋招呼。
五人彼此間說了些無關重要的寒暄之語,店家也很快地送來了酒菜、杯筷,柳南江起身關上房門,回到座間後,既未舉杯,也未說話,兀自低頭沉吟,幾個女兒家嘰嘰咕咕的話聲才停了下來。
淩長風忍不住開口問道:“聽說南江兄是去會那黃衫客的?”
柳南江道:“不曾會著。黃衫客隻是……”
他說到此處,不禁又將話頓住,因他方才不曾將祝永嵐喬扮黃衫客之事對歐陽玉紋明說,此刻一旦說出,一定不為歐陽玉紋所諒。
淩長風見他停口不言,並未追問。
歐陽玉紋則猜他可能另有用意,是以也未曾插口。
唯獨柳仙仙忍不住嚷道:“相公今天說話好像太不幹脆了,莫非有甚顧忌?”
柳南江苦笑道:“仙仙姑娘多疑了……”
語氣一頓,接道:“長風兄今日去了何處?”
淩長風道:“去了一趟‘祥雲堡’。”
柳南江道:“昨夜秦羽烈勞師動眾,就是為你而來,你今日送上門去,他豈能放你安然而歸?”
淩長風道:“秦羽烈陰謀被南江兄識破,他自然不曾對小弟再作留難。小弟也就是看準了此點,才敢前去的。”
柳南江道:“此去目的何在?”
淩長風道:“想探探舍妹的下落。”
柳南江道:“可有所得?”
淩長風道:“毫無所得。”
柳南江道:“令妹不在秦羽烈手裏。”
淩長風似乎聽出話中之意,振聲問道:“南江兄是否已獲知確實消息了?”
有柳仙仙在座,一切不便細說,因此柳南江搖搖頭道:“倒不曾獲知確實消息。”
語氣一頓,接道:“長風兄是否能即刻和黃衫客取得聯係?”
淩長風微一沉吟,道:“黃衫客行蹤飄忽,小弟很難說是否能即刻找到他的行蹤。”
柳南江道:“那就糟了!”
淩長風道:“南江兄莫非有何要事?”
柳南江道:“隻要和黃衫客一晤,不難查明令妹的下落。”
淩長風立刻起身道:“既然如此,小弟立刻就去探訪。”
柳南江道:“何必急於一時半刻,天明再走吧!”
淩長風道:“此刻已是卯初光景,天就要亮了。”
語氣一頓,接道:“南江兄務必在旅店稍候,小弟晚間必回。”
說罷,向在座諸人一一作別,然後出房而去。
待長風去後,柳南江一舉杯,道:“天都快亮了,草草吃喝一點,也該歇下了,來!”
柳仙仙皓腕一揚,道:“慢點!”
柳南江早已從她那雙精靈的目光中看出她不懷好意,因而笑道:“仙仙姑娘莫非又要出題目難我?”
柳仙仙嬌嗔道:“相公不必先發製人。”
語氣一頓,接道:“我隻是想請教相公一句話。”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說話一旦客氣起來,準保沒有好事,不問也罷。”
柳仙仙道:“不行!非問不可。”
柳南江道:“那就請問吧!”
柳仙仙道:“相公似乎是存心要支走淩長風,不知個中原委?”
秦茹慧插口道:“仙仙姑娘!柳相公絕不會有那種心意。”
柳仙仙嬌嗔道:“秦姑娘,我一直將你看成好姐姐,此刻你怎麽護著他了?”
隻說得秦茹慧霞飛雙頰,螓首垂胸,呐呐無言。
柳南江連忙說道:“秦姑娘倒是說的真話,在下的確沒有那種心意。”
柳仙仙道:“算了吧!現在還不是你倆一唱一和的時候。”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為人正直,不善言謊。然而方才的神色卻大大的不對勁,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柳南江道:“在下的確急待和黃衫客一晤。”
柳仙仙道:“相公趕往杜曲,不正是要和黃衫客一晤嗎?”
柳南江道:“想不到黃衫客不耐久待,先一步離去,並未留下後會之期。”
柳仙仙轉頭望著歐陽玉紋,道:“真的嗎?姑娘不妨為柳相公作個見證。”
歐陽玉紋笑道:“玉紋還不曾聽說過這樁事哩。”
柳仙仙不禁一怔,凝視歐陽玉紋許久,似乎未看出任何破綻,才喃喃道:“就算相公不是存心支走淩長風,至少在他麵前也有不實之言。”
柳南江道:“柳姑娘隻說對了一半,並無不實之言,而是有未盡之言。”
柳仙仙道:“既是知己就不應有不盡之言。”
柳南江不禁暗暗皺眉,如果沒有柳仙仙在座,他可以直接告訴淩長風說,淩菲已落在柳嘯吟之手,就因為這點顧忌,才使他不能暢言,此刻竟然被她指責,不過柳南江深深明白她並無惡意,所以也就不去計較了。
秦茹慧見柳南江麵有難色,因而插口道:“仙仙姑娘……”
柳仙仙接口道:“秦姑娘又要為柳相公緩頰嗎?”
這樣一來,使得秦茹慧窘態畢露,頭又垂了下去。
柳南江連忙說:“仙仙姑娘說得極是。既為知己,就當言無不盡。不過,在下有所隱瞞,也是出於一片善意。淩菲姑娘的下落在下已經探訪到,但是卻不能告訴淩長風,以防救妹心切,而有所蠢動,姑娘明白了嗎?”
柳仙仙忽然咯咯嬌笑起來。
柳南江連忙問道:“姑娘因何發笑?”
柳仙仙沒有答他,卻向秦茹慧說道:“秦姑娘!柳相公去一趟杜曲,害得我倆苦候了三個時辰,兩條腿都坐麻了,不整整他,心裏委實不舒服。”
秦茹慧輕笑道:“姑娘也太促狹了。”
柳仙仙嬌嗔道:“哼!我和相公同姓,自然不必去討好他了。捉弄他一番又有什麽關係?
不姓柳的姑娘家,說話可得留點神才是。”
秦茹慧的粉頰不禁又飛上了兩朵紅雲,她拿這個刁鑽的小妮子一點辦法也沒有。
歐陽玉紋自始至終,麵上都沒有顯著的表情,平靜地看著她們笑鬧。看在柳南江眼裏,不禁暗暗讚歎。
柳南江打住思念,道:“今晚上三位姑娘權且住在一處,在下也要去歇息一下。”
柳仙仙道:“相公因何不多喝上幾杯?”
柳南江道:“感到有些困乏,想早些去歇下。”
柳仙仙道:“可是惱了我?”
柳南江笑道:“哪裏會!”
柳仙仙自懷中摸出一位白棋子兒,道:“相公可知這是何物?”
柳南江微微一愣,道:“姑娘又有什麽花招?”
柳仙仙嬌笑道:“相公說過不惱我,如果以後要到我娘麵前告狀,我可就要用這白棋子兒打你了。”
柳南江笑道:“因何不用黑的?”
柳仙仙道:“白棋子兒是用女人的腦門骨作的,所以白打男,黑打女……”
一語來盡,皓腕突地一場。
隻聽“卟”地一聲,那位白棋子兒穿過窗紙,飛向窗外去了,柳仙仙的身子也緊隨著彈起,一手托起窗紙,飛射而出。
柳南江情知有變,也跟著縱出窗外。
窗外是一片空曠之地,距院牆隻有五十步。此刻天色已有微亮,但卻不見一個人影。低頭看看雪地,也無別人足跡。
柳仙仙尖利的眼光四下一掃,喃喃道:“怪了!”
柳南江道:“怎麽回事?”
柳仙仙道:“明明窗外有人,怎麽突然不見了呢?”
柳南江道:“姑娘肯定窗外有人嗎?”
柳仙仙道:“絕對錯不了!”
柳南江道:“可是地上並無足跡啊!”
柳仙仙道:“那有什麽稀奇。”
說著就一直朝前在雪地上察看,良久,才跺著腳說道:“真是一位高手,連棋子兒也帶走了。”
柳南江道:“方才窗外想必真是有人,不然那粒棋子兒一定打得著的。”
二人回到房中,秦茹慧論著問道:“怎麽回事?”
柳南江道:“方才有人在窗外窺聽我等談話。”
歐陽玉紋插口問道:“追上了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未見人影,對方的身法真是夠快的。”
柳仙仙氣呼呼地說道:“原本黑的就少一顆,這樣也好,讓二色棋子兒的數目一樣吧!”
說到此處,忽然響起拍門之聲。
柳南江打開房門,見是店家。
那店家手裏拿著一個桑皮紙的封套,雙手遞到柳南江麵前,道:“是一位老先生著小人送過來的。”
柳南江用手一摸,心中就有了底,連忙問道:“那位老先生呢?”
店家道:“吩咐小人之後,他就走了。”
柳南江道:“那老先生可是住在這旅店之中的?”
店家道:“不是的。”
柳南江一揮手,道:“你去吧。”
掩上房門,回過身來,接道:“仙仙姑娘!這是給你的。”
柳仙仙道:“怎知是給我的?”
柳南江道:“姑娘自已看吧!”
柳仙仙接過封套,往外一倒,一粒白棋子兒就滾到她的手掌心上,另外有一張書簡。
簡上墨汁未幹,隻見上麵寫道:“此物甚是名貴,姑娘切不可輕易亂擲。”
書法蒼勁有力,如鐵劃銀鉤。
柳仙仙麵上浮現怒容,一麵將棋子兒收進懷中,一麵將封套和書簡撕成碎片。
柳南江道:“姑娘因何著惱?”
柳仙仙咻咻然道:“相公豈不是明知故問?”
柳南江道:“姑娘作惱是因為受人愚弄嗎?”
柳仙仙道:“哼!等我再遇上他……”
柳南江道:“姑娘是不應該作惱的,你用這棋子兒打原主人,棋子兒自然不會聽吩咐了。
並非對方功力太強,也不是姑娘功力差勁。”
柳仙汕驚道:“相公此話怎話?”
柳南江壓低了聲音說道:“方才窗外之人,是‘棋聖’歐陽白雲。”
秦茹慧插口話:“相公怎知是他?”
柳南江道:“除了此老之外,誰還能將那顆棋子兒帶走?又有誰能知道這副棋子化異常名貴?”
柳仙仙緊蹙蛾眉,喃喃道:“真是他嗎?”
柳南江接道:“的確是他。昨夕在開元寺前,我已見過此老了。”
歐陽白雲的再度出現,為柳仙仙帶來莫大的驚訝,秦茹慧也然。唯獨歐陽玉紋不聞不間,完全是一種漠不相關的態度。
此刻已是紙窗透白,到了卯辰相交光景。柳南江推杯而起,道:“天已大亮,我們真是該歇一會兒了。在下告退。”
說罷,也不待她們有所表示,就出房而去。
依那店家的話,柳南江來到反手第三間上房,指尖一推,房門立刻應手而開。
柳南江跨進房去,不禁大大一愣,原來他所猜想的那位“棋聖”歐陽白雲竟然在房中端坐,似乎在等候他。
不但如此,幾上還放著棋盤,盤麵上零零星星地布下了幾顆黑棋子。
柳南江關上房門,走過去一拱手,道:“恕在下冒問一聲,前輩可是‘棋聖’歐陽老先生?”
老者抬手一指棋盤,道:“相公可願試試這局殘棋?”
柳南江笑道:“常聽人言,前輩擅長排演陷入殘局。在下不敢輕試。”
老者自懷中取出兩個棋盒,又將盤上棋子兒收進盒中,然後說道:“相公既怕殘局,那就下一盤新棋吧!”
柳南江道:“在下自知不是對手。”
老者在枰上放了一顆黑子在星位上,道:“相公如此謙虛,老朽就大膽授一下吧!”
柳南江道:“在下委實不敢班門弄斧。”
老者道:“授三子如何?”
言罷,在另外兩處星位上又各自擺下了一子。
柳南江既是枰上高手,自然已怦然心動,何況他不信對方能授他三子,因此情不自禁地在那老者對麵坐了下來。
他一入座,老者立刻在最後一個星位上布了一顆黑子。
柳南江心頭暗暗一怔,對方要與他對奕的目的何辦呢?
一念及此,連忙旁敲側擊地問道:“請問此局有否彩頭?”
老者道:“自然得小有彩頭,才能使奕者感到興味十足啊!”
柳南江道:“但不知彩頭多少?”
老者笑道:“相公是一定輸得起的。”
柳南江道:“前輩太看中在下了,還是請先明示吧!”
老者道:“相公尚未入局啊!”
柳南江道:“一旦入局,就難以出局了,請先明示,在下好量力而為。”
老者微一沉吟,道:“老朽想托相公代辦一事,無奈萍水相逢,毫無深交,因此,隻得對奕一局以作決定,如果相公是負,就不得推辭老朽所托……”
柳南江接道:“一局棋短則耗時一個時辰,長則三日、五日也未可知。前輩如有差遣,不妨明示,在下能為則為,不能為也隻有違背尊意。”
老者連連搖頭,道:“老朽從不托人,然而此事卻又非相公莫辦,是以一局定勝負較為妥當。”
柳南江私心中微有不悅,而且豪情又起,乃道:“如果前輩是負呢?”
老者道:“自然老朽也要接受相公的一次差遣。”
柳南江道:“恕在下先行冒昧請教,前輩是否就是‘棋聖’歐陽白雲?”
老者搖搖頭,道:“此刻老朽不便回答。”
柳南江道:“請恕在下放肆,既不知前輩是誰,焉知前輩是否有能力受在下差遣?”
老者笑道:“相公高明法眼,何需多問?”
柳南江道:“如此在下不便奉陪。”
老者笑道:“相公是怕見負嗎?”
柳南江道:“對博論輸贏,未免存下僥幸之心,何況授讓三子,在下即使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老者笑道:“何謂勝之不武?以老朽偌大年紀,授讓三子也不為過,再說,在開元寺前也曾試過老朽的枰上功力,委實要勝過相公一籌,如今授讓三子,剛好扯平。相公是否能贏,還得要看相公是否有必勝之心。”
柳南江低頭沉吟,久久不言。
老者又道:“枰上對奕,與刀劍相對的情況完全相同,功力固然重要,信心也非常要緊,如果相公缺乏先勝而後求戰的信心,這局棋就已輸定。那麽,老朽也不便相強了。”
所謂請將不如激將,柳南江豪情頓起,立刻伸手在棋盒中夾了一粒黑子,同時目光凝注在盤麵上。
以棋理言,被授三子的奕者,大都利用這三子的實力鞏固盤麵,竭力避免廝殺,然而這一手棋,柳南江卻落在占住唯一星位的白子附近,主動求戰,一反常例,顯在,他此刻已是信心十足。
老者低呼一聲好棋,開始落下了第二手白棋。
接下來隻聞落子之聲,二人沒有再作一言交談。
枰上布子逐漸增多,局麵也愈來愈複雜。
不知過了多久時光,柳南江才抬起頭來,向對方投以一瞥,喃喃道:“不知目下是什麽時刻了?”
老者道:“怕已到了午正光景。”
柳南江雙眉一挑,道:“這盤棋豈不是已經下了兩個多時辰?”
老者道:“相公不覺得嗎?”
柳南江道:“仿佛隻下了幾手棋似的。”
語氣一頓,接道:“看局勢,在下可能要見負了。”
老者道:“未必吧!臨危不亂才是高手,相公還是多加細思吧!”
柳南江道:“不知前輩有何事需要在下效力?”
老者道:“目下雙方盤麵接近,勝負未分,相公還是專心秤上局勢吧!”
柳南江道:“如果前輩稍作透露,在下也可預作準備。”
老者道:“如果老朽此局見負,多說無益,反之,剛才所托不拘行事。相公都已無法推辭。預先透露,隻是攪亂相公棋路而已。相公請落子吧!”
柳南江雖然自棋盒中夾起一枚棋子,卻未落下盤麵,沉吟一番,隻道:“那麽,請恕在下嘮叨再問一句:前輩可是那位枰上之聖歐陽白雲?”
老者笑道:“等到勝負一分,一切都會明了,相公何必急於一時!”
柳南江道:“如果前輩真是歐陽白雲,在下就該早早投子認輸,免耗無謂精力。身為”
棋聖“,必然無敗局,即使授讓三子也然。”
老者道:“未必吧!據老朽所知,那位‘棋聖’就曾敗過一次。”
柳南江道:“在下也聽過此事,好像是敗給‘情聖’柳嘯吟。不過,那時歐陽前輩心情不好,所以才被柳前輩所乘。在下不會有那種好運。”
老者嗬嗬笑道:“聽相公言下之意,似乎已料定老朽就是歐陽白雲了。”
柳南江道:“如非高手,焉能下得如此好棋?”
老者道:“老朽不拘是否‘棋聖’,然而相公卻一再要追問,卻使人百思莫解。”
柳南江道:“內中有個原因。”
老者道:“不妨說出讓老朽聽聽。”
柳南江道:“如果前輩真是‘棋聖’,這一局在下必然會贏。”
老者站須揚首,對柳南江凝視良久,才緩緩說道:“這倒奇了!照說當相公聽說老朽是那位枰上高手之後,必然會心存顧忌,影響棋路。怎說反而要贏呢?”
柳南江道:“聞強敵而士氣一而衰,再而竭者,乃末將之方,在下聽說強敵當前,反而會激起必勝豪氣。恕在下說句狂話,如果前輩並非歐陽白雲,在下反倒沒有鬥誌了。既非名家,授讓三子之局,縱贏也毫無光彩。”
老者怔神良久,方嗬嗬笑道:“看相公絕非自大自誇,口出狂言之輩,想必是用激將法促使老朽亮出名號,老朽可不上當啊!”
柳南江不禁怔住了。
在聽說授讓三子之初,柳南江膽氣百倍,具必勝之信心,及至中局,方知此老並不好纏,棋力之高,出乎想象,一旦見負,先前承諾絕不容反悔。
因此他千方百計地想套出一點蛛絲馬跡,萬一發覺情勢不對,在勝負未分之前,還可以設法將此局拖住。未終之局,難定勝負,自然就不需履行承諾。殊不知對方心意絲毫未露,未輕易上當。
見他沉吟,那老者又道:“觀相公才思敏捷,落子甚快,此刻怎又突然猶疑起來了?老朽棋勢乍看甚穩,其實其中漏洞甚多,相公稍一默察,就不難乘虛蹈隙,落下一手致命之棋。”
柳南江道:“偏偏在下凡胎肉眼,看不出一絲破綻。”
老者道:“未必吧!”
柳南江未再答話,全神貫注枰上。口頭如此說,然而他心頭卻依然想贏得此局。
驀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柳南江不禁一愣。
老者卻笑道:“棋友來了,相公怎不快開門?”
聽那敲門之聲,柳南江已有八分猜到是準。本來有些猶豫,見老者未感意外,於是連忙起身離座去打開了房門。
不出柳南江所料,果然是柳仙仙,別人敲門,絕不會像她這樣狂拍猛打,迫不及待的。
柳仙仙一進門,就嬌笑道:“相公雅興不淺,竟然和這位老先生下起棋來了。”
柳南江問道:“仙仙姑娘睡好了?”
柳仙仙道:“小睡片刻,相公一直未睡嗎?”
柳南江道:“一直下到現在,這位老先生是高手哩!”
柳仙仙嚷道:“早知你回房後就下棋,我早就過來看了。”
急步走到幾旁,接道:“局勢如何?”
柳南江道:“在下和老先生搏有彩頭,姑娘若想觀棋,一旁觀之無妨,可不許插口多話。”
柳仙仙轉首望著老者道:“即使觀棋也得經老先生許可哩!”
老者笑道:“看來姑娘也是枰上高手,看又何妨!再說一盤好棋,沒有同好觀戰,也未免太煞風景了。姑娘請坐吧!”
柳仙仙立刻挪過一張錦凳在幾旁坐下,目注枰上,沉思起來。
柳南江重又還座,手中再度夾起一枚棋子,卻沒有立刻落下盤麵。
老者笑道:“此番相公必然有好棋了。”
柳仙仙以傳音術說道:“相公還在猶疑什麽,右上角白棋子嫌浮,落子七九之位,雖不見得總殺,也可得下四子寶利。盤麵相差不大,有此四子,相公這盤棋就贏定了。快落子呀!”
柳南江經柳仙仙一提醒,果然也看出了一手絕妙好棋。但他一向胸懷磊落,如此一來,麵上不禁訕然,手勢高舉,無論如何也無法將手中那粒棋子落到盤麵上去。
老者抬頭投以一瞥,道:“看相公神色似乎已看出了一手絕妙好棋,因何又遲遲不敢落子呢?”
柳南江道:“好棋倒是看到了,但是在下卻心存顧忌。”
老者笑道:“棋勢如世局,變化多端,無法預料。走一步說一步,相公何以顧忌太多?”
看那老者神色,似乎並未發覺柳仙仙暗中傳音授以妙棋之舉,盡管如此,柳南江仍不願欺人。乃道:“在下所顧忌者,並非情勢之變化。”
老者道:“那又顧忌什麽?”
柳南江道:“不瞞前輩說,這位姑娘也是枰上高手,棋力不在在下之下,此刻在下下出妙棋,未免有合力之嫌。”
柳仙仙咻咻然插口道:“我可沒有說話啊!”
老者也連連點頭,道:“是啊!這位姑娘一句話也不曾說啊!”
柳南江道:“身為武林中人,任誰都嫻熟傳音之術,除非前輩抱必勝之信心,即使在下與這位合力也不放在眼下,否則,在下一旦下出絕妙好棋,就難免要落前輩的口實了。”
老者哈哈笑道:“相公真是胸懷磊落。”
語氣一頓,接道:“這位姑娘既是奕上高手,臨枰觀戰,必覺技癢,就讓她下上幾手,又有何妨?奕道本為雅事,雖有彩頭,也不宜過分認真,相公何必存著這種顧忌呢?”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怔,眼前這個老頭兒也未免太狂了一點。
柳仙仙逞強好勝,哪裏忍得住,連忙接道:“那就遵命了!”
一語未落,已搶著夾起一粒棋,落在縱七橫九的部位。
老者連聲道:“好棋!好棋。”
這不過是一番奉承,然而當他低頭細看,發覺真是一手好棋時,立即頓住話語,收斂了笑容,垂首細思起來。
柳仙仙不禁洋洋得意,麵對柳南江投以嬌媚的笑容。然而柳南江卻是報以尷尬的神色。
經過約莫一盞熱茶工夫的思考,老者才落下一子應手。
這一子應得極妙,使柳仙仙的妙想落空,此刻輪到她收斂笑聲,垂首沉思了。
柳南江也索性背靠座椅,閉目養神,任由柳仙仙去和老者對奕。
柳仙仙倒也下得頭頭是道,並非她的棋力遠勝柳南江,而是因她已經小睡,精力旺盛,而且初入局,較為冷靜的緣故。
之後,雙方落子甚快,約莫半個時辰過去,枰上戰局宣告終了。
柳仙仙冷冷問道:“老先生,完了嗎?”
老者目光向枰上一掃,點點頭,道:“完了。”
柳南江聽說業已終局,連忙睜開了眼睛。
柳仙仙輕輕以拐肘碰了碰他,然後向老者問道:“以老先生看,是誰輸誰贏?”
老者道:“很難說?還得等待細數之後方知。”
柳仙仙道:“不必數了!以我心算,黑子輸二目之數。”
老者道:“姑娘算準了?”
柳仙仙道:“絕不會錯,不信老先生可以複算。”
老者道:“姑娘想必不會算錯。如此說來,老朽以一目之數險勝這位相公了。”
柳仙仙訝然道:“此話怎講?”
老者輕笑道:“老朽授讓三子,依照棋規,局終清點盤麵時,相公該貼還三目,三去其二,豈不是老夫以一目之數險勝?”
柳仙仙轉首向柳南江問道:“真是授讓三子嗎?”
柳南江強笑道:“若非授讓三子,這位前輩怎會下得如此吃力呢?”
柳仙仙麵色一變,氣咻咻地說道:“這局不算。”
老者笑問道:“因何不算呢?”
柳仙仙道:“因我不知這是授讓三子之局,所以才細看盤麵,發覺可贏二目,就不再力爭。不然,絕不致隻贏二目之數。”
老者倒未變色,依然笑道:“姑娘入局以來,著著好棋,毫無漏失,姑娘如果不信,可將姑娘入局後雙方對棋之棋全收起,重新來過。如果姑娘當試另外一種變著,勢必還要多輸,老朽雖勝,卻是贏在這位相公手裏,在姑娘的巧著妙棋之下,不曾占得絲毫便宜哩!”
柳仙仙也知道老者說的是實情,她不過是因為逞強好勝,借辭耍賴罷了。
此刻被對方一捧,不便再無理取鬧。轉頭望著柳南江,一時作聲不得。
柳南江含笑將盤麵棋勢拂亂,道:“輸了就得服氣,何況這位老先生棋高一著,教人口服心服。仙仙姑娘,你先請回吧!”
柳仙仙道:“輸了多少銀子由我拿。”
柳南江不願告以實情,因而笑道:“放心,在下還輸得起!”
柳仙仙道:“我下了半局,最少也得出一半才行。”
轉頭向老者問道:“老先生!你們下多少銀子一局?”
老者笑而不答。
柳仙仙又道:“那麽,老先生麵授讓三子,待我領教一局如何?彩頭不妨與前局相同。”
老者收斂了笑容,道:“老朽與這位相公所下的彩頭並不是銀子。”
柳仙仙一楞,道:“難道是項上人頭?”
老者道:“姑娘說笑了。”
柳仙仙接道:“不管是賭什麽彩頭,我也要照樣博一局。”
老者含笑不言,將盤上棋子收進模盒,納入懷中,又將棋盤夾在脅下,向二人拱拱手道:
“老朽不耐腹餓,先走一步。”
語氣一頓,向柳南江接道:“老朽酉戌之交,在開元寺前候教,務請相公勞駕走一趟。”
柳南江拱手還禮,道:“不送!在下準時前來拜見。”
老者連說不敢,然後走出房去。
待老者離去,柳仙仙連忙問道:“這老先生是誰?”
柳南江道:“可能是‘棋聖’歐陽白雲。”
柳仙仙道:“怎麽可能是他?相公何不問地一問?”
柳南江道:“在下曾一再追問,他卻既不承認又不否認。”
柳仙仙道:“棋力深厚得不可想象,必定就是歐陽白雲。”
語氣一振,接道:“那麽,淩晨在窗外窺伺,後又送回棋子的,怕也是他。”
柳南江點點頭,道:“想必也是,不過,他似乎並無惡意。”
柳仙仙沉吟一陣,又問道:“相公與他博些什麽彩頭?”
柳南江道:“他要在下為他辦件事。”
柳仙仙蹩眉道:“相公未免太欠思考,如果此老要相公代為殺人,相公也依言照辦嗎?”
柳南江笑道:“姑娘太言重了!”
柳仙仙道:“相公似乎將此事看得異常輕鬆。”
柳南江道:“姑娘可曾留意此老在收回枰上棋子時所展現的功力?”
柳仙仙搖搖頭,道:“倒不曾留意。”
柳南江道:“此老隨手一拂,枰上棋子黑白自分,極為輕巧地吸入盒內,這分明是極為上乘的內功,有此功力,何人不可殺?如此老不可殺之人,在下又怎能出麵代勞?這不是極為明顯的事嗎?”
柳仙仙道:“那麽,此老要托相公何事呢?”
柳南江道:“不必費神猜疑,晚間會過此老就知道了。”
柳仙仙沉吟一陣,道:“凡事還是多加思考為妙,相公萬萬不可冒失。”
柳南江笑道:“多謝姑娘關心。”
語氣一頓,接道:“秦姑娘和歐陽姑娘起身了嗎?”
柳仙仙道:“我過來時,她倆還在熟睡,現在想必已起身了。相公!咱們也該用飯了吧!”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腹中不餓,倒是想小睡片刻,你們自用吧。”
柳仙仙道:“那麽,我也不打擾相公了。請安睡吧!”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方才的談話,對她二位不提也罷!”
柳仙仙笑道:“我記住了,看起來相公也有瞞著我的。”
說罷,一溜煙走了出去。
柳南江也無心追出去加以解釋,昨天日夜奔馳,今天有半日工夫耗費在棋枰上,身心兩疲。於是,放下蚊帳,背靠板壁,在榻上盤腿打坐調息。
如是運氣二周天,已是上燈時候。
柳南江睜開眼簾下了床榻,頓感精神煥發,疲態盡失。
喚店家打來熱水,淨了手麵,這才邀齊了三位姑娘來到前麵店堂,飽餐一頓。
飯後已是酉正,柳南江說要到街上走走,就辭別她們而去。
柳仙仙倒還懂事,明知他要去開元寺會見那位棋道高手,不但不予說破,反而極盡曲護,使他能夠隻身走開。
柳南江走出客棧後,就放開大步,往開元寺前奔去。
在他的盤算中,那老者必然還在寺前廣場上擺設相攤,所以就在那群販夫走卒間尋找,卻想不到沒有發現那老者的蹤影。
看時光,已快交戌了,那老者會失約嗎?
心念如風車般打轉,人已走上開元寺前台階,尋了一個幹淨處所,坐了下來。
等人的時光雖然過得慢,但是轉眼又到了戌正,仍然未見那老者的蹤影。
驀然,一個熟悉的人影映入柳南江的眼簾,使他暗暗一驚。
他所等待的人沒有來,另一個他不打算見的人卻來了。
祝永嵐站在地麵前嘿嘿一笑,道:“娃兒等誰?”
柳南江站起來,冷冷回道:“自然是在等候尊駕。”
祝永嵐愣了一愣,道:“等候老夫嗎?”
柳南江道:“肖雲鵬命運如何?”
祝永嵐道:“放心!他死不了。”
柳南江道:“尊駕聲言要殺他,而他卻又以保命為由要向在下借劍,乍看煞有介事,殊不知待在下一轉身之際,你二人立刻離去,這其中不是大有文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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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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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9 16:20:59
第二十六回 桃林相會
祝永嵐道:“娃兒昨夜去後曾經複返嗎?”
柳南江道:“不錯。‘唐家老店’與‘映雪店’中均未發現你們蹤跡,以雪地足跡推斷,你們仿佛是去了終南,不知有何意圖?”
祝永嵐嘿嘿笑道:“娃兒到是個有心人。”
語氣一頓,接道:“可曾遇見一個黑衣蒙麵人?”
柳南江道:“遇見過。”
祝永嵐道:“老夫就是發現那黑衣蒙麵人,所以才暫行隱藏。足跡是肖雲鵬及‘芙蓉仙子’那一夥人的。”
柳南江道:“不知尊駕因何要避那黑衣蒙麵人?”
祝永嵐嘿嘿獰笑,道:“娃兒可知那蒙麵人是誰?”
柳南江道:“在下不知。”
祝永嵐放低了聲音道:“他是娃兒的同宗,‘情聖’柳嘯吟,也就是黃衫客所要追蹤的人。”
柳南江道:“在下隻想知道尊駕因何要躲避他?”
祝永嵐道:“那是老夫的事,娃兒不必過問。”
柳南江也不想再追問下去,掉轉話鋒,道:“尊駕何時可與黃衫客會晤?”
祝永嵐道:“就在今夜。”
柳南江點頭,道:“如此甚好,在下將和尊駕一同前去。”
祝永嵐搖搖頭,道:“不行。”
柳南江雙眉一挑,道:“何故?”
祝永嵐道:“黃衫客一再交待,娃兒目下絕不能遠離長安。”
柳南江道:“難道你們不是在長安會麵?”
祝永嵐道:“離此甚遠。”
柳南江道:“那麽有幾句話,相煩轉告。”
祝永嵐道:“老夫當一一轉告那黃衫客。”
柳南江道:“方才尊駕曾說,那黑衣蒙麵人就是‘情聖’柳嘯吟。”
祝永嵐道:“娃兒以為不是嗎?”
柳南江道:“在下認為尊駕說得不錯。”
祝永嵐道:“那就對了。”
柳南江道:“他已承認淩菲姑娘在他手中,同時要在下轉告費衫客不必以淩姑娘之安危為念,不得窮追,他保證淩姑娘不受任何傷害。否則,淩姑娘性命不保。”
柳南江冷聲道:“事不關己,何必妄作論斷。”
祝永嵐麵色一訕,冷哼道:“娃兒辭鋒好利!”
柳南江一揮手,道:“話已說完,尊駕請吧!”
祝永嵐道:“待老夫與那黃衫客之間的恩情結清之後,老夫還要和你這娃兒會上一會,日下娃兒還是少放狂言為妙。”
柳南江道:“但願尊駕能活到那個時候。”
祝永嵐沉聲道:“娃兒少說呢話,可曾見過歐陽白雲的行蹤?”
一語方落,突然一個青衫老者出現在他們二人麵前,向祝永嵐一拱手,道:“老朽歐陽白雲,何勞尊駕動問?”
正是與柳南江對奕一局的老者,柳南江倒來感到吃驚,然而祝永成卻大大地一駭,愕神無話。
歐陽白雲來得突然,卻非偶然,他與柳南江約在酉、戌相交會麵,遲遲不出,待至祝永嵐說到他時再現身,可見此老早在人群之中竊聽他們談話。
不過,柳南江明白此老暗動心機是對付祝永嵐,而非對他,所以也就樂得按兵不動。
祝永嵐凝注對方良久,發現歐陽白雲臉上並無煞氣,心中稍微一寬,嘿嘿笑道:“尊駕就是那位棋道高手‘棋聖’歐陽白雲嗎?”
歐陽白雲拈須微笑道:“老朽也就是曾經殺死蘭百五十九人,以他們的腦門鎖骨湊成一副棋子兒的歐陽白雲,想必尊駕也曾聽說過?”
祝永嵐仍是嘿嘿笑道:“幸會!幸會!”
歐陽白雲笑色一收,冷聲道:“請問尊駕因何提到老朽名?”
祝永嵐道:“尊駕乃三聖之一,目下江湖傳言,三聖俱以複出。聽說柳相公日前曾遇一位棋道高手,老朽私心忖度,那位棋道高手可能就是尊駕,故有此問。別無用意,尚請勿怪是幸!”
他轉圜得倒也不錯。不過,柳南江卻不大明白,憑祝永嵐那套“風林十八掌”,對歐陽白雲似也不必如此低聲下氣。
歐陽白雲突又一笑,道:“原來這樣!”
拱手一禮,接道:“那麽,請教尊駕大號?”
柳永嵐道:“老朽祝永嵐。”
歐陽白雲道:“據老朽所知,武林中無此人物。”
祝永嵐不禁一愣,半晌,他才嘿嘿笑道:“那是自然,老朽乃一無名小卒耳。”
歐陽白雲道:“那是尊駕自謙!”
冷電般目光將對方一掃,接道:“看尊駕目光如電,太陽穴高高隆起,分明是一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想必方才見告並非真名。”
祝永嵐麵色不禁一寒,微退半步,沉聲道:“尊駕何出此言。”
歐陽白雲道:“尊駕既能過問老朽,老朽就不能過問尊駕?”
祝永嵐道:“尊駕說話未免太強辭奪理了。”
歐陽白雲笑道:“好!就算尊駕姓祝吧!”
語氣一頓,接道:“老朽本無意偷聽尊駕與這位相公的談話,卻湊巧聽到了,尊駕今夜可是要與那黃衫客會麵?”
祝永嵐微微一愣,道:“尊駕也認識黃衫客嗎?”
歐陽白雲道:“久聞其名,未睹其麵。想請尊駕帶個口信。”
祝永嵐道:“老朽當代轉達。”
歐陽白雲道:“久聞黃衫客素有天地通之號,因此老朽想邀他前來長安下一盤棋。”
祝永嵐道:“一定代為轉告。”
歐陽白雲一拱手,道:“多謝!改日當奉喝上幾杯。”
祝永嵐也拱手回禮,道:“多謝盛情,老朽告別了!”
說罷,轉身離去。
但他卻暗中以傳音術向柳南江說道:“娃兒!盯牢這老家夥,黃衫客在天明前或可趕來長安,到時會去客棧找你。”語音一落,人已去遠。
柳南江趕忙向歐陽白雲深深一揖,道:“果然是歐陽老前輩。”
歐陽白雲道:“相公乃無塵大師高徒,老朽哪裏敢當如此大禮。”
語氣一頓,接道:“何況老朽此刻有求於相公,該受老朽大禮一拜才是。”
說罷,轉身拜去。
柳南江一把將他托住,道:“晚輩消受不起!”
歐陽白雲隻得作罷,一揮袍袖,道:“那麽恭敬不如從命了。”
柳南江道:“前輩,我們尋一僻靜處詳談吧!此處人多聲嘈。”
歐陽白雲接道:“就在這裏三言兩語了結,也不必再費事了。老朽一雙眼睛尚未昏花,這開元寺前恐怕再沒有武林中人了。”
柳南江道:“晚輩遵命。”
歐陽白雲放低了聲音說道:“老朽將事一旦說明,相公一定大感為難。”
柳南江心念一動,微笑道:“古人雲:君子不強人之難。晚輩猜想前輩絕不會將為難之事加諸在晚輩之身,前輩不過是讓晚輩吃驚罷了!”
歐陽白雲先是一愣,繼而笑道:“武林中有評論,說相公性情木訥、耿直。然而據老朽看來,相公卻極富機智。想必數月江湖曆驗,已善於用機智之妙一出就將老朽套住了。”
柳南江道:“晚輩不敢。”
歐陽白雲道:“老朽所托之事,目的在造福武林。”
柳南江道:“那是義不容辭之事,何須前輩相托?”
歐陽白雲突又將笑容一致,正向道:“然而這其中又夾著老朽一件私事,因而雖有堂皇正大之理由,卻又難免落人口實。”
柳南江道:“前輩既然敢以重任相托,就是對晚輩十分信賴,還是請直言吧!”
歐陽白雲道:“老朽原指望三言兩語了結,看來還得從頭細述。咱們換個清靜地方詳談可好?”
柳南江點點頭,道:“悉聽尊便。”
歐陽白雲一甩袍袖,領先下了寺前台階,柳南江趨步相隨。
二人穿過寺前廣場上的熙攘人群,過北曲,臨鼓樓,登上了一家背街的幽靜酒樓。
這家酒樓的座頭不多,加以天寒地凍,客居長安的行商少之又少,本地人絕不會在這般時候還有興致上酒樓專喝幾盅。
因此樓下的座頭上喝羊雜湯泡饃的人雖然不少,樓上雅座卻無一個客人。
歐陽白雲仿佛是這兒的常客,憑他身上那件青布大衫就絕對不夠上樓吃菊花三羹大火鍋的格。
但他二人方一進門,堂倌就滿臉笑容地往樓上迎。
入座已定,四周圍上綴得花團錦簇的屏風,那堂倌哈腰請示,道:“您老可是來個老樣兒?”
柳南江更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歐陽白雲是這裏的熟客,他一個人絕不會上這兒來打尖:
即使來,也用不著擺這種譜。那麽,和誰來呢?而且來此還絕不止一次?
他心中在思念打轉,目光卻故意在那四扇屏風上瞟來掃去。
歐陽白雲似乎全不在意,拈須吩咐道:“菊花三羹大火鍋,外帶三斤西鳳酒,若是到了上門關店的時刻,盡管照常。咱跟這位相公得好好敘上一敘。”
堂倌連連點頭,道:“二位請慢用,即使到雞唱天明也不打緊。”
說罷,躬身而退。
柳南江道:“前輩是這兒的熟客吧!”
歐陽白雲嗬嗬笑道:“談不上多麽熟,倒是來過幾次。別看這兒小,三羹大火鍋的選料都是上品,真滑嫩鮮美已極。”
接著又笑道:“一份鍋隻不過紋銀五兩而已,加上鳳翔懸的名釀,七、八兩銀子就下來了。”
柳南江道:“一份鍋要五兩銀子?”
歐陽白雲白眉一掀,道:“難道相公還不曾嚐試過這一道味?”
柳南江搖搖頭,道:“說來寒傖,的確不曾吃過。”
歐陽白雲頗似一個老客,顯得津津有味地說道:“這三羹大火鍋最主要的就是羊羹、鹿羹、雀羹。西北草原豐盛,羊、鹿俱都肥嫩已極,倒算不得是什麽珍品,咱獨雀羹一味卻得之不易。”
柳南江道:“所謂雀羹,是否雀鳥之肉所作?”
歐陽白雲道:“不錯。”
柳南江道:“那又難在何處?”
歐陽白雲道:“相公可知這淮雀是哪一種雀鳥之肉所作?”
柳南江道:“山雉為食中最具美味者,想必是製作雀羹的佳品了。”
歐陽白雲連連搖頭,道:“錯了!錯了!目下長安各酒樓都在賣菊花三羹大火鍋。一般都是以家禽之肉製作雀羹,用山雉者已經算很講究了,唯獨這兒才是道地的上品。”
柳南江道:“原來食道的學問也很深。”
語氣一頓,老者接道:“雀羹是用斑鳩之肉所作。一過重陽,斑鳩最為肥嫩。在終南山麓,幾乎每棵樹上都有斑鳩之巢,本不甚出奇。偏偏這三羹大火鍋要到臘月才上市。這時候,大雪早降,道途封凍,斑鳩群也不知躲到哪兒去避寒了,焉能不名貴哩!”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就是賣五十兩銀子也不算貴。”
二人盡在閑聊,熱氣翻騰,大盤、小碗,花樣繁多的菊花三羹大火鍋也端上了桌。
堂倌為他們二人斟上了酒,才退了下去口
歐陽白雲端起酒盞來舉了一舉,喝了一大口,籲出了一口長氣,道:“武林之中,有一個人最喜愛吃這一道美味。不但愛吃,而且還能親自下廚,作出來的味兒別人誰也比不了。
老朽這許多年來,一到冬天就想起了那種美味,自然也很想念故人。”
柳南江問道:“不知是哪一位前輩?”
歐陽白雲道:“說來也巧他與相公同姓。”
柳南江振聲道:“莫非是柳嘯吟先生?”
歐陽白雲點頭道:“是他,恕老朽冒問一聲,相公與他?”
柳南江搶著說道:“隻是同宗而已。”
歐陽白雲語氣幽然地說:“彈指又是不少年過去了,一直沒有故友信息。前些日子聽人傳說,他能破此局,卻想不到引來了相公。”
柳南江道:“恕晚輩冒問一聲,淩晨在我客棧上房窗外……”
歐陽白雲接道:“正是老朽。並非有意在外竊聽,而是發現那位小姑娘身懷老朽所輸給柳嘯吟的棋子,因而探上一探。”
柳南江道:“那位懷有棋子的姑娘,正是柳老先生的女兒啊!”
歐陽白雲白眉一掀,道:“老朽不曾聽說故友有這麽一個女兒啊?”
柳南江道:“原是庶出,續統在前輩睽別之後。因而前輩未聽說過了。”
歐陽白雲拈須歎道:“真是一個情種,想必那位如夫人超塵脫俗,才能生得出這樣一個秀美絕倫的女兒了!”
柳南江道:“在下也曾見過那位柳夫人,的確風範絕佳。”
歐陽白雲連吃幾口茶肴,嗬嗬笑道:“這種酒菜耗資不少,想不到卻白花了。”
柳南江訝然道:“前輩何出此言?”
歐陽白雲道:“不過,也不算白花,雖由老朽出資奉請,卻是相公的銀子。相公還記得那晚在開元寺前……”
柳南江道:“前輩棋高一著,在下輸得心服口服。”
語氣一頓,接道:“時辰已晚,前輩請早賜吩咐。”
歐陽白雲道:“此刻已無事可托了。”
柳南江不禁大大一楞,道:“是在下不可信托嗎?”
歐陽白雲連連搖頭,道:“非也!”
柳南江道:“那又是為了……?”
歐陽白雲接道:“老朽不知仙仙姑娘就是故友之女,見那副棋子兒竟在她手中,所以想托相公將那副棋子暗中取回。既然是故人之女,那副棋子兒理當該其所有。豈不是無事可托相公了嗎?”
柳南江喃喃道:“原來如此嗎?”
口裏雖如此說,心間卻大大疑惑,骨子裏絕不是這樣一回事,此老必走在暗動花招,另有所圖。
歐陽白雲道:“來,喝酒吃菜,別辜負了佳釀美味。”
柳南江也不搭訕發問,靜待下文。又是三巡酒過,歐陽白雲道:“相公與那黃衫客很熟嗎?”
柳南江道:“談不上很熟,倒是見過幾次。”
歐陽白雲道:“聽說此人胸羅萬機,功力不弱,相公可知他是個什麽來頭?”
柳南江私心暗忖:這莫非就是對方的真正意圖嗎?
先繞一個彎兒,然後再旁敲側擊以此閑談方式探得他真正知道的事。果真如此,此老未免太工於心計了。
他一思念,自然久久未曾說話。
歐陽白雲道:“相公在想什麽?”
柳南江道:“在下本想直言,又怕冒犯前輩。”
歐陽白雲接道:“直言無妨!”
柳南江道:“那黃衫客以在下看並無過人之處,前輩如此關注,實令人費解,故而晚輩久久思累也難以回答了。”
歐陽白雲臉色一沉道:“相公說他無其過人之處,是聽人言呢?還是憑一己之觀察?”
柳南江道:“憑晚輩所見。”
歐陽白雲緩緩說道:“若說相公有意為那黃衫客遮掩,那是老朽不敢相信之事,如此說來,那就必然是相公著走眼了!”
柳南江極為鎮定地說道:“請教前輩,那黃衫客有何過人之處?”
歐陽白雲道:“他心中有別人不知之事,他手下有別人不諳之功。在當今武林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非他莫屬。”
柳南江暗暗吸了一口長氣,道:“前輩太看重他了。”
歐陽白雲道:“相公可是認為老朽言過其實?”
柳南江道:“晚輩不敢。”
歐陽白雲一雙眼睛中突露精光,沉聲道:“請問相公,老朽的為人如何?”
柳南江不禁暗暗一怔,而他表麵上卻極為沉靜地說道:“晚輩焉敢評論者一輩人物。”
歐陽白雲道:“請勿客氣。”
柳南江沉吟一陣,道:“前輩為人如何,晚輩不敢妄論,不過常聽人雲,前輩德高望重,尤在奕道中久負盛名。”
歐陽白雲接道:“相公不必作此獎飾之辭,老朽為人如何老朽自知。當年老朽所殺之人,計達三百五十九個,雖都是大惡不赦之人,但老朽也未免采伐太重。是以老朽不敢當那德高望重的佳評。”
語氣一頓,接道:“然而老朽自問也無虧負武林之處。”
柳南江唯唯道:“那是自然。”
歐陽白雲道:“相公可是肺腑之言?”
柳南江道:“晚輩焉敢妄然矯飾?”
歐陽白雲道:“既然如此,相公就該為武林造福。”
柳南江道:“請前輩明示。”
歐陽白雲道:“將黃衫客之來龍去脈詳告老朽……”
柳南江是絕不會輕易說出的,這並非他對歐陽白雲不予信任,也不是他一心要護黃衫客,隻因他曾經答應過絕不將黃衫客即淩震霄之秘密泄漏。
他故作沉吟,然後又搖搖頭,道:“晚輩對他所知不多,僅知他處處在和‘祥雲堡’堡主秦羽烈在作對。”
歐陽白雲道:“隻有這些嗎?”
柳南江語氣鏗鏘地說道:“其他一無所知。”
歐陽白雲道:“可知他在何處?”
柳南江道:“不知。”
歐陽白雲麵色不禁一寨!
柳南江連忙又道:“前輩要會他嗎?”
歐陽白雲道:“不錯!”
柳南江道:“祝永嵐已為前輩帶信,想那黃衫客必會前來長安。”
歐陽白雲道:“老朽認為他不會來。”
柳南江道:“除非祝永嵐老兒未曾遇上他,否則他一定來。”
歐陽白雲緩緩站須頷首,道:“是嗎?”
柳南江道:“據晚輩猜測,黃衫客天明之前可能就要來到長安,前輩酒醉飯飽之餘,不妨到晚輩所宿客棧中喝上幾盞熱茶。如果雅興未減,晚輩還可以奉陪一局。”
歐陽白雲突然目光一亮,冷笑道:“相公總算吐了一句真話,移時老朽必定相隨相公一同恭候那位黃衫客大駕。”
柳南江道:“前輩請……”
說著,端起酒杯一飲而幹。
他已抱著一種隨遇而安的態度,至於歐陽白雲對他抱何種看法,他已不去計較,所以才不去多加解釋,放開胸懷,舉杯痛飲。
歐陽白雲心中想法不同,何況他心中早就預料柳南江和黃衫客之間互有聞擊,此刻看柳南江神色,聽他口氣,分明昭彰在目,隻是冷哼了一聲,未再接活,一口氣連幹了三杯。從這一舉動看來,此老雖已須發皆白,仍然有幾分火氣。
二人喝了約莫半個時辰的悶酒,酒壺已空。
歐陽白雲這才問道:“相公酒量成了嗎?”
柳南江笑道:“晚輩不善於飲,原是陪陪前輩的,不知前輩可已足量?”
歐陽白雲點了點頭,然後揚聲道:“夥計,看帳!”
堂倌應聲而進笑著說道:“不必了,記上一起算吧。”
歐陽白雲道:“當心倒帳,老夫也許活不到明天。”
堂倌道:“您老說笑!”
柳南江笑道:“老先生有些醉了。請問一共多少銀子?”
堂倌笑道:“共七兩五錢。”
柳南江自袖袋內摸出十兩大錠,塞在堂倌手裏,道:“多的賞你。”
歐陽白雲道:“還不快謝嗎?”
堂倌連連哈腰稱謝不迭。
歐陽白雲也向柳南江拱拱手,道:“原想奉請,卻教相公破費,老朽也多謝了。”
柳南江道:“晚輩與前輩同席,已是異常榮幸,焉能讓前輩破費哩!”
歐陽白雲仰脖大笑,道:“老臉堅厚,就領受了吧。”
堂倌插口道:“您老要走了嗎?”
歐陽白雲道:“不走難道在此睡下不成?”
堂倌施然從袖中拿出一封書信,雙手奉給歐陽白雲,道:“這是黃老爺要小人送給您老的。”
歐陽白雲接在手中,麵色一沉,道:“多久的事?”
堂倌道:“就在您老進店不久。”
歐陽白雲道:“為何到現在才拿來?”
堂倌戰戰兢兢地回道:“黃老爺一直叮囑小人要等您老興盡待歸之際才能呈上書信,不然,他就要摘去小人吃飯的家夥。”
歐陽白雲冷哼一聲,拆開了書信。
隻見那信箋上寫道:“黃衫客書拜白雲大俠,子正東校場桃林之中恭候大駕,如已過時,則於明晚同時同地再見。”
柳南江早知是黃衫客授來的書柬,卻未作聲。
此刻冷眼一瞟,信上文字俱入眼中,心頭不禁大駭,這無異是一封戰書,他不明白二人之中究竟有何芥蒂。
歐陽白雲神色十分平靜,將信箋往桌上一放,目光凝視著柳南江不稍瞬,冷聲問道:
“相公看看可是那黃衫客的字跡?”
柳南江道:“極為相似。”
歐陽白雲道:“黃衫客因何左手握筆作書呢?”
柳南江搖搖頭,道:“晚輩不知……”
語氣一頓,接道:“前輩認定黃衫客是以左手握筆作書嗎?”
歐陽白雲冷哼道:“這點老朽還看得出來。”
柳南江道:“這也許是他的習慣。”
歐陽白雲道:“老朽卻不如此想。”
柳南江道:“前輩的看法是……”
歐陽白雲道:“他唯恐別人從字跡中認出他的本來麵目,因而改用左手。”
語氣一頓,轉頭向堂倌問道:“什麽時辰了?”
堂倌四道:“剛好交子。”
歐陽白雲一揮手,道:“還來得及,咱們一同走吧!”
柳南江微微一愣,道:“晚輩也要前去嗎?”
歐陽白雲道:“將有一場戰,相公似不應該放棄觀摩的機會。”
柳南江道:“不知二位有何芥蒂,非一戰不可。”
歐陽白雲嗬嗬笑道:“相公這話說得就不妙了。隻看不問,方為聰明人,相公難道願作愚者?走吧!老朽苟不幸而死,相公也正好是收屍之人嗬!”
言罷,已先行一步向屏風之外走去。
柳南江本意是不想去的。在書信上明顯地露出了挑戰之辭,兩者相遇,似乎惡戰難免。
那時他不知將如何置身其間。
然而,歐陽白雲堅持之下,不去似乎不行,也就緊跟著歐陽白雲走了出來。
燈景雖未闌,長街已寂寂。
撲麵冷風,使柳南江酒意全消。他默默跟在歐陽白雲身後,細細思索,越想越多,越想越疑!
歐陽白雲言辭極盡閃爍,仿佛暗中有什麽意圖?
同時,柳南江心中大大地猶疑不決,在兩鬥之間,他不知該站在一邊。
依照武林中的規矩,他該置身事外。然而,淩震霄是他未來的嶽丈呀!
在思索中,不覺到了東照門,東校場已然在望了。
這時,歐陽白雲忽然停步轉身,道:“今夜無月,卻有浮星,老朽觀看,隻不過子時一刻光景,相公以為然否?”
柳南江抬頭察看一陣,然後點點頭,道:“約莫如此。”
歐陽白雲道:“那麽,離子正還有一刻工大,害老朽問相公幾句話。”
柳南江道:“洗耳恭聽。”
歐陽白雲道:“令師無塵大師為當今一代高僧,早年曾為少林主持,不知緣何掛單獨走,隱居海外?”
柳南江道:“身為徒子,焉能過問師父之事。”
歐陽白雲道:“答得好。”
語氣一頓,道:“那麽,令師派遣相公前來長安,有何重任?”
柳南江道:“乃是追查本門兩件遺寶。”
歐陽白雲道:“所謂本門,可是指少林寺而言?”
柳南江道:“晚輩不知,家師如此說而已。”
歐陽白雲道:“那麽,兩件遺寶是指那鐵劍、玉佩嗎?”
柳南江道:“不錯。”
歐陽白雲道:“蒙相公坦誠直告,老朽多謝!”
說罷,長長一揖。
柳南江連忙閃避,道:“晚輩承擔不起。”
歐陽白雲又道:“移時若老朽真與那黃衫客動起手來,相公將為何人助拳?”
柳南江道:“高人過招,哪有晚輩助手餘地。”
歐陽白雲道:“為令師清譽,相公凡事務必三思。”
柳南江道:“前輩此話何意?
歐陽白雲道:“老朽之意,是要相公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柳南江道:“前輩乃多年成名高手,自無晚輩相助之必要。前輩言下之意,仿佛是要晚輩不為黃衫客助拳不知可對?”
歐陽白雲點點頭道:“老朽正有此意。”
柳南江道:“前輩此言差矣,那黃衫客既然胸羅萬機,武功過人,又何須晚輩助他一臂之力?”
歐陽白雲冷哼道:“今晚隻怕他不來。”
柳南江道:“以晚輩忖度,他一定會來。”
歐陽白雲道:“那麽,他就一定難逃公道。”
柳南江道:“晚輩也想請教前輩幾點。”
歐陽白雲一揮袍袖,道:“直言無妨。”
柳南江道:“聽前輩所說難逃公道之話,仿佛那黃衫客與前輩有何恩怨糾葛,然而前輩對他的本來麵目卻一無所知啊!”
歐陽白雲道:“老朽知他是誰。”
柳南江道:“能夠見告嗎?”
歐陽白雲道:“所謂黃衫客者,不過是終南三君子之一的竺道台之化身。”
柳南江不禁籲出一口長氣,搖搖頭道:“前輩猜錯了。”
歐陽白雲白眉一皺,道:“莫非相公早知他的本來麵目?”
柳南江道:“不知。”
歐陽白雲道:“既然不知,何以知道他不是竺道台?”
柳南江道:“因為黃衫客也在追查竺道台的下落。”
歐陽白雲道:“那麽,他也一定和老朽是同一代的武林人物,不然,他不會明了老朽的暗語。”
柳南江不解地問道:“什麽暗語?”
歐陽白雲道:“老朽枰上的功夫,可說天下無敵,所以從不召人入局。老朽要祝永嵐轉告黃衫客到長安來和老朽下一局,不過是教他前來受死罷了。”
柳南江道:“前輩找的是竺道台,既然黃衫客並非竺某,似乎不該作無謂之爭了。”
歐陽白雲道:“那得教老朽見見他的本來麵目。”
柳南江道:“其實,一出手就可見分曉。竺道台以‘風林十八掌’享譽武林,麵對前輩,他焉有不以看家本領出手之理。”
歐陽白雲道:“那也未必,大家隱居多年,俱多又創研了各種新奇武功,老朽就不再以當年的武功路子出手了。”
柳南江沉吟一陣,道:“如此說來,桃林惡戰將在所不免了?”
歐陽白雲道:“黃衫客選在桃林與老朽會麵,早就有心與老朽一較身手了。”
柳南江未再接口,目光望向遙遠的天際。
歐陽白雲也向天際投以一瞥,然後喃喃道:“此刻怕有子正光景了。”
一語方落,人已飛身向東校場撲去。
柳南江也立刻相隨起步,盡展“射影掠光”身法,也不過並肩齊進,毫未超前。足見歐陽白雲多年來的武功又大有精進。
方才二人停步交談之處,距離東校場不過二裏之遙,隻消三、五個起落,二人已到校場之中。
桃林位於校場的西北方,占地約二十餘畝。
此時隆冬酷寒,雪降四野,萬千桃柳俱成枯幹,一片淒涼景。
歐陽白雲腳步稍稍一停,就身穩步沉地向桃林行去,柳南江亦步亦趨,緊緊跟隨。
刹時,二人就行至桃林之前。
驀然,響起一個悶雷般的聲音,道:“黃衫客恭候白雲大俠。”
柳南江聽得出來說話之人確是黃衫客,然而他極目望去,在桃林中卻未見對方身影。
歐陽白雲微微一愣,隨又朗聲笑道:“尊駕何不現身一見?”
隻聽黃衫客四道:“不知白雲大俠早年是否遊過這座桃林?”
歐陽白雲道:“來過幾次。”
黃衫客道:“那麽對這座桃林的品種一定非常清楚了?”
歐陽白雲微一沉吟,道:“老朽倒不曾留意。”
黃衫客道:“那麽,在下可以奉告。”
語音一頓,接道:“此地跳林不下萬株,其中卻有極少數之珍貴白桃,樹幹挺直,皮是黑色,可以一眼看出與其它桃樹不同。”
柳南江展眼細察,果然發現在桃林之中有一小片排列極為齊,樹幹又極為偉挺者,想必就是黃衫客所說的白桃了。
歐陽白雲沉默良久,方應道:“老朽見到了,怎麽樣?”
黃衫客道:“白桃共為三百六十一棵,縱橫皆為九十一棵。與枰上縱橫格路完全相同。
白雲大俠乃枰上高手,對此想必不會陌生。”
歐陽白雲冷聲道:“老朽明白了。”
黃衫客道:“蒙寵相召對奕,無奈在下對奕道一竅不通,所以選在此地。”
歐陽白雲接道:“尊駕請慢一步,容老朽先問一可,務請從容回答。”
黃衫客道:“請講?”
歐陽白雲道:“有人懷疑尊駕就是終南三君子之一的竺道台,尊駕如何解釋?”
黃衫客冷聲道:“在下不欲解釋。”
柳南江揚聲道:“前輩,請恕晚輩插口。歐陽前輩是要找那竺道台。”
黃衫客接口道:“娃兒可知白雲大俠與人對奕的用意?”
柳南江道:“晚輩知道。那不過是一場誤會,歐陽前輩為……”
黃衫客怒聲道:“既未肯定在下是否竺道台所喬扮,就不該輕率要祝老兒來口信,除非白雲大俠從此遠離長安,不再在江湖上露麵,否則今晚上這一盤棋就非得下出個勝負不可。”
歐陽白雲怒叱“尊駕休要放狂!柳相公說尊駕不是竺道台,老朽隻是將信,並未深信。
既然如此,這盤棋如何下法?”
黃衫客道:“在下私心忖度,與白雲大俠毫無隙嫌,白雲大俠一時失察托人傳來對奕口信,情有可原。在下並不打算與白雲大俠作一殊死之鬥,隻要分出勝負便可。”
歐陽白雲道:“分出勝負又待如何?”
黃衫客道:“白雲大俠若敗,請立即遠離長安。”
歐陽白雲道:“莫非老朽在此對尊駕有何不便嗎?”
黃衫客道:“請白雲大俠勿如此盛怒……”
語氣一頓,接道:“如在下落敗,可由白雲大俠向在下提出一項問題。”
歐陽白雲道:“此話怎講。”
黃衫客道:“在下既然號稱天地通,自然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白雲大俠心中或有存疑之處在下正可以為大俠解惑。”
歐陽白雲道:“尊駕可算天下第一號狂人!”
黃衫客道:“不知白雲大俠是否同意在下之建議?”
歐陽白雲道:“如果尊駕落敗,尊駕就得露出本來麵目,讓老朽見識一番。”
黃衫客道:“在下這副模樣原就是本來麵目。”
歐陽白雲道:“那麽,容許老朽動手檢視一番。”
黃衫客道:“隻要白雲大俠能勝,悉聽尊便。”
歐陽白雲道:“一言為定。差別如何較量?”
黃衫客道:“在下雖不諧奕道,卻也略通皮毛。三百六十一棵白桃最中央之一棵,在枰上稱為‘天元’,不知可對!”
歐陽白雲道:“不錯。”
黃衫客道:“方向不便,扭曲而行,為之‘征’可對?”
歐陽白雲道:“尊駕倒知道得不少。”
黃衫客道:“在下想請那柳南江娃兒作仲裁人,不知白雲大俠是否同意?”
歐陽白雲毫不猶疑地應道:“老朽讚成。”
柳南江卻不願插手其間,連忙叫道:“二位前輩請聽……”
黃衫客接道:“我二人均信你得過,何必多口?”
歐陽白雲也道:“相公不必推辭,老朽信你得過。”
語氣一頓,接道:“黃衫客,請快些說出較量的方法吧!”
黃衫客道:“你我各在對角站立,由柳家娃兒發聲為號,扭曲‘征’行,其間不得漏過一棵白桃樹幹,先達‘天元’者為勝。”
話聲一落,在雪地反光之下,頓見一個****人影立於那一片整齊的白桃枯林的對角處。
樹幹粗如人腿,絕難遮掩一個巨人的身軀,黃衫客不可能隱藏在枯幹之後。
他從何處來?施的是何種身法?歐陽白雲和柳南江俱未看清。
柳南江早就見識過對方駭人的功力,倒未過分感到驚異。
才朗聲發話道:“請問尊駕,今年貴度多少?”
黃衫客反問道:“問此作甚?”
歐陽白雲道:“自有道理,請尊駕據實答複。”
黃衫客道:“在下年逾半百。”
歐陽白雲道:“尊駕可知老朽已是六旬開外之大?”
黃衫客朗聲笑道:“年歲越高,功力越深,想當然耳!”
歐陽白雲道:“較量輕功,卻以年事輕者較占便宜!而且輕功為武學中的雕蟲小技,以此分勝負,未必真能較出誰強誰弱。”
原來此老見對方身法神奇怪異,惟恐自身難勝,故有此說。
黃衫客哈哈笑道:“如此說來,白雲大俠不同意在下所提出的較量方法了!”
歐陽白雲道:“輕功難免有取巧之處,不管你勝我勝,都難謂公平。”
黃衫客道:“白雲大俠既如此說,在下料想起了一個折衷辦法。”
歐陽白雲道:“請講。”
黃衫客道:“如果白雲大俠先占‘天元’之位在下認輸。”
歐陽白雲冷笑道。“想必尊駕早有把握先占‘天元’之位。”
黃衫客道:“如在下僥幸先得”天元“之位,白雲大俠盡可出手攻擊,逼使在下防守。
倘若在下得而複失,仍然認輸。雙方各出絕招,互不相讓,白雲大俠想必不再認為這是雕蟲小技,或者誰有取巧之嫌了吧?”
他這番話雖然狂妄自大已極,卻也教人無以駁斥。柳南江聽在耳裏,也暗生欽敬之心。
看那歐陽白雲卻氣得額上青筋暴露,唇上白須也掀動。
半晌,方沉叱:“尊駕夠狂的,老朽倒要領教一番。”
黃衫客道:“既蒙允納,就請白雲大俠早早就位吧,時辰也已不早了。”
言來心平氣和,全無火氣。
高手相搏,最忌未交手前先旺火氣。從這一點看,黃衫客也已占了上風。
也許是他故意先以言辭激怒歐陽白雲,果如此,他的心機就相當深沉了。
歐陽白雲緩向桃林行去,暗中卻以傳音術向柳南江說道:“恕老朽冒昧,移時老朽與黃衫客相搏之際,相公是否真能置身事外?”
柳南江驚道:“前輩何出此問?晚輩絕對置身事外。”
歐陽白雲身入桃林,在那片整齊白桃林的對角處站定。
黃衫客揚聲道:“娃兒站到白桃林的‘天元’部位來吧!”
柳南江道:“有此必要嗎?”
歐陽白雲揮揮手道:“既為仲裁人,自然要進入白桃林中。”
柳南江雖頗想置身事外,然而情勢所迫,也隻得卷入其中了。
他緩緩向桃林走去,待經過歐陽白雲身邊時,對方突然低聲道:“相公請暫留步。”
柳南江停步問道:“前輩有何吩咐?”
歐陽白雲道:“老朽突然想起有一事相托了。相公早已承諾,應該不得推辭。”
柳南江微一皺眉頭,道:“望前輩勿過分使在下為難就是。”
歐陽白雲道:“隻要相公置身事外,這事並不使相公為難!”
柳南江點點頭,道:“在下答應了。”
歐陽白雲道:“多謝!”
柳南江未再答話,徑向白桃林的中央走去。
走到桃林中央停了下來,想低頭察看之際,忽聽黃衫客以傳音術向他說道:“娃兒!你身為仲裁人,就得公平無私,不管老夫遭遇到何種情況,都不要娃兒你插手過問,切記。”
柳南江暗中也以傳音術問道:“前輩可知此老心懷叵測嗎?”
黃衫客沉聲道:“今日之局無你插手餘地,你若不聽老夫交代,膽敢妄動,老夫就要毀你雙臂。”
柳南江心頭暗凜,道:“小輩遵命就是。”
黃衫客忽然揚聲道:“柳家娃兒朝後退些,然後發聲為號,我與那白雲大俠要開始爭奪那‘天元’部位了。”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21:13
第二十七回 巧救淩姑
柳南江退後一丈,那剛好是每一株桃樹間接距離。
站定之後,轉頭間歐陽白雲道:“前輩準備好了嗎?”
歐陽白雲道:“柳相公發號施令吧!”
柳南江雙手高舉,道:“二位請留意。”
雙手倏然下沉,猛喝一聲起,聲如霹靂,四野皆為之一震。
喝聲方止,黃衫客身軀如電光石火般急閃,如那出洞蛇般扭曲而進。隻不過眨眼工夫,人就到了“天元”部位。
看那歐陽白雲,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曾動。
這情景不但柳南江大感意外,連黃衫客見狀也不禁為之一愣。
歐陽白雲一麵緩步向白桃林中行來,一麵說道:“尊駕輕功身法委實高明,放眼當今武林,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比得上了。”
黃衫客笑道:“薑是老的辣。原來白雲大俠是在蓄精養銳,打算向在下施展致命之擊。”
歐陽白雲來到黃衫客近前,在一丈開外站定,冷聲道:“老朽倒不打算向尊駕動手,隻不過要向尊駕問句話。”
黃衫客道:“若不動手,白雲大俠豈不是自甘認輸了嗎?”
歐陽白雲沉聲道:“此刻尚不是分輸贏之時……”
語氣微接道:“尊駕究竟是誰?”
黃衫客道:“人稱天地通的黃衫客是也。”
歐陽白雲道:“多年不見,尊駕武功真是一隻千裏,不過舊日卻依然存留蛛絲馬跡,瞞得了常人,瞞不了行家。”
黃衫客微微一愣,道:“如此說來,白雲大俠認定在下是竺道台了?”
歐陽白雲冷笑道:“老朽早知尊駕不是竺道台,不過故意說說,亂人耳目,不料尊駕果然上當了。”
黃衫客道:“畢竟上了年紀,白雲大俠竟然變得如此嘮叨。”
歐陽白雲道:“尊駕方才那套身法喚作何名?”
黃衫客道:“胡行亂走,狂跳疾進,哪裏配喚何種名稱。”
黃衫客道:“‘關中一龍’淩震霄早於七年之前死於南觀‘七柳齋’中,此為武林共知之事,白雲大俠也許看走眼了。”
歐陽白雲笑道:“此事原本有些蹊蹺啊!”
黃衫客不再答話,突發一聲沉叱,身形疾閃,五指如鉤,向歐陽白雲蓋上抓去。
柳南江見識過他那種怪異而又淩厲的招式,不禁為歐陽白雲捏了一把冷汗。
歐陽白雲也不曾料到黃衫客會突然出手,倉猝中,將頭一偏。
隻聽“嘶”地一響,他左肩衣服被撕裂,肩頭上也出現了一道血痕。
桃林中光線極為黯淡,視線不清,然而歐陽白雲肩頭上的血痕卻清晰可見。足證那個創痕極深,因而才流血特多。
歐陽白雲會在一招之下落敗,而且還身負重創,這是他做夢也不曾想到之事。
黃衫客一抓得手,並未停止攻擊,右腕一楊,又待抓出。
歐陽白雲連退丈餘,沉聲喝道:“尊駕且慢!”
黃衫客沉叱:“白雲大俠有何遺言?”
歐陽白雲道:“尊駕武功之高,出人想象,老朽自問不出三招,必死尊駕五指之下。因而想在未死之前,向尊駕進一言。”
黃衫客道:“請講。”
歐陽白雲道:“倘若老朽錯認尊駕,盡量動手無妨,如尊駕果然是那‘關中一龍’淩震霄,就該停手。”
黃衫客冷笑一聲,右手五指箕張,閃電揮出。
驀然,側麵一道人影飛閃而至,同時響起一聲爆雷般喝道:“住手!”
黃衫客感到一股暗勁洶湧而至,在未看清對手之前也不敢冒進,連忙撤招收勢,飛身飄退。
來人是那黑衣蒙麵人,也就是柳南江猜想中的“情至”柳嘯吟。
黃衫客兩道冷電般目光向對方一瞟,沉聲道:“尊駕早就該露麵了。”
黑衣蒙麵人道:“此刻現身也不遲。”
黃衫客雙眼一翻,道:“是要為白雲大俠助拳嗎?”
黑衣蒙麵人道:“冒問一聲,這”大俠“二字是敬畏之稱,還是暗寓諷意?”
黃衫客冷聲道:“兩者俱可。”
黑衣蒙麵人道:“狂得夠厲害。”
語氣一頓,接道:“在下暗中觀看,見尊駕一出手便是絕招,分明是至老哥於死地,請問尊駕,歐陽老哥,犯下何罪?”
黃衫客道:“妄訂生死之約,語無倫次,可謂不識時務之極,豈不找死!”
黑衣蒙麵人道:“容在下問一句:尊駕是否‘關中一龍’淩震霄?”
黃衫客道:“請尊駕先行問,是否能逃得過在下的致命一抓。”
黑衣蒙麵人道:“此話怎麽講?”
黃衫客道:“如果在下確為二位猜想中之某人,所以埋名隱姓,必有其苦衷,一旦被二位所迫現出本來麵目,除誅人滅口之外,如何杜絕秘密外泄?”
黑衣蒙麵人道:“如是‘關中一龍’淩震霄就該立即表明身份,因為歐陽老哥有極為機密之事與尊駕商談。”
黃衫客道:“尊駕因何也隱去本來麵目,而藏頭縮尾呢?”
黑衣蒙麵人喟歎道:“尊駕方才說得不錯,在個人所以要埋名隱姓,必有其不得已之苦衷,在下正是如此。”
黃衫客道:“尊駕既不肯以本來麵目示人,又何必強人所難?”
黑衣蒙麵人沉吟良久,突然扯下蒙麵黑巾,道:“在下柳嘯吟,現在尊駕也該以真麵目示人了吧!”
黃衫客微微一愣,柳南江心中也是一動,他的猜測果然沒有錯。
當下以傳音術道:“淩前輩,小輩托祝老兒帶上口信,想必已達聽聞,令媛目下落對方手中,望前輩小心應付。”
隻聽對方也以傳音術說道:“傳聞柳嘯吟和冷如霜暗中互有勾結,目下周圍已遍植暗樁,娃兒速去暗查一番,看看是否有冷老魔之爪牙在內,待有結果,速以傳音術密告老夫。”
柳南江應了一聲,然後朗聲道:“三位也許要作心腹之談,晚輩留下頗感不便,先走一步。”
說罷,飛身縱出白桃林。
待柳南江身形投入暗影之中,黃衫客這才發話道:“在下確為淩震霄。”
話聲中,身形緩緩一轉,待他回過身來,麵上模樣已變。
歐陽白雲脫口道:“淩兄果然還健在人間。”
語氣一頓,接道:“淩兄當年終南之行,無意背上了謀害肖三先生的罪名,隻有老朽知道原委,方才一再逼問,就是這個緣故。”
淩震霄振聲道:“白雲大俠知道個中原委嗎?”
歐陽白雲道:“那日淩兄和肖三先生為爭奪玉佩而動武之際,老朽正在左右,親見別人暗中出手將肖三先生擊落萬丈深穀……”
淩震霄疾聲道:“那人是誰?”
歐陽白雲道:“茲事體大,不便輕易出口,老朽當易地詳告。”
淩震霄一拱手道:“方才多有冒犯,請白雲大俠勿予見責。”
在懷中摸出一個綠色小瓶,向歐陽白雲拋去,接道:“這是在下自行配製的療傷聖藥,傾刻止血生肌,請白雲大俠自用。
歐陽白雲接在手中道:“多謝。”
柳嘯吟道:“歐陽老哥,自從那次趁你心情不佳,贏了你那棋子兒之後,小弟無日得安。
此算是為老哥辦了點小事,聊以為贖。”
向淩震霄和歐陽白雲一拱手,道:“二位詳談,先走一步。”
淩晨霄一揚手,喝道:“請留步!”
柳嘯吟道:“淩兄有何吩咐?”
淩震霄沉聲道:“尊駕顯然在明知故問。”
語氣微頓,接道:“尊駕為何追尋在下之行蹤,曾擄去小女淩菲。如今在下已然露麵,小女似乎該放回來了吧?”
歐陽白雲驚道:“柳老弟,果有此事嗎?”
柳嘯吟道:“可說有,也可說無。”
淩震霄沉叱道:“此話怎講?”
柳嘯吟道:“尊駕是否信得過在下?”
淩震霄道:“若以尊駕當年的清譽,應該信得過,若以目下置妻兒於不顧之行動看來,卻又不足寄信任。”
柳嘯吟道:“此事尊駕務必要對在下寄與信任,否則,令媛恐遭不測。”
淩震霄怒聲道:“在下不願受人要挾。”
柳嘯吟道:“請尊駕暫息雷霆,令媛並非在下所劫掠。”
淩震霄道:“但是尊駕卻親口托柳南江傳信因尊駕想誘使在下出麵,所以擄走小女為餌。
為何此刻又再否認。”
柳嘯吟道:“令媛雖非在下擄走,但在下卻能保證令媛不受任何損傷。”
淩震霄道:“此話怎講?”
柳嘯吟籲歎了一聲,搖搖頭,道:“請尊駕不要追問。”
歐陽白雲接道:“柳老弟,恕老哥說句真話,你變得不像以前那般爽直了。”
柳嘯吟喃喃道:“人老了啊!”
歐陽白雲道:“老弟最愛吃菊花三羹大火鍋,每當吃著這一番美味時,老弟總是海闊天空地談東說西,近日你我一道共嚐如此美味已有好幾回,雖說心境不比當年,然而故友重逢,總會覺得欣然。
而你卻訥訥不語,莫非有何不可告人之事,暗藏心中嗎?“柳嘯吟苦笑著搖搖頭,道:“不提也罷!”
歐陽白雲道:“別的事可以不提,但是有關淩姑娘之事你卻非要交代清楚不可,承你老弟費神找到淩兄,然而老哥卻不願意你用這種方法。再說淩兄含冤多年,老哥含恨多年,都是那人所賜。老哥正要和淩兄共商複仇之策,若此事交代不清,淩兄焉能對老哥寄與信任?
老弟務必三思。”
這番話說得柳嘯吟默然無語。
淩晨霄卻不禁對歐陽白雲暗生欽敬之心。
立即抱拳一拱,道:“多謝白雲大俠盛情關注。”
語氣微頓,又向柳嘯吟說道:“看尊駕神情黯淡,想必憂心忡忡,何不一吐為快?”
柳嘯吟道:“實不相瞞,令媛乃是被冷如霜所擄掠。”
淩震霄心中一動,口中卻平靜地問道:“既為冷老魔所擄,尊駕為何能保證小女不受任何傷害?能否見告個中原委?”
柳嘯吟長歎一聲,道:“說來慚愧,在下與冷如霜狼狽為奸,已有不少年了。”
歐陽白雲一個箭步躍到柳嘯吟的身邊,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全力一搖,道:“柳老弟!
你怎可與那魔道巨擘為伍?”
柳嘯吟喃喃歎道:“小弟有不得已之苦衷。”
歐陽白雲低叱道:“說來老哥聽聽。”
柳嘯吟未立即作答,揚首向淩震霄問道:“那柳南江去了何處?”
淩震霄道:“在下早已風聞尊駕與冷老魔交往密切,是以在下教那娃兒前去察看尊駕帶來之人有無冷老魔之爪在內,以證實傳聞是否屬實。”
柳嘯吟道:“在下帶來之人俱為心腹,並無冷老魔之爪牙。用意是怕二位之密談被人竊聽。請尊駕立刻令那娃兒自行歸去,我等再找一僻靜之處暢談一番。這些年來,在下已經受夠苦楚。即使拚著一死,也要與那冷老魔一較短長。”
淩震霄點了點頭,然後以傳音術呼叫道:“柳家娃兒何在?”
隻聽柳南江道:“小輩距離桃林約一箭之地,即校場之西北方。”
淩震霄道:“察看結果如何?”
柳南江道:“周圍共埋伏男女老少共一十七人,向外圍監視,且無一人攜有五毒之蟲,倒不像有老魔之爪牙在內。”
淩晨霄道:“娃兒可先回客棧。”
柳南江道:“前輩將要何往?”
淩震霄道:“不必問。若遇我兒長風,囑其暫與娃兒同行,老夫自會前去找汝。”
柳南江道:“遵命。前輩還有吩咐嗎?”
淩震霄道:“老夫猶在人間之事,暫時不得與我兒長風說破。”
柳南江道:“在下省得。令媛如何?”
淩震霄道:“多虧你還記掛著她,老夫正待加以營救。”
交代完畢,複又低聲向柳嘯吟道:“我等到何處去詳談?”
柳嘯吟未曾答話,卻目注歐陽白雲。
歐陽白雲略一沉吟,道:“老朽有一去處,二位隨我來吧!”
說罷,先自長身而起。
淩震霄道:“尊駕或將與屬下聯係,在下居中而行。”
一語甫落,人已縱出林去。
柳嘯吟以傳音術向屬下交代一番,然後相繼離去。
刹時之間,四野重歸靜寂。
驀然,就在“天元”部位的地上出現一個洞窟,原來鬆土之下掩蓋著一塊木板,木板**,那經過人工挖掘的地洞就出現了。
一道人影自洞窟內疾射而出,嘿嘿地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此人赫然是那祝永嵐。
祝永嵐冷望未落,突然又從桃林內閃出兩道人影,一左一右夾住了他,沉聲問道:“尊駕何人?”
祝永嵐神情微微一楞,冷聲道:“二位仗劍所為何來?”
二人同聲道:“尊駕掘洞藏身,顯然為了探人隱秘,快說出尊駕的字號。”
祝永嵐冷笑道:“二位主人是誰?”
二人同聲回道:“如尊駕不想作亡命之鬼,就乖乖地隨同我等去見主人。”
祝永嵐冷哼道:“老大無此雅興……”
一語未落,右掌一翻,平地卷起三尺狂飆。
右邊一人首當其衝,身形拋起,甩落一丈牙外,口噴血箭,當場氣絕。
另一人自知不是對手,雙定猛力一彈,如流星般向桃林外射去。
祝永嵐低喝道:“哪裏走?”
聲出人動,如影隨形般趕到那人身後,輕輕一拍,對方就遭遇到同伴相同的命運。
祝永嵐身形如靈蛟般閃動不住,不但搜遍了整個桃林,甚至將周圍二、三裏方圓之地都一一按遍,並未再發現敵蹤。
這才重回桃林,將兩具屍體,連同兩把長劍一齊丟入地穴,蓋上木板,掩上鬆土。
看看毫無破綻,低嘯一聲,縱出了桃林之外,如魅影般一閃,就消失了蹤跡。
此刻早已遇子交醜,風雖小停,也未見飄零,然而天空卻越來越暗。
看來,明天將有一場大雪。
當二聖一龍會合作徹夜長談後,武林中的一場血雨腥風也將來臨了。
長街上的四更梆鼓傳進了蓑草連夭,汙泥盈塘的南觀“七柳齋”,也傳進了後院一間廂房之中。
自從冷如霜選中此地為他的臨時巢穴之後,幾乎每一間廂房都住得有人。但是每一間廂房的窗上都蒙得有黑布,外人所以看不到一絲燈火。
這間廂房裏有一桌一榻。桌上擺著剩菜殘肴,榻上睡著一男一女。
床裏邊的女人衣衫狼藉,裸腿露肩。雖然屋中央那盆炭火仍冒熊熊烈焰,值此隆冬寒歲,夜晚身不蓋被,倒真還有點工夫。
她沒有一絲寒冷萎縮之狀,麵上肌膚紅潤容貌極妖嬈。床外邊那個男人也未蓋被。說他是個男人稍嫌勉強。看他那細小的身材和鮮果似的臉蛋,就知道他不過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孩童。
原來他就是一代高僧無塵大師的第二弟子福兒。
福兒並未熟睡,梆鼓之聲清晰入耳,使他心煩不已。
身畔睡著的女人是冷如霜所賜的四個蛇姬之一,那女人真象一條毒蛇纏人。幸虧福兒機靈刁鑽,每每在糾纏不休之際,在她軀體上施展一點小手法,使她昏然入睡。
但是,常此以往,絕不是了局。首先冷老魔就會起疑,一個心神喪失之人會峻拒女色之誘,那是極不近情理之事。
不過,福兒還有勉強的掩飾之辭,十四、五歲的小童,哪裏會懂得床第之私呢?
“咚咚咚”扇門上突然響了幾聲。
福兒翻身自榻上走下,先將油燈剔亮了一些,才走過去拉開門閂。
門外站著一個濃眉大眼的粗壯大漢,低聲笑道:“小兄弟,深更半夜打擾你好夢。”
“啪”地一響,一個重重的耳光打斷了他的話,卻打得他滿嘴是血。
福兒雙手叉腰,狀似惡煞,沉叱:“小兄弟這三個字是你這混賬東西喊叫的嗎?”
原來他是故意在作威作福。
那大漢被打得齜牙裂嘴,劫一些兒也不敢冒氣。連忙改口連說道:“小爺!咱們老主人請您去一趟。”
福兒微微一愣,暗暗思忖,冷如霜從未在夜間喊過他,不知有什麽特殊事故?
心中如風車般打轉,麵上卻不動聲色,小手一揮,道:“你先滾,小爺穿好衣服就到。”
大漢連連應是,先行離去。
福兒這才披上絲棉長袍,套上靴子,先熄燈,才走出廂房。
冷如霜住的那間房子,就是早先幾年淩震霄占用的臥房,重門疊戶,極為隱密。
屋內燃著一盆香料,入鼻肺腑清。
福兒早已暗中聽人說過,雖然中毒而心神喪失之人,嗅此香味也會暫時清醒,冷如霜每燃此香,就必定有何疑問要盤詢他,因此福兒一進門,立刻收斂麵上故意裝出來的猙獰之色,垂首木立。
冷如霜也許做夢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小童兒竟會佯裝中毒,大耍花槍,待福兒木立良久,才沉聲問道:“可知老夫是誰?”
福兒對這種場麵早已司空見習,故他懂得如何應付,連頭都不曾抬起來,語氣冷冷的說道:“你是人人共憤的冷老魔。”
冷如霜那張殘酷的麵孔之上無一絲表情,又問道:“那嗎柳南江是何人?”
福兒道:“我家主人。”
冷如霜道:“跟著你主人身邊,使一對鐵錘的粗野漢子是誰?”
福兒暗暗納悶,那人是誰呢?
自然他不知道柳南江結交胡彪的,更不知道冷如霜被胡彪的鐵錘砸斷了一根手指。
見他沉吟,冷如霜又道:“你的性命操在老夫之手,望你從實說來。”
福兒道:“我從未見過此人。”
冷如霜道:“與柳南江相近之人,你怎會從未見過?分明是存心隱瞞。”
福兒冷聲道:“也許你看走了眼,柳相公從不與粗野之人交往。”
冷如霜沉吟一陣道:“不怪你,也許是你家主人新近接交之人。”
語氣一頓,接道:“你在‘祥雲堡’之際,可曾見過該堡總管公孫彤一顯身手?”
福兒道:“見過。”
冷如霜:“他的武功如何?”
福兒道:“平平。”
冷如霜道:“與柳南江相較,誰高誰低?”
福兒冷笑道:“連秦羽烈都不是柳相公的敵手,何況區區一個總管?”
冷如霜從鼻孔裏噴出一股冷氣,未再接話,隻是向侍立左右的從人一擺手。
侍從之人立刻路那盆香煙嫋嫋的香料端了出去。
鼻中清香漸漸消失,這才發覺屋中燃著的香料已經移走了。
冷如霜道:“福兒你看看老夫是誰?”
福兒裝得極像,跪下叩了一個響頭,道:“老主人在上,小人參拜。”
冷如霜嗬嗬笑道:“起來,起來,老夫現你如同己子,何須行此大禮。”
福兒滿麵沾沾自喜的神色,站起來在冷如霜身畔一張椅子上大模大樣地坐下。
冷如霜拉起他的小手,和氣地說道:“福兒,老夫待你如何?”
福兒搖頭晃腦地說道:“好得不能再好!”
冷如霜道:“四蛇姬的模樣如何?”
福兒一皺眉頭,道:“美倒是很美。隻是太凶,小人有點兒怕。”
冷如霜嘿嘿笑道:“怕她們吃了你嗎?”
福兒蹩住氣,脹得麵紅耳赤,像是有些害臊。
冷加霜一隻手在福兒手背上不停地撫摸,喃喃道:“福兒!你小小年紀眼光倒高得很,目下你是老夫手下第一功臣,自該好好犒勞你一番。四蛇姬是老夫手下最美的嬌娃,你都不愛,老夫也沒有辦法了。”
福兒心念一動,低聲道:“四蛇姬倒不算美,有一個……”
冷如霜疾聲叫道:“你看誰最美,盡管告訴老夫,立刻賞給你。”
福兒道:“荷花池畔的‘吟風樓’上住著一個穿紅衣服的姑娘,那才真是個絕世小美人哩!”
冷如霜微微一愣,道:“福兒!你不認識那位紅衣姑娘了嗎?”
福兒裝模作樣地想了一陣,道:“倒是有些麵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的了。”
冷如霜搖搖頭,道:“那位姑娘雖美,卻不能賞給你。”
福兒道:“小人知罪,那姑娘想必是大人的寵姬。”
冷如霜道:“福兒,你錯了,那姑娘不是老夫手下的人。”
福兒裝瘋賣傻的說道:“既不是咱們的人,為什麽要住在咱這兒?”
冷如霜道:“是老夫將她擄擒來的。來日將有大用……”
語氣一頓,接道:“那姑娘姓淩名菲,你聽見過這個名字嗎?”
福兒自然是認識的,打從冷如霜頭一天將她綁來時他就看到了,隻不過不知就裏,未敢妄動而已。
此刻,故意想了一想,搖搖頭道:“好像聽說過,卻又記不清楚了。”
冷如霜道:“別去提她,老夫深更半夜叫你前來,是有重要事告訴你。”
福兒道:“請大人吩咐。”
冷如霜道:“還記得柳南江那個人嗎?”
福兒點點頭,道:“大人好像說過,他是當今武林之中一代梟雄,專和大人作對。”
冷如霜道:“不錯。你記得真清楚,目下這人也在長安。”
福兒道:“為什麽不去幹掉他?”
冷如霜嘿嘿笑道:“正想教你去一趟。”
福兒立即起身離座,道:“小人這就前去。”
冷如霜伸出手去,將他按在座椅之上,道:“慢來!慢來!聽老夫說個清楚。”
語氣一頓,接道:“比較武功,你絕對不是那柳南江的對手。”
福兒振聲說:“小人不信,‘祥雲堡’的內外管事,武士統領全都敗在小人手下。”
冷如霜接道:“福兒,你的確不是那柳南江的對手。”
福兒神色一怔,道:“既然不是對手教小人前去何用?”
冷如霜道:“老夫訂下妙計,你照樣可取柳南江的項上人頭。”
福兒探頭探腦地問道:“大大有何妙計?”
冷如霜道:“柳南江行道江湖喬扮書生模樣,有一個挑負書箱的書僮,也叫福兒。”
福兒心中不禁暗暗好笑,這老魔竟然是一個說書的,倒挺會編排的。
心中如此想,麵上卻又是另一神色,微感詫異地道:“那書僮與小人同名嗎?”
冷如霜點點頭,道:“不但同名而且貌相極似,年紀相若。”
福兒道:“那可真巧!”
冷如霜嘿嘿笑道:“還有巧事哩!那名喚福兒的書僮突然失蹤,不知去向。”
福兒疾聲道:“小人明白了,可是要小人假扮那個名喚福兒的書僮。混到柳南江的身邊,俟機下手?”
冷如霜連連點頭,道:“福兒!你真精靈乖巧,老夫鍾愛你也就因你異常聰慧。”
語氣一頓,接道:“柳南江又是此行重任之一,另外還有一件事。”
福兒神采飛揚地說道:“就是一百件差事,小人也能辦到。”
冷如霜放低了聲音道:“順便將那秦茹慧丫頭帶到這兒來。”
福兒故意一愣,喃喃道:“秦茹慧?!那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冷如霜道:“她目下和柳南江住在同一家旅店,你去了自會見到她。”
福兒很神氣地點了點頭,老魔又道:“好,辦成之後老夫大大有賞。”
語氣微頓,接道:“福兒,你記得你身患一種怪病嗎?”
福兒連連點頭,道:“記得的。若非大人每三日賞賜一粒保命丸,小人早就一命嗚呼了。”
冷如霜道:“福兒,你若離開老夫,就絕無生機,所以你絕不可萌生背叛之心。”
福兒振聲道:“小人哪敢背叛大人,大人盡管放心。”
冷如霜道:“那樣最好。”
語氣一頓,接道:“你去冒充失蹤的書僮,柳南江若問,你就說中了老夫毒藥。暗中不知是誰解了你身上的毒性,救你出險。柳南江就會真以為你是他的書僮了。”
福兒道:“小人記住了。”
冷如霜自懷中摸出一個綠色小瓶,先頓出一粒綠色藥丸納入福兒口中,要他吞下。
他將口中藥丸吞服後,冷如霜又取出兩粒同樣藥丸以錫箔包好,交給他,道:“以後每隔三日服食一粒,六天的時間,你大概也能將這兩樁事情辦妥了。”
福兒將藥丸納入懷中,連連點頭道:“六天的工夫足夠啦!”
冷如霜道:“至於擄掠秦茹慧那丫頭,隻是還不容易。”
福兒道:“大人將小人看得太不濟事了。一個姑娘家,小人相信對付得了。”
冷如霜神情沉重地說“福兒!別將那個丫頭看得太弱。”
語氣一頓,接道:“她人聰明,眼下靈,本來武功底子就不壞。上次在終南山麓被老夫施之五毒點穴手法毀了她的武功。卻想不到有一個黑衣蒙麵人為她療傷,造就了她一身魔功,紅兒就是死在她的手下,她比那個柳南江要難以對付。”
福兒吸了一口長氣道:“那姓秦的丫頭如此厲害嗎?”
冷如霜道:“的確非常紮手,她殺死紅兒之後,老夫曾縱蛇蛟她,想不到她竟然已達百毒不侵之境。老夫雖擅長用毒,也奈何她不得。”
福兒道:“那豈不是一無良策了?”
冷如霜將兩道冷電般的目光投射在福兒的臉上,沉聲道:“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是成是敗,還是在你的身上。”
福兒道:“小人當全力而為。”
冷如霜搖搖頭,道:“並不需你全力而為,隻要你忠心耿耿,不生反叛之心。”
福兒道:“小人全靠大人賞賜的藥丸保命,焉敢萌生反叛之心?”
冷如霜道:“你若知道性命握在老夫之手,那就最好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秦茹慧那丫頭既然百毒不侵,老夫卻想出了另一個方法。”
說著,自身邊摸出一個極小的紅色瓷瓶。福兒顯得好奇地問道:“莫非這瓷瓶之中裝著世間最毒之藥嗎?”
冷如霜搖搖頭道:“並非毒藥,乃是一種使功力倍增的聖品。”
福兒訝然道:“有何妙用呢?”
冷如霜道:“毒藥對那丫頭不起作用,這瓶聖藥進入她的腹中那就不同了。”
福兒道:“小人糊塗了,這哪裏是害她,鬧直就是在助她增功力嘛!”
冷如霜冷笑道:“福兒!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眼下瓶中之藥後,還要運氣調息,使藥逐漸發揮效力,與原來體內之氣血結合壯大,然而老夫直到目前,還沒有摸清藥性,更不知該如何運氣調息。那丫頭自然也一無所知,瓶中聖藥進入她腹中之後,必然迅速形成一股勁道,其結果必然氣血崩潰,內力渙散,全部武功喪失,自然你也就可以順利地將她帶到這兒來了。”
福兒思念如風車般打了千百轉。麵上卻絲毫不動聲色。緩緩頷首,道:“此計甚好!不過,用去此藥卻又太可惜了。”
冷如霜道:“此藥的確得來不易,然而是否能將那丫頭擄來,對老夫此番重臨中原的目的,關係甚大,也就顧不得了。”
將紅色瓷瓶交到福兒手裏,接道:“小心收存,此藥無色無味,不拘滲入茶、酒、或合入吃食之中,均不虞被入察覺。”
福兒將藥瓶收藏妥,低聲道:“小人自會相機行事。”
冷如霸道:“趁天明前快些離去,切記事情未曾辦妥之前,不得回來。”
福兒點點頭,道:“小人曉得……”
突然放低了聲音,接道:“那姓柳的住在哪家客棧?”
冷如霜道:“你在日間從鬧區而過,他自然會找上你。去吧!”
福兒點了點頭,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來道:“大人!那個名喚淩菲的姑娘可是武林中人?”
冷如霜道:“不錯。她是‘關中一龍’淩震霄之女,‘東海釣鼇客’陸運翁之徒。”
福兒又問道:“她會武功嗎?”
冷如霜道:“自然會了。”
福兒道:“據小人所見,吟風樓前後上下並無專人防守,那位名叫淩菲的姑娘既會武功,她因何不趁機逃走呢?”
冷如霜嘿嘿笑道:“那丫頭服下了老夫精製毒藥亂神散,已不知此身是誰,焉能知道趁機逃走?”
福兒道:“如此嗎?”
冷加霜道:“福兒!趁天亮前快些離去,休要忘記老夫的囑托。”
福兒起身離座,道:“遵命!”
深深一揖,然後向外走去。
冷如霜卻又叫:“福兒回來。”
福兒停步轉身問道:“大人還有什麽吩咐?”
冷如霜放低了聲音,道:“長街之上或許有人監視此處。待老大傳令屬下之人俱不可走動,你也就偽裝趁機逃出模樣,免得被人窺見生疑。”
冷如霜向左右侍從一揮手,道:“火速傳令,各房燈火盡滅,任何人均不得走動一步。”
同時,向福兒打了個眼色,示意他暫緩行動。
兩名侍從立即聽命而出,冷如霜一揮手,先煽熄了案上的油燈。
約莫過了一盞熱茶光景,隻聽冷如霜低聲道:“福兒!可以走了。”
福兒也不作聲,腳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無塵大師所傳授的“射影掠光”身法,不但快而且輕,福兒年紀雖輕,卻已盡得精髓,行走之間,焉會有此沉重?原來他人小鬼大,精靈已極,心中已另有算計。
出了那間屋子,走過一道長廊,突然又落地無聲地轉了回來。
他先凝神聽一陣,整個七柳齋中猶如死宅,無半點聲音。
接著他又一連吸幾口長氣,終於,被他嗅出一股香氣。
那股香氣從冷如霜所在地隔壁的一間屋子內隱隱傳出,福兒微一沉吟就彈身而起,在那間屋子的窗前,一絲聲響也不曾發出。
他隔窗一聽,卻不禁在暗中一愣,原來他聽到了鼻息之聲。
屋內不但有人,而且還不止一個。
福兒暗自沉吟,決心冒險一試,於是極為輕巧地推開了紙窗。
憑借黑光,福兒發現屋內果然有三個大漢。
他們或坐或站,幾道目光都盯在福兒臉上,但是任誰都沒有吭聲,也沒有動一下,顯然他們不敢犯冷老魔的命令。
福兒膽子壯了壯,一騰身,打從窗口躍進了屋內在屋子中央站定。
那三個大漢依然一動也不動。
福兒冷眼一瞟,發現他所要找的物品正擱在屋角一個木架之上!就是那盆使心神喪失者嗅之能夠暫時清醒的香料。
此刻,那盆香料雖已熄火,仍然隱隱透出一股沁人的幽香。
福兒心機一動,立刻施展“射影掠光”的身法,在屋內飛旋打起轉來。
那三個大漢的六道目光也莫明其所以地跟著他那飛旋的身子打轉。
其實,福兒每打一轉,經過屋角之處,就探手在那盆中抓取一把香料,一直將他兩邊的袖袋都填滿,這才一個轉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際,點了那三個大漢的死穴,然後才如一道光般自窗口穿出了屋外。
落入院中,福兒複又彈身而起,飛身向後院縱去。哪消幾個起落,人已登上了吟風樓。
想當年,那崔尚書每每在此吟風弄月,情景是何等清麗。
如今卻是滿眼漆黑,魅影幢幢,成了一個人間地獄的魔窟。
吟風樓上也是一片漆黑,福兒摸索著行走。循鼻息之聲,來到一間內室。
在身上掏摸出火折子,克擦一聲,取火燃上了案上的油燈。
隻見淩菲和衣睡在梯上,嬌軀上還蓋著一床破舊的被褥。雙目緊閉,氣息均勻,似乎睡得很熟,臉上則有不正常的紅暈。
兩個麵色蒼白,形容古怪的中年婦人在榻前坐守。一見福兒燃火亮燈,不禁同時放低了聲音,道:“小爺,方才老主人曾傳令,嚴禁燈火。小爺快將油燈熄了吧!”
福兒也不答話,緩緩向那兩個中年婦人行去,及至來到她們麵前,雙手電出,分別點了那兩個中年婦人的昏穴。
二名中年婦人立即身子一歪,倒在床前的踏板上昏睡過去。
福兒連忙找到一個空碗,在袖袋中抓出一些香料,盛在碗中,取火引燃。
他將燃著的香料放在枕邊,靜待沉睡的淩菲姑娘清醒過來。
長街上已傳來五更的梆聲,但在福兒的心上,使他緊張已極。
幸好,淩菲已很快睜開了眼睛。
福兒連忙俯下身去,低道:“淩姑娘,你還認識我嗎?”
淩菲目光中先是透射愕然之色,片刻之後,突然翻身坐起,疾聲道:“福兒!你……”
不待她的話說完,福兒已飛快地彈指點了她的昏穴使她再度昏睡過去。
方要騰身而起,他心中突然一想。
一咬牙,小臉蛋上出現一股狠色,飛起腳來,在那二名中年婦人的腰肢上各踢了一下,這次踢的是死穴,她二人也醒不過來了。
吟風樓就在後院高牆不遠之處,福兒打開窗欞,一縱身上了牆頭,飄身落下後街。
朔風撲麵,如尖刀刻膚,福兒身具上乘內功之人也不禁機伶憐打個寒噤,何況一般常人,因而放眼望去,後街之上,連一個鬼影也沒有。
往何處去?這是福兒麵臨的一大難題?
根據他的記憶,出西城是去劍閣,潼關的去處,城門附近也有不少招商旅店,多數是接待那些販賣藥材的行商。想必由於藥材氣息令人難受,常人少去投店,武林中人更是少有人去住上一宵的。
福兒一念及此,立即掉頭向西城奔去。
奔行途中,他心中又不禁暗暗嘀咕:大年下,道路被冰雪封凍,行商等已絕跡,隻是那些招商旅店也都封店早候過年了。
來到西城一看,果然沒有看見一盞油紙風燈。那是招商旅店唯一標識。此刻天將拂曉,店鋪莫不關門閉戶,沒見油紙風燈,根本就不知哪一家是可供旅行投宿的棧房。
福兒不免暗暗發急,自己一人倒好,偏偏又是馱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姑娘家。
尋思之間,腳下不知不覺又走上了回路。
突然,街邊響起一聲輕微的喊叫,道:“小哥慢走一步!”
福兒停步望去,發現自己正走過一座深宅大院。大院的角門才開,階前站了兩個十四、五歲一般大的丫環,每人身上都披著連鬥篷的皮裘,看來這座宅院是住著一起富貴人家。
福兒愣了一愣,道:“二位姑娘是在對我說話嗎?”
二名丫環中的其中一個,走下了台階,問道:“小哥可是名喚福兒?”
福兒道:“是啊。”
那丫環道:“我家夫人請小哥到裏麵去避避風寒,那位姑娘想必也該……”
福兒接道:“你家的夫人如何稱謂?”
丫環道:“小哥不必多問,見麵之後,小哥自然會認得的。”
福兒心頭暗怔,口中問“你家夫人怎知我此刻要從此路過呢?”
丫頭道:“夫人夜裏睡不著,就起身隔著玻璃窗兒賞雪。看見小哥打此經過,識了出來。
夫人是一片好心,小哥莫要會錯了意。”
福兒抬頭望望,果見院中矗起一座樓頭,樓中燈光明亮,窗前也坐了一個婦人。
然而憑借他的目力,卻看不出那婦人是誰?那婦人因何一眼就認出了他?看來目力極好,自然也是一個武功極佳的人了。
在他沉吟之間,那丫環又催促道:“外麵風大,小哥請進吧!”
福兒道:“既然如此我就打擾了。”
說罷,大踏步登上台階。向內室走去。
這宅了在外看,氣象宏偉,入內之後,才發現並不深邃。不過一條短短花徑,就到了正廳。
廊下也亮起了四盞氣死風燈,燈爆花,顯然是方才燃上的。
抬頭看,隻見大廳的門上掛著一方匾額,黑底燙金,書著“誅惡堂”三個大字。
福兒不禁一愣,這是一座舊宅,匾額卻是簇新,分明是新近才換上去的。
在他這一愣神之間,那二名丫環已為他打開廳門,擺手肅迎。
廳內的陳設也是一色新製的紅木家俱,一個老婦人正推送一盆熊熊炭火進來。
接著,一個華服麗人出現。
福兒見那婦人甚是麵熟,卻一時想不起是在哪兒見過?
華服麗人笑道:“福兒!你不認識我了嗎?”
福兒呐呐道:“甚是麵善,隻是一時想不起何地見過夫人。”
華服麗人道:“福兒!可記得在望鹿坡前,你師兄柳相公稱為姨娘的一個白衣女子。”
聽她之言,敢情她是白玉梅。
福兒噢了一聲,道:“原來是……”
白玉梅接道:“福兒!想起來了嗎?”
福兒連連點頭,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白玉梅道:“如此說來,你不曾中那冷老魔的亂散毒藥了。”
福兒道:“晚輩隻是佯裝中毒而已。”
白玉梅道:“肩上何人?”
福兒道:“淩菲姑娘。”
說著將淩菲從肩頭卸下,安頓在一張椅上。
白玉梅一探淩菲鼻息,道:“淩姑娘被人點了昏……”
揚手就要為淩菲解開穴道。
福兒疾聲道:“夫人且慢!淩姑娘的昏穴是晚輩點封的。”
白玉梅驚道:“那是何故呢?”
福兒道:“淩姑娘中了冷老魔的亂神散,已不知此身為誰。方才帶她逃出魔窟,為防她作無謂掙紮,所以點封了她的昏穴。”
自袖袋內抓出一把香料投進火盆之中,接道:“現在夫人可以為淩姑娘解開穴道了。”
白玉梅嗅了一嗅,道:“那是何種藥物?”
福兒道:“一種不知名的香料,中毒之人嗅了這種香味後可以暫時清醒,是在冷老魔那裏偷取的。”
白玉梅這才揚手在淩菲的昏穴處一點。
淩菲悠悠醒轉,愕然道:“福兒,方才是你點了我的昏穴嗎?”
福兒道:“因姑娘服下了冷老魔的亂神散,心神喪失,方才一時不及解說,為了及早逃離魔窟,所以才出手點封姑娘的昏穴,請姑娘勿怪。”
淩罪喃喃道:“如此嗎!我不覺得有何不適哩!”
福兒向火盆一指,道:“你可嗅著了火盆中散發出來的香氣?
是那種香料使姑娘暫時清醒的。“
淩菲轉間一瞥見到了白玉梅,不禁一愣,道:“這位是……”
福兒搶著答道:“姑娘就稱她為夫人吧!柳相公還稱她為姨娘哩!若非夫人瞥見我路過,開門接我們,我倆現在必定還在朔風之中。”
淩菲起身一福,道:“多謝夫人!”
福兒冷眼旁觀,淩菲經此一劫那股野勁竟突然消失了。白玉梅抬手虛空一扶,道:“姑娘不必多禮。”
轉頭望向福兒,接道:“棍兒!你在冷老魔處偷取的香料共有多少?”
福兒道:“不少哩!”
將兩隻袖袋內的香料悉數傾出在幾上,堆成一堆,約莫有三、五斤之多。
白玉梅親手拿過一個茶碗,裝滿了香料,取火引燃,向那二名丫環吩咐道:“你們快點扶淩姑娘到我房中歇下,將這碗香料置放榻前小心伺候,我和福兒還要說幾句話。”
那二名丫環連聲應是。
淩菲既然嗅入香氣,心智暫時恢複,自然聽得懂白玉梅的話中含意,顯然是有什麽話要背著和福兒詳談,也就立即起身作禮告別,和那二名丫環退出大廳。
待淩菲去遠,白玉梅才放低了聲音,道:“福兒,你可是要去會南江?”
福兒點點頭,道:“是的。冷老魔以為晚輩真的中毒,因而唆使晚輩前去殺害柳相公。”
白玉梅道:“南江和秦姑娘、歐陽姑娘,還有仙仙姑娘同住在鼓樓前一家‘高升店’中,你立刻就可以去找他。不過……”
語氣一頓,接道:“見著他們,千萬別提起到這兒來過。
福兒一愣,道:“連對柳相公也不能提嗎?”
白玉梅道:“絕不能提。目下有許多事尚要瞞著他,免得亂了他的方寸。”
福兒道:“夫人怎會住到這裏來的呢?”
白玉梅道:“別問……”
語氣一頓,接道:“福兒,你來時可曾看見大廳門前高掛的匾額。”
福兒點點頭道:“看見了,晚輩正請教夫人,那誅惡二字。”
白玉梅接道:“一場腥風血雨的大戰將要在此揭開,惡徒要在此處授道,所以這裏名為誅惡堂,明白了嗎?”
福兒道:“是哪些惡徒呢?”
白玉梅道:“福兒,目下我是不能告訴你的。”
揮一揮手,接道:“天已微明,你可以走了。”
福兒向懷中摸出一個錫箔小包,道:“這裏有兩粒藥丸,請夫人立刻給淩姑娘吞服一粒,三日後再給她吞服一粒。”
白玉梅接在手中,接道:“這藥丸有何用處?”
福兒道:“中了亂神散毒性的人,必須每隔三日吞服一粒,才能保命。”
歎息一聲,接道:“這兩粒藥丸也隻能保住六天,不知道六天之後該怎麽辦?”
白玉梅喃喃道:“六日之後,隻怕武林已太平無事了。”
福兒道:“縱然如此,淩姑娘仍難免……”
白玉梅接道:“各有禍福,你也不必如此為淩姑娘煩憂,快些走吧!”
福兒一愕道:“晚輩去了。”
白玉梅再三叮嚀,道:“福兒,切記休向南江提起你曾到此來過。”
福兒道:“晚輩記住了。”
話聲未落,人已出了大廳。
無須旁人為他開門,幾個起落,人已越牆而出,落在街心。
此刻長街之上,雖然仍是無一個行人,而天色卻已大亮了。
福兒定定神,邁開大步向鼓樓前行來。不久,就看見了高升店油紙風燈。
福兒正待前去拍門,驀見一個人影如疾矢般自南麵撲來。
福兒眼尖,一看那身灰衣,就知來者是冷老魔的爪牙,何況來人又是從南觀七柳齋的方向撲來,因而福兒更加肯定。
為免節外生枝,福兒也來不及上前拍門,小腿一彈,就越牆進入了“高升店”。
旅店中悄然無聲,客人未起身,店家想必也還在甜夢未醒。
福兒不禁暗暗發證,柳南江住在哪間客房呢?總不能逐一拍門查問呀?
就在他一怔神之間,驀見一個壯大漢越牆而入落在他的身邊。
就是方才在長街上所見的疾棄之人!福兒料得不錯,果然是冷老魔手下的一名武士。
福兒心頭未免暗暗感到吃驚,表麵上卻力持鎮定地低喝道:“你來作甚?”
那武士低聲道:“老主人特訟屬下前來傳令,要小爺立刻回七柳齋。”
福兒心頭如風車般一車,走近一步,道:“你待怎講?”
那武士道:“老主人要小爺立即回去。想必是拿錯了藥丸。”
那最後一句,分明是要挾之言。
福兒暗中思忖!想必淩菲逃走,香料被竊有人被殺之事也已被冷老魔所察,因而懷疑到自已的頭上,想要迫截回去加以盤詰。
在他沉思之間,那武士又低聲道:“藥丸拿錯,關係小爺性命,請快回轉。”
福兒唔了一聲,又點了點頭,然而他那小小手指卻飛快地點向那武士的璿璣大穴。
那武士連哼都不曾發出,就摔倒在地上,刹時氣斷殞命。
福兒冷眼一掃,院中並無人跡,於是又小掌連揮,將積雪掃開一個大坑,將那武士的屍首踢入坑中,再用積雪蓋上。
如依照冷如霜之命,重回七柳齋中,無異再投虎穴,難卜命運,悍然拒絕,來日又難回。
是以福兒才決定殺那武士滅口。
福兒自信那個被他點了死穴的男女絕無一人能在死裏逃生,如是冷如霜就未必會肯定是他救走淩菲,殺死那五名歹徒之人。
福兒如此並非畏懼冷如霜,而是想保持他與冷如霜之間的微妙情勢,來日或有需要重返魔窟,可加以利用。
埋藏那武士的屍首之後,福兒拍拍手,又撣了一撣長袍上的泥土,正待轉身,驀聽一個尖細的聲音,道:“殺人還要滅跡,小小兄弟!你真夠狠的!”
福兒心頭暗驚,卻分外沉緩地轉了過來。心頭驚色頓時全消,喜道:“原來是秦姑娘!”
那人是秦茹慧,施施然退了一步道:“福兒,你認得我?”
福兒笑道:“自然認得,冷老魔的毒藥厲害,卻還難不倒我哩!”
秦茹慧奇道:“真的!”
福兒連連走前幾步,放低了聲音說道:“柳相公現在何處?”
秦茹慧一招手,道:“快隨我來。”
領先向內院走去。
穿過拱門,步上一條長廊,來到一座上房門口停下。
向房內一指,道:“柳相公就住在這裏,你自己拍門吧!”
不待福兒拍門,房內的柳南江已打開房門,問道:“秦姑娘帶誰來了?”
目光瞥見福兒,不禁振聲接道:“福兒是你?”
福兒轉頭向秦茹慧笑道:“有勞秦姑娘帶路,小人要和柳相公說句話,請姑娘先一步回房吧!”
秦茹慧笑道:“福兒,你這張小嘴是那樣甜得死人,你倆分明是有什麽隱秘話要說。進去吧!我可不想聽哩!”
皓腕一揚,將福兒推進了房內。複又伸手將房門也拉上了。
柳南江日前雖與福兒隔窗以傳音術交談,心中畢竟未敢全信,是以口氣猶疑地問道:
“福兒,你當真未曾中毒嗎?”
福兒:“自然是真的。”
柳南江道:“如今回來……”
福兒接道:“是那冷老魔教我回來的。”
接著他就將來龍去脈細述一遍。不過,他卻絕口不提淩菲!自然也不會提到白玉梅目下也在長安。他深信白玉梅所言不會是聳人聽聞,內中必有隱情,說出來也許真會亂了柳南江的方寸。
柳南江聽完之後,沉吟良久,方又問道:“福兒!你說發現了一樁天大的隱秘,是怎麽回事?”
福兒放低了聲音道:“冷老魔雖慣使毒藥,武功卻不見得過分驚人。暗中還有一個助他之人,卻功力非凡,相公萬萬想不到那人是誰。”
柳南江語氣淡然地說道:“想必是那號稱情聖的柳嘯吟。”
福兒一驚,道:“相公敢已知道了!”
柳南江點點頭,道:“不但已知,而且已和那柳嘯吟打過照麵。”
福兒道:“另一事相公未必知道,那柳嘯吟是因為受了冷老魔的要挾。”
柳南江道:“柳嘯吟也曾如此說。”
福兒道:“相公可知柳嘯吟因何受那老魔的要挾?”
柳南江星目一張,道:“莫非你知道了?”
福兒點點頭道:“這樁事終於被我弄清楚了,是為了一個女人。”
柳南江神情一愣,道:“此話怎麽講?”
福兒道:“有一個中年婦人在冷老魔的手中,而且還中了毒性,冷老魔要柳嘯吟助其雪當年被逐中原之恥,才為那中年婦人解毒。柳嘯吟敢已答應,否則那中年婦人早就毒發而亡了!”
柳南江蹙眉沉吟良久,道:“那中年婦人與柳嘯吟有何關係呢?”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21:30
第二十八回 險涉虎穴
福兒搖搖頭,道:“我費盡心機也不曾查問出。看來隻有問柳嘯吟本人了。”
柳南江道:“那中年婦人置身何處?”
福兒道:“也在七柳齋中。”
柳南江道:“可曾見過淩菲姑娘?”
福兒道:“不曾見過,那淩菲姑娘難道也到冷老魔手中去了嗎?”
這福兒口風倒蠻緊的,不過說此話時,他私心中卻感到一絲愧怍。
柳南江皺眉額,良久無語。
福兒道:“目下該如何呢?冷老魔隻給我了六天之期。”
柳南江一揚手,接道:“福兒!你方才說,冷老魔給了你一粒極為珍奇的藥丸?”
福兒點點頭,道:“是的,那是冷老魔要我對付秦姑娘的。”
柳南江道:“好好保存,日後也許有用。”
突然放低了聲音,接道:“切記在此屋內足不出戶。秦茹慧,歐陽玉紋,柳仙仙三位姑娘也都住在店中,切不可對她們吐露隻字。”
福兒道:“我知道。”
柳南江目光向福兒上上下下一打量,突然疑問道:“福兒!你出了七柳齋之後,就一直到這兒來了嗎?”
福兒道:“是啊!”
柳南江目光逼往福兒身上,又問道:“你怎知我住在此地?”
福兒道:“冷老魔告訴我的。”
柳南江道:“你不曾去過城西嗎?”
福兒心頭不禁一駭,麵上卻力持鎮定地答道:“沒有啊!”
柳南江喃喃道:“那就怪了!”突然放低了聲音,接道:“你不曾將某些事瞞著師兄吧?”
福兒道:“我哪敢隱瞞什麽呢?”
柳南江道:“你靴子之上就著紅土,而且隻有西門西大街的地上有紅土,你卻不曾去過西城,這豈不是一件怪事嗎?”
福兒暗中不禁佩服他的師兄目光如電,心細入微,幾番想說出白玉梅之事,又幾番忍了下來,未敢輕率出口。沉吟再三,才解說道:“想是冷老魔的爪牙去過西城,帶回紅土,又被我踩著,黏上了靴底,我倒的確不曾去過西城!”
柳南江道:“來不及細說,其實,在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總之,別讓他出房一步就行了。”
柳仙仙道:“那小家夥精靈古怪,隻用我兩看不住他。”
柳南江道:“如果情非得已,二位不妨出手點封他的昏穴。”
揚手向秦茹慧一揮,接道:“有勞秦姑娘帶領在下到臨街的院牆下去看看。”
秦茹慧簡直如墜五裏霧中,不明所以,卻也依照柳南江所言,領先向外院走去。
來到臨街院牆之下,秦茹裏一指,道:“就在這裏他幹掉的那個大漢想必是冷老魔的爪牙,就埋在那棗樹之下。”
秦茹慧在一邊指指點點,柳南江卻低頭細看。
福兒所踩的足印中,依稀有一絲紅土,都被柳南江看入眼中。
柳南江一擺手,道:“姑娘請回吧!”
話聲甫落,人已上了牆頭。
秦茹慧道:“相公要去何處?”
柳南江道:“去了就回,姑娘請先回房吧!”
話聲中,人已落在街心。
此刻雖有卯辰相交光景,由於天寒地凍,街上卻依然不見行人。
因而,柳南江也就很輕易地找出福兒踩出來的足跡,絲絲紅土清晰可見。
福兒分明去過西城,卻堅持說不曾去過,不免使柳南江暗暗啟疑。
他並非唯恐福兒有異心,以隻怕福兒中毒而不自知,所以決心要查個水落石出。
循著足跡走去,那足跡中的紅土愈見清晰。
終於,柳南江走到一座大院之前。
柳南江低頭細看,福兒是角門進去的,然而卻是逾牆而出。
這是何故?他不禁垂首沉吟起來。
沉思良久,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心念一動,決定繼續追查下去。
據柳南江所知,除了西門就近之處,地上有紅色黏土之外,這座院宅門前的道路卻是青石的路麵。他放眼細看,可以很清晰的看出,福兒從西門而來,然後進了這座院宅,複又越牆而去,路麵上尚遺留著福兒的腳印,這是絕對可以肯定的。
柳南江又再沉吟一陣,終於抬手叩動了院宅大門的鋼環。
叩環再三,角門才呀然打開,一個十四、五歲的青鬟使女,探出半個身子,問道:“相公叩門作甚?”
柳南江抱拳一拱,道:“在下姓柳,要拜見你家主人。”
那青鬟使女道:“我家主人遠行在外多年了。”
柳南江不禁微微一愣,繼又問道:“那嗎如今何人當家?”
青鬟使女道:“自然是我家女主人。”
柳南江道:“不知你家女主人多大年紀?”
青鬟使女反問道:“相公問此作甚?”
柳南江道:“如你家女主人是年輕少女,在下自然不敢貿然求見,如果她已……”
青鬟使女接道:“相公既不知我家主人遠行在外,又不知我家女主人有多大年紀,分明從未交往,已經是很貿然了。”
說罷,砰地一聲將門關上了。
柳南江不禁皺起眉頭,硬闖進去呢?那是他絕對作不出的事。回去逼問福兒嗎?福兒既然有心瞞他,就休想逼出什麽隱秘來。
不禁喟歎了一聲,悵然步下了台階。
驀然,一個人擋住他的去路,嘿嘿笑道:“娃兒你真早啊……”
語氣一沉,接道:“這是哪家高手的宅院?”
柳南江聞高抬頭,隻見那人竟是祝永嵐。
柳南江心頭一動,何不利用祝永嵐出麵,去揭開這座宅院的隱秘呢?
繼而一想,如此作未免太卑鄙了,因而搖頭,道:“在下不知。”
祝永嵐嘿嘿笑道:“若是民宅,你這娃兒到此作甚?而且老夫親眼看到你這娃兒吃了閉門羹,若非高手,娃兒焉能忍得下這口氣?”
柳南江冷笑了一聲,奪路就走。
祝永嵐一伸手,道:“娃兒慢走一步。”
柳南江道:“何事?”
祝永嵐道:“可知黃衫客去了何處?”
柳南江道:“尊駕神通廣大,何來問我?”
祝永嵐道:“娃兒不必說氣話。”
語氣一頓,接道:“如果娃兒近日可能和那黃衫客會晤,老夫要托你娃兒傳個口信。”
柳南江道:“那就請講吧!”
祝永嵐放低了聲音,說道:“酒聖胡不孤也已於昨晚到了長安,這就是黃衫客要老夫做的一件事,請轉告黃衫客,老夫和他從此互不相欠。”
柳南江道:“焉知尊駕所說是否真實?”
祝永嵐道:“真假日後自知,用不著你這娃兒起疑!”
語氣一頓,接道:“另外老夫還附帶奉送一個消息,黃衫客所要尋找的淩菲那丫頭是墜入了冷老魔的魔窟之中,不過,昨夜已然脫走,去向不明。”
柳南江神色一振,道:“當真嗎?”
祝永嵐道:“還是那句老話,真假日後自知,老夫現在要告訴你這娃兒幾句話。”
柳南江目視別處,冷聲道:“說吧!”
祝永嵐道:“老夫和那黃衫客之間的情分已了,之後,盼你這娃兒行走在外時,不妨佩上那把寒星寶劍,否則你難迎老夫三招。”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倒想以佛門的羅漢伏虎掌會會尊駕的風林十八掌。”
祝永嵐嘿嘿笑道:“娃兒夠狂的,隻要你有此雄心,多的是機會。”
說罷,掉頭走去。
柳南江觀他身沉步穩,分明在內力上又精進了一步,心頭不禁暗暗一動,如果祝永嵐真的是心懷叵測,黃衫客為他療傷,那就無異是養虎貽患了。
在他一念之間,那祝永嵐也已去遠。
此刻長街之上已漸有人跡,柳南江轉頭再向那座宅院看了一眼,這才向城中鼓樓處行去。
回到客棧之中,柳南江直往三位姑娘所住宿的房間,她們三人似也等待他的來歸,一見麵,立即齊聲問道:“柳相公?是怎麽回事?”
柳南江並未回答,抬手向隔壁指了一指,道:“福兒怎麽樣了?”
秦茹慧搶著答道:“沒有怎麽啊!他一直睡得好沉。”
柳南江道:“是我多疑嗎?”
歐陽玉紋一向不愛多問,此刻卻插口道:“柳相公!半個月前,玉紋就和福兒見過一麵,當時他就說過中毒是假,相公還疑他些什麽?”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說道:“福兒有事隱瞞在下,這是不合理之事,是以在下猜測,福兒恐怕仍是中了毒性,在受冷老魔的驅使。”
柳仙仙道:“探探他的穴脈就該有所發現了,又何必費盡心思去猜?”
柳南江搖頭道:“冷老府所施展的毒物,是難以被人發覺的。”
秦茹慧道:“以我看,相公的猜測可能不對,晨間我曾親眼看見福兒手刃一個冷老魔的爪牙,若是他仍受冷老魔的驅使……”
柳南江接道:“那也許是冷老魔的苦肉計。”
柳仙仙道:“如此說來,福兒是個危險的人物了?”
柳南江道:“不錯,所以三位姑娘得多作提防,但是在福兒麵前卻又不能說破。”
柳仙仙道:“方才在客棧門口,好像有幾個紮眼人物在搜巡不去,不知是不是……”
秦茹慧接道:“我也見到了,不過,那是祥雲堡的人,並非老魔爪牙。”
柳南江道:“秦羽烈是不甘寂寞的。”
語氣一頓,接道:“有勞三位姑娘,將福兒盯緊一點,在下到門口去看看。”
秦茹慧道:“你可是……”
柳南江疾聲接道:“姑娘放心,在下絕不會和他們衝突的。”
說罷,走出房去。
雖是清晨,店堂內也有三三兩兩吃早酒的客人,柳南江選了一副臨街座頭,向店家要了一碟羊羹,四兩白幹,細飲慢酌起來。
柳南江吃酒是假,觀望動靜是真。
秦羽烈不是一個妄動之人,若是真的派了爪牙到這客棧門口搜巡,就必然有其原因。
對街廊簷之下停著一輛獨輪車,車上堆滿了雜食,一個老頭兒坐在車房歇息。
那推車老頭兒衣衫襤樓,而頭上一頂範陽草帽卻是簇新的,心中一動,立刻打好了算盤。
他緩緩起身離座,先在客棧大門邊站定,待那老頭兒向這邊投以一瞥,複又低下頭去的一瞬間,柳南江已施展射影掠光的身法來到了那老頭兒的麵前。
柳南江冷眼一掃,未發現有其他黨羽,這才冷聲說道:“朋友!你在等誰!”
那人抬頭向柳南江瞪了一眼,低聲說道:“在下祥雲堡藍衣武士統領。”
柳南江接道:“早知朋友來曆,在下隻想問問朋友停在此處目的何在?”
自稱為祥雲堡藍衣武士統領之人說道:“在下正在恭候柳相公的大駕。”
柳南江不禁微微一愣。
喬裝推車老漢的藍衣武士統領又道:“在下奉堡主之命,請相公到祥雲堡一述。”
柳南江道:“因何要如此鬼鬼祟祟?”
藍衣武士統領道:“事關機密,因而奉堡主一再叮嚀,絕不可被第三者所知。”
柳南江冷笑:“莫非秦羽烈又在弄詭?”
藍衣武士統領道:“秦堡主唯恐相疑,是以在日間相邀,此去對相公有百利而無一害。
相公盡可大放寬心前往就是。”
柳南江道:“有勞轉告秦堡主,在下行道江湖非為爭名逐利,有拂他的盛意了!”
說罷,扭頭回到店中。
穿過店堂,走進跨院,柳南江和秦茹慧碰了個正著。
秦茹慧想必也已在窺覷良久,輕聲說道:“方才與相公說話之人,仿佛是祥雲堡藍衣武士統領所喬裝,相公看出來了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正是他。”
目光向左右一掃,放低了聲音,接道:“姑娘請隨在下到園中說幾句話。”
二人來到庭院之中,進了一座涼亭,天寒地凍,除他們之外,這裏再也沒有第二個人。
柳南江道:“秦羽烈要約在下前往祥雲堡一述。”
秦茹慧秀眉一張,道:“就是那藍衣武士帶來的口信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不錯。”
秦茹慧道:“何時?”
柳南江道:“就是此刻。”
秦茹意道:“相公是如何答複的?”
柳南江道:“一口回絕。”
秦茹慧似是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對了,秦羽烈詭計多端,千萬不能前去。”
柳南江道:“在下卻打算稍待片刻,就要去一趟祥雲堡。”
秦茹慧喚了一聲,粉麵出現驚疑之色。
柳南江道:“如說秦羽烈在堡中設下埋伏,等在下自投羅網,那倒是不可能之事,不過,在下卻擔心他施展調虎離山之計。”
秦茹慧道:“此地有我及歐陽、仙仙二位姑娘,秦羽烈未必能將我們怎嗎樣。”
柳南江道:“如此說,在下就放心了。”
秦茹慧道:“可是相公前去……”
柳南江接道:“在下方才佯作拒絕,移時在下突然前去,秦羽烈即使弄詭,也會措手不及,姑娘不必為在下安危操心。”
秦茹慧緊蹙蛾眉,道:“相公非要前去嗎?以我看來……”
柳南江接口道:“許多隱秘都集於秦羽烈與公孫彤二人之身,不管是對在下,抑或是對整個武林而言,此行都非常重要。”
放低了聲音,接道:“有勞姑娘小心照看福兒,同時,勿將此事告知歐陽、仙仙二位姑娘,在下先走一步,姑娘稍待再回。”
秦茹慧道:“相公就要去那祥雲堡了嗎?”
柳南江道:“在下還要先到歐陽姑娘那兒取回寒星寶劍,麵對秦羽烈和公孫彤二大勁敵,在下可不敢掉以輕心。”
秦茹慧道:“相公還是多留神點才好。”
柳南江道:“多謝關注。”
抱拳一拱,掉頭離了庭院。
柳南江先回到自己房中,見福兒睡得甚沉,乃輕到榻前,伸手搭住了福兒的右腕暗察一陣,福兒的血脈並無任何異狀。
福兒輕笑著睜開了眼睛,道:“怎麽了?方才已經有一位姑娘來探過我的鼻息,搭過我的腕脈,莫非真以為我中了毒嗎?”
柳南江道:“隻怕你中毒而不自知。若有三長兩短……”
福兒接道:“師兄!倘若我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師父哪會放再出來?放心,我一點事兒也沒有,冷老魔的毒藥還毒不了我。”
柳南江道:“那樣最好。”
語氣一頓,接道:“福兒!千萬記住,別出房門一步,不然,就會壞了我的大計。”
福兒連連點頭,道:“師兄之命,哪敢故違。”
柳南江這才帶上房門,走了出來。
隔壁房中,歐陽玉紋和柳仙仙正在下棋,柳南江目光在枰上一掃,就知歐陽玉紋不是對手,如果她真是歐陽白雲之女,那可就有辱她父親在奕道的聲譽了。
柳仙仙回見是柳南江後道:“相公快來,和歐陽姑娘下棋,可真沒勁。”
柳南江道:“待我辦完了正事,再陪下幾局,此刻卻不行。”
柳仙仙喃喃道:“正事!什麽正事?”
柳南江道:“追一個人……”
轉頭向歐陽玉紋,道:“歐陽姑娘,將那把劍交給在下。”
柳仙仙道:“相公竟然要佩劍而行,可見那個人大有來頭,要不要我幫忙?”
柳南江道:“不用了,你還是看著福兒吧。”
語氣一頓,接道:“對了!福兒的棋力不弱,你若嫌悶,倒可以去找他下幾局。”
柳仙仙喜不自勝地道:“真的嗎?”
一邊說,一邊就著手收拾棋具。
柳南江出得客棧,發現那喬扮推車老者的藍衣武士統領也已離去。
再看天色,此刻約莫已是辰、巳之交光景。當即放開大步,向曲江池畔行去。
不過一盞熱茶工夫,那氣象萬千的祥雲堡也已在望。
柳南江舍棄了青石板鋪砌的平整大道,走進了山陰小徑,繞向祥雲堡的後路。
堡後是一峭壁,道途雖險,又加上冰雪封凍、腳底溜滑,然而難不倒具有一身卓越輕功的柳南江,哪消幾個提縱,人已上了峭壁之巔。
向那祥雲堡中望去,隻見人影幢幢,穿梭不絕,這不是沒有埋伏的模樣。
微一沉吟,身形倏然如鷹隼攫食般一瀉而下,腳尖隻不過在那峭壁之間點了幾點,人已落在祥雲堡的後院之中。
在後院中走的數名武士,莫不為之一怔,繼而各拔佩刀,紛紛向柳南江圍攏。
柳南江抱拳一供,道:“有勞各位通稟,柳南江前來拜見秦堡主。”
詫聲中,腳下並無停留,緩步向前行去。
其中一名武士已飛快向前院奔去,剩下的幾個亦步亦趨地阻在柳南江的身後。
柳南江才走到仲秋之夜賽美大會的那座廣場之中,秦羽烈已快步迎了過來。老遠就笑嗬嗬地說道:“想不到相公還會賞臉,秦某有失迎接,請勿怪罪。”
說罷,深深一揖。
柳南江抱拳回禮,冷聲道:“秦堡主多番作為令人寒心,是以在下不得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秦堡主勿怪才好。”
秦羽烈笑道:“不怪!不怪。”
躬身一擺手,接道:“請相公移駕大廳待茶。”
柳南江毫不猶豫,昂首闊步地向大廳走去。
進了大廳,二人分賓主相對坐定,早有仆童奉上香茗。
奏羽烈沉叱道:“請公孫總管來此見客,然後封閉大廳之門,任何入不得走近廊下十步之內,若有故違,立斬不寬。”
眾武士喏喏退下。
秦羽烈這才轉首笑道:“那晚之事,不知相公是否耿耿於懷?”
柳南江道:“以往之事,提它作甚?”
秦羽烈道:“如此甚好!”
方要接著說什麽,忽見公孫彤推門而進。
公孫彤麵上雖無笑容,卻依然十分恭敬地向柳南江一拱手道:“不知相公駕到,有失迎接,還請相公原諒。”
柳南江拱拱拳,道:“總管太客氣了。”
目光在對方臉上一掃,接道:“風聞總管目前貴體違和,不知可曾康複?”
公孫彤道:“老朽不慎感染風寒,何勞相公動問。”
說罷,在二人之間打橫坐下。
秦羽烈突地神色一正,放低了聲音道:“今日秦某約請相公來此一敘,不知相公是否尚對他人言及此事?”
柳南江道:“不曾告知他人。”
語氣一沉,接道:“有道是好事不背人,不知秦堡主因何要如此鬼鬼祟祟?”
此話說得極為難聽,不僅是暗寓諷意,已經是公然辱罵了。
然而,秦羽烈卻毫未動怒,嘿嘿幹笑道:“隻因相公不明內情,是以才責備秦某的作為似乎不夠光明磊落。殊不知此事不但關係著一場浩劫,而且還關係著令師的一生清譽。”
柳南江聽得心頭暗驚,而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秦堡主似乎故作危言聳聽。家師法號,早就不過問塵世中事,即使武林中鬧得天翻地複,那也牽扯不到家師的身上。”
秦羽烈道:“一旦讓相公知內情之後,就不會如此說了。”
柳南江道:“在下洗耳恭聽,不過卻要奉勸堡主一句,此刻也許是你我最後一敘,言語之間,該留分寸,任何一事都要有憑據才行。”
秦羽烈點點頭,道:“那是自然。”
搖頭往前一探,放低了聲音,接道:“風聞十多年前享譽武林而又遁跡多年的三聖,均已先後在長安出現,相公可曾聽說?”
柳南江道:“略有所聞。”
秦羽烈道:“傳說令師無塵大師也將自南海前來長安,相公可能還不曾聽說過吧?”
柳南江道:“家師早已閉門潛修,絕不可能破關而出。”
秦羽烈道:“古往也有不少高僧在閉關之中遇有大事迫不得已破關而出的先例,令師因情勢所迫將來長安之說,並非絕無可能。”
柳南江心頭也不禁微微一動,那醜老人就是去請無塵大師的,說不定……
然而,他在口頭上卻一口咬定,道:“家師絕不可能破關而出。”
秦羽烈笑道:“你我也犯不著為此事爭論,而且,目前還隻是風傳而已。”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對令師的過去,知道多少?”
柳南江道:“子不談父,不談師,不拘知道多少,在下也不能在口邊談論。”
秦羽烈抱拳一拱,道:“可敬!可敬!”
抬手向默然而坐的公孫彤一指,道:“不過,公孫總管卻知道許多有關令師的往日秘辛,隻怕相公也從來不會聽說過。”
柳南江目向公孫彤道:“請教總管,貴堡堡主這秘辛二字是否用得恰當?”
公孫彤點點頭,道:“不為眾人周知之事,就算秘辛,秦堡主並未用錯字眼。”
柳南江道:“如此在下倒要聆聽一番,如有辱及家師之處,在下雖置身虎穴之中,也將劍不留情,請總管言下小心一些。”
公孫彤搖搖頭,道:“如此說來,老朽就不便暢所欲言了。”
柳南江道:“那是何故?”
公孫彤道:“老朽所知有關之秘辛,倒有一些辱及令師的清譽。”
柳南江道:“可是事實?”
公孫彤道:“老朽豈能捏造。”
柳南江道:“因何隻有你知?”
公孫彤道:“老朽癡長幾歲,所知武林中事,必然較多……”
語氣一頓,接道:“知此秘辛之事,隻怕不止老朽一個人,而他們多不願提及而已。”
柳南江道:“十多年前,家師尚在少林寺中掛單,若操守不佳,寺中主持方丈焉能容他老人家停留,而且嗣後尚有……”
公孫彤接道:“令師雖為掛單,卻得主持方丈之器重,當時正值少林勢微之際,寺中十八羅漢以及諸位高僧無乎能人。令師幾成為少林中主持方丈之唯一傳人,惜乎被那酒聖胡不孤所害,險被少林寺群僧所殺,爾後經那主持方丈緩頰,才被逐出,保全了一條性命。”
秦羽烈道:“此事休說相公不會輕信,即使秦某聞聽之初,也大表疑惑。”
公孫彤道:“然而老朽所言各節,卻為千真萬確之事實。”
語氣一頓,接道:“若非那位主持方丈網開一麵,所謂一代高僧,曠世奇人,隻怕早已化為一堆白骨了。”
柳南江道:“總管可知此說將危及尊駕的項上人頭?”
公孫彤平靜地點點大,道:“老朽省得!不過,老朽所說俱為事實。相公不信盡可質諸令師,想必無塵大師也不會否認。”
柳南江道:“願聞其詳。”
他的神情極為平靜,然而他的心情卻極不安寧,所幸地是練劍的人,定力不弱,還不至於將不安的心情流露於形色。
公孫彤輕咳了一陣後,才從容說道:“那胡不孤削發為僧,進入少林寺中,是令師的引薦。想不到卻因此而引起了一場大的禍事。”
柳南江道:“即使胡不孤將寺中誡條俱已犯全,也該由他自己負責。”
公孫彤道:“相公的話說得有理,偏偏那胡不孤偷走了少林寺的兩件鎮山之寶,幾乎要少林一脈瀕臨滅亡之境。”
柳南江驚道:“可知那兩件鎮山之寶是何物?請總管快說來。”
公孫彤拈須不語,卻將目光望向秦羽烈,似乎心存猶豫。
秦羽烈:“既要和柳相公開誠相談,就該一無保留,總管直說了吧!”
公孫點了點頭道:“那是一方漢玉,一柄以萬年寒鐵鑄造,名為冷月的古劍。”
柳南江道:“原來是當今武林之人夢寐以求的鐵劍玉佩。”
語氣一振,接:“可知那胡不孤盜此二寶物作甚?”
公孫彤道:“據說胡不孤想以那把冷月寶劍去找終南三君子之一的竺道台清算宿怨。想必胡不孤自知難敵竺道台風林十八掌的威淩之勢,故而要借重那冷月寶劍的鋒銳,卻想不到株連了令師。”
柳南江道:“此事發生後,少林寺主持方丈持何態度?”
公孫彤道:“當時,少林寺中群情大諱,紛紛要令師自戕謝罪。”
柳南江忽然接口道:“這是什麽話?應該去追緝那胡不孤才對。”
公孫彤道:“所謂家醜不外揚,少林寺為武林中一大門戶,自然不便偵騎四出,為緝拿逃僧而自傷顏麵了。幸而那主持方丈甚有見地……”
他說到此處突地頓任,深深地籲了一口長氣。
秦羽烈接道:“當時賜給令師寒星寶劍一把,命他追緝胡不孤,索回那兩件鎮山遺寶。”
公孫彤道:“令師也曾許下願,此生必定將那二件遺寶追回,歸還少林寺。想不到此事一拖又是十多年而沒有下文。”
柳南江暗暗思忖,如此那冷月寶劍已有了下落,隻待年過開春,冰雪解凍……
一念及此,他心中不禁又疑竇叢生。
子午穀洞中的死者是誰?
師父要他熟讀莊周南華秋水之篇,分明已預知冷月寶劍的下落是記載於那篇經文之上,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還有,那方玉佩又因何到肖雲達的手裏?
公孫彤又何以對此事知道得如此詳盡?
越想越疑,越疑則腦海中的問題越來越多。
在思忖中,隻聽秦羽烈說道:“相分可相信公孫總管之說?”
柳南江回過神來,以模棱兩可的語氣答道:“尚待求證。”
秦羽烈道:“這且不言。秦某人今日邀相公來此,是有要事相商。盼相公暫將雜念丟開,心平氣和地與秦某人一談才好。”
柳南江道:“在下聆教。”
秦羽烈道:“秦某早知所謂鐵劍上記載歸真劍法最為淩厲的一招,完全是欺人之說。”
柳南江道:“堡主既知是欺人之說,又何必熱衷得如此?”
秦羽烈道:“秦某倒不想妄自占有,縱然得之,也休想安寧。令師不追,別人也不會輕易放過。”
柳南江冷笑道:“以來倒頗有理,隻怕不是堡主的肺腑之言。”
秦羽烈冷笑道:“秦某早已料定,相公絕不會相信秦某的話。”
語氣一沉,接道:“觀諸目前情勢,似乎有許多高手都與那鐵劍玉佩涉有恩怨,因而秦某打算激流勇退,置身事外。”
柳南江道:“原來堡主相邀,隻是要向在下表明一下態度。”
秦羽烈道:“相公猜錯了。秦某人想與相公完成一件交易。”
柳南江道:“在下雖然少有江湖曆練,也不至於幹出與虎謀皮的傻事。”
秦羽烈並未動容,依然笑道:“秦某方才就已說過,務請相公心平氣和才好。否則,不拘對你,對我,都是有害無利。”
柳南江道:“堡主要在下心平氣和,而堡主卻又說出了威脅之辭。”
秦羽烈道:“相公會錯意了。”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以前曾經說過,此番前來長安,是奉令師之命,尋回兩件遺寶,不問可知,想必是那鐵劍和玉佩。”
柳南江覺得已無隱瞞之必要,因而點頭答道:“堡主說得不錯。”
秦羽烈雙目一張,道:“那麽?多月追尋,可有著落?”
柳南江道:“對於那把鐵劍現在何處,在下已略獲眉目。”
目光向秦羽烈銳利一掃,接道:“至於那方玉佩,還得先查出是誰殺害‘關中一龍’淩震霄之人。”
秦羽烈搖搖頭,道:“秦某以為相公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秦某不是殺害‘關中一龍’之元凶,然而那方玉佩卻在秦某的手中。”
柳南江振聲道:“玉佩在堡主手中?”
秦羽烈含笑道:“這是千真萬確之事。如果秦某據為己有,或者投之於深山大澤,或黃河長江,令師當年許下的宏願此生就無法完成了。”
柳南江道:“那麽堡主的意思是”
秦羽烈接道:“秦某打算交與相公,雖然隻是二件遺寶的其中之一,秦某也算是為無塵大師了卻一半宏願。”
柳南江抱拳一揖,道:“堡主若是誠心誠意,非但在下感激不盡,家師也必感謝不盡。”
公孫彤從旁插口道:“不過,秦堡主目下也有求助於柳相公之處。”
柳南江不禁微微一愕,寒笑了一聲,道:“原來是有條件的。”
秦羽烈冷然說道:“天下事,無不勞而獲者,相公不妨三思。”
公孫彤也從旁插口道:“倘若秦堡主不同相公說明那方玉佩在堡主手中,相公踏破鐵鞋,也無尋覓之處啊。”
柳南江暫捺怒氣,冷聲道:“不必嘮叨,有何條件,請明說吧!”
秦羽烈道:“風聞相公幾月來武功精進,不但禦劍之術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即使一套羅漢伏虎掌也是氣勢非凡,難有匹敵之人,真是可喜可賀!”
柳南江道:“堡主誇獎。”
秦羽烈接道:“因而秦堡主想勞駕相公代為除去一大勁敵。”
柳南江早已料定對方會提出這種要求,並未過分感到驚異,語氣平靜地問道:“不知那人是誰?”
秦羽烈緩緩說道:“棋聖歐陽白雲,和那來曆不明的黃衫客。”
柳南江心頭大驚,而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秦堡主以為在下能除去那二位武功不弱的高手嗎?”
秦羽烈道:“如果相公全力施為,那應該是輕而易舉之事。”
柳南江心中怒念一瞬間打了千百轉,口中說道:“為了不負家師厚望,在下也隻有全力一試了,不過,那方玉佩……”
公孫彤接道:“如堡主先交出玉佩,隻怕相公到時失信,若教相公先履行條件,似又欠公,以老朽看來,隻要二者其一,堅主就可交還玉佩,至於所剩下的另一勁敵,那就但憑相公有無信義二字了。”
柳南江道:“總管的意思是說,隻要在下先除去其中一人,堡主就可交出玉佩,是如此嗎?”
公孫彤點點頭道:“不錯。”
柳南江冷笑了一聲,道:“其實,這些都是小節,最主要的,那方玉佩是否真在秦堡主手中。”
秦堡主道:“這是絕對假不了的。”
柳南江道:“在下想過目一番。”
秦羽烈和公孫彤二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心中似有猶疑。
柳南江冷聲道:“祥雲堡門禁森嚴,如銅牆鐵壁,在下縱有鬥膽,也不敢在老虎嘴邊探須,秦堡主可以大放寬心。”
秦羽烈哈哈笑道:“柳相公這是說哪裏話,無塵大師乃一代高僧,絕不會調教出一個暗生掠奪之心的徒兒,秦某人信你得過。”
說著,向公孫彤一擺手。
公孫彤會意,走到大廳門口處向外打了一個手勢,然後掩上廳門。
柳南江冷眼旁觀,情知彼等在作森嚴之戒備,而他卻昂然而立,一絲也不去理會,不過心中早就打定主意了。
公孫彤掩上廳門之後,緩步走回,在柳南江的身後站定,與秦羽烈成夾擊之勢。
秦羽烈這才自懷中摸出一個錦盒,緩緩揭開了盒蓋,頓見一塊晶瑩透澈,呈琥珀色澤的玉佩置放於一方錦緞之中。
秦羽烈道:“就是這塊玉佩。”
柳南江道:“堡主曾說這不過是一塊副佩,是家師給堡主的樣品。”
秦羽烈道:“那是另外一塊,目下這一塊的確是當年少林寺中的鎮山之寶。”
柳南江道:“玉佩與副佩有何不同之處?”
秦羽烈道:“想必令師已經告訴過相公,如何鑒別真偽了,相公請看吧!”
說著,上前幾步,將手中錦盒向柳南江麵前遞過去,似乎毫未存下戒備之心。
柳南江接在手中,自盒中取出玉佩,光映向門亮處,果然不透日光,心中不禁狂喜,冷月寶劍的下落已知,再加上這方玉佩,可說二件遺寶已全部尋獲,師命也就是完成了。
心中狂喜,口中卻平靜地說道:“可否容在下拔劍一試?”
秦羽烈一擺手,道:“請自便。”
柳南江緩緩拔出長劍,將那玉佩自劍身套進,隻見劍身炫出一片金黃光澤。
其實,柳南江早已看出玉佩是真,拔劍一試,不過是一個幌子。一麵緩緩將玉佩自劍身除下,一麵說道:“堡主對在下信得過嗎?”
秦羽烈道:“若是信不過,秦某人怎會將玉佩過手?”
柳南江道:“在下對秦堡主卻信不過。”
秦羽烈一愣,道:“此話怎講?”
柳南江道:“在下要先得玉佩,才願殺人,這塊玉佩在下收下了。”
說著,就要納入懷中。
秦羽烈冷笑了一聲,麵上倏現獰色!同時右臂一揚,閃電般向前一抓。
秦羽烈以困龍八抓揚名江湖,自是快得出奇,一出手,就已到了柳南江的麵前。
然而柳南江卻早有防範,身形一閃,射影掠光的身法比秦羽烈的困龍八抓更快,以致使秦羽烈的一抓撲空。
公孫彤原就站在柳南江的身後,此刻發出一聲低叱,呼地拍出一掌。
柳南江雖未看清對方出掌的招式,卻感到對方的掌力異常雄厚,心中不禁一動,身形飛旋,寒星劍如靈蛇吐信般向公孫彤的項間撩去,原來他打算逼迫公孫彤動手。秦羽烈揚聲吼道:“相公且慢動手。”
吼聲一出,公孫彤飄身而退。
柳南江也收劍貼身,問道:“秦堡主有何話說?”
秦羽烈道:“相公既知祥雲堡如銅牆鐵壁,動手掠奪,太以愚昧,還是趁早放手,免得血濺五步,大家都不好看。”
柳南江道:“秦堡主此話說得太晚了。”
公孫彤從旁接道:“隻要相公放下玉佩,為時不晚,不然……”
柳南江道:“寒星劍出,濺血方收,此乃師訓,二位若不想濺血,不妨退讓一步。”
秦羽烈冷笑道:“所謂拔劍一試,不過是掩飾,原來早就存下了掠奪之心,既然如此,休怪秦某手下無情。”
話聲一落,右手揚起,五指箕張如鉤,作勢就要抓出。
柳南江沉叱道:“且慢!二位是要聯手嗎?”
秦羽烈道:“秦某願以五指一攫寒星之鋒。”
柳南江接道:“如不聯手,就該由身為總管者先上。”
公孫彤沉聲道:“堡主,這娃兒留不得了。”
話聲未落,就呼地拍出一掌。
柳南江十分留意公孫彤的出手,然而這一掌卻平淡無奇,毫無可觀之處。
玉佩早已納入懷中,柳南江雙手皆可禦敵,右手寒星劍幻成萬朵劍花,招走“天際閃電”
指向公孫彤的左臂,施展出淩厲的一擊,同時左掌含七分內力,打出一掌。
右劍左掌雙開,同現佛門兩大絕學,顯然存心要置公孫彤於死地。
秦羽烈冷眼旁觀,看得真切,疾聲大叫道:“總管小心!”
公孫彤身如陣中,如何能視如無睹?不過,他沒有想到柳南江會遞出煞招。
他雖然已是六十多歲之人,身形倒還十分矯健,猛地撲身而起,淩空五尺,使得柳南江的一劍一掌,雙雙走空落虛。
人在空中尚未落實,已厲叱道:“娃兒是自投死路!”
呼呼連拍兩掌。
聲如霹靂,掌如狂飆,大廳內家具砰碰亂飛,真是天動地搖。
柳南江將射影掠光身法施展到極限,才堪堪避過那二股淩厲已極的掌風。
二人一東,一西,相對站定,四目交觀!光如冷電,憑誰也不會動一下。
那秦羽烈也是滿麵凝重之色。
半晌,柳南江方才緩緩說道:“狂飆投林,此乃風林十八掌最淩厲的一招,尊駕終於自露狐尾了,竺道台!有此等深厚掌力,又何必銷聲匿跡,躲躲藏藏!早該亮亮相了。”
公孫彤果然是終南三君子之一的竺道台嗎?看他那招狂飆投林的威勢,非別人所能摸擬,敢情他真是竺道台了。
然而,那祝永嵐不是也會施展風林十八掌嗎?而且,火候也不太弱哩!
公孫彤並未承認他就是竺道台,卻也未加否認,隻是冷哼一台,道:“平心而論,秦堡主並不願得罪無塵大師,想不到你這娃兒如此目中無人,仗劍逞勇,今天老夫就要好生教訓你這娃兒一頓。”
柳南江冷笑了一聲,手中長劍一順,筆直地刺了出去。
這一招他用出了“朗日焦雷”,雖非雷音八劍之中的煞招,卻也淩厲非凡。
公孫彤活了一大把年紀,自然是識貨的行家,看在眼裏,凜在心頭,雙掌選擇,一連拍出數掌,柳南江更是劍掌並用,雙方殺做一團。
這是柳南江出道以來最激烈的一鬥,稍一不慎,也許是他此生最後一鬥,因此分外留神。
一時之間雖未占得上風,卻也未曾落敗。
眨眼之間,二人已糾鬥二十餘招。
驀地此時,一圈黑影掠到眼前。
柳南江猜想必是秦羽烈從旁插手,因而回劍貼身,以求自保。
公孫彤竟未趁虛蹈隙跟進,反而飄身後退,貼壁站立,未再進攻。
隻見秦羽烈手托錦盒,高聲笑道:“柳相公!玉佩已經到了秦某人的手上!這一場無謂之爭,似乎該停下了吧!”
柳南江心頭一駭,暗道:“好快的手法!”
秦羽烈又道:“秦某人觀看相公的雷音劍法,以及羅漢伏虎掌,可稱雙絕,去殺歐陽老兒和黃衫客吧。”
柳南江道:“在下不作他人之劊子手。”
秦羽烈冷笑道:“那麽?這方玉佩將永沉曲江地底,令師當年向少林主持所許下的宏願,今生今世也將難償,相公還是三思而行吧!”
柳南江不禁怔住,一時答不上話來。
公孫彤忽然插口道:“堡主打算讓這娃兒離去嗎?”
秦羽烈道:“迎他而來,送他而去。”
語氣一頓,轉而向柳南江接道:“三日為期限,秦某等候佳音。”
柳南江道:“若是在下將此情告歐陽白雲和黃衫客,他二人找上門來,向堡主興師問罪,那時堡主又待如何?”
秦羽烈一擺手,道:“請便!”
柳南江將手中長劍一揚道:“此劍尚未濺血,請堡主知會手下一擊,若有攔阻,觸劍者亡,在下說到做到,絕非兒戲之言。”
話聲一落,昂視闊步向大廳門口走去。
走到廳門處,用長劍撥開了大門。
秦羽烈忽然叫道:“相公請轉回。”
柳南江轉身問:“尚有何言……”
他一語未發,忽聞身後嗖嗖連聲,埋伏在外的弓弩齊發,箭矢如細雨般密集的來,原來秦羽烈在暗中安排了如此一條毒計。
柳南江聞聲疾驚,身快,劍快,一麵揮劍撩撥,一麵閃躲,無奈箭矢太過密集,不但從大廳之外射進,即使大廳的屋梁之上也埋伏了不少弓弩手,箭矢來自四麵八方。
柳南江一個就地疾滾,縱到大廳的死角處,才算是避開了萬弓齊發的話雨。然而他的左臂也已中了三支羽箭,頓見血漬透衫。
柳南江站定之後,以左臂夾住上劍,咬牙拔出嵌入肌膚的箭鏃,沉叱道:“秦羽烈,你耍的好計策!現在該輪到你我決一死戰了。”
秦羽烈冷笑道:“秦某人無此雅興。”
柳南江長劍一指,道:“由不得你!”
秦羽烈冷聲說道:“柳相公最好稍安勿躁,箭鏃淬有劇毒,子不過午,午不見子,如若妄動,隻有加速毒液蔓延,這不是兒戲。”
柳南江不禁心頭一寒,厲叱道:“在我毒發之前,我要你命。”
秦羽烈冷笑道:“令師閉關不出,相公身負重任,怎可如此急躁。”
語氣一頓,接道:“解毒之藥,就在秦某身上,含酒服下,立刻毒消。不過,相公卻先要將那冷月寶劍的下落說將出來。”
柳南江沉聲道:“休想!”
公孫彤插口說道:“堡主休要多費精力,這娃兒倒不是畏死之輩,待老朽將他一掌結果,了卻這條禍根吧!”
說罷!緩緩向柳南江麵前行去。
在公孫彤說話之時,柳南江已暗暗運功,未發覺穴脈之內有何異狀,此刻長劍平胸而舉,蓄勢以待,打算作最後一搏。
驀然,大廳之外慘呼迭起。
秦羽烈和公孫彤二人不禁大大吃驚,不約而同地掉頭向廳外看去。
隻見門口人影連閃,秦茹慧和歐陽玉紋已一前一後地衝了進來。
秦茹慧一眼就看見了柳南江臂上血漬,冷哼一聲,道:“果然不出本姑娘所料,秦羽烈!
納命來吧!是你死期到了。”
話聲甫落,已飛身向秦羽烈撲去。
秦羽烈飛身閃讓,同時探臂一抓,獰聲道:“你這丫頭是自投死路。”
歐陽玉紋揚聲問道:“柳相公,你的傷勢要緊嗎?”
柳南江不想說出真情,連忙回道:“並無大得,仙仙可是留在客棧之中?”
歐陽玉紋道:“她看守福兒。”
話聲甫落,手中黑竹竿已向公孫彤撩去。
公孫彤冷哼一聲,揮掌相迎。
柳南江高聲叫道:“姑娘小心,公孫老兒乃是竺道台的化身,施展的風林十八掌淩厲非常。”
歐陽玉紋一麵進招一麵回道:“玉紋省得,相公快些裹傷吧!”
經她一語提醒,柳南江才連忙撕破一幅衣襟將傷口裹上,同時又運功封閉了十關曲池二穴,箭鏃果真有毒也可防止毒性流竄。
秦茹慧的一套歸真劍法是秦羽烈所授!自然難逞其威,不過,她對秦羽烈的那套困龍八抓也甚嫻熟,一時之間尚是持平之局。
歐陽玉紋和公孫彤二人之局卻在出人意外,前者的蓮台七劍雖為佛門之珍,無奈以竹代劍,已大大地減弱了氣勢,再加上後者一套風林十八掌招式詭異,勁道威猛絕倫,隻不過十招拆過,歐陽玉紋已呈不支現象,落敗隻是時間問題。
柳南江看在眼中,不禁大叫道:“歐陽姑娘閃開,待在下來會會風林十八掌的勁道。”
話聲中,人已飛閃而前。
歐陽玉紋疾聲道:“不要妄動,負創在身,不宜再戰啊!”
公孫彤嘿嘿笑道:“這位姑娘說對了,娃兒當心劇毒攻心,那時就是秦堡主願意拿出解藥之時,隻怕也來不及了。”
這話聽在秦茹慧耳中,心頭不禁大大一震,道:“柳相公快些退到一邊。”
心念一分,劍勢也就跟著一緩,秦羽烈乘虛蹈隙,一把扣住了秦茹慧的右腕。
那仿佛是一道鐵箍,虎口一麻,手中長劍當啷落地。
柳南江心頭一緊,正待撲去搶救,卻有一道人影比他更快一步,直似一支疾矢般自廳外射去,同時響起一道嬌叱,道:“要命撒手!”
一墨一晶,二團光影直逼秦羽烈眉宇之間,比那電光石火還要快。
秦羽烈隻得一鬆手腕,飄身而退。
柳南江這才看清楚來人是柳仙仙,雙手各執一把短劍,與秦茹慧並肩而立。
柳南江忙問道:“仙仙姑娘,福兒呢?”
隻聽外麵有人答道:“福兒在這裏。”
聲落人現,疾射至公孫彤身後。小掌一翻倏然,拍向公孫彤的命門處。
公孫彤見識過這個小家夥的武功,連忙回掌去接,這一來,可將歐陽玉紋的頹勢收回了。
她手中黑竹竿連連運動,同時斥道:“福兒助我一陣,這公孫老兒八成是那竺道台的化身,你我合力擊下這個老魔頭。”
福兒道:“姑娘放開手攻,小的在後麵照顧這老魔頭就是。”
那邊柳仙仙說道:“秦姑娘快去照顧柳相公,這廝由我來對付。”
雙腕連揚,二劍相交,如利箭般向秦羽烈項間絞去,玲瓏劍的封號倒不是浪得虛名,不但招式辛辣,氣勢也甚淩人。
秦茹慧拾起地上長劍,來到柳南江身邊,柔聲問道:“傷得怎麽樣?”
柳南江道:“左臂中了二支羽箭,算不了什麽,不過,據秦羽烈言道,箭鏃淬過劇毒,隻是目下尚未發現有何不適。”
秦茹慧連連皺眉道:“秦羽烈為人歹毒,想必箭鏃果真淬過劇毒,這該如何是好呢?”
柳南江強笑道:“姑娘不必為在下擔心,吉人自有天相。”
說到此處,他的麵色突然一凜,停口不言。
秦茹慧以為毒發,連忙將他扶住,疾聲問道:“怎麽了?”
柳南江打了個手勢,示意不要多言。
原來他突然聽到淩震霄以傳音術向他說道:“南江娃兒,火速離開祥雲堡,不然會壞了老夫的全盤大計。”
柳南江也以傳音術道:“可是晚輩已身中劇毒,解藥在那秦羽烈身上。”
淩震霄接道:“對魔徒守信,豈不是與虎謀皮,娃兒快些照老夫吩咐去做。”
柳南江道:“前輩,請聽晚輩一言。”
喚之再三,無奈聲音已渺,想必淩震霄也已離去。
秦茹慧顯然也已看出他在以傳音術和人暗中交談,乃悄聲問道:“是誰?”
柳南江道:“黃衫客。”
秦茹意長眉一挑,道:“因何不教他前來助我一臂之力呢?”
柳南江向她搖了播手,然後揚手說道:“請秦堡主和公孫總管二位停手。”
秦羽烈和公孫彤聞聲立刻孤身而退。
秦羽烈麵上流露出一絲陰狠的笑色,道:“相公有何話說?”
柳南江道:“在下與堡主於八月十六日初見以來,似乎從未說過一句真話。目下很想聽堡主說一句肺腑之言,想必堡主不會見怪。”
秦羽烈微微一愣,道:“相公要問什麽?”
柳南江道:“箭鏃之內可真有毒?”
秦羽烈道:“一絲不假。”
柳南江道:“在下卻絲毫未曾發覺到。”
秦羽烈道:“一旦發覺,就為時已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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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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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9 16:21:47
第二十九回 魔道奇功
柳南江道:“堡主此言是真嗎?”
秦羽烈道:“相公如若不信,不妨運氣半周,自會覺出血脈之內有一股涼寒之氣,再過一、二時辰,就會寒熱交作。”
柳南江也不答話,緩緩閉上雙目。
秦茹慧、歐陽玉紋、柳仙仙、福兒等人自然關切不過,八道目光如電般投注在柳南江的臉上,焦灼地靜待結果。
約莫過了一盞熱茶光景,柳南江才緩緩地睜開眼簾,沉歎了一聲,道:“堡主此番倒不會故作危言聳聽,在下是真的中毒了。”
語氣一頓,接道:“不知是否尚有挽轉之策?”
秦羽烈道:“柳相公是聰明人,還要秦某人說嗎?相公自抉吧!”
柳南江道:“在下目前的確有求於你,丟開方才引起紛爭的那件物品不談,單是為了保命,就得求堡主拿出解藥來。不知堡主是否仍然有求於在下?”
秦羽烈麵露得色,道:“隻要相公心回意轉,一切照舊。”
柳南江道:“堡主屬下死傷甚重,難道也不追究了嗎?”
秦羽烈道:“身在武林,難免刀劍相向,損兵折將,該是常事。”
柳南江道:“既如此說,在下答應了。”
秦茹慧疾問道:“柳相公,你答應他什麽?”
柳南江插手製止她插口,複又向秦羽烈說道:“不知堡主是否信得過。”
秦羽烈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相公又從不輕諾,秦某人自然信得過。”
自懷中掏出一個綠色小瓶,說道:“解藥在此,一半合酒服下,一半敷於創口,立時可愈,各位可以請了,絕無阻攔。”
說罷,將手中藥瓶,淩空向柳南江拋去。
柳南江接在手中,然後向眾人一擺手,率先向大廳門口走去。
眾人如墜五裏霧中,想到柳南江身中劇毒,也就不敢逞強,無不緊步相隨。
那秦羽烈在他們身後叫道:“柳相公,隻待二去其一,秦某人就會履行諾言,請放寬心。”
柳南江道:“那麽,你為什麽要騙我呢?”
福兒道:“沒有啊!”
柳南江道:“你不但去過城西,而日進過西大街一座宅院,從大門而進,卻是躍牆而出,而你卻對我矢口否認,難道有什麽隱情嗎?”
福兒驚道:“師兄都知道了。”
柳南江道:“略知大概,如果你有瞞我的必要,就不要勉強說出來。”
福兒呐呐道:“並非我有意要隨騙師兄,是白姨娘教我這樣做的。”
柳南江一驚坐起,疾聲道:“白姨娘,她在何處?”
福兒道:“就在那座宅子裏啊!”
柳南江喃喃道:“你沒有看錯嗎?她哪兒來的銀子去買那樣大的宅院?”
福兒道:“一點也沒有錯。”
接著,他就將如何救出淩菲,如何想到西城找客棧安置她,又如何如何將所有經過,詳細地敘述了一遍。
柳南江道:“淩菲現在姨娘之處嗎?”
福兒道:“是的,白姨娘不要我告訴師兄是怕師兄前去找她,而泄漏了她的行蹤。”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道:“待我夜裏潛行而去,以我的身法是不虞被人察覺的。
福兒道:“師兄!你如此迫切想見她嗎?”
柳南江道:“一想見她,另一方麵我也想了解一點內情。”
突然放低了聲音接道:“入夜以後,對三位姑娘說我酣睡,然後緊閉房門,在我回來之前,房門切不可打開,千萬記住。”
福兒道:“我記下了。”
說到此處,房門上突然響起彈指之聲。
福兒揚聲問道:“哪位叩門?”
隻聽秦茹慧的聲音說道:“是我,柳相公的傷勢如何?”
柳南江道:“並無大礙,隻是想睡。”
福兒悄聲道:“要她進來嗎?”
柳南江示意他前去開門。
門打開,秦茹慧卻未跨進房來,隻是站在門外說道:“淩長風來了,相公要見嗎?”
柳南江心中一動,情知必是淩震霄要他前來傳話,連忙問道:“他的人呢?”
秦茹慧道:“就在隔壁。”
柳南江向福兒一揮手,道:“福兒快過去請,你守在門外,我要和他密談。”
福兒立即應聲離去。
不旋刻間,淩長風走了進來,直趨榻前道:“南江兄傷得如何?”
柳南江自榻上走下地來,道:“並無大礙,你我坐下詳談。”
二人隔幾坐定之後,柳南江接道:“長風兄見過黃衫客嗎?”
淩長風點頭道:“已會過,此刻就是他讓小弟前來的。”
放低了聲音,接道:“黃衫客武功委實驚人,然而他的言行卻過分乖張,而且脾氣暴戾已極,此人可信任嗎?”
柳南江不禁心間暗怔,原來淩長風直到如今還不知道所謂黃衫客就是他生父淩震霄。自己當然不便說破,隻是點點頭,道:“此人可以信得。”
淩長風道:“他教小弟轉告南江兄,既然已在口頭上答應了秦羽烈,就得依照諾言去作,他自會安排巧妙計策。”
語氣一頓,接道:“南江兄答允了秦羽烈何事?”
柳南江道:“代他除去黃衫客和歐陽白雲二人。”
淩長風不禁大大地一愣,良久,才呐呐說道:“這事如何可以隨便答應?”
柳南江道:“這原是黃衫客要在下答允的。”
淩長風噢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難怪他要南江兄今晚子正前往東校場桃林之中一會。”
柳南江道:“長風兄是否還要和黃衫客會晤。”
淩長風道:“未約會晤之期。”
柳南江道:“黃衫客一直在為令妹擔憂,據在下所知,令妹已於昨夜脫險。”
淩長風疾聲接道:“現在何處?”
柳南江搖搖頭,道:“去向未明。”
淩長風道:“那麽,此說是從何處聽來的呢?”
柳南江自然不願泄漏白玉梅的行蹤,於是愣了一愣,道:“是聽祝永嵐所言。”
提到祝永嵐,他心頭不禁大是一怔。晨間他曾在那座宅院之前遇到祝永嵐,而且對方還曾問及那是何方高手的居停之所。
一念及此,不禁連連在心中喊道:“糟!糟!白姨娘的行蹤已泄漏了。”
淩長風自然不知他心中在思念什麽,見他神情數變連忙問道:“南江兄,有何不對嗎?”
柳南江噢了一聲,道:“在下是想,究竟是何人搭救了令妹,祝永嵐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雖是搪推之辭,卻說得極為自然,那淩長風也就不疑有他。站起來說道:“小弟告辭了。”
語氣一頓,接道:“秦姑娘和顏悅色,與以前大變,想必真個魔性已除了。”
柳南江心中微微一動,道:“長風兄是否即刻就要打算離去?”
淩長風道:“莫非南江兄有何差遣?”
柳南江道:“客氣!如果長風兄一時無甚要事,不妨陪秦姑娘在城內四處走走。”
淩長風愣了一愣道:“南江兄,其中莫非還有什麽緣故不成?”
柳南江淡淡笑道:“長風兄會錯意了。”
放低了聲音,接道:“長風兄對那秦姑娘的印象如何?”
淩長風皺了皺眉頭,緩緩說道:“身世堪憐,處境堪憫,她外剛內柔,是一個心地純良的好姑娘,不知小弟說對沒有?”
柳南江點點頭道:“長風見完全說得不錯。既然如此,長風兄可說是對她有極為良好的印象,據在下所知,秦姑娘對長風兄也頗心儀……”
淩長風疾聲接道:“南江兄的好意小弟心領,不過據小弟觀察,秦姑娘所心儀者乃是南江兄。小弟深深佩服秦姑娘的一雙慧眼。”
柳南江道:“長風兄有所不知,在下視秦姑娘猶如小妹。”
放低了聲音接道:“在下與令妹相交不惡。長風兄難道要在下辜負令妹的一番情意?”
淩長風愣了一愣,道:“秦姑娘也不容傷害啊!”
柳南江道:“你我在秦姑娘心中的分量可不分軒輊,即使有差,然差之有限,如果長風兄不願秦姑娘受到傷害,此刻就趁早轉移她的芳心。邀她出去散散悶,她絕不會拒絕的。”
淩長風抱拳一拱,道:“小弟多謝指點,也代舍妹致最深謝意。”
說罷,出房而去。
移時,秦茹慧走進房來,道:“南江哥!淩少俠要邀我出去走走。”
此刻左右無人,她不禁又恢複了較親匿的稱呼。
柳南江道:“姑娘的意思如何?”
秦茹慧道:“他曾救過我,自然不便拒絕。可是你正在養傷,需人嗬護!……”
柳南江道:“去吧!我的傷勢無關緊要。可惜我不是姑娘的親胞兄,不然我早就要你和淩長風交往了。他是一個認托之人。”
這話透露了強烈的暗示。
秦茹慧冰雪聰明,自然聽得懂,何況平日她已有所覺察,柳南江固然對她好,卻不涉及男女之情。
柳南江笑著接道:“快去吧!你也應該去散散心,今天不會有事的。”
秦茹慧笑了笑,掉頭走了。不過在她轉身之際,卻暗暗落下了一粒淚珠。
秦茹慧去了不久,柳仙仙卻走了進來。
柳南江道:“可曾看見福兒?”
柳仙仙道:“他在和歐陽玉紋下棋。”
走到柳南江前麵,語氣一沉,接道:“你究竟在玩什麽花樣?”
柳南江一怔,道:“仙仙,這話是什麽意思?”
柳仙仙道:“你心頭明白。”
柳南江苦笑道:“仙仙,你真不講理,指責別人,也得說出個名堂出來呀!”
柳仙仙氣呼呼地說道:“我知道你心頭惦記著淩菲,根本沒有將秦姑娘放在心上。可是也不能將她看成一件東西,往淩長風身上推呀!”
柳南江喃喃道:“想不到你會為秦姑娘說話。”
柳仙仙道:“數日相處,我發現她的心地不錯,而且對你一往情深。”
柳南江連連搖手,道:“仙仙!別說了!”
柳仙仙道:“我要說,如果我是秦姑娘,就絕不會聽你擺布,陪那淩長風到街上去看光景。這事兒想想真有點氣人。”
柳南江輕歎一聲,道:“仙仙,你還小,過幾年你就明白了。”
柳仙仙哼了一聲,道:“別小看人!幸虧我也姓柳,不然啦!”
說到此處,不覺臉上一紅,未再說下去,已知羞怯,不算是小女孩了。
柳南江恐她受窘,連忙岔開話題,道:“仙仙!你不打算回到嘯吟山莊去嗎?”
柳仙仙道:“怎麽?嫌我多話,要趕我走了?其實,我也是為你啊!”
柳南江勉強笑道:“仙仙!你會錯意了,我可不是存心趕你走。”
語氣一頓,接道:“眼看就要過年了!你也該回去和母親團聚才是。”
柳仙仙道:“長安城裏的新年景象,一定要比嘯吟山莊要熱鬧得多。”
柳南江放低聲音說道:“仙仙!讓我實說吧!長安城內眼看就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我隻怕沒有餘力照拂你,萬一有個……”
柳仙仙笑著接道:“我也實說了吧!是我娘對你放心不下,才教我跟來照拂你的,你真以為我偷偷溜出來的嗎?我還沒有那麽大的膽子哩!”
柳南江神情一愣,道:“仙仙!你騙得我好苦,害我一直擔心。”
柳仙仙神色一正,道:“說正經的,你要是放棄秦茹慧這麽一個好姑娘家,我可跟你沒有完。”
柳南江道:“仙仙!我求求你可好,這件事你千萬別給我出主意。”
柳仙仙將頭一點道:“行!不過,你得說出一個叫我心服的道理來。”
柳南江道:“我將秦姑娘看作小妹。”
柳仙仙道:“那不是道理,隻要將這種看法改過來,不就行了嗎?”
柳南江道:“仙仙!有個天大的秘密,你能守得住嗎?”
柳仙仙道:“你真的將我看成小女孩了,我自然守得住。”
柳南江道:“我已會過秦姑娘的生母,她的姓氏與我母親相同,名字也隻有一字之差,我管她叫姨娘,其實已將她看作生母,你想想看在這種情況之下,我能夠再和秦姑娘……”
柳仙仙疾聲接道:“既已會過秦姑娘的母親,怎不快些告訴她?”
柳南江連連搖手,道:“仙仙,此事關係甚大,千萬亂說不得。”
柳仙仙點了點頭,道:“我不說就是……”
語氣微頓,接道:“秦姑娘的母親現在何處?”
柳南江道:“就在長安。”
柳仙仙道:“她怎也忍得住。”
柳南江道:“她何嚐不想早一天母女團聚,時機未到,她也隻有暫時忍耐了。”
柳仙仙道:“你方才所說的一場血雨腥風,是真有其事?還是故意嚇我的?”
柳南江神色凝重地點點頭道:“這場風暴隻怕免不了的。”
柳仙仙沉吟了一陣,道:“你將息吧!我過慣了,午間要叫你起來用飯嗎?”
說到這裏,見福兒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
柳南江連忙問道:“何事這樣慌張?”
福兒道:“那醜老人來找歐陽姑娘……”
柳南江心頭一震,疾聲接道:“現在何處?”
福兒小手一指,道:“現在隔壁。”
柳南江步履疾快地走出房去。
早間祝永嵐說那胡不孤也已到了長安,此刻醜老人突然露麵,柳南江更加肯定了醜老人就是胡不孤的判斷,因此,他極待和對方見上一麵。
走出房來,正好見醜老人和歐陽玉紋推門進來。
醜老人搶先說道:“你將玉紋這丫頭打扮得像新娘子似的,想必破了不少銀兩,不過,我大酒簍可沒有那麽多的銀子還你哩!”
說著,提起葫蘆,連連往口中灌了幾口酒。
柳南江道:“前輩說笑……”
放低了聲音,接道:“二位要去何處?”
歐陽玉紋回道:“玉紋正要隨家師遠行,照顧之情,玉紋銘記五內了。”
柳南江向醜老人一拱手,道:“前輩可否相待片刻,晚輩有事請教。”
醜老人微一沉吟,道:“進來吧!可不能耽擱太久,我有要事待辦哩!”
說罷,複又退回去。
歐陽玉紋並未跟進,走向柳仙仙和福兒的麵前話別,這二人自然也不便跟進去了。
進入房中,掩上了門,柳南江恭聲道:“晚輩要向前輩請教一位前人。”
醜老人一翻眼皮,道:“問誰?”
柳南江道:“號封‘酒聖’的胡不孤……”
不待他說完,醜老人就接道:“聞說他千杯不醉,可惜我倆不曾遇著,不然倒可以較量一番,娃兒問他來作甚?”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怔,情知再問下去也不會問出什麽結果,於是搖搖頭道:“晚輩不過是信口問問罷了,原以為前輩認得。”
醜老人道:“就隻有一事嗎?”
柳南江道:“還有一事。”
語氣一壓,接道:“聽玉紋姑娘說,前輩是往南海會晤家師去了?”
醜老人道:“不錯。”
柳南江道:“會晤結果如何?”
醜老人氣咻咻地道:“沒見著,那老禿驢就是不肯出關,連見一麵都不行。”
對方罵他師父,柳南江倒不曾怒,可見醜者人和無塵大師的交情非常深厚。
同時,醜老人的回答也令柳南江非常失望了,他並不企盼無塵大師會破關而出,重返中原,而他卻希望能由醜老人那兒得到一個口信,可是,這點指望也空了。因此他一時間沒有說出話來。
醜老人道:“娃兒還有何話要說?”
柳南江道:“前輩行色匆匆,將要何往?”
醜老人道:“娃兒想盤問老夫的行蹤嗎?”
柳南江連忙賠笑道:“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醜老人髒兮兮的手掌在柳南江肩頭上一拍,道:“好自為之,你師父身在關中,卻等你這娃兒給他露臉哩!你待玉紋不錯,老夫日後自會答謝你。”
說罷,走了出去。
柳南江並未恭送,隻是木立屋中。
移時,柳仙仙和福兒走進房來。
柳仙仙一眼就看出他的神情有異,連忙問道:“你怎麽了?”
柳南江回過神來,道:“沒有什麽,他們走了嗎?”
福兒道:“你還是快進房去多歇一會吧!你看左臂的傷口血流出來了。”
柳南江低頭看了看,心中忽然一動,喃喃道:“好深厚的功力!”
柳仙仙驚道:“怎麽回事?”
柳南江道:“醜老人方才在我肩頭上拍一下。”
柳仙仙雙眉一挑,道:“這叫化子暗下毒手,待我去追他。”
福兒一伸手,攔住她道:“姑娘冤枉醜老人,傷口沁出了血,紫而帶黑,分明是毒血,醜老人那一掌使得柳相公的傷要加快好哩!”
柳仙仙麵色不禁一訕,向柳南江問道:“當真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是的。我方才已經試過,大概不出一個時辰,創口就可平複了。”
柳仙仙喃喃道:“真是神乎其技。”
突然雙眉高挑,手指指著福兒的鼻尖,道:“福兒!原來你小小年紀,竟是一個見多識廣的高手。以後若在本姑娘麵前裝樣,當心本姑娘給你過不去,你可得留神點。”
福兒伸舌作了個鬼臉,一溜煙跑出房去。
福兒一去又回,而且神色截然不同,方才是嬉笑顏開,此刻是神情凝重。
柳南江道:“福兒!又是什麽事?”
福兒放低了聲音道:“來了一夥客人。”
柳仙仙搶著問道:“是誰?”
福兒道:“斷魂娘子古寒秋。”
柳南江接道:“那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福兒道:“另外還有芙蓉仙子紀緗綾,帶著一大群穿紅的姑娘,其中還有一個麵皮白淨,服飾鮮明的大男人,我還不曾見過。”
柳南江眉尖一蹙道:“那一定是花花太歲肖雲鵬,古寒秋和他們是一齊來的嗎?”
福兒道:“一同進來,卻未見他們互相招呼。古寒秋自住了一間,芙蓉寨一夥人要了三間房,怪在那男人竟然和芙蓉仙子進了同一間。”
柳南江低叱道:“休要亂說。”
轉麵向柳仙仙接道:“仙仙!這二起人物來到長安,隻怕與那場將掀起的血雨腥風都有關聯。仙仙!咱們盡量別露麵。”
柳仙仙一飄眼道:“怎麽?那種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咱們還怕嗎?”
柳南江道:“話不能這麽說,目下局勢未明,敵友不分,一露麵難免會節外生枝,到時不便收場。仙仙!聽我的,嫌悶,我陪你下棋。”
柳仙仙呶著嘴道:“下棋又下不贏你,何必自找丟人?”
福兒道:“還是讓我陪姑娘下幾局吧,包管你盤盤贏。”
柳仙仙道:“那更沒勁!”
柳南江道:“休聽他胡扯,他在秤上功夫比我還高呢!”
柳仙仙雙眉一挑,道:“真的?這麽說我可得要好好領教幾局。”
她爭強好勝,立刻就要拖著福兒入局。
模具放在幾上未收,瞬間就一黑一白地開始對弈,柳仙仙更是聚精會神。
柳南江看她已經將全心念放在棋秤之上,這才悄然走出房去。
他原指望回房去將息一番,更不想和方才的那一夥人見麵。然而世上巧事甚多,剛一踏出房門就和古寒秋麵麵相遇。
古寒秋似乎並未預知柳南江還住在這兒,神情微微一愣,道:“柳相公還不曾走嗎?”
柳南江淡淡笑道:“連日大雪,道路封凍,想走也走不了啊!”
古寒秋冰冷的目光在柳南江麵上掃了一圈,道:“相公倒真的有些名家風範。眼看大戰將起,卻還談笑風生,佩服!佩服!”
柳南江雙眉一挑,道:“什麽大戰?”
古寒秋冷笑道:“此事知道的人已不少,相公也不用再隱瞞了。”
柳南江心頭暗動,一擺手,道:“古娘子可願進房來小坐片刻?”
古寒秋點點頭道:“也好!”
二人進房坐定,柳南江緩緩問道:“古娘子聽到了一些什麽風聲?”
古寒秋道:“關於相公和黃衫客二人今晚子時的死約。”
柳南江心中暗驚,這該是樁機密事,怎麽盡人皆知呢。
古寒秋道:“以那黃衫客的功力而言,我斷魂娘子委實為你捏了一把汗。此刻看來你這般若無其事的神情,我也無話可說了。”
放低了聲音,接道:“黃衫客和令師之間究竟有何過節呢?”
這話教柳南江越聽越胡塗,更不知如問回答,隻得搖搖頭道:“在下無法猜臆。”
古寒秋道:“你今晚決定赴約嗎?”
柳南江道:“以古娘子之見,該當如何?”
古寒秋道:“赴約不去為妙,以那黃衫客的功力來說,殘你一臂該是輕而易舉之事。”
柳南江微訝道:“他如此說了嗎?”
古寒秋道:“這段話約莫在一個時辰前才流傳開來,據說,他要殘你一臂的目的是要迫使令師無塵大師破關而出,前來找他。”
柳南江心頭若有所悟,暗道:“淩震霄不愧稱‘龍’,竟然想出如此絕妙的主意!不過,他卻又想不透此著之後,還有什麽妙棋!”
古寒秋籲了一口長氣,道:“你自己斟酌吧!這種事別人是出不了主意的。”
柳南江抱拳一拱,道:“多謝古娘子關懷之情,也多謝娘子帶來這個訊息。在下決定赴約,至於誰勝誰敗,此時斷言尚早。”
古寒秋訝然道:“你有信心勝他?”
柳南江道:“在下身懷雷音八劍,羅漢伏虎掌二大佛門絕學,不拘他黃衫客有如何了得,想殘在下一臂也非易事。”
古寒秋大拇指一挑,道:“豪氣可敬,不過臨場還得小心應付。”
柳南江道:“多謝指點。”
突然放低了聲音說道:“古娘子可識得隨同芙蓉仙子的那男人……”
不待他說完,古寒秋就接口答道:“那是雲達之弟,花花太歲肖雲鵬,我豈有不識的道理?不過,我卻不屑與他說話。”
柳南江道:“娘子可知他們的來意?”
古寒秋道:“想必也是等著要看今晚那一場酣戰,想湊熱鬧的人可多著哩!”
語氣一頓,接道:“你這娃兒樹敵太多,到時也許還會有人從旁暗算,這一點你請放心,由我在暗中為你照顧著。”
柳南江道:“真是太費神……”
古寒秋一插手,道:“別說客氣話,雲達年輕時的性子和你差不多,我突然發現有些喜歡你了。我走了,你好生養養神吧!”
說罷,轉身出房而去。
柳南江耳聞她的步聲去遠,心中卻如同風車般打了個轉。
古寒秋言行詭異,性格乖戾,然而她卻不失為一個心地純良的好人。
接著,他又去思索淩震霄的詭異布局,無奈思之再三,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他隻悟出淩震霄此舉必有奧妙,然而妙在何處,他卻說不上來。
情知空想無益,幹脆屏除雜念,和衣上床,閉上了眼簾。
一夢醒來,隻見福兒站在榻前,房內也已上了燈。
福兒道:“約莫申酉之交,天已黑盡,該用晚飯了。”
柳南江道:“想不到一睡好幾個時辰。”
福兒道:“想是太累了,我與仙仙姑娘一旦入局,竟然忘記了腹饑,連午飯都不曾吃哩!”
柳南江道:“輸贏如何?”
福兒道:“我讓她連贏三局,不然麻煩可多了。”
柳南江道:“福兒!你年紀雖小,比我卻要圓通得多,來日必大有出息。”
福兒笑道:“師兄過獎,讓我來侍候師兄換一件潔淨的衣衫吧!”
換衣之際,柳南江看看左臂的創口,不但生出新肌,而且還脫下了傷疤。
穿衣停當,柳南江問道:“已經吩咐店家張羅吃食了嗎?”
福兒道:“吩咐過了,要他們上到隔壁房裏,此刻怕已送來了。”
二人來到隔壁,果見飯菜滿桌。
柳仙仙喜孜孜地說道:“你吹牛了,福兒連輸三盤,卻倒正氣不錯,隻是每一局都著慢了。”
柳南江笑道:“看來還是你的棋高。別說了,咱們吃飯吧!”
三人坐定,柳南江方才拿起碗筷,突地神色一凜,道:“秦姑娘還不曾回來嗎?”
柳仙仙神色也不禁一變,喃喃道:“你有傷在身,她絕不可能一玩就忘了回來。”
福兒也道:“莫非出了什麽岔子?冷老魔正在設計擄她哩!”
柳南江搖搖頭,道:“那倒不至於,青天白日,冷老魔有多高的手段也別想擄人,再說,還有淩長風在她身邊。”
柳仙仙道:“不管怎麽說,秦姑娘至今未歸,總是件不尋常的事。”
柳南江道:“先吃吧!飯菜都涼了。”
這一頓飯在心情不寧之下草草用完。
待店家收去碗盤,三人默默相對一陣,到了戌正光景。
依舊不見秦茹慧的影兒。
柳仙仙再也耐不住,站起身來說道:“隻怕有些不妙,咱們去找找看。”
柳南江沒有說話,隻是擺了擺手,顯然是反對她的提議。
柳仙仙雙眼一掄,道:“怎麽?不管秦姑娘的死活嗎?”
柳南江又是一擺手,依然沒有說話。
柳仙仙低吼道:“你難道變成啞吧了?說話呀!真是急死人!”
柳南江道:“別急!我在想。”
柳仙仙道:“你已經想了一個多時辰了。”
福兒從旁插口道:“姑娘”
他一張口,柳仙仙就嬌叱道:“用不著你幫他。”
真夠刁蠻,不過,這是因為她太關心秦茹慧的安危,才一時失態。
柳南江緩緩道:“仙仙,聽我說,一個多時辰之後,我將有一場殊死之鬥。”
柳仙仙大感驚訝,怔神良久,方才問道:“是和誰作殊死之鬥。”
柳南江道:“黃衫客。”
福兒也大感驚異,疾聲道:“和黃衫客?那怎麽可能?”
柳南江搖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然後向柳仙仙說道:“你想必聽說過黃衫客的功力,所以,我此刻不能為秦姑娘的事而分神。”
並非他不關心秦茹慧目前遭遇到何種情況,而是他對此事另有看法。
柳仙仙道:“何時?何地?”
柳南江道:“子正,在校場桃林之中。”
福兒道:“是何時所約?”
柳南江道:“方才淩長風來的口信。”
柳仙仙道:“由此可見,淩長風已與黃衫客聲同一息,怎可再讓秦姑娘一齊出遊哩!”
柳南江不便將個中隱情一一說明,籲了一口氣道:“淩長風絕不會作出有傷害秦姑娘之事,仙仙,你可以大放寬心。”
福兒道:“這真是出人意料之事,黃衫客怎會突然一變。”
柳南江接道:“他已對外揚言,要殘我一臂,以迫使師父破關而出,前來找他。”
柳仙仙道:“這話也是淩長風帶來的嗎?”
柳南江搖搖頭道:“不是,黃衫客隻是叫他帶信,要我子正前往東校場桃林之中一晤。”
柳仙仙道:“那麽,殘你一臂之說……”
柳南江接道:“是古寒秋告訴我的。”
柳仙仙道:“你和她會晤過了?”
柳南江道:“午前我離此門房之際,湊巧在廊下遇見她。”
福兒道:“未必可信。”
柳南江道:“此說若是古寒秋捏造,可說毫無意義。而且她還透露關切之情,看她神色,倒的確是句句出自肺腑。”
柳仙仙道:“你就是太容易信人,所以處處吃虧。不管怎麽樣,今晚我與你一同赴約。”
福兒接道:“我也要前去。”
柳南江道:“我將今晚之事預先告訴你們,就是要你們守在此處,絕不可走出旅店大門一步,這件事你們一定要做到!”
柳仙仙和福兒同聲說道:“那怎麽成?”
柳南江厲聲叱道:“福兒!你敢違抗師兄的吩咐嗎?好生給我呆在此處。”
二人同時習藝多年,福兒還不曾見過柳南江如此動怒,一時間噤若寒蟬,不敢吭聲。
柳仙仙也同時花容失色,半晌做聲不得。
柳南江神色一緩和聲說道:“仙仙!你要體察我的苦心,千萬不要逞強。”
柳仙仙道:“可是……”
柳南江連連搖手,道:“不必說了!答應我留在這裏,黃衫客傷不了我一根毫毛。”
柳仙仙訥訥道:“最少也要讓我在一旁觀看,黃衫客既然對外揚言,知者必多,前往觀戰者也必不少,萬一其中有人暗放冷箭,那豈不是……”
柳南江接道:“不必有這種顧慮。即使你的想法不錯,又怎能照顧得了四麵八方。你們在旁觀戰,反而會使我分神。”
柳仙仙似已辭窮,螓首垂臉,默然無語。
柳南江道:“仙仙!現在答應我。”
柳仙仙道:“空口答應又有什麽用?”
柳南江道:“不!除非你不答應,否則,你一定會守信不渝,點點頭吧!”
柳仙仙沉吟了一陣,道:“你真的有把握勝過那黃衫客嗎?”
柳南江道:“雖是不敢言勝,想必也不至於落敗。”
柳仙仙顯得萬般無奈地說道:“不答應你看來也不行,真要驚死我了。”
柳南江道:“這算是答應了嗎?”
柳仙仙連聲道:“答應了!答應了!你自已小心吧!”
柳南江將幾上的棋具整頓了一下,站起身來向福兒說道:“福兒好生陪仙仙姑娘下棋,如果能夠速戰速決,醜時一過,我就能回來了。”
說罷,走出屋去。
柳仙仙望了福兒一眼,低聲問道:“福兒!你師兄能夠勝過黃衫客嗎?”
福兒緩緩搖頭,喃喃說:“難說得很!”
柳仙仙突地抓起了枰上的棋子兒,氣呼呼地甩了個滿地白星。
福兒身子飛快一旋,雙掌連揮,將滿地棋子兒吸在掌中,往棋上一放道:“仙仙姑娘,咱們來下棋吧!”
柳仙仙道:“福兒,你好深厚的內力,難怪你師兄說他自信能勝過黃衫客了,我真是白白為他操心了。”
福兒笑道:“姑娘是真的白操心事了。”
看他神情,與方才截然不同,敢情他已領悟個中道理來了。
子初,天際一遍烏黑。
北風打著尖銳的呼哨在夜空中呼嘯而過,穿過林間,越過屋脊,如同鬼哭神嚎,使這冰雪封凍的酷寒冬夜,益增幾分恐怖氣氛。
驀在此時,兩道人影如流星般向東校場疾奔而來。二人俱是一身黑衣,若非眼力特佳之人,根本就無法看清他們的動向。
二人穿過偌大的廣場,稍一停留,複又彈起,登上了桃林左側的一座崗巒,身子往下一伏,立刻不見二人的蹤影。
突然,崗巒之上出現另一個人影,揚聲道:“秦堡主和公孫總管也來了嗎?看起來今晚倒是一場罕見的盛會哩!”
敢情方才那二人就是祥雲堡主秦羽烈和總管公孫彤。
他二人雖然在心中暗暗一愣,卻都身不自主地在陰暗中站了起來。
那秦羽烈嘿嘿一笑道:“原來是古娘子,真是幸會。”
原來方才發話之人,是那斷魂娘子古寒秋。
公孫彤接道:“古娘子也是來觀戰的嗎?”
古寒秋道:“黃衫客聲言今夜要毀去柳南江一臂,起因如何,寒秋不想打聽。寒秋隻是覺得那黃衫客有點自不量力”
語氣一頓,接道:“二位以為然否?”
秦羽烈輕咳了一聲,道:“據說,那黃衫客的一身武功已達無人之境。”
古寒秋道:“道聽途說,未必可信。寒秋卻已親眼見識過柳南江的劍法和掌法,隻怕武林之中還沒有人能夠勝得過他。”
公孫彤噢了一聲,道:“那娃兒初臨長安之時,武功並無出奇之處啊!”
秦羽烈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柳相公早先隻是深藏不露,或者近日又得到什麽機遇,敦勝孰敗,咱們不妨等著瞧。”
語氣微頓,麵向古寒秋道:“隻是秦某對黃衫客的動機還一時猜他不透,不知古娘子是否知其內情。”
古寒秋那一雙目光顯現綠芒,宛如毒蛇之眼,冷冷在秦羽烈臉上一掃,道:“不知秦堡主是明知故問?還是委實不知內情?”
秦羽烈連連搖頭道:“秦某委實不知,想請古娘子詳告。”
古寒秋道:“黃衫客似與無塵大師有些過節,此番毀去柳南江一臂之目的,不過是借此激那無塵大師出麵罷了。”
公孫彤道:“有這種事嗎?”
古寒秋道:“傳聞如此。”
秦羽烈道:“方才古娘子說,柳相公掌法絕倫,劍法超群,如此說來,那黃衫客不但勝不了柳相公,反要自討無趣了?”
古娘子一點頭,道:“不錯!”
公孫彤道:“那真是可喜可賀。”
古寒秋道:“公孫總管何喜之有?”
公孫彤道:“黃衫客無名無姓,來曆不明,顯然心懷叵測,倘能被柳南江拙其鋒銳,豈不是武林有福,自然是可喜可賀。”
古寒秋道:“原來如此……”
突地將語氣一沉,接道:“今夕那柳南江即使不受創於黃衫客,恐怕也難全身而退。”
秦羽烈驚道:“那是何故?”
古寒秋道:“數月來,柳南江也已樹敵無數,怎知暗處無有暗施冷箭之人?”
秦羽烈嘿嘿笑道:“古娘子此話是指秦某和公孫總管而言嗎?”
古寒秋冷聲道:“秦堡主不必疑心生鬼,這桃林四周,並非隻有我等三人。”
公孫彤道:“古娘子可知還有些什麽人潛伏在這桃林四周?”
古寒秋道:“南麵有芙蓉仙子率領一夥門人在暗中潛伏。”
公孫彤接道:“芙蓉仙子未必和那柳家娃兒有何宿怨吧?”
古寒秋冷笑道:“公孫總管似乎在明知故問。八月仲秋之夜,芙蓉仙子門人沉屍曲江池中,有人嫁禍柳南江,至今真凶未獲,情況未明,怎知芙蓉仙子未曾懷恨在心?”
公孫彤愣了一愣,未曾答話。
秦羽烈趁機問道:“還有別人嗎?”
古寒秋抬手一指道:“北麵有冷如霜率眾埋伏,其動機不問可知。”
秦羽烈漫應了一聲道:“還有嗎?”
古寒秋道:“東邊還有一夥人,說出來隻怕二位要大吃一驚。”
秦羽烈道:“想必那夥人長著三頭六臂。”
古寒秋道:“秦堡主倒說對了,的確是生著三頭六臂。堡主想得到嗎?”
秦羽烈道:“那是三個人了?”
古寒秋點點頭道:“不錯。是三個人,就是多年不見的武林三聖。”
秦羽烈道:“那三人該不至於在暗中對那柳相公施放冷箭吧!”
古寒秋道:“堡主因何說得如此肯定?”
秦羽烈道:“以古娘子看呢?”
古寒秋道:“在場之人,誰都有施放冷箭暗害柳南江之嫌。”
公孫彤插口道:“古娘子莫非將老朽與秦堡主也計算在內了?”
古寒秋冷笑道:“風聞今晨柳南江仗劍硬闖貴堡,不知是否?”
秦羽烈道:“確有此尋。不過,秦某人倒還不至於作那暗施冷箭的卑鄙勾當。至於別的人可就不敢說了。”
古寒秋道:“其實,柳南江早已想到此點,故而有所防範,如有人膽敢暗施冷箭,那必將自討苦吃。堡主等著瞧吧!”
說罷,扭頭而去,須臾不見。
秦羽烈和公孫彤二人相對一視,同時發一聲冷笑,複又將身子隱入了暗中。目說古寒秋離開秦羽烈、公孫彤二人後,疾步向桃林之北奔走。
北邊是一道寬約丈許的護城河,河旁一片衰草,滿眼蒼涼。
古寒秋揚聲叫道:“請冷如霜出麵答話。”
四野無聲,一絲反應也沒有。
古寒秋又道:“冷老魔又不是無名小卒,何必躲躲藏藏。”
忽聞嗖地一響,一道紅光如閃電般到古寒秋的麵門之前。
古寒秋那枯手一揚,叭地一聲,一條細少的紅色毒蛇已被她一把抓住七寸之處,原來那是極毒的一尾赤火蛇。
古寒秋冷笑道:“這可是班門弄斧了,我古寒秋也是個玩蛇的老手啊!”
一聲悶雷似的叱聲突地從夜空中爆開,隻聽冷如霜說道:“古娘子是要尋老夫開心嗎?”
聲落人現,來勢極速,呼地一響,手中九指魔杖也同時向古寒秋兜頭擊下。
古寒秋低叱道:“尊駕且慢動手,寒秋要說幾句話。”
冷老魔道:“廢話少說,你找老夫作甚?”
古寒秋道:“想問問尊駕潛伏在此作甚?”
冷老魔道:“想觀賞一場罕見的生死之鬥,與你來此的目的相同。”
古寒秋道:“別無目的嗎?”
冷如霜道:“當然。”
古寒秋道:“那就好了,據寒秋所知,尊駕與那柳南江小有過節,若想趁機施放冷箭,對尊駕可沒有好處。”
冷如霜雙目一睜,道:“這桃林四周,除你我之外,還有別人嗎?”
古寒秋道:“寒秋已見到了祥雲堡的秦堡主和公孫總管。”
冷如霜道:“方才那番話似乎該對他二人去說一說。”
話聲未落,人已回頭走,同時冷聲接道:“你雖然養過幾天蛇,卻未必懂得其餘四毒之性。你若不即速離去,老夫就教你作一個名副其實的斷魂娘子。”
古寒秋冷笑了一聲,倏然彈身而起,向桃林之東奔去。
突然,一個人自桃林中穿射而出,攔阻道:“斷魂娘子慢走一步。”
古寒秋聞聲煞住去勢,放眼一看,隻見阻道之人,是一白髯飄飄的老者。
她還未發問,那老者已雙掌合抱一拱道:“老朽歐陽白雲。”
古寒秋不禁一愣,再度向對方打量,雖然多年不見,卻還認得出來。
歐陽白雲接道:“聽說古娘子今晚在為柳南江作巡察史。”
古寒秋道:“歐陽老哥竟然封了寒秋一個官位,寒秋自知消受不起。”
歐陽白雲道:“娘子客氣……”
語氣一頓,接道:“娘子在四周巡察的結果如何?”
古寒秋道:“已知後發現了秦羽烈、公孫彤、冷如霜等人。”
歐陽白雲道:“可曾帶有黨羽?”
古寒秋道:“秦羽烈、公孫彤二人未帶手下,那冷如霜倒是率眾而來。”
古寒秋又道:“隻有一刻工大,就是子正,寒秋還想東、西二方看上一看。”
歐陽白雲一擺手,道:“古娘子請!”
返身又往桃林中走去。
古寒秋沉叱道:“歐陽老哥慢走一步。”
歐陽白雲轉身問道:“何事?”
古寒秋道:“聞說武林三聖也已會齊,因何隻見尊聖一人!”
歐陽白雲道:“老朽也曾聽到此說,不過,卻不曾見到他們。”
古寒秋微微一拐,道:“真的嗎?”
歐陽白雲道:“武林中近年來出了許多說真不真,說假不假的事,老朽即使說得斬釘截鐵,娘子也未必肯信。聽老朽這麽說,娘子不妨自己定奪吧!”
古寒秋道:“那麽,歐陽老哥是來觀戰的了?”
歐陽白雲緩緩頷首,道:“不錯,老朽我想看看無塵大師調教出來的徒兒有如何了得。
至於那黃衫客也是聞名已久。”
古寒秋道:“寒秋有句話,已先後對秦羽烈及冷如霜等人說過,少不得還要在歐陽老哥的麵前說上一遍。”
語氣一沉,接道:“歐陽老哥早年曾殺武林男女三百五十九人,若想今晚再找一位男人的腦門鎖骨湊滿那副棋子兒,隻怕會討上一場沒趣的事兒。”
歐陽白雲緩緩拈須說道:“古娘子倒真是一個認真的巡察禦史,不過,這桃林四周甚是遼闊,隻怕一人照顧不了。”
古寒秋神情一愣,道:“歐陽老哥是說……”
歐陽白雲接口道:“古娘子似應將注意力集中在某一方的重點上。”
古寒秋道:“請教歐陽老哥,哪一方麵才是應該注意的重點?”
歐陽白雲道:“至少不是老朽存身之他。”
說罷,掉頭走向桃林之中。
古寒秋複又拔身而起,向東南方奔去。
東南方俱是荊棘雜林,盡管這樣,她仍然加以仔細搜查,一絲不苟。看來她的性情雖然古怪,倒是說一不二之人。
搜查半響,一無所得,古寒秋籲了一口氣,複又向桃林正南方奔來。
正南方是一處崗巒峭立之地,離那秦羽烈、公孫彤置身之所,不過一箭之遙。若是觀看黃衫客與柳南江的一場生死之鬥,居高臨下,在那兒看得最為清楚。但眼力不佳之人就難以辦到了。
古寒秋行到此處時腳下稍稍一緩,尚未停下,就有一道人影自一塊山石之後閃了出來,古寒秋放眼望去,正是自己要找之人,芙蓉仙子紀緗綾。當下橫簫平胸,立腳站定。
雖是無星無月,天空一片漆黑,古寒秋仍然可以看清紀緗綾麵上的表情,隻見她淡淡一笑,道:“日間在旅店之中本想問一句話,又恐人多不便,此刻四野寧靜,正好請教。”
古寒秋雙眼一翻,道:“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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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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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9 16:22:04
第三十回 冷魔出陣
紀緗綾道:“古娘子為雲鵬之嫂,叔嫂見麵因何形同陌路,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呢?緗綾曾問過雲鵬,他隻是笑而不答。其間想必有些緣故。如果真有芥蒂,緗綾倒願居中作個調人。”
古寒秋道:“是肖雲鵬教仙子前來說項的嗎?”
紀緗綾搖搖頭道:“並無此事,這完全是緗綾自己的一點心意。”
古寒秋道:“美意心領,隻是此時此境,不宜談論家事。”
語氣一頓,接道:“想必肖雲鵬也隨同仙子前來此地了。”
紀緗綾道:“不錯。”
古寒秋道:“仙子的門人呢?”
紀緗綾道:“也在左右。”
古寒秋道:“目的為何?”
紀緗綾道:“柳南江劍術超群,聽說那黃衫客的功力也是甚為高強,二人較量,可說是武林中難得一見之大戰,自然誰也不會輕易放過觀摩之機會。緗綾和雲鵬的來意就是為此。”
古寒秋道:“關於柳南江與仙子之間的誤會目下是否仍然存在?”
紀緗綾道:“古娘子所指,可是本寨門人沉屍曲江池中之事?”
古寒秋道:“不錯。”
紀緗綾道:“此事早已冰釋,古娘子因何動問?”
古寒秋道:“既是沒有誤會存在,那是最好不過。仙子可知今夜觀戰之人不少?”
紀緗綾道:“那是意料中之事。”
古寒秋道:“以寒秋忖度,柳南江自出道短短數月以來,也已樹敵無算。”
紀緗綾接道:“緗綾知道古娘子話中之意了。”
古寒秋道:“仙子知道?”
紀緗綾點點頭,道:“古娘子是怕有人在一旁乘隙對那柳南江施以冷箭,可對?”
古寒秋道:“不錯。”
紀緗綾道:“可以告娘子,緗綾不會作出那種卑鄙的勾當來。”
古寒秋道:“如此甚好……”
福了一福,接道:“寒秋別過。”
紀緗綾道:“古娘子以為有誰……”
古寒秋接道:“此刻言之過早,稍待即可一見分曉。”
說罷,掉頭向西南方向走去。
古寒秋雖然料定秦羽烈今晚不可能妄生異心,卻還不敢十分肯定,因而打算再度去看看秦羽烈和公孫彤二人的動靜。
她才縱下一座崗巒,跨過一道幹涸的溝澗,突然有一個長發垂肩的白衣麗人擋住了去路,這使她大大的一愣。
原來這人是古寒秋在終南山中曾經數度見過的白玉梅。
古寒秋得了一愣,訝然說道:“你也到長安城來了。”
白玉海道:“山中冰雪封凍,無處存身,隻得暫到市塵之中住上幾天。倒想不到在這兒遇上古娘子,真是幸會。”
古寒秋一聽就覺出話中大不是滋味,心中不禁微慍,然而她卻不敢輕易發作。因為她早就知道白玉梅功力過人,在山中出入飄浮猶如幽靈,逞一時之意氣,必然會大大地討一場無趣。
心中念頭如風車船打了千百轉,口中溫和地說道:“想必你也是前來觀看黃衫客和柳南江一場生死之戰的。”
白玉梅冷聲道:“不勞動問。”
古寒秋不禁又是一愣,心中怒火更是升高了數尺,手中的黑竹簫也楊了起來。
不過,又將滿腔怒火壓了下去,冷笑了一聲說道:“話不投機,半句嫌多,寒秋別過。”
白玉梅長袖一揮道:“請古娘子慢走一步。”
那一揮之勢,竟然湧出一股強勁的威力,卷起了一片砂石。
古寒秋頓時發現對方有挑釁的念頭,身形連退五步,右手黑竹簫平舉胸前,左手反手到後,按在蛇簍的蓋口上,蓄勢以待。這才冷聲問道:“你我言語既不投機,還有何話可談?”
白玉梅笑了一聲道:“話不投機也要談。”
以古寒秋的性格,早就上手了,可是麵對這個在終南山中已見過多年的白衣幽靈,心中卻多少有點顧忌。
銀牙一咬,耐住了性子說道:“既然你有興趣一談,寒秋也就奉陪了。”
白玉梅道:“聽說古娘子曾經答應過柳南江,今晚要為地巡場?”
古寒秋將頭一點道:“有此一說。”
白玉梅道:“古娘子自覺有此能力嗎?”
古寒秋道:“盡心盡力而已。”
白玉梅冷笑道:“好個盡力而為,聽起來真令人好笑。”
古寒秋仍然耐位性子說道:“有何可笑之處?”
白玉梅道:“凡事該當量力而為,古娘子還是少管閑事。”
古寒秋心中大大一動,冷聲道:“寒秋多管閑事莫非對你有所不便嗎?”
白玉梅將頭一點,道:“不錯。”
古寒秋沉聲說道:“古寒秋說一不二,奉勸一句,最好不要妄生異心。”
白玉梅道:“請古娘子自顧顏麵,你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古寒秋低叱道:“你和柳南江有何過不去?”
白玉梅道:“娘子管不著。”
古寒秋道:“寒秋非管不可。”
說完,扭頭就走。
白玉梅宛如幽靈般一閃,複又攔住了古寒秋的去路。語氣稍微緩和地說道:“娘子多管閑事無非是暗中在維護柳南江。我保證他絕不會受到任何傷害,這樣難道還不行嗎?”
古寒秋雙眼一翻,道:“難道你打算對那黃衫客施放冷箭?”
白玉梅道:“也許。”
古寒秋沉聲道:“寒秋的原意的確是唯恐柳南江在與黃衫客過招之際受人暗中算計。不過卻也不指望有人暗中助他,勝要勝得光明磊落。相信柳南江也不願別人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白玉梅沉叱道:“我教你立刻離開此地。”
古寒秋氣勢洶洶地接道:“不走又怎樣?”
話聲甫落,右手裏竹簫已然向白玉梅喉間點去。取位辛辣,快速無比。
同時間,左手也揭開了盛裝毒蛇的簍蓋,一尾碧綠的竹葉青也飛射而出,竄向白玉梅的麵門。
白玉梅倒想不到古寒秋會率先出手,口中低叱一聲找死,兩手連揮,長袖帶動呼呼之聲,吱地一響,那尾奇毒無比的竹葉青在空中一個翻騰,跌落地上,古寒秋右手的黑竹簫也被一股暗勁,逼得偏向一邊。白玉梅的雙手連揮之勢,想必蘊含了強勁的內力。
古寒秋一招落空,原是意料中事。
她和白玉梅雖未動過真章,卻已見過她在終南山中那種出沒無常,飄浮身法,自然可以想到其深厚的內力。不過,毒蛇暗襲不成,倒是古寒秋未曾想到之事。
一方麵是心中慍怒了,一方麵是因那尾調教甚久的竹葉青被擊斃而痛心,不禁狂喊道:
“賤婢納命來!”
黑竹簫改點為掃,向白玉梅攔腰打到。
白玉梅冷哼一聲,身形微晃,右腕疾翻,隻聽啪地一響,一把將黑竹簫抓個正著。
古寨秋全力一奪,卻未挪動分毫。
白玉梅冷笑道:“古娘子還要逞強嗎?”
古寒秋也不答話,左手一翻,打算放出竹簍中另一尾奇毒無比的百步蛇。
白玉梅翻腕一探,一把又扣住了古寒秋的左腕,沉聲道:“古娘子還是留下那小東西一條性命吧!”
古寒秋廢然鬆動,閉上雙眼,道:“寒秋栽了。”
白玉梅和聲說道:“你我並無深仇大報,隻要娘子答應今晚絕不管閑事,立刻離開此處,我就鬆手,不再和你為難。”
古寒秋雙眼一睜,沉叱道:“辦不到。”
白玉梅道:“古娘子不要命了嗎?”
古寒秋道:“先夫雲達遇害之後,寒秋就沒有打算活著。”
白玉梅冷笑道:“好一個可敬的未亡人!但是娘子一死,三先生的血海深仇,由誰去報?
娘子冰雪聰明,這點道理也想不透嗎?”
古寒秋不禁一愣,半晌,才施然說道:“看來你很喜歡柳南江。”
白玉梅道:“未必。”
古寒秋道:“既不喜歡他,又何必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白玉梅道:“怎見得我是要助他一臂之力?”
古寒秋道:“那麽,你是恨黃衫客了?”
白玉梅道:“那也未必。”
古寒秋喃喃道:“你在山中的行蹤飄忽,此刻言辭飄忽,看來也不是一個光明磊落之人。”
白玉梅沉叱道:“少說廢話,若不是念在你的大仇未報,早就對你下了毒手。說,答不答應?子正眼看就到,我可沒有功夫跟你泡蘑菇。如果你古寒秋當真和三先生早日地下團圓,我就成全你。”
古寒秋情知對方並非故作恫嚇之辭,而她卻又不是畏死之人。不過,白玉梅的話卻深深地打動了她,夫仇未報,死得也未必安心。看來隻有妥協答應好走。沉吟了一陣,問道:
“能否請教你的大名。”
白玉梅冷聲道:“少說廢話!”
古寒秋道:“那麽,你能保證絕不會作出傷害柳南江之事嗎?”
白玉梅道:“保證不會。”
古寒秋點頭道:“好!我立刻離開此處,不過,你也得依我一事。”
白玉梅道:“說來聽聽。”
古寒秋道:“非到必要,你千萬不要暗中出手。我私心中深盼柳南江能勝過這一戰,然而卻希望他贏得光明正大,你作得到嗎?”
白玉梅道:“我答應你……”
雙手一鬆,接道:“希望你也要遵守諾言。”
說罷,身如鬼影一閃,已不知去向。隻看得古寒秋目瞪口呆。
驀然,她身後傳來了步履之聲,古寒秋回身一看,原來是秦羽烈。
秦羽烈未到她麵前,凝聲道:“古娘子方才和人交手了嗎?”
古寒秋反問道:“堡主如何知道?”
秦羽烈道:“秦某方才聽到叱喝之聲,而且……”
腳下輕輕一踢,接道:“娘子心愛毒蛇還死了一條,對方想必是位高手。”
古寒秋點點頭,道:“不錯。”
秦羽烈道:“那人是誰?”
古寒秋道:“在終南山中出沒數年的白衣幽靈。”
秦羽烈噢了一聲,道:“秦某人倒不曾聽說過。他是男是女?”
古寒秋道:“她是女的。”
秦羽烈道:“約莫多大年紀?”
古寒秋道:“嬌媚如處子。看她功力卻又不是三、五年之功。”
秦羽烈喃喃道:“這倒奇了!”
古寒秋道:“子正就要來到,堡主不妨將心思放在桃林之中去吧!”說完,扭頭就走。
秦羽烈在她身後叫道:“古娘子要到哪兒去?”
古寒秋一麵走,一麵答道:“寒秋覺得少管閑事為妙,那一場生死之鬥,也不想看了。”
秦羽烈不禁皺眉發愣,隻一瞬間,古寒秋就已縱下崗巒,沒入暗影之中。
公孫彤突地出現在秦羽烈身邊,悄聲道:“那白衣女子來得有些蹊蹺。”
秦羽烈沉吟不語,良久,忽然振聲道:“那白衣女子原來是……”
公孫彤打了一個手勢,低聲接口道:“說話輕點,那白衣女子是誰?”
公孫彤白眉一挑,道:“是她……”
繼而搖搖頭,又道:“她絕不可能有如此深厚之功力。”
秦羽烈喃喃道:“一別多年,誰敢預料。”
公孫彤道:“她和黃衫客之間,似乎不該有何糾葛才是。”
秦羽烈道:“她隻是想助那柳南江一臂之力而已,不過,她和柳南江也是毫無淵源啊!
這事真有點叫人猜想不透。”
公孫彤喃喃道:“是啊!”
秦羽烈籲了一口長氣,突然放低了聲音說道:“守望東門的人一直不曾前來回報,看來茹慧那丫頭和淩長風自午間出城後,一直不曾回來過。這事難免教人生疑,總管以為然否?”
公孫彤問“有何可疑之處?”
秦羽烈道:“茹慧那丫頭已然將全部心思放在柳南江身上,可說死心塌地,絕不可能見異思遷。柳南江有傷在身上,她陪那淩長風出遊已是大悖常情。一去不回,則更是難以理解。”
公孫彤點點頭,道:“的確有些令人匪夷所思,解他不透。”
秦羽烈道:“也許柳南江那娃兒在玩什麽花樣,還有……”
語氣一頓,接道:“黃衫客突然變臉和柳南江訂下生死之約,也來得在兀了。以秦某人看來,這其中恐怕有詐。”
公孫彤道:“堡主太多慮了。柳南江才一離開堡門,黃衫客邀約他一決死戰的消息,就已傳遍了長安。若說他二人互相默契,訂下狡計,那是時間上不可能之事。何況生死之約,其結果總得有勝負之分,存亡之別才行,那豈是輕易可以誑人之事?子正將至,你我不妨拭目以待。”
秦羽烈道:“總管,黃衫客一向和柳南江相處不惡啊?”
公孫彤道:“也許是他別有用心。”
語氣微頓,接道:“目下駐足長安上武林人物,莫不懷有目的。黃衫客並非衝著本堡而來,又不是為著鐵劍玉佩,若說他專程等待無塵大師,清算舊怨,那也是極為可能之事。”
秦羽烈道:“但不知醜老人二月不見,是否的確前去會那無塵大師?”
公孫彤道:“千真萬確,因為此話是出自歐陽玉紋之口。”
語氣一頓,接道:“醜老人白走一趟,黃衫客也空等一場,所以才想毀去柳南江一臂,以邀那無塵大師破關而出,這也頗合情理。”
秦羽烈道:“以總管看來,他二人這一場生死存亡之鬥,何人勝算較大?”
公孫彤嘿嘿笑道:“不管誰勝誰敗,對我等都是有利而無害。”
秦羽烈神色凝重地說道:“並非秦某多疑,醜老人師徒二人不關心這一場生死之戰,似乎不近情理了。總管以為然否?”
公孫彤道:“堡主以為他二人未來觀戰,是不關心這一場生死之鬥嗎?”
秦羽烈連連點頭,道:“是啊!”
公孫彤卻大搖其頭地說道:“錯了!”
秦羽烈神情一愣,道:“錯了?”
公孫彤接道:“老朽敢斷言一句,醜老人關心的不是柳南江娃兒的命運,而是無塵大師是否會來中原。以他仆仆風塵,趕去南海一行看來,顯然他急迫需要無塵大師前來為他解決一項難題。”
秦羽烈驚道:“如此說來,醜老人是希望黃衫客能夠殘去柳南江一臂了。”
公孫彤道:“大有可能,因此他故意不臨現場,以求置身事外。”
秦羽烈道:“如果總管推斷不錯,醜老人就絕不是胡不孤。”
語氣一頓,接道:“胡不孤早年有負於無塵人師,此刻怎能眼看柳南江的危急而不顧?
更不會存下漁利之心了。”
公孫彤冷笑一聲,道:“老朽早就說過,醜老人絕非胡不孤。”
秦羽烈道:“那麽,胡不孤其人呢?”
公孫彤道:“也許也已物化了。”
秦羽烈道:“那麽,歐陽玉紋何以在醜老人的身邊呢?”
公孫彩反問道:“堡主莫非以為那歐陽姑娘是棋聖歐陽白雲之女嗎?”
秦羽烈點點頭,道:“秦某曾作此想。除歐陽老兄以外,武林之中再無複姓歐陽之人,總管可曾想到此點?而且……”
他的話方才說到此處,驀聽崗巒之下的桃林中,響起一陣如爆雷般的喝聲,道:“子正已到,柳南江娃兒來了嗎?”
二人屏息凝神,轉頭向桃林中望去,隻見一個衣著黃衫之人昂然立於林中。
公孫彤道:“那黃衫客也已到了。”
秦羽烈道:“好快的身法!根本就沒有看清楚他是從何處而來。”
公孫彤道:“平心而論,黃衫客的武功確是深不可測。”
秦羽烈突地疾聲接道:“那柳南江娃兒也到了。看他走路的神情,倒是極為鎮定的。”
公孫彤循著秦羽烈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見一個人影循著校場的西邊,緩緩地向桃林行來,身沉步穩,端的鎮定異常。
不過,公孫彤凝視良久,才肯定那人確是柳南江,不禁喃喃道:“堡主好目力,老朽真是老眼昏花,相差太遠了。”
秦羽烈道:“薑是老的辣,總管太自謙了。”
公孫彤未再答話,隻是抬手一指。
原來柳南江已行至桃林之前停下,並未再向桃林之中走去。
隻聽黃衫客揚聲道:“某人早已恭候,請柳相公到桃林之中說話。”
他的聲音洪亮,似乎有心要使四周潛伏之人都能字字入耳。
又聽那柳南江問道:“尊駕相召,不知為了問事?先要請教。”
黃衫客道:“想領教相公那套佛門絕學雷音八劍的鋒銳。”
柳南江道:“在下略通皮毛,豈敢輕易與尊駕比劍,實在有違方命。”
黃衫客嘿嘿笑道:“想不到無塵大師卻調教了一個怯場畏戰的鼠輩。也罷!跪下叩三個響頭,我放你回去請你師父。”
柳南江沉叱道:“尊駕也未免過分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了吧!”
黃衫客道:“你何不拔劍將老夫教訓一番?”
柳南江道:“那把寒星寶劍是一件殺人利器,可不是一件擺飾。”
柳南江不再答話,昂視闊步,走進桃林之中。
黃衫客道:“老夫今晚要毀你一臂。”
柳南江右手往劍把上一搭,冷聲道:“悉聽尊便,不必說廢話了。”
黃衫客一揚手,道:“且慢……”
身形一轉,揚手接道:“在桃林四周想必已有不少高手等待觀看此一生死之戰,何不現身走前幾步,為區區某人作一個仲裁之人?”
此語一出,匿身於崗巒之上的秦羽烈和公孫彤二人不禁暗暗一愣。
秦羽烈悄聲道:“總管,這黃衫客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公孫彤喃喃道:“老朽也猜他不透!”
素羽烈道:“你我該當如何呢?”
公孫彤道:“且看別人動靜再說,桃林四周並非隻有我等二人。”
二人放眼四下搜索,卻一絲反應也沒有。
隻聽黃衫客又道:“難道在場高手無有一人肯賞區區在下的麵子嗎?”
他話聲剛剛一落,立見人影動,桃林之中突然多出了十人。
公孫彤道:“芙蓉寨的人亮相了。”
秦羽烈道:“卻不曾見那肖雲鵬現身哩!”
公孫彤並未接口,兩道目光一不稍瞬地注視於桃林之中。
首先亮相的正是芙蓉仙子紀緗綾和她手下九個門人,在桃林中一字排開。
黃衫客拱拱手,道:“原來是芙蓉仙子,在下先行謝過……”
話聲一落,一道人影飛閃而至,高聲道:“老朽歐陽白雲雖不敢權充仲裁,卻願一睹二大名家之生死搏,尊駕不致拒絕吧?”
然而柳南江卻是垂首目注腳尖,一絲動得也未曾顯露出來。
歐陽白雲站定之後,黃衫客朝他打量許久,才放聲笑道:“原來是當年武林中吒叱風雲之三聖中的棋聖駕到,真是大出我黃衫客意料之外。區區在下的麵子可真是夠大的了。”
他二人昨夕早已見過,而且曾作連夜密談,而此刻黃村客卻故作初見訝然之狀,敢情內中大有文章,不然,他不會玩弄玄虛。
那歐陽白雲也不多話,隻是拱拱手道:“不敢!不敢!”
紀緗綾此刻福了一福,道:“久聞尊駕大名,今晚真是幸會。緗綾有一事想要請教,請尊駕勿唐突是幸。”
黃衫客一揮手,道:“仙子請講。”
紀緗綾道:“依據傳言,自尊駕現身以來,與柳南江相公過從甚密,突有此約,而又揚言要毀他一臂,其間緣故何在?”
黃衫客道:“請仙子見諒,在下難以答複。”
語氣一頓,轉身向歐陽白雲接道:“以一對一,刀劍拳掌之下見功夫,如有死傷,那是自己習藝不精,歐陽老哥以為然否?”
歐陽白雲點了點頭,並未答話。
黃衫客又轉向紀緗綾說道:“承仙子關注,詢及在下訂此約會之緣故,各有私怨,未便言宣,請仙子諒察是幸。”
紀緗綾道:“緗綾本就問得冒昧。”
語罷,羅袖連揮,一行十人複又退後了五步。似在靜待大戰。
在他二人一說一答之間,崗巒之上的秦羽烈和公孫彤二人也展開了竊竊私語。
公孫彤悄聲道:“聽那黃衫客說得煞有介事,而老朽思索再三,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那無塵大師有何結怨於人之處。”
秦羽烈道:“那麽,黃衫客是在賣弄什麽玄虛了?”
公孫彤喃喃道:“難說。”
語氣一頓,接道:“此人端的是胸羅萬機,你我倒要多加提防才是。”
秦羽烈道:“絕不會從半空中掉下一個黃衫客來,總管難道一點也猜不透他的來龍去脈嗎?”
公孫彤道:“老朽也已思索已久,可就是猜不出一絲端倪。”
驀地語氣一振,接道:“有了!隻要待他一出手,老朽就不難從他的武功上看出他的本來麵目。”
秦羽烈道:“既如此說,你我就該現身才是,貼近更可看得清楚。”
說到這裏,隻聽黃衫客說道:“論起歐陽老哥和芙蓉仙子,都可說是有頭有臉之人,權為仲裁,當之無虧。惜乎二位都是身在客位,即使區區在下堅請,二位也未必就肯賞臉。”
轉身向崗巒之處,揚聲道:“祥雲堡身為地主,秦堡主和公孫總管既已來到,何不現身一會,為區區在下作一仲裁之人?”
公孫彤突地長身而起,低叱道:“黃衫客既已叫明,我等也該下去了。”
秦羽烈疾聲道:“總管且慢,那黃衫客如何知道我等匿身之所?”
公孫彤接道:“堡主何必顧慮許多……”
話聲未落,人已騰空而起,宛如鷹隼攫食般一瀉而下,落入桃林。
秦羽烈身為堡主,豈能落後?也緊跟公孫彤之後縱下崗巒,雖是起腳在後,卻和公孫彤同時落地,倒不失他那堡主的身份。
黃衫客朗聲道:“二位騰空而下,如同天神,使區區在下大開眼界。”
公孫彤落腳之後,向秦羽烈打了一個手勢,然後向黃衫客行去,在相距十步處停下,冷聲問道:“請問尊駕,仲裁之人作法?”
黃衫客道:“在下今晚要毀那柳南江一臂,因何緣故,請勿動問。柳南江自然也可以他那寒星寶劍削去區區在下的項上人頭。孰存孰亡,但憑各自功夫。仲裁之人隻要眼見區區在下未曾弄假及使詐。來日無塵大師前來興師問罪之時,作個交代就行了。”
公孫彤喃喃道:“如此嗎?”
話聲中,目光向秦羽烈一瞥。
二人似乎深有默契,秦羽烈立即接道:“秦某人身為地主,這仲裁一職倒不便推拖,不過,秦某人要先問柳南江相公幾句話。”
黃衫客一擺手,道:“請便!”
秦羽烈向柳南江一拱手,道:“柳相公!無塵大師不便輕動,不知相公是否有意和黃衫客作此生死之鬥,最好事先講明。”
柳南江緩緩抬起頭來,沉聲道:“黃衫客口放狂言,導及家師,在下理當拔劍問罪。堡主此話問得多餘了。”
秦羽烈自然不會輕易動怒,何況他又曾以交出玉佩為條件,迫使柳南江代為除去黃衫客,故而嘿嘿一笑道:“就算秦某人多此一問。”
語氣一頓,轉向黃衫客道:“尊駕的意思是,真能毀去柳南江一臂,來日無塵大師前來問罪之際,要秦某人作個證明。今晚尊駕全憑功力得勝,未曾弄假使詐,投機取巧,可是此意?”
黃衫客點點頭道:“不錯。”
秦羽烈道:“尊駕當知柳南江相公也有獲勝之機才是。”
黃衫客道:“區區在下無裔無後,不致有人與問罪之師,秦堡主也就省去一個麻煩了。”
秦羽烈道:“倘若柳相公是弄奸使許,投機取巧而得勝的呢?”
柳南江冷叱道:“秦堡主此話問得稀罕,在下豈是那種小人!”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秦某明知相公行動光明磊落,不會作出投機取巧之事,不過,秦某身為仲裁,總得要問上一問。”
轉頭向黃衫客說:“尊駕以為如何?”
黃衫客放聲狂笑,道:“秦堡主真是太關心區區在下了。”
突地語氣一沉,接道:“恕在下放句狂言,敢訂此約,就不怕對手弄奸使詐。”
秦羽烈冷笑道:“尊駕倒是信心十足,不過此時言勝,似乎尚非其時。”
黃衫客嘿嘿笑道:“看來柳南江娃兒深得人心,堡主言下之意分明希望在下授首。隻怕到時不能令堡主心滿意足哩!”
公孫彤沉聲道:“堡主何須多費口舌,退過一邊,由他二人動手吧!”
黃衫客連連揮手,道:“且慢!且慢。”
緩步走到公孫彤麵前,接道:“江湖上曾有流言,說秦堡主不過是一個傀儡,祥雲堡實際掌權之人,乃是總管閣下,方才閣下語氣,分明有命令的意味,莫非那江湖上的流言是真的嗎?”
公孫彤似是想不到有此一變,當時神情大愣,緩緩退後一步。
秦羽烈沉叱道:“尊駕今晚是和柳相公作生死之戰,休要節外生枝。”
黃衫客道:“方才堡主言道:那柳相公也有獲勝之機,這話也有道理。”
秦羽烈道:“那是當然。”
黃衫客道:“那嗎,此戰之後,區區在下還未必活著。”
秦羽烈棱目一翻,道:“怎麽樣?”
黃衫客神定氣閑,緩緩說道:“在下號稱天地通,可說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唯獨對於此一江湖傳言不知真假。稍待區區在下或將喪命於柳南江之寒星劍下,故而想在死前將此事弄個明白。總管閣下如懶得開口,點頭、搖頭示知即可。”
公孫彤道:“此說出自黃口小兒之口,也隻有黃口小兒才信,老朽不願多費唇舌。”
黃衫客緩緩搖頭,道:“總管閣下如此回答,難令區區在下滿意。”
公孫彤沉聲道:“信不信由你!”
秦羽烈接道:“看來尊駕訂約是假,有所圖謀是真,秦某人無暇奉陪。”
黃衫客一招手,道:“既來則安,堡主多耽擱一時半刻,也無甚要緊。”
公孫彤冷聲道:“尊駕究竟意圖何在?”
黃衫客淡淡一笑,道:“倘若傳聞是真,總管閣下一身武功就應在那舉堡主之上。不過,據在下看來,總管閣下老態龍鍾,武功雖也不弱,卻不見得在那秦堡主之上,想見江湖流言未必屬實。”
公孫彤冷哼一聲道:“尊駕倒還算是一個有眼有珠之人。”
黃衫客道:“不過,武林之中,深藏不露者也大有人在。”
突地語氣一沉道:“若想判明真假,最佳上策,莫過於出手一試。”
語聲甫落,那黃衫客突地欺身上步,右腕倏揚,五指如鐵鉤般抓向公孫彤的頭顱。不但出手快如電光萬火,那指縫之間也發出嘶嘶勁風,懾人心魄。
公孫彤似乎連作夢也不會想到有此一變,心頭不禁狂駭。急切中挫身滑步,向左騰挪五六尺,卟嗤一聲頓見黃衫客五指抓入一顆桃樹之間,腿粗的枯幹,竟然一裂飛出丈餘開外。
黃衫客猛一旋身厲叱道:“隻要尊駕出手回攻一招,區區在下立刻停手。”
秦羽烈正在黃衫客身後,突地探掌抓出,同時沉叱道:
“待秦某人教訓教訓你這狂徒。”
話在出掌之後,分明是想聯手夾擊,而又不落人之口實。
黃衫客本已揚掌待要向公孫彤抓去,那秦羽烈已然閃電般施展出仗以成名的困龍八抓,五指如鐵鉤般抓到了他的腦後。
那黃衫客就像背後生著眼睛,身形電旋,右掌相架,左手倏探。
隻聽嘶地一響,敢情是撕裂了秦羽烈的衣衫。
黃衫客突地高叫道:“娃兒接著看看可是真貨?”
話聲中,一團黑影向柳南江身前飛去。
柳南江接在手中,立即納入懷裏,揚聲道:
“隨身攜帶,必定是真,不用看了。”
“敢請黃衫客方才那一抓之勢,奪走了秦羽烈懷中的那方玉佩。”
黃衫客已飄身後退,嘿嘿笑道:
“秦堡主有困龍八抓,區區在下隻有胡亂一抓。若非在下別有所圖,隻怕堡主腹腔內的心肝五髒此刻已然扔在地上讓狗來飽食一頓了。”
秦羽烈心膽俱裂,木立當場,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公孫彤緩緩向黃衫客行去,冷聲道:“尊駕玩得好計謀。”
語氣一沉,接道:“不過,老朽卻已看出了尊駕的行藏。”
黃衫客微微一愣道:“看來總管閣下又要大放厥辭了。”
公孫彤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說道:“尊駕那胡亂一抓,端的威猛絕倫,招式玄奧。老朽從未見過。然而尊駕在身形閃動之中,卻流露出遊龍十八渡的步法,老朽雖是老眼昏花,卻自信不會看錯。”
秦羽烈振聲道:“遊龍十八滾?那麽他是關中一龍淩震霄?”
公孫彤緩緩點頭道:“堡主說對了!不過老朽卻猜他不出是如何死而複活的。”
黃衫客突地放聲狂笑,在笑聲中,他緩緩旋動身子。
當他再度轉過頭來時,已然變了模樣,再不見那滿麵病容。
他笑家一斂,沉聲說道:“總管閣下真是高明法眼,在下淩震霄……”
語氣微微一頓,接道:“多年穩秘,似已到了揭穿之時,總管閣下也該亮亮真名實姓,好讓淩某一見閣下的本來麵目。”
在場之人,歐陽白雲和柳南江二人暗呼了一口長氣,似在為淩震霄揚名顯姓而慶幸,秦羽烈則驚訝不勝。
那芙蓉仙子更是大為錯愕。
不過,諸人目光卻都一致投注在公孫彤的臉上。
公孫彤半晌無語,突地沉聲:
“老朽公孫彤,不似尊駕那樣易名改姓,變容換裝,作那藏頭縮尾的鼠輩,令人可笑。”
淩震霄冷笑道:“罵得好。”
語氣一沉,接道:“不過,淩某人卻要請教一下,閣下如何會那風林十八掌?”
公孫彤道:“尊駕少說閑話,還是關心一下令媛淩菲的死活吧!”
淩震霄不禁大大一怔,目光向柳南江一掃。
柳南江疾聲道:“前輩休要聽他信口雌黃,淩姑娘目下也已脫險……”
公孫彤道:“脫險!不知道你這娃兒弄錯不成,隻怕甫出險境,又入牢籠了。”
公孫彤此語一出,淩震霄不禁又轉頭向柳南江望去,滿麵迷惑之色。
柳南江道:“公孫彤老兒!你少耍花樣,淩姑娘現在何處,在下明白得很。”
公孫彤道:“柳相公休要太有把握,情況可能大出你這娃兒的意外哩!”
說罷,兩手高舉,交互連揮,似在向暗中某人打著手勢。
他這裏手勢一落,突見一位白色人影如一條匹練般閃到麵前。
來勢之快,身法之幹淨利落,在場之人,無不暗暗叫絕稱讚。
柳南江眼尖,在那白衣人落地之一瞬間,即已看清來人的麵目,心中一陣狂喜,不禁脫口叫道:“白姨娘,你來得真巧!”
來人的確是白玉梅,然而她卻極為冷峻地掃了柳南江一眼,低叱道:“娃兒有眼無珠,想必認錯人了吧!”
柳南江不禁心頭暗怔,半晌說不出話來。
秦羽烈更是大感驚疑,悄聲道:“總管,這不是白……?”
公孫彤低聲接道:“堡主休要多問,老朽自有巧妙安排。”
揚聲向淩震霄說道:“關中一龍,你可識得這位白衣女子?”
淩震霄搖搖頭道:“未曾見過。”
公孫彤道:“她卻認得貴令媛。”
說著向白玉梅擺手一揮。
白玉梅緩緩向懷中取出一個小包,丟到淩震耳腳下,冷聲說道:“包袱之中,有軟劍一把,束胸一件,羅裙一襲,櫻頭薄底小蠻靴一雙,俱是令媛之物,請尊駕過目,以證公孫總管之言不虛。”
柳南江立即以傳音術向淩震霄說道:“她名叫白玉梅,是秦茹慧之生母,秦羽烈的掛名發妻,令媛確在她處,不過,她絕不可能與祥雲堡同聲一息,其中大有蹊蹺,請前輩小心應付。”
淩震霄也以傳音術說道:“娃兒敢肯定她不會與秦羽烈同聲一息嗎?”
柳南江道:“她對秦羽烈恨之入骨,豈能……”
二人暗中說到這裏,隻聽那公孫彤揚聲說道:“淩姑娘最初是落入冷老魔之手,昨夕被那福兒救出卻又落人了這位白衣女子的手中,所以老朽才說,令媛是甫出魔窟,又墜牢籠,現有衣物為證,尊駕該相信了吧!”
淩震霄向柳南江一揮手,道:“將包袱打開看看。”
柳南江將包袱打開,檢視一番,然後說道:“的確是淩姑娘的隨身衣物。”
淩震霄棱目一張,道:“總管閣下,淩某人看來要俯首就範了。”
公孫彤嘿嘿笑道:“尊駕倒還有自知之明!”
淩震霄接著問道:“然後呢?”
公孫彤道:“然後命柳南江娃兒解下寒星寶劍,尊駕與那歐陽老兒自點身上穴脈,暫時鬆散一身武功,再去領回令媛。”
歐陽白雲哇哇叫道:“這事與老夫何幹?”
公孫彤嘿嘿笑道:“尊駕少要玩弄玄虛,昨晚尊駕和淩震霄在此桃林中已然會過,方才卻故作初見之態,分明是互有默契,在弄奸使詐。不過,老朽早已洞燭先機,埋下了一著奇兵,教爾等一敗塗地。”
秦羽烈振聲道:“總管有此奇兵,怎不早知會秦某一聲。”
聽他語氣,似乎對公孫彤所作所為,一點也不知情。
公孫彤道:“堡主不用多問,靜觀事態發展就是,老朽也已穩操勝算了。”
淩震霄轉頭向柳南江說道:“娃兒!你看這事該當如何應付?”
柳南江道:“悉聽吩咐。”
淩震霄道:“老夫雖關心菲兒之性命,卻無權命你將那已到手之玉佩再行交出。”
柳南江接道:“這方玉佩原是前輩自那秦羽烈身上奪來,前輩自然有權加以處理。”
淩震霄道:“寒星劍乃令師所賜之物,老夫總無權令你……”
說到這裏,突聞一聲爆雷般的叱喝,道:“各位且慢!”
聲響人現,場中多了一個勁裝大漢。
柳南江星目一掃,就認出了對方是冷如霜的手下,立刻問道:“朋友是老魔的手下嗎?”
那勁裝大漢點點頭,道:“不錯。我家老主人特命在下前來傳話。”
公孫彤神情一怔,大踏步到那大漢麵前,沉叱道:“快說!”
那勁裝大漢神情鎮定說道:“這桃林四周也已布下了五毒之陣,老主命爾等將那方玉佩放在地下分散離去,那些五毒之蟲絕對安分不動。如不從命,爾等今夕必然喪於蛇蠍之口。”
說罷,掉頭離去,步態極為從容。
公孫彤麵露猙獰之色,倏地一揚右掌。
淩震霄沉叱道:“總管閣下且慢動手,兩軍相峙,不殺來使。閣下連這一點規矩也不懂嗎?”
公孫彤冷笑道:“尊駕不要以為良機來到,如此對令媛之安全更為不利。”
淩震霄道:“總管閣下打算如何?”
公孫彤雙眉一挑,環目連瞪,卻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芙蓉仙子紀緗綾一直置身事外,此刻突然插口說道:“各位全為了那一方玉佩之爭,相互勾心鬥角,弄奸使詐。緗綾隻是為了觀摩高手過招而來,想不到竟是一場騙局,如今還要身受株連。各位總共才有六人,而芙蓉寨卻有十人在此,以緗綾之意,還是答應那冷老魔的要求為妙。”
秦羽烈一揮手,道:“仙子稍安勿躁。”
向公孫彤身邊靠近一步,低聲接道:“總管可有對敵之策。”
公孫彤拈須沉吟,未曾答話。
秦羽烈又道:“那冷老魔設下的五毒之陣,當真那樣可怕嗎?”
白玉梅道:“待妾身前去看看。”
語聲未落,人已掠出桃林。
在場諸人,莫不目往那一道在黑夜之中分外清晰的白色身影。
隻不過眨眼之間,白玉梅已飛快地在桃林四周繞了一圈,去而複回。
公孫彤搶先問道:“情況如何?”
白玉梅道:“桃木之上遍布毒蛛之網,地上遊走無數毒蛇、蜈蚣、蠍子、蟾蜍。幾無落腳之點,冷老魔的五毒之陣委實厲害。”
紀緗綾道:“諸位莫再猶疑,快些依照冷老魔之吩咐,將那方玉佩放在地上吧!不然,五毒齊攻,隻怕難以應付。”
公孫彤冷笑道:“仙子畏死嗎?”
紀緗綾道:“並非畏死,得看死得有無價值。今夜之局,可說與緗綾毫無幹係。”
公孫彤道:“仙子以為放下玉佩,我等就能安然離開此地了嗎?”
紀緗綾道:“方才那傳信之人……”
公孫彤接道:“冷老魔當年被逐出中原,此番卷土重來,分明有意東山再起,今晚不管我等是否依他吩咐交出玉佩,都難免要遭受五毒之蟲圍攻,仙子休要存僥悻之心。”
淩震霄嘿嘿一笑道:“總管閣下倒還不算懵懂,尚能一目了然。”
語氣一沉,接道:“既已明白當前嚴重情況,不知有何良策?”
公孫彤反問道:“以尊駕之意呢?”
淩震霄尚未答話,歐陽白雲已搶著說道:“老朽與那芙蓉仙子來此的目的相同,誌在觀摩,既已趟出了渾水,自然就不能置身事外。以老朽看來,目下對敵上策,似乎隻有一途。”
公孫彤抱拳一拱道:“請教。”
歐陽白雲道:“暫時化敵為友,同心協力,共同對付那冷老魔,以圖自救。”
淩震霄忽然放聲狂笑起來。
秦羽烈立問道:“尊駕因何發笑?”
淩震霄道:“淩某人雖然發覺世事之變化,太以無常,你我懼為生死不容之冤家對頭,此刻卻因情勢所迫要化敵為友,並肩對付一個共同的敵人,一念及此,怎不令人發笑?”
秦羽烈道:“不過以秦某人看來,歐陽老哥的意見倒可采納。”
歐陽白雲一笑,道:“情勢一變,秦堡主對老朽的稱呼竟然由老兒變成了老哥,看起來老朽得謝那冷老魔一番。”
秦羽烈又轉頭向紀緗綾詢問道:“仙子有何意見?”
紀緗綾道:“在場之人俱是高手,緗綾焉有不從之理?隻盼諸位能夠當真了解目前處境,的確作到坦誠合作才好。”
秦羽烈點點頭,道:“那是自然。”
語氣一頓,轉頭看向白玉梅,接道:“你呢?”
他對白玉梅的稱呼顯得極為含糊,麵上的神情也極不自然。
白玉梅道:“妾身但憑公孫總管之吩咐。”
秦羽烈點了點頭,然後目光自淩震霄、柳南江二人一瞥,道:“現在隻剩下二位了,請表示一點意見吧!”
柳南江沒有答話,隻是目光望向淩震霄,分明表示一切取決於他。
淩震霄微微一沉吟道:“淩某人原則上同意,不過有一個先決條件。”
公孫彤雙眉一挑,道:“尊駕在這時還要提出先決條件?”
淩震霄點點頭道:“不錯,請先說出小女現在置身何處?”
自玉梅:“妾身即使可說,尊駕也未必會信。”
淩震霄道:“觀你神色,分明是有何緣故要受人擺布。淩某人不信你曾說假話。”
白玉梅不再答話,目光望向公孫彤,顯然是要征求他的同意。
公孫彤道:“尊駕知道令媛置身何處,又與事何補?”
淩震霄道:“至少目下心安。”
公孫彤道:“好!待老朽告訴尊駕……”
語氣一頓,接道:“令媛目下在城西大街的臥龍居之中。”
柳南江心中不禁一動,看來公孫彤和白玉梅早有聯絡,而且瞞著秦羽烈,其問道理又何在呢?白玉梅又因何會聽那公孫彤的擺布?
雖是疑竇叢生,卻是百思而不解。
歐陽白雲突地低叱道:“各位聽聽著。”
在場之人莫不屏息疑神,隻聞一陣蟋蟋卒卒之聲,在桃林四周響起。
那分明是五毒之蟲爬行之聲,眾人莫不為之一怔,麵麵相覷。
此刻,又聽一個宏亮的聲音在桃林之外揚聲喝道:“數以萬計的五毒之蟲,距各位立足之處隻有五十餘丈,正等待老主人一聲令下,就要展開圍攻,請各位不要自毀生機。”
秦羽烈道:“各位不妨聚攏一點,共商突圍之策。”
眾人依言聚攏了一些,不過,彼此仍有戒備。尤其是淩震霄與公孫彤二人仍是四目相對,一不稍瞬,柳南江也是右手搭劍把。歐陽白雲狀似悠閑鎮靜,然而他所站立的位置卻是和淩震霄共同對公孫彤采取了夾擊之勢,顯然在此之前,他和淩震霄早就有了嚴密的聯擊和周詳的布置。
柳嘯吟至今仍未見現身,也是令人不解之事。
乘此相互聚攏之便,柳南江目注白玉梅,希望從她身上看出一絲端倪!更企盼對方能給他一點暗示,然而白玉梅卻連眼角餘光都不曾望向他。似乎在專心一致地嗬護公孫彤的安全。
柳南江不僅感到失望,更感到迷惘。
在終南山中白玉梅對他是矯飾的嗎?她為了擄掠淩菲而不惜去騙哄一個五尺之童嗎?她不可能是那種人。
然而,眼前的事實……
在他沉思之中,隻聽歐陽白雲說:“秦堡主,在發動之先,我等似乎該先行計算一下,麵對五毒之蟲,我等勝算究有多少?”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22:23
第三十一回 噴火破圍
秦羽烈道:“勝敗約為五五之數。”
紀緗綾道:“如果勝算不大,緗綾不讚成硬打突圍之法。”
秦羽烈道:“仙子有何良策?”
紀緗綾道:“放下玉佩,以求謀和。”
公孫彤冷叱道:“仙子太會打如意算盤了,老朽方才就已說過,冷老魔不但想攫取那方玉佩,更打算置我等於死地。”
紀緗綾道:“以公孫總管說得不錯,冷老魔盡揮那五毒之蟲展開回攻,我等死後,那方玉佩也就垂手可得,何必先派人傳信,教我等丟擲玉佩進去,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公孫彤冷笑道:“他隻不過是怕我等在拚命之際,先行毀去那方玉佩罷了。”
紀緗綾道:“玉佩能夠輕毀,還有何價值呢?隻怕公孫總管猜想不對。”
公孫彤道:“那麽以仙子之意呢?”
紀緗綾道:“各位在放下玉佩,一一撤除五毒之外,各位是否能接納緗綾的微見?”
淩震霄冷笑一聲道:“一旦臨到危難之中,人性的弱點就暴露無遺了。”
紀緗綾美目一掄,道:“此話怎講?”
淩震霄道:“仙子美其名要作談判使者,其實是想借機先一步脫困。求生之欲人人皆有,倒也無可厚非。”
紀緗綾麵上不禁一訕,答不上話來。
歐陽白雲適時說道:“芙蓉仙子倒未必有此意念,不過,仙子的美意,那冷老魔卻未必會答應,仙子不信,倒可一試。”
紀緗綾立即揚聲道:“朋友,請冷如霜出麵說話。”
桃林之外有人回道:“有話在下代轉。”
紀緗綾道:“我等放下玉佩後,你家主人會遵守諾言使我等安全離去嗎?”
那人答道:“那是自然。”
紀緗綾道:“有何保證。”
那人道:“老主人的信譽。”
紀緗綾道:“妾身芙蓉寨寨主紀緗綾,打算和你家老主人見麵一談,此刻可否走出桃林!”
“想必無有。”
淩震霄道:“夜色黝黑,即使目力特佳之人,也不過二十丈以內之景物,在場諸位,有誰能見百丈以外之景物。”
紀緗綾道:“柳相公乃練劍之人,練劍首重練眼,柳相公倒不妨一試。”
柳南江向四周凝望了一陣,道:“在下對二十丈以外之景物已然看不清楚,哪裏還能夠看到百丈以外的景象?”
淩震霄放低了聲音說道:“那就對了,附近既無老鷹之暗樁,如我等未將那方玉佩放在地上,卻佯說玉佩已放在地上,冷老魔又如何知道真假?這豈不是一個破綻嗎?”
眾人異口同聲道:“是啊!”
淩震霄又道:“如果現場有人與那冷老魔以傳音術暗中聯絡,情況就又大大地不同了,各位可曾想到此點?”
公孫彤振聲道:“尊駕是說,我等之中,有一人可能是冷老魔的黨羽?”
淩震霄道:“淩某不敢肯定如此說,隻是作此推斷而已。”
此語一出,公孫彤兩道冷電般的目光立刻在場諸人臉上掃去。紀緗綾道:“妾身方才想先一步離開,這證明妾身不可能是那冷老魔的黨羽。”
歐陽白雲也相繼接道:“若說老朽是那冷老魔的黨羽,未必有人會信。”
紀緗綾道:“柳相公也不可能是。”
歐陽白雲抬手向白玉梅一指,道:“這位……”
公孫彤疾聲接道:“老朽敢斷言她絕不可能是那冷老魔的黨羽。”
淩震霄道:“若說淩某和那冷如霜聲同一氣,未免太悖情理。淩某與柳南江聲同一氣,已甚明顯,玉佩已到手,大可不必弄此玄虛,也不必淩某再多費口舌,向諸位詳加解說。”
語氣一頓,接道:“目下隻剩總管閣下和秦堡主二人了。”
公孫彤目光一亮,突地注視在秦羽烈臉上。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秦某人率先商量對敵人之策,豈會是那冷老魔的黨羽?以過去本堡與冷老魔屢次所發生之情況看,也可以看出,那是絕無可能,之此也不必多費唇了。”
淩震霄嘿嘿一笑,道:“如此說來,淩某的推斷不正確了!”
在場之人,莫不麵麵相覷,默默無聲。
柳南江心中一動,以傳音術向淩震霄說道:“前輩是否想借此挑起在場之人相互猜忌?
抑或真的疑惑有人與那冷老魔在暗通聲息?”
淩震霄也以傳音術反問道:“娃兒何出此問?”
柳南江道:“此地的確有人與那冷老魔在暗通聲息,但不在與我等相對的諸人之中。那暗通聲息之人可能藏在地下。”
淩震霄心羅萬機,反應何等之快,目光銳利地向立足之處一掃。
他立刻就發現了那一片鬆軟之上。
公孫彤低聲問道:“尊駕在觀看什麽?”
淩震霄以食指豎在唇間,作了個噤聲的暗示,然後又揮手示意讓開。
在場諸人雖然一時猜不透他在玩弄什麽玄虛,卻一個個依照他的意思紛紛離開原來立足之處。聚集在一邊,目注他的動靜。
淩震霄倏地雙掌連揮,平地湧起三尺勁風。一時間砂石飛騰,在場之人莫不駭異他的功力,其中尤以那公孫彤為甚。
在淩震霄淩厲的掌風掃蕩之下,地上那一地鬆土已飛揚淨盡。
一塊約有三尺見方的木板如紙鷂般淩空而飛。
地麵出現一個洞穴,黝黑不見其底。
淩震霄腳出手動,木板甫飛,右手五指箕張,如閃電般向洞穴內抓去。
在場諸人也紛紛移形換位,環伺那地穴,準備協力一擊。
卟地一響,一塊約行三百斤左右的巨石,頓被淩震霄抓了起來。
淩震霄身形微轉,右臂外旋,五指中的巨石脫手而飛,又待一掌向那洞穴抓下,驀然,歐陽白雲大喝一聲,道:“且慢!”
淩震霄在半空中將那右臂凝住,側身問道:“歐陽老哥為何喝阻?”
歐陽白雲一手指那洞穴,道:“淩兄以為這洞穴之中有冷老魔的埋伏嗎?”
淩震霄緩緩搖頭道:“想必沒有,不然早被淩某一抓殞命。”
沉吟一陣,接道:“不過,這洞穴分明新挖,必然有甚蹊蹺。”
柳南江心頭一動,走到淩震霄身邊,悄聲道:“淩前輩,隻怕昨晚……”
他一語未落,淩震霄突地以臂肘狠狠地碰了他一下。柳南江連忙把下半句話咽了回去。
此刻,公孫彤突然說道:“淩震霄,老夫不打算再逗留下去了。”
淩震霄一擺手,道:“請便!”
芙蓉仙子接道:“難道公孫總管有了突圍之法?”
公孫彤道:“各憑機緣。”
目注淩震霄接道:“尊駕想救出令媛,不妨前來祥雲堡一談。”
淩震霄道:“總管閣下以為能脫出五毒之困嗎?”
公孫彤道:“老夫方才就已說過,各憑機緣。”
淩震霄嘿嘿笑道:“正當淩某穀辨在場之人,誰是冷老魔的同路人,總管閣下突起離去之意,豈不是令人生疑?”
公孫彤道:“尊駕以為老夫在和冷老魔暗通聲息?”
淩震霄道:“如總管閣下果能脫此五毒之困,暗通聲息之說就昭彰在目。”
公孫彤道:“怎樣講?”
淩震霄道:“因冷老魔放你一馬,才能脫困。”
公孫彤道:“尊駕如此看重冷老魔的五毒之陣嗎?”
淩震霄道:“不錯。”
公孫彤冷笑道:“老夫卻有些不信。”
淩震霄道:“除非總管閣下有五毒不侵之身,或者和那冷老魔早有默契。否則,任憑閣下功力如何了得也休想離此一步。”
公孫彤梭目一張,道:“老夫倒要試上一試。”
一語未落已拔身而起。
他方才自桃林背後之崗巒處躍落。此刻也是循那方向躍去。乍看他似乎老態龍鍾,而他在桃林之枯枝間禦空而行,卻又輕似乳燕。
柳南江心頭惦記著淩菲,立即向白玉梅叫道:“白姨娘……”
他隻喊了一聲,那白玉梅也緊隨公孫彤一躍而上了樹梢。
秦羽烈緊跟著彈身而起。
淩震霄疾聲道:“南江!別讓秦羽烈走脫!”
他一麵交待柳南江困住秦羽烈,自己則飛快躍起,也顧不得男女之別,探手向白玉梅的足踝抓去,以他那怪異已極的招式是十拿九穩。
殊不知白玉梅是以輕功見長,纖腰一擰,人如蝦形弓起,使淩震霄一抓成空。
身子一個倒翻,已平穩地落在一根橫枝之上。
淩震霄也腳在樹之間。
放眼一看,白玉梅立足之橫技不過竹筷般粗細,弱不禁風已極,然而在上麵卻不見絲毫顫晃,情知對方在輕功方麵有極為深厚的造詣。心頭不禁一涼,自己打算要留住對方的念頭,隻怕不能實現。
白玉梅並未繼續前躍,放低了聲音說道:“尊駕請勿窮追。”
淩震霄未立即答話,向公孫彤飛躍之處投以一瞥,然後說道:“公孫彤在稍後樹之上,左騰右閃,分明是遭到了五毒之困,你也最好不要白費氣力。”
白玉梅並未去察看公孫彤的處境,卻回頭去著那秦羽烈。
隻見秦羽烈幾番躍起,幾番又被柳南江迫回地麵。想踏上枝頭的機會都沒有。
淩震霄道:“你不必看,那秦羽烈絕難脫出柳南江的圍困。”
白玉梅道:“尊駕想怎麽樣。”
淩震霄道:“想先請教該對你如何稱謂?”
白玉梅道“我姓白名玉梅,至於稱謂,悉聽尊便。”
淩震霄道:“那麽,淩某不妨稱你一聲白姑娘。不知是否可以?”
白玉梅道:“以尊駕偌大年紀,似無不可。”
淩震霄道:“南江那娃兒稱你姨娘不知是何緣故?”
白玉梅道:“因我姓白名與他母親隻有一個梅字之差,而他又是幼失母愛。在終南山中不期相遇,承他抬愛,故以有此姨娘之稱。”
淩震霄道:“白姑娘可是真心視他如子侄?”
白玉梅道:“自然是真心。”
淩震霄道:“白姑娘是否知道小女和南江娃兒已有白首之盟?”
白玉梅道:“意料中事。”
淩震霄道:“既然如此,淩某人對白姑娘受那公孫老兒的驅使,就大為不解了。”
白玉梅道:“凡事皆有天意。”
淩震霄道:“莫非有何苦衷?白姑娘不妨坦白以告。”
白玉梅冷聲接口道:“請勿追問,也請尊駕不要窮追。”
說罷,複又彈身而起。
淩震霄也縱身自枝頭躍起,人在半空如大鵬展翅般雙臂平伸,大喝一聲,道:“白姑娘慢走一步,否則淩某被迫隻有處下煞手了。”
白玉梅果然又在原來立足的橫枝上落下,冷聲道:“難道尊駕不顧令媛的死活了。”
淩震霄重又落下枝頭,道:“生死有命,若是菲兒向中注定有此一劫,為父者也奈何不得。不過,白姑娘與那公孫老兒聲同一氣的原因,淩某人卻想弄個清楚。白姑娘要走請便,可得交待一句話?”
白玉梅道:“此中內情,暫時不便對外人言宣。”
淩震霄道:“事關菲兒生死,淩某怎能算是外人?白姑娘果有苦衷,淩某人絕不過分為難。如果白姑娘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白玉梅接道:“淩長風可是你的兒?”
淩震霄道:“不錯。”
白玉梅道:“秦茹慧姑娘正和他在一起,想必尊駕也知道。”
淩震霄道:“不錯,這又有什麽關係?”
白玉梅道:“秦茹慧就是我的親生骨血,如果令媛有了三長兩短,不妨由她抵命。”
語聲一落,人已如鷹隼衝天般飛起,越過好幾棵桃樹,落在十丈開外。她那種輕靈已極的身法,不禁使淩震霄呆了一呆。
他果真未再窮追,重落回原處。
柳南江和秦羽烈正相互僵持,前者既未發動攻擊,後者也沒有再飛身而起的打算。
秦羽烈一見淩震霄去而後回,不禁沉聲問道:“尊駕聽任那公孫總管離去,卻單獨留下秦某,到底有何意圖?”
淩震霄揚手一揮,示意柳南江離開,然後說道:“淩某人想乘此機會和秦堡主說幾句話,不僅對淩某人有益,對堡主也有好處。”
秦羽烈愣了一愣,才點了點頭,道:“秦某洗耳恭聽。”
淩震霄道:“究竟誰是祥雲堡的主人?”
秦羽烈道:“自然是秦某人。”
淩震霄道:“秦堡主不覺得功力比那公孫總管要相去一大截嗎?”
秦羽烈久久不語,半響,才呐呐道:“秦某人至今方知公孫總管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淩震霄道:“淩某人察顏觀色,也發現秦堡主是受了蒙騙。比如說,公孫彤聯絡那姓白的女人劫走了小女淩菲之事,堡主就未必知情。”
秦羽烈道:“秦某委實不知。”
淩震霄道:“那麽,當年在‘七柳齋’中行凶之人究竟是誰?”
秦羽烈愣了一愣,卻未答話。
淩震霄又道:“憑堡主的身手,似乎不是那殺人的凶手。”
秦羽烈道:“既知秦某不是殺人凶手,又何必明知故問?”
淩震霄道:“可是,那方玉佩卻在堡主的手上,淩某怎能不問?”
秦羽烈道:“玉佩已經到了爾等手上,而尊駕也不會死,大可不必再追問了。”
淩震霄道:“淩某隻知死者是身中風林十八掌的掌力而心脈震斷喪生。當初原以為凶手是竺道台,殊不知公孫總管也會那風林十八掌。因此淩某隻得請教秦堡主了。”
秦羽烈道:“說來尊駕也許不信,秦某也不知當年在‘七柳齋’中行凶之人為誰?”
淩震霄道:“當真不知?”
秦羽烈道:“秦某絕未誑言。”
淩震霄道:“那麽,玉佩從何而來?”
秦羽烈大大地一愣,良久,才緩緩地搖頭說道:“恕難奉告。”
淩震霄道:“堡主是真心要淌這趟渾水了?”
秦羽烈道:“此話怎講?”
淩震霄道:“禍從根起,自三老峰頭肖三先生被擊落萬丈深淵開始,這方玉佩就一直是匿禍的根苗,淩某自然要追問。”
秦羽烈道:“目下已無人過問尊駕當年謀奪玉佩而殺肖三先生之事。”
淩震霄道:“別人不問,淩某人卻要問,因淩某並未殺害那肖三先生。”
秦羽烈道:“這就奇了?”
淩震霄道:“淩某自知未曾擊中肖三先生要害,而且肖三先生墜下深淵的方向與淩某出掌的去勢也大不相同。淩某當時雖得了玉佩,卻想不透因何有人在旁暗施手腳。”
秦羽烈道:“有人在暗中向那肖三先生襲擊嗎?”
歐陽白雲插口道:“不錯。老朽適巧路過三老峰頭,因見淩兄和那三君子肖雲達發生爭執,故在一套偷覷,無意中看見有人出手暗襲那肖三先生。可惜不曾看清那廝是誰。”
秦羽烈道:“那人目的為何呢?”
淩震霄道:“想必不便明目張膽殺害肖三先生,故而先使淩某背上黑鍋。”
秦羽烈道:“尊駕倒說得煞有介事。”
淩震霄道:“隻要秦堡主說出那方玉佩從何而得,事情便可水落石出。”
秦羽烈突然垂首木立,默默無聲。半晌,才緩緩抬起頭來。
淩震霄目光如冷電般向四下一掃,沉聲道:“是有人在以傳音術向堡主說話嗎?”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尊駕多疑了。”
語氣一頓,接道:“這方玉佩得之偶然,說出來尊駕未必會信。”
淩震霄道:“不妨說說看。”
秦羽烈道:“是在川漢道上撿拾來的。”
淩震霄麵色一沉,道:“秦堡主是存心想淌渾水了?”
秦羽烈道:“怎麽講?”
淩震霄道:“那肖三先生的未亡人古寒秋去問過喬扮淩某在‘七柳齋’被殺的淩某家人,少不得要在秦堡主身上索回。”
秦羽烈並不示弱地區問道:“尊駕向秦某索命,有何憑據。”
淩震霄沉聲道:“玉佩為憑。”
秦羽烈緩緩後退一步,站好了戒備的位置,才緩緩地說道:“以尊駕的驚人功力,怪異招式,秦某或許難攫鋒銳。不過,尊駕如在此刻一意逞強動武,大大為智者所不取,尊駕不妨三思。”
淩震霄道:“倒要請教!”
秦羽烈道:“你我俱在五毒之蟲之圍困之中,彼此動武,豈不給於那冷老魔可乘之機?”
淩震霄道:“那五毒之蟲,未必能困得住淩某,萬一有險,還可以用那玉佩買得一條生路,秦堡主在淩某人一探掌之下恐怕就要授首殞命。”
秦羽烈嘿嘿一笑,道:“尊駕既如此說,秦某也隻好為朋友兩肋插刀了。”
淩震霄棱目一翻,道:“為朋友?秦堡主真夠義氣,不過……”
語氣一沉,接道:“以淩某看來,隻是愚昧無知,作替罪羔羊而已。”
秦羽烈語氣淡然地說道:“尊駕還是早些動手為妙,不然,冷老魔一旦發動五毒之蟲,那時候尊駕就無暇向秦某人索命了。”
他語氣淡漠,神情鎮定,毫無畏懼之態。
驀在此時,桃林之外又響起那悶雷般的聲音,道:“有人打算自桃林後的崗巒處逃逸,由此可見,爾等毫無誠意。奉老主人之命,本人話聲一落,五毒之蟲立刻展開攻擊,爾等小心了。”
話聲寂然,頓聞沙沙之聲。
柳南江凜聲道:“淩前輩,五毒之蟲也已爬過來了。”
淩震霄一揮手道:“大家圍成一個圓圈,麵向圈外,先過一陣再說。”
眾人立刻依言站好了位置,連那秦羽烈也不例外。淩震霄和柳南江是早有默契般一左一右地夾了他,恐他妄生異心。
驀地,半空中卟地一響,亮起了團火。
那團火落在冰寒的雪地上,非但未滅,反而卟卟連聲,引燃了一個方圓三十丈大小的圓圈,正好將他們圍在當中。
歐陽白雲振聲道:“有人灑酒燃火,五毒之蟲一時倒攻不進來了。”
柳南江目力極佳,招手一指,道:“看!”
那人是歐陽玉紋,身上掛滿了酒壺,此刻正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含酒向那火圈噴去,使那火圈始終保持著不大不小的火苗。
秦羽烈喃喃道:“歐陽姑娘在仲秋之夜已然在本堡露了一手以口送火的功力,今晚倒又露了一招,這位姑娘的內力真是到家了。”
歐陽白雲一愣,道:“秦堡主說她姓什麽?”
秦羽烈道:“她複姓歐陽……”
語氣一振,接道:“武林中複姓歐陽者可說絕無僅有,這位姑娘莫非與歐陽老哥哥有甚……?”
歐陽白雲一揮手道:“老朽孤老頭子一個,堡主未免想得太遠了。”
柳南江早已猜測歐陽玉紋極可能是歐陽白雲之女,故而目光凝注在歐陽白雲的臉上,但是,他連一絲端倪也不曾看出來。
淩震霄道:“這女娃兒倒像是幫咱們來了,南江!你不妨問問她。”
柳南江揚聲道:“歐陽姑娘,令師來了嗎?”
孰料歐陽玉紋隻是全神在照料雪地上的火焰,對他的喊叫並未答理。
紀緗綾插口道:“柳相公,別分了她的心,她口裏要不停地噴酒啊!”
淩震霄喃喃道:“那醜老頭兒又在弄什麽玄虛。”
語氣一頓,轉身向秦羽烈說道:“秦堡主,看那女娃兒身上背的酒壺,這把火燒到天亮,想必不成問題。目下五毒之蟲難以侵入,咱倆可就有空閑來算算舊帳了,你說是武來文來。”
秦羽烈道:“文來如何?武來又如何?”
淩震霄道:“如想文來,老老實實說出這方玉佩從何而來?如想武來,那就動手。淩某甚念你出道晚了幾年,容你將困龍八抓施展完畢,淩某再還手。不過,你得先秤秤自己的分量。”
秦羽烈道:“秦某不打算與尊駕動武。”
淩震霄道:“那麽,從實說來。”
秦羽烈道:“說什麽?”
淩震霄沉叱道:“別裝糊塗,說出那方玉佩是從何處得來。”
秦羽烈道:“尊駕耳朵不曾聽?”
淩震霄道:“這是什麽話?”
秦羽烈道:“秦某方才就已說過,是在川漢道上撿的,尊駕難道沒有聽見?”
淩震霄冷笑道:“隻有三歲小兒才信。”
秦羽烈雙手一攤,狀似無可奈何地道:“早知尊駕不信,秦某倒不如不說。”
淩震霄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
秦羽烈道:“身為武林中人,見到了棺材也未必就會落淚。”
淩震霄道:“尊駕逼迫秦某動武嗎?”
秦羽烈傲然說道:“不錯。”
秦羽烈轉頭對紀緗綾說道:“仙子可曾聽清楚,這位關中一龍方才說了些什麽?”
紀緗綾道:“若是武功,他要等你困龍八抓施展完畢才還手。”
秦羽烈目光又向柳南江和歐陽白雲一掃,道:“二位也是如此聽到的嗎?”
二人同聲回道:“不錯。”
秦羽烈道:“那麽,秦某就占盡便利了。”
語氣一沉,接道:“關中無二龍,武林無二淩,尊駕說話是否也是說一不二。”
淩震霄道:“言出如山。”
秦羽烈道:“好,秦某今天倒要探探尊駕在這七年當中又練了些什麽絕學。”
一語未落,右掌倏地揚起。
他揚掌雖快,去勢卻極慢。那模樣就像下河摸魚,又怕驚走了魚兒一般。
五指箕張,緩緩向淩震霄的天靈蓋上下抓。站在淩震霄身旁的柳南江不禁大疑,秦羽烈此招即使抓個正著,也未必能抓下淩震霄的一根頭發,困龍八抓一向以快見稱,這倒使他糊塗了。
淩震霄身形如石人木馬一動也不動,而兩道目光卻盯在秦羽烈的那雙手上。隻待對方五指正要觸及發頂,才緩緩將頭一偏。
殊不知秦羽烈因占住對方不曾回攻之便,所以使出了詭招。
待淩震霄頭一偏之際,突地翻腕下沉,抓向他的肩胛。
他手掌的位置就在淩震霄的頸側和肩膀不過數寸之距,翻腕如電光石火,一抓之勢,宛若千鈞下墜,誰也逃不過這鐵鉤五指。
柳南江驚呼出聲,歐陽白雲也瞠目結舌,連那莫不相幹的芙蓉仙子紀緗綾也為淩震霄捏了一把冷汗。隻差一點沒有叫嚷出來。
哢地一響,一株桃木攔腰而折。而淩震霄卻已如鬼影般滑開了五尺。
眾人無不大感驚異,憑誰也不曾看清淩震霄施展的是什麽身法。
秦羽烈緩緩鬆開緊握的右掌。手心中碎木紛紛滑落。目注淩震霄凝視良久,方喃喃道:
“這就是尊駕當年所練的遊龍十八滾嗎?”
淩震霄並未答理他,隻是冷冷說道:“一緩一疾,一明一暗,堡主真是好手法,記住兩招已去,淩某八分生機已有二分了。”
秦羽烈道:“尊駕如此說,未免太客氣了。反過來說,應該是秦某八分也已死了二分。”
秦羽烈接道:“這倒不是廢話,秦某很想知道,當秦某八招施展完畢之後,尊駕將施展何種淩厲的手法來對付秦某?”
淩震霄道:“一招抓出你的心肝五髒。如你到時肯說真話,淩某依然放你一馬。”
秦羽烈道:“如是在八抓未施展完畢之前,尊駕有殞命之危呢?”
淩震霄道:“也絕不還手。”
秦羽烈開口哈哈大笑。
淩震霄暴叱道:“有何好笑?”
秦羽烈停住了狂笑,沉聲道:“秦某人笑尊駕好狂,好傲!”
淩震霄道:“你何不拿出真才實學,煞煞淩某的狂傲之氣?”
秦羽烈道:“很想試上一試。”
邊說邊向淩震霄身前緩緩走過,麵上浮現詭譎的神色。
淩震霄情知對方必在弄詭,不宜和對方距離太近,但對方毫無出招跡象,自己也生畏後退,未免令人恥笑。隻有硬挺挺地站立在原處,紋風不動,而秦羽烈竟也走到和淩震霄麵麵相對之處才停了下來。二人四麵相對,幾乎連鼻尖都碰觸到了。
柳南江看得最清楚,二人下垂的雙手幾乎相貼,秦羽烈隻要手腕一翻,就可十拿九穩地扣住淩震霄的腕脈。不管他有一套多麽神奇的快速身法,這一次是絕對脫走不掉。
一念及此,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側首望望歐陽白雲,見他也是麵色凝重,白眉連連掀動。
秦羽烈與淩震霄貼身站立發動他的困龍八抓。目注淩震霄,冷冷說道:“尊駕一抬手就不難抓出秦某的心肝五髒。秦某人站得如此近,實在是太過冒險。”
淩震霄道:“堡主明知淩某不會背信出手。”
秦羽烈道:“真的嗎?”
淩震霄道:“大丈大言出如山,還要淩某說上一百遍,你才肯認嗎?”
秦羽烈緩緩搖頭,道:“尊駕不但十分狂傲,而且十分愚昧。”
淩震霄道:“何謂愚昧,倒要請教。”
秦羽烈道:“尊駕明知秦某一出手就可以扣住尊駕的腕脈。”
淩震霄道:“不妨試試。”
秦羽烈道:“一手扣住尊駕腕脈,另一手接連五抓,即使不能抓腹腔內的心肝五髒,至少也要抓得尊駕體無完膚。”
淩震霄尚未答話,柳南江已搶著說:“在下的長劍正等著削去你的雙腕。”
他隻是看到淩震霄處境中危,所以才說出此話,指望嚇到秦羽烈不敢貿然出手。
秦羽烈嘿嘿笑道:“難怪尊駕如此鎮定,原來有此一著伏兵。幸虧秦某早就料到,不會輕率動手。不然,秦某人就無手去拿碗筷了。”
說罷,緩緩向後退去。
淩震霄沉聲道:“秦羽烈!那是柳相公的想法,淩某絕不會要他如此。”
柳南江道:“前輩……”
淩震霄根本就不容許他說下去,冷聲接道:“娃兒休要多事。”
淩震霄一招手道:“堡主請繼續你那困龍八抓吧!”
秦羽烈連連搖搖頭道:“免了!免了!”
淩震霄暴叱道:“不行。”
秦羽烈道:“爾等人多勢眾,秦某隻有孤單一人,可不願幹這腹背受敵之事。”
淩震霄道:“依你之見?”
秦羽烈道:“來日方長,當你我二人單獨相對時,秦某再動那餘下的六招。”
驀然,不遠處傳來一聲爆笑,道:“來日方長嗎?隻怕秦堡主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了。俺大酒簍是特來為秦堡主送喪的。”
聲落人現,赫然是那醜老人。
他一手托著大葫蘆,咕嘟地連連向口裏灌了好幾口酒。
然後,衝著淩震霄齜牙一笑,道:“淩朋友!在你未曾露出本來麵目之前,俺大酒簍可沒有揭你的底啊!你說俺守信不守信?”
淩震霄抱拳一揖,道:“尊駕的確是個守信人,淩某感激不盡……”
語氣一頓,接道:“尊駕是從哪條路進來桃林之中的?”
醜老人抬手一指,道:“自那崗巒上飄身而下。問這作甚?”
淩震霄道:“可曾看見祥雲堡總管公孫彤和一個白衣女子?”
醜老人道:“他二人走了。”
淩震霄雙眉一挑,喃喃道:“冷老魔的五毒之陣竟然沒有困住他二人嗎?”
醜老人道:“是俺用雄黃藥為他倆開了一條小道。不然怎能走脫?”
柳南江疾聲道:“你老人家怎能令他二人離開此處呢?”
醜老人抬手向秦羽烈一指,道:“他二人一走,秦堡主成了離群孤雁,豈不甚好?”
柳南江道:“前輩不知道淩菲姑娘目下已落在公孫老兒之手嗎?”
醜老人又是咕嘟咕嘟地連連喝了好幾口酒,籲了一口氣問道:“哪個淩菲姑娘?”
柳南江道:“前輩認識的啊!就是在終南山上與晚輩同行的那個穿紅衣的姑娘。”
醜老人接道:“她嗎?落在公孫老兒手裏又怎麽樣呢?”
他的神態之間,分明顯示他在借酒耍糊塗。
“這且不言,尊駕命女徒兒噴酒放火,目的何在?”
醜老人道:“使冷老魔豢養的五毒之蟲一時間攻不進來。”
淩震霄道:“尊駕既能為公孫老兒和那白衣女子開辟一條突圍之道,何不也為我等辟一道路,脫此五毒之陣?”
醜老人連眼皮都不曾抬動一下,冷冷說道:“俺大酒簍不是為此而來。”
淩震霄厲聲道:“那麽,尊駕又是為何而來?不妨明說。”
醜老人道:“想借此機會和你聊上一聊。”
淩震霄不禁噢了一聲,似是大感意外。
這時,柳南江已趁機來到了歐陽白雲的身邊,悄聲問道:“前輩!聽說三聖俱已會齊,怎麽不見那位酒聖胡不孤前輩呢?”
歐陽白雲道:“老朽不知他是否在人間,更不知他是否已來長安。”
柳南江道:“這位醜老人豪飲如神,前輩看他是否就是那胡不孤所喬扮?”
歐陽白雲道:“不是。”
柳南江道:“前輩能肯定嗎?”
歐陽白雲將頭一點,道:“多年老友,一舉一動俱在心目之中,尤其是一個人的眼神,十年、百年也改不了,老朽豈會認他不出。”
柳南江輕哦了一聲,心中難免感到有點失望。
突聽淩震霄說道:“尊駕噴酒燃火,遏阻五毒之蟲的攻擊,原來是為了借此和淩某聊上一聊。如此用心良苦淩某豈能不陪。”
語氣一頓,接道:“尊駕要聊些什麽?”
醜老人道:“有關玉佩鐵劍之事。”
淩震霄道:“說出來,淩某知無不答。”
醜老人道:“還要答得詳實。”
淩震霄道:“那是自然。”
醜老人道:“當年你攀登三老峰頭,找那肖三先生,就是議論玉佩和鐵劍之事,可對?”
淩震霄點點頭,道:“不錯。”
醜老人道:“因何知道那玉佩在肖三先生之手。”
淩震霄道:“道聽途說。”
醜老人道:“你去找他,就是為了謀奪那方玉佩?”
淩震霄冷叱道:“尊駕說話清楚點,淩某前往終南山之時並無異心。”
醜老人道:“那麽,是見財起意了?”
淩震霄暴叱道:“胡說!”
醜老人道:“當你從三老峰頭下山之際玉佩也已到手,卻是事實。”
淩震霄道:“那是意外,根本就不在淩某的意料之中。”
醜老人道:“你上山找那肖三先生的原意又是什麽呢?”
淩震霄道:“打算和他共享玉佩和鐵劍。”
醜老人嗯了一聲,道:“動手之前,必有爭執,請問爭執從何而起?”
淩震霄道:“肖雲達不但不讚成淩某的提議,反先動手向淩某展開襲擊。”
歐陽白雲在一旁插口說道:“淩某所說是實,老朽湊巧在暗中觀看他二人自鬥口演變到相互動武,這點可以為淩兄作證。”
醜者人目注歐陽白雲良久,才緩緩說道:“歐陽老哥能作證人倒也不錯……”
語氣一頓,又轉頭來對淩震霄接道:“那肖三先生因何要對你出手?”
淩震霄道:“據淩某猜想,他不想別人知道他已經得到那方玉佩而惹來無謂麻煩,所以想殺人滅口。卻想不到為他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醜老人道:“你隻是道聽途說,他堅持不承認玉佩在他手中,你也未必能肯定。”
淩震霄道:“那時他已經將藏在懷中的玉佩取出給予淩某看過了。”
醜老人嘖嘖有聲地說道:“這可怪了?”
淩震霄道:“有何奇怪?”
醜老人道:“他因何身懷財寶而又故意露白呢?怎不令人覺得奇怪?”
淩震霄道:“這一點也不奇怪。淩某提議和他共享玉佩鐵劍,自然有相等的條件。他若不先示出玉佩,又怎能知得淩某……”
說到此處,他突然噤口不言。
醜老人道:“怎不說下去?”
淩震霄道:“淩某想知道尊駕問這些往事的用意何在?”
醜老人道:“稍後自知。”
淩震霄道:“何不先行示告?”
醜老人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你一旦了解俺問這筆舊帳的用意,你就不會說老實話了。”
淩震霄道:“尊駕太小看淩某了。”
醜老人道:“不能小看你這位關中一龍。”
語氣一頓,接道:“肖三先生已然得到了那方玉佩,你若想和他共享,絕非金銀珠寶所能交換,除非你已得到了那把鐵劍。”
淩震霄道:“尊駕猜測得不錯,淩某雖未得到那把鐵劍,倒也得到了一點消息。”
醜老人道:“什麽消息?”
淩震霄道:“有關鐵劍的下落。”
醜老人道:“在何處?”
淩震霄道:“目下已不成為秘密,淩某說了也無妨,是在終南山脈的子午穀中。”
醜老人又一連喝了好幾口酒,語氣沉緩地說道:“這在當年來說,可是一個天大的秘密,你是如何得知?難道也是道聽途說嗎?”
淩震霄突地神色一凜,沉聲道:“尊駕語含譏諷冷嘲,淩某不想回答了。”
醜老人哈哈笑道:“關中一龍淩震霄經過多年的埋頭苦練,武功已臻化境,惜乎涵養還是如此差勁,真是令人遺憾。”
淩震霄咻咻然道:“休要狂妄!待……”
醜老人一揚手,接道:“你如想教訓我,稍待有的是時間。”
語氣一沉道:“不過,老頭兒還要向你說幾句話,你愛答不愛答。”
淩震霄道:“尊駕連灌黃湯有的是精神,不妨多說幾句廢話。”
醜老人一指秦羽烈道:“秦堡主為老頭兒作證,俺愛白吃白喝,卻不說白話。若有人指俺大灌黃湯,所以酒言酒語,那人一定想掩耳盜鈴,隻手遮天,你是絕頂聰明之人,千萬不要留人以笑柄。”
這幾句話分量極重。由此可見,他不但是衝著淩震霄而來,而且來勢洶湧。
在場之人,柳南江和歐陽白雲是相顧茫然,那秦羽烈也是大為愕然。
隻有紀緗綾的神情稍為輕鬆,她畢竟是置身事外的。
淩震霄的神態更是凝重已極,他兩道冷電般的目光盯在醜老人臉上,一不稍瞬。
全場鴉雀無聲,隻聞林間蕭蕭,以及那朔風刮著火苗的呼呼聲。
醜老人竟也蓋上了酒葫蘆,不再大口喝酒,如臨大敵一般。
半晌,醜老人才冷聲發話道:“你既然知道子午穀,可知穀中的垂簾洞?”
在場之人,隻有柳南江心頭一動,唯有他才到過那個陰風慘慘的洞窟。
淩震霄冷聲道:“淩某方才就已說過,不屑再回答尊駕的問題。”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答與不答,那是你的事,俺還是要問上一問。”
語氣一沉,道:“你可知那垂簾洞的主人是誰?”
淩震霄道:“不管是誰,俱已與淩某無關。”
醜老人道:“你可知垂簾洞的主人已遭人殺害?起因卻是為了那把鐵劍。”
淩震霄目一張道:“聽尊駕的口氣,那垂簾洞主人仿佛是我淩某殺害的。”
醜老人道:“如你回答得不能令俺滿意,可就要指認你為殺人凶手。”
聽到此處,柳南江不禁吸了一口涼氣,側耳傾聽,看那淩震霄如何答複。
淩震霄聳肩一笑,道:“令人可笑。”
醜老人道:“一點也不可笑,你若不曾去過子午穀垂簾洞,怎能得知那把鐵劍的下落,更不能進一步去和肖三先生打交道。”
淩震霄冷笑道:“尊駕的酒是過量了。”
醜老人冷哼了一聲道:“俺並不指望你回答!而且也不指望你回答以後的問題。”
淩震霄道:“尊駕還有精神說廢話?”
醜老人道:“一句也不是廢話,你曾經說過祥雲堡總管公孫彤是竺道台的化身。”
淩震霄道:“不錯,而且這是事實,他方才已露出了幾招淩厲無匹的風林十八掌。”
醜老人道:“那麽,另一位姓祝名永嵐之人呢?他的風林十八掌也不弱啊!”
淩震霄道:“他也極可能與竺道台有關係。”
醜老人道:“那祝永嵐被柳南江娃兒和俺女徒兒合力所傷,你卻為他療傷,用意何在?”
淩震霄道:“為人在世,豈能見死不救?”
醜老人道:“真是正大堂堂之詞,難道:你就別無用心嗎?”
淩震霄道:“自然也有用心。淩某想借此探探他是否即是竺道台。”
醜老人道:“結果呢?”
淩震霄道:“他自然不是竺道台。他雖會風林十八掌,比起公孫彤卻又差勁許多。”
醜老人道:“你曾號稱天地通。”
淩震霄道:“怎麽樣?”
醜老人道:“據俺所知,你和歐陽老哥,以及那位號稱情聖的柳嘯吟,曾於昨夜在此聚首。當時這桃林四周曾遍是柳嘯吟的死黨,目的在堵絕機密外泄,卻想不到這地穴之中藏著那祝永嵐。爾等離去後,祝永嵐尾隨而出,不料柳嘯吟還留下了兩名暗樁。一招之間,二人死於祝永嵐的手下,你這個號稱天地通者,可曾料到有此一著妙棋?”
淩震霄神情不禁大愣,一時間說不上話來,回過頭向歐陽白雲投以一瞥。
歐陽白雲道:“淩兄,這話不假,嘯吟老弟手下有二人失蹤。”
醜者人嘿嘿笑道:“何勞歐陽老哥拿話指點,這一著妙棋本來就是這位關中一龍淩震霄所安排的。想必俺沒有猜錯吧!”
淩震霄道:“尊駕太以信口雌黃,淩某根本不知有此地穴之事。方才柳南江娃兒點了一句,淩某還以為地穴之內有那冷老魔的埋兵。”
醜老人道:“也許你真的不知,祝永嵐是個成名人物,你隻要教他埋伏,自然用不著再教他如何埋伏,這辦法不過是他自己想出來的。”
淩震霄道:“淩某因何教他埋伏這兒。”
醜老人道:“隻因你不明白歐陽老哥約你晤麵的用意何在,故不得不防。”
歐陽白雲插口道:“尊駕未免太會猜想了,以淩兄目下的功力,十個老朽,未必敵得過,淩兄哪會為了防範老朽而如此大費周章。”
醜老人道:“歐陽老哥!他畏懼的不是你啊!”
淩震霄道:“那麽淩某怕誰?”
醜老人道:“你怕的是柳嘯吟,其中原因你我心裏有數,不說也罷。”
語氣一頓,轉頭向歐陽白雲接道:“歐陽老哥,可惜歐陽老哥這番心機白廢了。”
歐陽白雲道:“怎麽講?”
醜者人道:“歐陽老哥可知那暗中出手之人是誰嗎?”
歐陽白雲道:“當時未曾看清。”
醜老人道:“俺老頭兒雖未自封為天地通,卻知曉不少隱密,那暗中出手之人正是竺道台。”
柳南江不自禁地插口道:“竺老是三君子的老二,怎會殺害結盟之弟?”
醜老人道:“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娃兒明白這個道理嗎?”
淩震霄道:“想不到尊駕也為我淩某人作了一個有利的證明。”
醜老人道:“你沒有弄錯嗎?”
淩震霄道:“尊駕方才所說的話,在場有十數個人俱已聽到了。”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絕頂聰明之人,經常作那自以為聰明的傻事。”
語氣一頓,接道:“肖三先生何以敢出示那方玉佩?因他自問精湛已極的寒梅掌使你不敢妄生異心?而你又何敢故意激怒肖三先生,待他動手之後,不但不逃反而回手亮招,隻因你早就埋下了伏兵。暗中出手的竺道台與你早有默契,俺老頭兒沒有說錯吧!”
此語一出,在場之人,莫不為之一怔。
淩震霄麵色一沉,聲如暴雷般吼道:“醜八怪,說話要有證據。”
醜老人道:“鐵證如山。”
淩震霄一伸手,道:“拿來。”
醜老人搖搖頭,道:“你稍安勿躁。如水源頭起,話從根由說。”
淩震霄道:“淩某靜待下文。”
醜老人道:“肖三先生得到那方玉佩可說是極大之秘密,你如何得知?”
淩震霄搶著答道:“淩某方才就已說過,那是得自道聽途說。”
醜老人道:“俺老頭兒並未問你。”
語氣一頓,接道:“這件事隻有三先生之弟雲鵬知道。雲鵬是有名的花花太歲,隻知吃喝玩樂,武功也是學的邪道旁門。他力主以高價售出,從此兄弟二人退出武林,息隱林泉,有了那筆出售玉佩得來的金銀,不缺一輩子吃喝的。”
淩震霄冷聲說道:“尊駕好似親眼看見一般。”
醜老人並未理會他,又自顧自地說道:“肖三先生自然不答應,就為了此事而兄弟失了和氣,肖三先生並獨居終南,發誓不得鐵劍不下山。”
秦羽烈聽得神往,不自禁地插口道:“可是那花花太歲肖雲鵬走漏了消息?”
醜老人點點頭,道:“不錯。然而他卻不是有心的,隻不過在酒後向同他對飲的竺道台發發牢騷。殊不知講者無心,聽者有意。”
淩震霄冷哼道:“尊駕在自說自話,若非被五毒之陣所困,淩某人真不想聽下去了。”
歐陽白雲道:“淩兄不必生氣,是非當別,黑白有分,聽聽又有何妨?”
淩震霄重重哼了一聲,未再說話。
這時,柳南江心中卻不停地在擂鼓鳴鑼。如果醜老人所說是實,他可就麵臨難題了。
醜老人道:“竺道台的風林十八掌剛猛有餘,肖雲達的寒梅掌陰柔有加,為了磋切武功,竺二先生和肖三先生二人明為結義兄弟,暗即勢如冰炭不容,豈會放過這一絕佳機會?還不是為二件寶物所誘,如異日肖三先生得到玉佩鐵劍,練得劍上之一招武功,他那二先生的交椅更是難坐。於是找上了關中一龍淩震霄,共謀殺肖三先生之大計。”
呸地一聲,淩震霄重重地朝地上吐一口唾沫,忿忿然道:“這種話無異出自三歲小兒之口,也隻有三歲小兒才會相信。”
醜者人道:“你又想要耍那隻手遮天的把戲了!何不聽完再說出你的辯辭?”
淩震霄沉叱道:“淩某無此雅興,尊駕既是來者不善,淩某也不必客氣。”
一語未落,已揚掌待撲。
歐陽白雲一閃來到他的身邊,橫身相攔,道:“淩兄就靜待聽完再說吧!”
淩震霄咬牙切齒地站住了,抬手向醜老人一指,道:“看在歐陽老哥的份上,容你大放厥辭吧!”
醜老人道:“厥辭也罷,實情也罷,是非自有公論,黑白更不容混。”
秦羽烈突然插口道:“這可教秦某人不明白了,不管是謀財也好,是泄忿也好,竺道台大可自己動手,又何必找上這位關中一龍呢?”
醜老人道:“若竺道台自己出麵,肖三先生不會出示玉佩。”
淩震霄道:“此話未免過分自圓其說了。”
歐陽白雲接道:“老朽也有這種想法,如此說法似乎太過牽強。”
醜老人道:“各位不妨再聽下去。”
語氣一頓,接道:“各有各的如意算盤。”
淩震霄大叫一聲,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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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9 16:22:41
第三十二回 天涯奇丐
醜老人道:“你又插口了!”
淩震霄道:“因為尊駕的話大有破綻。竺道台既然也想得那方玉佩,因何將肖三先生擊落萬丈深淵之後,聽任淩某將玉佩帶走。”
醜者人道:“因他不悉鐵劍下落,固用拋磚引玉之法,待你得到那炳鐵劍之後,再向你下手,以期兩件寶物一朝得手。”
淩震霄道:“這又是尊駕的設想嗎?”
醜老人道:“此時俺不想回答你的問題,稍待自然要全部還你憑證。”
歐陽白雲接道:“方才尊駕提到各有各的如意算盤,那是怎麽一回事?”
醜老人道:“方才所說的是那竺道台的如意算盤,殊不知這位關中一龍雖號封為龍,卻又狡猾如蛇,從此銷聲匿跡,不再見他在江湖道上行走。好不容易被竺道台在‘七柳齋’中找到,想不到被殺的又是一個易容改麵的替死鬼。”
淩震霄道:“尊駕的話有了破綻,死的不是淩某人,而真的玉佩卻被殺人者取走了。”
醜老人道:“不錯。”
淩震霄道:“淩某預知會有人追殺是以選一有武功根底家人喬扮淩某。因何又將那真的玉佩放在那喬扮之人的身邊呢?”
醜老人道:“這有兩個原因。”
醜老人道:“殺人者未得到玉佩,永不罷休,則你,不可能安靜地去埋頭苦練,此其一;你雖得到玉佩,然而在找尋那鐵劍卻遭遇了困難,那玉佩也就形同廢物。所以你也如法炮製,依樣畫葫蘆地來了一招拋磚引玉是也不是?”
淩震霄冷笑道:“尊駕可能是天神下降,不然怎麽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秦羽烈插口道:“秦某也有疑問。”
醜老人道:“說說看?”
秦羽烈道:“秦某本不想說出此一機密,為了印證尊駕的說法,秦某也隻得泄此一隱密了。當年在‘七柳齋’行凶之人並非竺道台,而是……”
醜老人道:“公孫紅雲平生隻收了竺道台一弟子……”
柳南江搶著問道:“那麽,祝永嵐那套風林十八掌是從何處學來?”
醜老人嘿嘿一笑,道:“所謂祝永嵐者才真是竺道台”
說到此處,轉身向淩震霄,接道:“想必你早就有所發現了。”
在場之人,無不發出一聲驚訝的低呼。
淩震霄沉聲道:“信口雌黃,淩某若知他是竺道台的化身,怎會為他療傷?”
醜老人道:“這正是你的高明處,也是你的陰險處,你知祝永嵐就是竺道台,而對方卻不知黃衫客就是淩震霄,所以才上了你的大當。”
淩震霄棱目一翻,道:“此話怎講?”
醜老人道:“你早先為秦茹慧那丫頭療傷之際,暗動手腳,造就了她一身魔功,而她卻要暗中聽你的指揮,原來你是想在秦堡主身邊埋下一個伏兵。後來因為他父女二人決裂,你又需要拉攏柳南江那個毫無江湖曆練的娃兒,才又祛了秦茹慧的魔性,此番你為祝永嵐療傷是假,其實是俟機使他的心神入魔,氣血走火,你以為俺老頭兒不知嗎?”
在這一瞬間,淩震霄幾乎目眥齒裂,看情勢,他立刻就會和醜老人拚命,卻又不知為了什麽緣故,他竟然忍住氣了。
桃林之間是一陣沉寂,無人說話。
久久,柳南江方開口說道:“前輩所說各節實在駭人聽聞。不過,空口白話,卻令人難以置信。前輩何不拿出一些憑據來讓大家看看?”
歐陽白雲道:“尊駕能說出一些憑據來讓大家聽聽嗎?”
醜老人並未理會歐陽白雲,隻是麵對柳南江說道:“老頭兒前些日曾去了一趟南海,目的是想請令師到中原來一趟。”
柳南江道:“晚輩聽那玉紋姑娘提過了。”
醜老人道:“令師卻連一麵都不肯見。不過,倒也不算白跑。他似乎預知俺要去找他,早就畫一封密函,由一個小沙彌交給了俺。”
柳南江情急地問道:“密函上寫了些什麽?”
醜老人道:“函內寫著佛門絕學‘澄心令’的口訣。”
目光向下一掃,朗聲接道:“立場各位,有人聽說過,這玩藝兒嗎?”
歐陽白雲道:“老朽倒聽說過,那口訣可使人心境澄清,不自禁地說出肺腑之言。”
醜老人點點頭,道:“不錯!歐陽老哥畢竟是見多識廣。”
語氣一頓,接道:“在一個時辰之前,俺用‘澄心令’對付了化名祝永嵐的石君子竺道台。他已將前情托出。各位不信,俺可以再讓那竺老兒自供一遍,以證俺老兒未打誑語。”
淩震霄突地發出一聲悶喝,揚掌就要抓出。
歐陽白雲疾聲道:“淩兄且慢動手!”
淩震霄果然停手來再妄動,似是對歐陽白雲的話非常依從。
歐陽白雲喝阻了淩震霄之後,轉身向醜老人一拱手,道:“容老朽請教一聲,不管事實真象如何,似乎與尊駕無關,尊駕又因何而窮追不舍。”
醜老人道:“歐陽老哥是因為懷恨竺道台,所以才說這種話。”
歐陽白雲麵色微微一變。點了點頭,道:“尊駕說得不錯,若非竺道台那廝無端造謠,惡言中傷,老朽不會弄得妻離子散。”
醜老人道:“積恨難消,歐陽老哥的想法倒也無可厚非,你是當事人,竺道台惡言中傷,想必是因為老哥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他。另外一個無辜的局外人比老哥的遭遇更慘,你可知道?”
歐陽白雲道:“是那酒聖胡不孤嗎?”
醜者人道:“是他。”
歐陽白雲神情大變,驚疑不定地問道:“他……怎麽樣了?”
醜老人道:“謠言初起,他為了澄清事態,毅然出走,後經無塵大師的推薦,剃度少林,以他的慧性,日後該能修得正果,成一高僧。”
歐陽白雲道:“聽說他又叛佛離寺……”
醜老人接道:“是的。他雖出家為僧,中傷之言並未遏止,反而變本加厲,以致使尊夫人懷抱繈褓幼女離家出走。胡不孤才忿而盜走少林鎮山之寶冷月寶劍離寺出走。發誓要手刃竺道台之六陽魁首。可惜壯誌未酬身先死,空留一個盜劍負友的罵名。”
歐陽白雲訝聲疾呼道:“他死了嗎?”
醜老人道:“死在子午穀垂簾洞中,凶手顯然是為了謀取那把冷月寶劍。所幸胡不孤早已將寶劍埋藏別處,行凶者一無所得。”
歐陽白雲道:“凶手是誰?”
醜老人抬手向淩震霄一指,道:“關中一龍淩震霄。”
在場諸人,無不目光逼注在淩震霄的身上,看他反應。
淩震霄倒是毫不慌亂,沉聲反問道:“尊駕有何憑據?”
醜老人道:“你為了取信於竺道台,曾將此事對他說過。”
淩震霄冷笑了一聲,道:“尊駕在那祝永嵐身上玩弄了什麽手法,或者根本就是尊駕一人在憑空杜撰。這且不去計較。淩某要問上一問,肖三先生手上那方玉佩是從何處來的?”
醜老人道:“那方玉佩本來鑲在冷月寶劍的劍柄之上,卻被胡不孤無意失落了。他唯恐將來難以原物歸還少林,所以才編造了一個玉佩鐵劍的神奇故事,而且還造了一把假劍,遺落山間。武林之中勢將展開一場追逐,他就可借此尋回失落的玉佩,甚至還可以促使銷聲匿跡的竺道台出麵。
他太聰明,想的主意也不錯。卻想不到斷送了他的一條性命。“淩震霄道:“說得有情有理,煞有介事,不知尊駕因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醜老人望了歐陽白雲一眼,道:“歐陽老哥,俺有一句話要說,望你老哥能夠看開些,不然,俺老頭兒就讓這話在肚子裏爛掉也好。”
歐陽白雲道:“說吧!老朽早已心如冰水了。”
醜老人道:“那胡不孤是一直性漢子,他曾對俺指天警日,與尊夫人彼此敬重,絕未躍越叔嫂之情,即使心眼裏都不曾有過邪念。”
歐陽白雲道:“老朽信得過。”
醜老人道:“胡不孤對尊夫人雖無男女私情,而尊夫人卻未必對他無情。竺道台的惡言中傷,倒是誤打誤撞地說中了那麽一丁點。”
歐陽白雲不禁神情大大一變。
醜老人緊接著說道:“老哥太愛好奕道,難免冷落了尊夫人,她可能真對胡不孤有了一絲心靈倚靠。所幸並未及亂。”
歐陽白雲神色一凜,沉聲說道:“尊駕不像是那說誑之人,還請給老朽一個憑據。”
醜老人道:“謠言初起,胡不孤離開尊府之後,發現包袱中有一根金釵,那正是尊夫人一向插在頭上的飾物。胡不孤本不想出家為僧,正因為那根金釵,他才毅然剃度少林,以斷情根。”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凜,他曾經在胡彪的包袱中看見那根金釵,當時就有些起疑,果然大有來頭。他望望歐陽白雲,對方默然垂首,因而他也沒有說出此事去證實醜老人所言的必要了。
醜老人歎息了一聲,道:“凡事皆有天意。若非那根金釵,在尊夫人抱著幼女出走之後,胡不孤也許不會急而盜劍離寺,這都是為酬紅顏一時英雄氣短。偏偏老天一再弄人。胡不孤盜劍離寺之後,竟然和尊夫人在終南山麓又遇上了。”
歐陽白雲不禁歎了一聲。
醜老人接著說道:“老哥不必大感驚異,也不必大加痛惜。尊夫人遇見胡不孤之後,將幼女交給胡不孤,詭稱要去僻靜處方便,孰料一會不返。待胡不孤生疑去尋,尊夫人已經在樹枝上投環自盡了。她不曾向胡不孤說一句話,為何如此,隻有死者自知了。”
歐陽白雲表情木然,沒有說一句話。
淩震霄不耐煩地說道:“尊駕不要將話題扯得太遠,淩某要請問尊駕因何知道得如此詳盡?尊駕尚未作個圓滿的答複。”
醜老人道:“俺湊巧自那兒經過,見到了胡不孤懷抱幼女,麵對女屍木然發愣,於是問了一問,這個答複能夠令你滿意嗎?”
淩震霄嘿嘿一笑,道:“如此嗎?”
柳南江關心的是歐陽玉紋的身世,於是搶著問道:“前輩!令徒玉紋姑娘可是歐陽前輩的生女?”
醜老人點點頭,道:“是她。”
語氣微頓,接道:“當俺聽完胡不孤的敘說之後,就幫他埋了玉紋之母,他又將玉紋交付給俺,俺以後不時去垂簾洞中走走,唉!想不到!”
他雖然是飽經世故,曆盡桑滄,語及此處,也為之唏噓不勝。
歐陽白雲語氣激動地說:“那是我女兒?可是我女兒不是名叫玉紋啊!”
醜老人道:“是俺為她取的這個名字,為的是遮人耳目,老哥這時最好別去叫她,在場諸人性命都在她手中,千萬別去驚動她。四周火苗一熄,五毒之蟲就難以對付了。”
歐陽白雲轉過身去,望著那蹲在遠遠的樹梢上,不停地噴酒燃火的歐陽玉紋,神為之奪。
柳南江卻在暗暗皺眉,玉佩在他身上,冷月劍也有了下落,這倒不使他煩心。然而他與淩菲的婚事卻教他傷腦筋了。看來醜老人的話句句是真,那麽,淩震霄豈非一個不折不扣的武林梟雄?然爾女無辜,淩菲何罪?何況大丈夫一言如山,九鼎之諾,又怎能反悔?
在他心煩意亂之中,隻聽淩震霄說道:“尊駕言來頭頭是道,看來在場之人都已被你所惑,淩某不想答話論辯,隻想請教一件事。”
醜老人道:“請說。”
淩震霄道:“尊駕總該亮出萬兒。”
醜老人道:“俺四十年未走江湖,說出來你也未必知道。不說也罷。”
淩震霄道:“觀尊駕來勢洶洶,分明是要對淩某興問罪之師。”
醜老人道:“豈止興師問罪,而是要替亡友複仇索命。”
淩震霄道:“哪位亡友?”
“俺和那胡不孤已成忘年之交。自他遇害之後,有人摸索到子午穀的莫不死在俺的手裏,然後將屍首釘在垂簾洞的石壁上作為護洞武士。武林中有人凡到子午穀者,也斷難逃過俺的煞手。別人尚且如此,何況你這殺害胡不孤的元凶?”
淩震霄冷笑了一聲,道:“既然如此,尊駕更該亮個萬兒。說得好聽一點,淩某不和無名之輩動手。說得寒愴一點,淩某要死,也該知道死在何人手裏才對。尊駕以為然否?”
醜老人將頭一點,道:“你說得有理,聽著……”
語氣一沉,一個字一個字緩慢有力地說道:“俺是天涯奇丐醜中原。聽說過嗎?”
淩震霄原來的神情異常鎮靜,似是未將醜老人放在眼裏,現在聽到天涯奇丐醜中原幾個字,雙眉高挑,神情大變。
柳南江心頭也是狂震不已,曾聽到師父說過,論輩份,他比無塵大師還要高,難怪他要駕無塵大師一聲老禿驢了。
目注愛女一動也不動的歐陽白雲也不禁轉過身來,深深一拜,道:“原來是醜老前輩,在下真是大大失敬了。”
醜中原一揮手,道:“不用客氣!”
那秦羽烈也低頭拜倒,虔敬地說道:“想想仲秋之夜,冒犯老前輩不禁汗流浹背。”
醜中原連連擺手,道:“罷了罷了!你雖然假貌偽善,尚無大惡,而且又是受了那公孫紅雲的利用,不然俺在賽美大會上就要了你的小生命了。”
秦羽烈又連連拜道:“多謝老前輩。”
唯有那淩震霄仍是神情木然,半響未說一字,也未挪動腳步。
醜中原道:“在接近崗巒之處,俺以雄黃酒開辟了一條小徑,兩側插枝為記。各位先一步離去,不過,淩震霄卻要給俺留下。”
淩震霄道:“風聞天涯奇丐一身武功已達化境,淩某自問想走也走不脫。”
醜中原道:“人有自知之明,最為可貴……”
語氣一沉,接道:“芙蓉仙子也給俺留下。”
在場之人,歐陽白雲並不打算離去,柳南江也不會走,那秦羽烈都打算留下來靜觀其變。
打算及早開溜的唯有芙蓉仙子紀緗綾。偏偏這位奇丐卻又指名要她留下。
她愣了一愣,輕皺蛾眉問道:“老前輩要我留下作甚?”
醜中原道:“花花太歲肖雲鵬和你同來,而你率領門人現身,俺以為他尚藏在暗處,孰料遍搜不見,想必你知道他去了何處?”
紀緗綾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啊!”
醜中原道:“仙子為那樣一個浪漫男子守密,似乎太傻了。”
紀緗綾仍是連連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方才隻說,在柳相公麵前不便露麵。他是何時離開的,我根本就不知情。”
醜中原道:“既然如此,仙子就暫時留在此地了,雲鵬起初隻是無意在酒後泄漏了乃兄得有玉佩的事,爾後非但不知反悔,反而和竺道台狼狽為奸,暗通款曲。此人不除,天理何在?”
紀緗綾道:“那與緗綾何關?”
醜中原道:“怕你向他通風報信。”
語氣一頓,轉頭向秦羽烈說道:“秦堡主!你雖無大惡,但是對茹慧那丫頭的事卻作得過分了一點,你自己是否覺得?”
秦羽烈慌忙深深一揖,道:“在下知罪。”
醜中原道:“可願贖罪?”
秦羽烈連連點頭,道:“願受老前輩任何差遣。”
醜中原道:“可有誠意?”
秦羽烈道:“若無誠意,天誅地滅。”
醜中原:“諒你不敢……”
一語未落,右手輕輕一揮,轉身向紀緗綾接道:“女人最易為情所誤,因此俺方才揮手隔空點了你身上幾處穴道,望仙子勿怪。”
紀緗綾駭然道:“老前輩這樣做是為了什麽呢?”
醜中原道:“如你敢向肖雲鵬泄一絲消息,俺就不為你解穴,一個對時之後,你就會一命見閻羅,俺可沒有嚇唬你。”
紀緗綾道:“緗綾絕不敢向他透露隻字。”
醜中原道:“仙子明了切身利害那是最好不過。現在率領你的門人回到旅店中去,肖雲鵬也許已回到了旅店中,即使去了別處,也會再去找你,隻說我解了毒蟲之困,其他方麵一概不提就是。”
紀緗綾道:“緗綾遵命。”
醜中原又向秦羽烈一揮手,道:“秦羽烈,跟她前往旅店之中,一見肖雲鵬露麵就出手拿下他,你的困龍八抓對付那個浮遊浪子該是綽綽有餘。”
秦羽烈恭聲道:“在下遵命。”
醜中原道:“拿下肖雲鵬之後,就放在芙蓉仙子的房中。祥雲堡是回去不得的,你必得防著那公孫紅雲。真像一白,你這傀儡也沒有活下去的價值了。千萬小心,也別玩什麽花樣。”
秦羽烈道:“在下絕對不敢。”
說罷之後,立刻和紀緗綾一行向桃林背後的崗巒之處走去。
那醜中原果真辟出了一條小徑,傾刻之間,就不再聽到秦羽烈等一行的步履之聲了。
醜中原衝著歐陽白雲一拱手,道:“歐陽老哥……”
歐陽白雲連忙回禮,道:“在下焉敢當那老哥之稱?老前輩有何諭示?”
醜中原道:“想麻煩老哥一樁事。”
歐陽白雲道:“願效犬馬。”
醜中原道:“想勞老哥前去守住西城西大街一座名為臥龍居的宅第門前,如見公孫紅雲和那白衣女子的蹤跡,立刻以傳音術告訴俺。”
歐陽白雲道:“在下遵命。”
說罷,也即刻離去。
醜中原又向柳南江說道:“娃兒!福兒和那仙仙姑娘還在客棧中等你,你還不快些回去嗎?”
看他的神情,似乎有意要遣走在場的每一個人。
柳南江怔了一怔,並未立刻就走。
淩震霄沉叱道:“還不快去!這兒沒有你娃兒的事。菲兒若能生還,善待就是了。”
柳南江想留也留不下去,眼前的詭變情勢已使他方寸紊亂,於是向二人拜了一拜,道:
“晚輩別過。”
然後匆匆離開了桃林之中。
醜中原和淩震霄二人相對默然,誰也沒有說話。良久,淩震霄才緩走道:“尊駕不愧是成名高手,竟一一遣走眾人,為淩某保全了顏麵。淩某縱死九泉,也會感激。”
醜中原一翻眼珠,冷聲道:“淩震霄,你怎會如此缺乏鬥誌?”
淩震霄苦笑道:“身為武林中人,硬拚死纏,殺身殉命,那是不可避免之事。然而,淩某人的想法與作法和別人不同。”
醜中原道:“有何不同?”
淩震霄道:“明知不敵,卻要作僥幸之搏,困獸之鬥,太缺乏名家風範。”
醜中原大拇指一挑,道:“佩服……”
突然放低了音聲,接道:“難得你有如此鎮定的心情,我們何不聊上一聊?”
淩震霄大是發愣,凝注醜中原良久,才喃喃問道:“聊什麽?”
醜中原道:“聊聊你殺害胡不孤的經過。”
淩震霄道:“尊駕早將來龍去脈摸得一清二楚,淩某想賴也不行。幹脆就打開窗子說亮話,胡不孤是我淩某所殺,尊駕沒有冤枉人。尊駕為亡友報仇,理所當然,淩某不怨。”
醜中原又是一挑大拇指,道:“有骨氣。”
淩震霄雙目一翻:“尊駕難道一定要將淩某捧得舒舒服服之後,才肯下煞手嗎?”
醜中原微微一笑,道:“這真是劊子手不急,囚急死。你如何發現子午穀,如何摸進垂簾洞,說來話長,俺也不想過問。”
語音一壓,接道:“俺隻想問問你殺了胡不孤之後,得到了什麽東西?”
淩震霄皺眉怔神良久,才反問道:“有告訴尊駕的必要嗎?”
醜中原道:“確有必要,不然你會後悔。”
淩震霄道:“淩某倒不是怕後悔,而是不想有何隱瞞,殺人都敢承認,何況其它?淩某搜索石室之內,隻得到了一個記載著練功經過的小本子,那是用羊皮紙訂起來的,上麵用薪炭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在淩某來說,那小本子比冷月劍還要值得。尊駕未必能想得出那個小本子對淩某起了多大作用。”
醜中原道:“那小本子記載一種魔功的練法,可對?”
淩震霄疾然接道:“甚麽?他因練功而走火?”
醜中原道:“不錯。”
淩震霄道:“那豈不是死了?”
醜中原道:“走火還能活著嗎?”
淩震霄道:“可是,他是被我殺死的呀!”
醜中原道:“說說當時情況吧!”
淩震霄道:“當淩某走進石室之際,他正盤腿而坐,麵色紅潤,呼吸急促,顯然在運功調息。本來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之下都是有人在旁護法的。因而就給予淩某可乘之機。”
他似乎覺得如此殺人不夠光明磊落,話說到此,竟然停住。
醜中原冷冷道:“說下去。”
淩震霄道:“淩某潛行到他身後,出掌輕輕地在他命門上一按。”
醜中原道:“你可曾留意石室上有何東西?”
淩震霄想了一想,道:“石室地上,好像有一捆鬆枝。”
醜中原點點頭,道:“這就對了。鬆枝是俺帶去的,這證明你在俺之後去那兒。俺去的時候,胡不孤就已經因練魔功而走火喪生了。”
淩震霄一愣,道:“在下去時,那胡不孤已經死了嗎?”
醜中原道:“不錯。所以你隻是揮掌攻擊了他的屍首,換句話說,你雖有殺人的動機,卻沒有殺人的事實。不然,俺哪裏會有興致在這兒和你這殺害胡兄的元凶輕言細語地聊天?”
淩震霄大為驚駭,道:“胡不孤既已因練功而走火喪生,怎麽還是麵色紅潤,呼吸急促就似活人打坐調息一樣呢?”
醜中原道:“這就是魔功與一般功力不同之處。所謂呼吸急促,隻不過是聚集在體內的邪魔功在逐漸消散。我在你去之前進入石洞,一去就曾探查過,他的脈搏已停、心脈也斷,沒有出氣、沒有進氣,也許你當時心情緊張,未加注意而已。”
淩震霄目瞪口呆,半響說不出話來。
良久,方才苦笑一聲,道:“尊駕如此作,未免有失公道。”
醜中原雙眉一挑,道:“嘿嘿!你倒挑剔起俺的毛病來了。”
淩震霄道:“在下倒不敢挑剔,而是尊駕方才在眾人麵前就該道出這一內情。”
醜中原道:“莫非你想脫罪?”
淩震霄道:“依照尊駕的說法,在下並未殺害那胡不孤。”
醜中原道:“是非、正邪,皆在一念之間。你早就萌殺害胡不孤的動機。所謂其心可誅,你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
淩震霄道:“在下明白……”
語氣一頓,接道:“尊駕打算如何發落在下,想必早有腹案。”
醜中原道:“這且問你,令媛淩菲,是否已與柳南江早已締有婚約?”
淩震霄道:“不錯。”
醜中原道:“那麽,你就該為淩菲那丫頭作一點事,免得她在人前抬不起頭。”
淩震霄點了點頭,道:“尊駕說得不錯,但不知?”
醜中原道:“柳家娃兒係出名門,又是無塵大師之徒,你也不能令他娶一個武林梟雄之女,而令天下人所唾罵啊!”
淩震霄道:“在下該如何去做,但憑吩咐就是,尊駕明示吧!”
醜中原放低了聲音說道:“俺借故遣走眾人就是為了要托付你一件機密大事,也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使你洗脫武林梟雄之名。”
淩震霄抱拳一供,道:“多謝尊駕栽培,在下悉聽吩咐。”
醜中原道:“你是聰明人,凡事該知進退,想必你也不至於口是心非。首先我要讓你明了一件武林中多年來的隱秘。”
突然放低了聲音接道:“那柳南江是‘情聖’柳嘯吟的兒子。”
淩震霄大是一怔,凝聲問道:“他父子兩人知道彼此的關係嗎?”
醜中原道:“柳南江不知。而柳嘯吟雖然明知,卻不敢相認。”
淩震霄道:“那又是何緣故?”
醜中原一翻眼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作不知?”
淩震霄道:“在下的確毫不知情。”
醜中原道:“那秦茹慧姑娘也是柳嘯吟的骨肉。”
淩震霄再次一驚,道:“真的嗎?難怪武林中人稱呼柳嘯吟為‘情聖’了。”
醜中原道:“好在前人有句話,說什麽自古多情空遺恨。”
淩震霄道:“不錯。”
醜中原道:“柳嘯吟飲恨終身也就是出在他那多情的毛病上。”
淩震霄籲歎道:“武林中人,生死玄關易破,情關難破,這倒無可厚非。”
醜中原沉聲道:“你倒會替柳嘯吟說情,就算情關難破,邪念頭也不能轉到自己小姨子身上呀!”
淩震霄神情一愣道:“尊駕,是怎麽說法?教在下好生糊塗。”
醜中原道:“茹慧那丫頭的母親白玉梅,原是柳嘯吟結發妻白玉香的胞妹啊!”
淩震霄訝聲道:“白玉梅?就是方才和公孫紅雲聲同一氣的那個白衣女子嗎?”
醜中原道:“不錯。”
淩震霄道:“她怎會和公孫紅雲聯手,擄走小女淩菲呢?”
醜中原道:“其中尚有內情,俺自然會慢慢地告訴你。”
語氣一頓,接道:“白玉梅那時正和柳嘯吟學劍,二人本就有情。正好白玉香生下柳南江那嬰兒。產褥之中,使他二人有隙可乘,情不自禁地產生了一段孽緣,而導致了後日的惡果。”
淩震霄驚噢一聲,並未插口。
醜中原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自此以後,白玉梅竟然珠胎暗結。白家也是名門,家法甚產。白玉梅不禁心存畏懼,而且又覺得愧對胞姊。於是含悲忍淚,悄然出走。”
淩震霄道:“歸根究底,都是那‘情聖’柳嘯吟的錯誤。”
醜中原道:“是的。柳嘯吟在白玉梅出走後,也深感痛悔,於是將實情告訴了柳南江的母親。你該猜得到,她聽說之後,該有何種反應。”
淩震霄道:“必然是氣憤填膺。”
醜中原道:“她一方麵痛恨柳嘯吟的作為,一方麵卻惋惜她胞妹的遭遇,於是也出走了,而且還抱走了繈褓中的柳南江。”
淩震霄嗟歎道:“白玉香抱子出走,又未免過分激動了。”
醜中原道:“其實,白玉香也是別具用心。一方麵是想給柳嘯吟刺激一番,使他反省知過!另一方麵則是想打聽胞妹白玉梅的下落。”
淩震霄聽得神往,不禁焦急地插口問道:“結果又如何呢?”
醜中原道:“柳嘯吟自然是後悔不迭,也遠離故居,四處探詢白玉香姊妹的下落。一訪三年,石來在華山之麓遇上了柳夫人。”
淩震霄道:“哪個柳夫人?”
醜中原道:“就是‘玲瓏劍’柳仙仙之母,仙仙也是柳嘯吟的女兒哩!”
淩震霄連連頓足,唉聲歎氣地說道:“柳嘯吟真不愧為一代情聖,惜乎用情太濫。”
醜中原道:“三人之中,以柳夫人資質最佳,又是風華絕代。當時正值柳嘯吟尋妻訪子三年不獲,心灰意懶之時,竟然和這位如夫人,在華山之麓築了一座‘嘯吟山莊’,過起遁世逍遙的生活來了。”
淩震霄道:“真是一個道地的負情漢,哪裏是什麽情聖呀!”
醜中原道:“此事被白玉香得悉,真是悲憤交集,再加上白玉梅杳無音信,頓萌厭世之念,打算抱著幼子跳下黃河。”
淩震霄道:“那怎麽行?幼子無辜呀!”
醜中原道:“婦人本就心地狹窄,那時豈會想到幼子無辜。幸而無塵大師路過遇見,才救下了這一對母子的性命。”
淩震霄籲了一口長氣,道:“這也是柳南江那娃兒命不該絕。”
醜中原道:“無塵大師盤問情由,白玉香因見他是一個高僧,就和盤托出。並哀求無塵大師收留柳南江為他的入室弟子。”
淩震霄恍然大悟道:“這敢是南江那娃兒和無塵大師有緣。”
醜中原道:“無塵大師一見柳南江,就讚歎那娃兒的資質奇佳,允收為徒。不過隻能算是掛名弟子,一旦入室,南江那娃兒就得削發為僧了。無塵大師的心意不過是為柳嘯吟留下一脈香煙。”
淩震霄道:“無塵大師倒是用心良苦。”
醜中原道:“當時無塵大師還答應白玉香,前往華山之麓,伺機點化柳嘯吟。哪知見麵之下,無塵大師看出他情根未斷,孽緣未了。所謂佛法無邊,難度無緣之人。隻得悵然作罷,攜帶柳南江,乘舟前往南海,從此未再蒞臨中原。”
淩震霄道:“那白玉香呢?”
醜中原道:“她曾答應無塵大師,絕不再投死路,從此就不知下落了。”
淩震霄道:“真是可憐。”
醜中原道:“若是從此沒有她的下落倒也好了,偏偏又有了她的消息。”
淩震霄聞言不禁一愣,良久,才迷惑不勝地問道:“怎樣講?”
醜中原揚手一揮,道:“聽俺慢慢說來。”
語氣一頓,接道:“柳嘯吟和他柳夫人在‘嘯吟山莊’一住五年,惜乎生了仙仙那丫頭之後,柳夫人再無所出。”
柳嘯吟一想起算來已有八歲的愛子,不禁長籲短歎。經不起柳夫人的再三探問,他終於道出了前情。你猜那柳夫人有何反應?“
淩震霄道:“在下揣測,那柳夫人必定力主柳嘯吟去探訪發妻愛子的下落。”
醜中原道:“不錯。那柳夫人正是如此,柳嘯吟也離開了‘嘯吟山莊’。”
淩震霄道:“有了白玉香的下落嗎?”
醜中原道:“下落是有了,不過卻是一個壞消息,原來白玉香落到了冷如霜的手裏。”
淩震霄說道:“那婦人命運何以如此之壞?”
醜中原道:“她身中奇毒,每日靠冷如霜賜給藥丸維持生命。”
淩震霄道:“冷老魔如此殘害一個女流之輩,其用心何在呢?”
醜中原道:“他想雪當年被逐出中原之恥,又恐自已的力量不濟,因此想以白玉香的生命來威脅柳嘯吟供他驅使。”
淩震霄道:“聰明如柳嘯吟者,也會受到冷老魔的要脅嗎?”
醜中原道:“當他見到白玉香的慘狀時,真是痛不欲生,最後他終於在冷老魔麵前低頭了。因為冷老魔曾經答應他,隻待被逐出中原的奇恥大辱一雪,就立刻為白玉香祛除體內的毒性。”
淩震霄道:“難怪江湖中傳說,柳嘯吟在暗中為冷老魔助拳,在下原以為他是別有用心,卻想不到還有這樣一層內情。”
醜中原道:“以私情來說,柳嘯吟的作法無可厚非,他絕不能置發妻的生死於不顧。但是,他那麽一來,卻無端造了許多殺孽,也為武林中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他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淩震霄愣神良久,才低聲說道:“尊駕可稱曠世奇人,胸羅萬機。眼看柳嘯吟墜於萬劫不複之境,難道也無法救他一救嗎?”
醜中原道:“所謂自作孽不可活,俺又有什麽法子。不過,白玉香總是無辜的。看在柳南江分上,俺少不得要費些心力。”
淩震霄道:“尊駕作人處事,實令在下敬佩。”
語氣一頓,接道:“在下想求教於尊駕,小女淩菲,目下處境如何?”
醜中原道:“令媛的安危,倒用不著你去擔心。”
淩震霄神情一舒,道:“尊駕的話,使在下寬心不少。柳南江對白玉梅深有信心,她與公孫紅雲狼狽為奸,莫非是尊駕安排的一著妙棋?”
醜中原道:“你很聰明。”
淩震霄道:“尊駕誇獎。談到此處,在下已略知內情,尊駕有何驅使,當可明示了。”
醜中原道:“你真有誠心嗎?”
淩震霄道:“在下過去曾因一時起了貪念,已瀕臨身敗名裂之邊緣,尊駕賜予再生之機,在下豈肯輕易放過?尊駕請大放寬心。”
醜中原道:“俺要你作的事,可能會遭殺身之禍,你不怕嗎?”
淩震霄淡笑道:“生死二字,在下倒未看重。”
醜中原道:“好!俺帶你去一個地方,再詳細和你談上一談。”
語氣一頓,揚場叫道:“玉紋!壺中之酒,還剩下多少?”
高踞樹梢的歐陽玉紋回道:“約莫還有十斤之多。”
醜中原道:“快將所剩之酒悉數噴出,使那圈火苗燃得旺些。”
歐陽玉紋立刻依安行事,一瞬間,四周火焰大熾,照耀如同白晝。“醜中原又道:“玉紋!到俺這裏來吧!”
話聲剛剛一落,歐陽玉紋已落到二人的麵前,身法快得出奇,看得淩震霄不禁暗暗讚歎。
醜中原揮手朝淩震霄一指,道:“玉紋!這就是俺向你提起的‘關中一龍’淩震霄。”
歐陽玉紋福了一福,淩震霄不禁暗道一聲慚愧。
醜中原一揮手道:“咱們走!”
三條身影立刻向桃林後麵的崗巒處撲去,宛如三道流星,刹時不見蹤影。
柳南江回到客棧之後,倒頭便睡,似乎被褥一蒙頭,就可以逃避現實,連福兒向他問長短,他也懶得加以理會。
福兒猶如滿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情,望著榻上悶睡的柳南江大大地發愣。
那柳仙仙本想跟著過來聽聽柳南江赴約的經過,見他一回到房中就脫靴寬衣,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她雖然也姓柳,卻畢竟是一個女孩兒,這一方麵,她倒是很有分寸的。
隔窗偷聽,偏偏柳南江一言不發,隻得輕拍手掌,將福兒喚了出來。
二人來到庭院中一座假山之後,柳仙仙這才問道:“福兒!你師兄是怎麽回事?”
福兒攤了攤手,唉聲歎氣地說道:“誰知道,仿佛突然變成了啞巴。”
柳仙仙道:“莫非比武較量,你師兄輸給那位黃衫客了嗎?”
福兒連連搖頭,道:“不會,我方才看過了,劍未出過鞘,看他神色,似乎未曾動用過內力。真不知道那黃衫客施了什麽邪法子。”
柳仙仙道:“福兒……”
她一語不發,福兒突然抵了她一把,意想她禁聲,她也就連忙將話頓任。抬頭望去,隻見一夥人,本來就是住在這家客棧裏的。
可是,當最後一個人出現時,柳仙仙不禁心頭暗怔,原來那個人是祥雲堡堡主秦羽烈。
回顧福兒,那小家夥也是一臉錯愕之色。
秦羽烈一進門之後,向紀緗綾打了一個手勢,然後一個鯉魚打挺,縱上了東廂上房的屋頂,越過屋脊,不見蹤影。
紀緗綾和她的女弟子也分別進入了東廂兩間毗鄰的廂房,各自關上了房門。
庭院中,複又陷於一片沉寂。
柳仙仙悄聲道:“福兒!你看那秦羽烈鬼鬼祟祟,是不是有點怪?”
福兒唔了一聲,道:“的確有點怪,而且他又是一個人。”
柳仙仙接道:“福兒,別挖空心思胡亂猜疑了。你得趕快去告訴師兄呀!”
福兒應了一聲,立即彈身而起。
他唯恐行藏敗露,因而展開了射光掠影的身法,如同一道輕煙,一閃不見,隻看得柳仙仙瞪眼皺眉,暗暗罵了一聲:好小子!
福兒回到房中,直趨榻前,低聲說道:“師兄,有要緊的事,你醒醒。”
柳南江一切也不動,自然也不曾開口說話。
福兒疾聲道:“師兄!那祥雲堡堡主秦羽烈來到了客棧之中,而且行跡可疑。”
他一語未落,柳南江已飛快地翻身坐起,沉聲問道:“福兒!你怎麽知道?”
福兒道:“我和仙仙姑娘在假山後麵說話,正巧看見他和芙蓉仙子及芙蓉寨一夥門人進來,芙蓉仙子回房,他卻躍上了屋頂。”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呢?”
福兒道:“還在假山背後,是她叫我前來稟報師兄的。我看,那秦羽烈必有詭計。”
柳南江厲聲道:“快去叫仙仙姑娘回房,少管人家鬧事。天亮我就要送她回‘嘯吟山莊’。你告訴了她之後,也立刻回房來。”
福兒不禁大大一愣。心中有所疑惑,也就沒有立刻按照柳南江的意思去做。
柳南江見他不動,又冷叱道:“還不快去!”
福兒心中雖有一萬個不解,卻也不敢違抗師兄之命,隻得施施然退了出去。
福兒一出了房門之後,又施展射影掠光的身法來到了假山之後。
柳仙仙迫不及待地問:“福兒!你告訴你師兄了嗎?”
福兒噘著嘴說道:“挨了一頓罵。”
柳仙仙道:“是怎麽回事?”
福兒道:“師兄說,教你立刻回房睡,說什麽少管人家的閑事。”
柳仙仙神情一愣,道:“福兒!你發現你師兄有什麽不對嗎?”
福兒想了一想,道:“倒沒有什麽不對勁,隻是脾氣很壞。”
柳仙仙喃喃道:“那就怪了?人家告訴他秦羽烈來到這兒的消息,他反而教人家少管閑事。這哪像是你師兄講的話?”
福兒道:“仙仙姑娘!我師兄確是這樣說的,回房睡去吧!師兄說,天一亮,就要送你回‘嘯吟山莊’哩!”
柳仙仙雙眉一挑,道:“他要送我回去?”
福兒點點頭,道:“師兄是這麽說的。”
柳仙仙道:“福兒,你回房去吧!”
“我要在這兒瞧瞧熱鬧,秦羽烈沒事絕不會潛伏到房頂上去。今晚再不瞧,以後就瞧不到啦!”
福兒正想勸她,忽然東廂一間上房亮了燈,他也將話頓住了。
在燈的上房就是方才紀緗綾進去的那一間。
燈剛一亮,房門也打了開來。
柳仙仙似乎怕福兒會突然溜走,伸出皓腕,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小手。
福兒想想柳南江那種嚴峻的神色,就想立刻回房。可是,他剛想全力抽回被柳仙仙握住的手腕時,已見兩個人從那亮燈的東廂上房走了出來,那兩個人是紀緗綾和花花太歲肖雲鵬。
這時,福兒即使要走,也走不掉了,隻得屏息凝神地蹲伏在假山之後。
紀緗綾和肖雲鵬攜手下降台階,進入庭院之中,二人在邊走邊談。
隻聽那肖雲鵬說道:“仙子真是雅興不淺,如此寒冷深夜,還要雲鵬陪你漫步庭院。”
紀緗綾幽聲道:“雲鵬,你我攜手漫步,恐怕也隻有這一次了。”
肖雲鵬不禁停下了腳步訝然問道:“仙子這話是何意思?”
紀緗綾道:“人之相處,全憑緣,看來你我的緣分已盡。”
肖雲鵬道:“難怪仙子一回到房中,就有些神色不對。”
他一語未了,突然一道黑影自屋頂一瀉而下,那人正是秦羽烈。柳仙仙和福兒看得最為真切,若非二人定力不弱,必然會驚呼出聲。
秦羽烈的身法快得出奇,又是居高臨下,更是增加了速度,一閃之際,已然到了肖雲鵬的身後,單臂電出,抓向肖雲鵬的右腕。
就算肖雲鵬此時覺察到背後有人偷襲,憑那秦羽烈仗以成名的困龍八抓,肖雲鵬也休想走脫閃避。殊不知其結果卻大出意料之外,肖雲鵬身形一晃,竟然使秦羽烈一抓成空。
肖雲鵬一轉身,輕笑道:“原來是秦堡主!”
其態度也是大出人之意料,不但毫無受驚之色,反而笑語輕鬆。
秦羽烈不禁怔住了,肖雲鵬有多少功力,他是清清楚楚。即使正麵出手,他也有把握一抓得手,如今竟然是背後偷襲失敗。再加上肖雲鵬態度出奇地鎮靜,使他沒有貿然出第二抓。
紀緗綾也萬萬想不到秦羽烈會一抓失敗,神情也不禁為之一愣。
不過,她很快地想起了天涯奇丐醜中原的話,連忙探手入懷,打出了一朵鋼芙蓉,同時高聲喊道:“秦堡主不要發呆!”
這一高喊,使得秦羽烈回過神來,雙手電出,分別扣向肖雲鵬的雙腕。
肖雲鵬冷笑一聲,道:“世上不可信者,該是床頭共枕人。”
話聲落,閃身後退,紀緗綾甩出的那一枝鋼芙蓉越頭飄過,未曾傷到他。
然而,秦羽烈的困龍八抓卻再也不容許他逃脫,叭地一響,著著實實地扣住了他的右腕。
秦羽烈一抓得手,當即低喝道:“乖乖地跟秦某人走,否則內力一吐,就要你的命。”
喝聲中,振腕一提,挾帶著肖雲鵬上了房頂。
柳仙仙再也忍不住,低呼道:“原來秦羽烈是為他而來。”
她的呼聲方落,驀聞叭地一響,一個人影自那屋頂上倒下。
福兒一直在注意秦羽烈的動靜,看得最為真切,不禁脫口道:“房頂上有埋伏,秦羽烈遭了毒手。”
其實,柳仙仙也看見了,從房頂上倒栽蔥的墜落之勢,就可以想見房頂埋伏之人功力必定相當深厚,否則絕不可能一擊就使秦羽烈成為斷線風箏。
紀緗綾看得最清楚,心頭不禁狂震,然而她卻不十分慌亂。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23:05
第三十三回 恩怨揭曉
一想自己和秦羽烈同時銜命而來,揚腕虛空一托,改變了秦羽烈下墜姿勢,使他四平八穩而又輕飄飄地摔落地麵,尚不至於將他那顆六陽魁首縮到腹腔中去。
可是秦羽烈摔倒地麵之後卻一絲也不會動彈,顯見他受傷十分沉重。雖未殞命當場,卻也是昏迷不省人事了。
這情況不但使芙蓉仙子紀緗綾大大一駭,而假山之後的二小也同樣感到驚駭不已。
驀然,房頂上傳來一陣低沉的冷笑之聲。
抬頭看肖雲鵬的身旁又多了一個人影。原來他就是祥雲堡總管公孫彤,也就是被醜中原道破其真實身份的公孫紅雲。
柳仙仙大為吃驚地說道:“原來暗中攻擊秦羽烈的人,竟是他的總管公孫彤。”
福兒壓低了聲音說道:“仙仙姑娘,聞這老兒的功力駭人聽聞,咱們還是少說話為妙。”
柳仙仙似乎有些不服氣,雖末駁斥福兒的話,卻冷哼了一聲。
公孫紅雲陰笑了一聲,飄落庭院之中,向紀緗綾沉聲說道:“仙子和花花太歲雖是露水鴛鴦,但卻也有多年交情。如今聯絡那秦羽烈來聯手對付,到底是為了什麽?仙子不妨明告。”
紀緗綾倒不曾示弱,冷聲道:“公孫總管和那秦堡主相輔相成,已有多年之久。忽然暗中出手傷他,這又是為了什麽呢?”
公孫紅雲咻咻然叱道:“你少要頂嘴,快說,是不是那關中一龍淩震霄教唆仙子如此作的?此與仙子毫不相幹。”
紀緗綾道:“不是。”
公孫紅雲道:“那麽,又是何人唆使?”
紀緗綾道:“無人唆使。”
公孫紅雲道:“如此說來,是你自己的意思了?”
紀緗綾道:“不錯。”
公孫紅雲道:“因何要如此作?”
紀湘綾道:“此事與閣下無關,所以不想告訴閣下。請不必多費口舌。”
一語未落,右手已拍出一掌。
隻見那斷魂娘子古寒秋一橫手中黑竹簫,飛身前縱,大喝道:“公孫總管且慢!”
公孫紅雲一卸掌勁冷聲道:“原來是古娘子!是要來為那潑婦助拳嗎?”
古寒秋道:“芙蓉仙子方才說的,不仁不義,並與外人聯絡謀殺親兄,正是亡夫肖雲達。
這件事,我古寒秋可得要問個清楚。否則,總管巨掌一揮,仙子殞命當場,那可就死無對證了。公孫總管不至刁難吧!”
公孫紅雲愣了一愣,一揮手,道:“古娘子大可一問,隻怕也是白費唇舌。”
肖雲鵬道:“嫂子!小弟雖與雲達兄時有爭吵,但也不至於幹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古寒秋卻來去理睬他,緩步走到紀緗綾麵前,揚聲問道:“仙子方才說……”
紀緗綾道:“肖三先生雖非雲鵬親手所殺,卻是由他設局。”
古寒秋道:“他因何這樣作?”
紀緗綾道:“起因於那方玉佩。”
古寒秋道:“口說無憑!”
紀緗綾道:“鐵證如山。”
古寒秋一伸手,道:“拿來。”
紀緗綾道:“證據不在我處。”
古寒秋道:“在何人那裏?”
紀緗綾道:“在醜老人那裏,他對此事知之甚詳。古娘子可去問他。”
公孫紅雲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那醜八怪在胡說一通。”
紀緗綾道:“他可沒有胡說。鐵證如山,字字有據。如你要看憑據,大可去找他質問。”
公孫紅雲道:“連個姓名都沒有,他說的話,教人如何能信?”
紀緗綾道:“總管閣下可要聽聽他的姓名。”
公孫紅雲道:“好像有個綽號,叫大酒簍,再不就是丐幫的五結弟子。”
紀綾綾道:“總管閣下倒是摸著邊了,他是天涯奇丐醜中原,閣下不太陌生吧!”
公孫紅雲一時瞠目結舌,未再答話。
紀緗綾說出醜中原的姓名,原是想嚇阻對方,不要對自已留難。
此刻,一見對方聞名喪膽,不禁氣勢更壯,因而沉聲道:“雲鵬謀殺親兄的秘密,就是這位天涯奇丐所揭露,也是他派紀緗綾和秦堡主前來拿下雲鵬,要親自發落的。總管閣下,你想不到吧!”
假山後麵的二小,又不禁竊竊私語起來。
隻聽柳仙仙道:“福兒,你聽說天涯奇丐醜中原這個人嗎?”
福兒道:“當然聽說過。”
柳仙仙道:“你年紀比我小。見聞倒比我多。打今兒起,我可要對你另眼相看了。”
福兒道:“論武功,已達天人之境,論輩份,即使我師父無塵大師也要比他低。”
柳仙仙道:“真的嗎?那醜老人的武功好像還比不上你的師兄哩!”
福兒道:“那是他在故意相讓。聽說他和我師父交情不惡哩!”
二小說到這裏,驀聞公孫紅雲大笑之聲。
公孫紅雲道:“不打緊,那位奇丐和老朽還有一點交情。老朽帶你去向他當麵解釋。”
語氣一頓,麵向紀緗綾說道:“這件事倒不能責怪仙子。鼓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仙子且告訴我那醜中原現在何處,待老夫前去找他。”
紀緗綾道:“緗綾不知醜老前輩落腳何處。”
公孫紅雲道:“不打緊,咱老朽會找他。雲鵬,咱們走。”
紀緗綾道:“閣下慢走一步!”
公孫紅雲道:“何事?”
紀緗綾朝那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秦羽烈一指,道:“秦堡主是醜老前輩所使,他如今受傷甚重,總管閣下就不管了嗎?”
公孫紅雲道:“老夫險些忘了。仙子倒不必為秦堡主擔心,老朽隻不過點了他的昏穴而已,仙子一伸手就可為他解除穴道的禁製。”
紀緗綾連忙揚腕在秦羽烈身上的昏穴一點,秦羽烈立即翻身躍起。
公孫紅雲道:“好!老朽和雲鵬要先走一步,不忠不幸的罪名太大,倒要好好和那天涯奇丐解釋一番。方才的誤會,請仙子不要記在心上。”
說罷,揚手一搭肖雲鵬的手腕,雙雙躍上了屋頂,轉身向院外縱去。
秦羽烈揚聲道:“公孫紅雲慢走一步!”
他這一喊,仿佛淩空打出一根釣鉤,硬生生將那公孫紅雲鉤了回來。
公孫紅雲飛身飄落,冷聲道:“堡主因何將老朽的名號也改了?”
秦羽烈道:“尊駕為當今武林中的頂尖高手,屈身在秦某人手下為一執事總管,真是太委屈了,不過,秦某也因此背負不少罵名。”
假山後的二小此刻又不禁麵麵相覷了。
福兒道:“仙姑娘可知公孫紅雲是誰?”
柳仙仙一掄眼珠,道:“你又要考我?”
福兒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柳仙仙道:“這回輪到我顯威風了。”
放低了聲音,接道:“告訴你,他是風林十八掌的創始人,終南三君子二先生竺道台的師父。此人有三十年未在江湖上出現了。”
福兒心頭暗怔,卻未再答話。
公孫紅雲被秦羽烈叫出了他的真名,心頭委實在感駭異,心念電轉,嘿嘿笑道:“這八成是那位天涯奇丐揭了老朽的底。放眼當今武林,能夠知道來龍去脈的恐怕隻有他了。”
秦羽烈冷聲道:“尊駕既承認就是公孫紅雲,秦某可要問一問,尊駕屈身為總管之位,在幕後弄權,究竟是何用意?”
公孫紅雲竟毫未慍怒,語氣平靜地說道:“老朽自有難言之隱,堡主也不必逼問,多年來,老朽對祥雲堡也是貢獻良多。”
秦羽烈道:“好,秦某暫不追問,不過,尊駕要將肖雲鵬留下。”
公孫紅雲雙眉一挑道:“這是何故?”
秦羽烈道:“因秦某奉那老前輩之命將他拿下,聽候醜老前輩前來發落。”
公孫紅雲道:“老朽正是要帶肖雲鵬前去找那醜中原解說誤會。”
秦羽列道:“這隻是尊駕的說法,至於尊駕心的想法可能又是另一回事。”
公孫紅雲道:“此話怎麽講?”
秦羽烈道:“尊駕雖然可算得上一個頂尖高手,卻還不能和那醜老前輩平起平坐,一比高低,尊駕未必敢見他。”
公孫紅雲道:“堡主不妨將話說得明白點!”
秦羽烈道:“以秦某私忖度,尊駕一聽醜前輩之名,可能暗中打算逃之夭夭。”
公孫紅雲哈哈大笑,道:“原來堡主有了這種想法,莫非留下老朽?”
秦羽烈道:“秦某未奉此命,隻要尊駕將肖雲鵬留下,尊駕不管要去何處,秦某都管不著。帶走肖雲鵬卻是萬萬不能。”
公孫紅雲麵色一沉,後又向肖雲鵬一搖手,道:“雲鵬先走,看他姓秦的能夠將你怎樣?”
肖雲鵬倒是非常聽話,立刻縱上了屋麵。
秦羽烈喝道:“姓肖的站住。”
聲起人動,身形相繼縱起。
公孫紅雲雙臂橫張,沉叱道:“再進一步,就教堡主一嚐風林十八掌的滋味。”
那雙臂一張之際,竟然形成一道暗勁之牆,將秦羽烈的去勢硬生生擋住。雖未發掌攻擊,但使人暗中領略到他那深厚的內力。此刻,肖雲鵬也已越過屋脊,不見蹤影。
驀然,肖雲鵬去而複回,而且是背著身子退回的,腳步踉蹌,一直落到庭院之中。
眾人無不暗感駭異,連那公孫紅雲也是麵露驚色。
抬頭望去,隻見房上站著一人,如淵停嶽峙般紋風不動。
借著曉星之光,在場之人立刻發現了那是柳南江。
假山之後的二小自然一眼就認出了房上昂然屹立之人,不禁在感驚奇。
福兒搶先說道:“原來師兄說要睡覺,竟是別有用意。”
柳仙仙道:“福兒,咱們可別再聚在這兒,也該亮亮相啦!”
福兒正想阻止,無奈她已飛快地彈身而起,向眾人立足之處縱去。福兒也隻好隨後跟出。
柳仙仙在現場一落腳,立刻亮出了藏於袖中的玲瓏雙劍,神氣活現地說道:“芙蓉仙子和秦堡主忘記醜老前輩吩咐的話了嗎?還不快些將那肖雲鵬拿下。”
秦羽烈倒不是聽命於她,而是眼見多了三個助力,膽氣倍增。沉叱一聲,右腕電出,抓向肖雲鵬的領口,招式詭奇,快如魅影。
在他一動手之際,紀緗綾也打出了鋼芙蓉,同時間,東廂房打開,九個穿紅女子如係雲出岫般彈射而出。紛紛打出了手中的鋼芙蓉。十朵花形暗器發出嗡嗡之聲,齊向公孫紅雲的頭上罩下。
公孫紅雲為了照顧自己,自然無法去保護肖雲鵬,在秦羽烈一連三抓之下,終於右腕被扣,秦羽烈猛用八分勁力,就像在肖雲鵬的右腕上加了一道鐵爪,直使他痛徹心肺,額滾汗珠。
公孫紅雲雙掌連揮,將兜頭蓋臉的十朵鋼芙蓉盡皆揮落地麵。
柳仙仙搶著亮相,就是為了顯露本事,自然不放過這個機會,於中雙劍一揚,立刻向公孫紅雲展開一輪猛攻。一晶,一墨,二道犀利之光,在公孫紅雲身軀的前後左右纏繞不休。
因她突然發招,倒逼使那公孫紅雲一時手忙腳亂,隻有招架之功,而毫無還手之力。
柳南江一見柳仙仙插手,連忙大叫道:“仙仙快些退下。”
柳仙仙聽他一叫,手頭不禁一鬆。
公孫紅雲是個久經陣仗的高手,立刻乘虛蹈隙,向柳仙仙攻出一掌。
柳南江喊聲一起,人也飛身落下。
他的雙腳尚未踏實,已發覺公孫紅雲出掌沉實有力,連忙雙掌齊舉,全力拍出一掌。
這樣一來,風林十八掌和佛門絕學羅漢伏虎掌來了個硬接硬碰。
隻聽砰然巨響,東廂上房的窗門也都被震得格格作響,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由於柳南江雙腳未曾踏實,因而被摔出一丈開外。也就是因為腳未踏實,他的內腑才未被對方的強勁掌力震傷,隻覺心胸氣血微微翻騰。
公孫紅雲竟也登登登一連退了三步。
柳仙仙更是向後仰翻,口角滲血,若非柳南江及時出手,將公孫紅雲的掌力引開,她這條小命是非了帳不可的。
福兒眼尖手快連忙伸手托住了柳仙仙,她才沒有躺下。
在這一場混亂而又淩厲的搏鬥之中,唯一不曾播手的隻有斷魂娘子古寒秋,其實,她不是冷靜,而是錯愕,因為她毫不明了內情。
此時,被巨聲驚醒的店家和客人已紛紛在門縫窗隙間探頭探腦。但是誰也不敢出來一問究竟。
柳南江一縱身來到柳仙仙身邊問道:“仙仙,你傷得怎麽樣?”
柳仙仙抬手擦拭了嘴邊滲出的鮮血,逞強地說道:“沒什麽,待我找這老家夥算帳。”
柳南江一招呼,點了她的昏穴,疾聲道:“福兒,快送她回房,探察她的穴脈,並盡快為她療傷,你還年小,用不著避什麽男女之嫌。”
福兒連聲應是,小臂一舒,挾起了柳仙仙,飛快向西廂上房奔去。
柳南江這才大放寬心,正待轉身,驀聞一聲慘厲的呼聲。
他聞聲電旋身形,隻見公孫紅雲也已躍上了屋頂。在他目光一瞥之下,已然發現被秦羽烈扣住右腕的肖雲鵬也已頸軟垂頭,似是發生了什麽異變。
因而,柳南江未去追趕也已逸去的公孫紅雲,他也自知追不上對方。
秦羽烈已然放平了肖雲鵬的身子,讓他四平八穩地躺在地上,然後去探察他的鼻息和心脈。
柳南江趨前問道:“怎麽了?”
秦羽烈道:“死了,心脈也已震斷。”
柳南江道:“是公孫紅雲殺害他的嗎?”
秦羽烈道:“是的。那老家夥出手極快,秦某想躲閃已來不及。”
紀緗綾道:“這分明是殺人滅口。”
古寒秋走過來,瞧了肖雲鵬一眼道:“亡夫真是被他謀害的嗎?”
紀緗綾道:“是的,那醜老前輩絕不會信開河,無的放矢。”
古寒秋喃喃道:“是與不是,如今也是死無對證了,我古寒秋等了多年,卻是一場空。”
紀緗綾道:“古娘子,元凶還在。”
古寒秋道:“是那淩震霄嗎?”
紀緗綾道:“據醜老前輩說,淩震霄曾與肖三先生雖因玉佩起了爭執,倒不會殺害肖三先生。是那二先生竺道台曾在暗中出手將肖三先生擊落萬丈深淵的。”
古寒秋驚道:“是誰所見?”
紀緗綾道:“是二先生自己對醜老前輩招認的。”
古寒秋喃喃道:“強盜會承認自己是賊嗎?”
柳南江接道:“娘子有所不知,醜老前輩曾去南海,向家師要來了‘澄心令’的口訣。”
古寒秋一愕,道:“澄心令。”
柳南江接道:“是的,‘澄心令’具有無比之力,口訣一念,就會讓人說出心中暗藏之話。”
古寒秋道:“那麽,二先生現在在那位天涯奇丐醜老前輩的掌握了?”
柳南江道:“不錯。最近長安曾出現一個名叫祝永嵐的人,那就是終南二老的化身。”
古寒秋又是一愣,道:“原來是他?”
語氣一頓,接道:“何處可以見到那位醜老前輩?”
柳南江道:“古娘子不必找他,就在這客棧中坐著等他就可以。武林混沌之局,這一兩天就要澄清了。”
古寒秋來再說話,神色無比平靜地向東廂上房走去。
天色已將放曉,看來這一個群雄搏鬥的混亂之夜已經過去。
在七柳齋後院的一間上房內,九指魔杖冷如霜正和情至柳嘯吟展開了密談。連冷老魔最為親近的心腹也都被摒於房外。
隻聽冷如霜說道:“據老朽所知,那柳南江娃兒就是你的親生兒子。”
柳嘯吟搖搖頭道:“不是。尊駕一定誤信了道聽途說。”
冷如霜冷笑了一聲,道:“那天涯奇丐醜中原會說假話嗎?”
柳嘯吟道:“他可能是在妄猜。有如此一個成器的兒子,在下早就心滿意足了。”
冷如霜雙目一掄道:“老朽要問你一句話,難道尊夫人的性命就不顧了嗎?”
柳嘯吟雙眉倏地挑起,麵上也呈現了明顯的怒容,目光如利刃般盯在冷如霜的臉上。
冷如霜見狀倒是一駭,身不由己地向後退了一步,手中魔杖也握得更緊。
在一瞬間,柳嘯吟臉上的怒容突又消逝,語氣沉緩地說道:“在下也許能在三招之內置尊駕於死地,尊駕可曾想到否?”
冷如霜道:“你也許沒有誇大其辭,然而老夫卻料定你未必會那樣作。”
柳嘯吟道:“如尊駕逼人太甚,在下或被迫鋌而走險。”
冷如霜道:“老朽並未逼你,隻是求你助我一臂,以雪當年被逐出中原之恥。”
柳嘯吟道:“如今尊駕已入中原,並無人提起當年尊駕被逐舊事。”
冷如霜道:“眼中釘未拔,積很難消,而且我兒山紅之命,也須抵償。”
柳嘯吟道:“你兒山紅為秦茹慧所殺,你該找她索命。”
冷如霜倏地目光一亮,低聲道:“柳嘯吟,你不承認柳南江是你的親生兒子,自然是不願他因救母而聽老朽的指使。老朽也不再逼你。你若為老朽辦好另一件事,老朽就為尊夫人祛除體內毒性。”
柳嘯吟道:“這話尊駕已說過無數次了!”
冷如霜道:“這回一定算數。”
柳嘯吟微一沉吟,道:“說說看。”
冷如霜道:“有勞你去殺死秦茹慧那丫頭為我兒山紅抵命。”
柳嘯吟猛吸了一口氣,道:“要在下去殺死一個纖弱女子?”
冷如霜道:“這是一命換一命,非常公平。他殺我兒,如今她就要被你殺,而你唯有殺她才能救得尊夫人了。”
柳嘯吟垂首默然,良久,才喃喃道:“也許那丫頭該死了!”
冷如霜冷哼道:“以老朽看來,這武林中人,個個該死。”
柳嘯吟猛地揚首,沉聲道:“難道連尊駕也算在內嗎?”
冷如霜嘿嘿笑道:“隻可惜當今武林之中還沒有人能夠置老朽於死地。”
柳嘯吟道:“眼前就有一個。”
冷如霜道:“是指你而言嗎?”
柳嘯吟道:“不錯。那個九指魔杖還不曾放在我的眼中。”
冷如霜岔開話題道:“五毒之蟲,與那百毒之藥,你也能夠抵製嗎?”
柳嘯吟道:“在下說出一句話來,望尊駕最好不要吃驚。”
冷如霜道:“何驚之有?”
柳嘯吟道:“與那些五毒之蟲廝混多年,在下已摸熟毒蟲之性,不會受其侵襲。”
冷如霜道:“這話倒不算誇口,那百毒之藥呢,其中最少也有五十種以上之毒藥,除老朽外,再無別人知道如何解除。”
柳嘯吟道:“休說百毒,即使千毒、萬毒,也奈何我不了。”
冷如霜白眉連掀,嘿嘿一笑,道:“這倒是件奇事。”
柳嘯吟道:“說出來尊駕就會明白。”
語氣微頓,接道:“就以最普通的毒藥砒霜來說,多少分量才能致人於死?”
冷如霜道:“若是常人,一錢就可致命,武林中人,內力深厚者,最多也不過五錢。必定穿腸裂肚,七孔流血而亡。”
柳嘯吟道:“若是砒霜如糖般甜蜜可口,在下可一次吃下五十斤。”
冷如霜道:“你在吹牛。”
柳嘯吟道:“一個蓄養十年以上蟾蜍,其唾液不過數滴。”
冷如霜道:“你很內行。”
柳嘯吟道:“如是在下捏住鼻子,不畏腥臭,一次可以飲下蟾蜍液三大碗。”
冷如霜嘿嘿笑道:“你越吹越離譜了。你在毒王之前大談毒物,豈不是班門弄斧?”
柳嘯吟道:“魚藤之漿,一點半滴,就能使人筋骨抽搐,如果尊駕敢打賭,在下馬上就可當即吃下魚藤十斤,是否願意一試?”
冷如霜雙眼圓睜,冷哼道:“柳嘯吟,休要胡亂大放狂辭。”
柳嘯吟聲色平靜地說道:“在下說的是句句實話,尊駕不信,可命仆徒送魚藤醬進來,在下當麵連喝三大碗,以證所言不虛。”
冷如霜道:“老朽不信你已經練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
柳嘯吟道:“確有其事。”
冷如霜道:“老朽倒想知道:你這不畏劇毒的工夫是如何練出來的?”
柳嘯吟道:“常年來,在下無日不在服食毒藥,起初隻食砒霜三分。”
冷如霜道:“你每天都在服食毒藥?”
柳嘯吟道:“在下逐日將毒藥的分量增加,使五髒六腑與諸穴脈以及四肢百骸都已產生了抗毒的性能,尊駕想不到吧?”
冷如霜籲了一口長氣,道:“原來是出此下策。可惜你雖能抗毒,卻不能解毒,眼看尊夫人被毒性所製,也無可奈何。”
柳嘯吟道:“這就是在下事事對尊駕伏首帖耳的原因。”
冷如霜麵露得意之色,喃喃說道:“你總算是一個聯盟。”
柳嘯吟說道:“那是為抱著一個希望,如果希望幻滅,在下就沒有這樣馴服了。”
冷如霜道:“你拐彎抹角地說了那麽多話,隻不過想威脅老朽而已。”
柳嘯吟道:“尊駕明白就好。”
冷如霜道:“你說了半天閑話,尚未答應老朽,是否願殺害秦茹慧那丫頭,為我兒山紅抵命?”
柳嘯吟道:“尊駕不必得到在下口頭上的答應,隻要記住方才的許諾就行。若是食言,三尺青鋒削下尊駕六陽魁首。”
一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冷如霜麵上流露出一股陰笑,待那柳嘯吟的步履之聲沉寂之後,才低喝道:“來人!”
立刻有一個麵色慘白的大漢應聲而進。
冷如霜以手掌圈住嘴巴,向那大漢密授機宜,隻見那大漢連連點頭稱是。
日上三竿。
雖是大好天氣,眺望終南山的三老峰頭,仍是皚皚白雪,柳南江負手窗前,目光一直凝注在那三老峰頂,心中似有所思。
突然,房門呀然推開,進來的是福兒。
柳南江轉身問道:“福兒,仙仙姑娘的傷勢怎麽樣了?”
福兒趨前輕聲回道:“仙仙姑娘的傷勢不重,經我將她周身百穴推捏一陣之後,已經是無穴不通,百骸皆暢。”
柳南江道:“仙仙姑娘醒過來了嗎?”
福兒道:“不瞞師兄說,小弟一時還不敢解除她昏穴上的禁製。”
柳南江秀盾一皺,道:“那是何故呢?”
福兒道:“她是個急性子,又好顏麵,醒來之後,一定會叫嚷著要去找那公孫紅雲拚死拚活,豈不是為師兄添惹麻煩。”
柳南江一笑,道:“福兒,想不到你竟然是個小精靈。”
一揮手,接道:“讓她睡睡也好,不過,你得小心照顧她。”
福兒道:“師兄放心。”
說罷,行禮告退。
柳南江和衣躺在**,他打算合眼養一養神。孰料他甫一落枕,房門又是呀然而開,這回進來的是一個陌生的大漢。
那大漢謹慎地閂上房門,來到床前,撲通一聲跪倒,連連磕頭,嘴裏低叫著說道:“柳相公務必要救小人一命。”
柳南江坐起身來,大為納罕,疾聲道:“有話站起來說。”
大漢仍是繼續磕頭,道:“不、不!柳相公如不答應,小人絕不起來。”
柳南江不禁秀眉深鎖,想了一想,道:“你是從那兒來的?”
大漢道:“來自南觀七柳齋中,小的乃冷如霜手下一名武土。”
柳南江道:“因何要我柳某人救你一命?快些說出詳情來。”
大漢道:“小人無意聽到一件機密之事,老主人唯恐小人泄密,所以要殺小人滅口。小人素知規矩,於是先一步逃離了七柳齋。”
柳南江道:“山河壯麗,大地遼闊,因何要來找柳某人?”
大漢道:“柳相公一向仁心宅厚,小人也曾風聞。再說,目下長安城中,也隻有柳相公能與我的老主人抗衡。”
柳南江說“你聽到了什麽機密大事?”
大漢道:“柳相公可曾聽說過一位與相公同宗的武林中人?”
柳南江道:“武林中姓柳的很多。”
大漢道:“小人是說那情聖柳嘯吟。”
柳南江道:“怎麽樣?”
大漢道:“老主人要他殺死秦堡主的女兒秦茹慧。”
柳南江接口問道:“那柳嘯吟答應了嗎?”
大漢道:“姓柳的答應了。”
柳南江道:“你是如何聽到的?”
大漢道:“小人適巧有事要稟報老主人,一時忽略了房門上嚴禁擅入的標幟。”
柳南江沉吟了一陣,抬起頭來又將那大漢看了又看,才又問道:“你可知道,那柳嘯吟因何肯聽信冷老魔的指使?”
大漢道:“他有苦衷。”
柳南江道:“什麽苦衷。”
大漢道:“他的結發妻白玉香在我老主人手裏,並且身中劇毒,每日靠老主人賜以藥丸延命。是以姓柳的不得不聽我老主人的使喚。”
柳南江霍地自**躍下,大喝道:“你說柳嘯吟的發妻叫何名字?”
大漢道:“白玉香。”
柳南江翻起眼皮,喃喃道:“白玉香?”
頓了頓足,自言自語接道:“她會是我的母親嗎?那麽情聖柳嘯吟……?”
大漢道:“柳相公說些什麽啊!”
柳南江沉叱道:“你方才所說,是否實情?”
大漢道:“小人句句實話。”
柳南江道:“若沒說謊,你這條性命保在我身上。如是胡說八道,就要你的命。現在先委屈你一下。”
話聲未落,一出手就點了對方的昏穴。
那大漢正待躺下,柳南江已伸腳一勾,讓他躺在床底下去了。
柳南江飛快地將寒星寶劍係在腰間,來到了隔壁柳仙仙所住的房間。
福兒看他神情凝重,不禁為之一愕,方待發問,柳南江已直趨榻前,解除了柳仙仙昏穴的禁製。
柳仙仙一骨碌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皮,問道:“什麽時候了?”
福兒答道:“此刻約莫是辰、巳相交光景,姑娘已睡了二個時辰哩。”
柳仙仙道:“就這點小傷竟然睡了二個時辰之久,真是羞死人了。”
柳南江道:“是我點了姑娘的昏穴。”
柳仙仙道:“那是為什麽?”
柳南江眉頭一皺,道:“仙仙!別煩人!要你們倆去作一件大事。”
柳仙仙自**跳落,神情歡愉地說道:“好啊!快說是什麽事?”
福兒卻大不相同,神情凝重地問道:“師兄,是什麽大事?”
柳南江道:“情聖柳嘯吟已經銜冷老魔之命要去殺害秦姑娘。”
福兒和柳仙仙二人大奇,不約而同地低呼了一聲。
柳南江又道:“秦姑娘在何處?不得而知。情聖柳嘯吟去了何處?不得而知。你們二人分頭去找尋他二人的行蹤,務必要傾盡全力去阻止這件事。”
福兒道:“以我們的功力來說,可能不是那柳嘯吟的對手。”
柳南江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們隻要告訴他,秦姑娘是他的親生骨血,秦姑娘的母親就是白玉梅。”
福兒大感訝異地說道:“真的嗎?”
柳南江點點頭,然後向柳仙仙說道:“仙仙!你不可對柳嘯吟失禮,因為他是你的父親。”
柳仙仙喃喃道:“我已經早想到了。我們住的地方叫嘯吟山莊,當我問起父親的名號,母親總是支吾過去。卻想不到……”
柳南江接口道:“仙仙,不要責怪他老人家,因為他的結發妻落在冷老魔的手裏,每日依仗一粒藥丸延命。是以他老人家不得不聽冷老魔的指使。”
柳仙仙迷惘地望著他道:“你怎麽知道這麽清楚的?”
柳南江道:“別問!你們快去吧!”
柳仙仙目光向他腰間長劍一掃,然後問道:“你要上哪兒去?”
柳南江道:“我要去會見冷老魔,因為落在他手裏,身中劇毒每日以藥丸延命的可憐婦人就是我的母親。仙仙,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說完掉頭走了出去。
柳南江大步走出房外,才聽到了柳仙仙發出一聲驚詫而又悲慟的嘶叫。
柳南江很想再轉回房中,對柳仙仙安慰一番。然而他卻沒有那樣做,牙根一咬,大踏步向客棧之外走去。
隻不過一盞熱茶光景,柳南江已來到了南觀的七柳齋前。
這宏偉的宅子仍是大門封塵,牆頭生草,誰也看不出這裏已經成為毒穴魔巢。
柳南江向左右一瞟,見近處無人,當即身形飄起,越牆落入院中。
院中衰草遍地,汙泥盈塘,好一片淒涼景象。
柳南江落地站了一刻,不見任何動靜,於是高視闊步地向大廳階前行去。
他的步履非常緩慢,目光沒有左顧右盼,顯然未將暗中的埋伏看在眼下。
他的外表雖是鎮定異常,而內心卻有一種如履薄冰的感覺。
他剛要踏上石階,突地房簷底下一個大漢,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大漢麵含微笑,一拱手道:“大廳正門因年久未開,鎖簧鏽壞,已無法開啟,柳相公如要直趨後院,可從花圃中的小徑繞過去。”
柳南江冷聲道:“你們的冷老主人在嗎?”
那大漢笑色一收,愕了一愕道:“柳相公是來見我家老主人的?”
柳南江道:“專程前來拜訪,有勞朋友向冷老主人通報一聲。”
那大漢顯然早已得到了冷如霜的指示,毫不猶豫地一點頭,道:“柳相公請隨我來。”
二人穿過花圃,跨過回廊,來到後院一間上房的門口。那大漢搶先一步,推開了上房的門扇,一擺手道:“柳相公請稍坐,待我去稟報老主人。”
說罷,轉身離去。
柳南江也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這間上房已經打掃過,雖是舊陳設,卻是一塵不染。他剛一落座,立刻有一個青衣小童為他端來一碗熱氣氤氳的香茶。
柳南江含笑接過,嗅了嗅香氣,又原封不動地放在茶幾上。
驀聞一陣爽朗的笑聲,冷如霜已出現在上房門口,意外地連那九指魔杖也沒有帶。
冷如霜先向柳南江一拱手,然後轉身吩咐道:“任何人都不準打擾老夫與柳相公的清談。”
門扇砰然關上。
冷如霜這才在柳南江對麵座位上落坐,嘿嘿一笑,道:“老朽早想和柳相公促膝長談一番,今日才償心願。可惜今日柳相公的來意不善。”
柳南江冷聲道:“正好相反。”
冷如霜神情微微一愣,道:“這是何意?”
柳南江道:“明人不說暗話,聽說有一位名叫白玉香的中年婦人在此處。”
冷如霜麵色微微一沉,道:“柳相公是聽何人所告?”
柳南江道:“在下隻問有沒有。而尊駕隻要一兩個字就可以回答。”
冷如霜道:“老朽須發皆白,自然不能在你麵前妄打誑語,確有其事。”
柳南江道:“聽說那中年婦人曾經中了劇烈毒性,可有此說?”
冷如霜道:“不錯。她中了老朽的迷魂散,七日不解就死。”
柳南江道:“因何至今未死?”
冷如霜道:“老朽每日給她一粒保命丸,因而得以苟活。”
柳南江道:“多久了?”
冷如霜道:“怕有十多年了。”
柳南江道:“那時她必定很年輕。”
冷如霜道:“大概是二十許人。”
柳南江道:“不知尊駕有沒有作出辱及那位婦人名節之事?”
冷如霜道:“相公是聰明人,若是老朽起了非份之想,就不會對她施以迷魂散。這十多年來,不但有仆婦侍候,而且還是錦衣玉食。”
柳南江道:“尊駕每日給她一粒保命丸,為時達十多年之久,自然不想置她於死地。”
冷如霜道:“不錯。”
柳南江道:“有一天,尊駕也許會拿出解藥為她祛除毒性。”
冷如霜道:“相公句句說中老朽的心坎。”
柳南江道:“尊駕現在就為那可憐的中年婦人祛除毒性如何?”
冷如霜雙眉一挑,道:“現在?”
柳南江疾聲接道:“有什麽條件?”
冷如霜突然嘿嘿大笑起來。良久,才止住笑聲,緩緩地搖頭,道:“這可教老朽難以答複了。”
柳南江沉聲道:“這事非要立刻答複不可。有條件,請盡管提出。如果非我能力所及,在下立刻就走,絕不無理糾纏。”
冷如霜道:“老朽可否問問,相公與那中年婦人有何關係?”
柳南江道:“不勞動問。”
冷如霜道:“相公認識她嗎?”
柳南江道:“自然識得。”
冷如霜道:“可知她姓名?”
柳南江道:“她名叫白玉香。”
冷如霜道:“相公可曾聽說過,老朽當年被逐出中原之事?”
柳南江道:“聽說過,但與在下無關。”
冷如霜道:“老朽此番重臨中原,就是為了一雪當年被逐之恥。”
柳南江道:“仍與在下無關。”
冷如霜道:“本與柳相公無關,不過相公現在找上了老朽,情況就有了改變。”
柳南江道:“莫非要在下助尊駕一臂之力?”
冷如霜嘿嘿笑道:“相公乃一代高僧無塵大師之弟子,老朽自知無這麽大的麵子,能得到相公的助拳。”
柳南江道:“目下情勢對尊駕有利,因在下有求於你。”
冷如霜道:“容老朽再問一句,相公與那白玉香究竟有何關係?”
柳南江道:“在下認為,這個問題沒有必要答複尊駕。”
冷如霜道:“老朽卻認為有必要問個清楚。”
柳南江道:“怎麽講?”
冷如霜道:“如果相公與那婦人毫無瓜葛,就犯不上付出大的代價。”
柳南江道:“原來尊駕想獅子大開口。”
冷如霜道:“相公如對老朽有成見,你我就不便談下去了。”
柳南江道:“尊駕還是少說廢話。在下要求立刻祛除那位婦人軀體內的毒性。尊駕有什麽條件盡管並列出來好了。”
冷如霜道:“相公不但劍術超群,掌法也不惡,老朽頗想借重。”
柳南江道:“尊駕是要在下作劊子手嗎?”
冷如霜嘿嘿笑道:“相公如此說,就未免太言重了。隻是當今武林之中有幾個狂妄之徒太過囂張,想借重相公代老朽教訓他們一番。”
柳南江道:“哪些人?”
冷如霜道:“祥雲堡秦堡主父女二人,尤其秦茹慧那丫頭,是殺害我兒山紅的凶手,非置之於死地,老朽不能心甘。”
柳南江暗道:“秦羽烈暫且不說,秦茹慧自已萬萬不能有所傷害。”
心念暗轉,口中問道:“還有嗎?”
冷如霜道:“還有遊龍四劍。”
遊龍四劍之中包括玲瓏劍柳仙仙,她與柳南江是同父異母的兄妹,豈能殺她?
然而,柳南江口中卻說道:“除他們之外,不知還有何人?”
冷如霜道:“淩震霄,淩長風父子二人。”
柳南江道:“這倒是兩個紮手人物,沒有了吧?”
冷如霜道:“還有棋聖歐陽白雲,以及那醜八怪和他的徒兒歐陽玉紋。”
柳南江道:“沒有了嗎?”
冷如霜道:“沒有了。男女老少一共是十一個人。”
柳南江道:“尊駕以為在下有能力將這夥人一一製服嗎?”
冷如霜道:“雷音八劍,羅漢伏虎掌,相公身具佛門二大絕學,應該是輕而易舉。”
柳南江道:“這倒不是問題的關鍵。”
冷如霜道:“關鍵何在?”
柳南江道:“那白玉香是否仍然健在?若或健在,經尊駕解除毒性之後是否能夠複元?
她是否當真受到了尊駕的厚待?”
冷如霜道:“相公放心!老朽敢以項上人頭擔保,方才所說,句句是實。”
柳南江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冷如霜道:“相公此話……”
柳南江疾聲接道:“在下想先見見那位白玉香,再決定是否接納尊駕的條件。”
冷如霜麵上掠過一絲詭譎的神色,嘿嘿笑道:“相公如此作,莫非有何特別用意?”
柳南江道:“在下還不敢有此自信,劫人之後還能安全穩穩地離開七柳齋。何況那人還身中劇毒,離此就不會有命。”
冷如霜嘿嘿笑道:“相公能想到這點,那就太好了。就請隨老朽去會見那位柳夫人吧!”
也許他是有心要如此說,也許他是出口無意,不管如何,柳南江都不能毫無反應。
他劍眉連挑,麵現驚異之色,道:“尊駕方才稱她一聲什麽夫人?”
冷如霜道:“老朽稱他為柳夫人。”
突地哦了一聲,接道:“對了,她的夫家和相公還是同宗哩!”
柳南江心頭雪亮,口中卻不動聲色地問道:“這位夫人的夫君是誰?”
冷如霜搖搖頭道:“這個,老朽就不得而知了。那柳夫人堅持不肯說。”
薑是老的辣,他明知柳南江早已知曉白玉香是他的母親,因為那報信的大漢是他派出去的,而他卻故意不說。目的在使柳南江誤認為他存心隱瞞真相,如此他所訂的妙計方能順利達成。
柳南江心中卻另有算計,故意沉吟了一陣,喃喃道:“在下倒想不出,武林中還有何人姓柳。”
冷如霜道:“也許她的夫家並非武林中人。至於她的家世,相公可能已經十分明了了。”
柳南江道:“何以見得?”
冷如霜道:“若與相公毫無關係,相公又怎會挺身而救?”
柳南江道:“尊駕的想法不能說全無道理。不過,在下心頭卻異常明白,絕非如尊駕所料。”
冷如霜道:“那就怪了?”
柳南江離座起身道:“尊駕可不必花費腦筋去猜,現在請帶在下去見那位柳夫人吧!”
冷如霜道:“請隨老朽來。”
轉身向外走去,柳南江緊步相隨。
穿過雜草沒徑的中庭,來到後院,進人一間經過修整的四合上房。
兩個穿著整齊的中年婦人在門口跪下相迎。
冷如霜喝問道:“柳夫人現在可好?”
兩個中年婦人同聲回道:“正在睡覺。”
冷如霜一揚手,那兩個中年婦人立刻撩起布簾。柳南江搶先一步,跨進屋內。
屋子正中間置放一榻,有一婦人正睡臥於榻上,身覆一床湖綠棉被。枕頭、褥子等物都很潔淨。
那婦人睡得很沉,麵上顏容一如常人,看不出一絲中毒現象。
冷如霜走到柳南江身邊,悄聲道:“柳相公!這就是你所要見的白玉香了。”
柳南江不知是喜還是憂,一想到分別多年的母子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重逢,熱淚幾乎奪眶而出。然而,他卻咬牙強忍住了。
冷如霜向二名仆婦揮手示意,她們立刻將**沉睡的婦人搖醒,並扶著她坐了起來。
冷如霜道:“白玉香,有一位柳相公前來看你了。”
白玉香目光呆滯,既無表情,也不說話。
柳南江道:“她的精神似乎很差。”
冷如霜道:“凡是中了迷魂散的人都是這個樣子,隻會在服下保命丸之後的頭一個時辰才會和常人無異。然後又逐漸精神萎靡。”
柳南江道:“尊駕何不給她一粒保命丸?”
冷如霜道:“不過現在還沒有到服食保命丸的時刻啊!”
柳南江道:“尊駕何必如此小氣?在下極想與這位柳夫人談談。”
冷如霜猶疑一陣,才點了點頭道:“也好。否則相公又要說老朽太小氣了。”
說罷,自懷中取出一個綠色小瓶,倒出了一位藥丸。
柳南江全付精神似乎都注視在那個綠色小瓶上。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這保命丸隻剩最後一粒,老朽還得趕緊調製,否則,明天就無藥可用了。”
柳南江不禁氣得暗暗咬牙,對方將他的心意都摸透。
冷如霜將藥交到仆婦手裏,由她們服侍著白玉香吞食下去。
果然,不出一盞熱茶光景,白玉香的目光漸亮,精神也逐漸抖擻起來。
白玉香目光左右一掃,停留在柳南江的臉上,冷聲問道:“你是誰?”
柳南江淡淡一拜,道:“晚輩柳南江,特來探視夫人。”
白玉香喃喃道:“柳南江!”
突地神色一變,接道:“我不認識你。”
柳南江道:“晚輩與令郎同在無塵大師門下習藝,曾聽令郎提起夫人。”
他一語未盡,白玉香就沉聲說道:“胡說,我根本就沒有兒子。”
冷如霜嘿嘿一笑,道:“柳夫人不要相人於千裏之外啊!這位柳相公來為夫人說情,要老朽以解藥祛除你身上的毒性,你可別放過這個機會啊!”
白玉香道:“冷老魔,你會答應嗎?”
冷如霜道:“老朽已答應了。”
白玉香道:“必定有什麽條件。”
轉頭向柳南江說道:“別聽信這個老魔頭的話,另外有一個人也想教我,聽任冷老魔驅使了許多年,老魔頭卻從未履行過諾言,那個人受罪還是咎由自取。你這娃兒卻不該再插一腳,快走吧!”
柳南江心中恍然大悟,也悲慟不已。
對方故作不識,原來是不想教他供冷如霜驅使。
白玉香說的那個人,柳南江自然也明白是指他父親柳嘯吟。
柳南江轉頭向冷如霜說道:“在下答應尊駕所提的條件,請尊駕立刻拿出解藥來。”
冷如霜搖搖頭,道:“辦不到。”
柳南江道:“在下即使能一舉殺死那些人,尊駕到時如不拿出解藥來為這位柳夫人祛除毒性,在下也將尊駕莫可奈何啊!”
冷如霜道:“如果老朽先以解藥為柳夫人祛除毒性,相公到時不履行諾言,老朽又待如何呢?”
柳南江道:“在下倒有個折衷辦法。”
冷如霜道:“不妨說說看。”
柳南江道:“尊駕為柳夫人解毒之同時,在下自願吞服尊駕的迷魂散,在下心性迷失,尊駕就大可對在下役使了。”
忽聽白玉香揚聲說道:“這位柳相公,你說你是高僧無塵大師之徒?”
柳南江連忙轉身回道:“晚輩正是。”
白玉香道:“有何為憑?”
柳南江道:“寒星寶劍。”
雙手高舉長劍,緩緩行至榻前。
白玉香目光閃動了一下,突又閉上了眼睛。
從她的神色看去,此刻她的內心似是非常激動。
冷如霜嘿嘿笑道:“聽二位言談,莫非有親屬關係嗎?”
柳南江正想答話,白玉香卻已睜開了眼睛,目中蘊含著慈祥的光芒。
白玉香目光凝注在柳南江臉上,緩聲說道:“我在這裏忍受了十多年的痛苦,一方麵是想見到我心中係念的人,另一方麵則是借此折磨另一個我所痛恨的人。否則我不會強忍著痛苦活到現在。”
柳南江熱淚幾乎奪眶而出,哽咽的說:“夫人!你……”
他本想喊一聲母親,又怕冷如霜知悉內情後更進一步敲詐。
白玉香道:“就是那兩種心念使我活到現在。目下這兩個心願我都達到了。”
白玉香接道:“柳相公!你可知道我要折磨的是什麽人?”
柳南江怎會不知道?他隻是難以啟齒罷了。
白玉香苦笑著說道:“我所要折磨的是柳嘯吟,這幾年來,他也夠苦了,我也不忍心再看他受罪。我所係念的人,如今我也見到了。”
冷如霜哈哈大笑道:“夫人!想必柳相公是你的兒子吧?”
柳南江此刻已不顧一切地跪倒床前,嘶吼道:“母親!不幸的孩兒來晚了。”
白玉香手撫柳南江的頭,麵上卻毫無痛苦之色,目中也未落淚。
冷如霜道:“夫人,恭喜你有個孝順的兒子,不久你就可恢複自由身了。”
白玉香冷聲道:“冷老魔,你以為我會教我的愛子替你為非作歹?”
冷如霜嘿嘿笑道:“夫人!難道你就不要命了嗎?”
白玉香雙手托住柳南江的下頰,凝視著他道:“孩子聽娘一句話。”
柳南江道:“孩兒悉聽吩咐。”
白玉香道:“原諒你爹,多年來,他已經以身心的煎熬贖回了他的罪。”
柳南江道:“孩兒知曉。”
作者:
li60830
時間:
2021-1-9 16:24:02
第三十四回 勘破紅塵
白玉香目光峻冷地向冷如霜投以一瞥沉聲道:“殺死冷老魔,就用無塵大師賜給你的寒星寶劍,讓這老魔頭明白佛法無邊。”
柳南江不禁滿麵錯愕,那冷如霜卻放聲狂笑。
白玉香不再說話,緊閉雙目,盤膝而坐。
突然,她的嘴角處滲出了鮮血。
柳南江心頭大駭,嘶吼道:“母親,母親……”
白玉香的身子突然向後倒下,原來她已經斷舌自盡了。
冷如霜想不到有此一變,抽身就走。
嗆地一聲,柳南江也已亮劍在手,封住了冷如霜的去路。
他那兩道目光明顯地蘊含著殺機,使冷如霜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
白玉香毅然斷舌自盡,雖然使柳南江救母的一番孝心付諸流水,卻也斬斷了他的後顧之憂。
現在,他既已亮出了濺血方收的寒星寶劍,看來,冷如霜是難逃此劫了。
冷如霜自然明白眼前的危機,寒噤連連之餘,連忙揚聲說道:“老朽若早就知道這柳夫人是相公之母,絕不敢如此為難。柳相公,令堂雖已斷舌,未必無救,待老朽盡力設法。”
柳南江側身一顧,白玉香也已倒在**,口中血如泉湧,兩眼翻白。
舌根一斷,流血難禁。雖神仙也難以救活。
孰料,就在他側身一顧之間,冷如霜發掌如電,五指如鉤,抓向他左肩的“肩井”大穴。
來勢凶猛,銳不可當。
柳南江本可以掠光射影的身法閃避,那樣一來,冷如霜就可趁勢奪門而出。
心念一橫,緊咬鋼牙,隻是將身形輕微一側,右手長劍橫削而出。
隻聽嘶地一響,柳南江的左肩處衣衫撕裂,臂上出現了五道血溝。
同時間,冷如霜一家慘呼,血光迸現,一條左臂,被柳南江揮出的長劍,齊肘削斷。
柳南江此刻已是殺氣升騰,不為左肩傷勢所動,再度揮出劍。
柳南江一鼓作氣,沉腕壓劍,刺向冷如霜的心胸,勢必一劍穿心。
驀然,隻聽一聲大喝道:“娃兒住手!”
柳南江此到哪裏會聽旁人的喝阻,沉叱一聲長劍暴伸。
孰料,劍尖方抵上冷如霜的胸脯,突地一股暗勁湧至,迫使他手中長劍蕩開半尺,從冷如霜的腋下穿空而過。
緊接著,一個人影到他的麵前,原來是天涯奇丐醜中原。
柳南江目光如同噴火,怒聲問道:
“前輩因何護住這歹毒魔頭?”
醜中原道:“冷老魔目下還死不得……”
他一語未盡,柳南江倏地向他刺出一劍。
醜中原一閃躲開,疾聲喝道:“你這娃兒瘋了不成?”
敢情柳南江真的失性瘋狂,也不答話,颯地一聲,又向醜中原削出一劍。
醜中原再不躲閃,右腕電出,不偏不倚地拿住了柳南江的右腕。
左手揚起,不輕不重地在他後腦處叭地拍了一下。
柳南江立刻撒手去劍,四平八穩地躺下,一動也不動了。
醜中原喃喃道:“老夫在子午穀口讓你這娃兒安然離去,你真以為老夫是那麽不濟嗎,就是讓你師父來,他也得給俺躺下。”
他正在自言自語之際,突地一個人影飛奔而進,那人正是情聖柳嘯吟。
柳嘯吟沉聲道:“這是怎麽回事?”
醜中原道:“你難道還不明白,都是你這多情種子意下的禍根。”
柳嘯吟道:“柳某人卻親眼看到尊駕向柳南江出手。”
不待他說完,醜中原就低吼道:“柳嘯吟!你給俺乖乖地在那兒站著。”
說罷,也不理會柳嘯吟有何反應,就在冷如霜的身旁坐下。
冷如霜雙臂俱斷,血流如注,雖未昏厥過去,卻也是神色敗壞,喘籲不住。
醜中原伸手按上了冷如霜的命門,隻不過一瞬間,他的麵色突然紅潤。
醜中原輕聲道:“冷老魔,算你走運,俺一插手,你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冷如霜道:“多謝!多謝!”
醜中原道:“用不著言謝。若想活命,就凝神細聽我在說些什麽。”
接著,他的嘴唇連動,發出古怪的聲音,像是誦經文或譎語。
柳嘯吟倒沒有動,然而他的目光卻緊緊地盯在醜中原的身上。
過了約莫一盞茶光景,醜中原這才閉上了嘴巴,抽回貼在冷如霜命門上的手掌,站起來向柳嘯吟道:“這娃兒已中了冷老魔的劇毒。”
柳嘯吟道:“我看見了。”
醜中原道:“尊夫人也已斷舌自盡,她雖然死回慘極,而她的作法卻極為果斷,否則,你們父子倆將畢生受冷老魔威脅。”
柳嘯吟悲聲道:“妻死子傷,柳某人將何以堪?”
醜中原道:“少放悲聲,俺且問你,你在冷老魔身邊多年,可識得各種毒藥?”
柳嘯吟道:“識得。”
醜中原道:“你子中毒甚深,極待解救。”
柳嘯吟接著說道:“我並不懂得解毒之法啊?”
醜中原道:“俺用佛門心法澄心令使冷老魔心澄如潔淨止水,有問必有答,你快去問他,你子的毒性該如何解法。”
柳嘯吟不禁哦了一聲,似是有些意外。
醜中原又道:“別忘了再問問冷老魔,迷魂散的解毒之法,並且就此配上一帖解藥。”
柳嘯吟道:“要為何人解毒?”
醜中原信:“為你的兒媳婦。”
敢情他指的是淩菲。
說罷,轉身向外走去。
柳嘯吟不敢怠慢,連忙蹲下身子,去盤問冷如霜的解毒之法。
冷如霜此刻已為澄心令所鎮,有問必有答,因而將解藥之方悉數告訴了柳嘯吟。
柳嘯吟連忙走出了這間屋子,穿過中庭,直向前院走去。
在他所過之處,但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冷老魔的爪牙,敢情都被這位天涯奇丐所殺了。
福兒和柳仙仙二小候在七柳齋的門口處,正在探頭探腦地似有所盼。
二小一見醜中原現身,連忙迎過去問道:“五前輩,柳相公怎麽樣了?”
醜中原含糊其辭的說道:“沒事!冷老魔也已伏誅……”
語氣一頓,揮手,道:“我們走吧!你們還得分頭辦事哩。”
柳仙仙抬手向地上一指,道:“醜老前輩,這些人都死了嗎?”
醜中原道:“俺隻是點了他們的昏穴,過午之後,就會更生。”
柳仙仙道:“留下他們,豈不是又要為害武林?”
醜中原道:“小姑娘,武林中的為害之輩豈是殺得盡的,俺可不想多造孽,咱們走吧!”
三人走出了七柳齋。
柳仙仙忽又停步道:“醜老前輩,咱們不能等候柳相公嗎?”
醜中原道:“小姑娘,你立刻回到華山之麓的‘嘯吟山莊’去。”
柳仙仙小嘴一撇道:“長安城內正有好戲上台,我可不願意離開這兒。”
醜中原道:“小姑娘,快回告訴你娘,你爹就要和柳相公一起回到‘嘯吟山莊’去啦!”
柳仙仙神情一振,道:“真的!”
醜中原道:“俺偌大年紀,怎麽會欺騙你這個小姑娘?”
柳仙仙嬌笑道:“多謝前輩。”
福了一福,又轉向福兒說道:“福兒,待武林大局平定之後,你一定要到‘嘯吟山莊’來一趟,我輸了你好幾盤棋,得撈回來才行。”
福兒笑道:“到時一定前來拜訪。”
柳仙仙這才連跳帶蹦地離去。
醜中原凝望著她的背影,嘴唇蠕動,仿佛在喃喃自語,卻又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
福兒甚為乖巧,靜靜地站在一邊。
良久,那醜中原才歎一聲,道:“有子如斯,有女如此,柳嘯吟也該滿足了。由此可見,貪念足以引禍。”
福兒輕聲叫道:“老前輩。”
醜中原突地旋轉身子,目露精光,手扶福兒的頭顱,道:“福兒,當今武林之中,恐怕數你年紀最小了。”
福兒道:“醜老前輩,福兒年小,心卻不小。”
醜中原嘿嘿笑道:“有豪氣,你莫非想作一件大事?眼前就正巧有件了不起的大差事落在你的頭上。現在,隨俺來吧!”
一老一小,聯袂向長長西廊奔去,在疾行之中,福兒問道:“醜老前輩,那差事要多久才能辦好?”
醜中原道:“難說,也許幾個時辰,說不定拖上個十天半月。”
福兒道:“時間拖久了可不行。柳相公叫我去尋訪秦姑娘的下落,給你老人家拖去了七柳齋。目下,再給你老人家去辦事。”
醜中原接道:“福兒!你不是給俺辦事,而是給整個武林辦事。”
福兒道:“給誰辦事都是一樣,隻是柳相公擔心秦姑娘的安危。”
醜中原說道:“俺不是告訴過你嗎。秦姑娘和淩長風那娃兒是俺安排下的兩著伏棋,用不著你掛記,你隻要全心全意去辦這件差事就行了。”
福兒道:“是什麽差事呢?”
醜中原道:“這裏來。”
二人此刻已行至西城西大街,醜中原扯了福兒一把,轉身進入一家專賣羊雜湯泡餅的吃食店,在一個角落裏的座頭上坐了下來。
兩碗泡餅送上,二人呼呼大吃,時已過午,也該打尖了。
醜中原吃了一個半飽,又揭開葫蘆嘴子,喝了幾大口酒,這才放低了聲音,道:“福兒!
還記得斜對麵那座大院嗎?”
福兒勾下脖子,朝斜對麵那座朱紅大門瞟了一眼,喃喃道:“白姨娘就住在那邊。”
醜中原道:“還有誰?”
福兒道:“還有淩菲姑娘。”
醜中原道:“還有一個人。”
福兒想了想,道:“再有,就是白姨娘的丫環仆婦了。”
五中原道:“公孫紅雲也住在那兒。”
福兒訝然道:“他嗎?”
醜中原道:“聽說那座大院裏麵有一間誅惡堂。”
福兒道:“不錯,堂屋的門上,還掛著‘誅惡堂’的匾額!”
醜中原道:“福兒!以你看,當今武林,有誰算是大惡之人?”
福兒沉吟一陣,道:“這可難下定論了。”
醜中原道:“公孫紅雲算得上是大惡之人嗎?”
福兒點點頭,道:“當然是大惡人。”
醜中原道:“但是,他卻大搖大擺地住在誅惡堂中。”
福兒放低了聲音,接道:“醜老前輩,小的有些想不透,不管怎麽看,白姨娘都不像是個壞人,她怎麽會與那公孫紅雲同聲一氣呢?”
醜中原道:“別說你這娃兒想不透,俺這樣大一把年紀也同樣猜不出。”
福兒道:“白姨娘必有說不出的苦衷。還有,這座宅院是誰給她買的呢?”
醜中原道:“是公孫紅雲為她準備的。”
福兒道:“那麽,‘誅惡堂’三字的匾額也是那老魔頭掛上去的了?”
醜中原道:“是的。”
福兒道:“在公孫老兒的心目中,誰又是大惡大赦的人呢?”
醜中原道:“難說!”
語氣一頓,接道:“福兒!聽說冷老魔曾經給了你一粒藥丸?”
福兒道:“那是冷老魔拿來教我對付秦姑娘的。”
醜中原道:“藥丸在你身上嗎?”
福兒道:“在,我本來要交給柳相公,他教我暫時收著。”
醜中原道:“公孫紅雲那一套風林十八掌固然厲害非常,俺倒不一定勝不了他。不過,夾上了白玉梅在內,俺可不便硬上,再說,公孫老兒還得留給另一個人去收抬地。”
福兒凝聲問道:“那人是誰?”
醜中原道:“關中一龍淩震霄。不然他一生英名就完了,甚至於他的兒女將來都不好作人。而淩震霄卻不是公孫老兒的對手。”
福兒道:“那怎麽辦呢?”
醜中原道:“隻有你能助他一臂之力。”
福兒道:“若是小的能夠助他一臂之力,那可真是一件了不起的大差事了。”
醜中原道:“將那粒藥丸給公孫老兒吃下去,你明白俺的意思嗎?”
福兒吃驚地問道:“他會吃嗎?”
醜中原道:“那得靠你的機智了。”
福兒沉吟了一陣,搖搖頭道:“小的想不出有什麽好法兒,使他能夠吃下那粒藥丸。”
醜中原道:“法兒俺已想好,你將腦袋湊過來,待俺告訴你。”
福兒湊過頭去,醜中原聲如蚊鳴般低語不休。
良久,醜中原才道:“福兒,聽明白了嗎?”
福兒麵上似有詫愕之色,而他卻點點頭道:“小的明白了。”
醜中原道:“俺再送你四個字:‘膽大心細’。”
福兒道:“多謝醜老前輩……”
語氣一頓,接道:“小的這就去嗎?”
醜中原道:“別急!上燈之後才依計進行。俺先走一步。”
說罷,摸出一把碎銀放在桌上,離座而去。
福兒托腮沉吟,一雙透視精光的眼珠卻是直直地盯在斜對麵那兩扇緊閉的朱漆大門上。
大年下,雖未飄雪,天已黑得早。
剛交酉時,各家各戶都點上了燈。
一直在西大街徘徊不去的福兒,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邁步向對麵那座朱門大院走去。
打從午間吃下那碗羊雜湯泡餅之後,他就一直在那家吃食店的門口來回打轉。他不知道醜中原教他這樣作的用意何在,然而他卻照著作了。
大院的牆頭似乎有人探頭探腦地在窺探他,福兒卻裝著不察。醜中原就是這樣吩咐他的,非得等到上燈的時候,才能去敲動門上的銅環。
當啷!福兒連敲兩響,緊閉的一扇門就打開了,裏麵的人好像在等他敲門,不然,應門不會如此快。
應門的是一個青鬟使女,探出頭來問道:“小哥找誰?”
福兒道:“小的要見這兒的女主人,有勞姑娘通稟一聲。”
那青鬟使女打量了他一陣,輕笑道:“你不就是前兩天帶了位姑娘上這兒來的那位小哥嗎?”
福兒道:“正是。姑娘真好記性。”
青鬟使女道:“小哥請進吧!”
福兒打了個躬,從角門走進去。
庭園不大,福兒一進門,就看見白玉梅站在誅惡堂的門口,她身後還有四個使女,一字排開。
內中一個使女向福兒叫道:“小哥請過來,夫人要問你話。”
福兒連忙走過去。
不待他走到堂前,白玉梅已轉身走進了堂屋。
福兒跟進去時,見白玉梅已在椅上坐下,忙不迭地彎腰行禮道:“福兒參見白姨娘。”
白玉梅一擺手道:“坐下!”
福兒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在一副偏座上坐了下來。
白玉梅一揮手,站在堂屋門口的四個使女就將門關上了。
福兒道:“白姨娘玉體可好?”
白玉梅道:“福兒!你不是給我請安問好來的。聽說你在大門外徘徊了兩個多時辰。”
福兒一皺眉尖道:“小的是在猶疑不決,不知是該不該來。”
白玉梅道:“你現在還是來了。”
福兒道:“小的想了許久,不來實在不行。”
白玉梅道:“有什麽大不了的事。”
福兒道:“白姨娘想必知道,淩菲姑娘和柳相公已締有婚約。”
白玉梅神色冷漠,聞言並沒有異樣的反應,語氣淡然地問道:“怎麽樣?”
福兒道:“淩姑娘是小的將她送到這兒來的,萬萬料不到白姨娘和公孫總管站在一條線上,因而,小的覺得對不住柳相公。”
白玉梅道:“原來你是來說情的。”
福兒點點頭,道:“不錯。請白姨娘務必將淩姑娘放回。”
白玉梅冷聲道:“不行!”
福兒道:“由小的來交換淩姑娘還不行嗎?”
白玉梅道:“不行,除非是淩震霄來交換他的女兒。”
福兒道:“白姨娘,柳相公曾經竭盡所能地照顧令媛,而你卻千方百計地傷害他未來的妻子,你心裏不感到難過嗎?”
白玉梅圖眼中隱現一層淚光,而她的語氣卻依然冷峻地說道:“福兒!你不必說下去了。
要我放淩菲,那是絕對辦不到的。”
福兒道:“白姨娘!小的看得出,你這樣作,是迫不得已。”
白玉梅冷叱道:“胡說。淩震霄危害武林,有目共睹。除了用他的女兒迫使伏誅之外,再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福兒道:“那麽,這誅惡堂是為淩震霄所準備了。”
白玉梅道:“不錯。”
福兒道:“以小的看,這洙惡堂應該由那武林第一號大惡人來用。”
白玉梅道:“武林中的第一號大惡人就是關中一龍淩震霄。”
福兒道:“白姨娘!指人為惡,該有罪狀。”
白玉梅道:“罪狀齊全。”
福兒道:“小的願聞。”
白玉梅道:“為奪玉佩,曾殺肖三先生。”
福兒道:“據小的所知,殺肖三先生者,乃終南蘭君子之二先生竺道台,淩震霄一時受了蒙混,代背罪名多年。”
白玉梅道:“這是醜八怪信口開河。”
福兒道:“竺二先生親自向醜老前輩招供的。醜老前輩乃武林中一大奇人,即使家師對他也十分恭敬,想必不會胡說八道。”
白玉梅道:“福兒!可是那醜八怪教你來的?”
福兒搖搖頭,道:“不是。”
白玉梅道:“有人看見你和那醜八怪於正午時分在對街那間吃食店裏盤桓甚久。”
福兒道:“有這回事。”
白玉梅道:“那就對了。長安城內賣吃食的地方很多,為何要來對街那家?分明是有何目的。”
福兒道:“醜老前輩是想逼迫小的指認白姨娘的居住之所。”
白玉梅噢了一聲,道:“如此說來,他並不知道我住的地方了。”
福兒道:“白姨娘!他若知道你住的所在,還用得著小的來嗎?隻怕這小小的院宅早就被他搗毀了,而白姨娘也……”
白玉梅低吼著接道:“福兒!你少拿話嚇唬人!為何不告訴他,我就住在這兒。”
福兒道:“小的是在為淩姑娘的安全著想。”
白玉梅道:“怎麽講?”
福兒道:“目前醜者前輩的作法是除惡務盡,他老人家一旦知道此處,隻會放手懲奸鋤惡,是不會為淩姑娘處境設想的。”
白玉梅沉吟了一陣,又道:“福兒!你因何在長街上徘徊良久,才來叩門?”
福兒道:“小的怕那醜老前輩在暗處觀望小的行蹤,所以才在長街上轉了兩個多時辰。”
驀然,屋外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長笑,在笑聲中,公孫紅雲走了進來。
原來公孫紅雲一直躲在暗中,難怪白玉梅心口不一了。福兒暗中思付:醜中原倒是猜對了,白玉梅必然在公孫紅雲的脅持之下。
公孫紅雲道:“福兒!你年紀雖小,倒十分乖巧。老夫頭一次見你,就覺得你不是個簡單人物,倒被老夫料中了。”
福兒轉身拱手,道:“小人私心之中,對公孫總管倒有一分謝意。”
公孫紅雲微微一愣,道:“這一分謝意是從何而來?老夫可有些不大明白。”
福兒道:“若非公孫總管相救,小的早已死在冷老魔手裏了。”
公孫紅雲嘿嘿笑道:“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接道:“福兒!你是真要救那淩菲姑娘嗎?”
福兒道:“當然。”
公孫紅雲道:“若是白姑娘堅持不放,你要如何?”
福兒道:“小的準備死在這裏。”
公孫紅雲白眉一掀,道:“你打算拚命嗎?”
福兒道:“柳相公既然對白姑娘尊稱一聲姨娘,小的怎敢對她無禮?”
公孫紅雲道:“那麽,你又打算如何死法?”
福兒道:“這裏石柱甚多,腦袋往上一碰,不就了結了嗎?”
公孫紅雲道:“如此死法,你以為值得嗎?”
福兒道:“活著愧對柳相公,倒不如死了的好。”
公孫紅雲大拇指一挑,道:“福兒!老夫可服了你。因此,也打算幫你一個忙,淩姑娘是你送到這兒來的,今晚也由你帶走。”
福兒神色一振,道:“當真嗎?”
公孫紅雲道:“老大偌大年紀怎會騙你?不過得有一個條件。”
福兒道:“說說看。”
公孫紅雲道:“首先,老夫想知道七柳齋中在傍晚之際發生了什麽大事?”
福兒道:“柳相公受了重傷。”
白玉梅情不自禁地插口說:“福兒!你說南江受了重傷!”
聽她的語氣,似是對柳南江十分關切。
福兒點點頭感歎道:“不但受傷,而且還傷得很重。冷老魔練就的毒功,侵入了他的血脈之中,一過明日午時,就無可救藥了。”
白玉梅蛾眉緊蹙,倉惶失措地說道:“那怎麽辦呢?”
公孫紅雲冷聲道:“用不著白姑娘為他擔心。那小子人緣甚好,關心他的人多得很,那醜八怪就不會放手不問。”
轉頭向福兒接道:“福兒!你說是不是?”
福兒道:“醜老前輩乃一代奇人,為了救柳相公之命,也隻有向冷老魔低頭了。”
白玉梅疾聲問道:“那麽,冷老魔答應為柳相公療傷了?”
福兒道:“冷老魔倒是答應了,不過他要醜老前輩先給他辦一樁事。”
公孫紅雲道:“什麽事?”
福兒道:“他要醜者前輩帶三顆人頭去,作為替柳相公療傷的代價。”
白玉梅和公孫總管齊聲道:“哪三人頭?”
福兒道:“其中有淩震霄的一顆,秦羽烈的一顆。這倒不成問題,那第三顆人頭可有點不太好辦。”
公孫紅雲冷笑道:“想必是歐陽白雲和柳嘯吟二人其中的一個,不然,那醜八怪也不會作難了。”
福兒搖搖頭,道:“錯了。”
公孫紅雲白眉一挑,喃喃道:“錯了?”
福兒道:“那第三顆,說的是公孫總管的項上人頭。想不到吧!”
公孫紅雲神色一變,嘿嘿笑道:“福兒!你在嚇唬老夫嗎?”
福兒道:“小的為救淩菲姑娘而來,不達目的誓不生還,承蒙公孫總管答應,放出淩姑娘,小的怎敢胡說八道?”
公孫紅雲道:“老夫年輕時就聽說天涯奇丐醜中原武功奇高,見過之後、果然名不虛傳。
並非老夫妄自菲薄,存心長他人誌氣,滅自己的威風,他要老夫項上人頭雖不輕易,卻也不無可能。”
福兒道:“冷老魔限他老人家在明日午時以前將三顆人頭交齊。而他老人家卻還不知公孫總管如今身在何處呢?”
公孫紅雲怔神半晌,方才點頭道:“好!你已出一半條件。”
語氣一頓,接道:“待老夫問你,祝永嵐可是當真落到了醜中原的手裏?”
福兒道:“公孫總管何不直稱竺道台吧?這已是眾所周知之事。”
公孫紅雲道:“那麽,竺道台現在何處?”
福兒道:“自然是在醜老前輩的掌握之中。”
公孫紅雲道:“老夫要你說出在什麽地方?”
福兒道:“小的知道那個秘密所在,在口裏卻敘述不出。如公孫總管要去,小的先頭帶路。”
公孫紅雲道:“你我現在就去。”
福兒一搖手,道:“慢來!公孫總管別忘了這一場交易,那淩姑娘何時釋放?”
公孫紅雲道:“待老夫見過竺道台回來之後。”
福兒道:“也許公孫總管此去就回不來了。”
公孫紅雲道:“怎麽講?”
福兒道:“如是醜老前輩守在那裏,公孫總管有把握能夠逃得過醜老前輩淩厲追擊嗎?”
公孫紅雲道:“老夫隻要在遠處一看就行,並不打算將竺道台救出。”
福兒道:“醜老前輩年事雖高,卻依然耳聰目慧,萬一有了差池,可就不妙,公孫總管自然不是怕死之輩,而小的打算救淩姑娘的大計可就付諸東流啦!”
公孫紅雲道:“福兒!你可是要老夫此刻放出淩菲姑娘?”
福兒道:“即使小的提這種請求,公孫總管也不會答應。”
公孫紅雲道:“老夫自然不答應。”
福兒道:“因此小的有個折衷辦法。”
公孫紅雲道:“說說看。”
福兒道:“待小的先為淩姑娘解去迷魂散之毒性。然後再帶公孫總管去竺二先生囚禁之所。這樣大家心安。”
他年紀雖小,氣派卻大,有條不紊地和公孫紅雲這個成名多年的武林高手討價還價,沒有露出一絲軟弱讓步的跡象。
公孫紅雲白眉一挑道:“那冷老魔研製多年的迷魂散,豈是你這娃兒可以解得?”
福兒道:“小的自然可以為那淩姑娘解毒就是。”
公孫紅雲道:“莫非你已在冷老魔那兒取得了解藥?”
福兒搖搖頭道:“公孫總管猜錯了。是那醜老前輩自家師那兒帶來了靈丹妙藥。”
公孫紅雲道:“老夫不信,無塵大師一生精研佛門絕藝,從未涉旁門左道,他豈有丹藥可以解得冷老魔迷魂散的毒性?”
福兒道:“公孫總管似不必與小的大費口舌,隻要答應小的要求就行了。”
公孫紅雲沉吟了一陣,道:“福兒!你真有無塵大師那兒拿來的靈丹妙藥嗎?”
福兒道:“有的,可惜隻有一粒。”
公孫紅雲道:“那是一種什麽藥丸。”
福兒道:“名為‘大慈悲’,公孫總管想必也不曾聽說過。”
公孫紅雲白眉連挑道:“老夫曾聽人說,一粒大慈悲丹丸,需時三十年心血才修煉而成的!”
福兒道:“淩菲姑娘乃柳相公未來的妻子,柳相公又是家師的愛徒,他老人家拿出藥丸是絕不會心疼的。”
公孫紅雲道:“福兒!大慈悲丸並不能解毒。”
福兒道:“但是大慈悲丸卻有脫胎換骨的功能,藥丸吞下,淩姑娘已是變了另一個人,那迷魂散的毒性也就無形中消失了。”
公孫紅雲道:“好!老夫答應你先給淩菲姑娘解毒。”
語氣一沉,道:“不過,你得先將大慈悲丸取出來先給老夫過目。”
福兒連連搖頭,道:“這可不行。”
公孫紅雲道:“因何不行?”
福兒道:“武林中幾乎無人不知,大慈悲丸吞服之後,不但可以脫胎換骨,而且平添十年功力。若是公孫總管將這藥丸拿到手裏吞入腹中,小的將如何向家師交代?這事萬萬不能從命。”
公孫紅雲道:“你以為老夫想借此騙取那大慈悲丸吞服嗎?”
福兒道:“不可不防。”
公孫紅雲道:“福兒,人世之間,隻有徒兒竺道台對老夫最為重要,其餘的不在老夫眼中。老夫正要你帶我去看我徒兒的囚禁之所,豈會騙你這娃兒的大悲丸?老夫隻不過想開開眼界罷了。”
福兒故作沉吟一陣,點了點頭道:“好!小的就將那粒藥丸拿出來讓公孫總管開開眼界,強行吞服,那就有害無益了。公孫總管不要妄生異心才好。”
公孫紅雲道:“老夫可不會那樣貪吃,還得謹防你這娃兒暗中弄詭哩!”
福兒探尋入懷,取出一個綠色瓶。
默立一旁,久未說話的白玉梅,忽然揚聲叫道:“福兒!”
她一開口,公孫紅雲就冷叱道:“白姑娘!你還是少說為妙。”
福兒瞥了白玉梅一眼,道:“白姨娘是怕公孫總管借機吞服這粒大慈悲丸嗎?如果他真有其心,我即使不拿出來,憑他的武功,也可以從我手裏搶過去。不過,我相信他不會如此魯莽的。”
公孫紅雲嘿嘿笑道:“你這娃兒倒是個小精靈,放心,老夫是個成名人物,絕不會幹出欺騙你這三尺小童之事,將藥送過來吧!”
福兒雙手高舉,恭恭敬敬地將藥送到公孫紅雲的麵前。
公孫紅雲伸手接過,打開瓶塞,倒出一粒白如明珠的藥丸。
他將藥丸放在掌心之中嗅了一嗅,突地將那藥丸吞進了口中。
福兒大叫道:“公孫紅雲,你是個成名多年的人物,怎可說話不算話?”
白玉梅也是倏一挑雙眉,麵呈怒容。
孰料,那公孫紅雲突地一張嘴,又將藥丸吐在掌心之中,嘿嘿笑道:“福兒!你玩的好計謀,這哪裏是什麽大慈悲丸,不過是一粒白糖蜜豆罷了!”
福兒麵色一沉冷笑道:“知人知麵不知心,我早知尊駕存下了謀取那粒靈丹妙藥的異心,所以沒有拿出真的。果然不出我所料。”
公孫紅雲暴叱道:“快些將那粒真的大慈悲丸拿出來,老夫饒你一條小命。”
福兒道:“我隻要有一口氣,你就休想得到那粒靈丹妙藥。”
說罷,轉身就走。
公孫紅雲大吼一聲道:“要命站住。”
呼地拍出一掌,封住了去路,福兒被逼迫身軀一旋,又回到了原地。
公孫紅雲冷聲道:“福兒,快將那粒大慈悲丸拿出來。”
福兒鎮靜異常,沉聲道:“頭可聽,血可流,你休想得到那粒藥丸。”
公孫紅雲道:“福兒,你這娃兒休要逞強,老夫一掌可以將你擊得粉身碎骨。”
福兒道:“你倒不是信口開河,不過,你卻不曾想到,你一掌將我擊得粉身碎骨,那粒大慈悲丸也同時變為粉碎了。”
公孫紅雲不禁微微一愣,一時間並未出手。
那白玉梅突以傳音術向福兒說道:“福兒!你快些設法逃開此處,我一定設法將淩菲姑娘帶離此處。轉告柳相公放心可也。”
福兒也以傳音術回道:“小的不打算一走了之。白姨娘既被公孫紅雲挾持,必有難言苦衷,小的絕不能令白姨娘為難。”
白玉梅又道:“福兒!快走吧!”
福兒來此的目的,就是要進行醜中原所訂下的詭計,即使有機會讓他從容離去,他還未必肯。
此刻詭計已經上路,他是更不願半途而廢了。
不過,他卻不敢將詭計告訴白玉梅。
公孫紅雲怔神一陣,似已有所決定。
突地冷哼一聲,揚掌向福兒拍去。
福兒情知風林十八掌的厲害,怎敢攫其鋒銳。身子一旋,滑開五尺。
公孫紅雲並不想置福兒於死地,右掌揮出之後,左手也相繼而出。
隻聽滋地一聲,福兒身上衣衫被斷得七零八落。
將地一聲,又一隻綠色藥瓶落下了地。
公孫紅雲呼呼連拍三掌,將落在地上的綠色藥瓶搶在手中。
福兒暗暗高興,那綠瓶中裝著冷老魔給他的那顆大力丸,若是公孫紅雲吞服下去,必然會氣血崩潰而死,絕無生機。
但他卻要出意裝著拚命的樣子,雙掌連揮,展開了一輪猛攻。
公孫紅雲一麵閃避,一麵已拔開了藥瓶的瓶塞。
福兒揚聲道:“公孫老兒!你若吞下了大慈悲丸,就會後悔無窮。”
公孫紅雲嘿嘿笑道:“你這娃兒休要危言聳聽。佛門所熬製的丹丸之類,藥性都甚溫和,吞服下去,必定是有益無害。”
福兒道:“那不是什麽大慈悲丸,隻不過是一粒穿腸破肚的烈性毒藥。”
公孫紅雲狂笑道:“老夫先前還不敢輕信你這娃兒身上會有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大慈悲丸,見你如此拚命,企圖奪回這隻藥瓶,才確信是真。”
福兒道:“公孫紅雲!你若敢吞下瓶中藥丸,就休想再見到你的徒兒竺道台。”
公孫紅雲道:“大慈悲丸功能脫胎換骨,平添十年武功。老夫一旦吞下這粒藥丸,隻怕醜中原也對老夫莫可奈何。”
話聲中,已將順中藥丸倒在掌心之中。
那藥丸本是冷如霜畢生精研的名貴之物,服之使人功力倍增,隻因未曾悟出如何使藥丸產生的功力與體內原有的功力合二為一,所以才不敢服下。反而將藥丸交與福兒,打算置秦茹意於死地,以報冷山紅被殺之仇。
藥丸係多種名貴藥材熔煉而成,香氣襲人,益增公孫紅雲的信心。
他微微一嗅,就往口內倒去。
福兒私心雖雀躍不已,卻還不敢大意,公孫紅雲也許還是暫時將藥丸含在口中,並不吞下,即使吞下,他也可以用內力將那藥丸逼於內腑一角,隨時俱可吐出來。因此,他得做作一番。
當下狂喊一聲,道:“公孫紅雲!小爺與你這老混蛋拚了!”
身子前衝,一連拍出數掌,他所練就的羅漢伏虎掌,雖不如柳南江那樣淩厲,卻也不弱,直逼得公孫紅雲,連連後退數步。
公孫紅雲狂笑道:“你這娃兒真是不知死活,大慈悲丸已被老夫吞下,你即使拚了這條小命,也不能教老夫再吐出來。”
福兒道:“那是一粒毒藥,你還是早些吐出為妙,不然你會後悔莫及。”
公孫紅雲道:“那絕不是一粒毒藥,老夫此刻已感覺得到,有一股強大的暗勁從腹內滋生。”
福兒道:“公孫老兒!你活不過一個時辰了。”
公孫紅雲道:“老夫已然脫胎換骨,也許還可以活百年。”
驀然,隻聞嗖嗖嗖連聲,屋外一連串縱進三條人影。
他們是醜中原、歐陽白雲和淩震霄。
福兒大叫道:“醜老前輩,小的總算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差事。”
醜中原未去答理他,卻轉頭向白玉梅說道:“姑娘聽任公孫紅雲的頤指氣使,其中緣故俺知道。”
白玉梅訝然道:“前輩知道嗎?”
醜中原道:“隻因你的女兒秦茹慧和淩長風著了公孫紅雲的道兒,所以你不得不聽他的擺布,可對?”
白玉梅連連點頭,道:“是啊!”
醜中原接道:“放心!他倆安然無恙,經此一患難,他倆也許將成一對好眷屬了。”
公孫紅雲嘿嘿笑道:“醜八怪!有一樁事你作夢也想不到。”
醜中原緩緩轉過身來道:“俺可說沒有不知道的事情。”
公孫紅雲道:“這件事你必然想不到。”
醜中原道:“說說看。”
公孫紅雲道:“你千方百計從無塵大師那兒要來的大慈悲丸,卻下了老夫的肚子。”
醜中原道:“這叫八十歲老娘倒蹦孩兒,你這老魔上了福兒的大當。那不是什麽大慈悲丸,隻是冷老魔調製的送命丸。”
公孫紅雲嘿嘿笑道:“休要唬人,聽說天涯奇丐醜中原一身武功已達天人之境,可願與老夫走上幾招?”
醜中原道:“論輩份,講年紀,你都不配和俺過招。”
抬手向淩震霄一指道:“關中一龍專程來為你這老魔送終,找他動手吧!”
公孫紅雲狂笑道:“淩震霄當年在七柳齋中,被你用偷天換日的手法逃過一劫,今天卻又送上門來了,老夫讓你三招如何?”
淩震霄沉聲道:“公孫紅雲!揚名多年的風林十八掌,今日將要壽終正寢。”
話聲中,探手向公孫紅雲抓去。
公孫紅雲左掌輕撥,右手呼地拍出一掌。
孰料,他的掌勢甫起,身子竟然被掌力反彈,登登登一連退了好幾步。
福兒大笑道:“公孫老兒,我早說過,你吞服那粒藥丸之後,必定後悔莫及,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公孫紅雲麵色大變,猛吸一口長氣,雙掌連連向福兒劈去。
哪知他的手掌方一拍出,體內急生一股強勁的反彈之力,使他身軀後彈一丈有餘。
因為這一次他使出了全力,所以反力也特別大。
身形暴退之後,驀覺腹內一陣翻騰,一道血箭奪口而出。
淩晨霄冷叱一聲,右掌電出,五指如鉤,閃電般抓向公孫紅雲的喉間。
突然,一道動力從旁而來,使得淩震霄的去勢一偏,竟然沒有抓住公孫紅雲。
淩震霄側首一看,出手之人竟是醜中原。
醜中原冷聲道:“到此為止,不必再向他施煞手了。”
淩震霄駭然道:“前輩怎會為他說情?”
醜中原道:“倘並非為他說情,而是不願你的雙手再多染一些血腥。公孫老兒已然內腑崩裂,即使華佗在世,怕也救不了他。”
砰然一聲,那公孫紅雲向後倒下。
醜中原揮揮手道:“走吧,喧騰已久的鐵劍玉佩之爭,到此已算結束。至於各位自身的恩怨,那還得自已去分頭了結。俺可管不了那樣許多。”
淩震霄深深一揖道:“自與前輩作一夕長談之後,在下悵然若有所失,尚望前輩指示迷津。”
醜中原道:“若想心安,向佛懺悔是最好的辦法。話可說得清楚,俺並沒有逼你當和尚。”
淩震霄道:“在下領會。”
醜中原複又轉頭向歐陽白雲說道:“歐陽老哥一副棋子兒尚缺一顆,此番正好用公孫紅雲的腦門鎖骨頂數啦!”
歐陽白雲喟然說道:“人世間難有十全十美之事,就讓那副棋子兒卻少一顆吧!”
醜中原道:“如此看來,老哥也已參透禪機,可喜可賀。”
轉頭向福兒接道:“福兒!俺再派給你一個差事。”
福兒恭聲應道:“請吩咐。”
醜中原道:“立刻護送白玉梅往嘯吟山莊。玉香的葬禮她該參加,自然茹慧和長風的婚約也由她出麵作主。你將她送到之後,火速返回南海,你那禿驢師父還等你回去給他作伴哩!”
說罷,揚長走了出去。
***
桃紅柳綠,鳥語花香,好一派春光明媚的氣象。
終南三老峰頭的積雪已溶,滿山翠色,一個嚴寒的酷冬也已過去。
此刻約莫是辰正光景,麗日熙和,山野安詳,顯示出一團和氣,了無肅殺悲涼的氣象。
驀然,一陣步履聲自山穀內傳出。
一個藍衫少年和一個紅衣少女相挽著並肩走出了山穀,他們臉上洋溢著甜美的笑容,每每於相顧一視之中,傳遞萬般情意。
他們是柳南江和淩菲。柳南江腋下挾著一個長長的杏黃緞子包袱,背上也背著行囊,象是將要遠行的模樣。
淩菲仰望著蔚藍的天際,喃喃道:“南江哥,如果世上沒有冬天,日日春意盈然,該有多好。”
柳南江笑道:“菲妹,你又在說傻話了,時序運轉,這是天意,是強求不得的。”
淩菲幽歎一聲道:“令尊和家父,以及歐陽老伯,他們將在嵩山少林寺剃度為僧,這敢是天意嗎?”
柳南江神色微微一黯道:“菲妹!他們三位老人家能夠勘破紅塵,皈依佛門,算是一件福事,你不該唉聲歎氣的。”
淩菲側首望了他一眼,默然走路。
柳南江又道:“我這次兼程趕去嵩山,就是為了參加他們三位老人家的剃度大典,再就是送回冷月寶劍和玉佩這兩件少林鎮山之寶。待我回來之後,就與你不再分離了。”
淩菲嫣然一笑,心中顯然歡愉已極。
二人默行一陣,淩菲突又低聲說道:“南江哥!我看那胡不孤與歐陽夫人雖未有男女私情,卻有一份濃厚的情誼。”
柳南江道:“淩菲!不要亂說。”
淩菲道:“南江哥!這裏又沒有第三者。我隻不過是和你探討是非曲直罷了,那日胡彪曾將一支金釵交還給歐陽玉紋,那原是她母親的東西,若無深厚的情誼,她母親怎會將頭上金釵拔下來給胡不孤,若不是珍重那份情誼,胡不孤也不會仔細地托人保管了。”
柳南江籲歎了一聲,道:“淩菲!事情已成過去,何況胡不孤作古多年,我們不再談了吧!”
二人此刻已然行出了穀口,驀然,一道人影破空而至,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人頭發蓬鬆,滿麵愁思,身上衣服襤褸不堪,比一個骸葬叫化子還要令人惡心。
往下看,那人隻有一條腿。他並沒有拐杖,但他站在那兒,比生著兩條腿的人還要穩實。
柳南江一搭眼之下,就看出對方是一個身負絕技的高手,立即向淩菲投以一個機警的眼色,二人作扇形分向左右移動,針對那獨腿人是鉗形之勢。
獨腿人目光如寒水般向柳南江一掃,冷聲道:“你腋下杏黃包袱中是何物品?”
柳南江道:“請問尊駕因何動問?”
獨腿人道:“我想見識一下那件心儀已久的武林奇珍。”
這句話不但說明他知道那包袱中是冷月寶劍,而且還說明他對這把名劍十分向往。
柳南江心頭不禁一凜,沉聲道:“尊駕想見識不難,請先報上個名號。”
獨腿人冷哼了一聲,突地彈身而起,向柳南江飛身撲去。
柳南江早有防範,施展出射影掠光的身法,身形如魅影般一閃。
他方一移形換位,驀覺腋下一動。抬頭看,那獨腿人已縱上了一座高約百尺的怪石,杏黃包袱也到了他的手中。身法之快,使柳南江和淩菲不禁呆住。
那獨腿人站在怪石之上,緩緩解開包袱,拿起了那把少林鎮山之寶冷月寶劍。
柳南江右手一探劍把,就要彈身而起。
淩菲伸手拉住他,道:“南江哥!不要妄動。看樣子他也許真是隻想見識見識。如他真的想要,合你我之力,也休想再奪回來。”
她的話聲方落,那獨腿人驀地自怪石之上飄身落地。目光向柳南江一掃,道:“你要將這把冷月寶劍送往何處?”
柳南江道:“送回少林寺,這本是少林的鎮山之寶,理應璧還。”
獨腿人道:“就這樣一把長劍,害得多少人無辜送命。你這娃兒不妨轉告少林掌門,切莫再弄丟了。”
揚手一拋,劍已回到柳南江手中,獨腿人一彈,隻幾個提縱,轉瞬就消失了蹤影。
柳南江翻了翻眼,反問道:“像誰?”
淩菲道:“那雙眼睛像極了花花太歲肖雲鵬。”
柳南江猛地跺足,道:“我知道他是誰了。”
淩菲訝然道:“南江哥!你知道?”
柳南江道:“他是三先生肖雲達啊!”
淩菲大驚道:“他沒有死嗎?”
柳南江喟然道:“他隻不過摔斷了一條腿,仍然堅強地活在世上。不過,他的貪心卻從三老峰頭摔下時被摔死了。否則,經過多少流血苦鬥才到手的冷月寶劍又要失落了。”
淩菲喃喃道:“但願無邊的佛法去度一度他們吧!”
佛法雖無邊,卻不度無緣之人。
緣,是存在每一個人心頭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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