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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波 - 《廚娘,朕餓了 卷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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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08:03
標題:
水波 - 《廚娘,朕餓了 卷一》《全文完》
《
廚娘,朕餓了 卷一
》作者:水波
穿越成差點被水災淹死的落魄世家女是什麼感覺?
素波只覺得能活下來就該感謝上天和救了她的叔父,
可她的命運也太多舛,和叔父上京想去徐家舊宅棲身,
誰知房子被人占去無家可歸,她還差點被紈褲子弟強迫買回家,
幸好叔父得到在丞相府抄書並包吃包住的工作,他們才逃過一劫,
於是她每天寫寫字、繡繡花,發揮前世對廚藝的熱愛改善飲食,
琢磨什麼百果粥、荷葉蒸雞、糖桂花,這樣的小日子實在舒服,
加上她已和前途無量又年輕俊秀的丞相幕僚訂親,再不必煩惱終身大事,
不料一次婚前培養感情的散步卻撞見丞相二女兒和膠東王的落水意外,
她那未婚夫拋下她衝去撈起對方不說,她還被人推下水當掩護,
如今一道賜婚聖旨下來,她成了丞相親外孫──六皇子膠東王的王妃,
旁人對她這天上掉下來的親事是羡慕嫉妒恨,卻沒人知道她心裡有多苦,
只因傳聞中聰敏謙遜又過目不忘的膠東王,其實是個老搶她點心吃的傻子……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08:13
第一章
【第一章 初進丞相府】
素波跟著叔父一路小跑到了丞相府門前,再一次回頭張望,還好,鄧十九沒有追過來,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半,但總要進了府裡才算真正安全了。
相府畢竟是相府,光開在西墻上的角門就已經萬分威嚴,更別說正中央的朱紅大門,門上一排銅釘在陽光下發出光芒,兩隻獸頭正冷冷地向下俯視,大門左右更有高大的漢白玉獅子高傲地蹲踞在門前,不可一世。
無形的壓力落了下來,讓素波不由自主地升起了畏懼之心,但同時她亦明白,如果能得了丞相府的庇護,她再不必怕那個鄧十九了——整個京城,除了皇家,能與鄧太尉家抗衡的自然只有陸丞相!
素波用急切的目光看著叔父,他正與門前幾個穿著一色石青衣袍的門子說話,雖然腰身彎了下來,但總改不了世家子弟與生俱來的氣韻,神態不覺流露出骨子裡的自傲。
「我是來找陳徵事的,前幾日已經遞了帖子……」
話還沒說完,那守門的人便不耐煩地揮手道:「既然遞了帖子,那就先回去候著吧!」
這一次能從客棧逃出來實屬幸運,鄧十九是見他們一老一少,又什麼本事也沒有,才放鬆警惕,只令人在客棧門前守著。素波就出主意與叔父從客棧的二樓後窗結繩溜下來,如今再回去根本是羊入虎口,恐怕再也逃不出來。
因此一向孤高的徐寧只得忍著羞恥又道:「前日我來時有一個叫雲哥兒的小廝幫忙傳的話,能不能請諸位幫忙找找他?我有急事想見陳徵事一面。」說著將袖袋裡的錢盡數拿了出來塞給他們,但只有幾個銅錢,數起來還不夠每人分上一枚。
幾個人瞧著徐寧身上破舊的衣裳,又瞧一瞧那幾個錢,輕蔑地道:「雲哥兒並不在這裡。」
徐寧只得再三懇求,「我們是江陰徐家的人,還請諸位幫幫忙。」
守門的人原來還勉強應付,如今聽他們報了江陰徐家的名號都哄笑起來,「什麼江陰徐家,我們沒聽過!」
素波知道叔父一向迂腐,又怕他被這些人輕賤江陰徐家的態度氣到,趕緊上前行了一禮,笑著求道:「我們果真有急事,請諸位大哥們通融通融。」
比起一個穿著破爛又自以為是的半老頭子帶著傲氣的請託,眼前這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就要可愛多了,況且她雖衣著同樣簡陋破舊、面色黃瘦,但仍掩不住精緻的容貌,絕非一般窮苦人家的女子。
改朝換代之後,原來的高門世家早已經灰飛煙滅,如今朝中最有勢力的就是陸丞相和鄧太尉,這些在丞相府看門的人自覺見識不凡,堪比外面的小官吏,因此看人便都帶著些輕視,誰又會理會什麼江陰徐家呢?
但是見了這個還沒有長大卻已經十分美麗的女孩,幾個門子突然又覺得似乎不應該完全不把江陰除家放在眼裡,便收了笑聲。
其中一個站起身道:「既然如此,你們便在這裡等著吧。」說著從側門走了進去,不一會兒便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廝出來了。
徐寧見了,又趕緊上前拱手道:「雲哥兒,我便是前幾日請你送帖子給陳徵事的江陰徐寧,因一直沒得到陳徵事的回音,這才上門求見。」
那個叫雲哥兒的小廝便笑道:「可是巧了!我正要去客棧找徐先生,徐先生就來了。」說著對那幾個門子笑道:「這位是陳徵事請來到文瀾閣抄書的徐先生,以後就住在文瀾閣,日後總還要往來出入,哥哥們都認一認。」
又是江陰又是徐家的,結果不過是個抄書的!
幾個人掃一眼徐寧,免不了又看一回素波,終於欠了欠身,叫了聲「徐先生」也算是打過了招呼。
徐寧卻怔住了,「什麼?抄書?」他滿腹經綸、學富五車,昔年的同窗陳徵事是知道的,怎麼只讓自己到文瀾閣抄書?一時顧不上理那幾個門子,向雲哥兒道:「能不能麻煩雲哥兒帶我過去見一見陳徵事?」
「陳徵事現在正忙著,不見客的。」雲哥兒搖頭,「我正要去告訴徐先生你,明日早上來這裡,我好帶你進文瀾閣,陳徵事已經替你安排好差使了。」
素波與徐寧相處數月,明白他頗有讀書人的清高,自然聽出他對於抄書一事的不屑,但此時哪裡還是挑剔的時候,只要能進了丞相府就是好的。
因此她急忙拉了徐寧的衣袖道:「叔父,我們趕緊去文瀾閣吧。」
徐寧也想起了眼下的難處,再無法反對,只得點點頭,又向雲哥兒問道:「不知道我們今日是不是就可以進文瀾閣了?」
此時,一直還不住回頭張望的素波突然發現街口涌來一群人,帶頭的正是鄧十九,那指手劃腳、東張西望的模樣依舊讓她看了便心生厭惡,大約是因丞相府就在這條街上,因此不如平日裡見到的囂張。
好在他還沒有看到自己!
素波連忙轉回頭,不敢確定他見了自己會不會衝過來抓人,更不知道丞相府門前的人會不會幫忙攔住,便急切地向雲哥兒笑著懇求道:「雲哥兒,我們已經沒有住店的錢了,今天就讓我們進文瀾閣吧!」
這樣求人的話叔父就是死也說不出口,就像當初自己建議將衣裳撕開結繩從客棧窗戶溜下來,他也覺得有辱斯文一般。他果真是世家子弟,總低不下頭,到了真困難的時候寧願以身殉節,但素波卻不是,她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雲哥兒見素波粲然一笑的模樣十分嬌美,她又說得如此可憐,縱是鐵石心腸也會軟化,況他一向好心,同情之心油然而生,想了想,「也罷,並不差這一日,我帶你們去找何老太太。」說著便引他們向府裡走去。
素波拉了叔父趕緊跟上。
丞相府的門檻可真高呀,幾乎高過她的小腿肚,她提起裙子一步跨了進去,似乎聽到自己心裡那塊大石頭砰地一聲落到地上的聲音,此後叔父和自己就安全了!
松了一口氣的素波再回過頭去看鄧十九,沒想到他已經發現了自己,正向這邊奔過來,卻又被人拉住停在半路,滿臉躊躇,他畢竟還是要顧忌丞相府的!
素波至今為止,第一次心懷大暢,這些天受的氣全部煙消雲散,見周圍無人注意,向他豎起中指,又狠狠地呸了一口,然後轉身,心情絕佳地追上了雲哥兒和叔父。
只要自己不出府被鄧十九抓到,他就拿自己無可奈何!
因為已經抱住了丞相府的粗腿,從此再不必過著朝不保夕、提心吊膽的日子,素波便有心思好奇起丞相府的布置。
畢竟自從穿越到這個世上之後,素波就過著顛沛流離的逃難生活,總算逃到了京城,原以為靠著江陰徐家的余蔭和叔父的才學能謀得容身之處,不想卻又遇到了鄧十九,更是惶惶不可終日,如今才第一次平復了緊張心情,真正想去了解她所來到的世界。
除了一進門急急繞過的青磚雕花大影壁,素波當時沒來得及仔細看以外,自走入甬道,她便用參觀古?的細緻目光認真打量見到的一景一物——
路是青磚鋪的,平整寬闊,兩旁種了花草樹木,紅紗燈籠在樹梢間隱約可見,雖然現在沒有點亮,卻完全可以想見到了夜晚時會有多麼美。
再一抬頭,便見到一座雕梁畫棟的閣樓——這是素波到這個世上後見到的最高建築,竟有三四層樓高,也是她見過最精美的建築,飛檐鬥拱,正如前世在照片上看到的,她忍不住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走得近了,又見閣樓旁一座宏偉的建築,雖然不若那閣樓高,但卻十分莊嚴大氣,猶如宮殿一般——寬闊的大殿、長長的東西側殿、門前十數階台階,真是氣象萬千。
當然素波也只看了外面,就從這宏偉的建築後面繞了過去,一直到了西邊,雲哥兒才將他們引到一排低矮的小院子前,叩了叩一處院子的木門,叫了聲——
「何老太太!」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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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08:25
第二章
裡面走出來一位老婦人,花白的頭髮梳理得十分整齊,尋常的絹布衣裳乾淨合身,面容十分慈祥,笑著與雲哥兒打了招呼,又問:「何事?」
雲哥兒笑道:「這是文瀾閣新來的徐先生,原說好明日來見陳徵事的,可他們沒有住店的錢了,求著我先帶他們進來,何老太太看看能不能先幫著安置住處?」
何老太太聞言轉頭看向徐家叔侄,見他們衣著破舊,僅輓著兩個小小的包袱,怎麼也掩不住窮困潦倒的落魄,她原就是極溫和善良的人,心裡立即升起了同情,柔和地笑道:「院子都是現成的,有什麼不能的?」又抬手撫了撫素波的頭,「好個可愛的小姑娘!」看到她頭上綁的白色麻布繩,嘆道:「正在服喪?」
徐寧點頭,「我們是江陰徐家的,原本家裡就不成了,又遇到水災,只逃出了我們叔侄兩個。」
何老太太是經歷過世情的,明白這叔侄兩人在江陰活不下去了才到了京城,又沒奈何謀了在文瀾閣抄書的活,因此點了點頭,卻又道:「我知道江陰徐家,前朝時還真是赫赫呢。」
徐寧聽何老太太知道江陰徐家,又給予讚揚,立即有了精神,平時蒼白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紅潤,拱手道:「夫人是哪裡人氏?」
何老太太苦笑了一聲,「我夫家原籍冀州中山郡。」
徐寧行禮道:「原來是冀州何家,失敬失敬!」
素波心裡覺得好笑,何老太太雖然親切善良,但是明顯不再是什麼世家夫人,只看她如今的裝束十分平常,又住著這樣的小院子,管著這樣的雜事,雖比叔父和自己體面些,究竟與世家夫人相差太遠。
大家既然都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完全沒必要再講什麼門戶出身了吧?
可是她也了解,一路上便時常嘮叨著江陰徐家的叔父終於遇到了一個知道江陰徐家的人該有多激動,而且他還知道冀州何家!
何老太太擺手笑道:「什麼冀州何家,早已經灰飛煙滅了,我們如今不過託身丞相府裡度日而已。」
但很顯然態度也與有榮焉,他們這些舊世家還是相互認同的。
何老太太與徐家叔侄寒暄了幾句,便轉身回房取了一把鑰匙,帶他們到隔了兩三個門的一處小院,打開院門道:「這裡正空著,你們先安頓下來吧。」
一旁的雲哥兒見狀便笑道:「既然如此,明日一早我就來接徐先生去文瀾閣見陳徵事,倒也方便。」說罷轉身就要走。
徐寧趕緊叫住他,手又伸進袖袋裡掏錢,可是他忘記最後剩下的幾個錢已經給了看門的,因此摸了又摸,卻摸了個空,便僵住了。
素波見了,趕緊從自己的包袱裡拿出一面小銅鏡塞給他,「雲哥兒,我們如今一個錢都沒有了,這個給你拿著玩吧。」
徐家早就沒落了,因此他們自江陰逃難出來時身上本就沒有什麼像樣的東西,一路上變賣,離開客棧時又扔下一些,如今叔侄二人早就身無長物。
這面小鏡子是素波能拿得出來最好的東西,黃燦燦的銅,一面磨得光光的能照出人影,一面鏤刻了許多美麗的花紋,她自初見時就十分喜歡。
素波猜想,這鏡子也許是在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那個真正的徐小姐的心愛之物,想來也能值些錢。
先前她一直想保住這鏡子,沒錢的時候也舍不得賣掉,逃難時也沒有將它丟下,但是今天如果沒有雲哥兒,自己和叔父進不了丞相府,還不知會落得什麼下場,她真心想感謝雲哥,也是心甘情願要送他的。
雲哥方才便知他們的窘境,推開素波的手,幾步便跑遠了,邊回頭笑道:「我是男的,要鏡子做什麼,你留著吧!」
何老太太也拉了素波的手笑道:「雲哥兒這孩子倒好,不似府裡那些捧高踩低之輩,且你們在這裡住下,將來還有機會再來往呢,倒不急於一時。」
說著帶頭走進院子,「這排房子是靠文瀾閣大殿西廂後墻搭建的,雖然是朝西的廂房,但畢竟是青磚所砌,裡面的陳設也齊全,你們兩人住著也夠用了。」
又瞧了瞧徐家叔侄手中的小包袱,不禁問:「你們的鋪蓋是不是還在客棧裡,不如趕緊取來?丞相府裡到了酉時便下匙,再不能出去了。」
素波到了這裡,一點點地知道此時的生活要比她先前所在的時代要艱難得多,出門時就連被褥、米糧都要背在身上,因為不管客棧還是借宿旁人家,大部分都要自己用帶來的東西解決衣食往行的種種問題。
叔父和自己雖窮,但其實也有這些用品的,儘管一路上變賣了不少,但他們從江陰到了京城還留有兩大包東西,然而今天為了從客棧裡逃出來,他們只能將那些笨重的都捨棄了,現在自然不能回去找。
他們逃出來時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面見陳徵事,請他幫忙在丞相府裡謀一個差使,然後再也不回去。就是鄧十九的事也約好要保密,畢竟萬一丞相府裡的人知道他們其實是被鄧太尉的兒子逼進來,總是不好。
叔父不會說謊,因此素波趕緊搶在前面向何老太太道:「我們的鋪蓋行李都換了錢,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又笑著說:「好在天氣還暖和,我們又帶了幾件衣服,夜裡足夠用的,等文瀾閣發了工錢,就可以再置新被褥。」
何老太太倒是信了,眼下前朝的世家後代比他們更落魄的也不是沒有,這兩人好歹還帶著兩個小包袱,又進了丞相府謀事,好歹尚能溫飽。
「陸丞相對讀書人一向極關照的,我們在府裡的日子還算好過,就是工錢也不必等,明日徐先生去文瀾閣錄了名姓就有了。我家裡還有多餘的被褥,一會兒拿給你們。」
又道:「我去告訴廚房,從今天晚上就給你們送飯過去。」囑咐了幾件事後,她體貼地關照,「你們一定累了,趕緊將屋子打掃一番早點歇著,我回去把被褥取來。」說著不等兩人道謝,就轉身走了。
素波跟著叔父進了屋子,見兩間小小的屋子不甚明亮,還略有些潮濕,突然想起了剛剛經過的文瀾閣大殿,真是天地之別啊!
但是,她沒有一絲不滿,事實上她滿意極了——她到了這裡,還是第一次住這樣好的房子呢!
徐家的房舍在水患中毀了,而一路上,他們最好的時候住在客棧,差的時候借住民宅,最慘的時候就在外面露宿,荒郊野嶺、幕天席地、風吹雨打,有一次還遇到了野狼,有多可怕便不說了。
而許多鄉下人的房子也不過是隨便在木板或者地上鋪了一層稻草就是床鋪,客棧即便好些也有限,只用粗糙的木頭隨意拼湊出幾樣勉強能用的器具而已,這裡竟然還擺著十分精美的床榻案幾!
床榻案幾形狀優雅,上面還雕著古樸的花紋,烏黑的漆面反射著柔和的光,就像素波曾在電視中看到的一樣,古香古色、美輪美奐。再一想,她畢竟是進了丞相府啊!
素波的手在書架的雕花上輕輕撫過,「真好!」
徐寧搖了搖頭,「這又算什麼?原來我們徐家……」
想到素波從生下來就沒有享受過徐家的富貴,略長大一點又遇到災難,實在可憐,徐寧的回憶就進行不下去了。
素波其實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先前徐家的事情她完全不知,又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只滿意地感慨,「叔父,畢竟我們再不必擔心那些壞人了!」
他們離開江陰後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才逃到京城,原以為到了這裡一切就就會容易了,不想徐家在京城的老宅怎麼也找不到,一不小心又遇到了鄧太尉的兒子鄧十九要強買素波為奴。
好在丞相府的陳徵事是徐寧的同鄉和同窗,讀書時徐寧又曾經資助過他,因此一入京就先給他遞了帖子,希望能得到他的援手。現在謀得的差事雖然徐寧不甚滿意,但素波還是很滿意的。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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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08:39
第三章
她又開心地笑道:「雖然是在文瀾閣抄書,但這是多少人想要的正經營生呀!」
徐寧看著侄女可愛的笑臉,突然也覺得抄書沒有什麼不能容忍的了,畢竟叔侄二人從此就有容身之地,而且素波的容貌也確實生得太好了,如今她還小小年紀,就遇了幾次麻煩,將來長大恐怕更容易沾惹是非。
文瀾閣畢竟在丞相府內,而陸丞相又是全天下人都讚譽清正廉明、禮賢下士之人,素波在這裡一定安全,只這一項,便是自己怎麼樣都值得了。
徐寧總算放下了關於江陰徐家的尊嚴,卻又想到他們一直在找卻沒有找到的京城舊宅,「聽父親和長兄說起我們徐家在京城的舊宅,正在最繁華的崇仁坊,還帶著花園呢。」
素波聽慣了,便提醒他,「經歷改朝換代,也許徐家的舊宅已經沒了。」她用的是也許,其實在心裡早已經認定了。
進京之前,素波也曾經憧憬著能找到徐家的大宅子,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但是他們在崇仁坊找了好幾天,也沒有打聽到徐宅,反倒遇上了鄧十九,這讓她徹底死了心。
她更在意如今身處的小屋,注意到傢俱上有一層薄灰,便道:「叔父,我去打些水來灑掃。」
徐寧面色黯然,雖然改朝換代了,但是徐家在京城的舊宅可是私產,總該保留著才對,且他身上還帶著契書。何況聽說舊宅皆是青磚所砌,輕易不能損壞,這兩天在坊間尋找,發現那裡並沒有經歷戰火,想來那宅子定然還完好,不可能憑空消失了的。
他不信找不到,決定有機會一個人再悄悄去找找,如果找到了自己和素波就有了家業,不必再寄人籬下。只是眼下既有了容身之所,又要避著鄧十九之流,倒不必急了。
想到這裡,徐寧攔住素波,「初來乍到的,你一個小姑娘不好拋頭露面,還是我去。」
聽叔父一面說話又一面咳嗽,素波不同意,「叔父,你咳嗽還沒好呢。」
「我這咳嗽又不是一天兩天,不要緊。且打一桶水又能多累,你先在屋子裡看看怎麼安置為好。」
素波無奈,只得應了。
【第二章 小女子愛庖廚】
何老太太替他們安排的這房屋共分成三間,正中是門戶所在的堂屋,左右各一小間,安置的問題並不需要思忖,自然一人一間。
素波比較一下,靠南的那一間略大一些,床也寬敞,且又比另一間乾燥暖和,便將叔父的包袱挪了進去,自己的搬到了北屋。
徐寧也提了水回來,兩人灑掃擦抹,只一會兒,屋子裡便大致收拾乾淨了。
這時何老太太抱著兩床被子走了回來,「你們先用著,待有了新的再還。」
素波趕緊接過來,感激不已,剛剛她說的雖然輕鬆,其實還真想像不到沒有被子怎麼睡覺呢,她甜甜地說:「謝謝何老太太!」
何老太太就朝素波笑了,「你這孩子,這樣客氣做什麼。」又告訴她,「明日便將頭上的孝繩拆了吧,畢竟在丞相府裡,讓人看到了不好。若是戴孝,也只能在裡面穿。」
如今他們也算是寄人籬下,一舉一動都要小心,連戴孝都要注意,不能衝撞了主家。徐寧和素波都趕緊點頭應了。
待送走了何老太太,徐家叔侄便將被褥鋪好,再將各自的小包袱收拾一下後,再無別的事可做,只得在屋內對坐發呆。
半晌,就聽有人在門前問——
「這裡可是徐先生家?」
徐寧趕緊走出去,「正是。」
「我是文瀾閣廚房的,夫家姓趙,大家都叫我趙婆子。」
來的是一個體態肥胖、面色紅潤的老婦人,手裡提著一個黑漆食盒道:「我們這裡每天早中晚各有一餐,都有定例,以後我每餐都會給你們送來。」又叮囑道:「只千萬小心別打破了盤碟等物,那可是要賠錢的!」
素波早從窗內見到了,這時跑出來接了食盒,道謝之後捧回屋內,打開一看——一大缽米飯、一碟水煮肉、一碟青菜,另有一碗筍湯。
肉是豬肉,切成了方塊,有肥有瘦,應該是用清水加了些調味料後直接煮熟盛上來的,做法簡單;青菜切得過碎,似乎用鹽水浸過,口感一定不好,而且還完全不符合營養學的要求;當然那筍湯也好不到哪裡去,顯然是用煮肉的湯加了些筍就成了,頗有偷工減料之嫌;至於米飯也有些燒糊了,能聞到一股很明顯的焦糊味。
雖然素波一眼就看出這飯菜有些粗糙,事實上這卻是她到這個時代後見到最好的一餐飯,因此眼下根本顧不上燙手,急忙將幾樣東西從食盒裡捧出放在桌上,同時她的肚子也「咕嚕嚕」地響了起來。
「叔父,我們趕緊吃飯吧。」素波說著已經將米飯分成兩碗,把一雙筷子遞到叔父手中,自己拿了另一雙坐下,大眼睛瞧著叔父,只等他端起碗,自己便也可以吃了。
徐寧卻以為素波見了肉食為難,便道:「吃吧,居喪亦有權變,《禮記》所謂『身有疾則飲酒食肉』,如今你遭逢大難,可以應這個禮了。」說畢端起碗來,將一口飯送入口中。
素波哪裡還管什麼《禮記》不《禮記》的,且她認為哀思最重要的在心意,而不是形式,便趕緊夾了一塊肉吃了起來。
肉香在舌上綻放,曾經是個吃貨的素波在這一瞬間差點淚流滿面,她已經三月不知肉味了!真正三個月連一塊肉都沒吃過,絕不誇張!
而這肉,固然做得十分簡單,但畢竟是純天然喂養的豬肉,香氣與素波前世吃的那些三月出欄的飼料豬肉要高出好幾個檔次,就是前世高價買的有機豬肉也無法望其項背,畢竟起點完全不同!
在吃到第一塊肉的時候,素波簡直激動萬分,只覺得這是世上最最美味的東西,醇香至極、醉人心肺,而她的舌、她的胃,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急切地需要食物,不單只是對美食的慾望,也是生存的本能。
然後第二塊、第三塊……肚子慢慢飽了起來,素波就又有了新的感覺。
如果讓自己來做——
肉不要切成小塊,而是大塊放在水中,加蔥、姜、桂皮等物,用小火慢慢地煮,煮到快酥爛的時候拿出,放至稍涼後切片,再蘸用蒜泥、鹽、香油等等調好的調料食用,想必瘦肉香而不柴、肥肉醇而不膩,肉的美味得以最大的被保留,這才是如此上好的豬肉的最佳做法和吃法!
還有青菜,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切成段,用燒熱的清油快速翻炒幾下,加上調料後勾芡出鍋——素炒時蔬;還可以先用沸水焯過,然後切好拌上調料——涼拌小菜;當然也可以用加了雞蛋的麵糊裹好,再用七成熱的油過一下——炸蔬菜丸子,每一樣都各有特色。
筍湯就更有待提高了,用雞湯打底,放入切成細絲的筍,再加上銀芽、撕成絲的雞胸肉,怎一個鮮美了得?
素波放慢了吃飯的速度,身為一個吃貨的她不知不覺就想到,既然生活已經穩定了,那麼或許可以把自己的這些想法付諸實現?一面想著,已經將眼前的飯菜自動想像成經她改造後的美味佳肴,於是帶著笑意咽了下去。
同時,向來食不言寢不語的徐先生也發出了一聲輕而又輕的讚嘆,他雖然是土生土長本時代的人,又出身世家,往昔吃過無數美食,但徐家已經沒落,再經歷幾個月的逃難生涯,現今吃到如此的飯菜也頗為感慨。
一時間,兩人埋頭吃飯,最後將所有東西一掃而空。
雖然趙婆子沒說要送回食盒,但平白吃了一頓飽飯的素波覺得自己應該主動些,遂將碗碟洗好了重新裝進食盒,向趙婆子來時的方向走去。
半路卻正巧遇到那位趙婆子來取食盒,趕緊迎了上去笑說:「嬤嬤好。」
趙婆子不意素波主動與自己打招呼,又十分客氣,接過她送回的餐具,臉上便露出笑意,「怎麼好勞煩小姐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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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08:48
第四章
文瀾閣西邊住的都是窮酸之輩,因此廚房裡的下人也瞧不起他們,但是那些個窮酸畢竟又與尋常人不同,陸丞相見了都要叫一聲先生的,是以大家也不敢真下他們的面子。
趙婆子與大家也是一樣的,最討厭這些窮酸們,不只是因為他們又窮又酸腐,還加上他們的架子一向很大,比如取飯送食盒這些小事,那些人再不肯動一下手,彷彿做了便丟了身分。
曾經有一位窮酸因為自己忘記送飯,竟然就不來取,餓了兩天,最後在文瀾閣裡昏了過去,差一點鬧出事來,累得趙婆子差一點因此被趕出廚房。
趙婆子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們來取一次飯菜竟比活活餓死更糟糕嗎?心中更對這些人滿心鄙夷,但從此再不敢輕忽。
眼下的小姑娘卻是不同,又可愛又乖巧,才吃過飯就主動將餐具送過來,還笑嘻嘻地稱自己「嬤嬤」,這還是在這裡吃飯的人中第一個如此尊敬自己的,讓趙婆子不由得受寵若驚。
素波卻知道,自己這個小姐本來就是冒牌的,而且就算是先前的徐小姐來了,其實也只不過空有一個世家女的名頭而已,徐家早不成了,遭了災更徹底沒落,落魄的鳳凰連雞都不如,又有什麼可驕傲的?
而且,在喜歡美食的素波看來,與趙婆子這樣在廚房工作的人打好關係,其實非常重要——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在安穩的日常生活中,時不時地弄些美食,已經是素波不知不覺間給自己定下的最高追求,她從來也不是有志向的人,在她穿越來這裡前,也不過是一個成績平庸的學生,上著一所平庸的大學……
素波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本領去追求更好的生活,否則,身為穿越人士,她怎麼會到了這個世上數月了,竟仍一籌莫展,只能跟著叔父逃難?
自己唯一的優勢就是有一副不錯的皮囊,放在前世,一定很得旁人喜歡,可在這裡就完全成了劣勢,叔父和自己甚至因此受了這麼多的磨難。
趙婆子對素波印象極好,此時笑著指了廚房告訴她,「府裡廚房有好幾處,我們這裡專管文瀾閣諸位先生和家眷的餐飯。不過文瀾閣裡的陳徵事還有幾位大儒,又另有專門的小廚房,至於丞相府裡還有內廚房——」
素波本有意去廚房看看,但畢竟剛剛相識,總要有點矜持,又怕久不回去叔父會擔心,就笑著向趙婆子告辭。
再回到小院,天色已晚,叔侄二人自逃難以來,風餐露宿,就是進京後住進了客棧,也沒有如此舒適安全的環境,早就乏到了極點,便關門閉戶,早早安歇。
第二天一早,早飯後雲哥兒果然來接徐寧去文瀾閣,他因認為丞相府內自然是安全的,也不似過去在客棧時一般將素波鎖在屋內,只叮囑她不要亂走,在家等他中午回來。
然而徐寧還沒有回來,雲哥兒就先送來兩貫錢,「這是相府給徐先生用的。」
素波看著閃著黃燦燦光芒的銅錢,就連那穿錢的青繩都嶄新乾淨,心裡滿是愉悅,暗暗盤算要買的東西,又向雲哥兒道謝,拆了青繩拿下幾個銅錢塞給他,「去買些零嘴兒吃吧。」
雲哥還是不收,離開後沒一小會兒又抱著兩匹絹過來道:「這是相府給徐先生裁衣的。」
素波收了錢和絹,心裡感慨,丞相府的待遇還真不錯!如今叔父和自己已經解決了吃飯的問題,接下來最重要的應該是添置棉被和棉衣裳,畢竟秋天已經來了,冬天還會遠嗎?
素波先前也是家裡的嬌嬌女,考大學之前不必說,她從沒有做過一點家務,就是她想做,爸爸媽媽也不肯啊,異口同聲地讓她專心學習,直到上了大學後,她學了些廚藝,但也很少下廚,畢竟住校時又沒有機會。
過去她什麼也不會,現在她其實還是什麼也不會,但是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學會。叔父是完全不懂得日常生計的,因此素波便要將責任都擔了起來。她起身將錢和絹收好,鎖了門就後往何老太太家去。
她要問清楚在哪裡能買得到針線、棉花,要多少錢,然後怎麼做出棉被和棉衣。要知道這裡不似現代那樣商品豐富,什麼都可以從商場或網路上購買,在這裡,就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也要親自做許多針線,更不用說她這個沒落的世家女了。
何老太太是個極熱心的老婦人,又喜歡嘮叨,因此她用心幫素波計算好應該如何添置東西,相府發的錢並不夠一次將這些東西都買全了,因此要先做冬衣,然後等下個月再做被子。
何老太太又告訴她,「先用相府的絹布給你叔父做一件外裳,文瀾閣裡的先生沒有穿破舊麻衣的。」
噢,畢竟是出入文瀾閣的,總不好太寒酸!
素波從善如流,按何老太太的指點求了雲哥兒到鋪子裡買東西,又將兩匹絹抱來請老夫人教她裁衣裳。
這個年紀的女孩早應該會些針黹,尤其是世家女,家裡自然早早教過,可是何老太太見素波竟然什麼也不懂,心裡暗暗嘆一聲——徐家果然沒落了,連教養女子的能力都沒有了。
可又對素波多了幾分憐惜,這個可愛的孩子,若是沒有天下大亂,她一定過著金尊玉貴的生活。
因此她一點也不在意素波什麼也不會,慢慢地從最簡單的穿針引線教她。
「就這樣,對了。」她用手輕輕地將素波的身子扳正,「就是縫衣,也要有美好的姿態。」
何老太太心裡想著,如果自己有孫女,也應該是這樣大了。倒直接把乖巧的素波當成了孫女看。
素波沒想那麼多,只是本能地感覺出何老太太的善意,便願意親近她,聽她的教導。事實上,她從沒想過自己竟有做針線的時候,前世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幾乎沒有人會,但是她很用心的學,很快就做得不錯了,這其實真的不難。
到了徐寧回來的時候,就見素波有模有樣地坐在窗邊縫衣,讚賞地點了點頭,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道:「素波,江陰徐家可能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雖然式微,可我們也不能墮了徐家的聲名,我雖然只在文瀾閣半日,也已察覺相府裡的人事繁雜,你我更要謹言慎行。」
素波前世算得上單純如一張白紙,畢竟十幾年只在象牙塔裡學習,因此她什麼都不懂,但是到了這裡才幾個月就無師自通知道世事的艱難,如今得叔父提點,立即也明白了丞相府裡的複雜,趕緊答道:「叔父,我曉得的,平日裡只在自家院子做針線,除了去何老太太那裡請教、到廚房取飯菜,別處再不亂走。」
徐寧點點頭,繼續看素波做針線。
而相府送來的兩匹絹,之後素波都給徐寧做了新衣,正好可以換洗。
何老太太勸了她一句,「素波,兩匹絹一匹給徐先生做,另一匹你也做一件新的吧。」
可是素波搖頭拒了,「我只在這裡,又不出門,穿新衣舊衣又有什麼區別?」她本就不打算四處亂跑,幾個月的經歷讓她懂得了謹慎的必要性。
何老太太聞言就笑了,「好個懂事的孩子!畢竟是小姑娘呢,總不好穿得太舊吧。」
「不用了,我和叔父都做新棉衣禦寒就足夠了。」素波算過帳,他們的錢並不多,都要用在刀口上。棉衣棉被都要做好的,叔父身體一向不好,自己又變成了只有十歲的小女孩,身體很孱弱,總要以實惠為主,至於外表,她這個宅女改改舊衣就行了。
攢了兩個月的錢,兩人添了新被褥、薄棉衣、厚棉衣,徐寧有新絹袍,素波也將舊衣裳重新加長些,冬日來的時候,他們便都穿得很暖了。
當他們得了第三個月的工錢時,她便求雲哥兒幫忙添了一個小泥爐,又買了些炭。
開水雖然可以到廚房去取,但是廚房裡也不是總有的,而且取回來的水很快就會變涼,就是放在包了棉套的瓷壺裡,也只勉強還有些溫度,哪裡如自己現燒了開水泡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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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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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08:58
第五章
而且,屋子裡多了一個小爐也暖和許多,又將濕氣驅散了,徐寧在一旁讀書,素波做針線,又或者他們隨意說些閒話,冬日便不再難過。
素波還有一件擔心的事,那就是叔父的咳嗽到了冬天更重了,想請大夫診脈抓藥需要很多錢,他們根本沒有,而叔父也不肯,一再說他的病是胎裡帶來的,每年冬天都要犯病,他年少徐家還風光時吃過無數補藥亦沒有什麼效果,待到春天天氣暖和時就自然好了。
何老太太知道後便給素波一個偏方,於是每到晚上,素波便會煨著一碗糖梨水,潤肺止咳嗽,讓叔父睡前喝下。
可對於他們來說,糖和梨子也不便宜,而且煨糖梨水又十分費時間精神,但是素波還是勉力將這份錢留了出來,梨子去皮切成小小的方塊,再加了糖在小泥爐上燉上一個多時辰,軟軟甜甜的,叔父喝了些日子咳嗽果然輕了些。
徐寧看著替他熬糖梨水的素波,笑道:「你這孩子還真用心……」
素波便也笑了,她是真心感謝叔父的,如果沒有叔父,自己即便穿到了同名同姓的徐素波身上,也只有死路一條,正是叔父將她從水中救上來,給她請醫治病,後來又帶著她到京城,就算遇到家大勢大的鄧十九要買她,叔父怎麼也不肯,也是因此才屈就到到相府抄書謀生。
這樣的恩情,與前世父母對她是一樣的,只是先前的她一向當成是應該的,現在才知道自己要感恩。
因此素波笑咪咪地道:「叔父,若沒有你,我哪裡還有命在?所以家裡的事情我一定都會做好,不要你多操心。」
「我們徐家真是徹底敗落了,你原本也是大家小姐,現在竟親自做這些事……唉!叔父無能啊。」
素波聽了徐寧感慨,卻依舊沒有多少共鳴。
她穿越到這裡時徐家已經遭了災,比起顛沛流離的難民只略強了一點,根本沒享受過一天大小姐的待遇,也就無所謂失落了。
「我被叔父救回來已經是大幸了,哪裡還想什麼大家小姐不大家小姐?況且我們徐家經過戰亂,早就不算世家高門了。我們叔侄如今能在相府內平安度日,已經是不幸的大幸。」
「你這話說得好,」徐寧本就是有些迂腐的讀書人,遂道:「聖人安貧樂道,不以欲傷生,不以利累己。正合我們如今之狀況。」說罷遂喝了糖梨水睡下。
除了糖梨水,素波又不斷地用這個小小的泥爐做更多的東西。
這一天,徐寧才進了小院,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及進了屋子,便見素波擺出飯菜,其實還是原來簡單的幾種,可是味道卻又完全不一樣了。
就連徐寧這樣不重口腹之慾的人都忍不住問:「今天的飯菜怎麼如此好吃?」
素波帶了幾分得意的笑道:「這米飯是我從廚房裡領了米自己蒸出來的,因叔父胃腸弱,便多添了點水,便糯糯軟軟的了。」
又指了那菜道:「今天廚房做的是羊肉,燉好後我先把我們的分量盛了回來,又放在爐上用小火煨了半天,估量著叔父回來的時間加了蘿蔔塊,是不是聞著便香多了?還有這豆腐,我跟劉廚娘說,用砂鍋做的和用鐵鍋做的味道不一樣,她試了一下也覺得砂鍋好,還說以後就都用砂鍋了呢。」
外面剛好下了第一場雪,徐寧自文瀾閣出來便本覺得有些冷,現在看著熱熱的羊肉湯,聞著香醇的豆腐,想著還有鬆軟可口的米飯,這些都還沒進口,便立即覺得身上暖和了,胃也無端地舒服起來。
可是,徐寧並沒有拿起筷子吃飯,躊躇了一下便嚴肅地道:「無怪我聽人說你與廚房的人走得很近。素波,我們是江陰徐家的人,幾百年的世家……」
素波反問了一句,「世家不也要吃飯的嗎?」
世家是要吃飯的,「可是君子遠庖廚……」
「但我不是君子,而是小女子啊。」
徐寧一向自詡滿腹經綸,卻不知為什麼駁不倒素波的話,只得道:「多向何老太太學一學,她可是出身大家。」
「我買這個小泥爐就是向何老太太學的呢,而且太太晚上也時常用小爐燉些湯水給何老先生喝。」只是何老太太也與叔父一樣,並不大與廚房裡的人來往,但素波選擇性地忽略了,只眨著大眼睛向他道:「叔父,我就是個小女子,閒來無事做些好吃的,讓家裡人過得更好,算是錯的嗎?」
徐寧想了一想,「不錯。」再想到這些天的經歷,以及身為世家子弟、學富五車的自己竟淪為文瀾閣抄書的,又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是叔父膠柱鼓瑟了。」
素波笑了,此時她年紀雖小,臉也未完全長開,但這些天吃得略好些,臉上的黃瘦便消退了,底子的白皙顯了出來,笑容更加動人,「叔父,我們不必理別人的閒話,我們叔侄從江陰逃出來,也不過是想活下來而已。如今我們不但活下來,而且能吃得飽穿得暖,豈不就是成功!」
徐寧從小並不是被這樣教導的,他也曾經有過雄心壯志,達則兼濟天下,現在落魄了,他仍一直記著窮則獨善其身,但,似乎並不是吃飽穿暖就成功啊!
可是,他最終也肯定素波的話不違反他做人的原則。
再看著可愛的侄女,徐家僅剩下的一點血脈,徐寧心裡最後的不贊同也消散了,「你不過一個女孩,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只要不違了大義就行。」
【第三章 何老太太的指點】
素波這就算過了明路,以後再到廚房也不用提心吊膽,其實她很喜歡廚房這個地方。三四間的屋子,外面看著很普通,裡面因灶上一直燃著火而要比別處都溫暖一些,又有許多案桌,上面放著菜箱,東西雖然雜亂,可是就是讓她覺得自在。
素波來的時日長了,早知道這個廚房的檔次正如叔父和自己在府裡的地位,比起上面的陸丞相、陳徵事等人,就是底層,但是又好歹算是文人,與婢僕之流天差地別,因此再不能與陸府下人們一處。
丞相府裡便為這些文人們單設了廚房,供應還算不差,但其實做出來的飯菜著實不怎麼樣。
廚房裡六、七個廚娘僕婦胖胖的、懶懶的,一日三餐都是糊弄著,根本與素波先前在古書中看到的那些富貴人家的精明能幹的廚娘兩個樣!就連她們自已,雖然免不了偷弄些吃的,但大多數時候也與大家一樣吃那些做壞了的飯菜。
說也難怪,對於文瀾閣最下層抄書打雜的人,陸丞相雖是關照的,但是他高高在上、日理萬機,說句待遇上不能差了之後,哪裡還會關照到廚房做飯做菜的小事上?
真正管著這些事的管家之流,對此也不會重視,畢竟向這些窮酸們示好有什麼用?他們除了讀過幾本書、認得幾個字就沒有別的長處,更何況,就是對他們好些,他們往往也看不出來,就似向瞎子們拋媚眼一般。
窮酸們在意的是面子,孟嘗君的門客曾嘆過「食無魚,長鋏歸來兮」,他們要的並不是東西,而是體面!現在廚房裡每餐有肉,窮酸們再沒有人能說出什麼,難道他們還好意思講究口腹之欲嗎?
因此派到這處廚房的廚娘們大多沒有一個精通廚藝,又或者在府裡沒有人脈,或者喜歡懶惰耍滑之輩,而來到這廚房裡的人也會時常憤慨不平,因為這些用飯的窮酸們從來沒有一文賞錢。
文瀾閣另一處的廚房就時有賞錢可拿,相府的屬官和大儒們富貴大氣,哪樣菜做得好就賞,有時候是幾匹絹,有時候是一把把的銅錢;內廚房裡就更不必說,那些廚娘們的吃穿用度都跟主子們差不多;而外面給僕役做飯的廚房是沒有賞錢,可是他們卻不必受這些窮酸的氣。
窮酸們還是有架子的,一時哪裡沒有做到,他們便覺得沒有顏面,若是報了上去,吃虧的又是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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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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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09:09
第六章
素波慢慢與她們熟了,就知道了她們的不滿,可是她也不肯打賞,叔父每個月只有一貫錢,第一個月的兩貫是初到丞相府的見面禮,與那絹布一樣,後來就沒有了。
一貫錢只有一千個銅錢,真不算多,若是打賞,就算每個人只一個錢,也要用去六七錢,而且打賞了一次還會有第二次,中間隔久了又會生出怨懟,何況若是每天都打賞,那可是一筆極大的開支,還不如一毛不拔,叔父和自己缺的東西還多著呢,處處都要用錢。
素波到現在為止,連件新衣服也沒捨得買,但是她也有辦法。幾乎沒有人不喜歡美食,幾個廚娘懶,可她們也一樣饞,俗話說又懶又饞是有道理的,這兩者時常一同出現。
而最方便做出美食的地方,自然是廚房,畢竟這裡有各種的原料,又有現成的爐灶柴火,素波的目標也不過是提高自己的飲食水平。
第一次,素波在廚房裡做了一道清蒸魚,差點將廚房裡的幾個人驚呆了——不是說是世家女嗎?怎麼會做菜?而且只用如此簡單的方法做魚,會好吃嗎?
但是,這道清蒸魚果真鮮美無比,肉質細嫩得幾乎可以媲美鮮魚膾,卻又比鮮魚膾保留了更多魚的鮮味,大家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將一條魚都吃光了,紛紛讚嘆不已。
原本不過隨意答應小女孩讓她試一試,但是這個結果卻讓廚房的所有人都震驚不已,於是她們很快就明白,原來世家的底蘊果真非同凡響,就是在吃食上也與別人不同,是有家傳食譜的。
素波將自己的廚藝推到徐氏祖傳食譜上並沒有多少負擔,她雖然不知道徐家是不是真有祖傳食譜,但可以肯定歷史上有許多世家是有的!
因為她對吃的無比愛好,她對這方面的趣聞十分關注,前世又是個資訊爆炸的社會,網路、圖書館,甚至小吃店裡都能找到故事。
她看了無數與飲食相關的傳說,自然也知道古代人為了鬥富或者炫耀,時常會將一些食譜保密,就如晉代石崇家的廚師向王愷泄露了石家食譜的秘笈,竟然被殺死了。
徐家祖傳食譜的說法其實也正合素波眼下的情況,她固然喜歡美食,也願意親手去嘗試,但真正會做的菜不多。前世她一直上學,並沒有太多機會練習,好在她吃過的美食不少,旁人看來,正是看過祖傳食譜卻因為年幼小而只能說出大概,卻不甚精通的模樣。
就比如在做清蒸魚時,她就指出了魚要鮮,味道也要醃透,蒸的時間更要恰到好處,但她說得一口好菜卻不太會做,最後才在廚娘的幫忙下成功。
一道清蒸魚使廚娘們之後再聽到素波於美食上的高妙見識,就會想起素波果然是江陰徐家的後代,又聽她說起許多菜都頭頭是道,再不會置疑,竟皆肯聽她的指揮。
而只要細細琢磨、用心去試,又有什麼做不出來?更何況素波還有一個特別有用的幫手,那就是她的味覺特別靈敏,她從很小的時候就能嘗出極細微的味道變化,到了這裡竟也有相同的能力。
於是許多好吃的東西在素波的指點下出現了,而這些好吃的,哪裡會沒有素波和徐寧的份?素波就這樣把自家的飲食水平不斷提高,其實她不只提高了自己和叔父的,就連所有由這個廚房供應飲食的人也都受了益。
當然他們受過害,畢竟做菜的過程中,有成功就有失敗,大家享受成功的同時,自然也要品嘗失敗。但是,素波很肯定,成功的時候比失敗要多,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成功的次數越來越多。
就這樣,素波平日裡許多時光都在廚房度過,而且她越來越喜歡這個小廚房。
回想起進丞相府之前做飯的經歷,素波深深覺得,丞相府的廚房真是太好了,設備高檔,菜品豐富,調料齊全!且幾個大灶小灶都是用青磚砌成,配有各種大小的鍋,還有各種各樣的刀具案板,幾個粗細不一的石磨、搗臼,各種點心模子,甚至還有專門磨姜汁的小器具,柴草木炭更是隨便用。
每日外面送來的東西全是按分例來的,陸丞相對於文瀾閣十分大方,雞鴨魚肉、米面菜蔬樣樣不少,廚房裡各人的分工也明確,有上灶的、打雜的、負責添柴的,當然還有傳送飯菜的。
規模雖然不大,但功能極為齊全,不說與野外拿幾塊石頭搭出來臨時的小灶相比,就是客棧裡也沒有如此像樣的廚房,而最讓素波覺得滿意的是,做飯時不必一個人又要看著上面的飯菜又要管著下面的柴火了。
素波時常對此讚嘆不已。
不是她忘記了前世那些方便快捷的電鍋、瓦斯爐、烤箱,那些只要輕按一下按鈕就能將許多的步驟一次搞定的高科技產品,是因為她知道怎麼想也沒有用,若只是想想就能想回去,她早就回去了。
事實上她曾經無數次的傷心難過追憶,但是這都沒有用處,何況在游輪失事時,爸爸媽媽拚了命將自己推了出來,他們的囑咐還在耳邊——「素波,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是的,雖然她已經穿越到這個世界,但她仍會努力生活,將日子過得更好
前世也好,到了這裡也好,素波從沒有盼過飛黃騰達,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女子,努力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讓心情也好。
就如眼下,她滿腦袋都是些——早上熬了百果粥,中午吃了荷葉蒸雞,晚上是不是應該做點粟米糕吃?快過年了,叔父和自己各添一件新衣的錢是不是夠用呢?還有,應該做兩雙棉拖鞋的,在家裡穿著又暖和又舒服……
因此徐寧時常讚嘆,「你這孩子真是懂事,我原以為帶著你上京一定會很累,結果非但不用我為你操心,反倒還要你一個小孩子來照顧我。」
徐寧滿意,素波就開心了,相處日久,她真的把徐寧當成了自己的長輩至親。他雖然迂腐、雖然還有許多不足之處,但他卻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真心疼愛自己的人,他們經歷了許多艱難,從哀鴻遍野的江陰到了京城,又逃到了丞相府,彼此相依為命。
「叔父,你照顧我更多呀!」沒有叔父,自己活不到現在,而且在日常生活中,她又跟著叔父學了許多,禮儀、規矩、世情,就連何老太太也常誇她頗有幾分淑女的風範呢。
徐寧是世家出身,進京路上再落魄也始終守著許多規矩,現在他已經重新找回了士人的身分,雖然只是在丞相府裡抄書,卻依舊是讀書人的做派,並不習慣與女眷們在一處說閒話,先前在江陰時他便與素波這個侄女幾乎沒說過話,是以竟不知道素波是這麼個可愛的性子。
眼下小小的院子裡只有他們叔侄兩個,他漸漸地被素波影響,聽著她嘰嘰喳喳地說話越發適應,甚至偶爾也會跟著說上幾句,他說的最多的自然就是他所在的文瀾閣了。
文瀾閣本是丞相府的藏書樓,但又不是一座普通的藏書樓。本朝初定時,滿腹經綸的陸丞相入京後並不似其他功臣大肆接收金銀美女,而是將無人關心又已經毀損、混亂不堪的先朝藏書閣中的律書、戶籍、圖冊等一一收進丞相府的一座閣樓,並命名為文瀾閣。
最初並沒有人對文瀾閣多加注意,畢竟戰亂之後百廢待興,朝中上下一時還顧不上藏書的事,但是馬上能得天下,終不能馬上治之,因此去歲皇上見書缺簡脫、禮崩樂壞,親自下詔令陸丞相勘誤五經,訂正後刻石以示天下,為儒生讀書範本。
陸丞相便將這一重任交給文瀾閣,畢竟文瀾閣早成了整個朝廷書籍圖冊最多最全的地方,陸丞相又請了不少當代的大儒客居府中,更是增加了文瀾閣的名聲。
隨後,陸丞相奉皇上之令懸賞以求天下典籍,招攬博學之儒生,文瀾閣遂成為本朝文風最鼎盛之處。而徐寧先前的同鄉兼同窗陳朔,正是丞相府的屬官丞相徵事,現在主管文瀾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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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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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09:23
第七章
當時徐寧帶著素波到了京城,唯一的老熟人就是這個陳徵事,因此進京先到丞相府門前給他送了帖子,指望他能幫幫忙。
不想陳徵事對老同窗十分冷淡,推說事務繁忙連面都沒見,只是恰逢文瀾閣大舉招攬儒生,也就順手留他在文瀾閣裡抄書了。
叔父再不說別人壞話的,但素波聽叔父的語氣,看來這個陳徵事先前讀書時比不了叔父,又曾受過叔父的恩惠,但招了叔父進來後並不禮遇。
叔父身上總散髮著一種淡淡的憂傷,素波想來,除了家世的沒落,他在文瀾閣裡也不開心,但有自己拖累,也只能屈就抄書了。
若是沒有自己,他一個人可以繼續去找徐家的舊宅,或者另尋一處容身,這都要比現在容易多了。素波想明白叔父的心事,便更加乖巧。
徐寧並沒有想到小小的素波會想這麼多,也不過有口無心地說上一番,懷才不遇,是文人的通病,他亦不例外。
這一日徐寧卻想起一事,囑咐素波,「文瀾閣西邊雖然簡陋,但是勝在人少安靜,不似東邊,要知道丞相府裡的幾位少爺和外面的一些子弟們時常往來,他們中頗有一些不成材的……」
素波保證,「我只在文瀾閣西邊住著,別處再不亂走的。」如果沒有能力,長得漂亮也是負擔,就是因為她的相貌他們才被迫進了丞相府,如果再在丞相府內惹到了不該惹的人,豈不是前功盡棄?
是以素波寧願做個宅女,反正她也是有過見識的現代人,外面的世界沒有什麼可吸引她的,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家中弄些美食就好了。
徐寧也點頭,「文瀾閣與丞相府幸好是完全分開的,就是我們住的地方也與文瀾閣內隔著一道門,又有人守著,再者你也穩重,叔父放心。」說完卻又板著臉道:「丞相府裡招攬了些青年才俊,待我仔細為你物色一個世家子弟做夫君,訂親成親後你就有了歸宿。」
什麼?自己才十歲,就要訂親成親?
素波一時驚得瞪大了眼睛,卻見徐寧並不看她,已經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我去閣裡,晚上再回來。」
原來叔父也不大自在。素波與他接觸了幾個月,倒是有些了解,叔父本就是個書呆子,在兵荒馬亂的時代失去了家族的庇護,也惶惶地不知所措,不比自己這個突然穿越到這裡的人有什麼辦法,否則他們兩人也不至於在江陰無處容身,只得逃到京城,可在京城也難以立足,最後託身相府的。
不過,叔父一定是真心為自己著想才會有這個主意,又因為家裡又沒有其他女眷,只能親自對自己說,所以也極彆扭呢。
素波悄悄笑了,想找機會對叔父說自己現在還不想嫁人,可是徐寧再也沒提,她也就慢慢忘記了了,畢竟剛剛安頓下來,有很多事情要做,素波又是認真過日子的人,所以日子竟然就忙忙碌碌地過去了。
就這樣,徐家叔侄不知不覺就在相府裡住了數月,從初秋到了數九寒冬,眼看著春節將至,朝廷封了印,文瀾閣也關了起來,所有的人都放了假。
放假之前,陸丞相便賞了文瀾閣每人兩貫錢,一拿到這錢,素波十分開心,家裡正一樣樣置辦東西,每個月錢都不夠用,這兩貫錢正可以派上大用處!
她又算著用這兩貫錢先買些什麼,過年時總要弄些小吃的,有些也不好全從廚房裡來;叔父喜歡讀書,也愛寫些讀書筆記,只是他再迂腐不過,不肯在文瀾閣占一點便宜,是以筆墨還要添。
她還想著給叔父和自己買兩匹素絹做衣服,畢竟過年就要穿新衣了,叔父的衣裳早已舊了,自己的更舊,裙角衣袖已經短了許多,又接了兩次,顏色深淺不同,著實不大像樣,至於日常的用品,缺的就更多了。
不料何老太太卻叫她過去,悄悄提醒,「你們總該給陳徵事送年禮。」
素波怔住了,她其實是想過送年禮的,而且也已經準備得差不多,送給叔父的、何老太太的、雲哥兒的,甚至還有趙婆子和劉廚娘她們的,但是卻沒有想到陳徵事。
若是沒有陳徵事收下叔父,他們如今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只是因為素波平時不與文瀾閣的人往來才忘記了,叔父也沒有提。
素波想通此節,就馬上道:「幸虧老太太提醒我,否則竟忘記了,是應該要送,只是不知道送什麼好?」
何老太太便道:「我為什麼提醒你?就是知道你叔父太過書生氣,而你又太小,這些事慮不到。」又低聲說:「陳徵事這個人頗有些大小眼,當初你們來正遇到文瀾閣十分缺人的機會,因此便趕巧進來了,如今朝中上下越發覺出文瀾閣的重要,因此想來的人亦多了起來,你們更要與陳徵事好好相處,免得他找藉口辭了你叔父。
「我們家與丞相夫人有舊,來得又早,我又幫著管些雜事,即便這樣,每年過年的時候還是要給陳徵事送禮,否則他的臉色就難看了。」
素波醍醐灌頂,終於真正意識到這問題的嚴重性。叔父與自己機緣巧合進了文瀾閣,不但躲過了鄧十九,還謀得了這麼個安穩的地方,每日裡十分自在,卻沒想到一不小心仍會失了這機遇,因此也急了起來。
「我們要送些什麼才能讓陳徵事覺得滿意呢?買綢緞?點心?還是書籍?只可惜我們只有兩貫錢,買不了什麼好東西。」
「不需買東西,直接將兩貫錢送去就好,你們發了多少錢陳徵事再清楚不過,而陳徵事夫人又是最愛財的。」
買了東西也未必合陳徵事的意,何況若將兩貫錢都送去了就是十足的誠意,陳徵事也不好再挑剔什麼。
素波趕緊點頭,「我知道了!」又再三感謝何老太太。
【第四章 給陳徵事送禮】
晚上徐寧回來,素波如平日一般備了飯菜,用過之後叔侄倆又飲了茶,素波便似隨意一般地道:「叔父,我們到這裡幸虧了陳徵事,如今就要過年了,我們也應該去拜訪一次,再送些年禮。」
「不必了。」徐寧想也沒想地搖搖頭,「我們先前曾為同窗,當年徐家還沒有敗落時我亦資助過他,是以這次入京才想著求助於他。不料我入了文瀾閣,卻發現他早非當年之人了,不願意多與他往來。」
素波明白何老太太為何暗地裡指點自己了,叔父果真太單純!
她其實也不大懂人情世故,前世也不過剛上了大學,還沒有踏入社會,到了這裡更是整日不出文瀾閣西邊這一方天地,但她也明白,如果沒有打點好陳徵事,輕則他整日為難叔父,重則找個藉口將叔父趕出文瀾閣,不管哪一樣,都不是素波想看到的。
於是她想也沒想地回答,「可我們總要想辦法留在相府啊。」
徐寧瞬間漲紅了臉,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素波見狀便知道何老太太所言不錯,再想到平日裡聽叔父口中漏出來的一句半句,顯然與陳徵事處得不好。
人皆是勢利的,叔父和自己除了一個出身江陰徐家的虛名還剩下什麼?而這虛名反而是他們的累贅,恐怕叔父不得陳徵事的好感也是為此吧。
素波在大學時見到那種十分清高孤傲的人也是不大喜歡,可如今身在其中卻理解叔父的無奈和傷心。他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人到中年後已經形成的性子很難改變,而且他一定是為了自己才不得不留在這個陌生而又萬分不適應的地方。
因此她溫聲勸道:「叔父,這兩貫錢本就是白得的,我們送了也沒什麼,家裡過年要買的東西早已經買好了,不必舍不得。」
「我也不是舍不得,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徐寧想說些什麼,可終究沒說,只將所有的話都化成了一聲嘆息,「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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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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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09:34
第八章
如果不是為了自己,叔父一定不會受這樣的氣!不過自己和叔父離開相府,定只有死路一條,因此無論如何都要留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也許很高大上,但在此時又有什麼意義?人還是要努力生存下去。
於是素波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人都說大丈夫能屈能伸,韓信還曾受胯下之辱呢,我們給陳徵事送錢又算什麼,將來也許叔父和我也能飛黃騰達呢,到時候,我們也要收陳徵事送的禮!」
看著素波可愛的模樣,徐寧縱是有千般不快也化成了雲煙,「算了,不過是兩貫錢,只當沒有得到丞相的賞罷了!」
兩人自我安慰了一會兒,相視一笑,不管怎麼樣,精神勝利法也是有用的。
素波說動了徐寧,便將兩貫錢拿家裡最好的一個匣子裝了,自己換了一身最乾淨的衣裙與他一同去了陳徵事家中送禮,又與叔父說好——
「到了陳家,我將錢悄悄給陳夫人,叔父只與陳徵事說些閒話就好了。」
徐寧聽了如釋重負,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如何將裝錢的匣子送到陳徵事的手中,因此也不反對素波同行,畢竟陳家有女眷,自然與男子分門別院,素波隻身一人也不要緊。
早知道文瀾閣東側別有一番天地,素波卻是第一次踏了進來,冬日草木凋零,精巧的房舍沒了花木的遮掩更加顯眼,而陳徵事一家正住在離文瀾閣最近的一處。
徐寧也是第一次到陳家,因此事先向守門的小廝問了路,他如今在文瀾閣待了數月,大家也都認得,且現在正是送年禮的時候,守門的小廝在得了兩個錢後還熱心指點——
「你們直接過去吧,方有幾個文瀾閣的人剛走了,現在陳家應該沒有外人了。」
這正是送禮的好時機,素波陪著叔父叩了門,裡面迎出來一個婆子,打量他們一番後木著臉問了名姓又轉回去,再過了一會兒開門請他們進了,仍不很熱情,只將徐寧引到前院,然後領著素波到了後面。
素波謹記著何老太太的囑咐,先上前給陳夫人行了深深的禮,再滿臉笑意地問了安,將手裡的匣子恭敬地遞了上去,「新年將至,我們叔侄特別來向陳徵事致謝。」
陳夫人三十多歲,容貌也算漂亮,只是若論氣質,比起何老太太差得遠了。
她接過匣子感覺到裡面的重量就笑了,十分市儈,然後向素波道:「陳徵事這人,最是念舊的,與徐先生又是同窗,既然在一處讀過書,先前聽徐家敗落了就十分慨嘆,後來聽聞徐先生來了京城,便對我說不論怎麼樣也要幫上一把,亦不顧幾個同僚的反對,硬是將徐先生留下抄書。
「而且我告訴你,別看只是抄書,畢竟是在文瀾閣,哪裡容易進來?不知有多少人來求陳徵事呢,只是陳徵事卻是最關照徐先生的……」
陳夫人絕不口不提當年陳徵事貧病交加時徐寧的資助,也不提陳徵事在文瀾閣裡對徐寧的輕視。
素波只是謙恭地笑著,一一應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而且她這個沒有多少社會經驗的人也明白,陳夫人大約對從文瀾閣來送禮的人都是這一套說詞,不過把人名事情換一下而已。
她表面認真聽著,其實心思都在案幾上擺著的幾碟子點心上——粟粉桂花糕的粟粉很細,桂花還能看到花形,吃起來一定十分香甜細膩吧;金魚餅的面皮雪白雪白,真是上等的好麵粉,一定又磨又篩許多次才能行,餡倒是尋常棗泥;至於糯米雪球,上面黏的糖霜像雪花一般,在這個時候都是難得之物……
她特別多瞧了蝴蝶卷幾眼,裡面夾了蛋皮和肉末,自己都能聞到鮮香的味道,更難得的是形狀十分逼真——自己年前做出的幾樣點心怎麼也不如這個精緻,可見這邊廚房裡的人廚藝有多不凡,只可惜陳夫人沒有讓她嘗一嘗,真是小氣。
素波想了一回就趕緊收了眼睛和心思,只等陳夫人這一段話停下後,自己好起身告辭。她覺得只看陳徵事的夫人,便能知道陳徵事大概是什麼人了,更明白叔父再不可能坐久。
正在此時,從外面一溜煙跑進來一個人,幾步便撲到陳夫人面前,「母親,我們回來了!」那人將手裡的一盞兔子燈送上前,「我買了給母親的!」
素波趕緊從半坐著的榻上站起身,來人是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穿著湖藍色的緞袍,頭上系著同色方巾,腳下一雙藏青色緞面鞋,容貌與陳夫人有幾分相似,再聽他們的稱呼,便知這人正是陳徵事的次子陳秋海了。
陳徵事有兩個兒子,長子叫陳春海,現在已經出仕,外放縣丞,次子陳秋海正在相府讀書,看樣子剛從外面回來,所以才有此言。
陳夫人見小兒子回來自然歡喜,拉著兒子撫著肩背,說了好些話。
素波瞧著,更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她原就打算走的,只是一時不好開口打斷這對母子的對話,便站在一旁等候。
這時門外??婷婷地走進來一個小女孩,穿著嶄新的大紅綢衣綢裙,衣領袖口繡著金絲花紋,頭上一根扁金釵,釵頭上有幾粒渾圓潤澤的珠子,正組成了一朵梅花,手裡亦提著一盞蓮花燈,笑盈盈地道:「母親,外面可真熱鬧,街市上都是花燈,又有許多好玩的東西!」
早聽說陳徵事還有一個女兒叫陳敏,與自己同齡,素波明白眼前這女孩無疑就是陳敏了。
一心告辭的素波只得再次停住動作,繼續聽陳夫人如對陳秋海一般從頭到腳地慰問了一番陳敏,正要開口,陳敏卻看到了她,用手一指——
「你是誰?」
素波陪著笑道:「我姓徐,是來給陳徵事和陳夫人拜年的。」
陳敏的目光在素波一身舊衣上掃過,特別在裙邊袖口上接出兩圈之處停了一下,鄙夷的一笑,「哦」了一聲,但眼睛落在她臉上時便怔住了。
此時陳秋海也將目光轉了過來,看了一眼,也直直地盯住素波,半晌臉漲得紅了,問道:「徐小姐住哪裡?為何一直沒見過?」
素波被他們兄妹兩人打量,心裡早不自在了,聽了陳秋海的問話也不好不回答,便斂衽道:「我隨叔父住在文瀾閣西邊,平日並不過來。」又趕緊轉向陳夫人告辭,從陳家小院裡退了出來。
見叔父正站在院門外的一株樹下等自己,幾步跑了過去,「我們回家吧。」
徐寧此時也上下打量著素波,他平日是萬事不留心的性子,是以今天才發現,「素波,下個月再發了錢你也買匹新絹做衣裙吧,孝中雖然不能穿帶顏色的,但這件也太破舊了,若是再有錢,打一支銀釵也好。」
不用說,叔父站在這裡時一定看到陳秋海和陳敏經過,因此想起她和他們是一樣大的孩子。瞧著錦衣華服的他們,對比之下,更看出她的寒酸,寧願省些錢也要為她做新衣。
其實如果不將這兩貫錢送給陳徵事,素波確實打算做一件素絹衣裙的,但是眼下他們再沒有錢去買一匹新絹了。
可是素波卻不這樣說,只壓低聲音笑道:「叔父,別看陳小姐的衣裳美麗,她的人可比不了我,我就是穿著舊衣也比她穿著新衣美!」
徐寧聞言便笑了,陳小姐容貌也堪稱秀麗,但是比起素波又差得遠了,將她們放在一處,一個是鵝卵石,一個是美玉,鵝卵石再好看,仍沒有美玉的光華。
素波在路上不敢高聲,只恐被人聽了去,至回了徐家的小屋,遂嘰嘰喳喳地又道:「別看我外面的衣裙舊了,其實裡面盡是新棉做的衣褲,又厚實又暖和。做人就應該這樣,底蘊要充實,外表倒不是主要的!就比如我吧,明明貌美如花,但是我以自己的才德為傲!」
徐寧聽了她的道理也被逗笑了,「好吧,我們素波畢竟是世家女,容貌出眾又算得了什麼,蔚然有林下之風方才令人讚賞。」說著又拿出筆墨,「過年也不能斷了練字。」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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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09:46
第九章
自見了素波的字,徐寧便將教導她習字列上了首要日程,在他看來,素波不識字沒什麼,不會寫字亦無關緊要。徐家固然幾百年間女子都是讀書的,但也有因為種種原因未讀的,但是素波既然識字卻把字寫成如此醜的樣子就不應該了!
性情一向溫和好說話的徐寧在教素波寫字時很嚴厲,他絕對絕對不能允許徐家女寫出如此一筆爛字!
其實素波很委屈,她的字並沒有那樣差好嗎?她前世也是大學生好嗎?雖然是二流大學,但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呀!她從上小學一直到大學一年,整整用了十三年的時間學習……不,十四年!幼稚園還有一年學前班也在學習!
上了這麼多年的學,還不是一直在寫字,不論老師還是同學們從沒有人認為她的字非常醜啊!而且她還曾經上過半年的書法班呢,否則怎麼會用毛筆寫字?
但這一切都改變不了她的字在叔父的眼裡就是不能忍的醜,比什麼都不能忍!
徐寧親自寫了字帖令她每日臨摹,從研墨、拿筆開始教導她,一定要她能寫出一筆符合世家女身分的字。還好,就如很快學會許多技能一樣,素波的字也很快就練得有模有樣了。
徐寧在一旁看了半晌素波練字,一絲笑意浮在臉上,口中卻道:「空具形狀,意態卻還不足,過完年每日再多寫一百個字吧。」
素波應了,叔父是為自己好,多寫就寫吧,只是有些浪費筆墨,筆墨是很貴的呀。
徐寧見素波寫得用心,又道:「你只管慢慢練,我出去走一走。」
素波知道他又去找徐家舊宅了,先前還瞞著自己,但時間久了,特別是一次要洗衣時,她從叔父的衣裳口袋中拿出了那張房契,素波才知道他的心一直沒死。每次沐休出去,恐怕都是去崇仁坊吧,眼下到了年關,恐怕思鄉之情更盛,所以也越發想找到徐宅了吧。
素波先前還勸了兩回,卻怎麼也勸不了,她畢竟不是真正的徐素波,所以對徐家的宅子沒有叔父執著,畢竟看眼下京城的亂象就知道了,如果真有那樣一個又大又好的宅子,還不早讓人占去了?
但是叔父總要親眼看到這個結果才會死心的。
果然,很晚的時候,徐寧失魂落魄地回來了,「素波,我們果真沒有家了……」
雖然素波一向對徐家的宅子沒有奢望,但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失落的,到了此時她才知道,自己雖然一直堅持徐家舊宅找不到了,心裡也暗自盼著能夠重新找回來。
而且,真找到了徐宅,他們的生活一定會好過許多。
現在一切真正幻滅了。
素波勉強笑著,「叔父,你不是常說『此心安處便是吾鄉』嗎?如今我們在相府裡安安穩穩,正應該把這裡當成故鄉的。」
徐寧自然也是懂的,不過失意之情總難一下子就散去,「當年我們徐家興盛時在京城做官的就有十幾位,那宅子也一擴再擴,能住上百人。但凡徐氏子弟入京,都在那宅子裡落腳,先前你父親年少時還曾住過呢,現在不想倒姓孫了。
「說是鄧太尉手下的一個大將,入京後便占了那處,明明我們家還有人呢……」徐寧喃喃道:「雖然將門匾上掛了孫府,可是我圍著墻轉了幾次,終於在墻磚上找到了一處還沒有抹掉的徐字,但是孫將軍家的下人可真凶悍,看也不看我的契書,硬是將我推出來了。」
不說墻磚上的徐字沒有抹掉,就算門匾上的徐宅沒有換掉,但那有什麼用?叔父和自己是拿不回那宅子的。
素波聽了十分擔心,「可有哪裡傷著了?」
「沒有,他們也只是不肯替我通傳孫將軍,將我趕出來而已。」
「叔父,不能再去了,這一次僥倖無事,下一次就未必能如此幸運,若真被他們打傷了,吃虧的還是我們。」她又勸道:「就算我們要回了徐家的故宅,也保不住啊!」
徐寧再傷心也知道道理,「素波說得有道理,那宅子我們就不要了。」
徐家的宅子沒了,徐家叔侄只能留在丞相府裡過年,他們在江陰老家遭洪水後已經沒有親人,剩下的幾畝田地被洪水淹了後也難說怎樣了,原來就是因為無法過活才到京城,現在更沒有回去江陰的道理。
不只徐家叔侄無家可歸,方經亂事,與他們一樣有種種原因不能歸鄉與家人團聚的人還有很多,佳節之時都不得不留下來。
就說文瀾閣西邊這一排院子裡的人,倒有一半無家可歸——
素波最熟悉的何老太太與何老先生都年過半百,他們在戰亂中失去了家園和唯一的兒子,因為是丞相夫人的遠親所以投奔過來,何老先生在文瀾閣抄書,何老太太幫忙管些雜事,一輩子就打算在相府裡度過了。
隔壁的曲先生失去了家人妻子,獨自帶著一兒一女寄居於此,素波與曲家的月姐兒時常跟著何老太太在一處做針線。
文瀾閣一封,因大殿和東西側殿都落了鎖,平時住在那裡沒有家眷的年輕儒生們也都挪到西邊的空院子裡,他們幾乎都是孤身一人——
許先生是青州的,諸先生是雍州的,還有胡先生,他還有家人,只是留在蜀地,而那裡還沒有歸附朝廷,又久無音信……
經過亂世,大家的經歷多少都有些相似,每一個人差不多都遇到過天災人禍,每一家都有親人離世,可是這些悲慘經歷現在說起來都已經平淡如水,亂世本身就是悲慘的,若覺得自己很悲慘,再看看別人,很輕易便能找到比自己還悲慘的,心因此也就麻木了。
應該是為了重新感受到家的溫暖,在自古以來所有人最重視的春節時分,大家不由自主地聚在一處。
好在陸丞相一家團圓,也不曾忘記派人給文瀾閣留下的儒生們添了酒菜,消除佳節時身在異鄉的孤苦。
何老先生的屋子是最大的,他和何老太太又最怕孤寂,是以大家的年夜飯就擺在這裡,十幾個人,設了兩張桌子,男女分席,正好相對。
素波到這裡已經有幾個月,知道世人雖重視男女大防,但還沒有到矯枉過正的變態程度,反正大家皆是文瀾閣的人,又是過年,在一間屋子裡守歲並沒有什麼。
廚房裡趙婆子等幾個人都急著各自回家團聚,因此早早便將年夜飯做好送來,又抬來了兩壇酒,送了兩壺熱水,便都沒了蹤影。
酒菜既然已經備好,大家便也入席,男人們那一桌很快就開始了飲酒,而何老太太也招呼著女眷們一同坐下。
素波年幼,便坐在了下首,月姐兒因比她小了兩歲,又坐在她的下首,月姐兒的小弟弟琮哥兒才五六歲,也一定要與素波坐在一處,便也在這一席。
陸丞相平時對文瀾閣的書生們極為尊重,飯食供養已經極好,今天因為過年又特別吩咐,因此格外豐盛。其中有幾樣山珍海味素波從沒見過——虎豹肉、龍魚腸,名字就很稀奇,讓她十分好奇,見大家開始用飯,便也拿起了筷子一樣樣地品嘗。
忽聽對面叔父蒼涼的聲音傳來——
「我們徐家在江陰已經有幾百年了,先朝時出過一任丞相,兩千石的高官七人,最盛時同朝為官的就有幾十個,徐氏女封妃的亦有十數人,也算得上當時的世家高門。就說民亂起來前,我們家七代同堂,上上下下有幾百人,現在卻都已經凋零了。」
素波見叔父兩腮酡紅,身子輕輕地搖晃,就知他喝醉了。但也正是因為有了酒意才如此多話,先前即使在自己面前,他也很少提起徐家的往事,自己從不問,一則是不願意重新揭開叔父的傷痛,二則也是怕她自己多說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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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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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09:56
第十章
「先是饑荒,後來是民亂,然後又有大水……」徐寧端起酒杯一口倒了進去,咳嗽了半晌又說:「發大水那夜,我正好在外面,聽到消息急忙跑回來,只找到這丫頭。」他身子微晃,指著素波又道:「家裡先前還剩十幾口人,只這丫頭被我從水裡撈了出來,她當時已經人事不醒,原以為救不活了,後來卻自己緩了過來,也算是命大了。
「我們家在京城裡原有宅子,我就想著只要能到京城,一切就都會好起來,但沒想到京城裡也不太平,宅子沒了,就連素波也差點……」說到這裡,他略清醒了些,自己將話打住了。
【第五章 叔父的心願】
何老先生嘆了一口氣,勸道:「總算你們叔侄已經在相府落了腳,有吃有住,丞相對我們又很是禮遇,日子也過得了。」
「正是。」徐寧亦嘆道:「進了相府安穩了,我就想著待素波孝滿之後,給她定一門妥當的親事好嫁人,如此也算對得起我的兄長,從此再了無牽掛。」
素波原本正用心聽著,突然聽叔父說要等自己孝滿後就訂親嫁人,一口湯嗆住了便咳嗽起來。
何老太太趕緊幫素波拍背,又嗔徐寧道:「這些話哪裡好當著女子的面說?」
徐寧見素波大聲咳嗽,酒也醒了幾分,吶吶地道:「我是喝多了。」
素波止了咳嗽,人也平靜下來,她已經知道這個時代的女孩們十三四歲成親是很正常的,過了十七八就成了老姑娘,若繼續拖著不嫁,官府就要強行為之婚配了,並不許女子做前世的單身貴族。
所謂入境隨俗,自己既然到了這裡,隨著這裡的風俗早早嫁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前世素波沒有談過戀愛,何況她也沒多大,才十幾歲,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弄不清愛情有多重要,也許聽從叔父的安排嫁人也不錯吧。
以叔父對自己的關心,一定會幫自己挑一個可以託付的男子,只要自己像現在一樣用心生活,應該也能過得很好。
想到這裡,素波再沒有了反駁之意,甚至也不難為情了,起身端了一碗溫在炭爐上的熱湯,「叔父,喝點湯解解酒吧。」
轉回來又坐在何老太太身邊,靜靜地聽大家閒談。
何老太太遞給素波一塊點心,「你再吃些,今天要守歲,過了午夜才能睡。」
素波笑著接了,一面吃點心一面說:「我能熬夜的。」想當初高三的時候,每天都要學習到十二點以後才睡覺,哪裡能像現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呢。
「那就好,」何老太太慈祥地說:「你叔父剛剛喝多了,一時忘記你在這裡,但他說的都是人倫大道,是真心為你打算。」
素波笑了,一雙大眼睛彎成了兩個小月牙,「我知道的。」
先前應景喝了兩口酒,素波的臉便粉嘟嘟的,何老太太看著可愛的少女,不禁也笑了,「真是漂亮懂事的好孩子!」又將素波拉在懷裡,她著實喜歡,輕聲說:「要是我兒子還活著,我差不多也該有你這麼大的孫女兒了。」
素波不知說什麼好,想到平時老太太經常照顧自己,指點自己做衣服、買東西、過日子,遲疑了一下便說:「老太太,你就把我當成你孫女兒吧。」
「是呢。」何老太太說著笑了起來,「我正是把你當成我的乖孫女兒呢。」
月姐兒一向嫉妒何老太太待素波好,便也擠過來道:「還有我呢。」
三人笑成一團,月姐兒的弟弟琮哥兒見狀也笑著撲上來,「我也要、我也要。」
何老太太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哎呀呀!我開心極了,竟有這麼多又乖又可愛的孫子孫女!」
看女眷席這般高興,男人也都撫須笑了,「過年時候,正是要熱鬧一些才好。」
素波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大約她早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生理時鐘形成了新的規律。
當何老太太將她叫起來時,她掀開不知什麼時候蓋在身上的被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怎麼就睡了?」
「沒關係的,現在還沒到午夜,我們把月姐兒和琮哥兒也叫起來一起吃交子過年吧。
素波這才知道,原來餃子最早叫交子,正是在更歲交子之時吃,她一骨碌爬起來,幫著老太太將煮好的交子分盛給大家。
吃過交子,舊的一年過去,新的一年來了,素波扶著醉了的叔父回了自家小院,將他送上床蓋好被子,正要離開,卻聽叔父含糊著道——
「我從小就有不足之症,只是托家門庇護,讀書養氣,原以為人生總是這般平和順意。沒想到中年之後反遇到亂世,家道中落,妻子皆亡,越發覺得身子衰敗,倒也不指望好了,只受兄長庇護苟且偷生而已……」
一面說又一面咳著,素波趕緊端了水送過來,「叔父,喝點水。」
徐寧喝了水,咳嗽緩了些,卻又道:「原來是素波啊!江陰發大水時,我見全家人都被水衝走了,自己也了無生趣,投到水中,想與兄長一同去見父親。沒想到卻看到你被水衝了過來,便帶著你上了岸,原以為你也活不成了,可你的命大,竟慢慢又有了氣息,我也只得打起精神帶你逃了出來。
「叔父自知不是長壽之人,趁現在還活著,早些幫你定下一門親事,將來你也不至於孤苦零丁,沒有著落。」
徐寧又喃喃地道:「只是我們家畢竟是世家,先前女兒許親,不是皇親貴胄,便是世家子弟,如今我們徐家沒人了,就算你容貌好,性子好,氣度也好,卻也難選個門當戶對的貴婿,真是可惜了。」
素波見叔父閉著雙眼,口齒亦不甚清晰,又時不時地咳嗽幾聲,不知他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自己交代,只一味答應,「叔父,你說的都對,早些睡吧。再者你現在才剛過不惑之年,壽數還長著呢,一定會一直照顧素波的。」
叔父似乎沒聽到她的話,只將剛剛的事又反覆說了幾回,才沉沉地睡了過去。
素波回到自己的屋子,怔怔坐在床頭。
叔父今天雖然盡是醉話,可也皆是肺腑之言。
大年初一的早上,徐寧起來後就似忘記昨日他酒醉的事情一般,又重新成了原來的叔父,再不提什麼徐家、親事了。
因相府在節日期間幾乎日日宴飲,文瀾閣諸位先生們時常陪在末座,女眷們便商量著出門玩,何老太太便讓月姐兒來叫素波——
「如今外面熱鬧著呢,有許多好玩好吃的,不如一同去看看?」
素波搖頭,「你們去吧,我不喜歡熱鬧,而且我還在孝期呢。」其實她是怕出門遇到了鄧十九。
鄧十九的事情只有徐家叔侄兩人知道,他們不敢說出去,一則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另一則也怕傳入了陳徵事甚至陸丞相的耳中,帶來更多的麻煩。
看著人走了,素波轉身回了屋子,早上她用黑麻仁和了面,如今餳好了正可以做茶?,她很喜歡,或是飲茶時品嘗,或者做平日的小零食。這東西沒什麼難做的,只是費工夫,如今她倒有足夠的時間。
而且,她還要送雲哥兒一些,幾個月來,家裡有什麼事都要麻煩他,他又是從來不要賞錢的,自己過年時便特別給他做了一雙鞋子,這孩子每日跑來跑去,一刻不得閒,最費鞋子了。
不想雲哥兒接了鞋子,轉手給她一袋麻仁,說是薛大儒的孫女兒給他的。
素波見那麻仁又黑又亮,便拿出收藏的油和面奢侈一回,做了荼?,味道也是按雲哥兒的喜好做了甜的。
她將所有的面拉成筷子粗的麵條,涂了油放在盆中,這時備好了油鍋,看著油溫慢慢上來,素波拉起麵條令其更細,快速繞在手上約九圈後取下,掐斷麵條將它當成線一般打個結,再用兩隻筷子戳開面圈放入油鍋裡炸,並順勢將面圈擺成扇形。
眼見著面圈放到裡面沒一會便被油鍋上了色,然後膨了起來,此時夾出來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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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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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1:01
第十一章
素波是用小泥爐加熱的,上面放的鍋很小,只倒了淺淺的油,正好一次炸一個,有條不紊,只一會工夫便將一盆面都炸好了,先不忙收拾,她趁著熱氣拿一個吃,香甜軟糯,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真好!
再將一壺水放在小泥爐之上,轉身收拾東西,等一會兒回來,荼?涼了,就變成又酥又脆的口感了,別是一番滋味,正好飲茶相配。
素波喜歡這樣的生活。
等她泡了一杯茶回來,茶?正如她所料變成香酥松脆的了。她先拿出一個食盒揀出炸得最好的荼?收起來,預備雲哥兒來了給他,其餘的放在另一個食盒中留著自家吃。
最後將一個炸得有些散、不那麼好看的留下,用手拿著形如扇柄的那一端,從扇面一側咯吱咯吱地咬著,放涼的茶?又脆又酥,她正細細品嘗,偏偏有人來叩門。
素波心裡疑惑,是誰呢?叔父去參加宴會,何老太太與女眷們出府遊玩,至於廚房等各處的人早回家了,文瀾閣西邊差不多就只有自己一個人。
打開門出去一看,卻是陳徵事家的次子陳秋海,還穿著那日見他時的湖藍色袍子,正絞著手站在院門外。
見了素波他臉又紅了,卻是將一匹紅綢自籬笆上送進來,扯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道:「給你的。」
明明文瀾閣西邊的人都出府玩了,可是就沒見到徐小姐。陳秋海在西南門坐了半日,終是不甘心,打聽了徐家住在哪個院子便找了過來。
素波前世就長得好,所以從小學起追求者從沒斷過,但是她記得父母的話,自己還小不懂事,上學時不許早戀!因此她果真沒談過戀愛。
但是畢竟見得多了,陳秋海的心思她一眼就看出來,素波連院門都不開,只隔著籬笆搖頭道:「我在守孝,不能用這樣的顏色,你趕緊回去吧。」說著轉身走了。
可第二日徐寧才出門不久,陳秋海又來了,這回顯然有備而來,將一支素銀釵遞到素波面前,「守孝時也可以用的。」
釵形簡單,釵頭亦是不起眼的雲形,但整支釵亮晶晶的,一看就價值不菲,素波便比昨日嚴肅得多,「你的東西我不會要,你也不要再來了!」
陳秋海瑟縮了一下,卻又鼓起勇氣,「我是真心的!」
素波看著陳秋海,便如她上了大學後再看高中生一般,很有些長輩看小輩的意味,雖然她如今外表瞧著比陳秋海要小,但她其實心智比他大上好幾歲。
因此心裡只是好笑,並不真正生氣,便將跟著叔父、何老太太學的禮法拿出來擋著,開口委婉拒絕,「陳公子讀過書,難道不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道理嗎?」
陳秋海被素波這句話臊得臉更紅了,他亦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自見了素波起便似失了魂魄一般,前天晚上想了一夜,便到西南門來等人,心裡想好了,過節時大家都出門玩,就裝做巧遇,然後便能在一處說話了。
他還暗地裡買了一匹紅綢,與妹妹的一樣,準備送給徐小姐。因他一直想著,如果徐小姐也做了這樣紅綢的衣裳穿著,該有多漂亮!
哪知人沒等到,親自去送的紅綢也被拒了,知道她在守孝,他下回出門就去了銀樓,將過年時所有的壓歲錢都用來買了這支釵,不想又錯了。
自己亦是讀書人,怎麼就忘記了禮法規矩呢?
陳秋海見素波板著臉說完就關門進屋裡去,再不理他,悵然地垂下頭走了。可是一路走又一路想,突然醒悟——等她孝期滿了便來提親就好了。
又患得患失地想,她不會也拒了吧。可是終究還是自信的,徐家這麼窮,只要多給些聘禮,她叔叔哪裡會不願意?倒是父親未必高興,陳秋海曾偷聽到他與母親商量著要給自己結一門官宦人家的親事。
但是,母親是最疼自己的,陳秋海打定主意先悄悄向母親說這事。
之後的時間,陳秋海都再沒來上門打擾,素波便當自己的勸說有效,放下這段心事,連叔父也沒有告訴。
過了十五,文瀾閣重新開門,徐寧也如先前一般每日抄書,素波依舊管著家事,日子就像流水一般地過去了。
不知不覺又到了當年素波與叔父入府時的秋季,素波的孝期也正好滿了。
這一天,徐寧回來時就拿了一匹大紅綢緞給素波,「過了孝期,不要再整日穿著素絹的衣裙了,哪裡像一個姑娘家,拿這綢做件新衣吧。」
素波見了這紅綢眼前也是一亮,奇怪地問:「叔父哪裡買的綢?要好多錢呢。」
在前世也許大家會覺得紅綢俗氣,可是在這裡,卻因為染色的不易以及掉色等等問題,紅色織品要比其他顏色貴一些,也更得人們的喜愛。
入鄉隨俗,素波的眼光也變了不少,畢竟平日裡常見的都是些黑藍、褐色及淺黃色的織品,再看到紅色,不知不覺就被吸引住了,可是為了省錢,她從未捨得買紅色的。
現在叔父拿的紅綢,不只顏色鮮亮,質地也極好,一看就是上等的綢緞,至少要值好幾緡錢!
徐寧笑了,「文瀾閣修書已有小成,丞相那日來了十分高興,就賞下綢緞,我也得了一匹。」
素波也開心,卻也道:「大家一定都喜歡紅色的,叔父能得這匹還真幸運!」
「大家都知道我有一個侄女今年過了孝期,因此便照顧我一些。」
素波一笑,自那次送了錢就成了慣例,她與叔父會將丞相府逢年過節時的賞錢都送到陳徵事家中,雖然沒有多少,但是對徐家叔侄來說,已經盡了最大的力,與文瀾閣中旁人相比絕對不差,陳徵事應該是明白的,所以也不再為難叔父。
而叔父這人一向最老實肯乾,與文瀾閣同事們的相處從來都是謙讓的,因此他們便穩穩在丞相府留了下來。
是以素波知道原委後接了這綢更加開心,一時顧不上吃飯,先在榻上展開,手指在光滑如水的綢面上撫過,「這匹綢的長度足足的,我做一身衣裙還會餘下幾尺呢,正可以做兩雙鞋面,還有帕子、荷包什麼的。」
以素波的審美,還是不喜歡從頭到腳都是紅通通的,因此她又思索著,剛好前些天做了白色的素絹襖子、藏青色裙子,再添這一身紅的,搭在一處穿就是了。
素波這一年也學了繡花,她在白色的小襖下面繡上幾朵紅色小花,再系了總算做好的大紅裙子,雖無首飾,但拿紅綢在發間略點綴一下,再拿出銅鏡照著,自己免不了心生得意,真是一個小美人啊!
還有那條藏青裙子,顏色未免太重,但當初素波是因為它比別的布便宜了三成才買的,現在搭了紅色,立即靈動起來,尤其裙側掛了一個紅緞荷包,行動時裙下還會隱約露出大紅的繡鞋,素波自己眼角一掃,將背挺得更直了。
她也是愛美的呀!
素波做好了新衣很是高興,可她卻發現叔父心情不大好,他平日裡雖然喜歡板著臉,但性子卻是極平和的,回到家,只要自己與他說笑幾句,他眼睛裡便都是笑意。
不知從哪一天起,他回家後便一直沉著臉,不知在想什麼,就連自己的話有時也聽不到。
素波便悄悄向何老太太打聽,「是不是文瀾閣裡又有什麼事了?」
何老太太安撫她,「是有些小事,但並不要緊,你不必管。」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平日裡有什麼事何老太太並不瞞著素波,她一眼就看出徐寧在人情世故上還不如素波,畢竟素波雖然不大懂,卻是可以好好教導的,而她也果真將徐家的家事管得不錯,可……
何老太太就笑了,「你到底還是太小了。」
素波嘟了嘟嘴,又軟言相求,「老太太,你就告訴我吧!」
何老太太被素波搖著手臂,身子也跟著晃起來,哈哈笑個不停,可還是不肯說:「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素波雖不知道是什麼事,但見何老太太還是笑著,也不至於太擔心了。
而慢慢地,徐寧也恢復了原樣。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1:10
第十二章
應該是為了重新感受到家的溫暖吧,如今在自古以來所有人最重視的春節時分,大家不由自主地聚在一處。好在陸相一家團圓,並不曾忘派人給文瀾閣留下的儒生們添了酒菜,消除佳節時身在異鄉之孤苦。
何老先生的屋子是最大的,他和夫人又最怕孤寂,是以大家的年夜飯就擺在了這裡。
十幾個人,設了兩張案子,男一席,女一席,正好對著,素波到這裡已經有了幾個月,知此時風俗世人重視男女大防,但卻沒有到了變態的程度,大家皆是文瀾閣的人,又是過年,在一間屋子裡守歲並沒有什麼。
廚房裡趙婆子等幾個人都急著各自回家團聚,因此早早地便將年夜飯做好送來,又抬來了兩壇酒,送了兩壺熱水,便都沒了蹤影。
酒菜既然已經備好,大家便也入席,男人們那一桌很快就開始了飲酒,而何老太太也招呼著女眷們一同坐下。
素波年幼,便坐在了下手,月姐兒因比她小了兩歲,又坐在她的下手,月姐的小弟弟琮兒才五六歲,也一定要與素波姐姐坐在一處,便也在這一席。
陸丞相平時對文瀾閣的書生們極為尊重,飯食供養已經極好,今天因為過年又特別吩咐,因此格外豐盛。
其中有幾樣山珍海味素波從沒見過,虎豹肉、龍魚腸,名字就很稀奇,讓她不由得十分好奇。見大家開始用飯,便也拿起了筷子一樣樣地品嘗。
忽聽對面叔父蒼涼的聲音,「我們徐家在江陰已經有幾百年了,先朝時出過一任丞相,兩千石的高官七人,最盛時同朝為官的就有幾十個,徐氏女封妃的亦有十數人,也算得上當時的世家高門。就說民亂起來前,我們家七代同堂,上上下下有幾百人,現在都已經凋零了。」
素波見叔叔兩腮酡紅,身子輕輕地搖晃著,就知他喝醉了。但也正是因為有了酒意,也才如此多話,先前即使在自己面前,他也很少提起徐家的往事。素波也從不問,一則是不願意重新揭開徐叔父的傷痛,二則也是怕她自己多說多錯。
「先是饑荒,後來是民亂,然後又有大水。」徐叔父端起酒杯一口倒了進去,咳嗽了半晌又說:「發大水那夜,我正好在外面,聽到消息急忙跑回來,只找到這丫頭。」
徐叔父身子微晃,指著素波又道:「家裡先前還剩十幾口人,只這丫頭被我從水裡撈了出來,她當時已經人事不醒,原以為救不活了,後來卻自己緩了過來,也算是命大了。」
「我們家在京城裡原有宅子,我就想著只要能到了京城,一切就都好了起來,總但沒想到京城裡也並不太平,宅子沒了,就連素波也差點……」說到這裡,他便略醒了些,自己將話打住了。
何老先生嘆了一口氣,勸道:「總算你們叔侄已經在相府裡落了腳,有吃有住,丞相對我們又禮賢下士,日子也過得了。」
「正是,」叔父亦嘆道:「進了相府安穩了,我就想著待素波孝滿之後,給她定一門妥當的親事發嫁出去,也算對得起我的兄長,從此再了無牽掛。」
素波原本正用心聽著,突然聽叔父說要等自己孝滿後就定親發嫁,一口湯嗆住了便咳嗽起來。
何老太太趕緊幫素波拍背,又嗔著徐叔父道:「這些話哪裡好當著女子的面說?」
徐叔父見素波大聲咳嗽著,酒也醒了幾分,吶吶地道:「我是喝多了。」
素波止了咳嗽,卻平靜下來,她已經知道這個時代的女孩們十三四歲成親是很正常的事,過了十七八就成了老姑娘,再晚些若不嫁,官府就要強行為之婚配了,並不許女子做前世的單身貴族。
所謂入鄉隨俗,自己既然到了這裡,隨著這裡的風俗嫁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前世素波並沒有談過戀愛,那時她也沒多大,才十幾歲,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弄不清愛情有多重要,也許聽從徐叔父的安排嫁人並不錯吧。
以徐叔父對自己的關心,一定會幫自己挑一個可以託付的男子,只要自己像現在一樣用心地生活,應該也能過得很好。
想到了這裡,素波再沒有了反駁之意,甚至也不難為情,起身端了一碗溫在炭爐上的熱湯,「叔父,喝點湯解解酒吧。」
轉回來又坐在何老太太身邊,靜靜地聽大家閒談。何老太太便遞給素波一塊點心,「你再吃些,今天要守歲,過了午夜才能睡。」
素波笑著接了,一面吃點心一面說,「我能熬夜的。」想當初高三的時候,每天都是要學習到十二點以後才睡覺,哪裡能像現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呢。
「那就好,」何老太太慈祥地說:「你叔父剛剛喝多了,一時忘記了你在這裡,但他說的都是人倫之大道,真心為你打算。」
素波便笑了,一雙大眼睛彎成了兩個小月牙,「我知道的。」
先前應景喝了兩口酒,素波的臉便是粉嘟嘟的,何老太太看著可愛的少女,不禁笑了,「真是漂亮懂事的好孩子!」又將素波拉在懷裡著實喜歡,輕聲說:「要是我兒子還活著,差不多也該有你這麼大的孫女兒了。」
素波不知說什麼好,想到平時老夫人經常照顧自己,指點自己做衣服、買東西,過日子,遲疑了一下便說:「老夫人,你就把當成你孫女兒吧。」
「是的呢。」何老太太說著笑了起來,「我正是把你當成我的乖孫女兒呢。」
月姐兒一向嫉妒何老太太待素波好,便也擠過來道:「還有我呢。」
三人笑成一團,月姐兒的弟弟琮兒見狀便笑著撲上來,「我也要,我也要。」
何老太太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條縫了,「哎呀呀!我開心極了,竟有這麼多的又乖又可愛的孫子孫女!」
看女眷這一席這般高興,男人也都撫須笑了,「過年時候,正是要熱鬧一些才好呢。」
素波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大約她早已經習慣了這裡自然而然的生活,生物鐘形成了新的規律。當何老太太將她叫起來時,她掀開不知什麼時候蓋在身上的被子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怎麼就睡了?」
「沒關係的,現在還沒到午夜,我們把月姐兒和琮兒也叫起來一起吃交子過年吧。
素波這才知道,原來餃子最早叫交子,正是在更歲交子之時吃,一骨碌爬起來,幫著老夫人將煮好的交子分盛給大家。
吃過交子,舊的一年過去了,新的一年來了,素波扶著醉了的徐叔父侄回了自家小院,將他送上床蓋好被子,正要離開,卻聽徐叔父含糊著道:「我從小就有弱症,只是托家門庇護,讀書養氣,原以為人生總是這般平和順意。沒想到中年之後反遇到亂世,家道中落,妻子皆亡,越發覺得身子衰敗,倒也不指望好了,只托庇於兄長苟且偷生而已」
一面說又一面咳著,素波趕緊端了水送過來:「叔父,喝點水。」
徐叔父喝了水,咳嗽緩了些,卻又道:「原來是素波啊!江陰發大水時,我見全家人都被水衝走了,自己也了無生趣,投到水中,想與兄長一同去見父親。沒想到卻看到你被水衝了過來,便帶著你上了岸,原以為你也活不成了,可你的命大,竟慢慢又有了氣息,我也只得打起精神帶你逃了出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1:20
第十三章
「叔父自知不是長壽之人,趁著現在還活著,早些幫你定下一門親事,將來你也不至於孤苦零丁,沒有著落,」徐叔父又喃喃地道:「只是我們家畢竟是世家,先前女兒許親,不是皇親貴胄,便是世家子弟。如今我們徐家沒人了,就算你容貌也好,性子也好,氣度也好,卻也難選個門當戶對的貴婿,真是可惜了。」
素波見叔父閉著雙眼,口齒亦不甚清晰,又時不時地咳嗽幾聲,也不知他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自己交待,便一味答應著,「叔父,你說的都對,早些睡吧。再有你現在才剛過不惑之年,壽數還長著呢,一定會一直照顧素波的。」
叔父似乎沒聽到了她的話,只將剛剛的事又反覆說了幾回,才沉沉地睡了過去。
素波回到自己的屋子,怔怔在坐在床頭。
叔父今天雖然盡是醉話,可也皆是肺腑之言。
大年初一早上,徐叔父起來,就似忘記了昨日他酒醉後的事情一般,又重新成了原來的叔父,再不提什麼徐家、親事了。
因相府節日期間幾乎日日宴飲,文瀾閣諸位先生們也時常敬陪末座,女眷們便也商量著出門玩,何老太太便讓月姐兒來叫素波,「如今外面熱鬧著呢,有許多好玩好吃的,不如一同去看看?」
素波搖頭,「你們去吧,我不喜歡熱鬧,而且我還在孝期呢。。」其實她是怕出門遇到了鄧十九。
鄧十九的事情只有徐家叔侄兩人知道,他們並不敢說出去,一則畢竟不是什麼好事,另一則也怕傳入了陳徵事甚至陸相的耳中,帶來更多的麻煩。
看著人都走了,素波轉身回了屋子,早上她她用黑麻仁和了面,如今餳好了正可以做茶,她很喜歡,或是飲茶時品嘗,或者做平日的小零食。這東西沒什麼難做的,只是費工夫,如今她倒有足夠的時間。
而且,她還要送雲哥兒些。幾個月來,家裡有什麼事都要麻煩他,又是從來不要賞錢的,素波過年時便特別給他做了一雙鞋子,這孩子每日裡跑來跑去,一刻不得閒,最費鞋子了。
不想雲哥兒接了鞋子,轉手給她一袋麻仁,說是薛大儒的侄女兒給他的。素波見那麻仁又黑又亮,便拿出收藏的油和面奢侈一回,做了荼。
味道也是按雲哥兒的喜歡,做了甜的。
素波將所有的面盤成筷子粗的麵條,涂了油放在盆中,這時備好了油鍋,看著油溫慢慢上來,拉起麵條抻得更細快速地繞在手上,到了九圈取下,折斷麵條將它當成線一般打個結,再用兩隻筷子抻開面圈放入油鍋裡炸,順勢將面圈擺成扇形。眼見著面放到了沒裡便上了色,然後就膨了起來,此時夾出來正好。
素波用小泥爐加熱,上面放的鍋很小,只倒了淺淺的油,正好一次炸一個,有條不紊,只一會工夫便將一盆面都炸好了,先不忙收拾,趁著熱氣拿起來一個吃,香甜而軟糯,她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真好!
再將一壺水放在泥爐之上,轉身收拾東西,等一會兒回來,荼涼了,就變成又酥又脆的了,別是一種風味,正好飲茶相配。
素波喜歡這樣的生活。
素波泡了一杯茶回來,茶正如她所料變成香酥松脆的了。
她就先拿出一個食盒揀出炸得最好的荼收起來,預備雲哥兒來了給他,其餘的又放在另一個食盒中,留著自家吃。
最後將一個炸得有些散了,不那麼好看的留下,用手拿著形如扇柄的那一端,從扇面一側咯吱吱地咬著,放涼的茶又脆又酥,別有一番風味。
偏偏有人來叩門。
素波心裡疑惑著,能是誰呢?徐叔父去參加宴會,何老太太與女眷們出府遊玩,至於廚房等各處的人早偷懶回家了,文瀾閣西邊這處差不多只有自己一個了。
打開屋門一看,卻是陳徵事家的次子陳秋海,還穿著那日見他時的湖藍色袍子,正絞著手站在院門外,見了素波臉又紅了,卻將一匹紅綢自籬笆上送進來,扯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道:「給你的。」
明明文瀾閣西邊的人都出府玩去了,可是就沒見到徐小姐。陳秋海在西南門坐了半日,終不甘心,打聽了徐家在哪個院子找了過來。
素波前世就長得好,所以從小學起追求者從沒斷過,但是她記得父母的話,自己還小不懂事,上學時不許早戀!因此她果真沒談過戀愛。
但是畢竟見得多了,陳秋海的心思她一眼就看出來了,素波便連院門都不開,只隔著籬笆搖頭道:「我在守孝,不能用這樣的顏色,你趕緊回去吧。」說著轉身走了。
可第二日徐叔父才出門不久,陳秋海便又來了,顯然是有備而來,卻將一支素銀釵遞到素波面前,「守孝時也可以用的。」
釵形簡單,釵頭亦是不起眼的雲形,但整隻釵卻亮晶晶的,一看就價值不斐,素波便比昨日嚴肅得多,「你的東西我不會要,你也不要再來了!」
陳秋海瑟縮了一下,卻又鼓起勇氣,「我是真心的!」
素波看著陳秋海,便如她上了大學後再看高中生一般,很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雖然她如今外表瞧著比陳秋海要小,但她其實是比他大上幾歲的!
因此心裡只是好笑,卻並不真正生氣,便將跟著叔父、何老太太學的禮法拿出來擋著,「陳公子讀過書的,難道不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道理嗎?」
陳秋海便被素波這句話臊得臉更紅了。他亦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自見了素波起便似失了魂魄一般,前天晚上想了一夜,便到西南門來等人,心裡想好了,過節時大家都出門玩兒,就裝做巧遇上了,然後便能在一處說話了。
還暗地裡買了一匹紅綢,與妹妹的一樣,準備送給徐小姐。因他一直又想著,如果徐小姐也做了這樣紅綢的衣裳穿著,該有多漂亮!
人沒等到,紅綢也被拒了回來,知道她在守孝,出門就去了銀樓,將過年時所有的壓歲錢都買了這支釵,不想又錯了。
果真,自己亦是讀書人,怎麼就忘記了禮法規矩呢。
陳秋海見素波板了臉說完關了門進了屋裡去,再不理他,悵然地垂下頭走了。可是一路走,又一路想,突然醒悟道:「等她孝期滿了便來提親就好了。」又患得患失地想,「她不會也拒了吧。」可是終究還是自信的,徐家這麼窮,只要多給些聘禮,她叔叔哪裡會不願意?倒是父親未必高興,陳秋海曾偷聽到他與母親商量著要給自己結一門官宦人家的親事。
但是,母親是最疼自己的,陳秋海打定主意先悄悄向母親說。
陳秋海再沒來上門打擾,素波便當自己的勸說有效了,放下這段心事,連徐叔父也沒有告訴。
過了十五,文瀾閣重新開門,叔父也如先前一般每日抄書,素波依舊管著家事,日子就像流水一般地過去了。
不知不覺又到了當年素波與叔父入府時的秋季,素波的孝期也正好滿了。
這一天叔父回來時就拿了一匹大紅綢緞給素波,「過了孝期,不要再整日穿著素絹的衣裙了,哪裡像一個姑娘家,拿這綢做件新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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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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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1:31
第十四章
素波見了這紅綢眼前也是一亮,奇怪地問:「叔父哪裡買的綢,要好多錢呢?」
在前世也許大家會覺得紅綢好俗氣,可是在這裡,卻因為染色的不易,以及掉色等等的問題,紅色的織品要比其它顏色的貴一些,也更得人們的喜愛。
入鄉隨俗,素波的眼光也變了不少,畢竟平日裡常見的都是些黑藍、褐色及淺黃色的織品,再看到紅色,不知不覺就被吸引住了。可是,為了省錢,她從未捨得買紅色的。
現在叔父拿的紅綢,不止顏色鮮亮,而且質地也極好,一看就是上等的綢緞,至少要值好幾緡錢!
徐叔父便笑了,「文瀾閣修書已有小成,丞相那日來了十分高興,就賞下綢緞,我也得了一匹。」
素波也開心,卻也道:「大家一定都喜歡紅色的,叔父能得這匹還真幸運!」
「大家都知道我有一個侄女今年過了孝期,因此便照顧我一些。」
素波一笑,自那次送了錢,就成了貫例,她與叔父會將丞相府年節時的賞錢都送到陳徵事家中,雖然沒有多少,但是以徐家叔侄的水平,已經盡了最大的力,與文瀾閣中旁人相比絕對不差,陳徵事應該是明白的,所以也不再為難叔父。而叔父這人,一向最老實肯乾,與文瀾閣的同事們相處從來都是盡讓的,因此他們便穩穩在地相府裡留下了下來。
是以,素波接了這綢更加開心,一時顧不上吃飯,先在榻上展開,手指在光滑如水的綢面上撫過,「這匹綢的長度足足的,我做一身衣裙還會餘下幾尺呢,正可以做了兩幾雙鞋面,還有帕子、荷包什麼的。」
但是,以素波的審美,還是不喜歡從頭到腳都是紅通通的,因此她又思謀著,「剛好前些天做了件月白色的素絹襖子、藏青色裙子,再添這一身紅的,搭在一處穿就是了。」
素波這兩年也學了些繡花,因此再於月白色的小襖下面繡上幾朵紅色的小花,系了大紅的裙子,雖無首飾,但拿紅綢在發間略點綴一下,再拿出銅鏡照著,自己免不了心生得意,真是一個小美人啊!
還有那條藏青裙,顏色未免太重,但是當初素波是因為它比別的布便宜了三成才買的,現在搭了紅綢衣,立即便靈動起來,尤其是裙側掛了一個紅緞荷包,行動時裙下還會隱約露出大紅的繡鞋,素波用自己眼角一掃,卻將背挺得更直了。
她也是愛美的呀!
可是,素波卻發現叔父心情不大好了,他平日裡雖然喜歡板著臉,但性子卻是極平和的,到了家裡,只要自己與他說笑幾句,眼睛裡便都是笑意。
不知從哪一天起,他回家後便一直沉著臉,不知在想什麼,就連自己的話有時也聽不到。
素波便悄悄打聽何老太太,「是不是文瀾閣裡又有什麼事了?」
何老太太便安撫她,「是有些小事,但並不要緊,你不必管。」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平日裡有什麼事何老太太並不瞞著素波,因她一眼就看出徐寧在人情事故上還不如小素波呢,畢竟素波雖然不大懂,卻是可以好好教導的。而素波也果真將徐家家事管得不錯。
何老太太就笑了,「你到底還是太小了。」
素波嘟了嘟嘴,又軟言相求,「老夫人,你就告訴我吧!」
何老太太被素波搖著手臂,身子也跟著晃起來,笑得哈哈的,可還是不肯說:「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素波雖不知道果真是什麼事,但見何老太太還是笑著,倒不至於十分擔心了,慢慢地叔父也恢復了原樣。
再一轉眼就到了春節前,素波依例將相府發的兩貫過年錢裝到匣子裡,準備與叔父一同送到陳徵事家中,不想叔父見了立即擺手道:「不必再送!」
素波立即就覺得出了叔父的怒意,以往叔父也曾為了送禮而心生不快,但是如今他卻是真生氣了的,就連陳徵事的名字都不願意提起。
難道?素波便知道叔父前些天的不快一定與陳徵事有關。然後她立即想到叔父和自己會不會被趕出丞相府,便急切地向叔父的臉上看去。
徐寧看到素波睜著大眼睛,滿臉的擔憂,不覺便難過起來,家道中落,最難的就是孩子,素波才多大,竟如此懂事,平時再謹小慎微不過從不惹一點事非的,什麼錯都沒有。便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笑道:「素波,別怕,叔父如今在文瀾閣這麼久了,大家都與我交好,陳徵事也不能奈我何。」
人人都以為自己帶著侄女逃難至京城,便擔負著這一重的累贅,但其實素波不只從沒給自己帶來麻煩,反而是自己處處需要她的照料。反是因為自己的無能,素波才會想著打點陳徵事,然後是非才找上門來。
初聽陳徵事說素波勾引他的兒子,徐寧平生第一次有想打人的衝動,自家的侄女是什麼樣的品性自己最清楚,再穩重再放心不過的,哪裡會理陳徵事的兒子!
陳徵事說話時自是要瞞著別人的,可還是被何老先生撞見了。老先生攔住了兩人,又主動居中調解,找了門前院裡的小廝們一一詢問,弄清了素波從沒出過文瀾閣西側這一處,反倒是陳秋海打點了守門的過去了幾回。
事情是顯而易見的。
陳徵事沒了臉,幾次想發作,可徐寧到了文瀾已經兩年多了,文瀾閣裡誰不知道他學問深厚,人品高潔?又有何老先生等人一力維護,想將他弄走也不容易。
但是從那以後,陳徵事便開始事事為難徐寧,不論閣中有何事情,總要多分叔父一些事務。但徐寧是個硬脾氣的,從不吭聲,只把所有的活做得一絲不差,無懈可擊,讓他一進抓不到把柄。
但他們的關係便徹底成了仇人。
再要徐寧給陳徵事送禮,打死他也不肯去的。
素波收了錢,隱隱地猜到了事情可能與陳秋海有關,自己出孝後陳秋海又來過幾次,還說了些求娶的話。可是自己都拒了呀,甚至連徐家的院門都沒讓他進過!
想了想還是悄悄去問何老太太,「叔父是不是因為我得罪了陳徵事?」
何老太太立即答:「不是。」
「您也跟著叔父騙我?」素波搖頭道:「老夫人這樣快地說不是,一定就是了。」
「不必怕陳徵事,」老夫人便瞪起眼睛,「他雖然想在文瀾閣一手遮天,但做得太過也是不成的,何老先生等幾個人都知道實情,他若是敢顛倒黑白,就告到丞相處,倒時候他的不是比誰的都多。」
素波就道:「其實我真的冤枉,陳秋海來找我,我也趕了他幾次,可是他就是來,我有什麼辦法?」
這孩子還是猜出來了,何老夫人也不再隱瞞,便告訴素波,「只要不理他就好了,大事自有長輩們作主。」
「我再見是他,連門都不應了。」
何老太太便嘆了一聲,說了心裡話,「陳徵事也是傻的,據我看陳秋海雖然配不上你,但若是一片真心,這親事也未必不好,他反還拿喬,真是做夢呢!其實你叔父倒從沒看上陳家,一直另給你相看世家子弟。」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1:41
第十五章
陳家雖然現在任著相府的徵事,但畢竟出身寒門,因此何老太太與徐寧骨子裡是瞧不上的,特別在婚嫁之事,最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
素波知道自己的親事就在眼前了,倒也沒有一點羞澀之意,只道:「這樣的大事我都聽徐叔父的。」她在這裡從不與男子交往,就是認識那麼幾個人,又哪裡知道誰的人品好?因此聽叔父的話才是對的。叔父雖然有些迂腐,但人品心性卻都是極正派的。
「你這話就對了。」何老太太贊同地點了點頭,「你才多大?哪裡會識人?倒是長輩們經歷的多,見識的多,選的人倒還能可靠些。」
「但其實我不想嫁人,」素波低聲道:「我願意陪著叔父過一輩子。」
「這才是小孩子的傻話!」何老太太便笑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叔父也盼著將你嫁給可以託付的人呢。」說罷卻不再多談,只與素波說起過年備的東西,老夫人現在已經覺得素波是可以商量的人了,小姑娘機靈得緊,頗有些好主意呢。
又是春節時分,大家也又都重新聚到了一起,雖然每一年的人員都有會些變化,但是素波所熟悉的何家、曲家、仍然與徐家一樣留在這裡,還有已經見過幾回的許先生、諸先生也仍然在文瀾閣中。
因每年都在一處,平時也便也有了往來,大家早比先前時親近多了。
老夫人還是最喜歡素波,與她坐在一處,笑著拉了她的手贊道:「這套紅衣紅裙還是一套穿著漂亮!」
因為過年,素波便將這一套紅衣紅裙一處穿了,自覺得紅得過了份,整個人成了個紅燈籠,當然不是那種大肚的燈籠,而是凹凸有致的美人燈籠,但是老人家的眼光嘛,就是這樣的。
其實俗是俗了點,但是,素波也覺得很好看,她畢竟是美女呀!美女就是穿什麼都好看的!
素波幫著何老太太張羅著酒席,她如今在文瀾閣西邊這處已經住了兩年多,所有的人都認識了,不只與大家關係好,又與廚房、門上等幾處都十分親近,酒席這般的小事都不在話下。
正如徐家的孝期已經過去,亂世早已經慢慢平復,京中已然一片繁華,而眼下正處於萬眾矚目的文瀾閣的士人們又與先時不同,更加意氣風發起來。
眼下他們自進了何家之後便一直談起皇上從今天改已經用了五年的建武年號為中元,個個十分地激動,對於桌上的酒菜半分不放在心上。
年號不就是紀年用的嗎?素波還能隨口說出幾個非常有名的年號,什麼貞觀、康熙、雍正之類的,叫什麼又有什麼關係,用得著這樣興奮嗎?
但是素波聽著大家的議論,慢慢明白了,原來年號不是隨便叫的,而是有著深刻的意義,正是寄託著君王與臣子們的希冀。
「本朝初建,四方戰亂未息,自然要以武力平定天下,故曰‘建武’,現在天下初定,不宜再以武力為首要,正所謂的‘雖馬得天下,但卻不可馬上治天下。’是以改為中元。」
曲先生正向大家道:「‘中’者,中興之意,‘元’者,首要之意,以中興為要,自然要以文治天下了。」
「正是,正是,」徐叔父聽了亦笑道:「中元年號一出,便可知皇上不會再任由那些武官們峙功傲行,而要更加依重文官中興天下了。」
別看只有兩個字的年號,可卻有著極深刻的含意,從「建武」改為「中元」,對於文官體系是一個非常好的信號,而他們所在丞相府正是文官集團的首腦,所以對於大家都是好消息。
看著大家都笑逐顏開,素波也笑了。她對於武官也沒有好印象,畢竟剛到京城遇到那個要強買自己為奴的鄧十九就是鄧太尉的兒子,現在自己和叔父在丞相府中,也算是搭上了文官集團的船,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嘛。
正說著,許先生從外面走來,笑著拱手賀喜,大家回了禮,何老先生便向許先生笑問:「這次「中元」兩字正是丞相擬定呈上的,丞相一向看中許先生,那日便請了許先生過去商量,想來許先生一定知道改元內情?」
許先生便謙虛地道:「改元何等重要的大事,自然是相府中博學鴻儒們擬定的,我不過在側服侍筆墨而已。」
曲先生聽了趕緊道:「原本草擬年號之時,丞相亦命人傳我去正殿商議的,只是那兩日我發了病,竟不能起身,錯過了機會,還請許先生為我們講一講當時的情形?」
素波早認識了許先生,當她初入相府那年,就曾在春節時見過他,十幾歲的年紀就進了文瀾閣,現在也是文瀾閣中最年輕的。又聽叔父提過,說他原來是青州世家出身,為人平和,學問高深,極得丞相信任,叔父也對他極為推崇,還請到他到過家裡吃酒。
大約是整日在閣中抄書,許先生皮膚極白,一雙眼睛黑如點漆,又因為過年,換了一身嶄新的青布袍子,身上佩著一塊青玉佩,更讓人覺得氣質超卓,溫文如玉。
素波聽了他如此的年紀竟然能參與丞相擬定年號的大事,不免十分佩服,很想聽他如何說,於是隻凝神望著他。
不料許先生卻非常敏感,馬上發現素波在看他,將頭轉過來一笑,倒讓素波不自在起來,趕緊低了頭。
他們雖然見過幾面,也說過話,但其實還是很陌生的。
再抬頭的時候,許先生早將頭轉了回去,向著大家侃侃而道:「其實正如大家剛剛所評論,天下已定,皇上自要以文治國,大儒們便定了這兩個字由丞相送了上去。只是改元雖易,可真要實行起來卻難,是以我輩尚需竭心盡力,編定五經,輔佐皇上治理天下。」
大約是中國的文人都有著兼濟天下的雄心壯志,是以大家便慷慨激昂地聊起了天下大治之盛況。素波看平時寡言少語的叔父也在其間聽得津津有味,便悄悄地坐到何老太太身邊。
到了晚上,叔父又說了一則新聞,「聽說正旦那天丞相上朝賀歲,見到大病初愈出來參加朝會的膠東王,思念女兒,傷心不已,便提出將膠東王接到文瀾閣讀書,皇上便也答允了。現在膠東王已經被接到了相府,過些天就到文瀾閣裡讀書。」
「膠東王?」
「就是靜妃的兒子,先前他一直病著,好多年沒出過內廷,是以大家聽了都覺得生疏。」
提到了靜妃,素波就明白了,「原來是丞相的親外孫。」
關於皇家內幃的小道消息,在什麼時候都是坊間最喜聞樂道的,還是穿越到這個時空不過幾個月的素波在進京的路也聽到不少,其中最廣為流傳的就是靜妃的故事。但是到了丞相府中卻再沒有聽過。
當今的皇上還沒做皇上時,不過是尋常人家,一日在陸相家——當時的陸相當然也不是丞相,而是不大不小的世家家主,不過要比皇上家富貴很多——遇到了陸相的長女,一見傾心,遣媒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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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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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1:51
第十六章
那時的陸相一眼看出皇上非尋常之輩,便立即允婚,貼了不少的嫁妝把女兒嫁了過去。可就在他們成親不久,時局大亂,皇上便拋下家小參加義軍,很快斬露頭角。後來皇上遇到了鄧太尉——當然那時鄧太尉也不是太尉,而是前朝割據一方的大將,兩軍最終合為一支,又用聯姻的方式加強了彼此的關係,皇上再娶了鄧太尉的女兒。
此後皇上打下大半天下,真正登基做了皇上,到了封後的時候,便有些為難,陸相的女兒是原配妻子,可鄧太尉的女兒也是明媒正娶的;陸相自皇上起兵後就一直追隨皇上,輔佐有功,可鄧太尉帶兵攻城掠地,也立下了汗馬功勞。而兩個女人,也都各自生了好幾個兒子,又都賢淑良善,品性高潔,堪為天下之母。
於是,為了冊封誰做皇后,朝中的大臣們分成了兩派,聽說還差一點兒在朝堂上打了起來。就在這時,陸相上書堅決請皇上封鄧太尉的女兒做了皇后,而他雖居丞相之位,卻愈發謹慎,從不貪功攬權,折節下士,只以輔政修書為已任。
鄧太尉的女兒做了皇后,她生的皇長子便也被封為太子,另外幾個兒子也都各自封王。而沒能封後的陸氏只能屈居靜妃之位,更不幸的是她生的皇二子和皇四子陸續病死,兩年前她也一病不起,只留下小兒子皇六子,也就是如今的這位膠東王。
在進丞相府前,素波還聽有人謠傳靜妃和她的兩個兒子都是被鄧皇后害死的,自然也有人不信,因為鄧皇后是有名的賢後,待所有皇子皇女如同已出,陸妃所生的長女清河公主與她形同親生母女,出嫁時的排場要比陸皇后娶兒媳還要大,而趙美人所生的皇七子也活得好好的,又封了長沙王。
不過,自從進了丞相府,素波就再也沒聽到關於靜妃的任何傳言了,陸家對於靜妃的遭遇並無不平,時間一久,她也將這些不關自己的事情都扔到了腦後,因此初聽到膠東王的名號一時並沒有想起他是靜妃的兒子。
現在想起來,更覺百姓的傳聞皆是空穴來風。陸相對膠東王如此疼愛,哪裡會讓女兒和外孫被害死呢?要知道這個時代兒童夭折的比例相當高,就是鄧皇后的親生兒子也沒能全部養大,靜妃的兩個兒子病逝、小兒子病弱也不奇怪。
但是素波也有些疑問,「皇子不是有皇子府的嗎?為什麼住到相府裡呢?」
徐叔父笑道:「前朝時除了太子居於東宮以外,其餘皇子略大一些就都不能住在宮裡。可本朝初建,規矩便沒有那麼森嚴,不只膠東王,便是皇后所出的河間王、江都王和趙美人所出的長沙王都住在宮裡。膠東王一直病著,自然更不能出宮建府了。至於皇子到外祖府中讀書,前朝倒有先例,沒什麼特別的。」
又告訴素波,「再則陸相接膠東王回府也是有原因的。聽說膠東王已經十四歲了,可是因為一直病著,倒像不到十歲的孩子,陸相見了慟哭失聲便要接回陸府讀書調養,皇上本還遲疑,但皇后卻見膠東王如此病弱,亦傷心落淚,自責不已,下殿跪求皇上答應的。」
原來是這樣。
膠東王的到來,對於素波來說就是一個小小的話題,此後又會聽說一些他的消息,比如說膠東王生性極孝,雖不能日日進宮主胺,但每日晨起必向皇宮方向給父皇母后行禮方才用膳;比如說膠東王生性聰敏異常,過目不忘;比如說膠東王異常謙遜,對士人敬重優禮等等,不一而足,都是一片溢美之辭。
文瀾閣與相府內院相距並不遠,可是素波卻從來不跨入那道大門,所以就似兩個世界一般。何老太太卻因為是陸相家的親戚在內院見了一回,只道:「果然是皇子,雖然還小,卻容貌非凡、氣度沉靜。現在有陸相教著,將來定然能成為一代賢王。」
素波聽了只一笑,賢王不賢王的與自己可沒有關係,越是大人物,自己越是要離著遠一些。
這一日中午,她提著食盒自廚房回來,剛要進屋,就聽何老太太的聲音,立即停住了腳步,老夫人平日有什麼事都向自己說,唯有親事卻瞞著自己,她其實一直很好奇,便屏息傾聽。
「你先前讓我幫素波尋個好人家,眼下倒有一個機緣:我剛去畢老夫人那裡聽到一個消息,原來膠東王在宮中時一直病著,身邊連個服侍的女子都沒有,所以畢老夫人便想給他收個人,一定要知根知底,家世相貌都不錯的,我就想到了素波,不知你可願意?」
素波知道畢老夫人就是丞相夫人,何老太太正是與她有親。
徐叔父便問:「可有側妃的封號?」
「那是要經過皇上皇后下旨的,眼下畢老夫人的意思是悄悄接到膠東王身邊,但她特別與我說了,雖然現在不能大辦,但將來卻未必不能封妃。而且,畢竟第一個到膠東王身邊,如果能生下長子……」
素波先前聽有人說過,鄧皇后之所以被封為皇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生下了皇上的長子。靜妃固然先嫁過去的,但是她先生的卻是個公主,而鄧皇后則一舉得男。在母以子為貴的時代,正統固然是大道,但對女人來說生子更是王道。素波便將心提到了嗓子眼處。
何老太太便又道:「素波是極好的孩子,在我心裡當自己的親孫女一樣呢,因此她的親事我十分地上心。先前曲先生讓我幫忙提娶素波做續弦,我問也沒問便直接幫你們拒了。但到膠東王身邊,我倒覺得是個好機緣。——說句不怕你惱的話,徐家畢竟敗落了,素波就是再好,做皇子正妃亦不能了,但若能到皇子身邊,多少人巴不得的。且她的容貌,正是天生麗質難自棄,著實出眾得很,將來的造化未可限量啊!」
原來還有曲先生想娶自己做續弦!可他比叔父小不了多少啊?自己從來都將他當成長輩的!怎麼可能?
「以色事人,色衰而愛馳。」叔父停頓了一下卻有了決心,「如果沒有正式的封號,我就不願意。」
素波心裡呯呯地跳,仿佛剛剛從鬼門關裡走了一圈,她可是一個花季少女,從來沒有戀愛過,竟差一點成了膠東王的妾?是可忍,孰不可忍?就是自己為了生存放棄了許多自尊,但亦不能墮落到這個地步啊!
她撫了撫胸,好在叔父拒絕了!
當然叔父是因為沒有冊封,看樣子如果自己能得到膠東王側妃之位,他會同意的。素波又想起了先前聽徐叔父說起家裡曾出過許多后妃,十分以之為榮的意思。看來以他的觀念,不管是後還是妃,都是不錯的,只要有名份。
幸虧畢老夫人沒有權力答應給膠東王的妾什麼封號啊!
「唉!我也慮的是這個,我們這些人,還是把名看得比什麼都重,」何老太太嘆道:「因此我並沒有直接在畢老夫人面前提起素波,只悄悄地來告訴你一聲。你既然不願意,那就只做沒有此事。」
叔父應了,卻又道:「素波的親事,還要老夫人再幫幫忙。」
「那是自然的,而且眼下也有一個人,原本正要與你商議,卻有膠東王的事,所以便急忙先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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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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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2:05
第十七章
因心裡亂糟糟的,素波便分了神,更兼屋裡兩個人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她竟一時聽不大清,又知道這個時間何老太太也就要回自己的屋子與何老先生用飯,被她看到了亦是不好,索性後退幾步,重新走進屋子,「叔父先回來了?」
再看到何老太太,便笑問:「咦,老夫人也過來了,要麼我們在一處吃飯吧。」
何老太太就笑,「我家老先生也就回來了,我就走了。」說著向叔父點了點頭,「過兩日再說吧。」
徐叔父送到了門前,也道:「我等老夫人的信。」
明知道自己的將來可能就被這兩個人定了下來,但是素波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是好,既不能反對,更不能質問,反而只能笑眯眯地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與徐叔父送了何老太太回去。
叔父心不在焉,隨便吃了幾口便回了文瀾閣,素波也難得地吃不下飯,也不知道叔父和何老太太能給自己定一門什麼樣的親事。這兩個人對自己無疑是非常好的,也是一心為自己著想,但是,他們的三觀與自己還是有許多許多的差異!
但是這差異,是因為歷史的鴻溝而無法彌補的!
素波收了碗筷,送去了廚房,轉身回了屋子,卻無精打采。平日裡這時間她是午睡的,因此躺到了床上瞪著屋頂,如果叔父和何老太太果真將自己嫁給一個不靠譜的人,那可怎麼辦?
素波醒過來時正是午後,看看太陽,應該是未時左右,她平日裡也是這個時候起來的。看來自己不僅可恥地睡著了,而且還睡得很香。
這時她的心情,卻又沒有午睡前那麼糟了。叔父與何老太太雖然與自己有三觀不同,但是看問題的大致方向是一樣的,就比如給膠東王做妾的事,何老太太根本沒有在畢老夫人面前提起自己,只悄悄告訴了叔父,而叔父猶豫了一下就拒絕了,當然還有陳秋海、曲先生等等,現在不也都順利地解決掉了嗎?
那麼自己的親事,應該也會有好結果的。再說素波要求並不高,她從沒想過嫁高帥富,只要瞧著順眼點,品行端正些的人就行了。
這樣的人還不是一抓一大把?
素波這樣安慰了自己之後,果然擔心之情又消退了一些。
偏巧這時趙婆子過來喊她,「今天徐小姐怎麼還沒過去?大家正等著你呢!」
平日這時素波一般都去廚房,在那裡消磨些時光,再弄些好吃的,今日倒忘記了,因此應了一聲,便趕緊對著銅鏡掠了掠頭髮,出門隨趙婆子去了。
到了廚房,幾個廚娘在一起說話,見了她便招手道:「快來坐,難得今天有新鮮的藕,已經按你上次說的夾肉糜炸了,我們都吃過了,你也趕緊嘗嘗,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說著將幾個藕夾遞了過來。
素波心裡的那點小彆扭就一下子全部煙消雲散了。比起眼下的美食,那遙遠的親事真算不得什麼!
不過她接過藕夾,鼻子微微翕動了一下卻皺起了眉,「這油炸過魚了?」
廚娘就說:「哪裡,這可是新油。」
素波咬了一口藕就更肯定了,「一定是炸過魚的。」
「用的是新油,絕對沒炸過魚,而且我們吃著都覺得很好。」幾個人又都拿了藕夾再品,個個搖頭,又想了起來,「今天我們廚房並沒有做魚呀。」
但是素波就是肯定,「不對,有魚腥氣,混到了藕夾裡便壞了味道。」她便覺得不好吃了。
突然間一個廚娘想了起來,「我知道了,炸藕夾的鍋是昨日燉魚用的,想來洗得不夠乾淨。」
趙婆子幾個人就嘆道:「徐小姐的嘴,可真真是了不得,哪怕有一星半點兒的味道都能嘗出來!」
素波從小味覺就特別靈敏,還曾有人請她考慮做品酒師呢,現在能吃出鍋裡殘留的魚腥氣真不算什麼,更精細的味道她都能分辯。當然了,這種本領有好也有壞,她有時也因此特別挑剔,她真吃不下有怪味的東西呀!
洗鍋的廚娘便有些訕訕的,「其實我洗了兩次鍋,不想還沒有洗乾淨,累得徐小姐不吃這藕夾了呢。」
素波哪裡會讓她為難,就笑著說:「我這兩日正有些上火,不想吃油炸的東西,你們只管吃好了,我喝點茶水。」
大家都知道素波就是這樣的,從不讓別人為難,就說:「還剩了幾根藕,不如我們重新炸些你吃。」
素波想一想,「別麻煩了,你們要是過意不去,我就將這藕拿回去,再要點骨頭,燉了湯與叔父晚上吃。」
「東西都有,你只管拿。」
素波就帶了兩根藕、幾根骨頭回了家。她先將骨頭用水焯過,再與切成塊的藕一起加清水小火慢燉,調料加得很少,讓骨頭的醇香與藕的清香融合到一處,那正是極妙的滋味兒。吃的時候,骨頭上面的肉軟爛香嫩,冬藕粉糯帶甜,好吃又養生。
素波又另用清水下了面,面熟了撈出來將骨頭湯加入,再加上廚房送來的兩個小菜,很完美的一餐晚飯,就是一向不重口腹之欲的叔父也讚不絕口。
人生的樂趣不正是如此嗎?
素波在心裡恢復了原來的日子,事實上,在叔父、何老太太、趙婆子等人的眼中,她一直沒有改變過,每日裡快快樂樂地做著家事,洗衣做飯、打掃衛生,數著錢算計著給家裡再添些什麼物件,在叔父的督促下練練字什麼的,當然她心思用得最多之處就是想著下一頓吃什麼。
是以,有一天縫衣時,何老太太突然笑問她「素波,你覺得許先生這個人怎麼樣?」
素波就隨便地點點頭,「挺好的人呀!」然後突然明白過來了,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何老太太,什麼也說不出來。
何老太太便笑了,「許先生今年二十,是青州許家長房的直系子孫,當年匈奴人南下,他父親正任著牧守之職,誓與城池共存亡,卻將他送出來。現在只青州許家只有他孤身一人了。我們家老先生曾贊過他前途不可限量,丞相亦非常看重他,每每有要事商議,都招他前去。」
素波怔怔地想到許先生,對他最深刻的印象便是他是一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總穿著一件洗得乾乾淨淨的藍長袍,舉止穩重大方。還好,自己並不討厭他。
又想起了過年時他看向自己的笑容,似乎對自己也有好感。
這樣的人,應該不難於相處吧?
總比做尚未謀過面的膠東王的妾,或者當曲先生的續弦,甚至與跟叔父不和的陳徵事家結親都要好許多呢!
素波越是冷靜地想,越是覺得這是一門很好的親事:許家是青州的世家,許先生學問很好,這些都符合叔父的觀點,而且他少年被送出家門,又一直寄居丞相府,並沒有娶過妻妾,自己也能接受得了。
那就這樣吧。
何老太太看看素波,見她面色沉靜,不喜不憂,似在想著什麼,便輕輕地在她的手臂上推了一下,「是不是還不錯的?」
素波想了想,突然間通透起來,便將大道理講了出來,「這樣的大事,自然應該叔叔為我作主,我都聽叔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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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2:14
第十八章
「你叔父自然是願意的,只是他不好直接說,便讓我私下裡悄悄問問你,若是可以,就讓許先生下聘了。」
素波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應該害羞地跑掉的,於是她便將所有的針錢用品收進細竹笸籮裡,然後拿著東西走了,心裡卻一點害羞之意都沒有。
沒幾天,何老太太便將一塊玉佩交給素波,「這是許先生的定禮,他孤身一人,身無長物,這是從小就戴在身上的東西,算得上鄭重了。」
此時人們貴玉,又認為玉能代表君子的品德,是以士人皆須佩玉,這塊玉應該是許先生最貴重的東西,也是最能代表他心意的。
素波接在手中,覺得微微有些涼,低頭細看,原來是一塊魚形青玉佩,簡單的幾道雕刻便勾勒出一條擺著尾巴的游魚,古拙卻又活潑,玉質瑩潤,光華內蘊,不懂行的她也能看得出是一塊好玉。
她的心情倒難得有些複雜,她就這麼訂了親?然後就要嫁人了?是的,在這裡就是這樣的,於是心情平復了,神態越發平靜,及時地想起將頭低了下去。何老太太只當她害羞,便告訴她,「定者,定也,這是要伴著你一生之物,好好收著。」
接著,素波便又聽何老太太說起,雖然許家和自家現在都落魄,京城裡又沒有親人,訂親等一應事情都簡簡單單,又因為在相府裡也不能大張旗鼓的,但是六禮卻一定要完備。這就是說,現在雖然訂了親,但是真正結親至少還要半年,甚至一年以上,這總能讓素波的心裡有個緩衝。
但畢竟是定親了,還是與先前有許多不同,許先生時常會來徐家,與素波說說閒話,徐叔父見了也不管,反倒時常留許先生在家中喝酒。原來此時風俗,定了親的男女可以比尋常人來往得密切些。
許先生是個懂禮貌的人,他每到徐家,手裡總要提著些小吃食,然後與叔父坐在一處說著學問上的事情,每於素波過去添菜添酒,他便趕緊起身道謝。又有時素波在一旁做什麼,猛一抬頭,便會出其不意看到他正瞧著自己。
素波畢竟來自現代社會,雖然她沒有談過戀愛,但也在網上生活中聽過些經驗,於是她斷定許先生是喜歡自己的,心裡也就愈加地踏實了。雖然說不清自己對許先生是什麼感情,但是素波卻每於他過來時都要想辦法加幾樣小菜,又在何老太太的督促下給他做了一件藏青色的新布袍子。
日子這樣過著,平靜如相府裡的那條小溪,輕輕巧巧地向前流。
二月裡,膠東王正式挪到了文瀾閣裡,拜了幾位大儒為師,選了許先生和陸相的幾個孫子外孫做陪讀。從此以後,許先生便一直留在文瀾閣裡,再沒出來。
以前隔三差五就會來的人突然沒了蹤影,素波倒沒有什麼感覺,許先生就是來了也只能與她說上幾句什麼「天氣熱了」,「叔父咳嗽好些了」之類的閒話,不用說牽手,就連一句情話都沒有,似乎還沒有前世的同學之間親密呢。
徐叔父卻怕她擔心,時不時地把許先生的消息告訴她,「一直在文瀾閣裡陪著膠東王讀書呢。丞相對膠東王十分愛護,用心教養,讓幾個大儒輪流給他們講課,沐休時也不停的。」
又說:「其實這真是難得的機會,一則是能增了學問,一則又與膠東王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很多皇子的陪讀將來都能在王府謀個好前程的。」
素波便明白了,許先生能得了膠東王陪讀的身份既是因為他學問很好,也是丞相的信任,當然還有幸運等等的因素,倒讓很多人都羡慕不已。
畢竟是皇權社會,只要與皇權有關的,大家都趨之若騖。就是自己拒絕了給膠東王做妾,可又有多少人願意呢。曲家便托何老太太說情,想將月姐兒送了進去,只是畢老夫人相看了之後並沒有瞧上月姐兒,又將她送了回來。
這些事情,大家都以為素波不知道,於是素波便也讓他們以為自己果真不知道了,免得月姐兒見了自己不好意思,她平日最喜歡與自己攀比的。
既然與許先生訂了親,將來自然會嫁給他,許先生有了好出路,素波當然也會過得更好,便每隔些日子揀了許先生愛吃的點心,請叔父給許先生捎些進去,也算盡到了未婚妻的責任,許先生也時不時地請叔父送些小玩意給她。
兩人互敬互重,有來有往,又一點也不逾禮,叔父和何老太太都很滿意,親事也就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到了春天,也剛好是膠東王進了文瀾閣一個月,五經勘誤已畢,陸相便請旨由膠東王主持訂正新本五經,刻於石上,為天下儒生學習之範本。
就是素波這個小姑娘都明白,其實膠東王就是占個名義,他才十幾歲哪裡能真正懂得《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五經的精深學問,又豈能組織起刻石大事?
陸相不過是疼愛外孫,幫他弄些好名聲而已,就像先前傳出來的那些膠東王的優點一樣,誰又能知道是真是假呢?
但是大家都說是真的,那麼就是真的!
只是隨著五經勘誤結束,叔父每日卻更加忙碌起來。原來除了刻石以外,文瀾閣還要抄寫上千份修訂後的五經,用於藏書、分發各州郡、皇帝賞賜群臣、陸相送人等等用途。
因為書籍多得抄不過來,叔父每日晚飯之後還要迴文瀾閣,時常到半夜裡才回來,他雖然不說,但是素波豈會想不到,文瀾閣果真忙是是真的,但是陳徵事為難叔父更是真的,便愈發擔心他的身體,原本叔父就很羸弱,今年天氣暖了之後,他的咳嗽並沒有完全止住,應該是累的。
素波便將攢下的錢請了大夫來看,診了脈又開藥吃,一付藥下去卻不見什麼效用。
叔父便再不肯看診了,「還是喝先前的梨水吧,那個還好喝些。」
素波猜測叔父其實是為了省錢,看病果真是很貴的,這一次便把叔侄兩人攢了兩年的幾貫錢都花得乾乾淨淨了。
到了這個時候,素波便恨起自己來了,明明是穿越女,可是竟一點辦法也沒有!據她先前所看的小說中那些穿越女都能幹得不得了,當得了女皇,做得起生意,鬥得贏小三兒,可是自己卻什麼也不會!
素波其實也想了許久,只是她將自己認真學過的十幾年光陰的知識顛過來倒過去的琢磨,卻實在找不到一項能賺錢的!如果早知道自己能有如此的際遇,一定會好好學習,多多讀書,掌握些實用的技術,多會些本事,哪裡能混得這樣慘呢?
但是後悔永遠是最沒有用的,因此素波絞盡腦汁還是想出實用的辦法,便向叔父提議「叔父不如把要抄的書拿回家裡,我們一起抄不是能快些嗎?」
她練了兩年多字了,一筆毛筆字頗覺得能拿得出手,若是還在前世,參加個什麼競賽得個什麼獎應該不再話下,現在模仿著叔父的字跡抄幾本書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尤其她的字還是按叔父寫的字貼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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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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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2:25
第十九章
不想叔父一口回絕了,「不成,你的字還是要再練練才能見人。」瞧著素波垂頭喪氣的樣子,才覺出自己的話重了,趕緊笑著安撫她道:「抄書必是在文瀾閣裡抄寫,一紙一字都不能帶出帶入,別人幫不了忙的。」
素波又想了兩日,再生了一個主意,向叔父說:「我見叔父有一個圖章,我也想要一個,以後寫了字就可以在後面落款了。」
叔父只當素波為了好玩,且素波一向又懂事,不管日子有多艱難,從來不訴一聲苦,不要買漂亮的衣服,更不羡慕貴重的首飾,如今只這一個小小的要求,立即就先答應下來,然後又想了想,「我的這個印章還是年青時家裡請了雕玉師特別刻的,現在我們也沒錢做,若是做個銅印就更難,只有官府才能鑄造……」
素波趕緊說:「我不要玉印、銅印,只要一個木頭的印章就行。」
「這倒不難,叔叔就能幫你刻,我先前還刻過竹簡呢,」徐叔父笑著答應了,「只是要找一塊合適的好木頭不容易。」
素波哪裡真想找木頭刻圖章呢,回頭就拿出一片竹簡道:「叔父,那就用竹簡幫我刻印章吧。」原來這個時代雖然有了紙筆,但是依舊也有用竹簡刻的書籍,特別天下讀書人送到文瀾閣的古舊典籍,其中不乏竹簡書,就連家裡也有幾卷。
叔父自江陰逃出來時,包袱裡就帶著幾卷竹簡書,據說是家裡祖傳下來的,到哪裡也不肯丟下。
因此素波很輕易就弄到了竹簡。
叔父接在手中,卻搖頭,「竹簡怎麼能刻章呢?」
「我又不是要拿出去用,只要把字刻在上面,再能印在紙上就行了。」素波是想裝做無意間發明印刷術,她不想自印刷術上得到什麼好處,只是希望叔父不必再抄書到深夜。
這個不難,叔父用了一小會兒功夫在那片小竹簡刻了幾個字,就遞給了素波,「拿去玩吧。」
素波接過竹簡便在墨中蘸了一下,再印在紙上,看到「橫中流兮揚素波」,就笑了,拉住叔父,「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名字也能寫到詩裡呢。」
「這是當年漢武帝率群臣到河東祭祀后土,途中聽聞南征捷報,將當地改名為聞喜,又立了一座后土祠,宴請郡臣時所做《秋風辭》裡的一句,‘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
「原來有這樣好的喻意!」素波以前還真沒聽過《秋風辭》,她亦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不是因為這首辭才為她起了這樣的名字,但是她卻非常喜歡,念了幾遍背下來後,又央求道:「叔父,你幫我把每一句都刻一個印章吧。」
「那有什麼用?」
「我就是很喜歡嘛!」素波總不能說我要發明印刷術吧,便只能裝可愛了,她知道叔父非常疼愛自己,便眨著眼睛嘟起嘴,只要如此便一向無往而不利的。
果然叔父見了她這般小兒女態,就笑著應了,「那好那好,也不麻煩。」
《秋風辭》一共九句,素波很快就有了九個小竹簡,她將這九個竹簡按順序排好,然後一個個地印在紙上,正好就是一篇《秋風辭》拿去給叔父看,「很好看吧?」又突然驚道:「叔父,如果把五經的字都用印章刻上,一個個印在紙上,那樣有多快?豈不是不用再抄寫了嗎?」
「那怎麼能呢?」徐叔父笑笑,「你看看這些印出來的字,一點神采都沒有,怎麼比得上手抄的。」又摸摸素波的頭,「真是小孩子異想天開!」
素波真沒想到如此先進的印刷術竟然就直接被徐叔父當成小孩子的異想天開了,她當然不會輕易放棄,拉了徐叔父來看,將九個竹簡排好,刷上墨,然後一個個按在一張紙在上面,再揭開,「看,有多快!而且叔父嫌上面的字不好,可以刻得更漂亮一些啊。」
「別胡鬧了,白浪費了這麼多紙。」叔父根本聽不進去,心疼地把其餘的紙張收起來,放在高處,第一次用責備的語氣批評了素波,「以後每天練字,只能用一張紙,我拿給你。」說著便起身走了,文瀾閣裡抄書的任務一直很重,他回家吃飯也不能歇太久的。
被批評的素波心情真是無以言述啊!原來科學發明竟然這樣難以得到認可,怪不得哥白尼、伽利略等人都受到了教會的迫害,而布魯諾更慘竟然被燒死了呢。徐叔父雖然不會燒死自己,可是明顯已經不能讓自己再隨意動用紙張,再弄出一個活字印刷術了。
素波垂頭喪氣地送叔父走了,回來拿起了幾塊竹簡擺弄著,隨手在剛剛的紙上又印了幾遍《秋風辭》,感覺到了巨大的無奈。代溝,深不可測的代溝——不應該叫代溝才對,應該叫歷史的鴻溝,實在很難填平。
就在這霎間,素波明白自已恐怕不能說服叔父了。
她拿著幾塊竹簡來回擺弄著,滿腹心事。
「我叩了一會兒門你竟沒聽到,在想什麼呢?」
素波抬頭一看,原來是好久沒有見過的許先生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正向自己笑著。他變了許多,頭上戴著玉冠,穿著嶄新的青綢袍子,衣緣上還繡著銀線雲紋,翩翩風采更勝往昔,「素波,好久沒見了。」
「是有好久沒見了。」素波應著,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對許衍的到來竟有幾分高興,放下了竹簡,笑問:「你怎麼出了文瀾閣?」
「今天授課的薛大儒被陸相的孫子打傷了,文瀾閣裡亂成了一團,畢老夫人從後院趕過來,又將陸相從朝中請了回來,大家正在商議。因那是陸相的家事,我不好地場,就想著借這個機會出來看看你。」
「什麼?打了薛大儒?」打老師的行為在哪裡都是很糟糕的,真沒想到陸相這樣一個文人雅士,兒孫竟然如此不成材!素波嘆著,卻一眼看到許衍背後轉出來一個少年,不由得大吃一驚,「他是誰?」
素波一眼就看出那少年衣飾極為華貴,渾身上下金玉煥彩,原本看著許衍穿戴一新已經覺得非常富貴非常,但與這少年一比卻又天差地別。她到了這裡就從未見如此富麗的裝扮,心裡早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許衍應聲回過頭去,大吃一驚,「王爺,你怎麼過來了?」
素波便知道這就是膠東王了。正是啊,眼前這個戴著雙龍玉冠,玄色蟒紋緞袍,腰系玉帶,身上還佩著寶劍,氣宇軒昂的少年只能是膠東王。
許衍語氣中的焦急十分明顯,素波也跟著緊張起來,她到了相府不用說丞相了,就是丞相的家人都一個也沒見過,現在驟然見了膠東王,應該怎麼辦?
素波怔了怔,心裡暗罵自己笨,皇權社會,見了皇子自然先要行禮呀!想想叔父一向謹小慎微,自己可不能給他惹禍。可是,怎麼行禮呢?素波又猶豫起來,貌似自己應該跪下吧,但是她從小到大從沒跪過呀!
現在竟然要給一個明顯比自己小的小屁孩跪下?她一時還有些不能接受。
正在遲疑間,膠東王已經從她身邊跑了過去,直奔案幾而去,素波就想到了前世看到的電視劇,帝王將相、高官顯貴都是端坐在一個案幾後面接受大家的行禮,便轉過了頭,同時她也決定了,自己不過是一個平平常常的人,哪裡能與這個時代對抗呢,跪就跪吧,又算什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2:34
第二十章
可轉眼間素波已經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膠東王根本沒有到案後的座位上坐下,而是有如她先前看到過的饑民一般,撲到了案上,抓起了桌上漆盒裡的點心,就往嘴裡塞,好像他很久很久沒吃過東西了。
「啊!」素波大叫起來。
「別叫!」許衍一個箭步上前來捂住素波的口,低聲說道:「別讓人知道。」
「唔,唔,」素波半晌才鎮靜下來,向許衍點了點頭,示意他放開自己。
許衍松了手,臉卻有些紅了,趕緊後退了幾步,向素波道:「冒犯了,不過膠東王就是這樣的,你別怕。」
素波總算是現代人,並不覺得剛剛許衍按住她的嘴有多冒犯,而且現在的她更關心的是,「他是不是有些不正常?」又怕那膠東王聽到,將聲音放得極低,特別是最後三個字,只比了一個口型。
「是,他是個傻子。」許衍也輕聲說:「不過,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就是叔父也別說。」
素波剛剛平靜的心又咚咚地跳了起來,原來自己竟然知道了不應該知道的秘密!那麼,會不會因此被滅口呢?
也許她眼中的恐懼太顯眼了,許衍趕緊安慰她,「沒事的,我一會兒帶他回去,別人不會知道的。」遲疑著抬起一隻手,似乎想拍拍素波的肩,可是還是沒有落下來。
素波根本顧不上許衍的糾結,幾步繞到了案前去看膠東王,只見他爬在案上,兩隻手上各一塊點心,左邊咬一口,右邊咬一口,吃得正歡,而桌上一大盤的點心早沒了蹤影,唯有膠東王臉上身上還有案上到處是點心渣。不禁問:「他平時就是這樣的?」
許衍已經將那隻懸在空中的手負在了背後,無可奈何地道:「不,他很少吃東西,下人送了飯食便都扔到地上,可有時卻也會搶別人的吃食,只要不許,他便哭鬧、咬人、打人,誰也沒辦法。」
就在這時,膠東王又拿起素波放在一旁的茶杯「咕咚咚」地大口喝茶,又似他有很久很久沒喝過茶一般,茶水倒得那樣急,有幾道順著他的口角流了下來。
「那是我的茶杯啊!」素波本想撲上去搶回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其實素波並不是很挑剔的人,可是茶杯嘛,一般還是喜歡自己用自己的。尤其眼見著膠東王臉上嘴邊的點心渣子都沾到了茶杯上,好不舒服,看來自己恐怕要換一個杯子了。
可是素波固然嫌棄膠東王用了她的杯子,但她卻還是一個善良的人,並不會真與膠東王這樣的傻孩子生氣,見他喝茶喝得太急,還忍不住道:「你慢點喝,小心嗆了。」
膠東王哪裡會聽她的,依舊「咚咚」地茶水喝光了,然後他可能還想喝,卻又不知道要去倒茶,見沒有茶水了,便向裡面看,似乎在奇怪為什麼沒有茶水了。
素波便拿過茶壺,替他倒上,眼看他又喝了三杯茶,可能是喝飽了,將茶杯隨手一扔,瓷杯落在案上滾了幾個滾掉到了地上,「啪」地碎了,倒省得素波再嫌棄了。
「這孩子!」素波無奈地搖頭。
許衍便笑了,「膠東王其實並不小了。」
這時素波便想起了先前叔父說過,膠東王過年的時候已經十四了,正比自己大一歲。
可是看起來卻很不像。
膠東王比自己矮了半頭左右,怎麼看也不像到了十四歲的少年,而卻似十來歲的孩子。他的皮膚白得過分,就像從沒曬過太陽一般,就如那最細最白的玉,透出一點冷光,但這完全無損他過人的容貌,反而突出了他髮際正中的美人尖和兩道劍眉,仿佛濃墨在白紙上劃過十分醒目;一雙眼睛非常大,又非常黑,就似那見不到底的深潭,高高的鼻梁,精緻的嘴脣,脣色略淡,正像一個小瓷娃娃,還是非常非常可愛那種。素波一向覺得自己的外表十分不錯了,但在膠東王面前,卻有一種自相慚愧的感覺。
如果沒有糊了一臉的點心渣子和下巴上的幾道茶漬,眼前這位睜大雙眼,緊抿著嘴脣的美少年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高人一等,天皇貴胄般的存在。
當然他確實是龍子鳳孫,新建朝廷中為數不多的王爺,天底下最高貴的幾個人之一。
但真是可惜了!
素波這樣想著,趕緊端了一盆水幫他洗了手臉,又拿帕子擦乾,順便再次細細打量膠東王,終於發現他的眼睛雖然很大很黑,卻直直地看向遠方不知何處,沒有什麼神采,由著自己幫他擦抹。
「十四歲了?還真不像呢。不好好吃飯,怪不得長得這麼小,宮裡也沒有人管他嗎?」
「宮裡的事又有誰知道呢?說是一直病著,其實還不是靜妃沒了再沒有人管他了?」許衍道:「這些日子還長了些呢,我第一次見到他時,簡直瘦小得可憐。」
素波前世去過孤兒院做義工,現在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膠東王就很像她見過的孤兒,於是正了正他頭上的玉冠,順手又捏了捏他的臉,俯身溫柔地道:「好乖噢,叫姐姐。」
許衍以往與素波說話,總見她中規中矩的,第一次見素波露出如此柔情的一面,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擋住眼睛,嘴角微微上揚,原本就非常美麗的容貌更加動人,眼神慢慢深沉下來,聲音也帶了些沙啞,「其實他就是長得小,比你還大一歲呢。」
素波已經將膠東王重新收拾成高貴的王爺,頗有幾分自得,笑道:「我只把他當成小孩子兒。」要知道自己可是穿越來的,加上那邊的年齡,可不就是比膠東王大了嗎?
「無怪月姐兒和琮兒都喜歡跟你一起玩。」許衍便再次強調,「其實膠東王不算小孩了。」在這個時代,十幾歲就可以娶妻了,特別是皇家,一向早婚,聽說還有不到十歲就成親的呢。
素波看著膠東王呆滯的面孔,笑道:「但其實他就是幾歲的小孩兒,比月姐兒還小,就跟琮兒差不多吧。」
許衍明白素波只把膠東王當小孩子哄,便也向膠東王笑道:「那就叫姐姐吧。」
膠東王只呆呆地向遠處看著,一聲不吭,素波便去問許衍,「他是不是不會說話?」
「平時都會的,讓他說什麼也肯說,」許衍便又催促他,「王爺聽話,叫姐姐。」
膠東王果然用單調刻板的聲音叫了一聲,「姐姐」。
素波笑著應了,正要轉身去倒水,卻覺得膠東王惡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趕緊轉身回來,再看時卻還是那雙黑而無神的眼睛,拍拍胸口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皇家的人呢,竟然覺得很可怕。」
「別怕,他很安靜的,白天的時候總是特別乖順,也肯聽話,只有夜裡發惡夢時才會打人。」
「夜裡會打人?」
「是啊,」許衍便笑道:「你不知道吧,丞相夫人給膠東王納了一個妾,結果夜裡被膠東王發惡夢時在臉上抓出了一道傷口,雖然用了很多珍奇藥材,可是還是破了相,前兩天被送到皇家新建的道觀裡去了。」
素波這一次才真是嚇呆了,幸虧當時叔父拒絕了何老太太的提議,否則現在破了相被關到道觀裡的人就是自己!然後一輩子再不能出來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2:44
第二十一章
皇權社會,實在是危險!
許衍見狀,摸不著頭腦,便問:「你怎麼了?」
素波定了定神,自然不會說實情,便道:「我想好好的一個小姐,竟然就這樣被送到了道觀裡,還真是可惜呢。」
「其實那個小姐……」許衍聽說那個小姐半夜裡竟然騙過內侍爬到膠東王的床上,而膠東王又是一個不懂人事的,見了光著身子的女人竟驚得發了惡夢,直喊妖精才打傷了人,可是這事卻沒法對素波說,便又停住了。
素波見許衍半遮半掩的,畢竟是有前世見聞的人,便也醒悟了,膠東王這樣的情況一定不懂男女之情,所以也不會憐香惜玉,故而出了事。
素波再看膠東王,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趕緊向許衍道:「你趕緊帶他走吧,免得讓人看到了出事。」
「既然已經來了,便再坐一會兒,」許衍有些不捨地道:「反正膠東王回去也不會說。」
素波想想也放下心,便又想起來另一個問題,「明明膠東王這個樣子,為什麼外面傳言他聰敏異常、過目不忘?陸相怎麼能將大家都騙了?」
許衍古怪地笑了一下,向素波道:「你相信嗎?膠東王雖然呆傻,可是卻真的能過目不忘。大儒們授課,他雖然聽不懂,可是只要看一遍書籍就能記住,這些日子死記硬背竟將五經和好幾部典籍都背了下來。」
「過目不忘?」素波想起了先世在電視上看到的另類兒童,他們有的能心算成千上萬的數字,有的能畫出令人驚才艷絕的畫作,有的能彈奏出優美的音樂,只是他們卻不能正常生活。那麼膠東王也是一樣?她在生活中還真沒有見過呢,於是拿起自己平日臨摹用的《關睢》一詩給膠東王看,「你能背下來嗎?」
許衍見了便道:「詩三百,膠東王原來就會背的,你還有別的嗎?」
桌上放著《秋風辭》,素波順手拿起來放在膠東王面前,「你看看這個。」
膠東王掃了一眼,果然便抬頭誦道:「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少壯幾時兮奈老何!」
當時素波背時可是讀了好幾遍才背下來的呢,現在她不由得衷心贊道:「真厲害!」
「這算什麼,《春秋》近兩萬字,薛大儒在上面讀,他聽也聽不懂,只在下面看書,等薛大儒讀完了,他也全背下來了。」
素波還有問題,「可是,膠東王不是有些……他怎麼會認字的呢?」
「靜妃原來就是有名的才女,膠東王一直跟著她住在宮中,自然是靜妃手傳口教,」許衍看膠東王正拿著那張紙上上下下地擺弄著,便小聲說:「聽說膠東王出生時靜妃的宮中滿是紅光,直透宮墻,他小時候又特別伶俐,深得皇上喜歡,特別給他起名為青雲,只是他後來生了一場病,才變傻了。」
青雲直上,真是好名字,但,「真是太可惜了!」
雖然有膠東王這麼一個人在面前,可他反正是什麼都不懂的傻子,許衍便和素波又說了這段時間他在文瀾閣內經歷。
原來表面上文瀾閣裡平靜如水,其實大儒們傳道授課時,下面一直是鬧翻天,最能鬧的是陸相的孫子陸辰,霸王一般的人,大家也只能忍著,直到今天他實在過分,竟動手打傷了薛大儒。
天地君親師,在這個時代,打了老師,其實與謀反、忤逆差不太多的,素波最初聽到的時候,是非常吃驚的。但是,因為膠東王的到來,不只讓她吃驚,而是讓她驚嚇,所以才將薛大儒被打的事情完全忘記了。現在她自然會問:「陸相竟然不管?」
「朝中政務那樣忙,若不是出了大事,誰會告訴他?」許衍苦笑道:「不只打先生,就連膠東王也打,所以膠東王就願意跟著我,我起碼不打他也不罵他,只是這樣的日子,唉!」
「膠東王可是皇子,就沒有人護著他?」
「他從宮裡出來時雖帶了一個內侍叫留福,是從小跟著他的,平日裡他最聽留福的話,只是留福一個人有時也照顧不過來,」許衍又告訴她,「也不止在文瀾閣,膠東王在內院裡也被人打過,我就見他臉上有青痕,聽陸辰的語氣,膠東王不懂事,有一次差一點壞了二小姐的名節,陸辰與二小姐是一母同胞,一直記恨著他。」
「所以我現在根本不是在讀書,其實就是陪著這群小孩子們玩,大好的光陰都虛擲了呀!」
先前聽叔父與何老先生所說,許衍學問很好,而他自己也時常流露出鋪佐君王的志向,原以為到了皇子身邊會有大好前程,可現在卻只能陪著呆傻的膠東王,素波感覺到他的無奈,「你是不是很後悔被選為膠東王的陪讀?」
「當年文帝遷賈誼為愛子梁王之太傅,本是看重他的才學,希望他能教導梁王,不料梁懷王卻墜馬而卒,使得賈誼憂鬱而死,我恐怕也會是這種命運吧。」說著連連嘆氣。
許衍給素波的印象是溫潤如玉的君子,但是玉再溫潤,也是內蘊著光華的,而這光華就是遠大的志向和抱負。她也曾聽許衍向她說過,「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他無疑是想做出一番事業的人。
但是今天,許衍很是不同,人沒了過去的精神,雙眼也帶了淡淡的愁緒,就像那玉失去了光華似的。
素波很理解許衍,其實他正是自己的同齡人,孤身一人在相府,比前世自己剛上大學時還要孤單可憐呢。當時自己有什麼事,還可以給爸爸媽媽打電話,但是他的心事只得藏著,現在把自己當成親人了,才會多說一些,便安慰道:「什麼榮華富貴都是虛的,一定要保重自己才是。」
自己雖然也不大,但畢竟過特殊的經歷,內心就會更成熟些,也真覺得平安地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許衍見素波只一味地關切安慰,自是感動,又趕緊道:「你放心,膠東王雖然呆傻,可陸相能讓我知道了膠東王的秘密,自然是看中我的。」
素波前世一直是單純的學生,這一世也不過與徐叔父這樣老實厚道的人在一起,哪裡見過陰謀鬼計?到了這時才後知後覺,懂得知道膠東王秘密的事是非常危險的事,便急道:「萬一哪一天秘密被揭發了,你可怎麼辦呢?還是趕緊想辦法離開膠東王吧!」
許衍看到素波面露懼意,揚著一張俏臉,睜大眼睛,滿是緊張之色,心裡說不出的柔軟,溫言道:「別怕,膠東王畢竟是藩王,現在又不小了,陸相已經許我,只要將來膠東王平安就藩,就讓我做膠東王的長史。」
素波想了想才明白,皇上一定還不知道膠東王的問題,他一旦知道了,肯定不會封傻兒子為王,而愛護外孫的陸相就是想在大家面前為外孫製造出假像,好讓他保住膠東王的地位。
藩王的長史,正是負責藩王一切事務的人,如果許衍做了膠東王的長史,自然能替膠東王處理藩地的事物,保護膠東王。自然,膠東王如此情況,許衍的地位也是極穩固的。
陸相果然很看重許衍。
也許,在許衍看來做一個藩王的長史不夠成功,但是素波卻很滿意了,松了一口氣道:「這很不錯了,你還嘆什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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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2:55
第二十二章
許衍不答,卻又嘆了一聲,「唉!」沒想到身為世家女的素波根本不理解他的雄心壯志,可眼下也不是教導她的時候,只是再三叮嚀,「膠東王的事,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
這一次,素波倒很明白而且堅決地道:「我知道,你不必擔心!」
許衍便起身道:「我們回去了。」
「你路上要小心,別被旁人看到。」
許衍點頭,轉頭膠東王,「王爺,我們走吧。」
膠東王理也不理,只是拿著那張紙來回地擺弄,許衍伸手去拿,無奈膠東王卻不肯放,許衍只得一面哄他一面去奪,卻突然停住了,「這幾個字有些怪,是怎麼寫上去的?」
關於印刷術,素波為的是叔父,並沒有告訴許衍的意思。但是許衍恰好進來了,她亦不好立即收起來,那豈不是欲蓋彌張?
後來有膠東王一攪,素波倒將這事放下了,不過方才膠東王讀《秋風辭》時,許衍也並沒有在意,現在才被膠東王引得發現了異樣。
也許就在今日之前,素波還會想辦法將事情瞞下,但是她剛剛與許衍分享了膠東王的秘密,使得兩個人的親密度立即便與先前不同了,因此她只略一尋思,便道:「叔父給我刻了幾個竹簡玩,刷了墨印在上面就是這樣的,我便想如果把五經中的字都刻成這樣的印章,不就不必再用那麼多人抄寫了嗎?可叔父說我胡鬧,還不讓我再糟蹋紙張。」
「新奇是很新奇,但卻不是不可行,」許衍拿著仔細地看了幾回,又讓素波把那幾個竹簡也拿出來道:「都給我吧,我去試試。」
晚上叔父回來的時候,素波便將許衍來過和竹章的事情說了,叔父聽到許衍便笑問:「他還好吧,最近他們的授課很多,平日連正殿也不出,我好久沒有遇到過他了。」
不是功課忙,而是忙膠東王。素波幾次想對叔父說膠東王的秘密,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沒有說。告訴了叔父,也只能讓他平白地為許衍和自己擔心而已,終於只是隨著叔父的話笑道:「聽說那些大儒們給他們講了很多課,所以就很忙。」
叔父便告訴素波,「膠東王小時候一直生病,所以耽誤了讀書。好在他天資聰穎,過目成誦,這些天非但將《五經》都講完了,又開始讀史。從沒聽過這樣的天賦,真是了不起啊!」說著再三讚嘆。
素波默默地在心裡念,「其實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其實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其實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你們都被騙了!」
叔父再三贊了膠東王后,又聽她講到印章的事,更是不以為然,「你們年青,只是覺得好玩,若是果真能用印章印書,前輩的聖人們為什麼不傳下來?」在讀了很多聖賢書的徐叔父看來,上古的聖人才是完美的,他們沒做的事就絕對是行不通的。
好在素波現在對於印刷術的熱情已經沒多少了,她只是想通知徐叔父而已。
自然,偉大的印刷術是不可能被埋沒的,沒幾日,許衍就興衝衝地過來告訴素波好消息,「上次從你這裡拿了竹簡後,我又自己做了幾根,上面刻了經書的內容,印出來獻給丞相。丞相見了大悅,招集了大量匠人製做竹簡,刻五經於其上,想來很快能印出一批經書來。不過,這件事現在還在保密,參加的匠人都被關在東殿內,丞相準備在皇上萬壽節時拿出千卷經書為皇上祝壽。」
素波不由得也好奇,「你們是怎麼做的?」
「試了很多次,最後將刻好字的竹簡串成一冊,拿墨刷了,雙人各持一邊覆在紙上,用大木壓實,再揭起來,晾開後非常整齊,不亞於抄寫的經書,只是竹簡要比你用的大,二尺四寸長,與紙張同樣寬度。」
原來在這時,還有律令規定各種用途的紙張大小亦是不同的,比如寫詔書律令要用長三尺的紙,抄寫經書的用長二尺四寸,民間寫書信用的長一尺,所以許衍要用與紙張同大的竹簡來刻字。
這應該算雕版印刷還是活字印刷?素波不確定。而且明明還可以把紙裁小,裝訂起來,要比長長的一卷書看起來方便多了,但是素波知道自己不應該再管了,只是關切地看著他問:「你沒事吧?」
然後她發現許衍完全變了,不再是前些天有些頹廢的許衍了,他的眼睛明亮而且充滿熱情,白皙的臉上似乎閃著光,輕輕地笑了,「我不是讓你別怕嗎?」
「你已經想開了?」
「自從上次陸辰打傷了薛大儒,陸相知道了文瀾閣授課的實情,便將陸家的子弟都趕出文瀾閣,只留我一個陪讀,將膠東王完全託付給我了。」許衍微笑道:「你知道嗎?丞相與我談了整整一夜,我什麼都想通了。」
只是很多事不能告訴你,因為你太小了還不懂。
許衍看著素波終於露出了美麗的笑容,單純又可愛,便笑著從身後拿出一個卷軸,打開放在她的面前,「你看!」
「這就是你們印的書?」素波看著其實一點也不像印刷品的紙卷,一點也激動不起來,勉強點頭道:「還不錯了。」
許衍卻要興奮得多,「你一定覺得刻的字終究要比寫的差些,紙卷上又有些墨漬,有幾位老先生也這樣說。可是,你知道嗎?雖然刻簡用了些時間,但是我們只用兩天就印了兩千個卷軸,每張卷上有一千零三十二字!若是要用人來寫,文瀾閣所有人不眠不休要寫上一個月!」
素波放下了前些天的心事,終於被許衍的情緒帶動了,畢竟她才是印刷術的「發明」者,便笑著指出,「更重要的是,所有的書都是一樣的,不會有抄錯的地方。」
「對,所以陸相特別滿意。」許衍又帶了歉意地說:「獻給丞相時,我想你一個閨閣女子,不必傳出聲名,便只說是我自己的主意,你會不會在意?」
素波如果在意便不會把在許衍面前說出來了,她原本是希望徐叔父因印刷術不再勞累,或者得些利益,可是徐叔父實在是太頑固太保守了,現在許衍得了也沒關係,畢竟他們已經定了親,也不算便宜了別人。而且素波對於眼下的皇權社會並沒有信心,就算自己擁有「印刷術」的專利權,恐怕也根本沒有用處,便笑道:「我當然不會在意了。」
許衍看著素波清澈的眼睛也笑了,「丞相賞了我一百緡錢,回頭我讓人送過來。」
果然知識產權並不受重視,影響整個世界的印刷術竟然只值一百緡!素波搖頭一笑,「你不要全送來,留下一半吧。」
「那怎麼能行?」許衍又笑道:「就算我留下了,將來也是要由你保管的。」
這是許衍對自己說的最親密的一句話了,素波心裡果然甜絲絲的,再看許衍,臉竟然也是紅的,正要回一句甜蜜些的話,卻見門無聲地開了,原來膠東王走了過來,一推門進了屋子就抓起桌上的杏子開始吃。
有過上一次的經歷,許衍和素波要鎮靜得多了。
許衍奇怪地看著膠東王,「他怎麼找到這裡的呢?」又搖頭向素波嘆道:「明明殿裡有加了糖漿的杏肉,他卻不肯吃。」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3:05
第二十三章
糖漿在這裡可是很貴的東西,素波便覺得好笑,「聽說外面送來了十筐杏,最大最好的都送到了內廚房,我們這裡都是挑剩下的歪瓜裂棗,誰知道膠東王偏要吃這個。」
突然又想起了還有些點心,便拿出來送在膠東王面前,「上次你不很愛吃嗎?這些恰好是新做的。」
沒想到膠東王頭也不抬地一揮手,要不是素波手腳靈活,那一盒子點心就得被揮到地上。
素波為了保護點心,匆忙向後退時撞到了書櫃,後背正硌在木頭稜上,疼得她「呀!」地叫了一聲。瞧一眼什麼也不知道,還若無其事地繼續吃杏子的膠東王,她真是要氣死了,「這可是我親自磨的藕粉,又自己蒸出來的好點心!自己都要省著吃的,好心拿出來請你嘗嘗,你還不領情!」說罷惡狠狠地瞪向他。
膠東王對著怨恨的目光,不閃也不避,只繼續吃著他手中的杏,神情自若仿佛就是泰山壓頂也根本不會放在眼裡一般,素波的心就軟了,抬手輕輕摸了摸膠東王那張完美的臉,還真是又滑又細呢。
算了吧,難道自己真要和一個問題兒童計較?她哼了一聲,順手在小美男的臉上捏了一把,「膠東王好像比過去長高了一點。」
真是又帥又酷的小正太,可惜卻是個問題兒童!
許衍看著膠東王無奈地笑笑,「王爺就是這樣,有時非常乖巧,有時卻突然搗亂,前兩天宮裡賜宴,送來一桌酒菜,剛剛擺好,他突然便一把將所有的杯盤碗碟都掃到了地上,因為留福不在,誰也勸不了,只好由著他鬧。幸虧我們早將宮裡的內侍送走了,才沒有被外人看到。」
「御宴吶!」素波聽了好可惜,以現在餐飲的風格,一定會有很多極為少見貴重的食物,她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的,就這樣白白地扔掉了,「就由著他這樣胡鬧,你們也不管管他?」
「管不了的,」許衍道:「但若是留福在一旁看著,他才特別聽話懂事。」
素波就替膠東王嘆了聲氣,將點心遞給許衍,「你嘗嘗,我自己做的呢,只這面就過了三遍篩子,因此口感特別細膩,我又求雲哥兒幫忙買了細砂糖,放足了量,就在家裡的小炭爐上蒸出來的。」
許衍早吃過素波做的各種點心,知道她長於廚藝,就笑著接過拈了塊點心放在嘴裡。
素波便也拿了一塊,剛要吃卻被人搶了過去。當然還是膠東王,他將杏子一扔猛地撲上來一隻手將點心盤子搶走,另一隻手又奪了素波手裡的點心,還順便用手肘將人一推,素波便一個踉蹌,差一點倒在地上,幸虧許衍上來扶住她才站穩了,氣道:「這麼小的孩子,力氣倒不小!」
這時膠東王便將點心一股腦地往嘴裡塞,眨眼間一盤子點心就都沒有了。素波一時顧不上心疼她花了許多錢和精力做出來的點心,更沒心思奇怪膠東王怎麼能這樣快把一盤了點心都吃光的,只是急忙接了盤子,然後打水給膠東王擦洗了手臉,又向許衍道:「你趕緊帶他走吧,下次來的時候小心些,別讓他再跟來了。萬一出了什麼事我們可就都完了!」她覺得自己真受不了膠東王每一次帶來的驚嚇。
許衍也十分無奈,點頭答應了,「真是奇怪,明明文瀾閣裡那麼多人守著,膠東王怎麼跑出來的,又怎麼找到了這裡的?」說著拉著膠東王走了。
「這樣的孩子,誰知道他心裡都明白些什麼,你平日裡一定要小心。」素波在後面叮囑著。
大約是怕膠東王跟來,許衍便一直沒再來徐家小院,但那一百緡錢卻託人送了過來,堆在地上很大的一堆,素波雖然覺得印刷術賣得太便宜了,但是見到這一大堆錢卻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她原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愛財的人,但是經歷了柴米油鹽,她早明白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素波一把拉住幫自己來回跑著送錢的雲哥兒,「平日裡給你什麼都不要,如今你不許再與我推了!」拿了一緡分給雲哥兒。
雲哥兒一家子老老少少十幾口都是丞相府上的奴僕,卻都是最底層的,沒有一個混上管事兒什麼的,日子過得就很艱難。為了省些飯錢,才七八歲的雲哥兒便被送進來跑腿。家裡固然窮了些,可這孩子心性卻極好,待人和氣,從不捧高踩低的,對素波尤好。
雲哥兒擺手相拒,但這一次素波卻一定要給,「你拿著,也不白拿,我正要求你幫忙呢。你若是不拿,我再不能開口了。」一定將錢塞到雲哥兒懷裡,素波才又道:「還是我叔父的病,你幫我再打聽著醫術高明會看肺病的老大夫,總要好好再開幾付藥吃,」上一次的藥吃了沒效,素波總疑心大夫醫術不高,但是當時家裡的錢也只夠請那位大夫。
雲哥笑著應了,「我就去打聽,一半天兒就給你信兒。」
沒幾天素波就笑著告訴叔父,「雲哥今兒個過來說有一位老大夫醫術十分了得,尤其長於治肺病,我便想著請他來給叔叔診診脈。」
「不必診了,我現在吃著梨水覺得還不錯。」
素波就勸道:「這個老大夫與先前的卻不同,他給人看病卻不是為了錢,而是真正的懸壺濟世,因此不只看診不用錢,有時還將自己配的藥免費送病者呢,叔父就試一試吧。」
徐寧一向不管家裡有多少錢,但是他亦清楚錢一定是不大夠用,因此能省的一向都省了,就是看病亦怕用錢,便也點了頭,「既然如此,就試一試吧。」
那一百緡錢素波沒有告訴叔父,印刷術的事情還在保密中,而且以叔父的性子再不會用別人的錢,當然自己也不會,但是素波覺得至少有一半的錢是自己的,只要給許衍留一半,另一半用起來還是理所當然的。
這一次請來的老大夫從外表看起來頗為仙風道骨,素波不由得便多相信了幾分,將叔父的病細細說了,老大夫診了脈又開了方子囑咐道:「吃上幾付藥看著吧,最重要的是平日裡要多保養。」
因事先已經得到素波的懇求,那老大夫便道:「這藥都不甚貴,我送你們幾副吧。」說著讓雲哥兒跟著去取。一時取了回來,素波便幫叔父熬好,每日早晚按時服下。
只盼著能叔父的病就此便痊愈了。
六月二十皇上的五十壽辰時,文瀾閣進上了一千套五經,引起了朝中極大的轟動。
畢竟按時間看,就是再給文瀾閣增派幾倍的人手,也不可能在萬壽節時將一千套五經寫出來,但現在一千套書就擺在眼前,而且全部整齊劃一,正確無誤。
這簡直是奇跡!
當素波聽到刻簡印書的的辦法是膠東王想出來的時候,還真與大家一樣訝異了一回。儘管她早已經認清自己因印刷術得了一百貫的錢已經很幸運了,也不會在意這個發明權會落在別人頭上。只是膠東王嗎?他果真只是個有問題的小孩子啊,為什麼要給他安上這麼多光環呢?
這對膠東王真的好嗎?
素波暗地裡的吐嘈自然無人知道,就連徐叔父也沒有意識到素波是印刷術的發明者,膠東王剽竊了她的名聲,先前的那幾根竹簡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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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3:18
第二十四章
而經此一事,世人便都知道了膠東王是最聰慧的皇子,就是皇上也因為他的功勞,而發下了很多賞賜。同時大加表彰膠東王外祖、老師和陪讀。
幾位授課的大儒堅不受官職,許衍便被任命為相府的主薄,協助陳徵事管理文瀾閣。
在這個時代,相府的主薄雖然職位不高,但已經與徐叔父這樣在相府裡打工的有了很大的差別,畢竟是國家的正式官員,地位高了,也受人尊重了。
素波對這個結果也是非常滿意的,畢竟有許衍在,他總會照顧叔父,不必再擔心陳徵事了。事實上,許衍雖然官職要比陳徵事低,但是因為他既是丞相的心腹,又是膠東王的陪讀,因此陳徵事非但不敢惹他,反倒要巴結他。因此叔父的日子好過多了,這當然是何老太太悄悄告訴她的。
許衍當了官,並沒有因為地位的變化而要悔親什麼的,他們的親事按部就班地進行著,納采、問名、納吉、納徵這些繁複的禮節,一直到了請期,最後定在了今年的十月初六成親。
乍聽幾個月後就要與許衍成親了,素波說不清自己的心態,她以為自己早接受了與許衍成親的,而且自定親之後他們的關係一點點地親近了,甚至她覺得自己對他也是有幾分喜歡的。可是真正知道也不過幾個月後就要成親,她卻莫名地焦躁起來,恨不得立即逃離相府……
自己才十三歲呀,竟然要成親!就算有穿越的原因,素波的心理年齡要大一些,但其實也沒多大,在前世離結婚也遠著呢!
她反覆勸自己也沒有用,她就是很擔心。
這就是傳說中的恐婚症?
素波拼命地找事做,打掃家裡的衛生,做各種的小吃,與何老太太閒談,聽雲哥講笑話,但是她其實還是躲不開的,何老太太親自幫她裁了嫁衣,又指導她繡鴛鴦、並蒂花等吉祥圖案,除了嫁衣,她還要做有幾套新衣裙,另外也要為許衍準備衣服鞋襪,這都是為了成親做的……
素波覺得自己過得昏沉沉的,這一天叔父回來唉聲嘆氣地道:「許衍今天在殿裡昏倒了,已經請了大夫過去,說是有些日子脾胃不調,身子很虛弱,可他卻為了陪著膠東王讀書而瞞了下來,才今日才實在支持不住了。」她立即就想到許衍病了,那麼他們的親事是不是就可以延期了呢?
雖然想起要與許衍成親時還是很糾結的,但是素波還是立即清醒了,自己不該這樣盼著許衍不好,就趕緊補救,「怎麼就病了呢?」
「人吃五穀雜糧,哪裡能不生病?」叔父就說:「這些日子文瀾閣裡先後病倒了好幾個人,陸相怕有時疫,還特別請了御醫來為大家把了脈,還好並不是。」
這個時代人們生活條件、醫療條件等等都要比先前差得多,因此平均壽命不長,年青人生老病死也不少見,素波便擔心起許衍,她畢竟是不願意他不好的,想了一想問:「我能去看看他嗎?」
「文瀾閣雖然管得極嚴,但我們去求一下,也未必不行。只是要等再晚一些,沒有人時才好。」
叔侄兩人沒滋沒味地吃了飯,素波便起身到院子裡重新將炭爐點燃了,準備熬一鍋清粥。原來天氣熱了起來後,炭爐便很少用了,若是用的時候也要先挪到院子裡。眼下素波守著爐子,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可是熬粥就是這樣,要一直盯著,不停地攪動,才能熬出正好的粥。
再想到叔父說許衍摔倒時還傷了臉,素波便又煮了兩個雞蛋,準備給他在青腫處滾一滾,看著天色黑了下來放在食盒裡提著與叔父去了文瀾閣的正院。
徐叔父拿了一把錢,塞給了看門的,悄悄說了原由,門上的人十分為難,「先前還好,因膠東王搬過來住著,丞相時不時過來,管得越發嚴了。」
徐叔父便又道:「他們是定了親的,聘禮已經送過了,親迎的日子也只在年內,因此並不是外人。而且若是許主薄還有別的家人照料也就罷了,現在只他一個人病著,我們總要去看看的。」
守門的人亦早知此情,又看在一把錢的份上,終於向素波點頭道:「你悄悄過去吧,許先生已經挪到了東殿,進門向右一拐就是了,要快些回來。」
素波謝過門上的人,小心翼翼地進了文瀾閣正院。
這是素波第一次來真正的文瀾閣,只是她現在無心去看當代規模最宏大的藏書樓是什麼樣的,只覺得殿宇森森,空曠肅靜,便一路小跑穿過庭院。
進了東殿,裡面比外暗了許多,一時看不清裡面的情況,只覺得清涼到有些寒意,剛剛熬粥時出的一身汗立即便都消了下去。素波定了定神,才藉著一盞暗暗的油燈看到許衍獨自一人臥在殿角的一張榻上,背影看起來孤獨而可憐。
素波不由得心生憐憫,輕輕走過去望了一望,只見他臉頰消瘦,面色青灰,額上一塊紅腫,急忙上前,「許衍,你還好嗎?」
許衍聽了聲音慢慢張開眼睛,看到素波滿是驚訝,然後便展開了一個虛弱的笑容,「你怎麼來了?」
素波便溫聲道:「怎麼了?聽說是脾胃不好?有沒有請好大夫看看?」雖然不大懂,但是素波亦看出許衍的病很重。平日裡許衍雖然夠不成強壯,但是總歸很健康,現如今只是胃腸不好,不知怎麼弄得如此憔悴?
「前幾天不知怎麼突然腹痛如絞,又吐了一口血,我原想著並不是大事,悄悄找大夫看了,以為吃幾副藥就好,結果今天一時頭昏噁心便摔倒了。」
「你就是太要強了,」許衍的病恐怕就耽誤在這上面了,素波便趕緊道:「吐血可不是小症候,一定要找個好大夫看,用心將養起來。」
許衍點頭道:「我如今可不是在養著呢。」
但是文瀾閣這處哪裡是養病之所呢?素波便道:「要麼我請叔父與陳徵事商量一下,把你挪出文瀾閣,到我們家住些日子吧。」
「不用了,別鬧得大家都知道了,我歇幾天就好,」許衍搖頭,「大夫也沒看出我有什麼大症候。」
素波看出許衍十分不想出文瀾閣,也不好勉強他,便提起食盒問道:「你既然是脾胃不調,我熬了點清粥,只加了一點點的鹽,喝一點可好?」
許衍點了點頭,「這幾日我什麼也吃不下,聽你這麼一說,倒覺得想喝一些。」
素波便在他的榻前坐下,打開食盒端出砂鍋盛出一碗粥,一勺勺地喂給許衍,「脾胃不好,千萬別再吃油膩,只喝幾天清粥,過些天就調養過來了。」
許衍點頭,喝了半碗粥,方擺手道:「我夠了。」
素波放下粥碗,又上前細看許衍額上的紅腫,「虧了沒有撞到什麼東西,只是腫了些,過幾天就能消了。」說著提過食盒來取雞蛋,又安慰道:「我用剛煮好的雞蛋給你滾一滾,很快就能好了。」
許衍便笑了,「你來了可真好。」他平日是極堅強自立的人,病了也再沒想到要別人照顧,可是素波來了,柔聲與他說話,又喂他喝粥,竟讓他心裡說不出的舒心起來,就是一直折磨他的頭昏、噁心、腹痛都輕了許多,一時間竟舍不得素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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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3:29
第二十五章
「以後我每日都過來給你送些清粥調養胃腸,」素波說著,手在食盒裡摸了半天也沒有摸到雞蛋,便低頭去找,果然沒有。
可是她走前明明將兩個剛煮好雞蛋放在食盒裡了呀!
回頭一看,膠東王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正在殿門旁的陰影裡捧著素波帶來的砂鍋在喝粥!
素波被嚇得心臟一陣狂跳,好在她記得這裡是文瀾閣,哪裡敢大聲,卻趕緊跑過去接住膠東王手中的砂鍋,只怕他吃過就扔到地上摔碎引來別人。
總算將膠東王手中的砂鍋平安接了下來,素波不甘心地小聲問:「膠東王,你是不是拿了兩個雞蛋?就是這麼大的,橢圓的,紅皮的,你拿了嗎?那東西你留著沒用,還是還給我吧。」
可是膠東王似乎什麼也沒聽到一般從她面前走了,一溜煙跑出了東殿。素波只得無奈地轉身加來,向許衍道:「我怎麼每次見了膠東王總覺得他都像沒吃過飽飯的呢?」
「陸相還能少了他的飯食?就是宮裡也時有賞賜,只是他不肯吃,倒都便宜了我們這些在文瀾閣裡用的人了。」
素波突然想到了許衍的病,再想到這裡稀奇古怪的食物,會不是過敏?又或者是寄生蟲什麼的,可她其實也不大懂,只記得那一年可怕的疾病流行就是因為人們吃的一種野味,便說:「你既然脾胃不好,宮裡還有府裡那些少見的東西還是別吃的好,還是家常的清粥小菜最養人。」
許衍便笑了,「只是你要辛苦了。」
「都是些小事,辛苦什麼,」素波又囑咐幾句,知道自己不能多留,只得道:「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門上管得太嚴,明天一早讓叔父送了粥過來,還有雞蛋,剝了皮趁熱的時候在額上滾一滾,腫消得很快。晚上大家都走了我依舊還過來看你。」
許衍應了,「你放心,我很快就好了。」
素波只怕再遇到膠東王,先探頭向外看無人才出了東殿,飛快地跑回小門處,見徐叔父正在來回地踱著步,見她出來方松了一口氣,「趕緊回去吧。」
素波與叔父回了屋子,放下食盒道:「真沒想到許先生病得這樣嚴重,我看他的面色竟有些發青發黑,怎麼會如此呢?」
徐寧白日裡便見過許衍,也覺得他的氣色著實太差,竟似得了絕症一般的。因此便嘆氣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叔父再沒想到許衍會在這時候卻病了,也不知會不會延綿不愈。」
許衍這一次病,看起來確實很嚴重,素波聽出叔父對許衍的身體的擔心,又隱隱有自責之意,恐怕是擔心許衍身體不好誤了自己的終身,可是他這樣古板的人卻又覺得定好的親事不能悔掉,便有幾分為難。便趕緊笑道:「叔父才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生幾次病也是難免的,大夫已經說不要緊的,而且許衍原先身體一向不錯,一定很快就好了。至於親事,既然已經定親,我們怎麼能做出背信棄義的事呢!」
果然叔父聽了素波這樣說,馬上便高興起來,「我們徐家的人正是這樣,忠直仁信,就是女子也都懂事明理的。」
素波便笑了,固然自己其實一點也不想與許衍成親,但卻更不想在這個時候悔親。許衍病了本來就很倒霉,自己怎麼能雪上加霜讓他傷心
再說素波雖然小,又沒談過戀愛,但是她還是能感覺出許衍對她還不錯,他很喜歡悄悄看自己,又給自己送過小禮物,得了賞賜也都交給自己,還有,他對叔父很關切——這樣的人,真的是很好了,又是叔父為自己精心挑選的,她自然要嫁的。
此後素波便每日都給許衍做些清淡的飲食,讓徐叔父帶去,到了晚上有時也會親自過去。只是原來答應他每日都去的話還是沒能做到,畢竟文瀾閣是守衛極嚴之處,她有時候也不能通過。
許衍的病慢慢好了,叔父便放下心來,告訴素波,「已經重新開始陪著膠東王讀書了,就是還瘦一些,慢慢養吧。」
「這就好。」素波自是真心希望許衍康復的。
一轉眼就進了八月,陸相的生日就在初七,又正逢六十整壽,相府內自然要隆重的慶祝。就在初六的時候,另一個天大的喜訊在相府裡傳開了,皇上要攜皇后在中元節時到相府親自為陸丞相賀壽!
相府裡原本已經裝飾得華章煥彩,廚房從好幾天前就開始準備宴席的種種美味,下人們也都發了賞錢。可現在,一匹匹的綢緞從庫房中搬出來,從相府外面就搭起了錦障,至於正門前一直到宴席的大堂,更是處處葳蕤生輝;成車的山珍海味運了進來,食物香氣彌漫在空中;只要將在宴會上露面的人都做了嶄新的綢衣……
皇上降臨相府為陸相賀壽,原因雖多,但一定有表彰文瀾閣修訂經書功勞的涵義,是以文瀾閣的儒生們也都會參加宴席,徐叔父自然也在其間。
素波拿起相府發下的新綢袍,幫著叔父比試了一下,「這件衣服的布料可真好,摸著又滑又軟,嗯,只是略大略肥一些,不要緊,我改一下。」
說著便很熟練地將衣服拆開,剪下多餘的面料,重新縫好,又用剪下的布料做了一條新腰帶,讓叔父穿戴起來,湖藍色的綢緞閃著潤澤的光,又拿出一塊許衍放在她這裡的白玉佩掛上,文雅又華貴,配著叔父清瞿的臉,恬淡的神色,素波不由得驚嘆起來,「叔父!你還真有名公子的氣派呢!」
「傻孩子,你是生不逢時,沒經過我們家的富貴啊,」徐叔父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衣飾,嘆息著道:「過去,我們徐家人平日裡就是這般穿著,而內院的女子們更是精緻,若是會見貴客,穿什麼衣服還要看看天色時辰等等隨時更換。」
徐叔父回憶起當年的事,臉上的笑意便現了出來,「我記得你嬸娘冬日裡會客,最喜歡穿繡著梅花的衣服,若是早上便是梅花含苞待放,中午是梅花盛開,到了晚上則是梅花凋零。穿著繡梅花的衣服,頭上就要戴梅花玉簪,身上要佩著梅花型玉佩,就連熏的香也要是梅花香……」
素波並不第一次聽了,她並不覺得生不逢時,前世的她也有好多衣服,好多鞋子,好多包包的,高中以前一直要穿校服,畢業之後,媽媽就帶著她一直在買呀買,她穿衣打扮也是要配套的……
但是徐叔父講的故事她也蠻愛聽的,而且這時候的叔父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候,快樂而輕鬆,不再是那僂著腰,不停咳嗽的中年人了。
到了初七這一天傍晚,徐叔父穿著素波打點好的衣袍出門了,他雖然並不是熱衷名利的人,但是得到了面見皇上的機會,還是激動萬分的。
何老太太也因著與丞相夫人的親戚關係也去參加這次宴會,畢竟皇后要來的,所以就要有相陪的女眷們。
素波其實也很想去看看相府的排場,皇上皇后是什麼樣子的,再品一品這個時代最高檔的宴席。可是既然不能,她也不是多傷心,便向站在門前送曲先生的月姐兒道:「我們一起去廚房吧,在那裡比在家裡吃熱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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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3:42
第二十六章
月姐兒緊緊拉了琮兒的手,不讓他跑到素波跟前,冷淡地一笑,「我們就在家中,不過去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月姐對自己的態度變了,素波發現後總是疑心她知道了自己曾拒絕過給膠東王做妾,而她卻沒有被選上的事情,其實素波真想告訴她,沒選上是好事!真是好事!
只是素波怎麼也不能說出實情啊,但她知道自己對月姐是問心無愧的,所以被拒後便一笑置之,自己去了廚房。
其實別看宴上的菜品無限的高大上,但可能還沒有廚房裡做的私房菜好吃呢。
眼下在廚房的灶台旁坐著的素波更覺得自己並不是吃不到葡萄便說葡萄酸的狐狸,相府為了迎接聖駕,準備的食材實在太多了,就連他們這個只給文瀾閣外圍人員做飯的小廚房也得到了一大堆的好東西。
所以這一天,大家隨意地弄種種好吃的,有蜜汁熊掌、五絲駝峰這樣與宴上相同的珍品,也有油爆鱔絲、筍絲鴨湯之類最顯功夫的小菜,就連素波也親自做了西湖醋魚,果真用鮮活的西湖草魚做的,真不知道這魚是如何千里迢迢送過來的。
除了各式的菜肴,還有很多平時根本看不到的瓜果,西域的葡萄、江南的木瓜、紅艷艷的桃子、黃燦燦的杏子……素波吃了這樣再吃那樣,只恨自己肚子太小了。
又有人打開了一壇米酒,素波也拿了一隻木碗喝著,正酒酣熱鬧之時,突然闖進來兩個身穿一色綠綢衣服,頭戴黑紗帽的人,鋒利的目光在屋子裡掃了一眼,便用尖利的聲音向她喝道:「你是徐素波嗎?」
素波被這兩個凶悍的人一嚇,手中的木碗掉了下去,正將大半碗酒灑在裙子上,「你,你們是誰?」
然後,她便被這兩個人一左一右挾著腳不沾地拖走了。
這一路上,素波的大腦完全是空白的,她什麼也沒想,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帶到了哪裡。現在她被兩個人一鬆手放到了地上,不由自主地就倒了下來,這時,她聽到有人喊「素波!」說著將她扶了起來。
是叔父,他滿臉地焦急和擔心。
徐素波原本暈沉沉的頭腦立即就清醒過來了,有叔父在自己身邊呢,自己怎麼也不能讓他再擔心啊。
可她還沒來得及弄清是什麼事的時候,月姐兒已經跑到她的面前,急切地搖著素波的手臂道:「素波,你知道膠東王是個傻子,對不對?我親耳聽到許先生告訴你的。」
曲先生站在月姐身後,滿頭滿臉都是汗水,也焦急地向素波道:「皇上皇后在此,如果你敢說謊,不只你自己,還有你的叔父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叔父這時也道:「素波,事情是怎麼一回事,你只管實話實說,天子在上面等著你回話呢。」
素波這時方意識到自己到了丞相府正堂的宴會上,向上看去,莊嚴肅穆的大殿正中間坐著一個人,頭戴垂著十二旒的玉冕冠,玄色上裳、朱色下裳,繪著龍鳳花草各種圖案的章紋,方面大眼,五綹長須,威儀天成,正將鋒利的目光投向自己。
就在皇上身旁,一位同樣穿著上玄下紅服飾的中年美婦頭戴白玉鳳釵,一雙妙目也停了自己的臉上。
倒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在她思忖的這一會功夫,站在她身後的兩個綠衣人已經在催促她,「到了御前,你還不趕緊叩頭行禮。」又在素波的身後推了一把。
素波沒有任何的猶豫,咚地一聲直接跪了下來。眼前的氣氛根本不似與膠東王第一次見面時,所以也完全沒有可以猶豫的可能,於是她不但跪了,而且還異常恭敬地叩下道:「皇上、皇后萬歲!」
至於行的禮對不對,用的詞句準不準,她也不知道,畢竟就是教她很多禮節的叔父,也從沒教過她如何面見皇上。
誰能想得到素波會有機會見到皇上皇后呢?畢竟徐家早落魄得不成樣子,在相府裡住了幾年,就是丞相夫人面前也到不了。
這時皇后身後轉出了一個面相嚴肅的中年婦人,走到素波面前厲聲問:「許衍帶著膠東王去見過你,也曾向你說過膠東王是傻子,是不是?
素波見這人一身青色衣裙,嚴謹又十分不起眼,立即悟到為女官之流,替皇后問自己話。而她亦猜到,有人把膠東王是個傻子的事情告發了出來,而自己也被牽連了。
其實皇上皇后想知道膠東王是不是傻子,根本沒有必要來問自己,只要將膠東王帶到身邊相處一天半天的就全都清楚了,但是在皇家,這最簡單的法子竟然是最不可行的辦法,反而要問外人。
素波記得東晉時就有一個皇子是傻子,他的皇帝父親為了看兒子倒底傻不傻,便出了題考他,皇子是傻,可是皇子妃不傻,便讓人替他答了。皇上看了之後覺得自己的兒子也不算太傻,更放心地將皇位傳了下來,接下來自然就是天下大亂了。
在正常人家裡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是在皇家卻真地發生了。
何其怪哉?
素波的目光在殿內掃了一下便看到了膠東王,玉冠華服,穩如泰山,坐在大殿靠前的位置,身姿還特別端正挺撥,他面前的玉盤珍饈也安穩地放在案上,今天他可真乖!
一個黃面無須,瘦小枯乾的人就站在膠東王身旁,素波知道一定是留福了。
然後素波就看到了許衍,他也站在膠東王的身後,只是要比留福遠一些,正處於大殿的一個角落,燈燭的光在那裡留下暗影,素波看不大清他的臉,只覺得他站得筆直,安然篤定。
不管有多麼不願意,素波還是卷到了她最不願意捲入的爭紛中了,而且眼下已經沒有後退的路,只能堅持下去。她一點也不猶豫,非常肯定地道:「我從沒見過膠東王。」
皇上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穿著一件極尋常的黃絹短襦長裙,卻掩不住天生麗質,特別是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這樣的孩子應該不會撒謊吧,倒有幾分信了。
就連那中年婦人也只得點了點頭退了回去,她也沒看出什麼破綻,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從沒見過世面,在御前應該是不敢信口胡言。
孰不知,素波並不真是十幾歲的小孩子,把兩邊的時間都加在一起,她要比現在年長幾歲,更重要的是她從心底對皇權並沒有此時人們的恭敬,真正在意的只是自已的家人。
月姐再次尖聲叫道:「你撒謊!你撒謊!我也親眼見到的!」
曲先生也哆嗦著指著素波喝道:「你竟敢欺瞞聖聽!死罪!死罪!」
徐叔父亦氣得直哆嗦,「素波再不說謊的,你們為什麼要污陷她!」
素波不明白曲先生和月姐兒為什麼非要出來指控膠東王,又連累到自己,雖然他們說的是實話,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她看也不再看他們一眼,再次向大殿正中的皇上堅持道:「我從沒見過膠東王。!」
她要保住叔父、許衍和自己。
雖然膠東王的問題恐怕不可能瞞一輩子的,但是眼下也只能拖一時算一時了,只盼著他能平安地離開京城到達藩地,再也不回京城,將這個秘密永遠地埋藏下來才好。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3:53
第二十七章
在一片混亂之中,許衍走到殿中跪了下來,懇切又激動地道:「皇上,膠東王天資過人,過目成誦,請皇上親自考察。只是膠東王生性沉穩,不喜多言,正所謂‘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不料竟有人以此攻擊膠東王,臣請將此別有用心之人加之刀斧,以正視聽。」
素波看看義正辭嚴的許衍,然後又看到了膠東王,他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豐,雪白的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似乎殿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當然,果真也與他無關,因為他什麼也不懂。
如果出了事,倒霉的只有自己、叔父和許衍。
但是,如果自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看膠東王俊美的儀容,清冷的神清,根本看不出膠東王是無知者無畏,而會以為他根本不屑為自己辯護吧。
於是眼下正形成了這樣的模式,高貴的王爺冷眼看著眼前的鬧劇,而叔父、許衍和自己卻都氣憤不已,在御前慷慨辯駁。
「青雲,」皇上便叫自己的兒子,「聽說你習讀五經一些時日了,給大家講一講《禮記》吧。」
膠東王一直坐得十分安穩,現在方施施然站了起來,他雖然傻,但大約從小經過特別嚴格的禮儀教導,因此一舉一動都端肅儼然,十分高端大氣,安步走到殿正中向皇上躬身一禮之後再站直身子朗聲道:「夫禮者,經天緯地也。本之則大一之初,原始要終。體之乃人情之欲……」(出自《禮記》正義)
膠東王年紀不大,長得更小,聲線還帶著幾分童音,清脆而悅耳,侃侃而言,就如一本書展開在他的面前一般,抑揚頓挫,有條不紊,講了一刻多鐘,「夫禮,始於冠,本於昏,重於喪、祭,尊於朝、聘,和於鄉、射。此禮之大體也。」停了下來。
大殿上靜得仿佛這裡連一個人都沒有一般,不用說落針,就是稍重些的呼吸素波都不敢,但她還是在心裡迂了一口氣,自己這個知道膠東王是個問題兒童的人聽了這番話都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錯了,那麼殿上的皇上皇后還有諸多大臣們更不會發現實情。
也無怪叔父一向說膠東王天資聰穎,無怪薛大儒在士林中對膠東王讚不絕口,無怪陸丞相要扶持膠東王,更無怪許衍如此地自信出來替膠東王辯駁。
在一片沉寂之中,皇上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先前便常有人在朕面前道膠東王甚愚,今日一試,不只解了朕心中的疑惑,也在眾卿面前為膠東王正名!」
皇后亦笑道:「皇上,臣妾早就說過一點也不信,膠東王先前病著,竟有敢誹謗皇子者,依臣妾之意就應該令宮中太常查明真像,重罰屑小之輩!」說著便站起身來冉冉地走下來,跪到了皇上面前,「如今真相大白,臣妾謝皇上為膠東王正名!」
素波怔了一下,皇后要為膠東王拜謝皇上呢?然後她便明白過來,皇后畢竟是膠東王的嫡母啊!不過她是真心為膠東王開心還是故做姿態呢?
最早素波還曾以為民間對鄧皇后的傳聞未必是真的,但是認識了膠東王之後心裡倒是生出了小黑暗,只看膠東王似乎沒吃過飽飯的樣子,鄧皇后絕不會真是好人。但是,素波卻又理解他,誰會真心心疼自己丈夫小妾的兒子?
不過,也不大對噢,若真正論起來,皇上畢竟先娶與陸氏,鄧皇后其實才應該是小妾才對呢。
但是皇上又封了她做皇后,所以她和靜妃到底誰是正室還真難說。
當然,素波才不會真去糾結呢,這與她哪裡有什麼關係?
她只是看看著坐在皇上下手的幾個玉冠玄衣的少年都起身跪拜,這應該是膠東王的兄弟們了,當然膠東王也一樣隨著他們再次禮拜。他應該是不明白為什麼的吧,但早被訓練得有樣學樣。
然後又有一位身著紫袍,花白鬍子的清矍老者走上前跪下行禮道:「謝皇上能為膠東王正名!」
接著幾乎滿座的人都跪到了大殿中間的這片空地上,「皇上聖明!」
「皇上聖明!」徐叔父也跪了下來,又用力拉了一下素波的衣襟,原來整個大殿內只有她還站在那裡。
素波也趕緊跪了,在一片山呼皇上聖明的聲音中,她聽到了女子叫聲響了一下就消失了,她向後看了過去,與她猜想的一樣,曲先生和月姐兒被身穿綠衣頭戴黑帽的人捂著嘴拖走了。
其實曲先生和月姐兒並沒有說謊,可是大家都認為他們說了謊。為了這些莫須有的謊言,他們會受到懲罰。
而許衍剛剛還請皇上殺了他們。
如果他們死了,素波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的。
但是她還是緊緊咬住了嘴脣,只是低下了頭。不管什麼時候,讓她重新選擇,她還是會堅持剛剛的說辭。
決不改口!
徐叔父拉著素波回了自家的小院,見她進了屋子便呆呆地坐著,再不似平日一般快樂地嘰嘰喳喳,便倒了一杯茶水遞過來,「別怕,事情已經過去了,」又嘆道:「真是無妄之災,幸虧沒事了!」
素波接了茶喝了,方才覺得清醒多了,在殿上她硬撐出沉著冷靜大義凜然的樣子,但其實還是嚇壞了,還是被叔父趁著滿殿百官齊賀皇上,恭維膠東王時將她悄悄拉回了家。這時她靜下心來便問:「剛剛是怎麼一回事?」
「酒宴正酣,就在皇上舉杯為陸相賀壽時,曲先生突然走出來上奏,說膠東王是個傻子,陸相故意矇蔽聖聽,矇蔽天下人。」徐叔父說到這裡又搖了搖頭,十分地不以為然,「陸相吃驚之下便請幾位給膠東王授課的薛大儒出面向皇上證明。」
「以薛大儒的身份地位,皇上自然信的,便認定曲先生誹謗皇子,讓人將他拉下去處罰,可他不知為什麼攀咬上了你,說女兒曾見你和許衍議論過膠東王等事,他家的女兒自是與他串通好了,一進殿內便攀污於你,於是又派人將你傳了過來。」
素波也猜到了七七八八,只是她不明白,「平白無故的,曲先生和月姐兒為什麼要告膠東王是傻子呢?」
從看到曲先生和月姐兒被拖出去時,素波奇怪的就是,他們為什麼這樣做,膠東王是不是傻與他們有什麼關係?只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為什麼要管別人——不,皇家的事呢?
結果反倒坑害了自己。
「嗐!曲先生一直有懷才不遇之嘆,妒嫉許衍,而月姐兒,」徐叔父嘆道:「先前曲先生想將月姐兒送到膠東王身邊,可是畢老夫人沒有看中她,可能這也是他們心懷怨懟的原因吧!」
從頭到尾,徐叔父就沒有想到膠東王真來過徐家,許衍也曾說過他是傻子的可能,他只是嘆了又嘆,「膠東王現在風頭太盛,許衍在他身邊就不可能不受到牽連,而你又與許衍定了親事!」
這一次叔父對於為自己和許衍定下親事似乎更加後悔了,素波就勸道:「膠東王現在已經長大了,很快就會就藩,那時許衍也會陪著他離開京城,我們也一起走,不就是什麼事都沒有了?」
「你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徐叔父搖頭道:「一個藩王要這樣大的名氣做什麼?」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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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4:02
第二十八章
素波突然想到了曹植,才高八斗的他不正是如此嗎?曹操特別喜歡他,可是後來曹丕當了皇帝,想盡辦法為難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著名的七步成詩就是這麼來的。那麼膠東王的將來?
然後她終於想到了一個問題,「丞相想不到這些嗎?」
叔父果然被素波問住了,想了想道:「丞相一定沒想這麼多。靜妃離世,他三個外孫也只有膠東王一個還活著,又病弱,他自然愛之過切,且膠東王亦果真聰穎異常……」說著突然又道:「素波,你幫我研墨。」
素波不解道:「叔父,你要寫什麼?」
「我要給丞相上書,勸諫丞相盡快送膠東王出京就藩。」
叔父雖然不是官員,但他算是丞相府裡的人,按此時的說法也可以稱為門客吧,有給丞相上書的權力,只是叔父先前從沒有使用過,他一向對於名利都很淡,現在不用說自然也是為了自己。
膠東王早些就藩其實對所有人都是好事,他留在京城就是一個定時炸彈,哪一天被皇上發現他其實是個問題兒童,也許皇上不會拿自己的兒子怎麼樣,但是許衍這樣知情的人一定會倒霉,自己也跑不了,甚至陸丞相恐怕也會受到波及吧。
素波自然贊成叔父上書的內容,但是她還是問了一句,「丞相會不會對叔父勸諫他而不高興?」
「當然不會,丞相一向虛懷若谷,對士人優遇禮加,否則也不能有今日之文瀾閣。」
剛剛經過戰亂,新朝建立不過幾年,陸丞相便建起收藏天下典籍的文瀾閣,又修訂五經為天下讀書人之範本,如果不是他折節下士,廣納諫言,如何能取得如此之成就呢。所以丞相也許還真會認真想一想叔父的勸諫,送膠東王早日離開京城呢。
而且丞相知道膠東王「聰慧」的實情,應該能更加理解諫言吧。
素波便也舉雙手贊成了。
徐叔父的這份諫書寫了三天,修改了不下十次。
素波讀時果真覺得真是一篇好文章,「‘膠東王天皇貴胄,聰穎出眾,然過目成誦、刻竹印經,亦不過小慧,非朝堂之才,宜遵律令,出就藩地……’叔父,你真有文采,而且道理說得非常透徹,我們諫言真是為了膠東王好。」
徐叔父自己也滿意,撫須道:「我勸諫丞相,固然有一已之私心,可更是為了膠東王長久計,你看我接著這樣寫的,‘昔左師觸龍說趙太后,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丞相之愛膠東王,亦如趙太后之愛長安君,尊膠東王之位,誇末技之智,非有功於國,一旦山陵崩,膠東王何以立於朝中?不如請旨就之藩地,成就天家父子兄弟之義。’盡是肺腑之言。」
又道:「你可知左師說趙太后故事?」又要為素波講解了一番。
對於中學課本裡的這一段故事,素波印象還是蠻深的,那時所有的古文老師是要求背誦的,現在她試著再背一遍,竟然背得還很流利。
「不錯,不錯。」徐叔父點頭讚許,「素波也算是才女了,今天在御前也應對也很得體,只是禮儀,我再教教你。」
素波也有點小得意,自己畢竟是經過了十幾年正規教育的啊,雖然到了這裡也顯不出什麼,但是底蘊還是有的!
而且,她覺得,「不用學了吧,我以後再也不想見到皇上了。」
「還是要學的,」徐叔父卻道:「先前我們就是這樣想的,但你竟還是在御前露了面。以後的事誰又知道呢?」
對於全面提高素波的水平,叔父是不遺餘力的,他既然想到了,便起身教導她,「雙手向前舉起,平放在額前,此處男子為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女子為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交疊;躬身稽首,再頓首四拜,方能成禮。」
「至於在御前及長者面前,無處不需小心,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靜,頭容直,氣容肅,立容德,色容莊,」叔父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一事又道:「你身為女兒身,千萬不能到別人家窗下偷看,最為失禮,只此一項,便同於下賤!」
叔父是在說月姐兒。原來此時並無玻璃窗,冬日裡窗子用紙糊上,到了夏日便去掉窗紙,富貴人家改用輕紗糊窗,至於尋常人家便什麼也不用。又因此時房舍中皆無窗簾,每到夏日自窗外向內看便一覽無余,確實是很不道德的事,但在此時,尤為人不齒。
素波聽了叔父諄諄教導,卻再不似過去在家裡聽父母批評時的逆反,她如今明白了,長輩們果真是為了自己好的,因此不住地點頭,「我記住了,叔父。」
徐寧終沒有想到曲月其實沒有撒謊,而是自家乖巧可愛的侄女騙了人。因此他一直都滿懷正義,底氣十足地將諫書抄好,再按規矩折好,「我明日便送至丞相處。」
以素波的文學修養水平,能看出叔父的諫書很不錯,比起她上學時讀的那些古文並不差,但再多的她亦分辨不出了。而且她想著,叔父固然為陸丞相為膠東王進諫,但是丞相卻未必能有空兒讀,就是讀了也未必能放在心上,他們只不過是為相府為自己盡了一份心而已。
可是她再沒想到這篇諫書竟然出色到讓丞相親自來拜謝的程度。
是的,陸丞相就是這樣禮賢下士,他看到諫書後深以為然,立即來到了徐家小院,叩門向徐先生請教。
素波是半夜裡被驚醒了,先是嚇了一跳,她到了這世上,受的驚嚇也不算少了,水災,逃難,遇到鄧太尉的手下要買她為奴,膠東王鬧了幾回,被皇上當面詢問,看著曲家父女從眼前消失……她膽子並不大,每一次都很害怕。
好在,這一次只不過是一場虛驚。
只是這大半夜的,大家正睡得香呢,陸丞相就帶著一大群人來了,又將自己嚇了,素波還真不大開心。
但想到丞相大人日理萬機,不可能像自己一樣早早睡了,半夜裡讀到叔父的諫言,便激動得跑過來,素波也就原諒他了,雖然她不想原諒也不行。
素波眼看著花白鬍子的陸丞相在叔父面前深深地行了一禮,叔父還禮,兩人相對而坐,莊重而嚴肅,她馬上壓住就要打出來的一個哈欠,這樣感動人心的場景,並不適合打哈欠的。
「老夫愚昧,幸先生教我。」
「鄉野村夫,冒死上書,乃盼丞相為膠東王長久計,既利於江山社稷,亦利於百姓。」
素波聽著陸丞相與叔父的談話,再一個哈欠涌了上來,趕緊再壓下,又悄悄去看許衍,他竟然也跟著丞相來了,素波很是奇怪,他不是一直陪著膠東王的嗎?
許衍感到素波的目光,轉過頭來向她輕輕地點了點頭,似乎在示意她稍安勿燥,然後便垂下頭去聽丞相與叔父談話。
素波心思卻飄忽起來,自許衍生病到現在又有一個多月了,中間雖然在宴會上見了一面,但是相距甚遠,話沒說上一句,就是眼神也沒能傳上一個。現在她卻有滿腹的話要對他說,於是悄悄地從屋子的邊緣悄悄地走了出去。
丞相雖然是夤夜來訪,但跟隨的人卻不少,素波被叫醒後只打開門,其餘的事情都有人替她做了:屋子裡安放了幾支粗大的蠟燭,炭爐被重新燃了起來,茶香飄了出來,她在房內也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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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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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4:12
第二十九章
沒想到徐家小院裡亦站著十來個從人,悄無聲息,黑色的影子一動不動,素波覺得自己是主人,不好不招呼一下,歉然地道:「房舍窄小,那邊倒是有一個小榻,可以坐著歇一歇。」
沒有人理她。
素波便也不管了,她反正盡了地主之誼,問心無愧了。又向外走,一直走到了這排房舍外面的一株柳樹下,靜靜地站住。
許衍果然很快過來了,到了跟前低聲問:「那天你嚇壞了吧?」
素波很想否認,可是再想到當時她的恐懼和表現,卻根本否認不了,便道:「後來就不怕了。」
「以後我再也不讓你見到他了。」
素波知道這個他是誰,趕緊點頭,「我也再不想見了。」
「我還沒謝謝你每天給我送的粥菜呢,」許衍輕輕地笑了起來,「也許沒有那些飯菜,我就活不過來了。」
還真是誇張了,文瀾閣裡又不是沒有吃的,沒有自己送的飯菜,許衍還能餓死不成?
但是素波聽了還是非常高興,笑了一笑卻又擔心起來,還是那天在宴會上,素波就注意到了許衍比先前瘦多了,方才在叔父屋內再看,更覺得他形消骨立,臉上的稜角越發分明,「我看著你還很清瘦,面色也差,是不是沒有完全恢復呢?」
「人們不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嗎?胃腸不好,只能慢慢養了。」許衍笑著,一雙眼睛卻更加神采奕奕,「但我現在精神已經恢復如初,就連陸相議事也時常帶著我。」
「你呀,就是太拼命了,」素波想到許衍上一次生病的原故,「之所以病成了這樣,不就是因為你一味地逞強才由小病到大病的嗎?」
當然不是的。
可是許衍卻不能說出來,便笑著搖頭道:「以後我會好好調養。」又問:「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吧?」
素波是有事,幾天前在丞相府的大殿裡,她當時毫不猶豫地反駁了曲先生和月姐兒,可是回來後,每天夜裡都會做惡夢,夢到曲先生和月姐兒。
在夢中,他們或是在殿上責問膠東王,或是對自己哭訴,求自己說出實情,或是痛罵自己害了他們……
每到這時,素波便會嚇醒,她雖然總覺得自己兩世為人有了許多見識,但其實前世的她一直在象牙塔中生活,到了這裡,雖然經歷了水災和逃難,但終是有叔父的庇護,就是在最難的時候也能危為安順利地進了相府,重新躲進了溫室中。
她哪裡見過人命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了?而且還是因為她的一名謊話!但那時她卻沒有任何辦法!素波便遲疑著叫了一聲,「許衍……」
「什麼事?」許衍溫和地勸著她,「說吧。」
「我想說,曲先生和月姐兒其實沒有說謊,我們才是說謊的人。」素波用輕不可聞的聲音道:「如果方便,你能不能暗地裡幫幫他們呢?」
「素波,你太傻了!」許衍嘆著氣低聲道:「你知道如果他們成功了,我們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嗎?你知道丞相也會受到牽連嗎?你知道那時候會死多少人嗎?還有你一定要清楚,到那個時候,再不會有人出來同情我們!」
「我,我知道,」素波小聲答著,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就是不忍心,「我每一天都做惡夢。」
許衍嘆了一聲氣,素波什麼都好,只是太單純,看她小心翼翼的樣子,就知道她一直在為此事而痛苦著,轉念便道:「曲家人並沒有怎麼樣,只是被趕出了京城,可能回老家了。」
「真的?」素波開心起來,又也有幾分疑惑,「可是我覺得他們當時被拖出去時,那些穿著綠綢衣服的人很凶惡啊!」
「那些人是宮中的侍從,他們本想懲罰曲家三人的,可是丞相後來卻讓他們只將人趕走了,所以你就放心吧。」
「丞相?」素波猶有不信。
「是的,是丞相,」許衍笑道:「丞相一向大度謙和,你記得嗎?當年皇上封後時,他就主張靜妃上書推辭後位。」
其實素波一直很不理解陸丞相,明明他的女兒才是原配夫人,為什麼要將皇后之位讓給鄧家呢?也許陸妃當了皇后,心情好了,就不會生病,也不會早亡。而她的兩個兒子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顧,也不會夭折,當然還有現在的膠東王,也不會變傻的吧。
而許衍他們,也都認為陸丞相做得對,朝中坊間到處都是讚揚陸丞相的。
所以,自己畢竟是個外來者,永遠也不可能與他們的思路相同。
既然陸丞相是大度的人,放過了曲先生一家,素波也就放心了。
再想想自己畢竟寄居相府安穩度日,就連剛剛因為被驚醒而帶來的小小不快也都忘記了,笑道:「陸丞相果真是個好人呢。」
一個好人是做不了丞相的,尤其是亂世時的丞相。許衍想著,便字斟句酌地說:「素波,你,還有叔父,都是真正的好人,只是,膠東王的事情你們不要再插手了。」
素波聽出了許衍語氣中的嚴肅,心裡一沉,「是不是叔父的諫書寫得不對呢?不過,他是為了我們好啊!」
「我知道,諫書已經寫了就寫了吧。我只是想說,以後有什麼事都不要再管了,」許衍笑道:「我已經在外面買了一處宅子,正在修繕,等完工了就接你們過去,我們成親也住在那裡。」
素波第一次聽到許衍買了房子的事,但也不奇怪,他對於成親的事一直很用心的。素波自然相信許衍,他原來就對自己很好,現在她分明地感覺到因為前些日子他生病了,自己溜到了文瀾閣去看他,還為他每日送清粥小菜這些小事之後而對自己更好了。
感受到他的心意,素波便用力點了點頭。
「安心在相府裡再住兩個月,我就接你出去了。」
當年她和叔父因為走投無路才進了相府,從此之後因為擔心出門遇到了鄧相軍的人,或者其它的麻煩,所以素波這裡住了幾年,連相府的大門都沒出過。現在她突然覺得到外面生活也不錯,離開膠東王,離開這些麻煩事,安安穩穩地生活。
素波便歡喜地應了一聲,「好。」
「你回去睡吧,」許衍便道:「我看相爺一定會與叔父談上一夜,我去一旁守著。」
「許衍,」素波卻又叫住他,小聲道:「你知道的,叔父身體不好,不能熬夜,你能不能別讓他們說得太晚?」
「你呀,還真單純!」許衍笑了,別人想與丞相說上一句話還不能得呢,可是素波卻只想著叔父的身體,再想到她對自己也是一樣關切,便暖到了心底裡,笑道:「我想辦法,你去睡吧!」
素波穿過小院,回了自己的北屋。家裡有這麼多的人,她自然不能睡,便無聲地坐在榻上,在黑暗中側耳傾聽。
夏日的夜晚,遠處的蛙聞,近處蟲聲,而隔壁叔父和丞相的聲音更是清晰可聞,聽著他們一直在討論著膠東王的一切,修身、讀書、就藩等等,大都涉及了朝政、廟堂等等。素波突然很後悔,她覺得自己應該攔著叔父不讓他寫諫書的。她隱隱地感覺到這些事情都不是自已和叔叔所能真正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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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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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4:22
第三十章
素波在自己的小屋裡聽著,終於在一空隙間聽到許衍溫潤的聲音響了起來,「丞相,更深露重,還是回去暫寐片刻,寅時還要上朝。」
叔父被提醒了,也一再勸陸丞相回去休息「丞相不比我等閒散之人,國事繁重,勿要保重身體。」
陸丞相便笑道:「今日一番談話,老夫受教極多,不能知先生之賢,是老夫之過,還望先生海涵。」
素波聽著他們謙讓的告別,趕緊重新整了整衣服出來相送,與許衍相視一笑,目送那簇光亮漸漸遠去了,便扶著叔父道:「趕緊回去睡吧,明天又該咳嗽得重了。」
「咳!咳!」叔父現在就咳嗽起來,咳了半晌方停了,卻笑道:「我這點咳嗽算什麼,丞相年過花甲,只覺得我的諫書有道理就親自過來,真是一代賢相啊!」
素波笑著答應,「正是,誰不說丞相是一代賢相呢?叔父還是先睡下吧,我也困極了!」說著將一直壓抑了半個晚上的哈欠打了出來。
一覺醒來,素波才知道一切都變了。
陳徵事親自帶了幾個人來到徐家小院,態度無比地謙恭,「徐師兄,先前我真是有眼不訓識泰山啊!師兄的才學,丞相大力讚賞,先前竟被我不識賢愚埋沒在文瀾閣抄書之處了,該死該死!」
雖然在文瀾閣住著,又曾去過陳徵事府上送過幾次禮,但素波還是第一次見到陳徵事,這個先前曾眼高於頂,十分瞧不起自己,並且因為陳秋海而遷怒於叔父的人,如今滿面春風與叔父說笑,神態間十分地謙恭,她不禁想起了一個詞——世態炎涼。
但是素波想了想,還是端了一杯茶送了上去,「陳大人,請喝茶。」畢竟沒有陳徵事,自己和叔父不可能到了相府,所以自己對他還是應該維持著禮貌。
「啊!好,好!」陳徵事迅速地上下打量了一眼素波,心裡無比地悔恨,當時秋海要求娶徐小姐時自己怎麼一定要反對呢?現在徐寧已經與許主薄約定了親事,再不可能悔親的,而現在看自己給秋海相看的親事比起徐家實在差得太多了。但他八面玲瓏慣了,自然不露出一點悔意,只笑著轉向叔父說:「這就是素波吧?真不愧是徐家的女兒,我們家的敏兒望塵莫及!」
女兒比不了,便也意味著兒子也是配不上的,徐寧自然能聽明白,心裡雖然厭惡陳徵事的為人,但是總不好冷面相對,特別是他身為長官卻將如此低聲下氣的話都說出來了,與賠罪無異,因此也只得勉強虛與委蛇。
陳徵事是何能長於人情事故,立即打蛇隨棍上,與徐寧將先前同窗之誼一一回憶起來,說得聲淚俱下,引得叔父也感慨起來,仿佛又回到了年少在江陰之時,眉眼飛揚,心神飄轉。
以陳徵事的為人,他此交過來自然不只是為了套套交情,而是奉丞相之命將徐先生請入文瀾閣東邊的精舍中居住。
其實素波覺得自己家的小院住得很好的,而且自己也就要成親了,到那時自然要搬到許衍新買的宅子裡,再將叔父帶過去,在那裡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所以現在根本沒有搬家的必要。
但是,叔父也好,她也好,根本反對不了,很快地他們叔侄便被簇擁著到了文瀾閣東邊,東西自有人替他們搬,又有人送來了大堆的物件。
素波一面可惜著自己家原來的小院,又覺得與何老太太、趙婆子等人離得遠了不方便,但真搬了家,她卻還是開心起來。文瀾閣之東的精舍與先前的房子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誰不喜歡住在好的地方呢?
素波換了全套的新衣服在自己的新閨房內歡樂地轉了一圈,案上鎏金的寶鼎中散著細細的香甜氣息,彌漫在空中;八幅繡花屏風後面是鑲了螺鈿的床,上面還掛了淡粉色的輕紗帳,帳上繡著許多蟲草花卉;窗下的榻上鋪著雪白的席子;一旁梳妝檯上擺著銅鏡、脂粉……
徐叔父一直說自己是大家的小姐,但是素波卻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難民,至多是平民家的姑娘,今天才真正有了點小姐的感覺。
門外走進一個穿著青衣的小丫環,手裡端著一個描花漆盤,上面放著一隻蓋碗,「小姐,喝點茶吧。」
素波坐了下來,接過茶,輕輕地喝了一口,這茶水很不錯嘛——其實她是不大會品茶的,在前世時不喝茶,在這裡沒喝過好茶。但是嘛,她還是嘗得出這茶的好來,清香宜人,口留余甘。
除了吃的好喝的好,她如今還有兩個丫環服侍,什麼事都不用自己做了。
當然叔父也有幾個小廝侍候,他們的院子裡還有幾個粗使的婆子……
新生活是很好的,萬事有人,素波想要什麼只要說一句就行了,有時候她還沒來得及說,就有人看出來替她做了。
當然,有丫環服侍對素波是個新體驗,明明有手有腳地人,什麼都要別人幫,她是從人人平等的社會過來的,對於如此情形會覺得不大自在,而且還不是很適應。
但是,素波並沒有拒絕,她為自己在心裡辯解,既然到了這個時代,就要適應這裡的規則。留下丫頭幫自己做事,不是因為自己好吃懶做,而是順應時勢。但她心裡其實也承認,自己也蠻好吃懶做的。
素波度過了許許多多的困難,卻不等不於她喜歡吃苦:喝開水就要自己燒火,時常弄得一臉一頭的灰;衣服髒了要自己到水邊用手揉搓,雖然可以用杵來搗,但那樣對她更難;每一件衣服都要一針一線地縫起來,她手上的針眼就從沒斷過……
總之徐素波覺得有了兩個小丫環真很好,當然她會好好對待她們的,不欺負她們,不打罵她們,不讓她們太累,注意人文關懷,就行了吧。
而且,在力所能及的時候,她也會自己做些事的,素波就這樣成了真正的小姐。
新家不好之外就是素波與叔父離得遠了,因為這裡是個兩進的小院,她住在裡面一進,徐叔父住在外面的一進,要去看他還要穿過長長的迴廊,或者從庭院中間走過去。
「叔父,明天你穿這件袍子出門,別睡得太晚,還有睡前別忘記喝了梨水……」素波一件件地囑咐,不免擔心,以前她在自己屋子裡就能聽到叔父是不是咳嗽,是不是應該加衣。
徐叔父一笑,「素波,你把這些事交待給小廝就行了。」
素波聽了也笑,她倒忘記了,原來徐叔父先前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所以他要比自己適應得多呢。
很快,許衍來看他們,在叔父那邊說了一會兒話,又來見素波,卻看她已經換了一件月白的短襦,一條雲英紫留仙裙,腰間系著月白色的絲帶,兩端各留出一段飄在身側,與原來穿著舊衣的人就似變了一個,形容越發秀美,那留仙裙原本是因趙飛燕差一點被風走升仙而形成的,眼下便襯得素波亦有飄飄升仙之態,整個人竟然一下子滯住了,半晌方道:「這裡與文瀾閣是通的,以後來往倒方便了,我無事便過來看你。」
素波亦知道現在所處的新環境,就好比她先前住的是貧民區,現在便到了中產階級的區域,所以以前去文瀾閣千難萬難,現在卻能自由來往。但卻笑道:「若無事,我便不過去看你了,還是你來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4:35
第三十一章
許衍亦懂素波之意,也喜她一向謹慎自重,便點頭笑了,「再過些日子就能天天見面了。」
素波聽他每一次都提起成親後的生活,顯然是極盼著的,過去的她尚且對親事有些反感,但經了上一次的驚嚇,她卻越發相信許衍,依賴許衍,過去的反感也不知不覺消失了大半,看著眼前神采奕奕的人,低頭一笑。
「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許衍看著乖巧的素波道:「這裡雖好,卻也有一樁不好的事,陸相的孫輩們時常會到文瀾閣讀書,男子中行三的陸辰最為頑劣,也極好色,女子中行二的小姐性格最為跋扈,這兩個人一定不要惹上。」
素波便也想起先前許衍說過陸辰打傷薛大儒,二小姐差一點被膠東王壞了名節,然後恨膠東王入骨的事,再想起這兩個人,連膠東王都敢欺負,自己又算什麼,便趕緊道:「我會小心的。」又不免好奇,「他們與膠東王是怎麼一回事?」
「你既然住到了這兒,免不了會與陸相家人遇上,」許衍便告訴素波,「陸相與畢老夫人只生了二子二女,長女便是靜妃,次女嫁給同鄉張宗,張宗亦是最早隨皇上起兵之人,現為光祿勛,九卿之一,掌管皇上出行時隨侍人眾,上一次丞相壽辰時他亦在座,只是你可能沒注意。」
素波當然沒注意,那時她哪裡還顧得上別的?
許衍便又道:「丞相兩子如今都在外放,長子陸子騰任司州刺史,次子陸子飛任兗州山陽郡郡守,長孫陸曙任太僕丞,次孫陸雨任京兆尹主薄,三孫就是我剛說的陸辰,先前也曾出仕,後來因毆打上官被解職,現在府中讀書,另外幾個年齡尚小。」
「丞相的長孫女性子和善,已經許配張家的長子,婚期與我們差不多,次孫女相貌出眾,但一向飛揚跋扈,與陸辰都是長房嫡出,現在尚未許親。聽說先前膠東王便是懵懂間闖了她的閨房。」
素波聽了,不由道:「膠東王什麼也不懂,就是進了閨房也不要緊,更何況這樣的事怎麼沒有瞞住,倒傳了出來?」
「本來是沒有人知道的,但是有一天陸辰與膠東王生氣,不小心說出了口,我才聽了幾句。」
「與膠東王生氣?還將妹妹的事情說了出來?這個陸辰是不是比膠東王還傻呀?」
許衍也被素波的話逗笑了,「他就是一個沒腦子的人。若是隻我聽到了也沒什麼,可當時還有薛大儒。後來薛大儒便一直勸丞相將二小姐許給膠東王,陸辰得知之後就更生氣了,打傷了薛大儒正是為此。」
原來這裡還有如此的隱情。
許衍暗地裡告戒素波,相府裡的許多事情都隱含著外人所不知道的內情,她就越發不願意出門,只怕相府的亂事卷了進去。
好在,自己在這裡不會住太久的,這樣想著,素波低垂了頭,突然發現許衍的深衣下擺有一個破洞,便指了問:「怎麼弄的?」
許衍還不知道,現在拎起衣襟一看,怔了一下便明白過來了,「最近丞相令膠東王學習劍術,我每天都要陪他練上一兩個時辰,可能是不小心刺破的吧。」
「膠東王還能學會劍術?」素波還真有些不信呢,膠東王雖然過目不忘,但他畢竟是個問題兒童,練劍於他一定是十分難的。
「皇子是一定要習武的,」許衍看素波不解的目光,便又笑道:「其實膠東王習的就是個花架子,總共才二十四式的劍術,一般人練幾次就會了,可是膠東王每次學過第二天又全部忘記,每一招都要練幾百次才能勉強練出來。」
素波嘆道:「你做膠東王的陪讀還真不容易啊!」
許衍卻笑道:「不過,他現在能在眾人面前舞劍了,看起來還很不錯。只是我每日都要再陪他練上幾回,免得再忘記了。」
「可是,對於膠東王來說學劍術有什麼用呢?」素波越發地奇怪,「丞相為什麼一定要如此用心地培養膠東王?」
許衍怔了一下,然後便笑道:「丞相可能是希望膠東王與別的皇子看起來一樣吧。」又輕輕拍拍素波的頭,「不是說讓你和叔父不要再管膠東王的事了嗎?」
「你以為我喜歡管,不過就是好奇問問而已。」素波確實不關心膠東王,但卻果真很好奇,膠東王那樣的人很難不引起人家的好奇嘛。當然,她覺得許衍說得很對,膠東王的事少問為妙,便又笑道:「我只是隨意打聽而已,你去前面叔父那裡換件袍子,我幫你補好再送回去。」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破洞,但是補起來卻很費思量。如今許衍的衣袍都是名貴錦緞所制,因此不能隨便縫上就罷了,而要小心地按原來錦緞的花紋修補出來,達到不細看分辯不出的效果。素波並沒有假手於別人,而是自己用心地做了。
一則她跟著何老太太學會做各種針線活兒,便是這樣極難的也能上手。再則如今她沒有別的事情,多的就是時間。
就在徐家叔侄享受著在精舍中的生活時,外面已經發生了很多的大事。
陸丞相在讀過徐先生的諫書後,夤夜來訪請救,第二日便在朝堂上奏請皇上令膠東王就藩。
陸相在朝中深刻自省,「老臣因思念女兒,愛及外孫,便生婦人之仁,如昔日趙媼之愛幼子一般,將膠東王接入在文瀾閣中讀書習武,又見膠東王聰穎,喜不自禁,四處相告。卻不知此等小慧,決非朝堂之才,且藩王在京,終非正道,特來請旨,請皇上命膠東王就藩。」
皇上聽到丞相提起了靜妃,亦感慨良多,「吾微賤之時,娶於陸氏,因將兵征伐,遂各別離。靜妃雅性寬仁、賢淑多才,卻中年遽然而逝,只留膠東一子,病弱非常,如今得丞相教導,方漸長成,且孝且慧,現若令其出藩,固為大義,但父子深情一時難以別離,陸相且退。」
陸相一次未能求得,次日又求,朝中大臣附議者良多,尤其是光祿勛張宗,流涕上奏,「皇上愛膠東王,更要為膠東王長遠計,送膠東王早日就藩。」
諸臣之意洶洶,皇上終於只得應允。
於是,皇上令宗正為膠東王準備就藩一應事項,丞相府亦緊鑼密鼓地為膠東王打點行裝。
素波聽叔父告訴自己這個消息,又笑著說:「藩王出京,並非小事,總要準備半年一年的,到時候你們已經成了親,路上也方便。」
素波聽了就覺得不對,「叔父不是也與我們一同去嗎?」
沒想到徐叔父搖頭道:「我當然不去。」
「什麼?」素波急了,在這個時代,出門是非常難的事,先前她與徐叔父從江陰到京城就走了幾個月,現在膠東王出藩,她和許衍隨著同去,想再回來至少要好幾年,甚至還可能一輩子再回不來了,叔父身體並不好,她哪裡能放心呢?「我不能把叔父一個人留在京城!」
「傻孩子,你嫁到許家,就是許家婦了,我是徐家人,怎麼能跟你們一起走呢。」
「什麼徐家許家的,要是結親了就是一家了,你是我的叔父,自然也是許衍的叔父!」素波一急,便將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前世的時候家家都是獨生子女,自然會對雙方的父母都一樣的。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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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5:59
第三十二章
「素波,你怎麼能這樣想呢!」徐叔父也急了起來,「女子成親又稱歸家,就是因為夫家才是你真正的家,而娘家只是你未嫁前所居之處……」
素波見徐叔父長篇大論地講下去,想到他連印刷術都不能接受,便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向他講通男女平等的道理,而且,在這個農耕的冷兵器時代,講什麼男女平等也確定不合時宜,便一嘟嘴、一跺腳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和叔父在一起!」
平時叔父見素波撒嬌時總會心軟,可是今天他卻嘆起了氣,「都是我的錯啊,平日沒有好好地教導你。好在還有些時間,我給你講一講女德……」一著急又咳嗽起來。
素波便不敢再與他爭了,叔父請了名醫又吃了許久的藥,咳疾也不過略緩,依舊沒有痊愈,是生不得氣的,因此只得閉嘴聽著他苦口婆心的勸導。
但是,她想著,自己可以去勸許衍,只要許衍同意了,幫著自己勸叔父,或者為叔父在膠東王身邊謀得一個小小的職位,大家一起離開京城不就行了嗎?
反正自己一定不離開叔父的!
既然有了打算,素波便不住地點頭,「叔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果真明白了?」
「果真明白!」素波肯定地答應著,又笑道,「我剛剛是因為舍不得離開叔父,現在想通道理自然就懂了。」
徐寧點了點頭,轉身回了房,獨自坐在桌前落下了淚。他其實也一樣不捨素波,這幾年他們相依為命,一日不曾分開,素波若是要嫁了,比剜了他的心頭肉還痛。但是,他還是要將素波親手嫁出去,為她安排好前路,讓她有一個永久的依靠。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子,恐怕撐不了太久了。
素波便盼著許衍再來看自己,好在如今住在精舍中來往方便,沒幾日他就又來了,素波將茶遞過去便急著問道:「我們既然要跟著膠東王就藩,那就只剩下叔父一人在京城了,他身子不好,我實在不放心,你能不能想辦法勸他與我們一起去呢?」
許衍瞧瞧素波卻問:「你願意離開京城嗎?」
素波到了這裡之後就是從江陰逃到京城的,一路上經過所有的州郡比起京城都差得多了,以她一個初來者的眼光都看得出京城之外各處不論城市、道路、人口、環境、經濟等種種方面皆非常落後貧窮,且新朝初定,四處尚且不夠平穩,反叛、民亂還時有發生,她當然不願意離開富足而安全的京城。
「不想。」不素波老老實實地說:「不過,你既然要去,我自然也跟你一起去了。」
許衍笑了,素波的回答的其實一點也沒有出乎他的意料,她是個心思純正的姑娘,雖然留連京城的繁華但還是會陪著自己出京,就如在自己重病的時候一點也沒有嫌棄,反倒每日為自己精心打點飲食一般。
這樣的人,是能與自己同甘苦共患難的,正堪為妻室。
只是素波還是太小了,心性又太過直接簡單,有很多事情看不懂,就比如現在,她根本沒有聽懂自己的意思。
不料素波卻沉下臉,原來她見許衍頗有些不以為然,便以為他不願意帶著叔父,急切地問:「你是不願意嗎?」
當初許衍說起買了宅子的時候說過我們一起去住,在素波的心中,就認為包括了叔父的,難道是自己領會錯了嗎?如果許衍不能接受叔父,素波便不願意嫁他了。
她出嫁,根本不是想嫁,而是因為不願意違逆叔父的心意。
許衍本意真沒想將他們一同接出,畢竟沒有那個道理,娶了妻子還要把對方的長輩帶過來。但是如果徐家叔侄都願意,倒也沒有什麼,家裡不過多一個人而已,又不是供養不起。再看素波將一張俏麗的小臉繃了起來,整個人都緊張不已,便覺得好笑,「這算什麼,只要你們都願意就行。」
素波松了一口氣,許衍性子平和,倒不是十分難以相處的人,又與叔父相得,果然答應了。卻又嘟了嘴道:「就是叔父不肯,我才要你想辦法。」
許衍便被她如此可愛的神情弄得心癢癢的,本想說恐怕素波是一廂情願了,徐先生這樣的一個人,再固執迂腐,堅守禮節不過的,怎麼也不會住到侄女婿的家中。但是話到口邊,卻變成了,「好,我一定能想出辦法來!」
他不忍心讓素波難過。
素波便開心地笑了,「謝謝你!」
許衍也笑了,眼中滿是暖意,他從見了素波第一面就喜歡上了她,美麗可愛的世家女,懂事聰明,卻又善良天真,宜室宜家,知道徐先生要將侄女許人便請何老先生幫忙提親。在等待回音的時侯,許衍每一想到自己居無定所、身無長物就覺得根本沒有希望,素波這樣的女子只憑著她的美貌便能嫁入高門過上奢華的生活,怎麼能嫁給一個窮小子呢?
但是沒想到的是徐先生竟很快就應允了。
好像真是素波帶給自己的運氣呢,從定親不久,自己的境遇就慢慢變好了,而且還藉著素波弄出的竹簡想到了印書的主意,得到了陸相的青睞。有人看出自己前途不錯,又覺得徐家已經沒落了,勸自己重新與家勢正好的女子定親,許衍心動過,但最後還是全部拒絕了。
特別是在素波探病的那一瞬間,他徹底下了決心,他不會放棄素波的。現在看著笑得似一朵鮮花般的素波,他的笑意越來越大,終於哈哈大笑起來。
素波便覺出些什麼,歪著腦袋問:「怎麼了?」
許衍很久才收了笑,「我們根本不用著急,因為幾年之內,膠東王都不可能離京。」
素波大吃一驚,「皇上都已經答應了,膠東王怎麼能不走呢?」
膠東王怎麼能離京?那樣丞相和自己,還有許多人的心思都白費了。但是許衍自然不會告訴素波,只道:「你想,皇后所出的河間王、江都王都比膠東王年長,便是趙美人所出的長沙王亦與膠東王年相若,他們都沒有出京,膠東王自然也不能走。」
事實上,現在朝中已經如丞相所預料的,很多人在最初被陸丞相堅持要送膠東王出藩感動後,又想到了河間王、江都王和長沙王還留在京城,比起病弱的膠東王,他們更應該率先出藩。
可是皇子們就沒有願意就藩的。
是以這些天,丞相府上表面大張旗鼓地準備行裝,但是許衍這個膠東王的陪讀卻不動如山。丞相和他早算好了的,所謂上書要求就藩其實不過是做出個姿態給天下人看的,他們將膠東王自宮裡接出來,並不是為了送他到藩地去,那樣對陸家有什麼好處?
結果,膠東王自然沒有出藩。在議定膠東王出藩後,又有朝臣們上書諫言河間王、江都王和長沙王出藩,這兩位王爺也毫無疑問地被決定離開京城,然後出藩的準備一直在進行,卻一直沒有完成,最後哪一個藩王也沒走。
這時素波早適應了文瀾閣東邊的精舍。有過先前的經歷,眼下的日子實在好得太多了,她慢慢地與薛大儒的孫女薛清熟識,又與撥給她的兩個小丫頭福兒和壽兒打成了一片——當然這兩個俗氣無比的名字也是她取的,畢竟一時間讓從沒有給人取過名的素波定下兩個名子來,她還真是很為難,可是又不想露怯,就指了白胖些的那個叫福兒,黑瘦些的叫壽兒,隨口起了兩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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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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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6:08
第三十三章
叔父和許衍第一次聽了這兩個名子都笑了,雖然他們沒有說什麼,但是素波完全品出他們的意思,便立即反駁道:「你們笑什麼,我倒覺得這兩個名字很好呢!若是想要雅致的,我也不是不能,像晴雯、麝月之類的又有什麼用?不如實實在豐的福壽雙全!」
其實當初起名的時候,素波倉促間哪裡想到了紅樓,眼下便拿這裡的名字來表示自己不是不讀書沒才華的,果然將叔父和許衍都被唬住了,「晴雯、麝月,果然不錯!」又都笑道:「原來素波不是不能,而是不屑!」
素波見了福兒和壽兒也有些心虛,畢竟薛清的丫頭叫青硯、玉書,要高大上得多,便背了悄悄問她們,「若是嫌這個名不好,想改名也不難,想叫什麼只管告訴我,我都答應。」
不想福兒和壽兒倒都笑嘻嘻的,「這名字怎麼不好?我們倆一個有福有一個有壽,一輩子跟著小姐,小姐就又有福又有壽了。」
素波就笑了,「瞧你們嘴巧得的!」福兒壽兒都不大,也就剛過十歲,都是這兩年相府從外面買來的丫頭,教導了幾年,一等的自然都挑到內院了,但她們也不過是僅次一等的,嘴上手上都來得,一向將素波照顧得十人舒服,因此她便真心保證,「只要你們以誠心待我,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那我們就跟定小姐一輩子了!」
素波過上了比過去高大上的生活,唯有一點覺得不如過去,那就是如今的她不好去廚房裡蹭吃蹭吃了。文瀾閣東邊的精舍專門有一處小廚房,每日備的飯菜遠比先前好得多
送飯的婆子也要比趙婆子勤勉得多,想額外點些什麼菜更是容易得多……但是,素波卻再不
能與她們像先前一樣融洽地相處在一處了。
雖然素波對她們還是一樣的親切和善,但是她卻也明白,一道鴻溝已經將自己和她們分了開來。她重新恢復了江陰徐家小姐的身份,在這個世界便不能再與下人們一同坐在廚房的灶間說著閒話吃著體已菜。
按說新住處的廚房比先前要好得多,每日裡的吃食花樣百出,但素波還是遺憾的,再高檔的飯菜吃多了也就爾爾,總與自己親自在廚房裡將食材放入鍋裡做熟了有一線差別。
可是,素波卻沒有張羅著在自家的院子裡建一個小廚房,畢竟新來乍到的,不好提出特別的要求,而她已經偵察過了,薛大儒家裡都沒有小廚房,自家肯定不能設啊!
一時之間沒有什麼事可做,就是自己想喝杯茶都有人攔到前面泡好送來,素波就努力與薛清看齊,每日繡繡花、看看書,將日子過得優雅起來。精舍這邊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想看書方便得多了,徐家院子裡有一處書房,而薛清的書就更多。
對於素波來說,看這些豎板、繁體字又是古文的書是很累的,但她知道自己總要適應,因此每日就是捏著鼻子也要看上一段,她終於相信知識能夠改變命運了,但卻已經來不及在前世補充了,現在多讀些書也為時未晚,畢竟她才十三歲呢!
一陣清風吹來,帶著馥郁的香氣,素波不由自主地放下書,幾步到了院子裡看那株桂花樹,不知什麼時候樹上的花已經開了許多。
如果自己現在還住在文瀾閣西邊,眼下應該正在廚房裡做桂花糕吧?當然或者是桂花糖藕、桂花糖粥什麼的吧。桂花獨特而濃郁的香氣一向是素波喜歡的,她接著就進入了沉思,除了做常見的點心,也許可以將桂花放到更多的食物中?
可是眼下卻沒法試一試。
一絲遺憾之後,素波便想到現在雖然做不了那些好吃的,但是自己完全可以醃些糖桂花,將桂花的香氣保存起來,將來做什麼不成?
對,就這樣,請雲哥兒幫忙買些糖,明天就做。
正想著,卻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抬眼一看,卻是薛清,「想什麼這樣入神?」
素波便笑了,「我見這桂花已經開了,覺得不能辜負了它們。」
「我見你看著樹上的桂花,就知道我們想到一處去了。」
到了精舍這邊,素波便與薛大儒的孫女薛清時常在一處。薛清要比素波大十歲許,卻一直沒有嫁過人,父母又早已經離世,一直跟在祖父身邊,除了薛家不似徐家那般沒落,她亦沒有吃過什麼苦之外,與素波的情形倒有幾分相似。
薛清是真正的淑女和才女,雖然有點傲氣,但與好相處的素波脾氣卻很投合,眼下就笑著說:「方才我在屋內,忽聞桂子飄香,就想起小時候做的桂花茶了,特來邀你一起做。」
比起自己的糖桂花,薛清的桂花茶似乎更加高雅一些。但是殊途同歸,素波用力點頭贊同,「好呀,那我們就試試。」
先采桂花,薛清的要求是很高的,桂花要從樹上打下來的新鮮花朵,卻又不能落在地上,於是青硯用一根竹竿在樹上打桂花兒,玉書帶著福兒和壽兒張著一張輕羅在下面接著,打下足夠多的桂花後回了屋子又細細地挑揀一回,花開敗的或者未開的,再或是有任何一點瑕疵的都揀出去,只留下開得正好的小花朵。
再將所有的花朵都用清水漂洗幾次,再用輕紗瀝去水份,這時才能做桂花茶。
雪白的輕羅上一朵朵淺黃色的花朵,放在水上輕輕地蕩了幾蕩,素波的心不禁雀躍起來,有心接過羅紗去玩水和花,可卻又忍住了。要知道大家閨秀是不用親自動手做事的,而叔父早吩咐她要跟著薛清學習儀容舉止,薛家可是比徐家還要有名望的世家,從前朝到本朝一直聲名不墜,薛清從小受到家裡極好的教養,正堪為缺乏長輩女眷的素波的楷模。因此素波便模仿著薛清意態嫻雅地站在一旁,瞧著丫頭們做事,又隨手拈起一朵香花放在鼻端輕嗅。
「呀,你們采了這麼多桂花要做什麼呀?」陳敏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笑著向她們說:「怎麼不叫我一起呢!」
其實精舍這邊真正與素波年紀相仿的女子是陳敏,但是,叔父又早提醒了素波,不要與陳敏多來往。在叔父看來,便不提陳徵事的為人,只說陳家是寒門,市儈氣十足,便不願意侄女沾染了俗氣。
而素波呢,倒不在意什麼門第,可是第一次見到陳敏時的情形一直在她的心裡,當時她笑著說不在意,但其實心靈早已經受到了傷害。陳敏富麗的裝扮也就罷了,但她那時打量素波目光中流露出來的鄙夷,素波怎麼也忘不了。所以她其實也不喜歡與陳敏往來。
但是素波自從到了這裡,不知不覺就懂事了,知道得罪陳徵事的女兒並不好,因此就笑眯眯地道:「我們也不過一時興起,隨便弄著玩呢。」
可是薛清卻理也不理陳敏,只接著向素波繼續笑言,「桂花不能曬,若是曬乾了就不香了,」轉頭吩咐青硯,「你拿到廚房裡炒,記著要一定要她們把鍋洗乾淨。」
青硯點頭,「我知道了,就像炒茶一樣。」說著小心地捧著洗淨的花走了。
陳敏就有些難堪,可是父親一直催促她多與薛小姐、徐小姐往來,她又不得不來,眼下見薛清實難搭話,便轉向素波笑著說:「桂花茶,我竟沒聽過,你也沒聽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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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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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6:18
第三十四章
素波才要點頭,薛清就輕輕地按住她的手道:「我聽我祖母說,當年徐家的花饌極有名氣。徐貴妃在宮裡招見女眷們,也常用桂花茶饗客。素波哪裡能不知道呢?」
陳敏一向對高高在上的薛清有莫名的懼怕,但她以為能踩著徐素波,畢竟徐家落魄到了那樣的地步,幾乎與叫花子一般地流落到京城,求到父親面前才得了溫飽。可是,薛清隨口一句話,便讓她明白,徐家再怎麼沒落,也是百年世家,出身寒門沒有底蘊的陳家總比不了,訕訕地道:「我本還有事呢,就先走了。」說著便告辭去了。
素波便有些過意不去,笑著送到了院門,只是「有空兒再來」幾個字到了脣邊終究還是沒說,不適合的人其實還是少接觸為好。
便是如此,薛清還是在她回來時嗔道:「你理她做什麼!她那行事作派,我怎麼也看不慣的。」
素波也看不慣,有一次許衍來看自己,陳敏也過來了,還悄悄用那樣的目光看著許衍,真是很丟人的。不過許衍連瞧也沒瞧她,素波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此時便一笑問:「薛姐姐,你說徐家的花饌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薛清就道:「只是你太小,徐家的事知道的也不多。」說著將自己聽到的
幾段與徐家相關的事情講給她聽。
一會兒炒好的桂花茶送回來了,金黃色的乾花比鮮花還要美麗,玉書又拿出兩個瓷瓶將花收了進去,又用包了紅綢子的木塞封住,再用蠟油封瓶,至此,桂花茶正式做完了。
薛清拿了一瓶分給素波,「用的時候打開倒出幾朵花,可以直接泡了水喝,也可以加蜜水,或者泡茶泡酒都好。」又說:「等空了我們再做花露,那個更瑣碎,可是用來熏衣裳再好不過了。」
素波接了過來,卻細細地看畫了桂花樹下站著一個美人的大肚細瓷瓶,她先前只聽叔父說過,眼下才親眼看到世家淑女的精緻生活,而她自己,也將慢慢地融到了其中?
受薛清的影響,素波做糖桂花的時候也先挑了幾個非常漂亮的瓷壇,然後她將糖和洗淨陰乾的桂花一層層放進壇中,最後封了起來,這樣的糖桂花比桂花茶放的時間還要長,好幾年也不會壞的,拿出來做甜桂花點心再好不過了。
當然,桂花除了能做點心,還可以入菜,這時就要用到鹽漬桂花了,素波也做了兩壇。
在這裡糖很貴,鹽其實也不便宜,但這些對她都不算什麼了,就是罈子她亦捨得買貴些的呢!叔父搬到了精舍這邊,四季衣裳、飲食藥餌、筆墨紙硯都有了供應,而且每月另有十貫錢零用,素波已經是小富婆了,花起錢再不必一文一文地算計,而且她還會大大方方地給各處打賞呢!
東西做好了,素波便拿出一壇糖桂花讓福兒給雲哥兒送去。昨日與福兒和壽兒說要買糖時才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福兒出去打了一下方才知道原來他最近請了假沒有當差,素波便有些惦記,當初自己能平安地進了相府,雲哥兒可是幫了大忙的。
福兒送了桂花糖,回來告訴素波,「原來雲哥兒被選到膠東王身邊伺候了,見了小姐送的桂花糖十分高興,說日日躺著正覺得嘴裡沒味,當時就讓他娘衝了一碗糖桂花水喝了。雲哥兒娘再三感謝小姐,還要在院子裡給小姐叩了頭呢。」
素波很是不安,「那怎麼好,畢竟是長輩……」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是福兒卻早知道素波心腸軟,待下人好,便笑道:「我將她攔住了,又告訴她我們小姐一向憐貧惜弱的。雲哥兒他娘就說要在菩薩面前給小姐祈福呢。」
雖然只一小壇糖桂花,但是這時的糖是十分貴重的東西,素波到了這里幾年,也只有今年才捨得做了這麼多糖桂花,也才能毫不心疼地拿出一整壇送人。
素波便又關切地問:「雲哥兒被選到了膠東王身邊當差,怎麼倒在家裡日日躺著?還是病了吧?你可問了他生什麼病了?」
福兒難為情地一笑,「不是病了,是淨身了。」
素波有一會兒工夫才明白過來,膠東王是皇子,他身邊伺候自然是太監了!那麼,雲哥兒這麼小就被……想到這裡,她氣憤極了,「膠東王還真是個禍害!」
福兒第一次見到素波沉下臉,又聽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嚇得趕緊擺手,「小姐!你怎麼了!」
素波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這個時代言論可不是自由的,誹謗皇族應該就能被判罪的吧,她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我就是可惜雲哥兒!」
「有什麼可惜的,能到膠東王身邊伺候,那可是尋常人沒有的福氣!」福兒趕緊說:「我剛剛去雲哥兒家裡,聽雲哥的娘說,府里幾十個人爭著淨身呢,雲哥兒機靈手腳勤快,好不容易才選上的!」
素波再一次無語了,原來這樣的機會還要爭啊!
福兒知道素波不大懂這些,就又告訴她,「小姐,你天生是江陰徐家的女兒,金尊玉貴的命,不知道底下的人活得有多不容易。雲哥兒家裡有好幾個兄弟傳承血脈,正可以送一個兒子服侍皇子,先得了一筆錢,此後不但省了嚼用,若是雲哥兒將來在王爺跟前成了事兒,一家子都跟著起來了呢!」
「就說我和壽兒,其實也是一樣的。我們也有父母雙親,只是家裡已經吃不上飯了,若是一味要骨肉團聚,一家子都餓死了。將我們賣到大戶人家,家裡人換口吃的就能活命,我們到相府裡跟著小姐,將來也能奔個好前程。」
明明沒有道理的事情,被福兒如此一說,素波竟反駁不出一句,半晌才說:「既然雲哥兒是願意的,也就罷了。」又將自己留的糖桂花都拿了出來,「明天把這幾壇也都給雲哥兒送去吧!」她總算明白雲哥兒一見了糖桂花就要衝了水喝,畢竟是做了一個手術,需要補一補啊!
福兒聽了倒有點可惜,「小姐忙了大半天,都要送走?」
「都送走吧,」素波又安慰福兒,「我們若是想吃,只管再做就好了,你拿些錢請小廝幫忙再買些糖。」
「糖倒是容易,」福兒別看是丫環,可在精舍的時間比素波久,也比素波見慣了富貴的,只說:「畢竟是小姐親手做的,都給他吃了怕不要折福!」
其實先前素波在文瀾閣西邊住著的時候,真沒覺得自己比雲哥兒高貴,至多名聲上她能算得上是個小姐,但其實當時徐家的處境並不好,有許多事反倒要拜託雲哥兒幫忙呢。因此她便向福兒道:「你可不許這麼說了,我一向極感謝雲哥兒的。」
徐小姐是個極好的人,可是她真與別人家的小姐不大一樣。相處久了,福兒和壽兒也知道小姐的性子,在她面前倒十分放鬆,吐舌一笑便下去找人買糖去了。
素波一個人在屋子裡悶悶地坐著,不自在了半天,最後她還是想開了。既然雲哥兒選了這樣一條路,也未必就比留在相府裡做一輩子的下人差,好像歷史上大權在握,富可敵國的太監並不在少數。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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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6:27
第三十五章
在膠東王這個問題兒童身邊當太監,雖然難有出頭之日,但是許衍將來會成為膠王的長史,而自己會嫁給他,這樣就會與雲哥兒在一處,到時候多關照關照雲哥兒不就行了?總能讓他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想通了這些,素波就又做了幾壇糖桂花。許衍來的時候就又將雲哥兒的事說了,「當年我和叔父進府,多虧了他幫忙。等他到膠東王身邊當差時,你一定要關照他!」
許衍就笑了,「幫過我們素波的人,我一定會幫他的!」
素波放下心來,「等走的時候帶一壇糖桂花回去,泡水喝很甜的。」
許衍卻不喜歡吃甜的,「你留著吧,我若是想喝就到你這裡來。」又笑,「你整日在小院裡悶著,我帶你去小湖邊走走。」
丞相府自外面引一道活水進來,在精舍的北面形成一處半畝大小的水面,正好有如半月之形,大家就都叫它月湖。湖水是人工引來的,周圍又磊了些山石,雖然有很明顯的堆砌之意,但因為湖邊長出了一片片的蒲葦,又種著許多花草樹木,景色頗為怡人。
但是素波卻很少去那邊,眼下也搖了搖頭,「算了,就在院子裡走走吧。」東邊精舍住著大儒們,陸相的孫輩因上課時常出入,他們又會帶著些少年來玩,素波只怕遇到了又生出波瀾,她可不想再遇到鄧十九那樣的紈褲了。
許衍知道素波的小心,就笑著說:「今日國子監請大儒們講五經,因此大家都放了假,膠東王去見外祖母,陸辰幾個早呼朋喚友地出去了,我們出去走走不要緊的。」
「無怪你今天來得早!」素波後知後覺地說了一句,卻也開心能四處閒逛逛,「那我們就去吧!」
初秋的小湖水面十分平靜,極淡的波紋將照入水中陽光分成一點點的碎金,素波和許衍坐在湖邊小山坡一株桂花樹下的大石頭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美景,一陣秋天吹過,桂花便如微雨般地落在他們身上。
許衍就笑,「你好香啊!」
素波就隨手拔了一根細草,穿起了桂花,遇到穿不過的,許衍就拿簪子替她通開,穿了一根,讓許衍替她系在手腕上,再用衣袖將花掩住,「我把香氣留起來。」
許衍看著素波眉眼皆是笑,正要說:「我也好想把你也如這香氣一般地留起來。」就聽有男子說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轉過頭看去,就見陸辰帶著一個青年男子自山坡那邊走了過來,眉飛色舞,似乎正說著什麼新奇有趣的事。
原來是張慎行,光祿勛張宗的長子,陸相的外孫,也是他未來的長孫女婿,平日也在文瀾閣裡讀書。素波見了這些少爺們從來都是秉著一貫「惹不起還躲得起」的方式避開,此時便向許衍悄聲道:「我們自湖邊繞過回去吧。」
許衍自不反對,他亦擔心美麗的素波被陸辰看到了生出邪念,此時便點了點頭與她悄悄快步自樹下走下,打算繞過小湖回到精舍。
不料方到湖邊,兩人就見從對面拱橋上急匆匆地走來一個女子,朱紅織金的綢緞衣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寬大的袖子和裙裾隨著輕風飛舞,恰好她又梳著飛仙髻,髻上妝飾著許多寶石,遠遠看去果然似仙女一般。
那女子走過拱橋,離素波之處便近了許多,正能認出原來是相府的二小姐陸靜怡,神色不寧,一面走一面滿臉不快地回頭呵斥,「你不許再跟著我!」
這一聲之後,拱橋上又多了一個人,正是膠東王,他似乎沒聽到陸靜怡的呵斥,反倒快步跑了過來,也不答言,只幾步上前撲向了表姐。
陸靜怡雖然比膠東王身量要高些,但顯然沒料到膠東王會撲上來,身子一晃便沒有站穩,從小橋上折了下去,而撲過來的膠東王也沒有收住腳,與她一同「撲通通」兩聲掉到了水中。
好在這小湖並非真正的湖泊,只不過是園子中的一處景致,因此湖水很淺,這兩個人落到水中很快就都掙扎起來,只是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的,模樣著實可笑,而膠東王,大約是嚇壞了,緊緊的抱住表姐不放,任憑那女子處長掙扎也掙不開。
素波先是大吃一驚,差一點就高聲喊人救命,但是她突然發現陸靜怡落了水後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只用力地想甩開膠東王,馬上意識到自己不能喊。
在這個時代,就算對名節沒有變態的看重,但一位小姐——特別是官家小姐,如果被人看到如此的形象,只能嫁給膠東王了!
就在此時,素波聽到身後陸辰的聲音更加近了,「大姐一早就要到月湖看錦鯉,現在應該已經到了吧。」
剛剛落水的是相府的二小姐,而陸辰帶著張慎行要到月湖旁見大小姐,也就是張慎行的未婚妻,此時又有膠東王摻了進來,恐怕會出大事的,這些念頭在素波腦子裡一轉,卻連一秒也沒有停留就全部掠過,她一把拉住許衍的手,急促地說:「我們走!」
膠東王與陸二小姐一同落水的事情已經不可能隱瞞得住了,至少陸辰和張慎行一定會看到的,許衍和自己要做的就是不要讓人發現他們在場。膠東王是個傻子,他不會記得看到過誰,而那位小姐急匆匆地上了橋就落到水中,也未必注意到他們,眼下再躲開陸辰幾個,他們就安全了。
許衍卻沒有被拉動,「那是陸二小姐!」
「那又怎麼樣!」素波才不管什麼二小姐,她要保住自己,也保住許衍,便去拉他,低聲道:「快,趕緊走!」
「但是她不能嫁給膠東王!」許衍說著掙開素波的手,「我去將二小姐救回內院,你自己先回家裡吧!」
「陸二小姐能不能嫁膠東王又關我們什麼事!」素波又急又氣,用力去拖許衍,「我們快跑吧,一會兒就來不及了!」
「這裡面的道理你不懂!」許衍也急了,他畢竟是男子,力氣要大得多,將素波推到了一旁,「你先走吧,我去救二小姐!」說著跳到了水裡,奮力向膠東王和二小姐衝了過去。
此時陸二小姐正拼命扎開膠東王,可是膠東王力氣卻不小,竟怎麼也沒有被她掙了開去,而且就在他們的掙扎間,陸二小姐的衣裳已經被扯得不成樣子。可是許衍到了卻又不同,他是成年男子,遠比膠東王力氣大,只幾下便將膠東王與陸二小姐分開,然後抱起陸二小姐向對面的岸上而去。
素波一時呆住了,忽聽有人尖聲喊道:「膠東王和二小姐落水了!」心裡一驚,自己竟還在這事非之地,真要趕緊走了!
果然,陸辰和張慎行此時已經大步到了坡頂,看到了這一幕,喝了一聲,「出了什麼事!」便一同跑了下來。
素波就見許衍拉著陸二小姐已經靠近了岸邊,知道他已經陷到這件事情中,再也拉不回來,心裡說不出的慌亂,轉身向精舍跑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陸辰和張慎行已經發現了她,攔住厲聲道:「不許跑!」
素波急忙指著水中說:「膠東王還在水裡!你們還不趕緊救他?」
「膠東王算什麼!淹死了才好!」陸辰毫不在意地說著,雙眼卻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素波,語氣便緩了下來,「原來我們府裡還有這樣的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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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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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6:38
第三十六章
張慎行便一把拉住陸辰,「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看美人!」
陸辰的目光依舊粘在素波身上,卻道:「許衍已經把二姐救走了,我們不必擔心。」
「什麼不必擔心!」張慎行道:「現在有人在喊膠東王和二小姐落水了,大家一定會懷疑的!」
「那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
張慎遠略一思忖,一把將素波推到水裡,「這樣就沒有人相信二小姐和膠東王一起落水了。」
素波猝不及防地落到水中,嗆了一口水,然後掙扎著爬了起來,再想上岸,哪裡還能?張慎行站在岸邊冷冷地說:「記住,方才就是你與膠東王一起落的水!」
就在這一會兒,已經有許多人趕到了月湖邊,陸辰就向素波笑嘻嘻地伸出手,「美人兒,我不介意你和膠東王一起落到水裡,以後就跟著我吧!」
張慎行也哈哈笑了起來,「你看,這不正是一箭雙鵰,既替二小姐解了圍,你也得了美人!」
素波站在水裡,恨得渾身都顫抖起來,瞧著冷笑著的張慎行、色迷迷的陸辰,轉身退向湖中膠東王身旁。
自己就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女孩了,即使穿越了依舊沒有什麼本領,素波知道自己惹不起陸辰,惹不起張慎行,當初遇到鄧十九時她想法子躲到了陸家,現在她能躲的只能是膠東王身邊了!
膠東王是個傻子,可他畢竟是皇子,就是陸辰再囂張,在眾人面前也要給膠東王行禮的,甚至陸相,也要跪拜在自己的外孫面前,這個時代的規則就是如此。張慎行目的是救陸二小姐,但自己借勢利用他和膠東王,一口咬定與膠東王一共落水,那麼陸辰還能奈自己如何?
雖然有些對不起膠東王,但是他反正不懂的。素波想著便走到了膠東王身邊,拉著渾身上下都在滴水的他向岸邊走,「水很涼,我們趕緊出去。」
不想膠東王不肯動,卻將胳膊用力一揮,素波一個踉蹌又跌到了水中,覺得膠東王似乎要撲過來打自己一般,不由得瑟縮了一下,然後才醒悟過來,他是個傻子,應該是被嚇壞了,就爬起來嘆了一聲氣勸道:「來,聽話,我們出去吧,誰讓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呢!」
其實素波並不是勸膠東王,而是勸自己。逃出了鄧十九的魔爪,原以為躲在陸府能平安了呢,但其實自己還是有如浮萍一般,很多事都是無奈的,竟與膠東王有同病相憐的感覺了。
這時四處早趕過來許多人,將膠東王和素波救了上去。
聽說侄女在橋上看錦鯉,膠東王跑過來將她撞到湖裡,叔父不免愁容滿面,在地上打著轉兒嘆氣,「這可怎麼好?」
「沒什麼,」素波身上蓋了兩床被子,但還瑟瑟發抖。她回來後早已經將濕衣裳都脫了下去,又用熱水洗了澡,但是她似乎還沒有從那涼冰冰的水中出來一般,從心裡一直冷到了外面,打著戰說:「叔父,替我與許衍退親吧!」
侄女兒與膠東王一起落到了水裡,與許家的親事總要有個交待,徐寧這樣想著,卻又寬慰素波,「你別急,一定要養好身子,萬事有叔父呢!」
「我信叔父的。」素波答應著,但她還是很堅持,「我們一定先提出退親!」
叔父點了點頭,眼裡似有淚光,哽咽著說:「對,我們是徐家人,不論什麼時候都要有傲骨!」雖然素波不過是不小心被膠東王撞到了水中,然後馬上就被救出,許衍也未必能說出什麼,但身為徐家人,既然遇到了這樣的意外,主動提出退親還是應該的,不過徐寧還是希
望,「許衍也許不會答應。」
「不管他會不會答應,我們都要退親!」既然許衍在最關鍵的時候放棄了自己,那麼自己一輩子也不想再與他打什麼交道。哪怕叔父傷心,她也不會再改變。眼下叔父理解錯了她的意思,反是好事,她一定要將親事退了,「以後,我就一直跟在叔父身邊,像薛姐姐一般,過得多自在呀!」
「你不許胡說,薛家的女孩命不好,我們素波一定要好好嫁出去,平安康泰地過一輩子!」徐寧下意識地斥責了侄女,就又囑咐她好好歇一歇出了房門去找許衍。
不料還沒找到許衍,卻被小廝找了回來,「小姐受寒發燒了!」
徐寧這一驚可非同小可,立即將旁的事都放下,急忙吩咐小廝先去請大夫,自己也不顧儀態,急忙跑回院子,就見素波一張臉燒得紅彤彤的,人也迷迷糊糊的,福兒和壽兒在她身邊急得團團轉,卻不知要做什麼,她們還沒素波大呢,又沒服侍過病人。
徐寧雖不通俗務,但畢竟久病之人,倒知道些醫理,瞧著侄女明明燒得像火炭一般,可嘴裡
一直嚷著冷,知道病勢沉重,便叫小丫頭子,「趕緊去西邊請了何老太太,求她來幫忙看看。」
何老太太聽了信兒急忙來了,她是久經事故的老人家,馬上燒了手爐,又加了被子。一會兒大夫來了,診了脈開藥煎藥,扶著素波灌了下去。
素波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迷迷糊糊間被灌了許多的苦藥,才覺得好了些。然後就她看到了許衍,掙扎著坐了起來道:「你走吧,不要再來了!」
看到素波厭惡的目光,許衍十分愧疚,「素波,我真沒想到會出事,我以為你自己能跑回去呢。你不知道,陸二小姐是不能嫁給膠東王的,膠東王已經是陸家的外孫了,因此不必再聯姻,反倒是……」
「我不想聽你們的那些陰謀詭計!」素波大聲道:「你滾!你滾!」她再不顧什麼世家的女的儀態,什麼不能惡語傷人的規矩,只希望他能從自己面前立即消失。
這樣的素波還真不許衍所認識的女孩,許衍被驚得怔了一怔,「素波,我們真沒有必要退親,實情是怎麼樣的,我們都清楚。你現在生氣我也明白,過些時候心氣平和也就好了。」
許衍一直非常聰明上進,年青青的他就被陸丞相賞識,當了膠東王的伴讀,還參與到相府的大事甚至朝廷的政務中,在大家看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但是先前在印刷術、膠東王等幾件事情上,素波便隱隱地覺得他過於功利,只是並沒有在意,但這一次的經歷讓她徹底怕了。素波十分地堅決,「不!出了那樣的事我一輩子也不會心平氣和,總之我寧死也不嫁你,一定要退親!」
許衍猜到素波會生氣,但他並沒有想到她會這樣決絕,要知道素波可是再乖巧不過的女孩子,才結識時眼神裡帶了點怯生生的,跟在徐先生身後,多一步不走,多一句話不說,後來熟悉了,便覺得她溫和、懂事又可愛,不想如今發起脾氣來卻不小。他一時倒不知怎麼反駁,就道:「我已經對叔父說過,而叔父也答應我了。」
「我一定要退親!」如果不退親,將來許衍還會在更多的利益面前放棄自己。成了夫妻的,大難臨頭還各自飛,何況他們不過訂親而已,因此素波就冷冷一笑,「聽說吳起曾殺妻求將,我不想成為被殺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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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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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6:49
第三十七章
許衍走了,素波不知道他怎麼對叔父解釋的,最終親事還是退掉了。他那樣聰明,果然是有辦法的,叔父一點也沒有疑心當日的情形,也沒有疑心自己對許衍的厭惡,只當侄女有著徐家人的傲骨,為了名節怎麼也不肯嫁。
素波大病了一場,前生今世她第一次病得這樣凶險,整整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才能起身。沒有抗生素的時候真是可怕呀,一場肺炎隨時能要了人命。她之所以一定要與許衍退親,其實並不是怪他放棄自己,更是恨因為他害得自己生了病,差一點兒就沒命了。
如今病好了再回想落水,素波覺得並不是壞事,就像前世人們常說的,結婚前發現問題總比結婚後要好得多。尤其是這個時代,雖然也可以離婚,但又要難得多。還有自己終於不必在十三歲的時候就嫁了,素波甚至還有些開心。
當然,她也想過,這一次自己也應該長些教訓,當時如果早些狠下心不管許衍,一個人先跑回來就好了,接下來的事情就都沒有了。
經過這場大病,素波整個人瘦了一圈,小小的臉上愈發顯出一雙大眼睛,誰見了都會由衷升起一種憐愛之意。但其實素波精神倒還不錯,先是在屋子裡轉,接著到院子裡走,整日笑盈盈的。
徐寧看在眼裡,疼在心裡。素波是徐家的女兒,生來就一身傲骨,雖然只是落到水裡那麼一小會兒,可她卻為了避免將來任何可能出現的是非,一力堅持與許衍退親。
而許衍先前不肯,後來竟也答應了。徐寧是個志誠君子,怎麼也不會怪他的,甚至就連許衍要將聘禮留給素波他也沒有答應,而是親手將那塊魚佩送了回去,但他心裡其實特別特別地惋惜,為素波,也為許衍。明明這麼般配的兩個孩子,就是沒有緣分啊!
素波病著的時候,徐寧一心給侄女治病,只盼著她能痊愈,別的什麼也顧不上思索,現在素波沒事了,他松了一口氣就想到了膠東王。按說膠東王不小心將素波撞到了月湖裡,就應該主動擔起責任。明明那樣睿智的皇子,怎麼能裝聾作啞一聲不響就要將事情混過去了呢?再者,就算膠東王年幼有思慮不周之處,他的外祖父陸相可是一直有算無遺策之名,正直大度、才學出眾,又特特將膠東王接到文瀾閣讀書的,自然不該有這樣的疏漏之處。
徐家如今的情況斷然是不敢肖想王妃之位,但上奏皇上許素波側妃又有何不可?素波無論品貌都擔得起的。若真如此,非但公正,又能彌補膠東王之過,且素波的未來也就有著落了。
但不論膠東王還是陸相,就是沒有一個人提起此事,整個相府裡也沒有人再提,仿佛沒有膠東王與素波一起落水的事一般。
徐寧有心找過去問,人間有正道,豈能苟且?但事關侄女名節,且又擔心自己此舉似有巴結之意,恐連累侄女兒被人看低,躊躇再三,左思右想也不得主意。說起來還是徐家沒落了,若是過去,以江陰徐家的門第,出了這等事情,皇家早遣了人來家裡商量了。
這一日何老太太又來看素波,原本她每日都要到的,徐寧哪裡會照顧人,且又是侄女,十分不便,縱有丫頭們亦不能放心,還是要她幫著素波打點飲食調養身子,又再三勸她寬心,今天卻晚了,說了兩三句話卻去找叔父。沒一會兒叔父再進屋裡就喃喃道:「都是叔父沒用。」
大家以為素波什麼都不知道,但其實她在迷迷糊糊間聽了許多,叔父是男子沒辦法去內院與女眷們分辨,何老太太便替自己出頭找了畢老夫人,想為自己在膠東王身邊爭個名分,如今想來畢老夫人一定回絕了。
其實當初素波利用膠東王擺脫了陸辰時,也想到了自己可能就此成了膠東王的侍妾,又或者因為叔父現在的名聲,還能得到側妃的封號。但不管是哪一樣,素波都能接受。膠東王畢竟心智不全,自己在他身邊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也不太糟。這個時代的女子,其實不就是用三從四德換到生存,在哪裡不是一樣!
不過,如今被回絕了卻更好!陸相一定是想將事情壓下來,只當從沒發生過。那麼,自己就一直陪在叔父身邊,豈非自己最初的願望!
當初是迫不得已,但現在看那時的選擇一點也沒錯,素波覺得自己越來越成熟了,也越來越有智謀了。此時就笑嘻嘻地說:「叔父,我們叔侄兩人生逢亂事,能自天災人禍中逃出命來,如今又在文瀾閣的精舍裡居住,衣食無憂,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
徐寧讀了幾十年的書,可是講道理卻講不過侄女,而且他細細一想,素波所說倒也沒錯兒,因此就笑了,「你這孩子,有如此心胸,應該是個有福的!」當日素波病得完全糊塗了,大夫已經讓準備後事了,可還硬是活了過來,就連見多識廣的何老太太都說她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呢。
素波對於後福的理解不一樣,興致勃勃地說:「也算是因禍得福吧,我們院裡添了個小廚房,十分方便,一早我就讓小福與廚房采買的人說了,給我們帶了幾斤上好的羊肉,現在正在灶上小火燉著呢,晚上吃正好。」原來她病了,先是煎藥,後來又煮粥熬湯的,精舍這邊原就不差什麼,就為他們院子裡設了一個小小的廚房,完成了素波搬到這裡之後最大的心願。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福兒也在一旁說:「羊肉最溫補,小姐如今正合多吃點呢。」
壽兒也差不多,「我們用小火燉得軟軟爛爛的,再加點棗和枸杞更好了!」
民以食為天,徐寧聽慣了也就覺得沒什麼了。且他先前一直擔心侄女會傷心難過,更怕她一病不起,如今見素波有心張羅吃食倒放了心,便囑咐道:「病才好,要小心些,別受了風。」
「放心吧,」素波答應著,「我穿得多,一點也不冷,多活動活動身子才恢復得快呢。」她可是要好好活著的,當然會用心照料自己。
叔父點點頭,「近來因你病著,我一向少去文瀾閣,既然今日無事,我便過去整理些典籍。」
素波送了叔父出門,又看著羊肉下了鍋,就在院子裡陽光正好的一方天地裡散步,突然間,面前多出來一個人,向她訕訕地笑問:「徐小姐,你退親了?」
原來是陳秋海,聽說他先前被陳徵事派到他哥哥那邊送東西,因此自住到文瀾閣東邊後素波一直沒有看到他,猛然一見,覺得他又長了不少,只是見了自己還與過去一樣,絞著手,紅著臉,咧著嘴硬扯出一個笑臉。
素波呢,覺得他雖然與以前一樣有點好笑,但卻親切了不少,其實陳秋海真不是壞人,雖然沒頭腦,但並沒有主動害過自己。聽說陸徵事難為叔父時,他一再與父母抗爭,也坐實了那事全是他的錯,讓陸徵事很沒面子,後來只得送他出了京城。不過素波當然不會因此就對他怎麼樣,依舊冷淡地說:「我叔父不在家,還請先回吧。」
陳秋海臉更紅了,卻沒有動,突然低聲說:「落水的事被丞相壓了下來,皇家並不知情,膠東王見駕時也沒有提起,因此你恐怕不能到膠東王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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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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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7:00
第三十八章
素波立即相信了,陳徵事的消息不能錯的。可那天可是有許多許多的人看到了,而陸相還能把事情壓下來,真很有本事呀!而膠東王,當然不會在皇上面前提起,他應該不知道終究發生了什麼。可素波卻又多想了,「丞相不會殺了我滅口吧?」
「不能。」陳秋海就趕緊說,他初聽了消息也急忙問父親,父親就是這樣答的,「雖然事情壓了下來,但是畢竟知道的人不少,丞相哪裡會將徐小姐滅口?那不是欲蓋彌張嗎?丞相可與動不動要殺要砍的鄧太尉不一樣,他一向以理服人的!」
「那就好!」素波並沒有想到事情還能如此發展,若是早知如此,那許衍又何必去救陸二小姐呢?反正陸相有本事壓住。
陳秋海見素波並沒有繼續問下去,等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了,就提醒她,「你將來可怎麼辦呢?」
怎麼辦?素波就輕鬆地說:「那我就不嫁了,一直守在叔父身邊!」
父親也是這樣說的,「徐小姐不可能再嫁了,只能一輩子守在她叔父身邊,做一個老姑娘!」語氣裡還有些幸災樂禍,當時娘和妹妹還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陳秋海聽了卻心如刀絞,因此急忙找了藉口出門來看素波。
女子怎麼能不思嫁呢,妹妹早已經偷偷攢起了嫁妝。陳秋海只當素波不肯說出心裡的悲傷,明明已經與年少有為的許衍定了親,可因為這次的落水已經退了,現在膠東王和丞相又不肯給她一個名份,她果真只能終身孤老了。他就將想了許久的話說了出來,「徐小姐跟我私奔吧!」
素波嚇了一跳,陳秋海怎麼會這樣想?叔父給自己講過的一句話立即就浮現在腦海中,「娶則為妻,奔則為妾。」自己主動跟著他私奔當妾?那怎麼可能!她除了好笑還是好笑,「你趕緊回去吧,免得你父親又來找我叔父說什麼我引誘你了。」
不想陳秋海早拿定了主意,「素波,我早想好了,我們私奔就去我大哥那裡,我剛從那邊回來,知道路怎麼走,而我大哥一向對我很好,一定會收留我們的……」
素波又沒傻才不會信呢,一則不信陳秋海,再則不信私奔會有好下場,因此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你快走吧!」
陳秋海卻越說越興奮,「徐小姐,你相信我,我必會不負你……」
素波不得不趕人了,但如今她身份不同,已經是有兩個丫環的小姐了,因此不必自己動手,只叫了一聲,「福兒、壽兒!」
福兒壽兒就一同跑了過來,看了小姐的眼色便擋在小姐面前,向陳秋海板著臉說:「徐先生不在家,我們小姐要歇著了,還請少爺出去吧。」
陳秋海在丫環的面前再說不出私奔的話,他畢竟也是讀過書的人,道理總是懂得的。但他也不肯走,素波這樣可憐,自己一定要幫她。
正在福兒壽兒與陳秋海僵持的時候,素波就見自院門進來兩個人,穿著綠綢衣服,頭上戴著黑紗帽——這身衣裳早被她牢牢地記住了,恨不得一輩子也不再見的,下意識便退後一步高聲問道:「你們要做什麼?」
他們該不會是來害自己的吧!皇上終於知道了膠東王是傻子,也知道了自己說謊,然後派他們再來盤問自己?然後把自己也像月姐兒一般地拖走?
跟著綠衣人後面進來的還有一個陸府管事,便上前躬身笑著向素波道:「徐先生在哪裡?有聖旨!」
聖旨?叔父怎麼能與聖旨有了關係!
但是素波已經不怕了,因為她明顯感覺到不只是陸府的管事,就是那兩個綠衣人也一改過去見過的威風八面,反而在自己面前滿是卑躬屈膝。
可素波想不出叔父有什麼可值得他們卑躬屈膝的地方,難道叔父的才能被皇上賞識了,招他前去問策?
就在素波懵懂之間,陳秋海倒是清醒了,他本就是官家子弟,在相府多次見過傳旨,因此就推開福兒壽兒上前道:「徐先生去了文瀾閣,我替你們去請他回來吧。」他剛剛在徐家門外站了許久,親眼看著徐先生往文瀾閣去了才敢進來找素波的,此時答應了便飛跑去了文瀾閣,沒一會兒便又跟在徐先生身後回來了。
自從見過徐小姐一面,陳秋海就似入魔了一般,這兩三年的時間,他想的最多的就是怎麼能將素波娶回來,現在甚至做了私奔的打算。如今見徐家有事,一心想幫忙,希冀在徐先生面前留下好印象,也許將來就能許了自己娶徐小姐呢。他一向知道徐先生是討厭自己的,因此有了這個機會更用心表現,在一旁打著轉兒,又是幫著設香案又是拿香燭的。
徐寧雖然第一次接旨,但是他畢竟世家出身,飽讀詩書,因此還是知道規矩的,依禮跪拜,就聽上面的綠衣人高聲道:「皇帝詔曰:江陰徐家之女素波出身名門,品性賢淑,姿容出眾,封為膠東王妃。欽此。」言畢,將明黃的聖旨放在徐寧的手中,拱手笑道:「恭喜恭喜呀!」
素波很久沒有回過神來,她只記得綠衣人的笑臉、徐叔父的震驚、陳秋海的尷尬,然後福兒和壽兒扶著她回了房,「小姐太高興了。」
待她真正清醒過來後,亦不能否認自己是高興的,畢竟她身邊又圍了許許多多的人,有薛姐姐、何老太太、陳徵事夫人……如果說不滿意皇上的旨意,豈不等於找死?但她怎麼也不能像徐叔父那樣激動得涕淚交加,再三稱讚,「天恩浩蕩,徐家感激涕零!」因為她果真沒有那麼感激的。
素波那日在月湖裡向膠東王走去,不過是求個生路,雖然也想到有可能因此到膠東王身邊,甚至能得了側妃之位,可膠東王正妃卻根本不是她能肖想的。就像何老太太曾經說過的,徐家早已經沒落了,就是能成為皇子側妃都很難,所以皇上下旨封她為膠東王妃,她最大的反應就是吃驚。
到膠東王身邊,不過是無奈之舉而已。所以對她來說,當了膠東王正妃與側妃,甚至侍妾並沒有多少不同,不過在張慎行威逼之下不得已而已,又是逃開陸辰的唯一辦法。吃驚過後,她不喜也不悲,垂下頭不言不語,這一招她已經用得很熟了,而且很合用。
此時大家果真都以為她不好意思才低頭不語的,何老太太就笑著拉了素波的手說:「雖然害羞,可是丞相夫人那裡要先過去的,然後再進宮叩謝天恩。來,我幫你重新梳梳頭,再換件衣裳。」
素波這些日子病剛好,只在家裡,衣著發式都極簡單的,現在何老太太便親手給她梳了個凌雲髻,上面點綴了幾樣珠花,換了一套淺綠色的曲裾,續衽鉤邊,在身上圍繞了三圈,端麗大方,再用寬大的深綠色絲帶系在腰間,笑著端祥道:「皇上果然聖明,我們素波麗質天成,明珠一般的人物,正堪配選為皇子妃。」說著將一件大毛披風替她披在身上,「請陳徵事夫人引你去見陸家老夫人吧。」
陳徵事夫人一直在一旁打著下手,又笑著將素波誇成了一朵花兒,此時卑躬屈膝地道:「我護著王妃過去,老太太只管放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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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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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7:11
第三十九章
素波卻拉住了何老太太的手,「我要老太太陪著。」
為了自己,老太太得罪了畢老夫人,素波聽叔父說這些日子陳徵事一直在為難何老先生,就像先前他曾為難叔父一般。每想起此事,素波都是又傷心又無奈,現在突然成了膠東王妃,她才不要陳徵事夫人湊上來得了好處呢!
陳徵事夫人的笑就僵住了,低聲說:「我可是朝廷命婦呢。」
素波就冷哼一聲,「我不管什麼命婦不命婦的,我就是要何老太太陪著。」
何老太太就笑了,她這麼大年紀其實早將許多事都看開了,之所以與畢老夫人生氣是實在看不過眼,明明素波在相府裡出的事,相府竟能藉著權勢不負一點責任。還不是看在徐寧因為侄女的名聲不好鬧出來嗎?
陳徵事排擠自家老先生,她們老倆口也早商量好了,只待今年年底就搬出去,在外面賃一處房舍擺個字攤謀生。現在感覺到素波對自己的維護,心裡就暖暖的,她早知道這個孩子心腸好,因此就笑了,「老太太就陪你去一次。」正好看看畢老夫人聽了聖旨之後的嘴臉。
當初相府不將事情瞞下去,直接稟報皇上再封賞下來多體面,徐家也能領相府的情。可現在呢,徐家已經灰了心,而皇家呢,簡直就是一記耳光甩向相府的感覺,絲毫顏面都不給。
此時素波心裡也亂糟糟地想了許多。成為膠東王妃,還真出乎她的意料,但是叔父把這當成徐家的榮耀,自己一輩子都會榮華富貴的保障,他是那樣的高興,臉上放出興奮的光芒,比起他回憶起徐家的舊事時還要開心,只是為此素波便覺得值得了。
再想下去,正妃可比側妃、侍妾的地位高多了,膠東王什麼也不懂,將來整個膠東王府豈不都由自己做主?那樣,自己就可以想辦法謀算著讓膠東王早日就藩,然後帶著叔父到一個遠離京城的地方過著幸福的生活。如果能這樣,可要比與叔父一直寄居陸府要好得多呢。
素波的嘴角不知不覺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在何老太太的引導下進了陸家內宅。到相府幾年了,她還第一次來這裡呢,放眼一看,畫棟雕梁、湖光山石、花草樹木遠遠又比精舍不知好了多少,就邊腳下這條用石子鋪的甬道也寬闊得多。
半晌到了一處高大的殿堂前,早有丫頭們笑著打開簾子,何老太太在後面輕輕地推了推她,素波便走了進去,就見膠東王木然地坐在一位發如銀絲一般的老太太身邊,周圍環繞著幾位夫人小姐。
很顯然,這就是畢老夫人了。素波就要上前行禮,銀發老太太早已經自座位上起身,反向她作勢躬身道:「參見王妃。」
對了,接了聖旨自己就是膠東王妃了,論理身份已經比畢老夫人高貴。素波一時倒為難起來,自己應該怎麼辦呢?叔父教她的禮儀都是如何給地位高的人行禮,至少也是地位相同的,當然他從來沒想到自己突然間就飛上梧桐變鳳凰了。
何老太太一向把素波當成孫女看待的,因此她不會為了與畢老夫人的不快藉著素波來出氣,便笑著勸道:「論起來素波已經被封為王妃了,可畢竟也是夫人的外孫媳婦呀,所以呀,就別講什麼禮節了,大家都坐下說話吧。」如此一來,兩方的體面都有了,也更容易相處。
畢老夫人其實根本就沒打算真地行下禮去,此時就勢拉著素波和藹地笑了,上下打量一番,「果然是個美人胚子!」又向大家道:「我早聽你說徐家的女孩兒好,幾次想著要見一面,將他們的親事張羅起來,可偏有這事那事錯過了。好在皇上皇后聖明,明發了旨意,成全了這一對兒。」
素波聽著畢老夫人輕巧巧地一句,就將所有的事情都揭了過去,便在心裡冷冷一笑,當時自己病得要死要活,叔父為了自己的未來擔心的時候,你可沒有一點點的表示啊!
可是素波雖然識破了畢老夫人的虛偽,但她才不會傻乎乎地說出來呢!還由著畢老夫人將她帶到了身邊坐下,正好與膠東王一左一右圍著她,又靜靜地聽著許多人的讚美,強忍著沒有撇嘴。自己雖然涉世不深,但也分明看出來陸相夫人一張臉笑得皺了起來,但眼睛裡卻冷冰冰的,她其實一點也不喜歡自己。還有陸家的夫人、少夫人和小姐們,剛剛自己進來時她們甚至連裝做要行禮的樣子都懶得裝,應該都知道膠東王的情形,如今個個卻做出自己有多好命的樣子恭喜自己,還真是虛偽!
也就是自己這個穿越女根本沒把落水失態、與許衍退親等事情放在心上,對於名聲也不大看重,若真是個世家小姐,說不定經了湖水一凍再傷心難過便活不下來了呢。
只是畢老夫人她們一定不願意自己成為膠東王王妃的,只是沒有辦法,相府並沒有真正將消息壓住,皇上還是知道了,而且還下了聖旨賜婚。
不過呢,就算自己真與膠東王一起落了水,皇上為什麼就要封自己為膠東王妃呢?其實以徐家現在的身份,給個側妃之位就已經很不錯了,畢竟不論是叔父還是自己,都沒想到會封王妃,甚至如今看來畢老夫人她們也沒有想到,那麼就是陸相也不知情了。難不成上次的事情皇上記住了自己?
那當然不可能,素波自己便否認了。
對了,剛剛畢老夫人還提到了皇后!可見聖旨雖是皇上下的,但皇后卻也參與了,那麼封自己為膠東王妃是皇后的意思了?
皇后又為了什麼呢?素波也不相信她對自己會有好感。
如果是許衍,他也許會分析出來,但是素波真是完全沒有頭緒。索性她也不再多想,不管怎麼樣她才了接聖旨,畢老夫人在自己面前已經作勢要行禮了,由此可見這門親事帶給她的不只是壞處。
素波想著,同時也在打量著屋子裡的人,畢竟在相府裡住了三年多,也聽了許多傳言,如今一一對證,畢老夫人果然很有權威,幾個兒媳婦孫媳婦都低眉順眼,唯唯喏喏;陸家的大小姐說起話來輕聲細語的,一看性子就很柔和;陸二小姐雖也老老實實地坐在大小姐身邊,但一雙眼睛卻左顧又盼,顯然是強忍著的,想來她惹了這麼大的禍事應該被教訓了。
素波對於大家嫉妒的目光早已經習慣了,自己長得的確好看,陸家的小姐和少夫人們沒有一個比得上的。不過,這屋子裡還有一個相貌出眾的人,那就是膠東王,甚至比素波還要勝上一籌呢。想到這裡,她就將目光向膠東王投去,卻發現他正盯著自己,兩隻黑黝黝的眼睛十分銳利,讓她心裡一驚,眨眼之間再細看,他還是盯著自己,只是目光卻完全渙散了。素波吁了一口氣,膠東王總是給她帶來驚嚇。再想到先前見過他的幾次,不由得想到這個問題兒童恐怕很難管呀!
素波在畢老夫人跟前坐了一會兒,聽著大家說些虛假的話,覺得十分不自在。而且經歷了這場風波後,她對相府已經沒有多少好感了。
初進相府時,每每想到鄧十九,便覺得陸相是那樣的公正和善,對相府裡滿心地感激;然後遇到了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才明白自己太過天真了;直到親身經歷落水,素波終於懂了世態炎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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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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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7:20
第四十章
雖然看透了,可素波還是不會與大家一樣滿懷著心事卻能笑著應酬,要學會口蜜腹劍、兩面三刀也是很難的!因此她坐了一會兒,便十分不自在,又不好就走,只頻頻看向何老太太。
何老太太只當她第一次到了這樣的場面不適應,覷了個機會站起來陪笑道:「這孩子上次落水後就病了一場,如今還沒有全好,身子還很弱,不如我先帶她回去。」
畢老夫人就微笑著點頭,「也好,徐家既然沒有長輩女眷,你便多幫著張羅張羅。」又道:「我已經替徐小姐遞了謝恩的帖子,待宮裡發下話來,我便親自陪著徐小姐見駕。」
徐家沒有人了,素波又寄居在相府,因此畢老夫人只得擔起了陪她進宮謝恩的責任,何老太太便輕輕地在素波身後推了一下,示意她說話。
素波其實並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到了相府後,她管著徐家所有的人情往來,與文瀾閣西邊鄰居和廚房等各處都相處和睦,早學會了些應酬,甚至在最難的時候,還曾低三下四地給陳徵事送過禮。眼下,她明白自己應該向畢老夫人致謝,但素波就是不想說。
如果世上有公道,此時自己應該安安穩穩地在徐家小院裡準備年貨,而不是被封為什麼膠東王妃。論起感謝,應該是畢老夫人謝自己頂替了陸家二小姐嫁給膠東王,而不是自己謝她。因此素波便將嘴閉得與蚌殼一樣嚴,堅決什麼也不肯說。
何老太太只得笑吟吟地開了口,「幸虧有老夫人想著,我們都只顧高興,倒把謝恩這樣的正經事兒忘記了。何況就是想到了,也沒法子向宮裡遞牌子呀!」
畢老夫人就矜持地一笑,「膠東王妃既然出在我們府裡,我自然會把一切都打點好。」
眾人又是一番吹捧,畢老夫人聽習慣了,擺擺手道:「把送王妃的東西拿出來吧!」便有人捧出幾個矇著錦緞的盤子,其餘幾位夫人也各有饋贈,素波掃了一眼就知道自己發了一筆小財,略做推讓就都收下了。
不過她一點也不領情,畢竟自己替了陸二小姐,她們給的就是賣身錢,都是自己應該得的!
至於要進宮謝恩,她也不再害怕了,又不是沒有見過駕,有什麼可怕的?
回到家裡,素波便先進了書房見叔父,說了幾句陸家內宅的所見所聞,當然,素波只揀叔父喜歡聽的說了,當初自己選擇了瞞住叔父,那麼現在也只有一直走下去,而且她也不確定,如果叔父知道了實情能不能受得住。
就在素波見畢老夫人時,徐寧也被許多人圍著恭喜說話,如今才送走了一波又一客人,再聽素波說起畢老夫人待她很親切,笑意便壓不下去,「先前我還錯怪了相府呢,只當他們想將事情壓住,原來竟是如此。」
叔父還當自己被封為膠東王妃是陸丞相幫忙的呢。素波從沒想將陳秋海的話說出來,只笑著點了點頭。
叔父仔細打量著侄女,越發地滿意,「平日裡看不出,素波果然有王妃的氣度。今日接了聖旨時,叔父喜不自勝,著了痕跡,恐怕被人笑話了。倒是我們素波,一直那樣穩重大方,真不愧是江陰徐家的女子呀!」
其實只是自己根本沒有那麼高興而已,素波就說:「還不是叔父教得好。」
叔侄兩人相視而笑,徐寧就說:「素波趕緊回房裡歇一歇吧,你如今的身子可不能勞碌了,家裡這許多客人,也只請何老太太和薛小姐幫你應酬一番就是了。」他也看不上陳徵事,更覺得陳徵事夫人俗得很。
素波大病初愈,突經此事,驚嚇訝異之餘果然覺得精神有些不大夠用,此時已經很累,因此便依叔父所言回房歇著了。
福兒和壽兒便迎了她進來,服侍著她換下衣裳,好奇地打聽,「我們還從沒進過內院呢,聽說裡面到處是金山銀山一般的,可是那樣?」
其實畢老夫人起居的屋裡並無一絲金堆玉砌的痕跡,反而是極雅致的,畢竟陸相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哪裡會俗氣至此呢?素波先前也與福兒和壽兒一樣曾經好奇過的,但這一次親眼看了,卻沒有一點欣賞文物的心思,此時便懶懶地揮了揮手,「並不是的,將來有機會帶你們去瞧吧。現在我累得很了,讓我先睡一覺。」
福兒壽兒在相府裡原本也不過二等的丫頭,連正經內院都沒進去的,被撥來跟著徐小姐,不想日子過得卻十分自在舒服。再想不到如今徐小姐竟成了高貴的膠東王妃,方才被精舍裡一干女眷們眾星捧月般地送去內宅,她們竟一點也插不上手去,心裡十分忐忑。如今小姐回來了,也不似平日一般與她們說話,只得趕緊退了下去,到了門口卻又徘徊著回頭,小心翼翼地問:「小姐走了後我們倆小心地看著火,把羊肉燉好了,可要嘗嘗嗎?」
素波早將羊肉的事情忘記了,聞言不禁笑道:「你們可真是我的好丫環,竟還沒有忘記羊肉,算起時間來現在應該正好,我自然要嘗的。」說著重新坐了起來。羊肉煮了許久,又軟又嫩,羊湯裡又加了紅棗和枸杞,香中有甜,正合素波的胃口且又滋補,她熱乎乎地吃了一碗,將所有的不自在都忘記了,躺在床上一覺睡了過去。
就在素波沉沉入睡的時候,陸相自朝中回來,招了許衍到了書房道:「今日我正在衙中,聞皇上傳詔,問的就是膠東王落水一事。」
許衍在相府裡已經知道了結果,躬身道:「費了這麼多力氣,膠東王落水一事終還是傳了出去。可見暗察了許久,相府裡依舊有疏漏之處,皆下官之誤。」
「你也不必自責,府裡人多雜亂,鄧太尉安插的人哪裡容易一下子都清除掉?且那天事情鬧得有些大,想瞞住並不容易,」說到了這裡陸相看看神情黯然的許衍就道:「你心裡其實還是怪慎行不應該讓徐小姐頂替靜怡吧,他當時並不知道那位就是你定下的未婚妻,急切之間才出了如此下策。」
當日許衍知道素波是被張慎行推到水裡之後曾發了火,眼下過了這麼多時日他早平靜下來,搖頭道:「這事我早已經想通了,只是沒想到走到了這一步。」當初在月湖旁他覺得最重要的是不能讓陸二小姐嫁給膠東王,就是素波一定要退親時他亦認定自己沒做錯,但當聽到皇上封素波為膠東王妃的旨意時他心裡卻真正難過起來。明白自己終於徹底地失去了素波,才意識到她對自己竟然十分重要。
「天下好女子多得很,且你現在已經不再是白身,再訂一門更好的親事豈不更好?」陸相哪裡看不出許衍的心思,年青人還是重感情,過些時日想開了就好,便道:「本相聽說陳徵事有一個女兒與你年紀相仿,且你們同是相府的屬官,正門當戶對。」
表面看陳家的確要比徐家強許多,陳徵事為朝廷命官,且他生性八面玲瓏很得丞相的看重,而徐寧不過是一個迂腐的書生罷了。但是許衍見過陳徵事的女兒,陳家也在他成為相府的主薄後有意招他為婿,可自己還真沒看上陳家的女兒。許衍便輕輕地帶過,「如今我倒是沒心思去想自己的事情,只是二小姐與長沙王的親事總要先定下來,丞相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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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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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7:35
第四十一章
陸相便笑了起來,「鄧家與皇后一直以為本相將所有的寶都押在膠東王身上,因此打探了消息硬是將徐家小姐許給膠東王做正妃,讓他得不到妻族的助力,可是卻不知本相與長沙王已經結為同盟,現在既知道膠東王痴傻,更是隻用他來遮掩與長沙王和趙家的關係!皇上今日問本相為何瞞住膠東王與徐小姐落水之事,本相便道早有心將孫女許給膠東王,不想出了此事,便只好待徐小姐身子好轉後向皇上一同回稟,請封徐小姐為正妃,靜怡為側。皇上聽了躊躇了一下,便許了長沙王與靜怡的親事,雖沒有明旨,但金口玉言,自然就已經定了下來,正與我們謀算的一樣。」
陸二小姐之所以不能嫁給膠東王,除了畢老夫人婦人之見舍不得將孫女許給傻子之外,也是因為陸相從來沒有如外面人所想像的,只用心於親外孫膠東王。就算膠東王不傻,他也不會,那樣太危險了。
新朝建立後,表面看丞相的權勢並不比太尉差,但其實鄧太尉的實力卻是完全碾壓所有朝臣的,甚至能與皇權抗衡。在這種局面下,陸丞相之所以能坐穩相位,與他的高超啊手腕是分不開的,他最長於團結除了鄧太尉之外的所有人。
皇上除了皇后所出三子及膠東王之外,還有一子為長沙王,而長沙王的母妃趙美人和趙家因對鄧家的仇恨早投向了陸相,這一條暗錢陸相一直頗為看重,特別是知道膠東王的實情後,陸相更是差不多完全轉向長沙王了。只是既然是暗線,就還要隱藏著,表面上陸相照顧的還是親外孫膠東王。
是以陸靜怡一定要嫁給長沙王,成為實實在在的姻親,這正是許衍獻給丞相的計謀。眼下成功了,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有時還恍惚地想,如果陸二小姐嫁給了膠東王,其實也沒什麼,再想法子將長沙王攏絡過來也並非不可。可是當時自己就是一門心思將陸二小姐帶走,結果最終倒霉的是素波,當然還有自己。
事已至此,許衍知道就是再後悔也沒有用了,因此就勉強笑道:「還要恭喜丞相,鄧家以為他們又贏了一局,其實我們正好借此機會與長沙王聯姻,真正結成了對付鄧家的同盟,而隨著天下初定,整個朝中對我們的也越來越有利,鄧家不會長遠了!」
陸丞相點點頭,平日素來謙和的他難得地露出幾乎恨意,「當初鄧家靠著兵權將當年最早跟著皇上一同起事的故舊們全部打壓;皇上登基之後鄧家手下的武將更是占了朝廷的半壁江山;本相的女兒被迫成了側室,鄧家的女兒卻成了皇后母儀天下;還有鄧家的外孫竟然成了儲君,現在終於到了他們開始償還的時候了!」
不過,幾乎立即,他已經又平靜下來,「其實本相併不只為了我一個人的恩怨,更多的是為了天下的蒼生,鄧家暴虐凶殘,到處天怒人怨,早應該得到報應了。」
「當初就是鄧家手握重兵,卻不肯援救青州,我們許家一門才全部為夷人所滅!」許衍對鄧太尉的恨是從小就刻在骨子裡,是以成為陸相最堅定的支持者,「鄧家一直鮮花著錦般地得意到了現在,已經是上天對他們格外開恩了!」
陸相卻又嘆道:「本相雖然順利地完成了暗中的布局,但終是沒想到皇上能被皇后唆使著封了徐家小姐做膠東王正妃。到了成親後,膠東王的實情怎麼能瞞得住?」
靜妃一直將膠東王的痴傻瞞了下來,甚至連父母也沒有告訴。陸相若是知情,怎麼也不會將膠東王接到相府讀書的,但人既然接了來,總不能由相府主動向皇上坦白,那樣弄不好所有的錯就都落在自己身上了。好在膠東王雖傻,但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因此鄧家幾次想揭開實情都沒有成功,特別是在陸相生辰那日,大大地丟了一回臉,甚至讓陸相有時竟覺得為膠東王所做的一切都十分值得。
但是,不論膠東王如何能將皇上騙了過去,他的情況是怎麼也騙不了枕邊人的。先前被膠東王打傷的侍妾早已經帶著那些秘密在庵堂裡過世,陸相也絕了想給膠東王留下後代的想法,已經在陸家旁枝選了一個老實懂事的孩子教養起來,預備將來做膠東王妃,為的自然是要將膠東王的秘密永久地瞞住。
「丞相不必擔心素波,」許衍便急忙道:「她其實是知道的。」
朝中所有的人都認為陸丞相雅量高致,知人會士,特別是他的寬厚大度廣為傳頌,就是一直與丞相不合的鄧大尉也很難挑出他的錯誤,但其實許衍卻知道陸相是能狠下心的。
看膠東王的情形,便能想到靜妃最後的時候在宮裡的日子有多慘,但那時正是鄧家當權的時候,陸相卻能一直隱忍未發,直到靜妃過世,膠東王病重,才藉著皇上對皇后頗有不滿之時將膠東王接回相府。
發現膠東王竟然是個傻子之後,陸相便立即決定為膠東王納妾生子,然後放棄膠東王撫養皇孫以圖後事。
現在素波成為膠東王妃,如果陸相對她有所不滿,許衍能猜到她的結果。畢竟素波之所以落到如此的境地,完全是被自己害的,如果那天自己不邀她到月湖,如果自己不去救陸二小姐,如果自己及時帶著她跑回精舍,她還會一直守在徐家的小院裡,過著簡單又快樂的日子,空閒時還會弄些小吃,根本不必想這些她所謂的「陰謀詭計」。
許衍知道自己欠了素波的,且他又憐惜素波,因此便冒著大不韙向陸相坦白道:「那一次薛大儒受傷,我去徐家,膠東王不知怎麼悄悄跟在我身後也過去了,所以徐小姐早就知道膠東王不大懂事兒。」
「其實用竹簡刻字的法子也是素波在玩的時候想出來的,她告訴了我,膠東王正好在場,然後就一直握著竹簡不鬆手,讓薛大儒以為是膠東王想出來的主意,後來我們也只能替膠東王揚名。」
用竹簡刻字為膠東王大造聲勢其實本非陸相的本意,但是在薛大儒等人的堅持下他沒法子反對,而膠東王的名聲傳出去後他其實反倒被架在尷尬的地位上,只能用更多的力量保膠東王,已經讓支持長沙王的趙家多有不滿,是以一定要把二孫女許給長沙王,免得長沙王與陸家分崩離析了。
如今才得知了真情的陸相不滿地向許衍皺了皺眉,「原來徐小姐有這麼深的心思,那一次曲家告發,她在聖駕前就敢撒謊,膽子可真不小,而且竟十分精明老練,本相竟也沒能看出來。」
「她倒是有幾分機靈,不過多半用在日常吃穿上,至於家國大事半點也不懂,也不肯用一點心思。而且她也不是精明老練的人,正好相反,素波特別的單純好騙。」許衍苦笑著說:「她很聽我的話,當時我再三告誡她不要對任何人說,她果然在她的叔父面前也沒提過一句。那天皇后遣人將素波傳來,我一點也沒擔心,為了我為了她的叔父,她決不會改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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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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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7:44
第四十二章
徐小姐原本要嫁給許衍,他完全能將她控制在手心裡,是以才一直瞞著。識人無數的陸相也明白,在那樣危急的時候,能騙過在場的所有人,不是特別狡猾精明便是心思極為簡單,所謂的大智若愚,最聰明的人和最傻的人很多時候十分相似。但是他心智見識又遠比許衍要高深得多,沉吟了一下便道:「其實膠東王與靜怡一起落水的事情我一直覺得有些不對,特別是那個高聲喊膠東王與二小姐一起落水的人總沒有找到,會不會是這個徐小姐暗中做了什麼手腳?畢竟自曲家出首之後,我們府裡已經又查了好幾遍,再沒有一點可疑之人,而徐家叔侄是後到相府的,又搬到了精舍。」
許衍雖然年輕,但他在丞相身邊的時間卻不短了,且他一向擅長揣摩人心,早知道陸相十分多疑,此時便不急不徐地解釋道:「膠東王與二小姐落水的前前後後下官都細細查詢過了,原本大小姐要到月湖看魚,二小姐聽了也要同行,又因為知道張公子和三少爺也要過去,所以都沒有帶下人,偏偏到了月湖旁大小姐絆了一下弄髒了裙子,只得回去,二小姐便去告訴張公子和三少爺。而膠東王之所以跑出來了,是因為留福有事一時沒有盯住,便碰巧了。」
「那個喊話的人雖然沒有找到,但應該是哪個下人看到二小姐和膠東王一前一後去了月湖便叫了出來,後來自知不對,便不敢承認了。」許衍搖頭道:「至於素波,當時還是我邀了她去月湖旁的,否則她平日連院門都不大出的。還有徐先生,丞相親自見過,他那樣的至誠君子,豈是能想出這樣計策的人?」
「丞相應該記得壽辰那日,素波曾在皇上皇后面前曾經親口否認過,她如果改口,首先就有了欺君大罪。且她已經與我定了親,從無二心,更不可能去算計膠東王。」許衍說到此處便有些黯然,「還請丞相放心,我會去提醒她,讓她一直與相府一心一意。」
陸相想了想卻道:「你遣人將徐寧請來,我再與他聊聊。」
許衍便出去吩咐了,一會兒便有人通報徐先生過來了。
陸相便向許衍道:「你先退到屏風後面,聽我與他說話。」然後才笑著將人迎了進來,和善地恭喜了徐寧,又與他談天說地述了半晌。將人送走後對自屏風後出來的許衍說:「你說的竟不錯,這樣的人不會有太多的心思,估計他教養長大的侄女也是一樣的。」但他卻又道:「落水的事你還是不要放鬆,我總覺得雖然一切都正常,但卻太巧了,巧得不可思議。」
許衍躬身答應著,「是,丞相。」退了出去。
差不多的時候素波睡醒了,伸個懶腰將眼睛睜開一道縫,就見屋子裡已經掌了燈,便問:「什麼時辰了?」
守在一旁的福兒和壽兒趕緊答道:「快酉時了。」又上前殷勤地問:「小姐可要起身?」
素波就欠身問:「叔父呢?」
「小姐才睡了,徐先生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噢,這樣啊。」素波便重新躺了回去,決定在床上多懶一會兒,「等叔父回來我再起來一道用晚飯。」
福兒就將茶水送了上來,「小姐潤潤喉。」
剛剛睡醒,口中的確有點乾,素波便藉著福兒的手喝了幾口茶潤脣。
壽兒也趕緊端來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各色的果脯、許多精緻的小點心,「方才廚房送的,小姐嘗嘗。」
雖然精舍這邊的供應比起過去自然不同,一日三餐又潔淨又美味,菜樣又多又好,但這些精緻的點心卻不在供應之列。素波有錢後也時常買了解饞,可是她放果子的小匣子裡從沒有過這麼多的花樣,且擺得又這樣漂亮,心裡眼裡都喜歡起來,連困意也全散了。
壽兒便用牙籤扎了一個烏梅子遞來,素波張嘴含住了,酸酸甜甜的味兒正合她的心意,便笑了,「你們今天怎麼了,我不是早說過喝茶吃水果這些小事我自己來就行了。」
「可是,小姐,你已經是膠東王妃了!」自宮裡來人宣了旨意,小姐身邊就被圍得密不透風,福兒和壽兒想上前服侍都搶不上去,眼睜睜地看著小姐被一群人簇擁著去了相府的內宅。再想到將來小姐成了王妃,哪裡還有她們兩個立足的地方呢?
福兒和壽兒年紀雖然不大,但也是有些微見識的。當初所有被相府買來的僕役,最好的先挑進了陸家內宅,次一等的分到了精舍,她們才到了徐家。眼下見相府和各處流水般地往徐家送好東西,便想到了很快就會送來更好的丫頭頂替了自己。畢竟她們果真比起那些模樣俏麗、會看眼色、嘴甜手巧的上等丫頭果真差著許多呢。
「小姐,你嫁到王府也帶著我們吧,可別不要我們了。」
原來是這樣,素波一向覺得福兒和壽兒不錯,對自己很是體貼照顧,此時就一口答應,又大包大攬地說:「放心吧,你們就一直跟著我!」
「多謝小姐了!我們以後就是膠東王妃身邊的丫環了,多神氣呀!」福兒和壽兒開心地笑了起來,「我們家裡人要是知道了,一定覺得是無尚的榮耀呢。」
能幫幫別人,素波便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善事,可再想起膠東王的情形,如果有一日膠東王的真相被揭出來,自己會怎麼樣?福兒和壽兒會怎麼樣呢?有心想反悔,不讓福兒和壽兒跟著自己,話到嘴邊又停了下來,那樣的話,福兒和壽兒不只是失望,恐怕在陸府也難立足了吧,一時間卻躊躇起來。
正好叔父回來了,素波聽了傳話趕緊起身換了衣裳去外院,看著叔父喜氣洋洋的面容,方才不安的思緒重新涌上心頭,如果他知道了膠東王的真實情況,又會怎麼樣呢?
叔父倒沒發現素波的心思,笑著告訴她,「方才這一會兒便有許多事,皇后娘娘遣了內官傳話,明日招你入宮晉見;內官剛走丞相招了我過去說話,一聊就聊了半晌;才出了丞相的書房陳徵事就找上門來,說要與我們交換宅院,把他住的大宅子讓給我們……」
不過兩三個時辰,自已被封為膠東王妃後情形竟變了這麼多,皇權社會,只要靠上了皇家人就是不一樣啊!
叔父其實並不是傾慕富貴的人,但他竟如此興高采烈,帶得素波也開心了。誰不喜歡被人看重,誰不喜歡更好的生活?越發覺得成了膠東王妃不錯,既使得她其實不必面對十幾歲就嫁人的處境,又能帶來更好的衣食住行,唯一的問題就是膠東王。
但是,難不成自己還對付不了一個問題兒童?
素波搖了搖頭,下定了決心,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成了皇子妃享受到了榮華富貴,也有相應的付出也是應該的。
再說,沒有自己的時候,膠東王尚且能傳出天才的美名,有了自己,更會幫忙他掩蓋種種問題,爭取做到一輩子不被皇上皇后發現!
應該沒有多難的吧。
自己畢竟是穿越女呢,而且經歷了這麼多事,才智早今非昔比了。
先前畢老夫人曾說要陪著素波遞牌子進宮謝恩,素波雖得封膠東王妃,但畢竟還未成親,她的身份便沒能落到實處,徐家又早已經沒落,非但寄居相府,甚至連個像樣的長輩女眷都沒有,唯有身為誥命夫人的她出面陪同。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7:53
第四十三章
因此當時她的語氣裡便透著一種責無旁貸,在眾人的恭維下得意非凡,仿佛素波能成為膠東王妃,都是她的功勞一樣。
但聖旨下後,皇后隨即便遣人招素波進宮,提也沒提畢老夫人,因此倒將她弄得有些尷尬,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沒有人再說請她陪同膠東王妃入宮之事了。
但是素波入宮的事,還是要相府來張羅,誰讓徐家住在相府呢?
沐浴熏香是少不了的,素波才要換上昨日見畢老夫人的衣裳,畢竟那是她最好的一套,可何老太太卻按住了,「相府針線上的人昨日一夜沒睡給你趕衣裳,應該就送來了。」
說著話,新衣果然到了。嫩黃繡百花百蝶的料子顏色十分嬌艷,正配她如雪般的肌膚,衣裳的樣式正是日常的襦裙,腰間的帶子足有三四寸闊,上面鑲了許多珍珠寶石,素波穿上後覺得自己就如枝頭上的迎春花一般鮮嫩,便覺得十分喜歡。再打開相府女眷們昨日送的首飾,從裡面揀了兩朵珠花,一對明珠耳墜,向何老太太笑道:「老夫人,幫我梳飛仙髻吧,應該很相配吧。」
何老太太就遲疑地道:「素波,要麼你還是換了昨日的衣裳吧。」
素波便不解地問了一聲,「怎麼了?」相府特別送了新衣裳過來,如果自己不穿,豈不是得罪了畢老夫人?何老太太一向什麼都看得透,怎麼會這樣說?
何老太太便低聲道:「你如今是膠東王妃,又不是側室,穿成這樣不大合適呢?畢竟是要拜見未來的婆婆。」
素波便醍醐灌頂般地想通了,在這裡,側室不過以色事人,因此有美貌就夠用了,而正室可與丈夫相齊,代表著家族,美貌便不算什麼了,重要的是有德有才,端莊能幹。
那麼畢老夫人送的衣裳其實是在害自己?
素波便用新的目光打量昨天相府女眷們送的首飾,果然都是新奇精巧之物,雖然好看好玩,但與這衣裳一樣,未免會讓人覺得自己不過就是一個以色事人的美女而已。
這些人還真壞!一套衣裝再次刷新了素波對相府的認識,她立即將新衣脫了下來,卻沒捨得扔在地上,畢竟這衣裳真很漂亮,不必說陳敏,就是昨日陸家幾位小姐穿的也沒有這樣精美,她完全可以留著以後再穿。
不想何老太太卻拿起一朵珠花,用鑲著珠子的那處在前襟上劃了一道,百分百天然蠶絲的料子特別嬌嫩,手上的皮膚稍稍粗了些都能刮起一片毛刺,那些固定珠子的銀爪便立即將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撥起了絲,花兒皺了起來,就連落在花上的那隻五彩蝴蝶也有些扭曲,姿態不如先前優雅了。
素波「」了一聲,心疼極了,「何老太太,這是做什麼!」
「噓!小聲些。」何老太太說:「要是沒有這個原因,你怎麼能不穿畢夫人送的衣裳呢?」
正是這個道理!素波秒懂,「老太太好聰明啊!」然後她就真正將聲音放大了,「哎呀!衣裳刮壞了,這可怎麼辦?都是我不小心。」
何老太太其實是畢老夫人的親戚,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她竟幫著自己,素波怎麼也不能把劃壞衣裳的責任讓她擔著了,因此才叫了起來。
針線局的人送了衣裳後並沒有走,她們本來要幫著素波換好衣裳,然後再看看哪裡還需要改一改,不想素波一向不喜歡別人看她更衣,因此才只留了何老太太一個人。眼下侯在外面的人聽了便急忙衝了進來,拿起衣裳一看,一個個都呆住了!
弄成了這樣,而且還是最顯眼的地方,根本沒法子補救了!
為首的管事娘子就道:「這可怎麼辦!」
何老太太本是冒著極大風險來幫素波的,這孩子真是可憐,秋天時落到湖水裡顯些沒送了命,總算因禍得福被封了膠東王妃卻被相府不待見,畢老夫人明著暗著給她下了太多的絆子,她都看不下去了才出手的。
素波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心性特別純善,只怕自己擔了責任立即將事情攬到了她身上,心裡不住地嘉許,站出來道:「為今之計,入宮是斷不能耽擱的,不如穿昨日那件衣裳吧,也還不錯的。」雖然料子差一些,又不是新的,但畢竟是曲裾,樣式莊重正式。
針線處的管事娘子真不明白未來的膠東王妃怎麼會將不小心將衣裳毀了,可又不敢責怪她,亦怕畢老夫人知道了生氣,這件衣裳可是老夫人昨天親自選的料子定的樣式,二十幾個繡娘一夜沒睡做出來的,根本沒有第二件可替換!但她亦不敢讓素波穿了舊衣裳進宮,那樣相府的面子往哪裡放?老夫人要是知道了更不得了!因此便咬牙道:「我去二小姐那裡借一件衣裳。」
相府裡的小姐們每季到來前都要做幾套新衣裳,根本穿不過來,找一件新的倒不難,但二小姐很難說話,管事娘子亦十分發怵。不過好說話的大小姐比素波高了許多也胖了許多,她的衣裳素波不能穿,唯有二小姐倒與素波身量仿佛。
何老太太聽管事娘子如此說,便趕緊道:「最好借一件正紅色的曲裾,畢竟是進宮呢。」
管事娘子便向何老太太瞧了過去,能在相府裡管著針線處,她自然不是個簡單的人,此時便已經生了疑心,口中卻道:「衣裳還未必能借來,更不說樣式顏色了。」
素波此時早瞧得分明,便輕哼了一聲,「不必去借,我只穿自己衣裳就好!」她本意原是覺得何老太太幫著自己,自己當然不能讓她吃了虧,不料她忘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這樣的話一說出來,管事娘子便嚇著了,趕緊跪下道:「是奴婢想得差了,二小姐一定會願意借,奴婢這就去取!」
好像自己願意借別人的衣裳似的!素波寧願穿自己的舊裙子!又見自己的話如今有了如此大的功效,她便更任性地道:「不要去了,就是取來我也不穿!」
何老太太深悔自己的話說得不好,管家娘子已經懷疑她們的算計了,就趕緊打著圓場道:「娘子只管去借吧,若有合適的自然更好。只快些別耽誤了時辰。」
正是這樣,若是耽擱了新封的膠東王妃入宮,那可更是天大的錯,自己的腦袋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了,因此管事娘子急忙答應著向外走。
此時外面卻又來了宮裡的使者,捧著金盤進了徐家小院,「皇后娘娘賞膠東王妃錦袍一領,七鳳釵一隻!」
素波此時只穿著中衣,只得在屋子裡謝了恩,何老太太將東西接了送進來,正是她一直想要的朱紅色曲裾,正紅的錦緞上面繡著大朵的牡丹,三寸闊的玄色裙邊有如幾道波浪為富麗的裙子平添了許多莊嚴,再將頭髮高高輓起,正中插上七鳳金釵——素波還是原來的素波,但是整個人完全變了樣!
這才是膠東王妃應有的儀容姿態!
素波看到鏡子裡的自己,被錦衣華服襯得分外高大上,立即就將平時嘴角常有的一絲笑意收了,眼眼一掃,自己都覺得有一種威嚴便流了出來。對,自己到了宮裡就要這樣,讓皇上和皇后覺得自己堪為膠東王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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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8:03
第四十四章
素波滿懷信心地走出了屋子,高傲地揚著頭,幾步走到了轎前,在福兒和壽兒的攙扶下上了轎,吩咐一聲,「福兒跟著我去吧,壽兒在家裡看門。」如今她的身份高了,相府早派了婆子們將小轎抬到了院門前。
小轎晃悠悠地出了精舍,又走了一段路放了下來,素波心裡正疑惑,應該還沒出相府呢,怎麼就停了呢?
福兒已經將轎簾替她打開了,「小姐,在這裡換了車子進宮。」
對了,這種小轎是內院裡用的,並不出府,要去皇宮還要換車子。素波還是第一次到這裡呢,好奇地四處打量,卻見周圍已經設了錦幛,幛內除了一輛張著華蓋的翠幄車子並沒有別的。正要上車,就見錦幛裡又進來了兩個人,原來是膠東王和留福。
素波就知道了,原來她要與膠東王一同進宮。
膠東王依舊身著蟒袍頭戴玉冠,板著一張俊俏得不成樣子的小臉,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理也不理素波,揚著頭就上了車。
也就是自己知道了膠東王的底細,否則早滿是膜拜之心了,素波撇了撇嘴,覺得自己也有必要學一學膠東王的這一套,真是能唬人呀!君不見不論是皇上皇后,還是文瀾閣一眾大儒們都被他騙到了,把個問題兒童當成絕世神童。於是她立即搶上前一步,也昂首挺胸地趕在留福前上了車。
自己可是膠東王妃呢!
車子裡很是寬敞,可膠東王大馬金馬地坐在正中,將素波擠在了一旁,讓她更是後悔應該早些上車的,明明是她先到的。素波就想將膠東王推到一旁,但是留福接著也上來了,就在他們對面的跪坐下來,她倒不好當面欺負膠東王。
一時福兒也上了車,她雖然對相府比素波了解,但跟著小姐出門也還是第一次,又在膠東王面前,因此頗有些緊張,學著留福的樣子跪坐下來,臉卻漲得紅紅的。
不知為什麼,與膠東王在一起時,素波時常能感覺到一種壓迫,可她如今再不想忍著了,想了想就向留福說:「其實我是見過你們家王爺的,那時他還吃了我們家的點心呢!」
要說誰最清楚膠東王的問題,那非留福莫屬了,素波的話就是在提醒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家的皇子是怎麼一回事,我心裡十分清楚!
那點心留福其實也吃到了,味道還不錯呢,當然了,他們在意的不是味道,而是安全。於是他看了一眼主子,又迅速收回了目光,陪著笑向素波道:「是,王妃。」
素波覺得自己完全懂得他的心虛,報之以微微一笑,未來的膠東王府,自己一定要占上風的,現在就是開始!
相府距皇宮沒多遠,車子走了不久便停了下來。
素波再下車的時候,就已經在宮裡了。當然,其實也不過剛入宮門,她早已經知道,除了皇上皇后以外,唯有特別的恩賞方才能在宮內乘轎騎馬,接下來的路膠東王和自己只能步行走過去了。
宮裡早有綠衣侍從和宮女們等侯,她便跟在膠東王身旁亦步亦趨。
大約是因為有留福在吧,今天的膠東王格外乖巧,從見面起他便沒有出過一點聲音,如今在宮裡人引導下更是中規中矩。
素波不得不暗地裡再稱讚一聲,無怪許多人看不出膠東王的問題,不是大家太笨,而是膠東王的欺騙性太強!他相貌出眾、儀態不凡,本就容易讓人一眼就生出了好感,便是走路,也走得格外好看——真的!同樣是走路,膠東王就是比別人瞧著高端大氣上檔次,他身姿挺拔、氣度超卓,不急不徐地邁著步,配上兩旁的宮殿、長廊,是那樣的和諧,那樣的高貴,讓素波覺得自己有手忙腳亂之嫌。
而越是這樣想,她越覺得自己似乎不會走路了。
有一個成語,就叫邯鄲學步,自己似乎就是成語故事裡的那個人。素波不斷地深深吸氣,平靜自己的心緒,怎奈她不是傻子,想的事情就是比較多,因此緊張之情不可避免,而心裡慌慌的,手腳自然也是慌慌的。
總算到了一處宏大軒昂的宮殿前,殿前的匾上有大大的「長秋宮」三個字,素波便知道這是皇后起居之所,忍不住抹了抹額頭,寒冬臘月的,她竟然出了汗。
綠衣內侍停下了腳步,示意他們等候皇后的傳喚。素波沒有想到大冷天竟然還在要殿外侯著,便擔心自己著涼生病,自上次落水後她其實還沒有完全恢復呢,千萬不能再病了呀!但顯然自己又不能闖到長秋宮裡。
對了,那時候膠東王也落了水,也不知他是不是生病了。應該是沒有,畢竟如果膠東王生病,相府裡一定會鬧得沸反盈天的,自己就是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了。不料膠東王那樣瘦弱,身子倒比自己還好!
素波想著,便轉過去看膠東王,突然發覺他竟然長高了不少,與自己差不多高了,明明幾個月前他比自己要矮半頭呢。再細看下去,他雖然依舊瘦瘦的,但臉上卻有了些血色,不像過去那樣慘白慘白的,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長得就是快呀。
還不待素波感慨完,長秋宮便有宮女出來傳他們進殿拜見皇后娘娘了。這一次留福和福兒便不能進去了,素波發現膠東王明顯不如方才舉止從容。
其實不止是不夠從容,確切地說是他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了。先前素波是跟在他身邊稍後一點的地方,如今倒成了帶頭的,素波側後掃了一眼,就見他茫然地跟著自己,就像沒有依靠的孩子一般。可她卻是第一次進皇宮,有許多事都不知道怎麼才辦好呢。
但是,被迫成了拿主意的,素波便不似先前一般緊張了,她悄悄地拉起膠東王的衣袖,帶著他上前,給皇后娘娘行禮問安。畢竟自己是正常的人,又是膠東王妃,總要擔起重任!
自外面看長秋宮,朱紅宮墻配著明黃琉璃瓦,富麗而堂皇,進了裡面,更覺得到處一片金壁輝煌,原來殿堂所有的窗子都裝了明瓦,也就是用大蚌殼磨成薄薄的片,雖然比不得玻璃,但采光卻要比窗紙好得太多,使得殿內一片光亮,更顯得所有的東西都熠熠生輝,素波到了這裡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明亮的屋子呢。
因此皇后娘娘的容顏也看得格外清楚,素波覺得不過幾個月不見,皇后娘娘似乎憔悴了許多,先前完美無瑕的臉上有許多細細的皺紋,即使她拍了許多粉依舊能看得出。當然,也許皇后娘娘先前也有皺紋,只是陸府的廳堂裡太過陰暗而那時自己也太過緊張沒有看出來而已。
不過皇后娘娘的笑容卻比那時候要盛了,聲音也變得更加和藹而親切,「皇兒近來可好?」
膠東王便點頭道了聲,「謝母后,很好。」
素波聽了便放下心來,原來膠東王也不是徹底地傻,還知道回話,無怪皇上和皇后娘娘還沒有發現他的真實情況。
皇后娘娘果然沒覺得什麼,又笑著問:「清河又生了一個兒子,皇兒可過去看了?」
膠東王就又道:「謝母后,很好。」
素波猛然明白了,原來膠東王被留福教會了這句話,不管皇后問什麼他都一樣回答的,因此十分擔心皇后娘娘再問什麼,正要想法子插話,可皇后娘娘卻不問了,招手道:「你們都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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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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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8:13
第四十五章
素波便輕輕推了膠東王一下,見他果然按自己指的方向坐到了皇后娘娘下首左邊第一個位子上,自己便在右邊坐下了。
早有宮女端了茶上來,素波接了茶,看皇后娘娘端起了杯子便也禮貌地抿了一口,就笑著贊道:「真是好茶,味道特別清洌。」
皇后娘娘果然轉向了她,「徐小姐閨名叫素波吧,可真雅致,正好人也雅得很,很會品茶。」
品茶嘛,素波其實是到了這裡才學的,並不大通,但她味覺一向特別靈敏,因此即便不通茶經,也能喝出是不是好的。此時因皇后娘娘不再問膠東王便松了一口氣,依照先前學的禮儀起身回稟,「謝皇后娘娘稱讚。」按叔父的說法應該答皇后娘娘謬讚了,但是素波覺得那樣似乎在說皇后娘娘錯了,所以自做主張地只表示感謝。
皇后娘娘就笑了,抬手示意她坐,「還真是可愛的小孩子,要知道我最喜歡女兒了,偏我連一個女兒也沒生。」
素波曾聽許多人說皇后娘娘最喜歡清河公主,也就是靜妃的長女,對她比對太子都好。但是如果皇后娘娘第一胎生的是女兒,她恐怕當不上皇后了吧,畢竟當初立後時,就是因為她生了皇上的長子,而先嫁給皇上的靜妃第一個生的卻是女兒清河公主呢。
也許皇后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特別喜歡清河公主的?素波陰暗地想,她畢竟是穿越女呀,看過宮鬥宅鬥劇的,怎麼也不會腦殘地相信皇后更愛丈夫與別的女人生的孩子,打死也不相信!但是她如今已經長大成熟了,自然不會反駁,只陪著笑恭維道:「大家都說皇后娘娘待清河公主情比太子還要親切呢。」
「那日我見了素波也喜歡得很,」皇后娘娘又笑著說:「因此才一聽說你與膠東王一起落了水,可陸相這個老滑頭竟然裝做不知道,我當時火就上來了,請皇上下旨封你為膠東王妃!」
整個朝廷,不,整個京城,甚至還包括更多的地方,大家都知道鄧太尉與陸丞相一個代表武官,一個代表文官,正是相對的兩派。因此鄧皇后嘲諷陸了相併不奇怪,而且陸相併不是真正眾人眼中的寬厚長者,他在自己落水一事上的確有失公允。鄧家和皇后促成的此事也就並不奇怪,他們為了打擊陸相自然會抓住一切的機會。
可惜鄧家和鄧皇后還是棋差一著,沒有弄清落水一事的真相。如果他們發現了落水的其實是膠東王和陸二小姐,又會怎麼辦呢?素波不知道,但她卻不會幫著皇后,一是因為先前皇后親弟弟鄧十九的事,她對鄧家一直有著心結,再就是叔父和自己已經進了相府,成了文官勢力的一部分,與鄧家早成了對頭,她只能選擇維護陸丞相,其實也就是維護叔父和自己。
但是皇后娘娘的話還是讓素波心裡一暖,不管出於什麼原因,皇后娘娘為自己說過話,總比冷酷的陸相要好些吧。而且她也需要與皇后保持良好的關係,至少表面上,就像清河公主一樣,皇后在天下人面前顯出她的仁慈,而膠東王府得到安穩富貴,這也就是她最期望的了。
因此,對於皇后娘娘的干預而形成的現狀,她即使不覺得好也要謝恩的,畢竟在皇家的人看來,只要被他們看上了就都是無上的榮幸,雖然自己根本就不情願。
見素波又一次離席謝恩,皇后顯然是滿意的,「這也是應該的,一則我喜歡你這孩子,二則江陰徐家的女兒可是極尊貴的,就是皇家也不能藐視。皇上原本要封側妃的,也是我一力主張,又在皇上面前保證徐小姐一定能成為一個賢良的王妃。」
素波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唯有再次行禮,盡量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並且保證,「素波一定不辜負皇后娘娘的厚望。」她果真說的實話,如今素波與膠東王已經聯繫到了一起,不,應該還有叔父,所謂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照料好膠東王,也就是保住了自己。
就在素波表決心的時候,殿裡又來了綠衣內侍,宣道:「皇上命膠東王、膠東王妃到含元殿見駕。」
皇后娘娘聽了就笑,「我與皇兒和徐小姐才說了幾句話,皇上就著急來搶人了!」便向他們又說:「既然皇上急了,你們就趕緊過去吧。」說著讓宮女拿出賞賜的東西,並送他們過去。
皇后娘娘這裡就輕鬆過關了,素波笑著起身拜辭,不忘記用眼角掃了一眼膠東王,見他跟著自己一起行禮出來,更是放了心。只是才出了長秋宮不遠,恍惚聽殿內傳出了一聲脆響,素波不只味覺極敏感,五官都極靈的,因此便疑惑地向長秋宮回望,似乎是瓷器打碎的聲音。不過膠東王和其餘的人顯然都沒有聽到,素波便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再理會,轉回頭來跟著大家離開了。
其實素波聽到的並不錯,此時長秋宮裡的皇后娘娘已經將茶杯摔得粉碎,怒罵道:「皇上難不成擔心我會在宮裡把這個小崽子弄死嗎?才進了後宮就急忙把人叫走了!都是父親,硬是說膠東王要是死了不好交待,放他去了陸府,結果現在弄出個賢王的名聲,皇上越發看中了!早知道我就先下了手!」
宮女上前收了碎瓷片,小心地勸道:「娘娘不必擔心,膠東王雖然沒死,但他吃了那麼多毒藥早已經變傻了,陸相現在瞞得越好,將來露出來時罪也就越大。而且,我們幾次透露,皇上也早生了疑心,自然要考察膠東王的。」
皇后娘娘收了怒氣,思忖著道:「藥量還是不夠大,要是再傻一些就更好了。」
含元殿是皇宮裡最靠正門的大殿,也是皇宮裡最大的殿堂,如今皇上便在這裡起居。
膠東王和素波並沒有被引到正殿,聽說此時朝會還沒有結束,他們進的是一處偏殿。與氣派非常的長秋宮相比,這裡就要破敗得多了。
原來新朝建立日短,宮殿皆是前朝所建,戰亂之中幾經破壞,就成了這般模樣。皇上登基之後,因朝廷的財力不足,便沒有重修含元殿。唯有皇后入主長秋宮時,因長秋宮破敗得實在嚴重,無法居住才修繕一番,成了宮裡最奢華的一處。當然,這也是朝廷許多文官攻擊鄧家的一處,素波也曾聽叔父說過。
因沒有明瓦,透進屋子裡的陽光便少了許多,這間殿內便與本時代的許多房屋一樣有些陰冷,素波很不喜歡,其實她寧願留在長秋宮裡的,畢竟皇后娘娘比起皇上看起來要和善些的。
雖說皇后娘娘不會真正對靜妃的兒子有多好,但是她總要面子,而在素波的心裡,能為了前程將結髮妻子拋棄的皇上其實更心狠,她也更不喜歡。
但即來之則安之,素波挑了一個離炭盆很近的地方坐下,百無聊賴地四處打量著:這間偏殿裡東西不多,只有簡單的案幾,上面放著文房四寶,其餘古董擺設一概全無,四周的白墻上掛的卷軸也只是字幅,素靜得過分。但是內侍們除了送了茶,還端上了盤點心,這讓素波心裡便有些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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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0:18:22
第四十六章
在宮裡諸事不便,是不可能多喝水的,因此每端了茶素波也不過輕輕抿一口而已,但是點心嘛?她還是可以吃的。
畢竟是御膳房出品,兩盤點心賣相就十分了得,一盤碧瑩瑩半透明的,每塊上面印著一個吉祥的漢字,竟不知是什麼做的;另一盤倒是一目了然,是精巧的酥皮餅,但做為美食家素波自然瞧出這酥皮餅的不凡,一層層的酥皮有如春雪一般的潔白,卻比紙還薄,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將這酥皮餅放在口中的感覺有多妙。既然來了,素波就要好好品嘗一番。
但是宮裡畢竟不同別處,素波還是很小心的,她先四處打量了一番,與在長秋宮一樣,這裡並不允許下人進來,留福他們再次被攔在了外面,在送了茶點的內傳退下後,殿內只剩下膠東王和自己兩人。那麼要吃點心,只要先搞定了膠東王便可以了。
為了不會再現膠東王搶自己點心、或者弄得一臉點心渣的局面,素波起身到了膠東王面前,見他正睜著空洞的眼睛端坐不動,便笑眯眯地說:「王爺,你看看墻上的卷軸,這字寫得很不錯呢。」
皇宮裡掛的字還能差了?素波當然是為了打髮膠東王隨口說的,不過她順便掃了一眼時發現所有的卷軸都是一個人寫的,而那字也沒有多出色。在叔父的嚴格教導下練了幾年字的素波認為寫字的人根本沒有認真練習,因此缺了些章法,但這個人又有不同常人的膽識見解,把字寫得不拘常理,分外豪放。也不知道含無殿裡為什麼會掛這麼多此人的字?
好在膠東王聽了自己的話便起身自中堂最大一幅字開始看起,素波便吁了一口氣,將這些卷軸都丟在了腦後,重新回到了案幾前,先拿了一塊綠色的糕點咬了一口,清香甜軟,原來是綠豆糕,只是這糕裡加了糖、麻油、蜂蜜、荷葉汁才變成這樣,素波將眼睛閉上細細一品,對了!還有一點點的奶味,真是好極了,自己回去也可以試著做。
酥餅味道自然也不凡,只是免不了落了些酥皮下來,原來這餅只要稍稍一碰,酥皮就會一小片一小片地落下來,她怎麼小心也沒用。素波便拿出帕子墊著,最後又將帕子上落的酥皮一股腦地倒進了口裡。
畢竟是到宮裡見駕,素波很有分寸的,每樣點心只吃了兩塊,她還想著,內侍們回頭見點心少了,就會想一定是自己和膠東王各嘗了一塊。既然昧心替膠東王吃了東西,素波便有些內疚,在確定了身上沒有一點酥皮,口紅也沒有弄殘後,她便抬眼去看膠東王,此時他已經沿著大殿四周轉了快一圈了,一幅幅地讀著字。
素波心裡就生了小得意,其實膠東王也很好打發的!有心想叫他回來,但又一想,叫他回來做什麼呢?萬一突然鬧出些事來,還不如看字呢。然後無聊的她也起身看了起來,卻見上面寫的都是些治國方略,「國無善政,災變不息,人不自保,而復欲遠事邊外乎?」又有「並省四百餘縣,吏職減損,十置其一……」等等。
活了兩世,素波從沒想到家國大事會與自己有關,因此她看了兩幅就覺得發困,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又覺得無趣,不知不覺又吃四塊點心。宮裡的人見了也只當膠東王和自己每人每樣只吃兩塊,也不算多,對不對?
好在,就在素波猶豫著是不是再吃點的時候,朝會終於結束了,內傳進來宣他們進正殿見駕。
含無殿的正殿因為更大更空曠,因此比起偏殿還要陰暗,丹陛上皇帝的面容被香爐裡裊裊升起的白煙繚繞著,變幻莫測,而那聲音經過了殿堂裡的共鳴顯得十分威嚴,素波覺出寶座上的那個人又疲憊又壓著火氣,便打了個突,覺得身上都變冷了。
皇上果然要比皇后可怕得多。
好在皇上並沒有理她,卻問膠東王,「今日有幾位將軍上書,匈奴分裂為東西兩部,其力衰弱,請求朝廷發兵擊之,立萬世刻石之功,青雲覺得怎麼樣?」
「不如息民。」
剛剛素波好像在哪個卷軸上看到了這幾個字,原來膠東王已經背了下來,他背書的本事果真非同一般,因為接著他便侃侃而談,將方才看到的方略都講述了一遍。
皇上聽畢就哈哈笑了起來,「陸相果然把你教得不錯!」然後就向素波道:「你們怎麼一起落水的?」
素波已經明顯感覺出這一會兒皇上的心情變得很好了,渾身輕鬆了不少,且這個問題她早想過應該如何回答,總要與陸相對外說的一樣,因此就恭敬地上前答道:「那日臣女貪看錦鯉,不小心自小橋上落了水,正好膠東王從那裡經過,想救臣女上來,卻也掉了下來。」
這樣一說,便將膠東王的錯都遮了過去,又替他豎立了極好的形象,的確很合適的,皇上聽了果然很滿意,便又問素波,「江陰徐家如今還有誰在朝中出仕?」
「並沒有人了,」素波便道:「因遇到了水災,如今只有叔父和我兩個在相府文瀾閣。」
「原來江陰徐家竟已經如此式微了。」皇上喃喃地道了一聲,語氣裡帶了些遺憾。
素波知道自己被嫌棄了,作為穿越女她懂,名門望族之間是要聯姻的,然後彼此相助,眼下徐家半點也幫不上膠東王,皇上和陸相都不滿意,只有皇后開心。
但這都怨不著自己呀!
皇上嘆了一聲,也就想開了,早知徐家落魄了,只不過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再落魄一些而已。這樣也好,皇后徹底心滿意足,膠東王也能安穩一生,因此便又笑了,「畢竟是世家女,容貌德才想來是配得上我兒的。」
看來皇上雖然嫌棄徐家,但對自己本人還是認可的,素波想了想便大膽地上前一步,「回皇上,臣女有一事相求。」
這小孩子有什麼事求到了自己面前?皇上不免怔了一下,但還是道:「你說吧。」
「臣女想求皇上將徐家舊宅賜還叔父和我。」
「什麼徐家舊宅。」
素波便自衣袖裡拿出一張契書,遞給內侍呈了上去,「當年徐家遭遇水災,叔父帶我經歷千辛萬苦到了京城,就是要回徐家舊宅謀生的,可是,明明契書還在我們手中,但那宅子卻已經成了別人家的了,還請皇上為我們叔侄作主。」
徐家宅子的契書,當時素波拿到手後便收了起來,她從來沒以為能收回那處宅子,不過是留個紀念罷了,但是昨天晚上她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那宅子,然後一早上將契書帶在身上。
素波其實並不知道怎麼開口,皇上皇后的性子如何,會不會幫忙,她統統不知道,但是如今皇上嫌棄徐家不成,她覺得正是好時機。徐家收了回了崇仁坊的舊宅,不再借居相府,面子不是要好看得多了嗎?
而且,她也一直對搶了徐家宅子的孫將軍十分忿恨,明明是有主的房舍,他把牌匾摘了就成了孫宅,還有沒有天理!過去徐家沒有本事,爭不回來,現在自己成了膠東王妃,也勉強算得上皇親國戚,正是物歸原主的時候。
作者:
我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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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10 00:18:35
第四十七章
於是她便又將叔父幾次去尋找,在墻磚上發現了徐家的印跡,可孫將軍府裡的人不講理地將叔父推走的事情活靈活現地講了一遍,「我叔父說那是我們徐家住了幾代人的舊宅,我父親當年上京時就在那裡讀書!」
果然皇上看了契書,就沉下臉,「朕帶兵入京城時三令五申不許官員強占百姓房舍財物,不想竟還有此事!」說著便喚了人將契書扔下,「去查清楚,是哪個大膽妄為!」
素波便知道自家的宅子一定能要回來了,心裡早笑開了花,卻又趕緊勸道:「皇上,別為這麼個小的生氣,保重龍體最重要。」又笑道:「臣女三年前自江陰入京,一路上見各地雖然貧敝,但百姓卻已經不再流離失所。又聽叔父說這幾年各處休養生息,停息干戈,士民皆安居樂業,朝廷越發強盛,誰不念皇上恩德?是以天下人皆盼皇上萬壽無疆呢。」
恭維的話皇上從來沒少聽過,但眼前這個明眸善睞的小姑娘說的又不一樣,她又是自民間來的,便又添了幾分可信,皇上就想起了上一次在相府見到素波時,不禁點了點頭,「你這孩子究竟還是不錯的,舉止有度,不卑不亢,御前應答竟比諸多貴女都要從容嫻靜,容貌也配得上青雲,也就罷了。」說著便賞了一對玉如意。
也就是說認可了素波做膠東王妃。
這一次皇宮之行,素波還是很滿意的。上了車子,她就靠著車壁向福兒說:「我先睡一會兒,到了相府你叫我。」
伴君如伴虎,剛過去的這半天,素波可是受了不知多少驚嚇,擔了不知多少心,初一放鬆,便不可避免地睏倦了。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宮裡的點心她有些吃多了,雖然個個小巧玲瓏,但八塊加起來並不少,肚子裡飽飽的自然就想睡覺了。
素波眯了小小的一覺,到相府時精神好極了,便叫福兒,「你下去把皇上皇后娘娘賞的東西都拿著,小心不要弄丟了弄壞了。」東西雖然是賞給自己和膠東王的,但是他懂什麼,當然要自己收著了。
又不忘向留福一笑,「你們家王爺在宮裡表現不錯,都是你的功勞。」對於這個有用的內侍,還是要表揚的,但只表揚就夠了,好聽的話又不要錢,素波的嘴還是挺甜的。
然後素波便施施然地重新上了小轎回了精舍。
可憐她並不知道膠東王正在背後吐嘈她,「你知道嗎!她在含元殿吃了八塊點心!最後又用帕子包了八塊回去!」
留福將原本不大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在含元殿候駕的時候敢吃東西!還敢偷拿點心!」候駕時多緊張啊,未來的膠東王妃難道不怕皇上嗎?
膠東王點了點頭,事實就是如此,而且她還把自己先調走了,只怕耽誤她吃。不過,「也是因為她,我才注意到殿內四處掛著父皇寫的字,後來在殿上應答時讓父皇特別滿意。
」
「什麼字竟然與殿前應答有關?」留福可是宮裡的老太監,立即就覺得不一般。
「父皇的一些治國方略,我想他是為了考驗我的。」膠東王若有所思,突然又道:「也許父皇也曾讓太子他們在含元殿那處偏殿侯過駕,然後觀察大家是不是注意看了墻上的字。」
「這倒是皇上能做出來的事,」留福贊同地點了點頭,「這麼說膠東王妃也算幫了王爺。」
「哼,就算沒有看到父皇的字,難不成我就答不出父皇的問話了?」膠東王冷笑了一聲,「父皇的上諭我都能背下來,心思也能猜得七七八八。」但是,總歸不如今天看到的那些字更直接,可他不願意承認,因為,「那個徐小姐實在太饞了!」
留福就嘆,「都是我們棋差一著,沒能將陸二小姐算計成為膠東王妃,倒是讓皇后娘娘借機把徐小姐推到了王妃的位置上,白白浪費了王妃之位。」
對此膠東王也十分遺憾,「許衍之所以連未婚妻都不要了,就是想保住陸家與長沙王的聯合,這對我們才是最不利的。」
「都怪我當時怕暴露,沒敢在月湖邊喊,才讓丞相和許衍將事情混了過去,真後悔不如拼著被大家發現直接將事情坐實了。」
「我們整個的設計都沒有問題,陸二小姐也上了當,沒能成功不過是因為我們的實力還是太弱了。」膠東王擺擺手,表示根本不怪留福,「不過也不要緊,藉著平日背書和刻簡印書,我已經取得了薛大儒他們的好感,也在士林中積累了不小的名氣,現在成親正好離開相府獨立開府,一點點建起自己的勢力!」
說起刻簡印書,留福就又想起了徐小姐,「其實王妃這個人也不錯,這麼算起來她已經幫王爺兩次了,還不算我們自她那裡弄到的吃食。」
「她那麼饞,到了膠東王府一定活不長!」
這倒是,留福就有些可憐徐小姐了,「她長得還真好看呢,笑起來又可愛。」
膠東王就冷冷地說:「那有什麼用嗎?」
是沒有什麼用,王爺因為從小誤服毒藥,後來長年吃不飽,長得比常人晚,到現在也不懂得男女之事,所以根本不會憐香惜玉,還不如自己這個沒根的人呢。再者,現在他們所謀算的一切,正如走在刀尖上,想保住自己都難,所以多餘的根本顧不上。
「那麼我們怎麼對徐小姐?」
「父皇已經下了旨,我們還能怎麼辦?她既然傻乎乎地闖了進來,就聽天由命吧。」膠東王想了想又道:「不過我們人手少,要盡量利用身邊的每一個人,她來了也不要浪費。」
留福便跟在膠東王身後回了文瀾閣。中飯一擺上,膠東王便一把將桌子推翻了,他這幾天一直乖得夠久了,總該鬧出些事給長秋宮裡的那位看看。再者,這飯他亦不敢吃,誰知道裡面有沒有加料呢?
沒一會兒,留福自下人的廚房帶回幾個大包子,膠東王躲在屋子裡吃得很香,「不管怎麼樣,我們到陸府這一步走對了,起碼吃飯容易多了。」
「是啊,皇后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下人的廚房裡也下毒,就算她想,也沒有那麼多精力。」留福拿了一個包子啃,將其餘的都給膠東王,「王爺多吃些,正長身子呢。」
「我們一起吃。」雖然可以從下人的廚房弄些吃的,但也不能弄太多,容易被人懷疑,因此他們現在也不是總有機會放開肚皮吃飽。膠東王就有些後悔,與其讓徐素波又吃又拿,不如自己將含元殿的點心都帶回來好了,可是從小在宮里長大的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會動含元殿的點心,因此眼睜睜地瞧著徐素波先吃後拿。畢竟,父皇那裡的點心絕對是安全的,皇后不敢向父皇下手,也沒有能力插手含元殿,她的權勢一直被父皇限制在後宮之內。
那幾塊被膠東王惦記了的點心如今已經拿了出來,原來在含元殿素波吃過之後又覺得不帶點回去未免太過可惜。雖然守殿的內侍也許會覺得自己和膠東王吃得有些多,但是他們也可能不會注意這些小事的,至少他們不會報告皇上說點心少了多少吧!因此她用帕子各包了四塊,分給了叔父、何老太太和福兒壽兒,當然她是不會承認自己偷拿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1:25:03
第四十八章
大家也沒想到素波會偷拿含元殿的點心,只當是皇上皇后賞的,都無比珍惜地品嘗了御點又再三稱讚。
素波這一次入宮,拜見了皇上皇后,又得了不少的賞賜,相府自然對她更比先前更不同了,陳徵事最為趨炎附勢,見素波回來立即又帶著妻女前來請徐家叔侄搬到陳家的院子,那裡要比徐家大上許多,各樣條件也好上許多。
叔父已經回絕了幾次,如今著實不耐煩,素波也懶得再聽她們的恭維,便沉下臉,叫福兒,「我累了,送客吧!」
相府早送來幾個懂事伶俐的丫頭,小姐都沒有收下,一切事情都還用自己和壽兒,特別是還去過一次皇宮,如今福兒便也有了不小的氣勢,示意壽兒將小姐扶回裡間,自己向前一步抬手道:「大家請回吧,小姐如今受不得累的。皇上皇后已經下了旨意,宗正寺正辦理膠東王與小姐的親事,若是累病了,誰擔得起責任?」
果然沒有人擔得起責任,陳夫人等惶恐不安地告退了,素波才清靜下來。
接著,徐家的宅子還了回來,叔父驚喜異常,素波也不想能這樣快。按說住在那裡的孫將軍就是搬家也要搬幾天的吧,但是,皇權就是這樣有用,先前不可一世的孫家當天就伏罪搬了出去,只將一些細軟帶走,其餘的大件傢具、物品都留下了,甚至還留下一些奴僕,道原本就是徐家的人和物,不敢私藏。
但孫家就是如此謙恭,也來不及了。皇上已經給廷尉下旨徹查官員強占民宅之事,只想討回自家房子的素波萬萬沒想到京城裡已經因此而掀起了軒然大波,數十個占了民宅的官員被揪了出來,然後又帶起了更多的案子,此時她正開心地與叔父收下徐家故宅,並且四處查看。
當然了,就算她知道了孫將軍很快就因為強占民宅、搶掠百姓財物等等罪名被流放千里,也不至於後悔不該在皇上面前要回徐宅。世上總是有公理的,孫將軍既然敢出來混,就有還債的一天!
位於崇仁坊的徐家舊宅,原是前朝時徐家昌盛時買下的,又在徐家風光的上百年間幾次擴建修繕,有上百間房舍,一處花園,另外還配備了倉庫、客房、馬棚、水井等等,當年在京城的徐家人生活得十分舒適。孫將軍占了此處後,雖然改動了一些,但總體上先前的規模和布局並沒有大動,此番孫家留下的奴僕中就有原來徐家故僕,一一指點給舊主人。
突然接手了這麼一處大宅子,徐家叔侄二人十分歡喜,但也不免有些茫然,叔父一向不大通庶務,而素波雖好一點,但她如今的本事也不過能管著徐家的小院而已,哪裡見過如此多的事務?不過素波很快就有了主意,請了何老太太夫婦到了徐家總攬一切事務,既解決了當前的難題,也為將來做了打算——素波嫁了之後,叔父一個人未免冷清,他一向與何老先生說得來,正好讓他們在一處作伴。
何家老夫妻之所以投奔相府是因為何老太太與畢老夫人是表姐妹,可到了相府幾年,才發覺事易時移,地位相差太多,表姐妹間也只淡淡的,倒是與後來的徐家叔侄處出了情份,因此就都願意了。徐寧的為人他們早看在眼裡,自然是放心的,素波更是個可愛的孩子,他們來了便將徐家完全當成了自己的家,十分地用心。
何老太太可是管過大家族的,因此在徐宅裡走了一圈就拿定了主意,選出幾處房舍大家住下,然後將外圍的客房打點著租了出去,崇仁坊的房舍離皇城近,一向最好租的,且也能租出價來,一併連家裡的生計都解決了。
素波所求的也不過如此。
事情的原由陸相自然是清楚的,徐小姐既然有家了,出嫁時從徐家出門倒更好,因此讓人送了些錢財,又依舊留徐先生在文瀾閣修書,並沒有強留。
說起來這一次自徐家宅子引發數十個案子中受審的官員大多是武官一系,陸相正借此狠狠打擊了鄧太尉,加強了丞相的權勢。許多人都以為徐小姐的告發是在他的指使之下,其實果真與他無關,但他確實是得益最多的。
搬家是一件麻煩事,特別是在有了些家產之後。
素波是經歷過苦日子的,且徐家小院每一樣東西都是她一個錢一個錢攢起來慢慢置辦起來的,因此著實愛惜,左看右看最終都舍不得扔掉,細心地打起包裹一股腦兒地送到了徐宅裡。到了黃道吉日,她亦隨著叔父正式拜別畢老夫人搬進了新家。
先前寄居在相府,雖然過得也不錯,但真正回了家卻又不同。家就是這樣的地方,不見得最好的,但卻是最舒服自在的。
素波被何老太太拉著學習管家,她就要嫁到膠東王府了,雖然王府會有長史官管著府裡的諸多事務,但身為王妃也總要對王府內院有所掌控才好。
何老太太是有見識的老人家,說的自然都不會錯,素波又是乖孩子,當然會聽的,而且她在學管家的時候特別注重了廚房這一部分,吃飯可是頭等大事,雖然世人都說衣食住行,將吃排在了第二位,但是素波覺得錯了,應該把食排在最前,畢竟穿可以應付,而一頓不吃就餓得慌呀!正好就到了春節,她便主動地將年夜飯、宴席都承擔了下來。
年夜飯只他們四個人,倒還簡單,除了素波以外的三個人都不大重視口腹之欲,因此她聽到的稱讚只有少半是說哪樣東西好吃,多半卻落在飲食的規制和禮儀上,素波倒是理解,大家為的是自己到了王府能更快地融入,都是一片好心。
因此到了準備宴席時,素波就不再一味追求口感,而是加入了更多的元素。想想徐家可是江陰望族,如今又出了王妃,回到崇仁坊故宅,而這一次叔父請文瀾閣的同事們,自然要鄭重其事,據說陸相也答應過來喝酒了呢。
素波的身份畢竟不一樣了,因此文瀾閣士人們的這一次集會她並沒有出面,只在廚房指揮著廚娘們做了一道道的菜肴送上去,又聽福兒和壽兒跑來向她講述大家對酒菜的讚揚。
得到了別人的認同,素波自然是開心的,原本她便很自信,自己畢竟比這裡的人多了上千年飲食文化的沉澱,做出精妙的酒席不算什麼!
客人走了,叔父與何老先生擺了小桌輕斟慢飲,講起了外面的大事,「中元元年過去了,這一年還真是不尋常呀!」
「當初中元年號一出,我們在一處便說皇上不會再任由武官們峙功傲行,而要依重文官中興天下了,如今果不其然。」
「鄧太尉在最近大案裡失去了好幾個得力干將,就算他本人沒有被涉及,但再不復過去的權勢了,這一次正旦朝拜天子時破天荒地主動禮讓丞相。」
「正是,太尉雖然秩俸萬石,金印紫綬,位同丞相,但其實專司武事,總比不了丞相居百官之首,掌佐天子,助理萬機的重要。如今他讓出朝臣首位,朝廷百官才恢復了本來應有的秩序。」
素波一向對政治不感興趣,聽了幾句便覺得無趣,就小聲問何老太太,「我聽福兒說陸丞相的二孫女被封為長沙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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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1:25:12
第四十九章
何老太太是老人家,酒宴時是出去與大家在一處說了話的,因此也聽了許多事,眼下就告訴素波,「不錯,聽說前些日子畢老夫人帶著孫女兒們進宮,趙美人一眼就看中了陸二小姐,求了皇上賜了婚。」
原來竟是真的,素波一直以為許衍當初救出了陸二小姐是不忍她嫁給膠東王這個傻子呢!雖然他後來又解釋說另有原因,但是素波就是不信,並且認定了許衍一定會娶陸二小姐的。就算許衍當時無心,可畢竟他將渾身上下濕淋淋的陸二小姐抱回了陸家內院,也算有了肌膚之親,按這個時代的規矩,只有成親才說得過去呢。
誰想到陸二小姐竟成了長沙王妃!
當然了,素波也不得不承認,長沙王妃要比膠東王妃好得多了,且不論別的,長沙王總是正常人。是以陸相和畢老夫人如此選擇她也理解,只是許衍就落了空,白白放棄了自己,她不由得問道:「那許衍?」
雖然許衍與素波過去訂過親的事情早已經沒人再提了,但是相府裡許多人都是知道的,今天徐家宴客何老太太不讓素波露面,就是因為許衍也來了。
而且,許衍也定了親,福兒她們不敢告訴素波,但是何老夫人覺得這事還是說開了好,瞞著反而會出事呢。當日她親眼看著許衍和素波相處不錯,自然是有情的,只怕素波一時走不出來,為情所誤,便當機立斷地道:「許衍也定親了,是陳徵事的女兒陳敏,聽說還是丞相做的媒呢!」
何老太太的語氣太過嚴肅了,素波後知後覺明白了自己不該問的,容易讓人誤會,但其實她根本不是惦記許衍,只是好奇而已,想看看許衍將未婚妻置之不顧究竟得到了些什麼,解釋就不必了,她如今也算是有許多秘密的人了,就故做大方地點頭道:「也是一門好親,門當戶對。」
其實,何老太太本不贊同許衍與徐家退親,「嫂溺,叔可援之以手。」為了救人膠東王才與素波一起落水,也算事急從權了,她就是這樣勸許衍的,素波與膠東王一同落水事出意外,根本無損名節。可是,自己幫著說媒成功的這一對兒還是勞燕分飛,而許衍新定下的陳敏,比起素波相差不知多少,他將來一定會後悔的。
但接著素波被封為膠東王妃,所有的話都不能再說了,何老太太見素波坦坦蕩蕩的,就也道:「不錯,這都是上天註定的緣分,誰也改不了。」又低聲告訴素波,「其實膠東王初到相府時,畢老夫人和我就有意搓和你們,只是因為一些事情又停了下來,如今兜兜轉轉,終究還是你被封為膠東王妃了。」
過去的事情素波其實是知道的,並非完全如何老太太如今所述,但她更懂得老人家的好意,笑著點頭,「我也相信緣分。」而且她細一想,自己其實與膠東王果然有幾次交集的,甚至落水時也是自己主動到了膠東王身邊,真有幾分巧合。
所以說,命運這東西,不信也是不行的。
原本素波以為自己怎麼也能在新家裡住上一年半載才成親呢,可是過了正月便接到了宗正寺的通知,婚禮在二月十六日舉行。
雖然嫁給皇子徐家是不必準備嫁妝什麼的,一切都有宗正寺辦理,但畢竟是嫁女,總也會有許多雜事。且時間定得這樣急,就連見過許多大場面,一向穩重如山的何老太太都有些慌了神兒,「這可怎麼辦呀!我們有太多的事情沒做呢!」
何老先生和徐寧也一樣慌了手腳,「還缺什麼,我們去買。」
「東西自然要買,」何老太太扳著手指頭數著,又怕遺漏拿出紙筆記下鄭重道:「這些都交給你們了,我要去相府和幾個故舊人家幫素波打聽打聽皇家的事,總不能讓素波這孩子兩眼一抹黑地嫁出去呀!」民間的女孩出嫁前還要問清了婆家有什麼人,各人的脾氣秉性又是什麼樣的,到了夫家應該如何呢,皇家只有人口更多,事情更雜,新媳婦也更難的!
何老太太跑了幾日,果真打聽了許多事情,「皇后娘娘你是見過的,她在宮裡的地位自不必待言,太尉之女,皇上元後,太子生母,皇上五個長大的兒子中有三個都為她所出,你一定要對她恭敬孝順,絲毫不能有一點松懈之心。另外皇宮裡其餘的幾位妃嬪,需要注意的只有趙美人,她是長沙王的生母。」
「至於皇親皇子們就麻煩一些了,皇上的親弟弟穎川王,他與皇上同父同母,從小在一起長大,起事時一直跟從在皇上身邊,一向得皇上看重,特別是皇上其餘的兄弟們都故去後,更是手足情深;當然,還有皇太子,也許多穎川王更重要,他是皇長子,身份高貴又有賢名,長膠東王七歲,娶妻鄧氏,也是鄧皇后的親侄女;接著是河間王和江都王,他們都是皇后所出,都比膠東王大,河間王娶的是宗正寺卿吳望的女兒,江都王娶的是前些天犯了事的孫將軍女兒;還有就是長沙王了,他是最小的皇子,只比膠東王小幾個月,此次你們成親提前也是因為他急著成親,據說趙美人身子不好,想兒子成親衝一沖喜……」
「還有清河公主,皇上的長女,也是膠東王一母同胞的姐姐,當初公主十幾歲時,正逢皇二子皇四子過世,靜妃身子不好,皇后娘娘便將她接到長秋宮,做主為她選了駙馬,正是鄧太尉的二兒子,也是太子妃的親哥哥,皇后娘娘的親侄子。如今清河公主下降鄧家已經好幾年了,又生下了一兒一女,據說與駙馬情投意合,日子過得還不錯。」
「……」
素波一一記下,又慶幸道:「幸好本朝新立,皇家人口不多!」若是已經有了幾代皇帝,有了數不清的皇親,自己可怎麼辦?
何老太太說了許久,最後沉聲道:「還有一事,你一定切記,靜妃的事情都在你嫁到皇家之前發生的,所以你千萬不要問,不要管,什麼好奇心也不能有,只把她當成婆婆敬重祭祀就是了。」看出素波聽懂了,她就又道:「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
素波深以為然。
一轉眼就到了娶親的日子。
皇子迎親與尋常百姓人家不一樣,新郎不必親自到女主家,膠東王正是這樣的,打發了一位長史代替接親。
因為這門親事的種種細節,這位張長史已經到徐家來過幾次,叔父一向是個寬容的人,但對他卻這位張長史是不大滿意的。素波也聽了幾句,武夫出身,對於禮儀十分不通,縱然做事用心,但也漏洞百出,也不知皇上怎麼會為膠東王指定這樣一個人管理王府。
如今,聽了張長史來了,侯在門外等王妃上轎。叔父和何老太太神色都不大好看,畢竟據何老太太探聽來的消息,先前的幾位皇子,包括太子在內,都是自己去迎親的。這個時代的男子,雖然可以有許多女人,但對正妻的態度卻是非常重視的,妻者,齊也,皇子親迎沒有什麼丟臉,反倒讓人覺得重情懂禮。
有前面幾個哥哥對比,就顯出膠東王不把正室放在眼裡,對徐家也不夠尊重。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01:25:24
第五十章
素波心裡十分明白,膠東王不來其實更好,若是他來了一不小心惹出些什麼事情,反而不美。更何況她也不在意誰來接自己,因此就笑著拜別叔父,「我走了,過幾天就回門來看叔父。」
叔父便哽噎道:「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叔父只願素波一輩子平安順遂!」
離開相依為命的叔父,素波心裡也難過,但是在今天她卻不想哭,一直提醒自己要笑,「王府離徐家很近的,我會常回來的!」又拉了何老太太的手,「我就把叔父託付給你們了。」
何老太太早將素波當成親孫女兒一般,此時已經淚出雨下,再說不出話來,只點頭示意素波放心。
素波便又笑道:「老太太可以常過去看我呀,坐上車子一會兒就到了。」
自己不過就是擔了個膠東王妃的名兒,但其實還是徐家的女兒,根本不是與娘家從此就分隔天涯的離別,因此素波的傷心就要淡得多,她的情緒也影響了大家,何老先生就勸叔父和何老太太,「你們怎麼都不如素波一個孩子,成親是喜事,有什麼可哭的。」
二人慢慢收了淚,何老太太就又笑道:「我們素波就是這樣,不管遇了什麼事都笑呵呵的,正是有福氣的孩子。」徐寧也道:「如此,我們便高高興興地送她上花轎!」
素波便起身出門,忽見一人匆匆走來,「丞相命下官來為送徐小姐出嫁。」
原來是許衍,素波知道家裡人不想自己見他,當然她自己也不想。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吧,人總要向前看的,更何況他們也不過是訂個親,又沒怎麼樣,就是原來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那點感情,也都因為那天的意外消磨殆盡了。此時既然來了,又打著丞相的旗號,也沒有將人趕出去的道理。
自落水之事後,許衍一直想找機會單獨與素波好好說幾句話的,但是除了素波高聲嚷著要退親將趕出去後兩人就沒有再見過面,此時雖有千言萬語卻都說不出來,只傳了丞相的話,「丞相願膠東王與王妃同舟共濟,不離不棄,白首同心。」
素波聽懂了這話的意思,心道不必你們來威脅我,我本就知道已經上了賊船,想下船沒那麼容易,可是在大家面前還是要道謝的,「還請許主薄回覆丞相,小女子定然謹遵吩咐。」
不過口中道了謝做出樣子給叔父他們看也就夠了,素波根本沒放在心裡,繼續向門外走去,路過時就聽許衍低聲道:「你到了王府要小心,尤其不能隨便亂吃東西。」
素波目不斜視地過去了,連頭都沒有回一下,一直上了花轎。然後才覺出到許衍之所以來就是要向自己說這句話的,但是她卻用不到,如果沒有他,自己根本不必去膠東王府!
而且她覺得許衍也未免太過多心,膠東王如此,張長史人不壞,又有薛大儒做膠東王太傅,自己還是王妃,完全有信心將王府的日子過得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至於吃東西,自己更是有分寸,要知道身為穿越女,她的衛生常識知道要比這裡的人多很多,才不會像許衍那次吃壞了肚子病倒。
儘管徐家離膠東王府並不遠,但是花轎卻不是走最近的路,而是要在城裡繞上一圈,素波把玩著遮面的扇子,心裡想,膠東王會念卻扇詩嗎?而自己怎麼配合他及時放下扇子為好?
事實證實素波白白擔心了,膠東王嚴肅地念著卻扇詩,不急不徐,聲音很好聽,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一絲喜悅快樂之意,與新婚的情形不大相配。大約在別人看來,膠東王對這門親並不滿意,徐家實在太弱了,根本沒法與其餘的幾位皇子妃相提並論。
素波聽著帶了童音的卻扇詩卻在想,是誰替膠東王做的詩呢,好像還不錯的樣子。她本來要在第一首詩結束時放下扇子的,但感覺膠東王似乎根本沒想停就止住了手,悄悄自扇子一邊向外瞧,就見他昂著頭,背著手,看也不看自己地背下去,仿佛肚子裡有永遠也念不完的詩。
此時的風尚,卻扇詩其實就是顯示男子的學問,既然膠東王早傳出了才名,現在當然要多念幾首了。而且他能將一整本書都囫圇背下,幾首詩又算什麼呢?素波舉著扇子把手累得酸了才找了個空兒放下來,膠東王就也停了下來,第一次正眼看了看她。
在周圍的一片讚美聲中,膠東王並沒有露出一絲喜色,一雙烏黑的眼睛平靜無波,就像兩泓深深的潭水,怎麼也望不到底。素波深知不可能去探究一個問題兒童的內心,便大度地原諒他了,自己的美當然毫無爭議,只不過他不懂而已,當然也怪不得他。而且素波還在暗暗慶幸,今天他表現可真好,一點也沒吵沒鬧,就是結發時將他的頭髮剪下一綹也沒有惹怒他。
肯定是因為留福就在一旁。
素波便向留福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繼續。
終於膠東王被大家簇擁著出去了,素波便一下子倒在了床上,「好累呀!」
福兒和壽兒不知從哪個角落裡挨過來,小聲說:「王爺是不是不大高興?」
在別人看來,膠東王娶自己是不情不願的,因此每一件事都很簡慢,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福兒和壽兒都看了出來,擔憂不已。
素波便坐了起來,很嚴肅地告誡她們,「王爺是天皇貴胄,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所以就養成了很壞的性子。先前在相府時,畢老夫人送的人就因為得罪了王爺被打傷了送到庵裡,如今到了王府,你們可一定都要小心,離王爺遠一點!」這些話是素波費了許多心思想好的,真真假假,為的是不讓福兒和壽兒知道膠東王的真相。
秘密就是這樣,知道的人越少才能保得住。
而自己的身家性命現在就懸在這個秘密上呢!
當初相府的事福兒和壽兒也曾略有耳聞,如今才知道了「真相」,都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只恐一不小心就被王爺送到庵裡,自從到了徐家,因此連忙點頭,「我們都記得,在王府裡一定謹言慎行,遠離王爺!」
素波就點了點頭,又安撫道:「你們畢竟是我的丫頭,只要不去惹王爺就沒事的,我們幾個還是與過去一樣。」說畢又重新倒下,「轎子坐得多了渾身骨頭都疼,偏偏剛才又只能一動不動地坐著。」
福兒壽兒便趕緊上前拉住了她,「這紅緞子喜服可不禁揉,只一滾就全皺了。」
素波便低頭瞧瞧身上的喜袍,雖然以後應該沒有機會再穿了,但那上面精緻美麗的繡紋還真難得,糟蹋了還真可惜。可此時又不是換衣裳的時候,只得道:「那你們幫我捶捶腰吧。」
福兒和壽兒就一左一右地幫她捶著,又道:「接親的轎子可真是氣派,四面轎身上都雕著吉祥花紋,上面結了不知多少個紅綢花,沿途觀禮的人都羡慕得不成,小姐倒說坐多了骨頭疼。」花轎雖然寬敞,但裡面只能做著新娘子一個,因此福兒和壽兒都跟在後面,倒將世人的艷羡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呀,面子都是給別人看的。大家瞧了熱鬧,可吃虧的是自己,正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素波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得意的,「我倒寧願與你們一起坐在馬車上,正可以看看外面的熱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21:32:53
第五十一章
三個人說說笑笑地過了小半個時辰,留福扶著迷迷糊糊的膠東王回來了,福兒和壽兒不知是不是應該上前幫忙,正在遲疑間,素波便冷聲道:「你們都下去吧,以後王爺來了,只要我不叫就不許過來。」瞧著她們退了下去,便幫著留福將膠東王送到了床上,看他合著眼睛睡了便問:「他沒事吧?」
「沒事兒,王爺從來沒喝過酒,才飲了幾杯就醉了,因此薛大儒便讓小的送王爺回來。」膠東王要成親,自然不能再住在相府,而薛大儒做為他的老師被封為膠東王太傅也到了膠東王府,負責教導膠東王,婚禮上他自然會出面。
素波聽了有薛大儒在便放下心,應該是膠東王酒量太差了,便點了點頭,「不要緊,明早睡醒就好了。」其實她是覺得膠東王醉了也好,免得鬧事兒。又問留福,「晚上我住哪裡呀?」
雖然成了親要住在一處,但其實膠東王和她的親事卻不一樣,素波覺得如果留福能還像過去一樣陪著膠東王,而自己帶著福兒和壽兒在另外一處,那樣自己一定會很幸福的。
可是留福卻說:「如今王府中有薛大儒、張長史,又有不少的內侍和宮女,千萬不能讓人看出王爺不對的地方。若是出了事,王爺自然是無恙的,小的賤命倒不足惜,王妃可就要承擔欺君之罪了,而且還要禍及徐家呢。」
素波聽了留福威脅自己,恨得牙根癢癢。但是,她如今已經陷到了膠東王的秘密裡,唯一的出路就是幫著膠東王瞞住皇上皇后,瞞住天下人。簡而言之,膠東王的命運已經與自己捆在一起了,當然還包括叔父。
沒想到這個瘦小枯乾的留福看起來老老實實,其實還蠻有心機的呢!素波斥道:「我們都是一根藤上的螞蚱,說這些有意思嗎?怎麼做最好,大家好好商量!」
素波瞪起眼睛高聲一喝先壓住了留福,畢竟自己是王妃,而留福是下人,從嫁過來的第一天就要確立自己在膠東王府的地位!
但是,這裡畢竟是膠東王府,而留福又是膠東王身邊最重要的人,因此素波表明了態度後就立即又含笑說:「我畢竟是新來的,對王府的事情不了解,怎麼最好你只管告訴我,我當然會選對王爺最好的法子。」
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何老太太告訴她這樣才能既管好下人,也攏絡住他們的心,素波看留福低下頭唯唯諾諾地答應著,就覺得自己做得還不錯。
可是,最後素波還是要與膠東王住在一處,留福說的有道理,新婚的時候兩人就分開了,落在別人眼裡肯定不對,萬一不小心暴露了膠東王的秘密就得不償失了。
看看膠東王在床上睡得沉沉的,雪白的臉露在石榴紅的被子外面那樣的可愛,長長的睫毛還輕輕地抖著,披散的頭髮更添了別樣的風采,素波便覺得其實與膠東王住在一起也沒有那麼難熬,就揮了手向留福道:「你忙了一天,下去歇著吧,我也要睡了。」
看著留福走了,素波便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其實她也很累了。
收拾一番,素波躺到了床上。膠東王府的床很大,睡兩個人一點也不擠,被子也是全新的,又柔軟又暖和。可是素波卻沒睡著,因為她覺得肚子餓了。
離上一頓飯的時間已經過很久了,剛剛一直有事還不覺得,現在一靜下來就覺得受不了。膠東王府很不像話,新娘子到了竟沒有人想到送些吃食過來!但是這點事兒難不住素波,自己嫁到了膠東王府前,準備工作早做足了的。於是素波便悄悄地起身坐到了梳妝檯前,打開了妝匣從裡面取出一個油紙包,打開之後拿起一塊肉鬆餅吃了起來。
昨天她在家裡做了好多肉鬆,然後用肉鬆為餡做了一大包酥餅,留給大家一些,自己帶來一些。所以,有這麼多美味的肉鬆餅,她還會怕膠東王府一時忙亂沒準備飯嗎?
肉鬆餅冷著吃味道更好,鮮香適口,還有淡淡的甜味兒,素波吃了幾口便覺出外面有點冷,於是便抓了兩個肉鬆餅鑽回被窩,在溫暖的被窩裡吃香甜的肉鬆餅滋味更好,然後她吃飽了就找個舒服的姿勢睡著了。
膠東王一向很擅長忍耐,母妃在意識到他們的飲食中被下了毒之後就竭盡全力保住她最小的兒子,也就是他。她告誡他不能隨意出門,不能隨意與人往來,不能隨意吃東西,不能隨意哭鬧說話……總之,無論做什麼都要小心,都要忍耐,這樣才能找到最好的時機得到他們想要的。
果然,他從宮裡活了下來,然後走出了皇宮,有了自己的王府。但是現在還遠遠不夠,他的力量還是太弱,還是要忍耐。
而且他已經習慣了,不覺得忍耐有多難。
但是,剛嫁進來的膠東王妃讓他覺得就要忍不下去了,她離自己這樣近,悉悉索索地吃著東西,麵餅的香味兒,肉的香味兒,還有一種他從沒有聞到過的香味,慢慢地彌散開來,那樣地好聞,那樣地吸引他,讓他恨不得立即跳起來把她手裡的吃食搶過來——過去自己就搶過她的點心,都很好吃的。
膠東王府是個全新的地方,這裡的人來源十分複雜,有宮裡的,有相府的,也有自外面買來的,除了留福以外,別人一概都不可信,包括父皇任命的張長史。因此這幾天王府裡送的飯食他一點也沒有動,只與留福勉強弄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吃了,一直處於半饑半飽的狀態。特別是今天,因為娶親,自己和留福一直被許多人圍著,完全沒有弄些安全食物的機會。
忽然一個極輕的東西落在自己的臉上,膠東王悄無聲息地抬起手拈來放到口中,是一條很細很小的肉絲,很香,還帶了淡淡的鹹味兒和甜味兒,在嘴裡慢慢融化了。因為太少,美好的味道很快就消失了,讓他更加抓心撓肝地想吃。終於,聽得身邊人發出了輕而悠長的呼吸聲後,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立即就從床上跳了起來,奔向方才素波拿東西的地方。
公正地說,王妃並沒有讓他等太久,她幾乎吃完了點心就立即睡著了,但就是這樣,膠東王依舊心急如焚,明知道應該再等上一會兒才更安全,可他都沒有等,剛剛那細碎的吃東西的聲音和濃郁的香氣和那一點點的肉絲實在將他的心都快勾出去了,以至於不小心撞到了妝檯前的一把椅子,雖然馬上扶住,但還是發出了輕微的聲音。
膠東王趕緊回頭去看王妃,見她絲毫沒有被這聲音影響,依舊沉睡著,仿佛哪怕這屋子倒了她也不會被驚醒一般。他的目光掃過,就見大紅喜燭發出的光將她的臉映得紅紅的,正是那個漂亮而且可愛的小姑娘。
而且,還自以為很聰明。
其實,王妃並不真笨,勉強算成聰明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既然嫁到了皇家,她的這點聰明就很不夠看了。想想她剛剛與留福的對話,膠東王就在心裡笑了,太天真了呀!
當然此時什麼都不重要,能勾動膠東王心神的只有那些香噴噴的餅,他很快就找到了,打開包著的油紙,拿起一塊就塞進了嘴裡,要知道可以放心吃的食物是世上最寶貴的東西。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0 21:33:04
第五十二章
膠東王一氣吃了兩三塊,才覺出冷意,怪不得徐素波剛剛到被窩裡吃呢!他也重新回到了床上,蓋上被子,肚子裡有了底就不那麼急迫了,他細細地咀嚼著餅,品嘗鮮美的滋味。膠東王還是第一次吃到這種餅,外面的酥皮倒是平常,裡麵包的肉絲卻很奇怪,不知用什麼法子做出來的,每根肉絲都細細的,入口綿軟,不幹也不柴,越是砸摸越是覺得香味兒十足,竟怎麼也吃不夠。好在膠東王回到床上時已經將整個油紙包都帶了來,現在他守著這些肉鬆餅盡情地吃著,終於到了再也吃不下的時候才重新將紙包好藏在床裡面的褥子下面。然後他也像素波一樣犯了困,只想趕緊睡上一覺。
其實膠東王很不習慣與別人睡在一處,先前留福陪著他的時候也是打地鋪的。現在看著這一會兒功夫已經向自己這邊蹭過來許多的徐素波便有些不情願,睡覺就老老實實地睡嘛,怎麼還要動來動去的!
徐素波畢竟是膠東王妃,雖然這王妃之位她未必能坐多久,但是眼下總不能像對待別的女人一樣對待她,膠東王決定給她留些體面只踹下床就好了,床是自己一個人的,他並不打算與別人分享!
就在他要動手——不,動腳之前,忽然又聞到了淡淡的香氣,這香氣其實不陌生,剛剛徐素波在被窩裡吃餅時他就聞到過,原來以為是餅的味道,但現在才明白其實是來源於她這個人。有點香又有點甜,還讓人覺得暖暖的,細細品起來與好吃的東西又不一樣,只感覺十分舒服,且又讓膠東王的心莫名地軟了,「算了,看在過去就吃了你許多東西,現在你又帶了這麼多餅嫁過來的面子上,我就讓你與我睡在一張床上吧!」
膠東王端正地躺平,將被子拉好,用與素波差不多一樣快的速度睡著了。饑餓時想睡卻睡不著,但吃了飽了可不一樣,渾身上下都懶洋洋的,困意自然而然地就來了。
素波在膠東王府的第一夜睡得不錯,清晨她醒過來時習慣性地伸個懶腰,就發現不對了,胳膊還沒有完全打開就碰到了一個人,然後她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滾到了床裡面,與膠東王緊緊地靠在一起,無怪覺得睡得好暖和!
好在自己反應夠快,素波聯想到先前被膠東王打傷的那個女子,將驚叫聲咽了下去,一骨碌就向床邊滾了過去,不料力氣用得大了,「撲通」一聲掉到了地上!
素波是帶著被子滾下去的,如今便像蠶繭一般被緊緊地包著,只得在地上來回滾動了兩下,才將被子抖開站了起來。她活動活動身子,倒沒覺得哪裡疼,畢竟王府的地上輔著厚厚的地衣而她又包著被子呢!然後她就看到膠東王坐在床上,用烏黑的眼睛自上而下的瞧著她,一絲表情也沒有,但卻帶了莫名的嘲諷。
自己現在的樣子恐怕很丟人的,素波便心虛起來,「我就是不小心……」解釋了半句醒悟過來,他什麼也不懂,自己根本不必說的。
這時留福聽了聲兒進來了,素波就搶先道:「王爺一早醒來就把被子扔到了地上,我正要撿起來呢。」這叫惡人先告狀,反正膠東王傻,自己正好把責任推出去。
留福瞧了一眼王爺,見他並沒有生氣,眼睛裡反倒透出些喜氣,便笑著應付道:「那好,王妃撿被子,我服侍王爺起身更衣。」轉過屏風,他便知道王爺高興的是什麼了,將一大包餅接過收到了懷裡,服侍王爺更衣洗臉不提。
這邊福兒和壽兒也過來了,素波也急忙換了衣裳。民間習俗,成親第二日要拜見男方的家人,在皇家,出了宮的皇子成親就要進宮拜見父皇母后,並與皇家親戚相見。
一時送來了早飯,素波便瞧著膠東王,男尊女卑的時候,是需要男子先吃,女人才可以動筷的,對此何老太太再三教導她,只怕她見了好吃的一時嘴急就先吃了。可是素波眼巴巴地等了半晌,膠東王只端端正正地坐著,一雙眼睛看也不看桌上的膳食,空洞洞地對著墻壁,不知在想什麼。
素波自知不可能理解問題兒童的世界,也不可能陪著膠東王一直枯坐,她便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留福,請王爺吃飯吧。」
留福剛剛與膠東王躲著各吃了幾個餅,肚子裡飽飽的,便有心琢磨著王妃帶來的餅是怎麼做的,他也算有見識的人,皇宮、相府的吃食看得多了,卻從沒聽聞過把肉做成又松又軟一絲絲的餡,而且還那樣的好吃,無怪王爺很開心呢。此時聽素波開了口,他便搖頭道:「王爺大約是不想吃吧。」
「不吃早飯可不大好,」素波覺得自己還是要勸一下的,因此就盛了一匙粥送到了膠東王面
前,溫聲道:「喝點粥吧。」
膠東王先是不理,待素波將粥送到了近前便抬手一撥,將匙撥到了地上,又一心盯著墻壁不語了。
素波很是無奈,但她已經盡了力,因此就向留福道:「既然王爺不吃,那我可就開動了!」
留福瞧著她笑盈盈地端了一碗慄米粥香甜地吃了起來,心裡就有些不忍。他是靜妃的心腹,後來跟了膠東王,這些年來親眼見了身邊的人一個個病倒了,死去了,先前不知道原因,後來才猜到皇后在他們的飲食裡下了毒。毒藥是慢性的,最初腹痛,後來吐血,再後來人就不行了。也有的人沒死,可是卻變傻了,生不如死。
就是到了陸相府裡,他們也沒有完全擺脫皇后的毒。文瀾閣裡有幾個人莫名地生了病,其實就是中了毒,其中就有許衍一個。就是因為他們吃了宮裡賞賜王爺的饌食。
留福有心想提醒王妃,但看著王爺一動不動地坐著,他知道不應該說。靜妃已經失去了兩個兒子,最後拼死保住了膠東王,又成功地讓鄧太尉和皇后相信膠東王已經傻了,這樣他們才從宮裡逃出來。如果事情暴露,鄧太尉是怎麼也不可能讓王爺活著的,他手握兵權,說不定會用什麼手段,眼下他們還無力自保呢。
留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還是開口了,「王妃,我們趕緊走吧,拜見皇帝和皇后娘娘可不能晚。」
素波聽了便急忙將其餘的粥都劃到嘴裡,遺憾地看了一眼桌上另外幾種口味的粥品,她還沒來得及嘗呢,又順手撈起兩個冒著熱氣的小籠包子,「我可以邊走邊吃。」
留福就輕輕地搖了搖頭,有的人是沒有辦法救的。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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