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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水波 - 《廚娘,朕餓了 卷五》《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6:06     標題: 水波 - 《廚娘,朕餓了 卷五》《全文完》

廚娘,朕餓了 卷五》作者:水波

經歷過多次危機後,膠東王只想跟素波安穩幸福地過一輩子,
於是他決定遠離朝局自請就藩,從此做個閒散王爺,
不料膠東的水比他想得更深,他想插足其中簡直比登天還難,
幸虧他家王妃足智多謀,每每都能想到絕妙的解決辦法,
她帶著大家用當地特產製作產品,既得錢財又得民心,
當地世家處處掣肘,甚至威脅要讓田地荒蕪、顆粒無收,
她一句「攤丁入畝」改變稅收方式,讓那些大老爺們瞬間變鵪鶉,
幾年下來,他們把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條,日子越過越好,
突然一道皇令把夫妻倆叫回京城,然後……然後他就登基了!
算了,當皇帝就當皇帝,反正只要有老婆在他萬事不愁,
可沒想到他一時松懈,被她得知自己這麼多年一直在裝傻騙她,
氣得她大喊皇后寶座送人坐,她要離宮單獨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6:18

第一章

  【第七十六章 祁丞相的下馬威】

  過了蒼水郡,就是膠東國。
  此時天下郡國並行,郡有郡守,直屬於朝廷,而諸侯國則沿襲朝廷制度設丞相、都尉、御史大夫等等官職,儼然一個小朝廷。
  這些小朝廷在屬地有著極大的許可權,除了丞相由朝廷下旨任命,其餘的官員由國王自行選拔,稅賦、軍隊,甚至鑄幣等等事務也都可以自主。
  不過,只是理論上如此。
  皇帝建立新朝才不過數年,如今封王的也才數人,從皇上的弟弟穎川王算起,諸王都留在京城,膠東王是第一個出來的。膠東國眼下雖有經過朝廷任命的丞相,但其實這位出自膠東最大世家祁家的丞相自前朝末年就掌管著膠東,他手下的官員也都是膠東一地的豪強,膠東王到了這裡,肯定不可能如臂使指。
  事實果真如此,膠東王一到膠東,祁丞相不說比不了宋濤的殷勤,便是連路上所經過的尋常郡守都不如,只派了一個小小的驛丞出面。
  「王爺來得突然,祁丞相沒接到朝中旨意,便去了海清郡,竟沒能回來。」驛丞說著將膠東王一行人安置到驛站之中,「祁丞相在海清郡也好,正能將東萊皇城整修一番,膠東王住著一定會很舒服。」
  素波待在馬車內,隔著簾子見那驛丞言談舉止皆稱不上恭敬,給他們安排的院落雖是最正中的大院,可打掃布置都不甚用心,便在心裡鄙視了一下,果然先來個下馬威。
  不過膠東王府諸人早已經料到了,大家各有應對,依著驛丞所言安頓下來,上千的兵馬,上百的奴僕有條不紊地分散在驛站各處,沒一會兒工夫便將驛站變成一個小小的膠東王府,守衛、采購、膳房、灑掃各司其職。
  素波在重新布置過的正房內,微笑著向送飯菜茶水的驛丞道:「東西都端下去賞大家吃吧。」驛丞的居心究竟怎麼樣很難說,素波才不想吃驛站做的飯菜呢,邊說還邊向膠東王使了個眼色。
  膠東王一笑,王妃總說自己成熟懂事了,其實真正成熟懂事的是王妃,過去她可是沒有一點防人之心的。
  驛丞倒不敢真在膳食中加什麼,但是按祁丞相的命令,為膠東王府備的膳食很是平常,他甚至特意叫人做得難吃點,膠東王妃揮手將東西退了是合了他們的意,但膠東王妃不屑的神色還是讓他心裡不大舒服。
  驛丞帶著人和東西退了下去,卻沒有離開,而是在門外窺視。
  半晌,他悄悄地咽了咽唾沫,難怪膠東王妃瞧也沒瞧自己手中的酒菜一眼,膠東王府自己準備的飯食太香了。
  驛丞再小畢竟也是個官,縱是被膠東王府的美食所吸引也強忍著,他手下的小吏卻沒顧忌,說話要直接得多——
  「膠東王府吃的可真好!」
  「可不是,不只王爺和王妃吃得好,下面的人飯菜也是一樣的呢。」不像他們,與驛丞的飲食就天差地別,更甭提那些世家了。
  驛丞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好也只是這幾天,等到了海清,他們恐怕連飯也吃不上了!」
  小吏們趕緊閉了嘴。
  「東西你們分了吧。」若是早知道膠東王和膠東王妃不吃他們準備的飯食,自己也不必特別讓廚師把菜做壞,那麼很多東西他便會給自家留下,真是可惜了。
  小吏們都知道實情,但他們畢竟更窮苦一些,所以還是舍不得拒絕,這些膠東王妃看不上的東西對他們是難得之物,就算難吃一些,肉總歸是肉,魚總歸是魚,拿回家裡給妻兒吃總比沒有好。
  在驛站裡住了一夜,隔天早上啟程走了十幾里路,便到了膠東第一個郡,營河。
  顧名思義,營河郡外有一條河名為營河,河水分成兩脈,圍繞著營河城向東流去,正如守護孩子的母親的臂膀,而高大的營河城在營河水的環繞下更顯得巍峨不凡,當年前朝攻占東萊古國之時,這裡就是東萊國的第一道門戶,據說戰局在這裡膠著了很久。
  素波想著,這裡的城墻看起來十分滄桑,應該經歷了太多戰事。
  進了城,她發現雖然有著高大的城墻,但營河城並不很大,也不是很繁華,讓人覺得不太舒服。
  一個城市按說應該是喧囂而熱鬧的,可是坐在車子裡的素波若不是將簾子打開向外看,差點以為自己行在無人的荒漠中,周圍一點聲音也沒有,這可與一路上所有的地方都不同。
  膠東王府一行上千人,帶著華麗的儀仗,無論走到哪裡都是被圍觀的對象,沒有電視手機的時代,人們很喜歡站在路旁看看熱鬧,同時也會指指點點說著什麼,而在人群聚集的城市鄉鎮這種情況更甚。
  但營河城裡似乎沒有人對這個遠道而來的車隊感興趣,縱是好奇,也不過遠遠地看一眼而已。
  等他們到了郡守府前,就見到清清冷冷的大街和關得緊緊的衙門,然後又一位驛丞出現了,「營河郡的郡守前些時候回家守孝,新郡守還沒有派來,還請王爺移駕驛站,下官已經備好房舍酒菜了。」
  膠東王一抬手,「既然郡守不在,我們就住在官衙裡。」
  馮律便下馬推門,見門從裡面拴住了,半晌沒有人來應,便一個縱身上了院墻,跳進去將門打開,笑道:「這衙門空著也是空著,正好我們住下。」
  驛丞急了,一口官話說得越發不順暢,「那、那怎麼行?王爺不能住在衙門裡!」
  「怎麼不行?」馮律立即板起了臉,「膠東的所有衙門都是我們王爺的,王爺要住哪裡就住哪裡!」
  「可、可後院還有女眷呢,王爺住下不大好吧?」驛丞擦著頭上的汗道。
  薛清下了車,冷笑道:「郡守回家守孝,郡守夫人卻留在了官衙?我去後院問一問,如何有這樣的道理?」
  驛丞的聲音已經開始發抖了,「不、不是,郡守夫人……郡守夫人是生病了。」
  「原來郡守夫人生病了呀?」薛清溫聲道:「正好我們一行帶著御醫,便著一位為郡守夫人看病吧。」
  「不、不必了,下官竟忘記了,郡守夫人的病已經好了,今天就離開郡守府。」
  「既然這樣也就罷了,只不過我們王妃是最憐貧惜弱的,」薛清說著就吩咐道:「百靈,你替王妃賞郡守夫人一些補品,別忘了再加一份喪儀。」
  沒有喪事卻接到喪儀就夠倒楣了,而送喪儀定要寫明事主官職名諱,這下這位營河郡守真的要回家守孝了。
  驛丞又語無倫次地說了兩句,緊張之下竟忘記說官話,薛清便一擺手,「你下去吧,若有事換個會說話的來。」
  素波進到郡守府時,後院已經空了下來,很顯然裡面的人是匆匆搬走的,縱是他們想掩飾,可太多的細節都將實情暴露了出來。
  她微微搖了搖頭,「看來膠東的情況比我們先前想的還要複雜。」
  薛清看青硯、玉書帶著侍女們收拾房舍,笑著道:「王妃不必擔心,論起來,我們人生地不熟,很容易吃虧,可是現在已經贏了一局,王爺的本事可比他們大多了。」
  想想也沒錯,素波就笑了,「既然有你們在,我就不管了。」說著帶著雲哥兒、壽兒去了廚房。
  上千人長途跋涉,一路辛苦,素波一直非常重視飲食,又要營養又要好吃,還要結合當地物產情況,將花費控制在合理的範圍。
  做為王妃,素波一路上主管所有膳食相關事項,將餐飲總監的工作發揮得淋漓盡致,也取得了極好的結果,一個多月以來沒有發生過吃壞肚子事件,大家身體康健,精神飽滿,讓她越發認識到自己的重要性。
  阿仁已經先一步到了廚房,正帶著幾個人在清理,「這些掉在地上的菜都扔出去,鍋也不要了,待灶台收拾乾淨後換上我們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6:28

第二章

  屋子裡的人走得急,廚房更是亂糟糟的,走之前還把所有的食材都拿走了,匆忙之間免不了會有些落到地上,沾了泥土,灶上的幾口鍋雖然還能用,但是阿仁為人謹慎,他不只選食材時特別小心,也從不用別人的鍋具。
  素波瞧著廚房已經有了雛形,便向雲哥兒道:「你帶人去買些時令蔬菜吧。」先前宋濤送給他們幾隻羊,正可以殺了做全羊湯鍋,再配些菜就正好了。
  雲哥兒跑出去沒一會兒就回來了,「王妃,城裡的人不肯賣我們菜。」
  素波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事,「會不會是他們的方言你沒有聽懂弄錯了?」
  「出了京城各處都說方言,可只要拿著錢從來都能買菜,」雲哥兒委屈地說:「分明就是他們故意裝做聽不懂,不肯賣我們東西。」
  想到這兩日的情形,素波便惱了,「派人到城外買菜,若是城外的人再不肯賣,就去蒼水郡買!」
  說著讓人找膠東王,膠東王便派了五十個士兵,趕著幾輛大車跟著雲哥兒出城了。
  阿仁覺得他們今天回來的可能性太小,畢竟此時已近黃昏,只要略耽擱一會兒城門就關了,且瞧著方才的形勢,不可能不費些周折。
  因此他便向王妃道:「我們今天晚上單喝羊湯吧,再烤些新麥餅,蔬菜少吃一日也不要緊。」
  素波點點頭,「就按你說的做。」阿仁總能及時領會自己的意圖,並且做出合理的安排。
  阿仁體貼地道:「坐了許久的車,王妃不如到園子裡散散步。」
  素波知道他們要殺羊了,雖然她愛吃羊肉,但還是不喜歡看到屠宰的場面,「郡守府修得不錯,我正要去轉轉呢。」
  她轉身走進了花園,見花木扶疏,萬紫千紅,曲折的抄手遊廊上掛著的數十隻黃鸝婉轉啼叫,想是府裡的人急忙走了,根本顧不上鳥兒。
  論起來營河城比京城要差得遠了,營河郡守也遠遠比不上膠東王地位高貴,但是眼前這處花園卻不比膠東王府的花園差,湖光山色,亭台樓閣,無不兼備,置身其中心曠神怡。
  素波走了大半個園子,略有些累了,便在一處花榭坐下,就見留福跑了過不,「王妃,王爺已經查清,營河郡的郡守其實並沒有回鄉守孝,只是拿這個藉口不肯出面迎接,如今正藏身在驛站中,是以王爺說我們不走了,先停在此處。」
  「我們正好走累了,是該歇歇,」素波就笑,「再者,營河郡離蒼水郡近,買什麼都方便。」
  方才雲哥兒買菜的經歷留福自然是知道的,此時就冷笑道:「這幫子人,打量著用這些手段拿捏王爺呢,殊不知我們王妃是天女下凡,隨隨便便一點就能變出一桌子美食,哪裡還會怕他們!」
  素波心裡原有些不快,看著園子裡的美景消下去了大半,眼下聽留福這樣一說,剩餘的火氣徹底沒了,笑得花枝亂顫,「你、你這個馬屁精!」
  留福立即就咧開了嘴,上前替素波捶捶背,「小的說的都是心裡話。」他見王爺時常給王妃捶背捏肩,王妃很是喜歡,自然也很有眼力地學會了。
  「別捶了,你不就是來打探今晚吃什麼嗎?」素波一擺手,「晚上我們烤麥餅,燉羊湯,只是我這個仙女怎麼也變不出蔬菜來。」
  留福瞧瞧眼前的美景道:「營河郡守不但是個畏首畏尾,不敢見人的窩囊廢,就是整治園子也不行,這些花花草草有什麼用?根本比不了我們王府裡的園子,山上有野雞,水裡有鯽魚,林中有梅花鹿,草地上有羊群。」
  素波也想念起自家的花園了,離開京城時,張長史夫人種的一畦畦青菜長勢正好,府裡那麼多人都吃不完,眼前的花草是好看,可是不能吃啊!
  她再一次環視著周圍,突然眼睛一亮,「其實這園子裡也有好吃的。」
  「是什麼?」留福趕緊四處張望。
  他跟著王妃這麼久了,已經習慣每餐都要有肉有菜講究營養,因此乍聽晚上只有羊湯,心裡是不能接受的。
  素波就抬手指了指頭頂,「看,這葫蘆就能吃。」
  花榭建在萬花叢中,是一個長長的建築,既沒有墻也沒有房頂,只是用原木豎起兩排欄桿,再用原色的木條將欄桿在頂上連起來,不過所有柱子都被一株株的葫蘆藤圍繞著幾乎看不到,而那些葫蘆藤一路爬上去,最後在花榭頂上交織成青色的幔帳,遮擋了陽光,又垂下無數的青葫蘆,煞是可愛。
  留福還真不知道葫蘆是能吃的,便是隨後過來的張長史夫人等也不知道,都說葫蘆只用來做器物。
  素波當然曉得,在這個時代葫蘆是非常非常實用的器物,每家每戶都離不了它,整個葫蘆挖去內瓤可以裝酒裝水裝各種各樣的東西,縱向剖開或者橫向切斷都能變成很好的用具,舀水的瓢,盛飯菜的碗,收納針頭線腦種種小零碎。
  除了實用,它還有吉祥的寓意,葫蘆也就是福祿,很多人喜歡將葫蘆做成裝飾,擺在家中或者系在身上。
  也許正是因為葫蘆太實用了,大家反倒很少吃它,素波便讓大家挑些嫩葫蘆摘下,去了皮再用薄鐵片刨成長長的條,葫蘆肉雪白雪白的,刨成薄薄的條狀後便透出玉色,十分喜人。
  大家初次做葫蘆條,未免有些不熟練,而指揮者素波其實也只見過成品,同樣沒有經驗,但總歸不是多困難的活計,而且府裡的人手都巧,很快就做出與素波想要的一模一樣的葫蘆條了。
  「把切得不大成功的短葫蘆條送到廚房,告訴阿仁今晚改做紅燴羊肉,加上葫蘆條一起燉。」素波剛吩咐完,留福手裡就托著一盤葫蘆條飛快地跑了,趕緊又補了一句,「別忘了多加些紅棗!」
  留福回頭道:「放心吧,王妃,忘不了!」
  素波轉身繼續指揮,「我們把這些葫蘆條晾起來,等乾了再吃又是另一種風味。」
  花榭裡又通風又防曬,正是晾葫蘆條的好地方,大家很快支起架子,將長長的葫蘆條擺在上面,成了另一道風景。
  到了開飯的時候,大家吃著香噴噴的烤麥餅配上別出心裁的紅繪羊肉葫蘆條,個個心滿意足,「原來葫蘆竟這麼好吃,尤其是與羊肉一起燉,滋味太美妙了。」
  葫蘆本身沒有什麼味道,與香濃味厚的羊肉燉在一起就浸滿了羊肉的香味,吃起來還有恰到好處的韌性,比起在羊肉裡加上青菜的感覺要好得多,正是最佳的組合。
  留福吃得臉上都冒出了汗,「這時節吃羊肉葫蘆條,可真是補啊!」
  深秋的傍晚涼涼的,素波正是為此才做紅燴羊肉的,她又將麥餅掰碎放在湯中遞給膠東王,「你嘗嘗怎麼樣?」
  只要是王妃的提議,留福一定聽,因此不等王爺說什麼,便急忙將自己手裡的麥餅掰開放到湯裡,「味道肯定好極了!」
  素波就笑道:「你還沒吃呢。」
  留福等著醬紅色的羊湯將麥餅完全浸透,他如今可不再是見了吃的就急不可耐,而是可以為了美食等上一等的,「小的沒吃也知道。」
  仿照羊肉泡饃的吃法自然是極好的,沒一會兒大家都把麥餅泡到了羊湯裡,一面讚美著眼前的美食,一面嘲笑營河城人,「他們這點伎倆,還真不夠看。」
  雖然大家都瞧不起營河郡守的小手段,但守衛工作還是要重視,先前入官衙時,馮律便帶了兵士們將府內細查了一遍,睡前又清點了一回,布下崗哨。
  雖然膠東名義上是膠東王的,但此時此地還真沒有人心裡這樣想,除了他們一行人之外。
  第二天一早,派出城的人回來了,帶著滿滿幾大車的雞鴨魚肉、蔬菜果子。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6:39

第三章

  雲哥兒眉飛色舞地道:「昨天在城門前也沒有買到菜,就留心看著,果然有一個四下傳話不讓百姓賣東西的人,我們抓了他教訓一番才放走。可是城裡的人都怕他們,我們也不願意給大家惹禍事,就又走遠一些,便有許多人搶著賣我們東西,那些百姓都窮得很,菜價比京城便宜好幾倍,我們買得開心,他們得了錢也高興。」
  說完將手裡提著的一籃黃綠色梨子呈了上來,「王妃,這是金香梨,正是營河郡的特產,今早小的在路旁買的,別看外表不起眼,但梨肉又細又嫩,特別的甜。」
  素波一路上都在注意各地的特產,只要是沒見過沒吃過的都要見識一番,因此雲哥兒這個管采買的也時時留意。
  與前世交通便利,物流極為方便不同,此時交流是很困難的,但也正因為如此,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各地都有各地的特色物產,大大地讓身為穿越女的素波開了眼界。
  就比如眼下的金香梨,去了帶著褐色斑點、略有些粗糙的皮後,雪白的梨肉細嫩得能滴下水來,咬一口汁水四溢,又甜又脆,素波幾口就吃完一顆。
  「雲哥兒,這麼好吃的梨子你怎麼只買了一籃子?還不夠大家每人分一顆呢,若是因為太貴了可以用我的私房錢,但一定要給大家都分一顆嘗嘗。」
  雖然先前素波投資房地產賺得的錢都捐給了慧心學堂,但是這一次膠東王就藩就沒打算回去,她便將府裡所有帶不走的東西都賣了,再加上皇上的賞賜、皇親百官們送的程儀,膠東王府便有了一筆不小的資產,而膠東王還體貼地分給她許多當私房錢,所以買些昂貴的梨給大家對她來說還真沒什麼壓力。
  雲哥兒急忙擺手道:「用不到王妃的私房錢,這梨子很便宜,一籃子只幾個錢,先前小的是因為車子都裝滿了才只買一籃子,回稟王妃後還要出城再買一車呢。」
  「那好,你就買上一車,不,兩車,給大家多分些,這梨子比霜淇淋都好吃呢。」素波說完,看著風塵僕僕的雲哥兒,又道:「不如你歇一歇,換個人過去吧。」
  雲哥兒笑了笑,「小的已經知道哪個村子的梨子最好,村子裡哪棵梨樹上的果子最甜,還與村民說好了再回去買,又留了些訂錢,所以還是讓小的去吧。」
  既使是同一種果樹,不同樹上的果子吃起來也不是完全一個味道,甚至同一棵樹不同位置的果子味道也不一樣,而吃果子的人竟能知道自己吃的是哪一棵果樹上的果子,正是生活在這個時代所能享受到的美好。
  素波的心被觸動了,「你快去吧,別忘了多打賞村民一些錢。」
  【第七十七章 通貨積財得民心】
  比起當年自江陰逃到京城,素波覺得到膠東這一路吃得好睡得好,又輕鬆又舒服,直到在營河郡停下來才覺得渾身懶洋洋的,吃過早飯就在樹蔭下坐著。
  好在一顆金香梨讓她的力氣又重新回來了,她將這麼好吃的梨子分給身邊的女官跟隨行的女眷孩子們,第一批的梨子太少,不夠所有人分,是以就女士優先了。
  當然,素波給膠東王留下了兩顆最大的,去皮切成小小塊,插了牙籤送過去,她總是覺得膠東王應該得到特別的照顧,即便是在路上,只要有機會她都會親手為他開個小灶。
  此時膠東王正在前面的官衙思索,到膠東之前他自然想過會遇到種種困難,可真正來了不想卻是如此,沒有針鋒相對,只是一片沉默,自己一路行來除了驛丞再見不到一個真正的官員,這應該是祁丞相的計謀,若自己按他的安排一步步到了海清郡,只能落入他的陷阱中。
  要想打破這個局面,就需要一個突破口。
  拿營河郡的郡守開刀?自己到營河郡,他非但不來迎接,反而還謊報守孝,只要把證據做實,定能讓祁丞相受到嚴重的打擊,因為營河郡郡守正是祁丞相的親侄子,但這樣雙方就撕破臉了……
  這時,素波笑盈盈地走過來。
  「來,嘗嘗這梨。」她一面將梨子送到他口中,一面笑著談到了金香梨,「等買來兩車梨子,我就榨些鮮梨汁喝,再做些梨膏,冬天喝起來又甜又養肺……」
  膠東王吃著甜絲絲的梨,開口問道:「現在膠東的局面該怎麼打開呢?」不知從幾時起,王妃的意見已經是他重要的參考了,雖然王妃往往不會認真思考。
  眼下就是,素波的眼睛迷離了一下,然後就隨意地道:「我們不用著急,反正現在大家住在郡守府裡挺舒服自在的,吃的用的都不用愁,花銷也都夠用,若是有人跟我們作對,我們再想辦法。」
  膠東王就笑了,「這也是個辦法,靜觀其變。」
  「王爺,」留福走了進來,「方才驛丞來求見,我將他趕了出去。」
  素波就問:「他想做什麼?」
  「想催我們趕路,說在冬天前到海清郡最好,那時祁丞相一定已經把過去的東萊皇城改建成新的膠東王府了。」留福不滿地道:「他以為他是誰?一個小小的驛丞竟然敢直接求見王爺。」
  上百年前的東萊國國都就在海清郡,那裡還有東萊古國的皇宮,先前膠東王的確也想著將王府設在那裡才合常理,可進入膠東後他便改了主意,現在聽留福說趕走了驛丞就點了點頭,膠東之地的官員既然如此輕慢自己,那麼自己也不會見他們。
  素波將一塊梨子送到膠東王口中,「留福做得好,我們就先在營河郡住下,趕不趕路看我們的心情,也許過了冬天也未可知呢,反正眼下正是吃金香梨的好時節,絕不能錯過。」
  留福早就看到了王妃手中的果盤,直接了當地問:「王妃,這就是雲典膳新買回的金香梨嗎?」
  素波趕緊將幾塊梨子塞進了膠東王的嘴裡,然後才將其餘的分給留福,一邊解釋道:「是啊,雲哥兒因為車上裝不下只買了一籃子,這會兒又帶了大車出去了,到時候大家都能分到。」
  留福早知道了,可他就是饞得很,總想先嘗為快,此時達到了目的,便帶著盤子退了下去,走之前還不忘附和一下,「王妃要留在營河郡過冬,小的也覺得很好,眼見著到了冬天,趕路該多艱難。」
  「留在營河郡過冬也不錯,」膠東王想了想,「我們就從膠東的最西邊開始,一點點向東邊推進,把整個膠東真正變成我們的屬地。」
  「要想膠東的百姓認可我們,就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素波可是經過時代變革的,深知經濟發展的力量,「既然營河郡出產這樣好的梨,我們就幫著大家把金香梨賣到京城去,讓梨變成錢,那時候就是再有人不讓百姓賣我們東西,他們也不會聽。」
  素波的話其實與管子「通貨積財」的主張相同,管子便是如此輔佐齊桓公,民富國強,而後稱霸天下,正所謂「國多財,則遠者來,地辟舉,則民留處,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
  「可是膠東與京城相距上千里,梨子怎麼能運過去呢?」
  「這個不難,可以做成梨膏,」剛剛吃到金香梨時,素波就想著要熬些梨膏送回京城給叔父,止咳最好了,「還可以曬梨乾,做梨脯,那樣就方便運送了。」
  膠東王想起王妃給冷月庵製作的玫瑰餅竟成了京城最受人矚目的點心,購買的人絡繹不絕,就是達官貴人也常有買不到的時候,為庵堂帶來了極大的收益,就問:「我們也做饑餓行銷?」
  「這個不適合,」素波想也沒想就搖頭,「我們做成梨膏後要創建一個品牌,然後把它當成貢品獻給皇上,讓京城人知道梨膏的好處,然後再賣梨膏,一定能賺錢。」
  京城百姓一向喜歡模仿皇家的吃穿用度,各地的貢品他們也肯花大錢買,膠東王不禁為王妃如此聰明的頭腦折服,「看來王妃就是本王的管仲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6:49

第四章

  素波雖然對自己很有信心,可拿她來比管仲就差得遠了,「這我可不敢當,不過賣個梨膏還是沒問題的。」最關鍵的是怎麼能做出又好吃又能保存很久的梨膏。
  聊起了梨膏,兩人說得熱火朝天,就等著雲哥兒把梨子買回來。
  可是過了好久,雲哥兒才由留福陪著進來了,躬身行禮道:「那些百姓又不肯賣我們梨子了。」
  素波就道:「一定是有人警告了他們!」
  「小的也這樣想,那些百姓明明十分舍不得,可就是不肯賣,還有幾個臉上帶了傷,沒準兒是那些壞人打的。」
  膠東王立即就意識到這正是他在找的突破口,從買梨這件小事著手,一定能牽出營河郡大大小小的官員,甚至最後還能把祁丞相引來。
  素波氣惱地道:「梨我是一定要買的,雲哥兒已經訂下了,不肯賣就是毀約!」
  膠東王立刻點了一個從京城跟隨而來的幕僚,「山文舉,買梨事小,違約事大,你帶著一隊兵士們過去,不只要抓到挑唆百姓毀約之人,還要駐?在那裡保護百姓。」
  素波聽了便轉怒為笑,「就是要如此。雲哥兒,你再辛苦一趟,畢竟先前都是你去接洽,還按事先說好的價錢買梨子,同時與百姓約定,過幾天我們還要再買。」
  當天晚上關城門前,兩大車金香梨送進了郡守府,張長史和雲哥兒笑哈哈地回來,向膠東王和素波回稟梨子已經訂好,又捆回來幾個威脅和毆打百姓的官吏。
  膠東王點了點頭,「先把他們關到牢裡,待有空再審。」眼下他要看王妃怎麼熬梨膏。
  素波是吃過梨膏的,但她也沒有熬過,在前世梨膏都是大量生產,在超市或者藥店很容易買到,根本不用自己做,好在她一向有個習慣,那就是在吃東西時特別注意配方,自己曾靠著種種回憶和用心琢磨做出了許多的美味,梨膏應該也不會多難,所以儘管好多人來看熱鬧,她依舊胸有成竹。
  第一步自然是將梨子洗淨去皮,因為這裡沒有榨汁機,她只好將梨子磨碎,放在一塊細紗布上提起四角,擠出梨汁。
  剛榨出的梨汁非常鮮美,素波忙分給大家,「趕緊喝,過一會兒就會變色變味了。」
  喝罷梨汁,大家幹活更有勁頭,沒一會兒就重新壓出很多梨汁,素波將梨汁倒入鍋裡,加上紅棗、姜、冰糖和甘草煮開,然後用小火慢慢熬煮成棕黑油亮而且黏稠的汁液,可這時候還不是梨膏,要放涼加入蜂蜜才算大功告成。
  到了睡前,素波舀了一匙梨膏用溫水調開給膠東王,「以後你每天早晚各喝一次,這東西最是潤肺養血了,而且還能清腸保肝利腎呢。」
  從素波開始熬制梨膏,膠東王就越看越動心,王妃本就是極美的,而專注於美食的王妃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讓他心蕩神馳,現在喝了梨膏臉更紅了。
  見留福退出去了,他便小聲道:「王妃,這個梨膏對腎真的很好,我現在就覺出來了。」
  「你說什麼?」素波過了一會兒才醒悟過來,捏住膠東王的臉用力一扯,痛心疾首地道:「你居然學壞了!」
  「我才沒學壞呢。」膠東王委屈地說:「我就是想從現在開始吃梨膏,到我們真成親的時候,我一定會很厲害。」
  她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意思好不好?!
  「都是隨行的那些粗人,否則你怎麼能學會這樣的渾話!」素波氣得不行。
  膠東王府先前人口簡單,膠東王也一向深居簡出,除了文瀾閣、太學少與人來往,是以心思特別單純,雖然早早有了那種反應,但也只是生理上的,心理其實還很純潔,可現在卻變了。
  想想這次出京帶來上千人的衛隊,其中難免龍蛇混雜,恐怕就有說渾話的,自己平常坐在車子裡聽不到,膠東王常與他們一起騎馬,自然聽了去。
  不管怎麼樣,素波總是要拯救自家的清純少年,就告訴他,「這梨膏能幫助腎臟排出毒素,與那個沒關係的,你記住了。」
  從很久以前開始膠東王就全心全意地相信王妃,但是今天他卻生了疑心,什麼排出毒素,自己身上的毒早沒了,而且自己可是聽有人說強腎怎麼怎麼的,最關鍵的是今天喝了梨膏身體就有了很強的變化,也許是王妃明明知道原因卻不肯承認?
  膠東王越想越覺得是如此,他也聽人說過女子就愛口是心非,尤其在喜歡的男子面前更是如此,王妃是喜歡自己的,這點膠東王很肯定,那麼她現在給自己吃些補藥,為將來做打算豈不應該?
  看看面色緋紅的王妃,膠東王笑了,出了京城自己又增加了不少見識,知道這時候不能與王妃爭論,而是要做王妃喜歡的事討她歡心,於是他就上前在王妃的臉上香了一記。
  「我記住了,我現在就去再練一會兒武,把身子練得更加強壯。」他們說身子強壯腎也就強壯。
  每當膠東王有過分的想法時,素波就讓他去練武,身體累了自然就不會多想,同時也是為了強身健體,但是今天膠東王的話怎麼聽起來有些不對呢?
  素波想了想,待膠東王回來時便又告訴他,「姊姊是為了你好,眼下你身子還沒完全長成,千萬不能學壞了。」
  「姊姊放心,我不會學壞的。」膠東王十分篤定地說,自己要好好用功強身強腎,「我要為我們的將來做好準備!」
  這話聽起來沒有哪裡不對,但素波還是覺得有些彆扭,她瞧了瞧小美男,見他一雙明亮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目光裡滿是憧憬,心立即就化了,顧不得再追究,「今天忙碌累了,就別練武了,趕緊洗洗睡吧,明天我們還要把金香梨做成梨膏送到京城呢。」
  別看素波自己熬梨膏不難,若是想做成貢品並在京城大量販賣卻不容易,她和膠東王都明白他們的願望在實現的過程中一定會遇到很多困難,但是這種事他們早就經歷了許多,一點也不懼怕。
  做為到膠東後的第一件大事,膠東王和素波很重視制梨膏及相關的事項,為了盡快把梨膏制好送到京城,趕上過年時的朝貢,他們第二天就一同到了昨天雲哥兒買梨的村子。
  此時正是梨子成熟的好時節,還未進村便嗅到醉人的清香,及到了近前,便見整個村子到處都是梨樹,上頭綴滿了梨子。
  山文舉聽聞王爺王妃到來,便在路旁相迎,陪著兩人在村子裡轉了一圈,每到一處都指點著介紹,「這裡叫梨樹村,正位於一片沙地之上,雖有營河流過,但種糧種菜皆不大合宜,卻能產上好的金香梨。這裡的金香梨特別甜脆,附近十里八村也都產梨,可哪處的梨子都不如梨樹村的好,而梨樹村裡又以幾棵上百年的老樹結的果子最好。」
  素波就笑道:「不想才一日,你竟知道了這麼多。」
  山文舉是有抱負的人,只是生逢亂世沒有出頭的機會,如今能夠展示自己的才華,自然不會錯過。
  他含笑謝了素波的誇獎,又道:「昨日買梨之事也有一番原由,先前每年梨樹村的梨都要等郡守府挑了最好的才能摘了到集市上賣,今年郡守府不知為何一直沒有派人來收梨,村民們也不敢摘,但看著一顆顆的梨已經熟了,大家擔心再這樣拖下去梨子賣不出去,生活沒了著落,那日雲典膳來買梨,大家便想著悄悄賣一些沒關係,不想雲典膳方走,郡守府就派了人責打村民,大家便不敢再賣了。」
  素波便點頭道:「你等等告訴村民,不必怕郡守,這裡的金香梨我們全買下了!」
  山文舉昨日便安撫過百姓,今日再把素波的話傳下去,梨樹村一片歡騰,往年郡守府挑了梨是不給錢的,剩下的縱使都賣掉了也只能勉強溫飽,如今所有的梨子一下子都賣出去了,今年的日子該好過了。
  大家立即架起梯子將一個個黃綠色的梨子摘下,很快梨子就堆成了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7:01

第五章

  有了梨子只是第一步,要熬制大批的梨膏就要動員梨樹村的各家各戶,剛剛收到賣梨錢的村民們聽說還可以做工掙錢個個興高采烈,很快就準備好了場地、鍋具、木柴等等。
  接下來最大的工程就是要教會村民們熬梨膏,比如采購紅棗、生薑、甘草、蜂蜜,還要訂一批裝梨膏的瓷壇……
  按說膠東王府拿出錢來置辦熬梨膏的所有材料並不難,偏偏營河郡情況特殊,若換成尋常人或許就被難住了,但是素波從在山洞時就感覺到膠東王身邊的人個個都很了不起,給他們的任務都能完成得又快又好,所以她只管提出自己的要求。
  所以呢,膠東今年的新貢品有了眉目,所有的原料都是最好的;瓷壇找了瓷窯特別預定,圖樣素波也都看過了,又有送貨的馬車之類,一應俱全。
  素波十分滿意,膠東王剛就藩就要向皇上進貢,原本以為會困難重重,但現在看來他們很快就能做出新穎的貢品了,大家的運氣可真好呀!
  這時營河城裡傳來消息,新郡守前來上任,想入住郡守府,被守衛的馮律拒絕了。
  新郡守?素波疑惑地問來報信的田炎,「先前的郡守不是還在營河郡裡嗎?」
  田炎是太學的學生,聽聞膠東王就藩,他便棄學跟著到了膠東,如今也是膠東王重要的手下,「我們的人一直監視著,先前的郡守還在驛站裡,正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自稱新郡守的那人正是他的內弟。」
  膠東王便問:「你們可查出新郡守就任是誰的主意?」
  田炎降低了聲音,「並沒有查到證據,但估計是祁丞相的主意。」
  「祁丞相到了哪裡?」營水郡距離海清郡並不近,幾日間祁丞相便有了應對,顯然不可能身在海清郡。
  素波真的很佩服山文舉、田炎等人,他們也是新到膠東,卻能什麼都知道,但是她已經看習慣,竟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自己身邊一向有很多厲害的人,過目不忘的神童膠東王、獨身闖入險境的馮律、只要一眨眼工夫就能在路上整理出舒服房間的薛清,山文舉和田炎等人有這本事也不意外,況且有他們陪著膠東王與新舊郡守鬥法,自己也放心。
  素波出門去看新辦成的作坊,盛梨膏的瓷壇還要幾天才能燒好第一批,她就先帶著梨樹村的村民做梨脯和梨乾。
  梨乾相比之下容易一些,村民原本也會將賣不出的梨子切片曬乾以利貯存,基本方法都懂,只是素波想將金香梨的產品做成貢品,將來在京城打開銷路,便要將原來過於簡陋的方法進行強化,將梨乾做成外表更加漂亮,口感更加美味的新梨乾。
  至於梨脯就要麻煩一些,先前村民們從來沒有做過,一則過程複雜他們不會,再則就是要用很多糖,那樣的成本他們根本負擔不起。
  留福正在作坊裡,他跟了素波幾年,雖然實際做吃食的能力還不行,但見識卻是夠了,品味也不凡,做起事來也頗有些本事。素波覺得他很好用,特別是替自己看著作坊時很用心——當然,他如此用心是因為喜歡吃,梨脯未做成前隨便哪一步都很美味。
  此時留福手裡正拿了一塊還冒著熱氣的梨子嘗著,見了素波便急忙上前,「昨天煮過一次糖的梨子已經漬了一整天,剛煮過第二次糖,王妃嘗嘗是不是火候到了?」說著殷勤地用白色瓷碟盛了幾塊切好的梨脯端上來。
  素波嘗了嘗,「嗯,味道已經進去了,口感也好,只是要想做成天下最好的貢品,一定要漬三次煮三次,最後再烘烤成品。」
  「知道了,小的讓人把王妃的話都製成章程,大家以後做梨脯就按這章程來,一絲也不許錯。」留福對吃的很用心,態度也嚴謹。
  素波很滿意,「對,我們可是要創建品牌的,絕不能馬馬虎虎,隨隨便便。」
  她轉了一圈,看著煮梨子的大鍋擦得晶亮,煮好的梨子晾在罩了薄紗的架子上,村民穿著作坊裡統一的白麻長袍,帶著布制的口罩和手套操作,一切都符合自己的要求。
  這時有一個叫單明的老先生送來了畫好的梨脯梨乾包裝紙,幾棵梨花樹下放著一張小幾,上面放著幾顆金香梨和一碟梨脯,祖孫二人正笑著品嘗,一旁題著「梨樹村」幾個字。
  「王妃看著可好?」
  素波點點頭,「很有生活氣息的畫面,就按這個製版吧。」
  當初膠東王用印刷術印製了書籍後,這技術很快就推廣應用到各方面。
  單老先生不只會畫,還會製版,制好了版,只要刷了顏色就可以印出好多包裝紙,再用這些包裝紙糊在盒子上,就是這個時代很精美的產品包裝了。
  【第七十八章 突遇刺殺】
  儘管新郡守急著上任,但是膠東王卻不急,現在他已經就藩了,所有膠東官員的任命都要由他點頭,新郡守可還不能算是郡守,想輕易入住郡守府是不可能的。
  膠東王和素波近一個月一直在營河郡和梨樹村間來往,確切地說,他們在營河郡和梨樹村一帶來往,因為除了梨樹村,周圍還有許多村子也種金香梨,梨子也很好,比起梨樹村雖然差了一點,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點,畢竟是一樣的沙地,就連流過的河水也都是同一條。
  其他村子見梨樹村得了膠東王府如此關照,自然羡慕,也有心學梨樹村做梨膏。
  素波身為膠東王妃,自然不會厚此薄彼,按這個時代的說法,都一樣是她的子民,她有責任輔佐膠東王管理他們。
  眼下梨樹村成了第一個試點的地方,早有膠東王派下的官吏們在其他種梨樹的村子建起了更多的作坊,所有的工序也都一樣,做出來的也都是金香梨製品,但是梨樹村的品牌卻是不能胡亂冒用,各村有各村的品牌,當然也有幾個小村子合起來建一個作坊的情況。
  就這樣,沒多久各處的作坊便都製成了梨膏、梨脯、梨乾,還有素波新開發出來的梨糕。
  眼見著進了冬月,第一批梨樹村牌的金香梨貢品送去了京城,有獻給皇上皇后的,有送給諸王公貴族的,還有分給親戚朋友們的。
  其實按素波的心思,她一點都不想給皇后、河間王妃等人,但是他們畢竟是皇室中人,表面工夫還是要做好。
  好在,素波也沒有為此事鬱悶,膠東的貢品雖然花費了她許多心力,但花費卻沒有多高,這裡的梨子很便宜,工錢也不貴,也就是說賣出以後的利潤將會很可觀。
  尤其那些皇親國戚們是金香梨系列的免費宣傳員,隨著第一批的貢品送到,第二批以銷售為目的的金香梨會在田炎的押運下趕在新年前到達京城,對於田炎一定會將金香梨產品賣出一個好價錢的事,素波從來沒有懷疑過。
  她只是一直在想,掙來的錢該怎麼分配呢?
  這可是個很令人頭痛的問題。
  成本回收、村民利益,甚至參與到製造的人都會得到足夠的報酬,這些統統都沒有問題,不過素波的目的已經變了。
  當初她只是單純地幫村民掙些錢,讓他們認可膠東王府,不至於不敢賣膠東王府東西,可如今營河郡成了膠東王真正的藩地,城裡城外的人對膠東王都無比崇敬,他們已經明白什麼新郡守舊郡守都不可怕,膠東王是替大家做主的,都自動自發地想把自己的東西獻給膠東王。
  是以素波的眼界變寬了,她想著,自己是要用這筆錢修建水利防止天災時梨子減產、為村民修建新房舍提高生活水準、修路改善交通,還是創辦幾座學堂為膠東謀長久的發展呢?
  這個問題有點難,素波經過認真的思考,決定還是與膠東王及官員們商量為好。
  現在膠東王手下的幕僚多半都有了官職,比如營河郡的郡守是山文舉,郡尉是鄧林,還有郡丞、縣官等等許多,除了跟著膠東王從京城來的,也有膠東王在營河郡當地選拔的俊傑。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7:12

第六章

  那些人早都熱火朝天地投入了營河郡的建設中,這不,沒多久,當素波再回郡城裡,就見城內氣象一新,整座城擺脫了過去死氣沉沉的模樣,一下子鮮活起來。
  素波讚嘆不已,先將大家都表揚了一番,「你們可真能幹!」
  「我們正是按王妃在梨樹村所用的法子治理營河郡的。」
  素波擺了擺手,並沒有反駁,她明白要保持一定的威信,便笑著將自己的幾項打算說出來,「大家一起議一議,畢竟眾人拾柴火焰高嘛。」
  王妃的想法很好,膠東王等人聽了都覺得不錯,「果然都是好法子,至於錢不夠用倒不是大事,正好農閒時節可以徵徭役……」
  素波眨了眨眼睛,對哦,膠東一地的百姓每年都要為膠東王免費服一個月的徭役,甚至在服徭役其間的糧食都要自帶,所以自己設想的很多事項根本不必花錢。
  當然,這很不公平,但是素波知道自己眼下沒有能力完全改變,只能盡力減輕百姓們的負擔,「能不能由王府給服徭役的百姓每日準備三餐呢?」
  按說徭役本就是百姓應該為膠東王貢獻的勞力,所以每日的糧食也應該自己負責,可是大家跟著王爺王妃久了,知道王妃是最心善、最關心百姓的人,且正是王妃自梨樹村開始為王爺在膠東打開局面,因此大家便對這本不應該答應的事情有幾分退讓之心。
  專門管帳目的郡丞姜南就拿起算盤,左撥幾個珠子右撥幾個珠子,劈裡啪啦地算了起來,「下官看看要用多少錢。」
  膠東王沒有多言,暗自思索一番就有了決定,開口道:「就按王妃說的做。」
  素波就高興了,「真的可以呀?太好了!」說完卻又擔心地看著姜南,只怕就算大家答應了錢也不夠用,終究無可奈何。
  這時姜南算完了,「如果田炎能帶回我們預期最低數額的錢,買糧食的錢就不必擔心了。」
  既然如此,在座的幾位官員也都贊同,「雖然要出不少的糧食,但於我們也不是多難的事,如此一來膠東一地的人心向背也能更清晰。」
  膠東一地形勢複雜,只說營河一郡,竟有大半土地都屬於膠東三大世家及他們親戚所有,而且這些世家的土地都是好田,唯有梨樹村那些差一等的田才沒有被他們網羅了去。
  膠東王一行初到營河郡,恰巧繞過了郡守府和三大世家,以梨樹村為起點幫助尋常百姓,立即起到了極好的效果。
  三大世家有數不清的良田,自然也有數不清的奴僕,這些奴僕並不算人口,因此不必服徭役,也就是說服徭役的才是膠東王的百姓,是以大家才這樣說。
  素波也是看過律令的,便道:「皇上明明下過詔令,因為亂世方成為奴僕的一律免除奴籍,若是主人不拘留不放便可以治罪,我想這營河郡內定然有不少奴僕都屬於這一類,應該放出的。」
  山文舉回道:「放奴之事前些日子王爺帶著大家商議過了,眼下營河郡已經開始徹查,待查證後便會令那些世家……」
  又有幾位官員提起一些政事,大家早習慣了王妃會時不時地參加議政,在座的大多數人都經過藏身山洞時的同甘共苦,與王妃甚為親近,也喜歡聽她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更何況王妃並不愛攬權,她提了建議之後就放手讓大家做,出了政績也都是大家的,所有人都很喜歡她,更重要的是王爺的態度,他從來都是無條件的支持王妃。
  政事多半是枯燥的,特別是許多細節簡直無趣得緊,素波聽了半晌未免有些困,想著她的目的已經達到,算著時間便站起身,向大家擺手道:「你們都不必動,繼續議事,我先回去了。」又暗暗給膠東王使了一個眼色。
  前些時候一直在梨樹村等地忙著貢品之事,在膳食上少用了些心思,今天自己要好好做一頓大餐,膠東王可要回來吃飯喲!
  事實上,素波今天會從村子裡趕回來,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她買到了稀有食材!
  牛肉這種前世非常常見的食材,在這裡卻非常難得,並不是因為牛很稀少,而是這個時代的律令嚴禁殺牛,因為牛是用來耕田而不是用來吃的,即使有一些特別的途徑能弄到牛肉,身為王妃的素波也不敢動手,畢竟王府若真吃了牛肉一定會被彈劾,要知道皇家不論宴客還是日常飯食,都沒有牛肉以及與牛肉相關的菜肴。
  可是今天,素波才知道在鄉下其實是可以吃到牛肉的,就比如這一次,一頭小牛摔斷了腿,經過裡正報告縣令就可以宰了。
  牛的主人當然很傷心,畢竟他損失不小,不過只傷心了一小會兒,因為素波得知後體貼地出了足夠再買一頭小牛的錢,只拿走了半隻牛,另外半隻她請村子裡所有人吃,於是皆大歡喜。
  而在所有人中最高興的是素波,她今天要做牛排!
  菲力牛排一向是素波的最愛,她用心將牛排醃入味,然後仔細煎得恰到好處,剛好膠東王也回來了。
  素波對於飲食一向用心執著,因此在有錢之後就訂制了一系列銀質的餐具,一條格子桌布,樹枝型銀燭台,插了一朵鮮花的細長銀瓶,如今一樣樣擺上,很是不錯。
  她自己也換上了一套禮服,正與膠東王的衣飾配套,而且華麗正式,很合西餐的氛圍。
  挑首飾時,她特別選了一整套非常耀眼的紅寶石頭面讓壽兒幫她戴好,正式地坐在頭戴玉冠,身配寶劍的膠東王對面,中西合璧的感覺很是不錯。
  為了西餐,素波還備了一套雪白的廚師服——要知道西餐吃的是氣氛,自己不能一道道上菜,因此就需要一個穿著制服上菜的侍者。
  這個光榮的任務當然交給了留福。
  其實素波讓人做衣服時心裡想的就是留福,也是按留福的尺寸做的,只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她還是低估了留福發胖的速度,因此眼下留福雖然穿上了衣服,但卻緊繃繃的,好在留福的氣質與這套衣服很相配,再加上那高高的圓頂帽子,若是出現在真正的西餐廳裡,大家一定把他當成大廚。
  留福不愧是經過專門訓練的內侍,素波只臨時指導了一下,他便頗有幾分專業地將開胃酒送到了桌上,此處雖然沒有玻璃,但有一對潤澤的玉杯,加了紅葡萄酒後溢彩流光十分美麗。
  素波與膠東王將杯子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慶祝我們在膠東立足!」
  膠東王眉眼間俱是笑意,他沒有想到自己到了膠東竟然會以梨子打開局面,不過這個突破口選的很好,正是自己要首先爭取的庶民一層,王妃就是這般好運氣,隨隨便便買個梨子就做了貢品,又得到了民心。
  只見祁丞相急了,從海清郡悄悄回了營河郡召集人馬想法子,膠東王就肯定自己做得不錯,雖然也有人獻計,說可以用雷霆手段對付祁丞相,但其實並不適合自己。
  名義上自己是膠東王,但其實論起對這一片土地的掌控,誰也比不了祁丞相,而且膠東王對自己就藩時帶來的這一千兵士究竟有多少真正忠心於自己還不十分肯定,動手的結果並不好說。
  再者,就像王妃一般,天生對人充滿信任和友愛,不正是王者應該擁有的胸懷嗎?陽光普照大地,雨露滋潤萬物,這是自己應該做的,也是在膠東的立足之本。
  不過從小就生活在黑暗中的膠東王與素波不同的是,他從來都不會忽視不知會在何處出現的陷阱和敵意。
  只是在王妃面前,膠東王從來不會談起那些掃興的事。
  「是,我們正應該慶祝呢。」他笑著喝了一口葡萄酒道:「這牛排太好吃了,又嫩又香又多汁,王妃怎麼做的?」
  素波神秘一笑,「我告訴你哦,不許告訴別人,牛肉裡面有筋,一定要敲斷,還要先按摩再加調料醃,這幾步都做到了才能煎出如此嫩的牛排。」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7:22

第七章

  立在桌旁的留福輕輕咧咧嘴,做牛排有許多的學問,牛排只能選特定部位上的一塊肉,半隻牛只有小小的一塊,然後怎麼切,怎麼敲、怎麼按、怎麼醃,怎麼煎,每一步都十分用心,最後才成了極美味的牛排。
  留福覺得自己十分幸運,自己剛剛比王爺還要早嘗到,而且一會兒還能再吃到一塊,這可是自己一直跟著王妃得來的額外好處呢!
  想到自己為了美食差不多將王爺拋棄了,留福也有些內疚,於是他殷勤地將最後一道甜點放在王爺面前,便悄悄地退出了房間,一是急忙要回自己房裡吃牛排,二是想著給王爺和王妃留下足夠的空間。
  先前因為種種原因,王爺和王妃一直沒有圓房,但到了膠東再沒有阻礙,王爺和王妃應該生小王爺了,那時候自己就能伺候小主子,多好!
  今天的氣氛實在太好,膠東王心裡不免有些盪漾,縱然他答應王妃到了二十歲的時候才真正成親,但男人嘛,總是有些難以控制的衝動,雖然沒打算讓王妃這樣小的年紀懷上孩子,但是這樣那樣的親密總可以多要一些。
  膠東王看著燭光下的王妃,聽著她笑語晏晏地說話,心裡越發喜歡,不由得竟有些痴了。
  素波於情感上一向有些遲頓,此時還一心放在難得的美食上,「你說我若是讓人悄悄告訴親近的縣令,如果哪裡有牛肉賣給我留點兒……」說到這裡她突然停住了,「廚房那邊好像有什麼聲音?」
  郡守府的正房共有五間,中間為門廳,東西各兩間,如今他們搬來便如在王府時一般布局,一邊是廚房,一邊是起居室。按理這時候廚房裡不應該有人,便是有人過去也沒道理髮出如此奇怪的聲音,彷彿有人在開一道被擋住的門,沉悶而低啞的吱呀聲很難聽。
  可這裡的門明明都是很好開關的呀?
  膠東王瞬間清醒,他猛地跳起來拉住素波,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們快走!」
  素波聽到膠東王嚴肅的語氣,立即將驚呼咽了下去,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了!
  還沒有完全想通,她已經被膠東王托起來送到窗外,膠東王隨後也跳了出來。
  很快,院子裡的護衛被驚動了,喧鬧聲響了起來,「有刺客!」
  依偎在膠東王身上,素波看見幾個身著夜行衣的人手提刀劍自廚房竄進了方才他們用餐的屋子,明亮的燭光將他們的身影清楚地顯示出來,她的腿軟得差點站不住,如果再慢上一點點,那麼現在她和膠東王都逃不出來。
  幸好這些人已經成了甕中之鱉,從四面八方趕來的護衛團團圍住了正房。
  素波沒有看到那些刺客是怎麼被剿滅的,因為膠東王隨即將她抱起來送到另一處房舍,讓薛清、嚴懿她們陪著她。
  薛清幾乎不敢相信,「那些人是從哪裡進來的?」
  嚴懿也不解,「聽我家阿律說郡守府的守衛十分森嚴,怎麼能一下子繞過守衛溜進那麼多刺客呢?」
  素波猜想,「那些人好像不是從外面進來,倒像是一直藏在廚房裡似的。」雖然不久之前自己還在廚房與阿仁、留福他們一起做牛排,根本沒見到外人,但她就是覺得有這個可能。
  「會不會有地道?」薛清思索著,過去這裡還是東萊古國時,營河郡正位於與中原接壤之處,打過無數次仗,郡守府裡修建了與外面相通的地道也說得通,「一會兒就能知道準信兒了。」
  嚴懿第一次聽說竟然有地道這樣的東西,好半晌沒合上嘴,「那要怎麼挖出來?」
  正常在地面上挖一條引水的溝渠都要好多人挖上好久才行,更不必說在地下挖一條通道了,是以地道這種東西是非常少見的,可是素波畢竟是穿越女,小說電視劇之類的不知道看了多少,遂解釋了一番,「應該就是這樣了。」
  薛清原本還有許多疑問,只是她一向冷靜,方才衝口說出地道之後便收了聲,替素波取下首飾,脫下大衣裳,讓她躺在被窩裡,還將一個熱呼呼的手爐塞進她的懷裡,「歇一會兒定定神,我們就在一旁陪著你。」
  先前素波一躺在床上就能睡著,可今天卻一點困意都沒有,雖然她也經歷了不少危險,可是今天卻格外讓她覺得害怕,即使抱著手爐依然覺得渾身上下冷得發抖。
  如果自己沒聽到那奇怪的聲音,如果膠東王沒有立即帶自己出來……
  折騰了半天,素波看天色很晚了,就勉強笑道:「你們都回去吧,我也就睡了。」
  薛清和嚴懿都清清楚楚看到素波眼裡的恐懼,哪裡會走,薛清輕聲道:「大家一路上天天在一處說笑玩鬧,到了膠東卻各自忙了起來,如今正好湊在一處,說說閒話也是好的。」
  嚴懿趕緊應和,「是啊,這些日子太忙了。不過,我們王府幫許多營河郡的婦人把織布機改成我們家鄉的樣式,織起布來比先前要省時省工許多,大家都說自膠東王妃來了,幾天就能多織就一匹布。」
  薛清也挑些好事講,「王府出錢在營河郡建了兩家慈善堂,一處收留鰥寡孤獨、殘疾病弱之人,一處收留棄嬰,現在都辦得不錯,營河郡的人也都念著王妃的好呢。」
  自己的這兩個朋友一向很會為自己著想,做了什麼好事都要歸到自己的頭上,素波十分感動。
  可是她真的不理解,「明明我們到了膠東一直在做好事,為什麼還有人要刺殺王爺和我?」
  薛清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為了不讓素波多想,她乾脆換了話題,談起膠東的歷史和現狀,「還是在東萊國時,膠東就有幾大世家,每一家都有對朝政有著非常大的影響,後來東萊歸順前朝,皇族中人都被遷到了京城,風雲變幻之後成了現在的三大世家,祁家、羊家和長孫家。
  「雖然說是三大世家,但從前朝末年起祁家的聲勢就越來越大,漸漸強於羊家和長孫家,亂世之後,祁家差不多掌控了整個膠東的局勢。而營河郡是祁家的根基,只說營河郡守之職,幾十年來一直是祁家的人輪流做……」
  素波和嚴懿靜靜地聽著。
  【第七十九章 鄧家的陰謀】
  原本素波以為今晚見不到膠東王了,畢竟發生了刺殺這等大事,不想沒一會兒膠東王竟帶著留福過來了。
  「怎麼這樣快?」素波不由得吃驚地問:「究竟是誰派出的刺客?」
  若是平日,薛清和嚴懿見到膠東王早行禮告退了,但現在她們也都急著想知道真相,故而皆立在一旁等著聽答案。
  膠東王輕輕搖了搖頭,「刺客全都自盡了,廚房裡有一條地道,方才探了探不知有多長,馮律已經帶了人追蹤過去了,恐怕消息傳回來也需要一些時間。」
  「全都自盡了……」嚴懿低聲驚叫,「真夠狠的!」
  薛清嚴肅地道:「看來都是有人專門訓練的死士。」
  留福便道:「正是,刺客身上什麼也搜不到,面容也都毀了。」
  薛清點了點頭,「還請王爺和王妃早些安歇,明日一定有許多事。」說完拉著嚴懿退了出去。
  雖然自大家到了膠東就一直沒閒著,但是刺殺之事出現後又不同了,查凶手查地道雖然很麻煩,但接下來膠東王府與膠東世家就要開始真正的交鋒,這才是最難辦的。
  既然到了膠東一切事情都很順利,膠東王便打算將交鋒推至春節之後,以如今的形勢,拖得越久對膠東王府越有利。
  但偏偏發生了刺殺。
  大家都認定刺殺與祁家有著脫不開的關係,素波也不例外,「明天我們就將祁郡守的事情揭發出來,讓大家看看他們暗地裡都做了些什麼!」
  祁郡守謊報守孝不去迎接膠東王,又派自己的妻舅偽裝成繼任郡守,想繼續將營河郡當成自家的園子,甚至在膠東王治理營河郡時也暗地裡使絆子,先前大家只是暗鬥,現在不如就擺在明面上!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7:34

第八章

  看著又氣又恨的王妃,膠東王便坐在床頭拉住了她的手,王妃嚇壞了,說話時還帶著顫音呢,但她依舊是勇敢的,並不怕膠東本地那龐大的勢力。
  這時,留福突然插了一句,「小的覺得這次刺殺不是祁家下的手,而是皇后。」
  「皇后?她不是被禁足了嗎?」素波皺眉,「京城離膠東有千里之遙,最關鍵的是那條地道,應該只會掌握在祁家人手裡。」
  道理是這樣沒錯,可留福就是認定刺殺是皇后下的手,「鄧家人蠢是蠢了點兒,可是他們下手來從來都是這樣毫不留情的。」死士一定是他們養的。
  素波再仔細想想也覺得有理,祁家雖然是營河郡的地頭蛇,對膠東王入主膠東十分推拒,但他們還真沒做過太出格的事,多半是冷淡、拖延、不合作,想靠著這些小手段將膠東王孤立起來而已。
  「可目前的證據都與皇后無關呀。」
  「就是因為這樣小的才更懷疑,鄧家人心狠手辣,絕不會留下證據,」留福打了個哆嗦道:「先前我們經歷了多少次,也都是白白吃了虧。」
  素波一愣,「你們先前還經歷過刺殺?」
  「那是當然,」幸福且安全的日子過多了,留福已經很少回憶起當年在宮裡的凄慘生活,但是今天他重新被過去的恐怖淹沒了,「若不是王爺,不,是小的連睡覺都要睜開一隻眼睛,我們哪裡能活到現在。」
  素波望向膠東王,難怪他只聽見自己說廚房裡有奇怪的聲音就立即帶自己跳窗逃生,原來這於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再想想過去膠東王還很懵懂時亦是機敏的,周圍的任何變化他都要比自己反應得早,原來是因為有親身經歷。
  自己遇到過一次已經覺得不能承受了,膠東王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突然間,素波覺得很內疚,自從刺殺事件發生後,自己理所當然地被膠東王照顧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在自己心目中膠東王已經是大人了,可以依靠了,卻沒有想到膠東王的心靈有著比自己還要大的傷痛。
  她輕輕地撫了撫那張俊臉,「你害怕嗎?」
  膠東王早已經不怕了,但想到王妃先前對自己的體貼,他非但沒有搖頭,反而鬼使神差般地向她靠了過去,「我怕極了,可是在大家面前一定要堅強。」
  素波抽了抽鼻子,這樣的勇敢自己從來都做不到,可是小美男就能。
  雖說小美男長大了,在眾人面前是睿智賢明的王爺,但是和自己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心裡其實還留有一個小小的人兒,只相信自己、依賴自己。
  素波立刻忘記了剛剛的驚嚇,她猛地坐了起來,「留福,幫我替王爺更衣,讓他到床上暖和暖和,這樣就不害怕了。」剛剛薛姊姊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
  留福瞧瞧膠東王,縱然跟隨王爺這麼久,有時他亦不能將王爺的心思全部看透,但是這回留福倒是看得很清楚,王爺一點都不怕,只是想得到王妃的關心和體貼呢!
  而王爺也確實得到了王妃的關切,王妃就像初到王府時一般把王爺照顧得無微不至,還不斷地支使他幫忙。
  「別讓王爺下床了,你端著盆我給他擦擦臉就行了。」
  「把王爺明天要穿的衣裳取來放在熏籠上,裡面的火盆裡再添上一點香,不要用這裡的,把王爺平時用的取來。」
  留福跑了幾次腿將王爺和王妃服侍妥當後,這才敢說出自己的心情,「小的也很害怕。」
  當時他正在自己房裡吃牛排,遽然聽到有刺客時也是心驚膽顫,什麼也不顧地跑到正房去看王爺王妃,得知主子們都沒有受傷,他不禁松了一口氣。
  可是看到刺客那淬了毒的刀劍時,他渾身上下冒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若不是王爺和王妃機敏就出大事了!
  那泛著黑綠色光澤的利刃只要在人身上擦破一小塊皮都會要命,是以留福是真怕,他比王妃知道得多,也就更怕。
  素波看著留福,平時她總是嫌棄留福,但其實心裡早把留福當成一家人,因此立即道:「叫阿仁陪你吧,他的刀功練得越來越好了,不只切菜很厲害,就是武功也與府裡的護衛們不相上下。」
  阿仁原本就會武功,王爺才將他放在廚房守著王妃。留福想。
  而且他不喜歡與阿仁在一起,因為阿仁練刀功已經練到走火入魔了,只要空閒隨手抓起什麼就削啊削、切啊切的,勤奮得不行,他屋子裡那些好吃的東西可不想遭到阿仁的毒手。
  他很想說其實自己可以在屋子裡打個地鋪的,先前在宮裡時,他便是如此陪著王爺,直到王爺和王妃成了親,他才搬到了外面。
  但顯然膠東王也好,素波也好,誰也沒有想到要親自安慰留福那顆受到驚嚇的心,沒人心疼的留福只能自己堅強起來。
  「沒事的,小的現在已經不怕了。」
  素波也真沒心思去顧留福,膠東王被嚇到之後重新變為一個孩子,開始不講理開始胡鬧,把她折騰得半宿都沒睡好。
  可是素波一點也沒有生氣,她覺得膠東王雖然長大了,心靈還是比別人脆弱,突然遇到刺殺這樣的大事自然承受不住,自己唯有更加疼愛他。
  第二天一早,膠東王心滿意足、生龍活虎地準備去議事。
  素波不放心,從被窩裡掙扎著起來道:「你等等我,你現在的心態還不夠穩定,還是我陪著你好些。」
  「沒關係的,我在別人面前能忍住。」膠東王將她重新按回被窩裡,「王妃只管多睡一會兒,我讓薛姊姊來陪你。」
  素波的確沒多少精力了,就勢躺下後囑咐道:「那你千萬不要在大家面前出醜呀,要是心裡還不自在就回來向我說,我來幫你。」要是膠東王在大臣們面前打滾撒潑,先前樹立的形象可就崩塌了。
  「不會的,我心裡難過只告訴王妃。」
  想到膠東王過去有那樣嚴重的問題時在外面還能保持著端正的儀態,素波也就放心地又睡了一覺。
  吃午飯時,素波便知道了刺殺案的最新進展,地道已經查到了另一個出口,在城外的一處荒塚中,若不是沿著地道找出去,任誰也無法發現。
  那地道是上百年前,前朝與東萊國頻繁交戰之際,祁家那時的當家人祁郡守花費了數十年的時間挖成的,這個秘密一直嚴格地被掌握在祁家幾個最有權勢的人手中。
  是以,現在祁丞相正跪在膠東王面前求饒。
  素波聽了消息就冷哼一聲,「祁丞相倒是肯出來了?有本事他一直藏著呀!」
  留福趕緊附和道:「就是,小的也是這樣想的。」說著將一碗當歸紅棗鴿蛋送到素波眼前,「眼下王爺暫時回不來了,特別囑咐阿仁燉了這個,請王妃補補身子。」
  素波立即漲紅了臉,自家小日子來了的事她可從來沒有告訴過膠東王,不想他竟然知道了,害羞之餘又有點感動,畢竟一個少年能這樣的細心是很難得的。
  素波再看看留福,他竟然也一副了然的神情,本以為這些私房事唯有身邊的百靈、青雀清楚,便是壽兒都不大知道呢,她便有些不好意思,「你還是去王爺身邊伺候著,聽聽祁丞相怎麼說。」
  等留福走了,她先把幾顆鴿蛋和紅棗吃了,然後又喝了半碗湯,果然肚子那隱隱約約的鈍痛就消失了。
  「幫我換衣裳。」素波突然想去看看祁丞相長得是什麼樣子,順便幫幫膠東王。
  壽兒送來一套家常衫子。
  素波看了便提醒她道:「我是要去前堂,換了禮服來。」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她身為膠東王妃,當然要用華麗的皇家裝扮來壓祁丞相了。
  見壽兒慌張張地取了衣裳過來,素波就笑,「難不成睡了一覺你還在怕?要真是這樣你下去多歇兩天吧。」她自己穿好衣裳,又揀了幾樣首飾戴上便去了前堂。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7:44

第九章

  祁丞相長相很尋常,就是一個微胖的老頭,氣勢並不強,與先前想像的凶神惡煞完全不一樣,再見他正老老實實地跪著,素波竟覺得自己渾身的氣派竟有些用不上。
  這時膠東王見了她,便笑著起身扶了一把,她便順勢坐在膠東王身旁。
  山文舉等人都趕緊起身行禮,素波就一擺手,「都坐吧。」再轉向祁丞相道:「你接著說。」
  就在素波打量祁丞相的時候,祁丞相也悄悄看了看這位膠東王妃,真是神仙般的人物,能被選為皇子妃的,容貌自不必說,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膠東王妃竟然能參與政事,而且看樣子她還時常過來,地位也很高。
  聽到膠東王妃命令自己,祁丞相心裡很不服氣,自己就算要聽命於膠東王,卻沒有必要聽膠東王妃的吩咐,更何況他原本連膠東王的話也不想聽,只不過依照如今的形勢,他也只能受著。
  因此祁丞相連半點不滿也不敢表露,趕緊又磕了頭,「是,王妃。剛剛說到下官雖然做錯了許多事,可萬萬不敢行刺王爺王妃,便是祁家和祁家的姻親,下官也都敢一併擔保!」
  膠東三大世家,以及大大小小的世家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最常見的就結為姻親,是以祁丞相這一句話等於將膠東的世家都從這次的刺殺中摘了出去。
  素波聽了冷笑道:「那地道是怎麼一回事?除了你們祁家還有誰知道?說出來讓本王妃聽聽。」
  祁丞相很後悔,他原本想著膠東王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又是諸王中唯一一個被迫就藩的,母族不支持他,妻族又沒有足夠的勢力,一定很好對付。
  他與膠東幾大世家的當家人商量,結果就是大家一起冷落這位王爺,將他送到海清郡的王府裡,每年上交些賦稅也就罷了,至於膠東一地的政務,自然不勞膠東王費心。
  至於刺殺膠東王他真的從來沒想過,也不會有人出此下策,畢竟殺了膠東王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只會惹怒朝廷派大軍征討。
  皇上可能不重視膠東王這個庶出的兒子,所以才將他放到如此偏僻之地,但是膠東王若在藩地被刺,不論出於什麼原因,皇上都不會放過膠東的,牛通和匈奴人只能退回大漠,膠東又有什麼力量能反抗呢?
  大軍壓境是膠東一地所有世家最怕的事,先前宋濤在蒼水郡的話讓大家很是膽寒,膠東人不想打仗,也禁不起打仗。
  祁丞相很想解釋清楚,但卻沒有辦法拿出憑證說清刺殺與自己、與自己的姻親都無關,只因為那條地道。
  其實那條地道已經多年沒有使用過,除了他本人也只有在營河郡做郡守的侄子知道,就是對親兒子他也沒有說過,侄子也再三保證從沒泄露,不知是何人借此行刺,讓祁家想分辯也辯不清,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
  「那條地道原是下官的祖輩們修建的,為的是在戰亂時保全家人性命,先前東萊國投降前朝,地道最後並沒有用上,倒是在幾十年前青州鄧將軍攻打營河郡時,下官的兄長曾利用地道大敗鄧家,不過那時候被選中從地道出城放火燒了鄧家大營的勇士們也為國犧牲了,從此以後地道就閒置下來,我們祁家差不多都忘記了。」
  鄧家?當真與鄧家有關!
  素波皺眉,看來留福認定刺殺是皇后主使的還真有幾分道理。
  祁丞相再三保證膠東一地沒有人會參加刺殺,然後又道:「下官在海清郡為王爺和王妃重修了王府,不敢說比得了京城的膠東王府,但絕對遠勝於營河郡守府。如今天氣還不甚冷,請王爺和王妃移駕,下官保證新膠東王府絕對安全,而且從今年起膠東獻上的賦稅定會再翻倍。」
  素波饒有興趣地看著祁丞相,他還真以為拿一座修繕好的大宅子和一大筆錢就能把膠東王和自己哄好了?
  將賦稅翻倍已經是祁丞相的極限了,膠東王在營河郡遇刺,不論到了哪裡他都脫不了責任,如今一時查不到凶手,他只能讓步。
  在祁丞相的心目中,膠東王到膠東來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高高在上的身分、富裕的生活和足夠多的錢財嗎?自己都給他,只要膠東王帶著他的王妃和人馬去海清郡王府,從此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
  祁丞相與膠東各大家族的人討論過,堅決反對膠東王在膠東培植自己的勢力謀求儲位,膠東是膠東人的,不是膠東王的私產,是以膠東絕不會捲入中原的爭鬥。
  膠東王坐在上首,紋絲不動,神情肅穆,祁丞相著實看不出這位年輕的王爺心裡在想什麼,他跪得雙膝都麻了,卻不敢起來,想了想便轉向膠東王妃,也許女人會好說話一些。
  「獻給王妃的賦稅也要翻倍的。」
  素波著實覺得好笑,便問:「祁丞相可知前些時候營河郡送到京城的梨脯、梨膏賣了多少錢?」
  營河郡裡差不多到處都有梨樹,雖然結出的梨子甘甜可口,卻不禁久放,是以梨子一向是不值錢的土物,前些時候膠東王府派人在梨樹村裡做了貢品,祁丞相頗不以為然,拿上等的糖、棗、甘草來配梨子,簡直糟蹋東西,白費銀錢,不過是讓皇上圖個新鮮罷了,至於那些東西能賣多少錢,祁丞相併不看好。
  素波剛剛接到了田炎的信,本也要告訴膠東王和大家的,眼下正好讓祁丞相聽一聽,「我告訴你吧,如今結清的數目已經比膠東王的俸祿還要多了,想來到春節前還能翻上一倍,今年因為第一次做,產量並不多,明年再擴大生產,最少再翻一倍,等賣到江南、幽州,還要再翻不知幾倍!」
  祁丞相被膠東王妃左翻個倍右翻個倍翻得有些糊塗,他怎麼也不敢相信營河郡那賤價如土的金香梨竟然能在京城賣了大錢,甚至將來還能賣到江南、幽州去,他眨著一雙小眼睛,整個人呆住了,要是過去他也賣金香梨,那該有多好呀!
  膠東王聽王妃所言便知她得了田炎的消息,又見祁丞相呆傻的模樣,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丞相退下吧,刺殺之事本王還要詳查,暫時不會離開營河郡。」
  祁丞相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既然膠東王要查,就說明他並沒有認定是祁家動的手,但是想到膠東王還要留在營河郡,他又頭痛了。
  「王爺,先前下官在海清郡修繕王府,是以營河郡郡守守孝一事未能及時知曉,後來派了人接替,不想……」
  留福大喝一聲,「祁丞相,難道你還以為我們什麼也不知道嗎?王爺王妃已經給你留了顏面,你若是再不要臉,便去驛站裡與你的侄兒和他的妻舅分辯吧!」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祁丞相一直覺得膠東王雖然在營河郡裡住了些日子,又興起一些舉措,但比起世代生長在膠東的祁家還是相差甚遠,未必會知道營河郡的內幕,可不想竟被膠東王身邊的內侍揭了出來。
  祁丞相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諾諾應著站起來,躬身向後退了出去。
  素波便表揚留福,「說得好,王爺才不屑與他分辯,山郡守等人也不便對上司無禮,有些話就是要我們來說!」說著將田炎的信拿了出來,笑道:「我們賺翻了,可以做許多許多的事了!」
  【第八十章 都聽王妃的】
  金香梨製品的收益遠遠超過大家的預期,點燃了膠東王府一眾人的熱情,也讓他們對接下來的事務更加充滿信心。
  有了足夠的錢財支持,大家議論起政事不免都覺得輕鬆了許多。
  素波聽了不少熱鬧,可終是對政事不感興趣,才要回去,忽見馮律進來稟報——
  「前營河郡郡守來王府認罪,求王爺饒過他母親的性命。」
  素波停住腳步問:「營河郡守犯了錯,王爺只有追究他,怎麼他卻來求他母親的性命呢?」
  看來剛剛的威脅見了效,但大家都不明白這位前郡守葫蘆裡賣什麼藥,便讓人將他帶了進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7:54

第十章

  營河郡的前郡守自父親手中接過這個職位已經十幾年了,不想一時大意就失去了郡守之職,只得跪下求道:「下官犯下大錯,悔不當初,更不該藉口守孝不去迎接王爺,只是下官已經被免了郡守之職,還請王爺寬恕下官的的母親,讓她得養天年。」
  山文舉便道:「祁郡守,你謊稱守孝實屬不該,不過王爺天性寬厚,明知你逃出郡守府藏身驛站卻只做不知,事到如今也沒有責備你一句,你反倒來無理取鬧!你母親的性命與王爺何干,王爺連你都放過了,豈會為難一個老婦人?」
  祁郡守便哭道:「母親因為下官隨口說守孝未能迎接王爺,只怕王爺派人查出實情便要自盡,將守孝之事做實,若是那般,下官哪裡還能活著!」
  「若論你的過錯,便是流放也不為過,」膠東王便道:「只是看在你還有一份孝心的分上,本王只免了你的官職就罷了。」說完擺手命他退下。
  山文舉等人都道:「王爺對膠東諸人皆十分寬容,便是在刺殺之事發生後也沒治他們的罪,但願他們懂得王爺不想生出紛爭,願與膠東世家共同治理膠東之意。」
  祁丞相他們果然懂了,不過他表達的方法素波很不喜歡。
  在一系列的協商之後,膠東王承認了膠東世家在膠東所擁有的土地和家財,但膠東世家也要按律交出應該放為平民的奴僕,也不能再長久地把持著丞相、郡守、縣令等官職。
  在素波看來,膠東王還是給了膠東世家一定的優惠,但她明白這都是必然的,大大小小不同等級的特權一定是存在的,但與膠東王為了百姓,特別是那些曾是奴僕們爭到的利益相比,世家得到的好處並不是很多,這已經是膠東王帶著大家所能達到的最好結果了。
  從整體來看,外來的膠東王與當地的世家達成一致,也正是素波所嚮往的雙贏,避免戰爭,放下爭執,雙方合作把膠東治理得更好,是眼下最好的方案。
  這些都沒有什麼,讓素波不快的是祁家、羊家、長孫家一同為膠東王和自己準備了一份大禮,除了膠東物產及金銀寶石錦帛書畫之外,這三家還各準備送一個女子到膠東王身邊。
  素波第一時間久知道了,她還知道其實膠東的世家一共打算送四個人的,因為膠東王正好可以有四個側妃,只是三大世家之外的另外一個人選競爭實在太激烈,眼下還沒能定下來而已。
  「呸!」素波很沒素質地罵人了,「無怪乎姓祁的那隻笑面虎口口聲聲說要跟我們成為真正的一家人,原來他想當王爺的老丈人!」
  留福很想勸勸王妃,膠東世家獻女為側妃並不壞,起碼說明他們是真心想與王爺合作,但他不敢開口,因為他知道王妃真的生氣了。
  都說生氣的女人是母老虎,他瞧著王妃的神情的確有些像。
  留福下意識地吸了一大口氣,期期艾艾地道:「王妃剛剛沒有當眾發火,真的很了不起……」
  「我就應該在宴席上罵人!」素波有點後悔,為什麼自己不當著祁丞相夫人的面罵回去,甚至當場把她們趕出去,「但我得為了大局著想,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形勢,為了幾個側妃鬧僵了不值得。」
  「正是,正是,」留福趕緊勸道:「其實來幾個側妃不要緊,哪個王府裡沒有?王妃身為正室,能壓得住她們就好,小的在宮裡曾見過不少手段,都是極有用的……」
  「呸!」王妃就轉向留福啐去,「我才不想聽什麼手段,我的手段就是根本不許有這些人!」
  王妃以前就說過她善妒,果然是真的。留福弱弱地問:「王妃是要把她們暗地裡處置了嗎?如果那樣那些世家還會繼續送人進來的。」
  素波可是有道德底線的人,再怎麼也不會殺那些無辜的女子,但是也絕不會放任不管,勢必要將膠東世家的這種心思掐滅在萌芽狀態,可是該怎麼做才好呢?
  她明白聯姻其實是一個很好的辦法,能夠有效的化干戈為玉帛,就比如皇上與鄧家的聯姻,把皇上從窮途末路的狀況下解救出來,而鄧家也平步青雲、勢力日漸壯大,雙雙走向輝煌的道路。
  膠東王離京前,朝廷要與匈奴和親,與其兩個大國打得民生凋敝,血流成河,不如讓一個女子嫁出去,邊界從此平靜。
  但是這其中也有被犧牲的可憐人,比如靜妃和她的兒女,還有被逼著離開從小生長的國家,遠嫁去大漠的公主。
  現在膠東王與膠東世家聯姻也是如此,對雙方都有好處,唯獨身為膠東王妃的自己會吃虧,丈夫被人分走了,膠東王妃的尊榮也要打上許多折扣,素波雖然深明大義,但也不會甘心為他人做嫁,自己的合法利益必須維護!
  但要怎麼維護呢?留福那些宮鬥手段素波根本不屑一顧,她要堂堂正正地拒敵於外,而不是放那些千嬌百媚的女子進府搞內鬥。
  不得不承認,膠東世家選出來的女子很不錯,素波在宴席上見到的那三個非常出色,是真正才貌雙全的世家女,所以就更不能讓她們進王府了。
  薛清一向對於高門內宅十分熟悉,也有足夠的計謀,便道:「王妃不必急躁,側妃進門也沒什麼,我能讓她們都沒有子嗣。」沒有子嗣的側妃不足為懼,充其量不過是屋子裡的擺飾而已。
  因為想不出辦法,素波的確很暴躁,可聽到這話救冷靜下來了,自己難道要過那種雙手沾滿鮮血的日子?雖然是薛清出手,但她心裡終究過不去。
  「算了!別人我管不了,總能管得了自己,到時候我就離開膠東王府,自己開飯館去。」
  話音未落,膠東王大步走了進來,沉聲說:「王妃不許離開,本王不會讓側妃進門的!」
  其實素波想聽的就是這句話,但真的聽到了她又覺得不安,看薛清和留福都知趣地下去了,她抬手捏捏他的俊臉,嘆了一口氣,「不讓側妃進門,膠東世家,甚至膠東之地的人都會覺得王爺沒有真正融入膠東,不會一心一意為膠東好,而膠東王府再有什麼政令免不了會束手束腳,時間長了雙方的關係也許還會有什麼變化。」
  「難道不納側妃我就不能治理好膠東了嗎?」膠東王拉著王妃的手嚴肅地宣布,「我可是王妃一個人的!」
  沒想到膠東王把以前說過的話牢牢地記在心裡,素波剛剛所有的強硬都軟化了,忍不住抽抽答答地哭了起來,「我好生氣,我跟著你經歷了這麼多的艱難才到了膠東,現在一切剛剛變好,她們就來搶你了,偏偏在宴席上我還要為了大局忍著,根本沒能拒絕,我好不容易種成的白菜就要被豬拱了嗎?嗚嗚嗚,我真不甘心!」
  小美男是她一手培養出來的,想當初他還是一個會吃得滿臉點心渣子的問題兒童,幾年過去,如今長成了玉樹臨風的睿智王爺,大家都看到他的好,主動貼上來的人越來越多,素波也就越來越傷心。
  什麼白菜,什麼豬的,真是亂比喻,不過膠東王還是聽懂了,一時想找個別的詞也沒有更合適的,急忙表白道:「不會被別的豬拱去的,只有王妃能拱到!」
  「我才不是豬呢!」素波被逗得破涕為笑,「不過我一定會想出辦法,保住自己的白菜!」
  「我也會幫著王妃保住白菜!」膠東王的想法是直接拒絕那些女人,「我已經與膠東各世家達成一致,所有的協定不會因為不納側妃或者納了側妃而變,我也不允許發生任何變化,這些側妃原也是他們硬要送上來的禮物,我不要就是。」
  道理雖然如此,但其實道理之外還有人情,膠東王若是真正大權在握的藩王,他完全可以強硬地回絕,不會引起任何問題。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8:04

第十一章

  然而膠東王對於膠東而言就是個外來者,本身沒有強大勢力支持,膠東之地又非朝廷王法所能及之處,反觀幾大世家在膠東卻是根深蒂固,雙方的關係中膠東王和自己其實處於較弱的一方,是以膠東王應該盡快與膠東人親近,這樣膠東人才會接受他,覺得他真的是膠東的王。
  雖然沒有人會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但素波卻能領會到,膠東人翹首以待的便是膠東王能與膠東世家之女生下子嗣,這樣他們才能真正綁在一起。
  素波搖了搖頭,「拒絕並不是最好的辦法。」
  「王妃既然不願意與膠東世家對立,我便與祁丞相他們好好商量,讓他們主動放棄送女人入王府。」
  「也不好,祁丞相他們不會真正明白的,而且還會以為你在找藉口。」她知道膠東王一向體貼自己、照顧自己,能夠接受自己的新思想,但祁丞相可不會。
  「那麼將她們收下,我只說不喜歡她們,不進她們的屋子?」
  「更不好。」素波又搖頭,「時間久了她們定會生怨,將兩邊的關係弄得更糟。」
  這些辦法素波早就想過,卻都被她自己一一推翻,她甚至覺得這個問題根本不可能有完美的解決辦法,所以她先前才會那麼暴躁、那麼失望,即使有膠東王的支持,她還是覺得無助。
  「要是你還像過去一樣就好了,這樣就沒有人願意嫁你了。」素波又嘆了口氣。
  「我本來就與過去一樣。」
  膠東王一語方畢,素波像是想到什麼,眼中突然閃出喜悅的光芒。
  對,這就是最好的辦法!
  素波重新捏了捏膠東王的臉頰,「從現在起,你就要與過去一樣,不做睿智的王爺,而是要做一個傻傻的王爺,什麼都聽王妃的,唯王妃之命是從!」
  膠東王點點頭,裝傻有什麼難,自己熟得很。而且他十分懷念過去被王妃當成傻子王爺時所受到的特別關照,時不時佯裝不懂事來哄王妃對自己好。
  他忙不迭地答應,「我都聽王妃的。」
  於是素波叫來了留福和薛清,得意洋洋地公布自己想到的解決辦法,又吩咐留福,「你跟在王爺身旁,不論誰問都要堅持王爺很聰明,膠東王府的事都由王爺作主,王妃不過是從旁輔佐而已,你明白了嗎?」
  當然明白,過去我們都是那樣做的。留福趕緊點頭,「王妃放心吧。」
  素波對留福一向很放心,點點頭,轉而對薛清說:「薛姊姊,你正好相反,要在女眷們之中有意無意地透露出王爺生性軟弱,府裡的事都聽我的,而且我還是個特別蠻橫的人。」
  膠東王和留福都同意了,薛清想了想也沒有什麼可反駁的,便點點頭,「那好,我試試。」
  薛清謙虛地說試試,但她做得實在太成功了。
  為了把女兒送到膠東王府,那些夫人太太們都努力與薛清交好,大家都是女人,都能懂得王妃表面再大度也不會真正喜歡側妃,那麼薛清就是很重要的人物了,身為王妃身旁的女官,她如果肯多照顧,她們的女兒在王府就能輕鬆不少。
  正好薛清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在塞了不少金珠玉石之後,便有人打聽到膠東王妃非常跋扈,王爺完全受王妃轄制的消息。
  可是當她們回去問自家男人,得到的答案都是搖頭,「不可能,膠東王雖然年少,但卻睿智天成,膠東王妃怎麼能轄制得了王爺?」
  由於兩邊的消息天差地遠,女人們便調動了一切的資源重新打探,然後便有人知道過去在京城時,膠東王便有著愚鈍的風評,只不過在他娶了王妃之後慢慢沒有人再提起,開始有了極好的名聲,甚至主掌文瀾閣和太學。
  此外,膠東王府的後院一直只有王妃一個,膠東王的姊姊清河公主曾經想送人進去以利於子嗣,卻被膠東王妃大鬧一場,弄得灰頭土臉不了了之;還有膠東王妃嫁給膠東王時身邊原帶著兩個丫頭,現在只剩下一個,聽說是因為對膠東王生了不該有的心思被趕了出去。
  至於他們到了膠東之後,什麼金香梨、改造織布機、慈善堂等許多事也都是膠東王妃做主,便是膠東王議政時王妃也時常參加。
  一個又一個消息傳來,先不論膠東王怎麼樣,膠東王妃的確有參與政事,慢慢地,本來嗤之以鼻的男人們不免有些相信了,他們之所以想送女兒進膠東王府當側妃,為的是生下子嗣,若膠東王被王妃吃得死死的,那送人進去就沒意義了。
  於是乎,這些世家又湊在一起商量,關係到自家女兒的命運,他們決定要將事情弄清楚,最好的辦法就是從膠東王那裡套話。
  無奈膠東王並不是尋常人,雖然時常接見他們,但他一向話少,誰也不可能上前與他攀談,而如今的臨時王府因為先前的刺殺事件,守衛特別嚴格,大家想湊得近一些也不可能。
  既然膠東王這條路行不通,就只能讓那些夫人太太們找機會探查了。
  女眷們湊在一處的機會不少,膠東王妃表面上依舊和善,對幾位可能入王府的小姐們特別親切,可以說表現得十分完美,她們一點問題也挑不出,甚至開始懷疑打探的消息是不是準確了。
  直至春節之前,她們才發現了一件事。
  這時候膠東各郡的官員都到了營河郡拜見膠東王,按膠東王府與膠東世家達成的協議,官員要由膠東王重新任命,一些政績較差的會被換掉,改由膠東王委派的人擔任,而此番大家都認為毗鄰營河郡的上瑜郡羊郡守一定會被換下。
  羊郡守的確不爭氣,上瑜郡裡諸事亂七八糟,而且膠東王府的勢力已經從營河郡滲透到了那邊,羊郡守被改任一個閒職是保全他體面的唯一辦法。
  這一日,膠東王府又宴請所有官員和女眷,素波也與大家在一處談笑。
  「大家嘗嘗京城裡送來的玫瑰餅,是冷月庵的。」她笑笑地說。
  冷月庵的玫瑰餅如今可以說是名聞天下,膠東一地雖然偏僻,但也有所耳聞,只是嘗過的人寥寥無幾,大家便都恭敬不如從命,笑著各拿了一個,吃過後紛紛讚美這餅香甜糯軟,果然名不虛傳。
  這時一個內侍到素波身邊悄悄說了句什麼,素波神色突變,連聲招呼也沒打就一甩袖子離席了。
  那個內侍大家都認識,正是膠東王身邊的承奉正留福,聽說是從膠東王小時候便跟在身邊,如今管著膠東王身邊的所有事務,地位極高,便是祁丞相也要巴結。
  以前有人曾見這位留福內侍跟在膠東王妃身邊,神情極為恭敬,通常說來,男主人的心腹在女主人面前氣勢應該更強一些的,可眼下留福看起來倒有幾分像是膠東王妃身邊的人。
  留福究竟說了些什麼,讓膠東王妃如此生氣?
  大家都瞧出有事情發生,只是薛清還立在上座後面,倒不好失儀,只得強壓下心裡的疑惑。
  好在沒一會兒,素波就回來了,怒色已經消失,重新恢復了平日的優雅,「明年梨花開時,我們也做些梨花餅,也許不遜於玫瑰餅呢。」
  身處膠東一地的夫人太太們見了膠東王妃方才知道,原來京城的貴婦們喜歡談論吃食,又高雅又有趣,自然個個趨之若鶩,開始模仿膠東王妃鑽研廚藝,也能在宴會上多點談資。
  「正是呢,我們營河郡的梨花開時,竟把天邊的雲都遮住了呢,那淡淡的清香更是極為迷人。」
  眾人一面奉承膠東王妃,一面暗中叫身旁的婢女去前院打聽發生了什麼事。
  祁丞相夫人第一個得到消息。
  原來膠東王前腳在前堂任命了王府的張長史為新任的上瑜郡郡守,後腳就被人從前堂請了出去,過一會兒回來,任命上瑜郡郡守的正式文書上面寫的就是田炎了。
  有人問起,膠東王期期艾艾地道方才口誤了。
  這一次大家看得清清楚楚,田炎是膠東王妃看中的新郡守,而膠東王卻選了跟隨他多年的張長史,於是膠東王妃便離席逼迫膠東王改了任命。
  膠東王果真是懼內的!
  所有人都體認到,膠東王府當家做主的並不是膠東王,而是膠東王妃。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8:15

第十二章

  祁郡守便哭道:「母親因為我隨口說守孝未能迎接王爺,如今只怕王爺派人查出實情便要自盡,將守孝之事做實,若是那般,我哪裡還能活著!」
  「若論你的過錯,便是流放也不為過,」膠東王便道:「只是看在你還有一份孝心上,本王也只免了你的官職就罷了。」說著擺手令他退下。
  山文舉等人都道:「王爺對膠東諸人皆十分寬容,便是在刺殺之事發生後也沒有治他們的罪,但願他們懂得王爺不想生出紛爭,願與膠東世家共同治理膠東之意!」
  祁丞相他們果然懂了,不過他表達的方法素波很不喜歡。
  在一系列的協商之後,膠東王承認了膠東世家在膠東所擁有的土地和家財,但膠東世家也要按律交出了應該放為庶民的奴婢,而且他們也不能再長久地把持著丞相、郡守、縣令等官職……在素波看來膠東王還是給了膠東世家一定的優惠,但她明白這都是必然的,在最大的特權——皇權之下,一定也會存在著大大小小不同等級的特權。而且與膠東王為庶民,特別是那些奴婢們爭到的利益相比,世家得到的好處並不是很多。這已經是膠東王帶著大家所能達到的最好結果了。
  從整體來看,外來的膠東王與當地的世家達成一致,也正是素波所想往的雙贏,避免戰爭,放下爭執,雙方合作把膠東治理得更好,是眼下最好的方案。
  當然這些都沒有什麼,素波不快的是接下來祁家、羊家、長孫家等一同為膠東王和自己準備了一份大禮,除了膠東物產及金銀寶石錦帛書畫之外,祁家、羊家和長孫家還各準備送一個女子到膠東王身邊。
  素波第一時間知道了,而且她還知道其實膠東的世家一共打算送四個人的,因為膠東王正好可以有四個側妃,只是三大世家之外的另外一個人選競爭實在太激烈,眼下還沒能定下來而已。
  「呸!」素波很沒素質地罵人了,「無怪姓祁的那個笑面虎口口聲聲地說要成為真正的一家人,原來他想當王爺的老丈人!可是他不想他怎麼也當不了,至多算是個便宜老丈人!」
  留福很想問問什麼是便宜的老丈人,難道還有很貴的老丈人嗎?但是他不敢;他還想勸勸王妃,膠東世家獻女為側妃並不壞,起碼說明他們是真心與王爺合作了,但他竟不敢開口,因為他知道王妃真生氣了!
  真生氣的王妃很可怕,無怪有人說母老虎,王妃的神情的確有些像的。留福下意識地吸了一口氣,想把自己縮得小一些,期期艾艾地道:「王妃剛剛沒有當眾發火很了不起了……」
  「我就是應該在宴上罵人的!」素波有點後悔,為什麼自己不當著祁相夫人的面罵回去,就應該當場把她們趕出府裡,可是,「我還不是為大局著想,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形勢,為了幾個側妃雙方鬧僵了不值得。」
  「正是,正是,」留福趕緊勸道:「其實來幾個側妃不要緊,哪個王府裡沒有?王妃身為正室能壓得住她們就好,老奴在宮裡曾見過不少手段,都是極有用的……」
  「呸!」王妃就轉向留福啐去,「我才不想聽什麼手段!我的手段就是根本不許有這些人!」
  王妃以前就說過她很妒,果然也是真的,可是,留福便弱弱地問:「王妃是要把她們暗地裡處置了嗎?如果那樣那些人家還會繼續送人進宮的。」
  「呸!呸!」素波可是有道德底線的人,再怎麼也不會殺那些無辜的女子,但是她也絕不會放任不管,要將膠東世家的這種心思殺滅在萌芽狀態!可怎麼做才好呢?
  身為穿越女的徐素波一向參與了許多外面的事務,是以她更明白聯姻其實是一個很好的辦法,真正將干戈化為玉帛。就比如皇上與鄧家的聯姻,把皇上從兵敗如山倒的狀況下解救了出來,而鄧家呢,也穩住了亂世下的青州,後來兩方雙雙走向輝煌。當然了,這種雙贏中也有被犧牲的,那就是靜妃和她的兒女。
  膠東王府離京前朝廷要與匈奴和親也是相類似的情況,與其兩個大國打得國窮民蔽,血流成河,不如讓一個女子嫁出去,邊界從此平靜。這裡面也有一個可憐的角色,就是和親的公主。誰又願意離開從小生長的家國去萬里之遙的大漠呢?起碼素波不肯讓好朋友嚴懿去,一定將嚴懿從京城的混水裡撈出來帶到膠東。
  現在膠東王與膠東世家聯姻,就是如此,對雙方都有好處,唯獨身為膠東王妃的自己會吃虧,丈夫被人分走了,膠東王妃的尊榮也要打上許多折扣。素波雖然身明大義,但她也不會甘心為他人做嫁衣裳!
  自己的合法利益必須維護!
  可怎麼維護呢?留福那些宮鬥的手段素波根本不屑一顧,她要堂堂正正地拒敵於外,而不是放那些千嬌百媚的女子到王府裡內鬥——話說膠東幾大世家選出來的女子還真都不錯,素波在宴上見到的那三個就非常出色,真正才貌雙全的世家女,縱是自信,素波也覺得她們並不比自己差的,所以就更不能讓她們進王府了。
  薛清一向對於高門內宅十分熟悉,也有足夠的計謀,但在眼下的情況中竟然也很無措,祖母活著的時候時常說的一句話又涌上了她的心頭,「女人總是要吃虧的,這就是命啊。」她不甘心命運的安排蹉跎了許多年,而王妃也遇到了如此的境遇。那麼就讓自己出手吧,「王妃不必急躁,側妃進門也沒什麼,下官能讓她們都沒有子嗣。」沒有子嗣的側妃,對於正妃來說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充其量不過是擺在屋子裡的裝飾而已。
  正是因為想不出辦法,素波的確很暴躁,可她現在突然冷靜了,自己難道要過那種沾滿鮮血的日子?雖然是薛清出手,但她的心裡也過不去,「算了!別人我管不了,總能管得了自己,到時候我就離開膠東王府,自己開飯店去!」
  話音未落,膠東王大步走了進來,「王妃不許離開,本王不會讓側妃進門的!」
  其實素波想聽的就是這句話,但真地聽到了,她又不安起來,看薛清和留福都知趣地下去了,就抬手捏捏他的俊臉嘆了一聲氣道:「不讓側妃進門,膠東世家,甚至膠東之地的人都會覺得王爺總不不能真正融入膠東,不會一心一意為膠東好,而膠東王府再有什麼政令免不了會束手束腳的,兩邊的關係總要蒙上一層陰影,時間長也也許還會有什麼變化。」
  「我是來治理膠東的,難道不納側妃就不能治理好膠東了嗎?」膠東王拉著王妃的手嚴肅地宣布,「我可是王妃一個人的!」
  過去自己的確這樣問過,膠東王也答應了,還牢牢地記在了心裡,素波剛剛所有的強硬都軟化了,竟抽答答地哭了起來,「我好生氣啊!明明我一早就嫁了你,跟著你經歷了這麼多的艱難到了膠東,現在一切剛剛好了,她們就來搶你了!可是在宴上我還要為了大局忍著,根本沒能拒絕。」小美男真地是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想當初他還是一個搶點心會吃得滿臉點心渣子的問題兒童,幾年過去,如今長成玉樹臨風的睿智王爺,大家都看到他的好處了,主動貼上來的人越來越多,素波也就越來越傷心,「我好不容易種的白菜就要被豬拱了去嗎?嗚嗚嗚,真不甘心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8:26

第十三章

  什麼白菜,什麼豬的,真是亂比喻。不過膠東王還是聽懂了,一時想找個別的詞竟沒有更合適的,就急忙表白道:「不會被別的豬拱去的,只有王妃能拱到!」
  「我才不是豬呢!」素波被逗得轉泣為笑,「不過我一定想出辦法保住自己的白菜!」
  「我幫著王妃保住白菜!」
  保住白菜並不容易。
  膠東王的想法是直接拒絕,「我已經與膠東各世家達成一致,所有的協議都不會因為不納側妃或者納了側妃發生變化,我也不允許發生任何變化。這些側妃,原也是他們硬要送上來的禮物,我不要就是。」
  道理雖然如此,但其實道理之外還有人情。
  膠東王若是真正大權在握的藩王,他完全可以強硬地回絕,而且不會引起任何問題。但其實王府一行對於膠東本就是外來者,他們本身又都沒有強硬的勢力支持,膠東之地原又非朝廷王化所能及之處,幾大世家在膠東根深蒂固,雙方的關係中膠東王和自己其實處於較弱一方,是以膠東王應該盡快與膠東人更加親近,這樣膠東人才會接受他,覺得他真正是膠東的王爺。
  雖然沒有人會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但素波卻能領會到,如果膠東王能與膠東世家之女生下子嗣,那更是膠東人翹首以待的。
  所以素波搖了搖頭,「這並不是最好的辦法。」
  「王妃既然不願意與膠東世家對立,我便與祁相他們好好商量,讓他們主動放棄送女入王府。」
  可是膠東王雖然一向體貼自己,照顧自己,能夠接受自己的新思想,但祁相他們可不會。畢竟大家生活在這個時代,主流思想是與自己不同的,「也不好,祁相他們不會真正明白的,而且還會以為你在找藉口。」
  「那麼將她們收下,我只說不喜歡她們,不進她們的屋子?」
  「更不好。」素波又搖頭,「她們就會生出怨氣,將兩邊的關係弄得更糟。」這些辦法素波都想到過,但是早被她自己一一推翻。
  提前得知膠東世家心思的素波甚至覺得這個問題想得到完美的解決簡直不可能,所以她先前會暴躁,會失望,現在即使有膠東王的支持,她難免還會覺得無助,「要是你還像過去一樣就好了,再沒有人願意嫁你。」當時自己就是如此才能成為膠東王正妃的。
  「我本來就與過去一樣啊!」
  膠東王一語方畢,素波的眼中都閃出了喜悅的光芒,對!這就是最好的辦法!
  素波重新捏起膠東王的臉頰,「從現在起,你還要與過去一樣——可能你記不得了,但我和留福會告訴你,總之,不要做一個睿智的王爺,要做一個傻傻的王爺,什麼都聽王妃的,唯王妃之命是從!」
  膠東王點點頭,裝傻有什麼難的?自己還不是熟得很。而且他十分懷念過去被王妃當成傻子王爺時的特別關照,時不時常故意露出些不懂事來哄王妃對自己好,現在忙不迭地答應,「我都聽王妃的。」
  於是素波趕緊叫來了留福和薛清,喜洋洋地公布,「從現在起,我們要這樣,這樣,這樣……」又吩咐留福,「你跟在王爺身旁,不論誰問都要堅持王爺很聰明,膠東王府的事都由王爺作主,王妃不過是從旁輔佐而已,製造煙幕,你明白了嗎?」
  當然明白,過去我們就是那樣做的。留福趕緊點頭,「王妃放心吧。」
  素波對留福一向很放心,當年膠東王有很多問題時還不是他一直在身邊照顧?後來自己才接手。當然了,薛清更是從沒讓她失望過,「薛姐姐,你正好相反,要在女眷們中間無意地透露出王爺生性軟弱,府裡的事都聽我的,而且我還是個特別蠻橫的人!」
  這樣膠東的世家就不會把女兒白白送來了?!
  難為徐素波怎麼能想到如此的辦法?更沒想到的是膠東王和留福都十分同意,薛清想了想也沒有什麼可反駁的,「那好,下官就試試。」
  薛清謙虛地說試試,但其實她做得不要太成功。
  眼下為了把女兒送到膠東王府的夫人太太們正努力與薛奉儀交好,大家都是女人,總能懂得王妃表面再大度也不會真正喜歡側妃,那麼薛奉儀就是很重要的人物了,她如果肯對自己家的女兒多照顧一些,便會有很大的用處。正好薛奉儀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在塞了不少金珠玉石之後,便有人打聽到王妃非常跋扈,王爺完全受王妃的?制的消息。
  再問見過王爺的男人們,他們就是一怔,「不可能的,膠東王雖然年少,但卻睿智天成,膠東王妃怎麼能?制得了王爺?」
  不過,對於男人們的話,女人們本就不會全信,他們一向缺乏細緻觀察的能力,更何況聽說王爺一向少語,大家從沒有近距離地親密接觸過。女人們便調動了一切的資源重新打探。
  然後便有人知道了,過去在京城時,膠東王便有愚鈍的風評,只不過在他娶了王妃之後慢慢沒有人再提起來了,卻慢慢有了極好的名聲,主掌文瀾閣和太學。不過膠東王府的後院裡一直只王妃一個,清河公主曾經想送一個人進去以利於子嗣,卻被膠東王妃大鬧一場弄得灰頭土臉不了了之,還有王妃嫁膠東王時身邊原帶著兩個丫頭,現在只剩下一個,聽說那個被王妃趕了出去。至於他們到了膠東之後,什麼金香梨貢品、改造織機、慈善堂等許多事就都是王妃做主,便是膠東王議政時王妃也時常參加。
  如此說來,這果真可能就是膠東王府的秘密了!
  慢慢地,男人們也不免有些信了,且不論膠東王怎麼樣,膠東王妃的確越來越多地參與政事了,這些世家便開始越來越多地湊在一起商量,關係到自家親女兒的命運,總要將事情弄清楚吧!
  無奈膠東王並不是尋常人,雖然時常接見臣子們,但他可是坐在高高的寶座上的,一向話又很少,誰也不可能上前與王爺攀談,而如今的臨時王府因為刺殺事件防衛又特別嚴格,大家想湊得近一些也不可能。
  所以還是要夫人太太們找機會探查,好在她們都極聰明極伶俐的,特別能見微知著。
  女眷們在一處的機會還是不少的,膠東王妃表面上依舊又雅致又和善,對幾位可能入王府的小姐們特別親切,可是得知了那些秘密的人總會凡事多想想,她們一雙雙鋒利的眼睛不會放過王府裡一點點的變化。可膠東王妃從來都表現十分完美,她們一點問題也挑不出,甚至已經懷疑打探的消息是不是準確了。
  直至春節之前,她們才發現了一件事。
  這時候膠東各郡的官員都到了營河郡拜見膠東王,按膠東王府與膠東世家達成的協議,官員要由膠東王重新任命,一些政績較差的官吏會換上膠東王委派的新人。大家都默認毗鄰營河郡的上瑜郡羊郡守一定會被換下了,他的確不爭氣,上瑜郡裡諸事亂七八糟,而且膠東王府的勢力已經從營河郡滲透到了那邊,羊郡守被重新改任一個閒職正是保全他的體面的唯一辦法。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8:39

第十四章

  膠東王妃正與大家在一處談笑,「大家嘗嘗京城裡送來的玫瑰餅,可是冷月庵的。」
  冷月庵的玫瑰餅,如今可以說是聞名天下了,膠東一地雖然偏僻,但也曾有耳聞,但嘗過的人寥寥無幾,大家便都恭敬不如從命,笑著各拿了一枚,「香甜糯軟,果然名不虛傳呢。」
  這時一個內侍到了王妃身邊悄悄說了句什麼,王妃的神色突變,連聲招呼也沒打就一甩袖子離席了。
  那個內侍大家都認識,正是王爺身邊的承奉名叫留福的,聽說是從王爺小時便跟在身邊,如今管著王爺身邊的所有事務,地位極高,便是祁相也要巴結的。
  當然,以前也有人曾見這位留福內侍跟在王妃身邊,神情極為恭敬。通常說來,一家男主人的心腹在女主人面前氣勢應該更強一些的,可眼下的留福看起來倒有幾分像是王妃身邊的人。
  眼下也不知留福來說了些什麼,王妃如此生氣?
  大家都瞧出有事情發生,只是薛奉儀還立在上座後面,倒不好失儀,只得硬壓著心裡的驚奇。
  好在沒一會兒,王妃就回來了,怒色已經消失,重新恢復了平日的風雅,「明年梨花開時,我們也做些梨花餅,也許不遜於玫瑰餅呢。」
  大家自然奉承,身處膠東一地的夫人太太們見了王妃方才知道,原來京城的貴婦們喜歡談論吃食,又高雅又有趣,大家自然個個趨之若鶩,開始模仿王妃鑽研廚藝,也能在王妃的宴會上有談資,「正是呢,我們營河郡的梨花開時,竟要把天邊的雲都遮住了呢,那淡淡的清香更是極迷人的。」
  祁相夫人第一個得到了消息,剛剛王爺在前堂才任命了王府的張長史為上瑜郡郡守,就被人
  從前堂請了出去,再一會兒回來任命上瑜郡郡守的正式文書上面寫的就是田炎了。有人問起,王爺期期艾艾地道方才口誤了。
  可是這一次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田炎是膠東王妃看中的新郡守,而王爺卻選了跟隨他多年的張長史。但王爺身邊的留福都是王妃的人,因此消息方一出來,王妃便離席而去逼迫王爺改了任命,王爺果真是懼內的!
  所有人都認識到了,膠東王府當家的並不是膠東王,而是膠東王妃!
  接著又有一件事,比先前任命郡守時還令人感覺可怕。
  王妃身邊的一個女官名叫壽兒的竟被處置了,一起出事的還有壽兒的親哥哥。雖然王府裡傳出的消息是壽兒和她的哥哥犯了大錯,但是這些夫人太太們沒有一個相信的,她們立即想出了無數的橋段——大家可都是有見識的,從小生在高門大戶,哪家沒有主母鬥小妾的故事?
  只不過王妃的手段未免太過猛烈,處置了宮女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牽連到親人?若是自家女兒入了宮,結果會是怎麼樣?
  膠東世家諸位夫人使盡了手段去查膠東王府女官之事,可是她們得到的信息非常少,總而言之王府對於此事忌諱頗深。
  就連先前向她們透露一些毒藥的薛奉儀也將嘴閉得嚴嚴的,不論再送多少財物,大家也沒有從她的口中問到一句實情,她一直堅稱壽兒和她的哥哥背叛了王妃,罪不可恕,王妃是無可奈何才處置了他們,而且還一直在暗自傷神。
  傷神?縱然王妃在一些人面前的確有些鬱郁之色,但是能在王爺宣布之後硬將上瑜郡郡守之位搶走,根本不顧王爺顏面的女人,她的心會是軟的嗎?
  當然不會!大家都相信王妃不過是偽裝的。
  再重新想到自家的女兒,就沒有人再願將她們送到王府裡了。膠東世家掌控膠東一地太久了,他們對於皇家沒有京城人那樣尊崇,送女兒為膠東王側妃,於他們討好的意味小一些,更多的是一種相互交好的謀算——畢竟膠東王還沒有嫡子,每一家都盼著自家的女兒能生下未來的膠東王,那樣自家在膠東的地位又不一樣了,不過這一點誰也不肯當面承認罷了。
  現在,各家的夫人太太們只看王妃身邊的兩個女官,便覺得家裡的女兒送去了也未必能有好結果。接著男人們也悄悄息了心思,祁相和幾個世家的當家人終於發現膠東王果真有些愚鈍,很多事都是王妃在作主,這也是王爺一向深入簡出,王妃又時常參加議政的原因吧?
  於是,突然間再沒有人提起膠東王應該納側妃了。幾大世家既然已經放棄爭奪膠東王側妃,他們便不想膠東其他小世家或者尋常人家的女兒得到那樣的榮耀,自家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弄到手!膠東世家們可一向是同進同退的!當然,很多人暗地裡還想著,這也是給自家留下一條後路,如果將來膠東王妃果然不能生,那時要選側妃,自然還是要從幾大世家裡出的。
  側妃的事先放下也不錯,畢竟眼下世家們與膠東王府之間還有許多棘手的問題呢。過了年膠東王府和世家間達成的協議便到了實行的時候,世家們儼然發現,當初因為膠東王和王妃被刺事件他們讓了太多的步,現在便很肉疼,只說放奴一項,三大世家都要失掉數萬的奴婢,當然放奴還是其中一處,還有更多的……
  若不是當初刺客的確是從地道裡進營河郡郡守府刺殺的,大家真要懷疑膠東王或者王妃假裝被刺,然後借此機會逼著膠東世家讓出了太多太多的權益。
  如何在不惹怒膠東王,不,是膠東王妃——雖然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但是幾大世家的當家人都清清楚楚的,膠東王府裡掌權的是王妃而不是王爺,王爺充其量不過是王妃的提線木偶,王府裡的大事小情都由王妃說了算——所以在不惹怒王妃的前提下為自己保留一些利益,這可是很費心思的。
  站在另一方,膠東王府也一樣要與膠東世家鬥智鬥勇。
  薛清便站在王妃面前嚴肅地道:「王妃,如今王府裡的事情多得不得了,王爺,還有山郡守、田郡守、諸位郡丞縣令縣丞們都為了清查世家中的奴婢數量日夜不停地忙著,這幾天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好的,你不能再消沉下去了!」
  「可是昨天王爺還說不要緊的,他忙得過來呢。」素波裹了一件厚厚的披風陷在一張鋪了狐狸皮的藤椅上,手裡抱著一個鎏金銅爐,只露出一張雪白的臉,眼睛還微微有些紅,「我就是心裡難受。」
  與張長史沒能當上瑜郡守這個假消息不同,壽兒和她的親哥哥的確被處置了,素波親自點的頭,之後她就是過不了心裡那關了,她可是第一次要人的命了。
  「薛姐姐,你說我對福兒和壽兒哪裡不好?可是為什麼福兒一心想勾引王爺,而壽兒更可怕,竟然幫著皇后來刺殺王爺和我呢?」當日素波確認的時候還掉了眼淚,現在她不會了,但語氣還是十分悵然。
  「當年陸家給王妃的兩個丫頭品性都不好,眼皮子淺心卻大。如今看福兒雖然想勾引王爺,但畢竟還沒有被人收買,所以下場還不壞。」薛清就點評道:「倒是不聲不響的壽兒更貪心,大約是認定皇后娘娘遲早會取得最後的勝利,什麼都敢做。不過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豈能不知道一但事敗,她和她的哥哥都會落入萬萬劫不復的境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8:49

第十五章

  刺殺之後,差不多所有人都認為祁家脫不了關係,畢竟秘道一直掌握在祁家手中。祁丞相派了大批人手查案,可怎麼也查不到凶手的來歷,因為無法在膠東王面前交待,他一改過去強硬的手段,在膠東差不多所有的事務上都退讓了許多。
  在祁相查案的同時,膠東王也派了馮律和鄧森追查凶手。與祁相重點搜索秘道入口人員往來不同的是,他們並沒有在外面布局,而是重點在王府內查找內奸——還是在京城時,膠東王就懷疑府裡有皇后的人,這一次出藩,護衛中自然也會混入鄧家的人馬,刺殺一定與他們有關。
  其實,對於護衛中的內應,馮律剛一出京就開始排查了,再根據刺殺時的蛛絲馬跡,很快就揪出了幾個人,原來鄧家早疑心營河郡守府裡有秘道,正好膠東王府暫時留在這裡,他們便查到了地道送,然後便有了刺殺之事。只是誰也沒想到給那些人提供機會到正房查地道的人最後竟是壽兒和她的哥哥。壽兒不消說,是王妃身邊的女官,而她的哥哥當年藉著壽兒的求情進了府,現在任著管事,在王府裡也頗有些地位權力,正因為有這兩兄妹的接應,皇后的人方能成功。
  壽兒一向笨笨的,素波真是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大的膽子,「其實她還是太笨,且不說刺殺不成她沒有好結果,就是真刺殺成功了,難不成她就能得了皇后的賞賜?皇后一定會殺她滅口的!」
  「王妃說的不錯,只是利令智昏而已。」薛清搖了搖頭,「但眼下王妃果真不該再為了她這樣的人難過,王爺為了幫王妃回絕膠東世家送的側妃只能裝傻,在外人面前有許多話不好說,政務正需要王妃幫忙呢!」
  可是,「王爺不是說外面沒什麼事,讓我多休息幾天呢。」
  「那是王爺寵著王妃,其實現在外面忙亂得很呢,」既然王爺吩咐過,薛清也只得縱容著王妃,但事情已經過了好幾天了,她覺得效果並不好,王妃整日想著福兒壽兒心情一直很低落,還不如把王妃推出去做些正事,沒準兒也就不惆悵了。於是薛清便盡女官的責任,「可下官覺得王妃應該堅強起來了!」
  再者若王妃只是個尋常內院女子,多傷心難過幾天也沒什麼,很多女子就是喜歡傷春悲秋的,但王妃可不同,她在膠東的治理上有著許多難得的高見,王爺、山郡守、田郡守等人都十分仰慕呢。薛清先前曾經不大相信,只當王爺為創的王妃名聲,可她終究是有才學的人,慢慢便看出王妃有時不經意的幾句話會給大家帶來多大的啟迪。
  素波抬起頭眨了眨眼,也許自己真該堅強些。
  薛清趕緊加了一句,「沒準兒現在王爺正盼著王妃能過去呢?」
  「嗯。」素波一向是聽勸的,由著薛清帶了幾個女官替她重新梳了頭換了衣裳,便去了廳堂,見山文舉、田炎等人正苦著臉道:「如今雖然籌出了冬春的糧食,但如果開春後膠東世家不再雇傭這些他們耕種,我們怎麼也養不起這麼多人。且若各處大片田地荒蕪,秋天后整個膠東恐怕形勢就徹底糟了……」一時見了王妃,便趕緊起身行禮。
  素波便擺擺手在膠東王身旁坐下,沒一會兒便聽懂了,原來以祁家為首的膠東世家見不得不遵守朝廷律令放奴,且又無法隱瞞各家奴婢數目,索性用最快的速度將各家的奴婢大量放出來為難膠東王府。
  膠東原本就是偏僻貧瘠之地,突然間出現幾十萬無家無業無糧無房被放出來的奴婢,對膠東王府是很大的壓力。
  在膠東王府想盡辦法安頓了這些新百姓,又籌措出糧食後,膠東世家又放出風聲,他們寧願將田地荒蕪著,也不會雇用外面的人種田,唯有心甘情願重新賣身做他們的奴婢的人,可以像過去一樣依附著世家生存。
  膠東王府當然已經想出了許多對策,但恐怕很難管得了那些世家們,畢竟土地是他們的,很容易找到藉口不好好耕種,而損失一年的收成,對於家底豐厚的他們也不是不可承受的。
  素波就道:「我們可以不按人頭收稅,而是按田畝來收稅啊!」在這裡,最主要的稅是丁稅,也就是按人頭收的稅,所以「攤丁入畝」是後世一個非常有名氣的皇帝的政績,現在拿來一用正合適。
  諸人驚呆,然後個個凝神細想。
  膠東世家仗著他們占據了大量的田地,用荒蕪土地來為難膠東王府,但只要膠東王府改丁稅為按田畝交稅,世家的算盤就全落了空,他們就是為了田地的稅也不可能再讓田地白白荒著。
  素波見所有人都怔怔的,不由得問:「是不是很難?」攤丁入畝既然做為了不起的政績時常出現在電視劇裡,那麼一定很難執行的吧。
  可是膠東王卻堅定地道:「不管有多難,務必做到!」他已經看出這一項舉措更為深遠的意義了。
  膠東王到了膠東兩年,膠東由過去的貧瘠之地變為富裕之鄉。
  營河郡的梨膏、徐來郡的煎餅、古豐郡的鹽焗鴨、東川郡的飴糖、海清郡的烤魚片……各郡都有響當當的名牌,除了在京城暢銷,就是江南塞北也都處處熱賣。這些還只是明面上的,還有一樣名聲不顯,但其實更賺錢的東西,那就是鹽——並不是尋常煮出來的鹽,而是按膠東王妃所說的方法曬出的鹽,既不用鍋也不用柴更不用煮,只要有太陽和風就行,是以成本很低利潤很高。
  於是,錢就像流水一般地淌到了膠東。
  昔年膠東世家放出的那些奴婢們非但沒有成為膠東王府的負擔,反而為膠東創造了無數的財富,當然這些錢最後大半也都流到了他們自己的手裡。
  膠東人的日子過得好,只要肯出力作工,吃肉穿綢都不難。市面上越發的興盛,人心也就越發地向著膠東王,膠東世家再想把持膠東,根本就不可能的。不過呢,這些世家雖然心有不足,但卻也不敢有什麼不滿,畢竟膠東王府對他們從沒有下過狠手,每一家的田產、莊園都得到了保全,還讓他們一直過著很富足很安定的生活。
  要知道現在膠東王府如果想對付膠東的世家,那可真是再容易不過了。只要說一聲清算田畝莊園,哪一家也保不住所有的財產,哪怕膠東王府重提刺殺之事,膠東世家就不知有多少人頭要落地呢。
  世易時移,膠東世家現在只有討好膠東王府的份了,辦宴會、獻禮品、寫文章歌功頌德……然後他們就又將目光落在了膠東王府的後宮。
  膠東王妃雖然把持著膠東王府,掌握著膠東的政務,可她一直沒有生下兒女啊!膠東王府總要有後代的吧。大家的女兒送到後宮,生下孩子總是大功一件吧,自己家在膠東的地位也就更穩固了。
  是以便有人上摺子請膠東王在膠東采選美女——素波看了摺子就噗地笑了,「這次他們倒不直接要側妃之位了。」
  站在後面伺候的留福急忙搶話道:「諒他們也不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8:59

第十六章

  膠東王一哂便將那摺子接過去扔到了廢紙堆,「不必理他們。」初到膠東時自己實力不夠,對於膠東世家的提議還要婉轉地回絕,現在完全不必顧及了,甚至他也不必在外人面前特別表現得軟弱無能,整個人越發的朝氣蓬勃,此時笑著向王妃道:「今天中午我讓阿仁做了玫瑰蝦丸花膠雞湯,趁熱先吃吧。」今年自己已經十八了,再過兩年就是真正迎娶王妃的時刻,所以膠東王特別用心給王妃調養身體,到時候他們兩個都會很好的。
  素波聽了玫瑰蝦丸花膠雞湯眼睛就一亮,「你越發有水平了,這湯配料不俗,味道肯定不錯。」說著急忙洗了手坐在桌前,就見一大碗澄清的湯裡飄著玫瑰花瓣和剪成同樣大小的花膠片,中間點綴著雪白的蝦丸和碧綠的香菜,美輪美奐,舀一勺放到口中,花膠的膠質都融到了雞湯裡,濃香可口。
  「王妃一直為政務操心,我自然要把飯菜打理好。」膠東王笑著說:「花膠我昨日就讓阿仁煮了一個時辰,然後又泡了一夜,今天加了雞肉又熬了半日,然後放蝦丸和青菜,最是養人了。」
  為了顯示王妃的權威,素波要比膠東王還要經常出現在議事堂裡,所以膠東王就順勢接下了打點膳食的任務,而且做得有聲和色,一點也不比素波打理的時候差。素波又挾了一個蝦丸吃了,真是鮮又彈,十分滿意,便笑道:「其實做飯很辛苦的呢,倒是我管著政務輕鬆得很。」
  素波說的是實話,覺得政事太煩的她仿照明代的內閣制度在膠東建立了一個小內閣,選了些能幹的官員入閣,然後每有什麼大事要事都讓他們先商議出幾個方案,然後自己再選一個實行,這樣她真很閑的,大半的時間都用在研製烤魚片、煎餅、鹽焗鴨等等,畢竟她要為膠東的每個郡都創立一個能掙到錢的名牌呀!
  正將一道道菜端上來的留福就無聲地搖了搖頭,王妃所謂的政務輕鬆其實是有膠東王在背後無數辛勤的勞作!就說曬鹽,王妃不知從哪裡得知的,可具體的法子她並沒有見過,也沒有聽過,只是向大家說了一句,最後能曬成功,那可是王爺帶著大家想了無數辦法,試了無數次真正曬出了海鹽的。
  只是王爺不肯說出來,留福自己也不會多嘴,因為他明白王爺是為了王妃。自從一年前冬天徐寧過世,王妃傷心得一連哭了好多天,人憔悴不堪,王爺便引導王妃多參與政事,在忙碌中王妃也就慢慢淡忘心中的傷悲。如今一切果然都如王爺所願了。
  其實膠東王心裡還有一種小心思,那就是自徐寧過世王妃的家世越發落魄,徐家只有一個年幼的嗣子,根本撐不起江陰徐家,雖然自己不會因此對王妃有一點的不同,但世人的眼光卻多半是勢利的,所以他就要王妃多掌一些權勢。現在王妃在膠東說一不二,地位更是無人能撼動,就說最近,膠東世家想送女兒入宮都不敢明白說出來,只能婉轉地藉著采選美女上摺子。
  總之,膠東一地已經盡在掌控之中,膠東王的心思大半轉到了自己和王妃的親事上,除了給王妃養好身子,膠東王還把許多精力放在新王府的重新修繕。當初祁相做的不過是面子事,王府裡面依舊很破敗,雖然那些世家早後悔不迭地要出錢出力,可是膠東王並不想用他們,自己和王妃要住一輩子的府第總要自己操辦才能合心意。
  就在這時,京城派使臣到膠東采選精鹽,為和親匈奴的武威公主備嫁。
  皇上早就允了和親匈奴,但民間平常的婚事都要一年半年才能辦好,兩國之間的親事就更為複雜。皇上選定了宗正寺吳望的五女兒封為武威公主備嫁,可又向匈奴提了許多條件,當然匈奴也提了許多條件,之後雙方就一直在談。前些日子匈奴將牛通的項上人頭獻給皇帝,親事最終才算定下來了。
  做為回報,皇帝為武威公主準備了十分豐盛的陪嫁,聽聞匈奴所在的大漠最缺絲綢布匹和食鹽茶葉,便特別使人各處采買上等之物。
  是以雖然先前皇家所用的精鹽並非是青州所產,但近來青州出鹽的量早超過別處,尤其是所產的精鹽,又白又細又純,竟也成了武威公主嫁妝的備選之物,聽傳言還極有可能成為新的貢品。
  在這個時代,為皇家采選物產是很了不得的差使,一則皇家的事本就是天下第一重要的,再則所派采選之人多半是天子近臣,他們采選了物品獻上之餘,自然也會將一路所見稟報皇上,是以各地的官員都極為重視,希望使臣能在宮裡為自己說上一句好話。
  父皇與自己間的血脈親情,未必能是哪一個使臣就能離間得了的,但若要父子間更進一步,也不是誰想用心經營就能改變的。膠東王知道自己離京之後,薛太傅、嚴正等人一直為自己努力,但其實膠東王早已經不在意了——畢竟父皇不可能放棄鄧家和太子。
  這一次京城來使,膠東王也只打算做足情面就好。
  但他沒有想到,使臣竟然是許衍。
  那麼,事情恐怕不是想像的那樣簡單。
  做為主持政務的膠東王妃,素波自然接到了朝廷使臣前來的消息。
  「不知朝廷派誰來呢?會不會是我們的故人?」素波自顧自歡快地說:「如果是嚴御史就好了,當然薛太傅也好——當然他們兩人地位很高,不可能做個采選精鹽的使臣,但不論是誰,我們都要辦一個盛大的歡迎宴會。」
  王妃似乎已經將許衍忘記了,至少她從不提許衍。而且膠東王知道,心思清淺的王妃若是不提,那就真是沒想到。
  但是許衍竟然非要來膠東,膠東王本來就不喜歡他,現在更覺得討厭。
  這兩年時光,許衍很是會鑽營,已經從太學挪到了朝中,官位還升了一級,如今竟做了出使膠東的差使。原本膠東王就覺得,這一次京城來使絕不止是簡單的采選精鹽,現在更是肯定背後一定有著陰謀。甚至,許衍到膠東本身就是一種陰謀,當初離京前他曾請求跟隨自己到出藩,被自己斷然回絕了。當然,這一切他都沒有告訴王妃。
  現在,做為朝廷的使臣,膠東王是不能拒絕許衍的到來,不過他不會讓王妃見到這個人,於是他含笑答道:「王妃說的不錯,我們是應該辦一個盛大的宴會。不過,我想王妃還是不要見使臣了,便是近些時候也不要去議事堂,就留在內殿。」
  素波想當然地了解,「你想的對!朝廷那邊哪裡知道膠東的情形,若是我依舊事出面反倒讓他們覺得椒房干政。不過,這次的宴會由我來辦吧,我正好也要準備一次海鮮盛宴呢。」
  膠東王府是從膠東最邊遠的營河郡一步一個腳印地到達了膠東最深處——濱海的海清郡,在這裡的時間還不夠長,而身負重任的膠東王妃把大半的精力都用在研發烤魚片上,小半的精力用在政務上,因此還是第一次要辦海鮮盛宴。
  當然,這個季節也正是吃海鮮的好時節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9:11

第十七章

  自從到了海清郡,餐桌上便沒有少過海鮮,可是留福一聽到海鮮盛宴口水忍不住就要流出來,趕緊上前道:「王妃要辦宴,就讓老奴跟在身邊打下手吧。」
  留福給王妃打下手倒是合適,除了因為他好吃,更重要的是攔住許衍面見王妃,不知為什麼,膠東王覺得許衍固然是來傳旨的,但也是來見王妃的,而他一點也不想許衍見到王妃,沒有原因,就是不想!於是他看了留福一眼,「也好,你就跟著王妃吧。」
  留福喜滋滋地答應了,第一次沒有真正理解王爺的深意,他根本不懂得為什麼王爺不希望王妃見到許衍,甚至他根本沒有想到王妃與許衍相見的問題,他們見不見都無所謂嘛,雖然定過婚,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誰還記得?反正留福是不記得了,他只記得王妃要辦海鮮盛宴,自己會吃到數不清的好吃的。
  膠東王再沒有想到留福會如此地懵懂,他原本最知道自己的心思,可見不懂得愛情的人在情字一事上真是無法救藥,到了後來因為留福這個疏忽為他帶來無限煩惱的時候,他竟然無從責備,因為喜歡王妃到了極點的他的心思真是沒有人能明白的。
  眼下原本就沒心沒肺的王妃和不應該沒心沒肺但卻一樣沒心沒肺的留福便一同商量著辦宴,一向極少犯錯但此時卻犯下大錯的膠東王便到了前殿,帶了膠東諸位屬官前去迎接朝廷的使臣。
  兩年多不見,許衍比過去更有氣度了。
  膠東王仔細打量對面的人,他原本比自己要大上幾歲,因此也就更加成熟,京城裡人贊他溫潤如玉倒也勉強。不過,出門前特別認真照了鏡子的膠東王覺得自己還是比他要更好看更有風度,除去華貴的衣冠帶來的差別之外,自己的眉目都要比他漂亮,而氣概,也一樣要超過他!
  還有,自己對王妃可從來都是不離不棄的,要比他忠心!
  因此,膠東王十分自信,向著許衍微微一笑,很明顯地告訴他——你來做什麼?有什麼陰謀詭計,我都奉陪!
  許衍沒有放過膠東王臉上一絲的變化,他輕輕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過去的自己自視頗高,其實就是個蠢材,被年紀尚小的膠東王耍得團團轉。史書上為了皇位用各種方法隱忍的皇子還少嗎?自己怎麼就能被騙了這麼久呢?
  還是在皇后最終對膠東王下手的時候,許衍就已經認清了如此的現實,眼下面對著膠東王更加肯定了。真正傻的人是自己,因為別人可以認為徐素波造就了膠東王,但自己其實是最了解徐素波的,她從沒有那麼多的心機。膠東王之所以在出宮成親後依舊瞞住了那麼多人,只能說明他成功地瞞往了徐素波。
  然後大家,包括自己都被騙了。
  最後還是仇視膠東王的皇后第一個醒悟過來。
  於是,許衍向著膠東王了然一笑,「丞相托下官給王爺帶一句話,請王爺盡早回京。」
  膠東王自是懂得許衍之意,這個人絕不會為了采買精鹽到膠東來的,他一直想利用外祖父和自己打擊鄧家,謀得權勢,過去膠東王曾順勢而為,反利用許衍和外祖父為自己籌劃,但現在的膠東王已經變了,便只淡淡地一笑,「按律藩王三年回朝一次,無父皇旨意本王並不打算提前回京。」
  「可是陸相和下官有一個秘密要告訴膠東王呢?」
  如果只是為外祖父帶話,也就太看輕許衍了,膠東王並不吃驚,他在得知使臣是許衍時便覺得這其間一定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所以才要王妃留在府裡。但聰慧如膠東王,一時也難以想通究竟會有何秘密,他的確很久不再關切朝局,不問朝中之事,只知京城內的爭鬥更加激烈。
  許衍不待膠東王回答便道:「前些時候,青州的一個官員在一個案子中發現了幾個精於制毒的道士,他們似乎與鄧家有關。」
  毒藥?青州收復後膠東王也曾派人去尋找鄧皇后製毒的證據,但先有鄧家在青州經營多年,後有戰亂,並沒有成功,不想在他已經放棄了之後,毒藥竟然浮出水面。
  膠東王就輕聲笑道:「你還真有些本事。」對於許衍,他十分了解,青州許家,當年也曾是豪門,因為鄧家滿門皆滅,是以他便投到了陸相麾下。他在相府裡之所以受到陸相的重視,一則因為有才能,另一則就是因為他對鄧家刻骨的仇恨。如果沒有素波,膠東王一定會與許衍合作的,他比自己的外祖父更加有智謀,遇事也更加果決。
  「並不是下官有本事,」許衍那一次突然生病後便猜測到自己中毒了,然後就想到毒是針對膠東王的,再進一步鄧皇后用毒害了靜妃和兩位皇子的答案呼之欲出,那時他還當膠東王什麼也不懂,就自行開始了追查,因為他明白只要找到了證據,也就差不多將鄧家致於死地了。朝廷平定青州之後更是給他了良好的機會,他利用陸相的勢力,遍尋許家在青州的故交,將青州翻了遍,可最後還是沒有查到,「可這毒藥之事卻在兩個月前突然發了,而且還是被一個極小的案子牽連出來的。」
  一切都有如神助,一向不信神的許衍得知消息後第一個反應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鄧家作惡也終於有了報應。但是,僅憑幾個制毒的道士,幾句口供,還是奈何不了鄧家的,許衍立即就想到了膠東王。
  能活著走出鄧皇后執掌的深宮,一直被下毒卻沒有被毒死的膠東王一定比自己知道更多的內情。
  膠東王的確知道,而且他立即決定配合許衍,「本王手裡有一瓶毒藥,從膠東王府典膳手中得來的,那個典膳姓鄭——你可以查一查他的來歷、下場。」許衍十分精明,他拿到那瓶收藏許久的毒藥,再一一追查,過去的事情自然水落石出,鄧皇后下毒的案子也就能坐實了。
  儘管表面上膠東王還很平靜,但他的心裡劇烈地翻騰著,不知喜還是悲,竟與許衍一樣,立即想到一句俗話,善惡到頭終有報,母妃和兩個哥哥的冤情就要大白於天下了。
  素波做事一向認真,既然答應了為京城使者準備海鮮盛宴,自然就會全力以赴。
  京城的使臣到了膠東,總應該讓他們見識一下膠東的海鮮,當然了,素波更是為了自己,因為這個海鮮盛宴就是沒有京城來使,她也會在近期舉辦的,眼下不過順勢用這個名頭罷了。
  海鮮盛宴的主菜有十道,都是最鮮美的海物,至於各色配菜、果子、酒水以及中間進的湯水面點等更數不勝數。留福看著王妃對這樣複雜的食饌完全了然於胸真是佩服不已,「老奴一向覺得自己的記性特別好,可現在卻有些混亂呢。」
  「你還是沒有真正掌握飲食之道,」素波笑笑,「這些根本不需要死記硬背,完全都是有道理的——比如第一道清蒸紅毛蟹,這紅毛蟹長在低溫的深海里,個頭大顏色鮮紅漂亮,肉質特別鮮美,可是它的寒性也比較重,所以要配上些溫和的食物。所以我特別選了參雞湯、辣炒牛柳、鐵板茄子和撥絲芋頭等菜一同送上來,又用了南邊的加飯酒,你可知道為什麼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9:21

第十八章

  留福趕緊點頭道:「老奴知道,加飯酒屬於黃酒,黃酒甜香與螃蟹的鮮腥乃是絕配,而且螃蟹屬於大寒食物,用黃酒還能活血祛寒,這樣吃過螃蟹後就不會有任何不適之感了。」
  「所以說你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素波微笑著說,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是極愉快的,當然也是有些驕傲矜持的,「雖然黃酒配蟹最佳,但用白酒佐蟹也一樣恰當,還有西域的白葡萄酒,亦有殺毒的作用,佐蟹也十分不錯。可是我之所以特別選了加飯酒,是因為紅毛蟹的黃乃是美味中的美味,用蟹黃拌飯簡直就是絕味……」
  留福猛然間醍醐灌頂,「老奴知道了,在加飯酒裡的飯上加上紅毛蟹的黃,便是絕味中的絕味了!」
  阿仁便也醒悟道:「無怪王妃讓小的把紅毛蟹倒著放呢,原來是擔心蟹黃流出來。」
  素波就點頭道:「你也可以算是舉一反三了,這紅毛蟹不只清蒸是名品,炒著吃也極佳,活蟹斬成2片,在蟹肚刀斬處要先蘸乾麵粉,保住蟹黃不失,然後用熱油把蟹塊煎成淡黃色,再加酒、醬油、白糖、肉丁、姜末、白湯,蓋上鍋蓋一直燒到入味,把滷汁收好全部粘在蟹殼上,盛出來撒上些香菜就行了。」
  留福咽了咽口水,「那我們明天就吃炒紅毛蟹吧。」
  「紅毛蟹雖然難得,但我們王府想多吃幾次還不是隨便?」素波其實也饞炒毛蟹了,而且,「我還會做蟹釀橙、蟹黃湯包、蟹殼蒸蛋、蟹粥、螃蟹炒年糕、螃蟹米粉……好多好多的螃蟹佳肴呢!我們不急,秋天到了,正好一樣樣吃起來!」
  跟著王妃就是好啊!一道菜就引起了這麼多美好的想往,接著蔥香炒蛤蜊、鮮炸牡蠣、金銀蒜蒸扇貝、膾鱸魚、紅燒鯔魚、香烤帶魚、涼拌海參、滷海螺肉、奶香大虎蝦,每一樣都那樣迷人,其中又都有許許多多有趣的故事。大家哪裡是一起準備宴席?簡直是在做世上最香濃的夢。
  因為膠東王的體貼,素波便不必去見朝中的使臣,更不必管那些繁文縟節,她帶著膠東一地的官員夫人們很輕鬆地吃,加上玩兒。
  畢竟使臣一行並沒有帶女眷嘛。
  如今能參加膠東王妃宴會的夫人太太們又與先前不一樣了,膠東世家雖然還保有幾個名譽上的官職,但其實在一次次的官員調整中差不多將所有的權柄交了出來。當然,新任命的官員中雖然有不少膠東王府的人,但更多的還是膠東人,於是這些膠東女眷們與膠東王妃間的關係更親近,她們都是真心擁護膠東王府,真心擁護膠東王妃,更真心喜歡參加膠東王妃的宴會。因無外人,大家執螯飲酒賞花看歌舞,不勝其樂。
  與此同時,膠東王也正帶著膠東官員們宴請京城的使臣。
  許衍坐在海邊一處高坡上,周圍到處是鮮花美食,整個人環繞在舞樂之聲中,這樣的宴會,尤其是那些聽也沒聽過,見也沒見過,嘗也沒嘗過的美食,只可能出於徐素波之手,她一向最愛的就是這樣的美好,永遠從內心散髮著真實的快樂,才能演化成如此的盛宴。
  如今的膠東王妃就在可望而不可及之處——女人們的宴會在一處漁排上,那是用長木縱橫交錯搭起來的平台,宛如一個小海島,正漂在離海岸不遠不近的地方。許衍隱約見到那邊仕女如雲,五彩的衣衫有如天邊最燦爛的雲,但他看不清徐素波。
  這一定是膠東王的計謀。
  許衍知道膠東王不喜歡自己,但其實他也是怨恨膠東王的。
  當年,如果不是膠東王特別的表現,陸相和自己怎麼會認為膠東王不堪輔佐,轉而想把賭注壓在了長沙王身上呢!
  是的,膠東王有許多不得已,如果他裝傻的實情被皇后發現了,陸相未必能保護得住他——到了此時許衍不得不承認陸相不是護不住膠東王,而是不肯全力去護。可是,膠東王可以悄悄透給自己一些的。
  如果自己知道膠東王的些許實情,那麼再不會反對膠東王謀算陸二小姐了,所以膠東王與陸二小姐一同掉到水裡時他又何必扔下素波急忙去救?就讓大家都看到月湖裡的那一幕,然後順理成章地由著膠東王迎娶了表姐,自己與素波也會如約成親了。
  事實上,長沙王與陸家二小姐成親,當時看是非常好的一步棋,陸家與西北手握兵權的趙無敵成了姻親,兩家結合,一同對付鄧家顯然更容易了。但事實上,陸家和趙家的利益從來沒有完全調節到一致過,兩方的矛盾一直不斷。在趙家看來,長沙王登基,他們會掌控更多的利益,相反,被放在次要位置上的陸相顯然並不甘心。
  而本應作為兩家的橋梁的陸二小姐,非但沒有起到真正的調和作用,反而使兩家嫌隙更加擴大了。特別陸二小姐在流產之後,她有如瘋了一般,痛罵皇后之餘,她還疑心趙家送到長沙王府的側妃下了黑手,又與宮裡的趙妃矛盾重重。
  膠東王離京後,醒悟過來的陸相真心反悔了,與其推舉沒有血緣的長沙王,將來狡兔死,走狗烹,哪裡比得上輔佐自己的親外孫呢!
  但是,得到膠東王捨命傳信逃出牛通與匈奴合圍的皇上雖然不捨,但也不過多多封賞,最終還是依了膠東王的上書,送他出藩了。
  而膠東王走得更加乾脆,他差不多將根基本就很淺的膠東王府自京城完全撥起,毅然決然地去了膠東。
  不管陸相曾怎樣勸說膠東,膠東王的回覆永遠是客氣而疏離的,當然同樣冠冕堂皇。膠東王似乎已經下了決心,一輩子就留在膠東了。當然,在許衍看來,這也許不過是膠東王的計策,他一定在等待時機,合適的時機。
  因為膠東王的離去,皇家的爭鬥更加激烈了,鄧家靠著過去的功勞要保住太子之位,而趙家挾西北新興起的力量以及為皇帝擊退牛通和匈奴出力甚多力挺長沙王。
  雖然在外面的人看來,趙家的實力一直在提高,鄧家一直在沒落,長沙王未必沒有勝算,但許衍卻越來越不看好趙家了。皇上表面上對趙家寵信有加,但他從沒有動搖過鄧家的根本,就是知道皇后藉著他出京的機會迫害膠東王,他亦沒有廢後,只是將皇后禁足在長秋宮裡而已。
  許衍深思了許久,終於有一天他在發現皇上不露聲色地分化趙家的力量後明白了,有許多不堪的鄧家為什麼一直沒有失勢。鄧家就是趙家的前身,也就是說眼下的趙家將來會變成現在的鄧家,皇上不會允許朝廷裡有足夠強大,甚至用威脅皇權的力量。不,趙家的下場一定不如鄧家,因為趙家還沒有鄧家的機緣呢。
  當初的鄧家,雄立於青州,是中原最強大的力量之一,變成如今的不堪,子孫後代平庸無能,丟掉了經營幾十年的青州,背後最大的推手一定是皇上!又因為鄧家之女為皇上生下了第一個兒子,皇上帶在身邊用心教養了多年的儲君,鄧家一定會得到保全,趙家就未必有這樣的幸運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9:30

第十九章

  除非長沙王能得到皇上特別的青睞,讓皇上失去理智,不顧一切地為小兒子打算,但,那怎麼可能!皇上會將長沙王置於皇權之上?不,皇上對他最喜歡的膠東王都不會如此。曾在膠東王身邊的許衍看得清清楚楚。是以,他明白,趙家的下場決不會好!
  但是,身懷刻骨仇恨的許衍在得到皇后用毒的線索後,還是要奮力一搏。他還要將膠東王也拉到京城的爭鬥中,畢竟,在皇上的心裡,膠東王比長沙王重多了。
  膠東王的確出色,京城人至今還會時不時地說起膠東王在宗正寺、太學、太倉那些耀眼的光彩,而千里之外居然能判斷出牛通與匈奴和謀的智慧,不顧自身安危傳信的勇敢,還有毫不棧戀離開京城的淡泊更是深深地刻入許多人的心中。
  再加上皇后下毒害死靜妃和兩位皇子,民心向背,皇上再不可能視若無睹了吧。
  是以許衍雖然不滿膠東王,但他此行並不只為了將毒藥拿到手查清過去之事,而更是要爭取膠東王回京,再見見徐素波。
  再見見徐素波,表面只是到膠東之後順便的事,但其實一路上這個念頭在許衍心裡冒出來的次數遠遠多其它所有的。毒藥的事並沒有什麼可想的,膠東王一定會與自己合作,至少能提供一些重要的線索;至於陸相要自己勸說膠東王回京,許衍覺得不必勸,膠東王當年他從宮裡出來為的是什麼?不就是那個至高無上的寶座嗎!現在他雖然留在膠東,但豈不會盼著有朝一日有如潛龍一般一飛沖天?只有見到徐素波後應該說什麼,怎麼說,許衍一路上一直在想,卻也沒有想明白。
  現在膠東王擺明了不給自己見王妃的機會了,許衍收回瞭望向漁排的目光,起身為膠東王敬酒,「下官祝王爺福壽綿長!」
  膠東王端起酒爵,「多謝使臣。」一爵飲盡又命人添酒道:「還請使臣回京後為本王祝父皇身體康健,長壽無疆!」
  許衍感覺出膠東王話語中流露出的涵意,他並不打算回京。可是自己不會多說什麼,雖然陸相再三讓自己向膠東王保證,只要膠東王回京後,陸相以及手下的所有人等都會為膠東王奪嫡盡力,但這些改變膠東王的想法嗎?膠東王從來沒有依附過陸相,將來更不會與陸相完全捆在一處,儘管他們是親祖孫。
  但,膠東王回京,那是必然的,沒有一個皇子會拒絕那個無上的寶座!
  因此許衍拜答後便將話題轉向了精鹽,他本是到膠東為皇家采買精鹽的,總要帶些上等的精鹽回去。
  說起膠東的鹽,膠東王手下眾人也都放開了許多,「先前膠東人在海邊支起鐵鍋煮鹽,費時費力還費柴,現在我們王爺和王妃想出了曬鹽的辦法就容易多了。」
  「曬出的鹽雖然能用了,但還不夠精,大家在一起想出了許多辦法,將鹽重新做得非常純非常細……」
  案上放著一個銀架,架上八個小銀瓶,裡面放著各色調料,方便每人取用的,其中有一個銀瓶裡面的就是鹽,比雪還白,比海邊的沙還細——這樣貼心的銀架,應該也是徐素波想出來的。
  許衍含笑應和著,「王爺到了膠東,京城那邊的人都有了口福,百姓們都知道梨膏、飴糖、煎餅、烤魚片……其實膠東的鹽才是最最出色的!」
  「是啊,鹽才是百味之首,我們王妃正帶人做金鉤海米,上等的鷹爪蝦只加上鹽就能製成,味道鮮美得無以形容……」
  其實膠東王原本打算吩咐手下的官員,不要在京城使臣面前提起王妃,他一點也不希望許衍聽到王妃的名字,可是最後他還是理智地放下了這個念頭。現在聽人說起王妃的語氣,無意間流露出來都是真心景仰,又是開心,又是舍不得,舍不得王妃所做的事情被許衍知道了,他不配知道的。
  「鷹爪蝦一向很少,漁民打一船蝦回來,也不過能挑出一二斤而已,」膠東王就道:「而十幾斤鷹爪蝦,只能製成一斤金鉤海米,是以金鉤海米只有貢品,外面流傳出去的不過以別種蝦仿製的而已。」
  很顯然,膠東王妃使人做金鉤海米,膠東王一定時常在旁,否則他不會如此清楚。而且,許衍還聽出膠東王話中的另一層意思,那就是自己一輩子也別想吃到真正的王妃做的金鉤海米,因為膠東王不給。
  吃不到就吃不到吧,許衍本就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雖然在京城的他早將膠東的各種物產都嘗了個遍,而且吩咐家裡的下人時常買來食用,但此時面對著示威般的膠東王,他還是退讓了,只笑道:「下官並不大懂,此次來膠東也是為了采選精鹽。」
  宴後,京城的使臣果然就專心於膠東的鹽,他到海邊看曬鹽之法,去作坊中瞧如何精煉鹽,還特別到了為膠東精鹽燒制瓷瓶的瓷窯轉了轉——可是,好幾天過去了,他一直沒有遇到膠東王妃!
  不是說膠東王妃不但參與膠東政務,更是時常親自到膠東各處新建的作坊裡指導嗎?那些膠東出了名的物產都與她有很深的關係。
  也許自己應該把陳敏帶來的。身為使臣夫人,她一定能見得到膠東王妃,也許能替自己打探到一些消息。可是,想到這裡,許衍又搖了搖頭,即使陳敏來了能幫上一些忙,但更大的可能是她會帶來更多的麻煩。
  陳敏的性子像極了陸二小姐,她之所以那樣的淺薄、無知,卻又極度自以為是,最大的可能也是她就是住在陸府,從陸二小姐身上學到的。
  如果那時自己不去阻止,娶到陸二小姐的就是膠東王。
  那麼,膠東王就不會如此得意洋洋地告訴自己金鉤海米是怎麼做,也露骨地示意不會分給自己了。有福氣與素波過一輩子的人應該是自己!隨時能嘗到金鉤海米的人也應該是自己!
  因為毒藥案尚且隱瞞著,是以時間很緊,但自己走前一定要見徐素波一面!
  這幾天素波沒有出門,一心在府裡做金鉤海米。
  正如膠東王所說的,真正的金鉤海米是用鷹爪蝦制的,因鷹爪蝦一向極少,因此外面做金鉤海米的作坊所用多半是別種的蝦,唯有膠東王妃才能奢侈地隨意用鷹爪蝦呢。
  上好的鷹爪蝦洗淨,用鹽水煮好,再拿出來曬。素波每想到前世吃到的金鉤海米未必是真正的鷹爪蝦,即便蝦沒有錯,但曬蝦這一步一定也非傳統上用太陽曬,而是一定用電烘的。可是唯有真正用太陽曬出的海米才能擁有最完美的味道。
  現在,眼前就是純天然非養殖的上等鷹爪蝦,鐵鍋烹煮,太陽晾曬,想想就覺得人生好有意義!
  當然了,剝蝦殼很不容易,這裡的一切都是天然的,所以也沒有去蝦殼的機器!
  所以身為王妃的素波動員了府裡的閒散人員都來剝蝦殼,其實也不用她動員,大家都喜歡跟著王妃做事。
  「蝦殼要從蝦的倒數第二節開始剝,只有這樣才能剝出完完整整的蝦仁。」素波示範了一個,「看,只有連蝦最下面的小尾巴都一點也沒破壞,才是真正的金鉤海米呢。」說完,這隻金鉤海米就進了素波的肚子,「味道一點也不錯,鮮美無比,越咬越香。」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9:40

第二十章

  大家都學會了,也都嘗到了純粹的金鉤海米。
  雖然剝了半晌,還沒有一隻海米放在籮筐裡,但素波一點也不小氣,大家都愛吃才說明自己做得好呢。再者,她做的金鉤海米也是給大家吃的呀。
  當然了,就是世上最頂級的美味也不可能天天吃,一直吃,所以金鉤海米還是做了出來。王府裡留下一半,再拿出些做為貢品,最後就分給王府諸人,大家或者自吃或者送人都是極好的,這也是膠東王府的一項福利呢。
  許衍將一個金鉤海米放到口中咀嚼了半晌,儘管這些海米是從外面買來,而非膠東王府的,但味道還是不錯的。也許徐素波做出來的比這個還好吃,不,不是也許,是一定,她向來就喜歡弄那些的。
  所以他的決心也就下定了,明天,自己一定要見到膠東王妃,再與膠東王周旋下去自己快承受不住了。
  這幾天膠東王過得也很累,許衍說是為了迷惑外面的人,在拿到了毒藥之後只遣人快馬加鞭送回,本人卻並沒有立即離開膠東,而是擺出一副真正要采買精鹽的樣子到處轉。自己表面陪著使臣東游西逛很是自在,但心裡其實很不踏實。
  平日裡,膠東王願意王妃隨心所願做什麼都好,只要她開心。眼下,他亦不願意王妃感覺到受了束縛,只是想辦法找到了種種藉口,虧了王妃從沒有什麼小心思,一直沒覺得不對。因此,聽聞許衍明日就要離開海清郡,膠東王就有些放鬆了,「明日我出城去送朝廷使臣,回來帶王妃去海邊釣魚,好不好?」
  素波這幾日被這樣那樣的事絆在了王府裡,一直沒能出門,因此一聽膠東王的提議十分開心,「正好我也想出門轉轉了呢,不如我們分頭去海邊,在那裡再匯合?」
  許衍走前王妃還是在府裡安全一些,膠東王就搖頭道:「我聽海邊的漁民說,白天釣魚並沒有什麼,倒是夜釣十分有趣。不過你一向不能熬夜,所以我上午送了使臣,下午接你到海邊,我們釣到困了就住在那邊新修好的小別墅,怎麼樣?」
  真是很完美的計劃!素波立即就贊同,「正好我睡個懶覺先!」
  膠東王微微一笑,「多睡會兒,晚上也就不容易困了。」說著向留福示意了一下,又想起一事,便問:「薛奉儀呢?」自己雖然沒有對薛女官多說什麼,但膠東王卻發現薛奉儀一直在配合著自己將王妃留在府裡,她一定懂得自己的心思。
  「這些日子慈善堂裡事情特別多,薛姐姐有時候忙得什麼都顧不上了,」素波倒是知道的,「所以近來她時常回來很晚。」
  慈善堂那邊一直由王妃管著,膠東王倒不甚清楚,便不再多問,轉而說起了夜釣,「聽海邊的老漁民說夜間釣魚比白日有意思多了,天上的繁星映在海里,在波光下像碎玉一般,海風吹在臉上涼絲絲的,還有海浪打在岸上的聲音,讓人覺得心裡好寧靜的。還有,此時大海里的小魚都睡著了,只有大魚還在游,釣到的都是大魚。」
  「所以早些睡覺不但健康還能保命呢。」徐素波既然能總結出這樣的至理名言,自然要認真遵守的,是以她就早早地睡著了。
  第二天,膠東王便一早去送京城來使,素波繼續睡懶覺。
  反正薛清昨夜沒回來,更沒有人會管她了。
  可是膠東王妃竟然被吵醒了。
  膠東王府正在重建,現在膠東王和王妃帶著屬官下人們臨時住在舊王府的一處偏院,房舍未免就有些淺陋,若是院墻外有人大聲喧嘩,裡面便能聽到。
  若是外面的人說別的,素波也不會在意,可是她卻聽到有人在高喊,「這是什麼蝦?這麼大,又五顏六色的,真是神奇啊!」
  「我一早出海打到了這隻神蝦,正要拿來獻給膠東王妃!」
  神蝦?素波立即睡不著了,她趕緊起身向外走,正好迎面遇到了留福,便匆匆問:「你聽到有人說捕到神蝦了嗎?」
  留福自然聽到了,「老奴正要令人將蝦買了拿進府裡呢。」
  「算了,反正我也起來了,」素波就道:「我們一同到外面看看,順便再問那漁夫蝦是在哪裡打的,也許以後會有用。」
  許衍今天已經出城了,留福昨晚還覺得王爺未免太過多心,再者他這些日子跟著王妃嘗遍了各種海鮮,乍一聽有特別的神蝦,也滿心想去見識見識,因此立即就點頭贊同,「老奴也想著跟王妃多長些見識呢。」說著扶著王妃出了門。
  兩人出了王府,就見府墻外已經聚了不少人,大家圍著的一隻蝦果然不同凡響——那蝦有半人來長,渾身青綠,觸角蝦須上點綴著許多五彩斑點,比它相比,什麼鷹爪蝦、什麼紅毛蟹都弱爆了,素波不由得驚叫一聲,「這可是錦繡龍蝦啊!」前世她可是聽過,一隻蝦要幾十萬還未必能買得到呢。
  留福也早被這隻神奇的大蝦驚呆了,這樣好看的蝦一定特別好吃吧。跟著他們一同出府的阿仁還算清醒,便向手裡捧著蝦的漁民道:「王府收下這隻蝦了,你想要多少錢只管說。」
  「這蝦是獻給膠東王妃的,不要錢。」
  「那怎麼好?」素波還在專心地看錦繡龍蝦,這種蝦在什麼時代都極少見,所以一直被稱為神蝦,每當它出現都會成為吉祥的象徵,意味著海晏河清,太平盛世。所以,「一定要給錢,而且還要多給呢!」
  許衍一早派了人代替他坐進使臣的車子出城,然後他便到了膠東王府外,決定哪怕是跳墻也要進去,只要驚動王府,也就驚動了膠東王妃,到時怎麼也能見上一面。
  但他很幸運地遇到了一個來獻神蝦的人,立即就拿出身上所有的錢物將神蝦買了下來,又雇了人幫忙吆喝,果不其然見到了膠東王妃。
  可是,徐素波從出了膠東王府目光就一直落在了神蝦上,即使聽到了自己說話,她還是沒有認出自己。如果不去特別提醒她,她一定一直當自己就是個來獻神蝦的漁民。
  「徐素波,是我。」許衍終於說了出來,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素波抬起了頭,眨眨眼睛,「許衍,你怎麼去捕魚了?」
  原來,膠東王竟然連自己出使膠東的事情都瞞著素波呢!許衍便正式宣布,「我是京城來采選精鹽的使臣。」
  素波的確不知道許衍就是京城來使,她似乎問過膠東王一兩次,可是不知怎麼就都含糊過去了,然後她也就沒再放在心上。但是,現在她知道了,同樣也不會放在心上,「噢,原來是你呀。可是你怎麼沒走呢?王爺一早說去送客了。」
  「我若是走了,哪裡還能見到你?」許衍看著又將目光瞄向神蝦的徐素波,突然覺得自己費盡心機留下是錯誤的,徐素波寧願看到一隻奇怪的蝦,也不願意費心思與自己多說幾句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09:51

第二十一章

  「噢,」徐素波真心對錦繡龍蝦十分感興趣,這隻蝦看起來才從水裡打出來不久,肉還很新鮮,完全可以吃。可是怎麼吃呢?這麼大的蝦,當然要一蝦幾吃,芝士焗龍蝦、蒜茸龍蝦、清蒸龍蝦、龍蝦沙拉、龍蝦刺身……當然了,自己可不是單純的吃貨,錦繡龍蝦的殼一定要完整地留下來製成標本,神蝦的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自己竟能得到一隻已經足夠幸運,所以,她真心很感謝許衍,「真是多謝你了,特別把這隻神蝦送來。王府現在很有錢了,也有許多珍珠寶貝,你想要什麼只管說,我都可以給你。」
  雖然許衍一直不知道自己那麼想見徐素波一面為的是什麼,見了面又說些什麼,但他可以肯定決不是為了談什麼神蝦,他不過是順手借了這隻神蝦達成了目的而已,當然更不是為了錢財,陸相現在十分相信自己,大把錢財都由自己用,他只盼著自己能想辦法將鄧家拉下馬,免得陸家將來被抄家滅族的命運。
  可就在這時,許衍眼見著對面的徐素波眼睛一亮,越過自己看向後面,嘴角也不知不覺翹了起來,他回頭望去,膠東王正縱馬奔來,再轉過身,留福已經醒悟過來,正從徐素波身後衝過來,他們都不想自己見徐素波!許衍不知為什麼,想也沒想地就道:「素波,你一直不知道自己被膠東王騙了吧,他從來都不傻,倒把別人都當成了傻瓜。」
  當時的情形素波有些模糊了,因為她太緊張了,眼見著就要到自己身邊的膠東王突然從馬背上掉了下去,然後她就拼命地跑過去,將膠東王抬到了王府裡。
  膠東王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傷,可是好幾位名醫都不知道他為什麼一直沒醒。
  素波先前還硬撐著,她端坐在膠東王身邊看著大夫們輪流診脈,眼巴巴地盼著他們拿出靈丹妙藥,然後膠東王一下子就好了。
  但,大夫們個個搖頭,後來在一起商量了半晌依舊沒有主意。
  素波就沉不住氣了,好在她時常參與膠東政務,倒也練出一些處事才能,當時將心底的慌亂壓下,沉著臉發下命令,「立即盡徵膠東的名醫到王府!」待膠東官員們退出之後,立即握住膠東王的手大哭起來,「你究竟怎麼了?快不要嚇我了,趕緊起來吧!」
  「我就起來了,」膠東王坐了起來,「王妃別怕。」
  素波簡直不能相信,「你真的好了!」拿袖子抹了抹眼淚,細看看膠東王果然好好地坐在床
  上與自己說話。她還不信,便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好痛啊!」看來膠東王果然沒事了。
  膠東王便捧起王妃的手,小心地吹了吹,「為什麼要掐自己呢,王妃還不如掐我呢。」
  「掐你我怎麼知道疼不疼?我雖然著急,可心裡還是明白的,」素波說著,喜洋洋地站了起
  來,「對了,把剛剛傳下的令撤回來吧,王爺無事了。」
  留福答應一聲跑出去,沒一會兒又回來了,「我將那些大夫也都放走了。」其實本來就不必傳的,只是當那時他也不好反對。
  素波也不以為意,方才急得什麼也顧不上,現在便想了起來,「我正有事要問王爺呢。」膠
  東王的騎術一向不錯,今天怎麼能墮馬?而且,平時王爺騎馬出門,馮律總會帶著幾十個好手跟著,但剛剛怎麼只王爺一個人趕了回來?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細問,留福就搶在前面攔住了她,「王妃,現在不能問,王爺似乎有些不對呢。」
  「哪裡不對了?」
  「我就是感覺王爺不大對,不如讓我先問問王爺,」憑王爺的身手怎麼可能墮馬呢?自然是
  因為許衍見到了王妃,一定會對王爺不利,當時的情形,王爺唯有墮馬才能打斷許衍,也能讓王妃不會被許衍挑撥。現在王爺想怎麼收場,留福心裡沒底,因此他要問一問,「王爺還記得方才的事嗎?」
  「什麼事?」膠東王無辜地睜大眼睛,「我一直在床上睡覺,才睡醒了呢。」
  素波比剛剛還要受驚嚇,「你怎麼了?不記得剛剛墮了馬?」
  膠東王搖了搖頭,「不記得。」還是在馬上的時候,也不知是真聽到了還是自己想像的,他知道許衍正在說自己騙了王妃,膠東王太害怕了,他真怕王妃聽了許衍的話就此與自己生分了,再也不喜歡自己了。
  王妃這人單純是單純,但她其實挺有「底線」的,膠東王一直覺得自己騙她的事絕對在那個底線之下,王妃若是知道了恐怕會傷心極了,然後流著淚堅決地離開自己。
  所以,自己想也沒想就從馬上掉了下去,同樣按王妃的「底線」,只要自己有事兒,王妃就一定不會離開自己。
  原本膠東王還想顯得傷重一些,多在床上躺兩天,可是他聽到王妃哭了就再忍不住了,趕緊坐起來安慰,面對王妃的問話,他就很自然地重新裝起了傻。
  留福是真正聽到許衍的話的人,心裡非常地內疚,明明王爺將護著王妃的責任交給了自己,可是自己竟然讓許衍得了手——許衍還真是狡猾,知道王妃的弱點,只用一隻蝦就將王妃和自己騙了出去。急於彌補的留福很自然地接手了他先前的日常,趕緊上前描補道:「許衍在說謊,王爺從來沒騙過王妃,他一直就是這樣的!」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膠東王真是氣死了,留福原本很機靈的,自己有什麼意圖他全明白,在最艱難的時候也從沒出過差錯,可以說自己平安地出了宮有他一半的功勞,但是現在他蠢得慘不忍睹!
  如果自己是王妃,早就明白了過去的一切!
  可是素波並不是膠東王,她對留福的話並沒有真正深刻的理解,說到底她心裡還是相信膠東王的。因此回想了一下,當時許衍似乎在說膠東王怎麼樣,可是幾乎同時膠東王就從馬上落了下來,她根本沒有心思去聽,更是想也沒想過,此時下意識地道:「他那個人功利心特別重,但品德還不錯,未必會撒謊。王爺這幾年的變化的確挺大的,也不怪他會如此說。」
  王妃竟然對許衍很相信!還說他品德好!膠東王不高興!
  但公平地說,膠東王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品德也未必比許衍高到哪裡,特別是騙過王妃,利用過王妃,這是永遠的污點,怎麼也改不了的。他便十分心虛,也許只有繼續裝傻才能證明許衍的話不對,而王妃也不會懷疑自己?
  還不待膠東王想清楚,急切的留福就替王爺做了選擇,「我們王爺在宮裡的時候就是如此,一段時間很聰明,一段時間就糊塗了,這不是騙人,而是一種病。當時王爺在陸府的時候,就是最糊塗的階段,後來,王妃就看到了,王爺就一點點清醒過來了。現在王爺又變回去了,對,就是這樣的!」
  「就這樣?」素波被留福攪糊塗了,「我以為王爺是摔到了頭才會如此呢。」
  「不錯,不錯,王爺以前也摔傷過頭。」留福不遺餘力地附和,「對了,那次就是摔傷了頭才因病出宮到陸府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0:04

第二十二章

  「好像你先前不是這樣說的……」素波回想剛成親時對於膠東王的痴傻,留福似乎很習以為常,還表示膠東王一直就是那般,當然了,那時他最最強調的是自己應該怎麼配合他保護膠東王,然後自己都照做了。
  「老奴有時也糊塗的,」留福急得滿頭汗,自己應該怎麼把過去謊言圓過去呢?「而且,老奴最近吃得太多,腦子都不會轉了,所以就真糊塗了。」
  這倒是實話,留福的腦子真不會轉了,膠東王無奈,只得重新開口道:「你們在說什麼?我以前摔傷過嗎?」
  留福原不知說什麼好了,好在有膠東王插話,立即就指著王爺道:「但是現在,王爺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們應該怎麼辦呢?」
  過去的事有什麼要緊,素波一下了就丟到了腦後,趕緊轉身摸摸膠東王的頭,又拍拍他的臉,「王爺,許衍做為京城的使臣到膠東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膠東王搖頭,十分地堅決。他從來都不想記得那個人!
  「那膠東現在的政務呢?今年我們還要新開多少傾鹽田?」
  膠東王又搖了搖頭。反正政務已經安排下去了,自己記不記得不要緊。
  「修水渠的事呢?」
  膠東王還是搖頭。這個更不必知道了,因為水渠已經開挖了。
  素波不禁有些泄氣,「你還能記得什麼?」
  「我知道你是我的王妃。」膠東王就笑了。
  還好,膠東王認得自己,素波也笑了,「其他的呢?」
  膠東王瞧瞧留福,只得用手指點點,「還有他。」其實自己真心不想再認下這個蠢材!
  還好王爺還認自己,留福就放心了,「王妃,別著急,王爺慢慢還會好的。」
  「可是,上一次王爺用了幾年時間才好,這一次又不知多久了,」素波心裡有些傷感,可是
  她馬上下了決心,「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
  膠東王滿心的快樂,他特別喜歡聽王妃如此的誓言。在宮裡那漫長而孤獨恐懼的日子,沒有一點點地希望,使得他特別特別盼望能夠得到別人的關愛,這時美麗而可愛的王妃到了他的身邊,真心地對自己好,那種慰籍帶給膠東王的感受是沒有任何能比擬的,也是他根本不能失去的。
  只要不失去王妃,膠東王願意做任何事!
  現在裝做重新變傻了非但不難,而且還會享受到王妃無比的關愛,自己真是幸福!
  當然了,自己才不會像留福所說的那樣要好幾年才「變聰明」呢,只要王妃不疑心了,自己就變回去。
  「受傷」的膠東王除了什麼都不記得了,但別的完全沒有受影響,他跟著王妃一起吃了那隻神蝦,吃得還很多——王妃暗地裡說其實那不過是錦繡龍蝦,並不神奇,只是少見罷了,又悄悄將龍蝦肉做成幾樣難得的佳肴,當然龍蝦殼還完整地保留著,並做成了一只好看的「標本」放在王府大堂特別為它打造的檀木架子上,做為「祥瑞」示人。
  留福也吃到了神蝦,知道此事的還有阿仁,其實素波原本還想叫上薛清,可是她一直忙啊忙地時常不回來,也就算了。畢竟參與了吃龍蝦肉就要跟著保密,不管在哪個時代,大多的事還是要隨著世情風俗,既然大家都當錦繡龍蝦是神蝦,那便是神蝦吧,把神蝦吃掉了總不能說出去的呀。
  反正,在享受了神蝦的美味後,他們還得了神蝦更多的好處。
  大家都說因為膠東王和王妃在膠東的善行良政感動了上天,才降下了如此的祥瑞。就連膠東王在膠東王府前從馬上掉下來,也都與祥瑞有關,因為膠東王是被神仙招去說話了,否則那些大夫怎麼看不出王爺有什麼病?然後又立即好了呢?然後又有諸如什麼膠東王得到神仙傳授仙書的傳言。
  素波聽了傳言不覺好笑,但是她現在畢竟已經是成熟的政治家了,不會當著大家的面反對的,而是默默地認可,畢竟傳言對膠東王有利啊!
  至於現在真正的膠東王什麼都不記得了,膠東完全要由自己負擔起來,這種事情成熟的政治家也不會流露出去,為此素波還很認真地警告了留福,她一直覺得留福不夠成熟。
  至於引起這起事件的許衍,根本沒有出現在傳說裡,因為他只是個漁夫,雖然送了祥瑞,但其實祥瑞與他根本無關的。
  而素波也將他徹底忘記了,畢竟出了這樣大的事,她的心思全在膠東王好不好?
  膠東的政務原本就不是很費心,特別是到了秋季,收糧、收菜、打漁樣樣井井有條,接下的冬天又一向是事務最少的,素波索性一股腦兒布置給她的小內閣後便整日帶著膠東王做好吃的,吃好吃的,再到處玩兒,希望他能早日恢復。
  秋天的海濱不只有最好吃的東西,也有最好玩兒的事情,素波竟然教會了膠東王游泳!別看他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但學游泳還是很快的,然後他們就時常在傍晚時分在近海游泳,專門隔出的海濱只有他們倆人,還真是暢快!
  當然他們也去夜釣了,與其說是釣魚,其實不如說是享受浪漫,星空、大海、波濤,輕晃的小船,簡直沒有更好!唯一的遺憾是素波釣著釣著睡著了,其實也算不上遺憾,因為當初他們就說好了,什麼時候困了就睡嘛。而且能彌補素波遺憾的是膠東王釣到了好幾條大魚,果真都是大魚,沒有一條小魚的!
  眼看著膠東王就好多了,他這一次發病本就沒有先前在陸相府裡那般重,他認得自己和留福,從不會無理取鬧,也不會隨便搶吃的摔東西,講道理更是會聽,教東西學得也快。
  還有那件難以啟齒的事,膠東王竟然也沒有忘記!每到那時候就會撒潑的滾,無所不用其極。
  素波不得不感慨,食色,性也,真是一點也不錯的聖賢之言。
  膠東王心裡盤算著,過了冬天自己也就慢慢好轉了,明春時就向王妃提前求婚。自己過去錯過,現在還在騙著王妃,他既享受著,也越發擔憂。殺了許衍?殺許衍並不難,膠東王如今也有足夠的實力,可他不會去做,那樣與鄧家先前的行事又有何異?
  再者殺了許衍也未必有用,不只他一個,鄧家的人早就知道了,恐怕陸相、張宗等人也都有心裡有數。
  膠東王左思右想,只有早些成親,才能讓他心裡安定。
  但正如王妃做事從來都一帆風順,膠東王謀算的事情都會遇到很多變數,命運對他就是如此,現在依舊不例外。
  許衍回京不過半個月,京城裡就又派了使臣到了膠東,他們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於膠東這邊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
  靜妃被封為孝思皇后。
  皇上急招膠東王回京。
  素波陪著膠東王接了聖旨,然後將使臣安頓在驛站裡,回到府中便問留福,「怎麼辦?」
  留福不知道,過去在宮裡在陸府他還會認真思考朝局,幫著王爺在艱難的處境中尋找活路,但自從到了膠東,他比王妃想的事還少,至少王妃還會時不時地去議事堂,他根本就在廚房裡打轉了。但是他並不著急,還有王爺呢,讓王爺做決定好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0:14

第二十三章

  說起來,王爺好轉得太慢了,現在自己很累的!上了年紀,這些事太勞心勞力,他已經不適合了!
  如果膠東王聽到了留福的心聲,一定會說他不是上了年紀,而是上了體重的。可現在現在膠東王沒空兒理留福,就是還在宮裡,這樣重大的事也只能自己做決定。
  若說因為父皇真正得知母妃被皇后毒死,根本就講不通。難道沒有毒藥案發,父皇就沒有想到母妃的死與皇后的迫害有關嗎?
  不,父皇絕對能猜到!
  但是當時父皇除了把自己送出皇宮卻沒有別的表示,也沒有追封母妃為皇后。
  一個封號,看似簡單,但卻代表了太多。自己的外祖陸相從此就成了真正的外戚,而自己也成了嫡皇子,這是很不一樣的,父皇當然是顧慮這些。
  可是眼下,父皇再不擔心會引起儲位的風波嗎?要知道他在確立太子之後就沒有再生過猶豫之心,他是那樣剛硬的人,為了國本永固寧可委屈祖父祖母和母妃,就是出了牛通反叛那樣的大事也還堅持太子的權威。
  而且,從治國的方略上看,東宮之位即定,的確也輕易不適合再動。
  還是在兩年前,膠東王離京時,他的判斷是長沙王和趙無敵就是再囂張,最終也挑戰不了太子的權威,而他早已經不再對京城有一點的眷戀,包括曾心心念念的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他統統放下了,因此將京城裡差不多所有的手下都帶了出來,專心治理膠東。以膠東王對父皇的理解,他對自己是內疚的,也是真心疼愛的,更是情願自己在膠東過上輕鬆富貴的日子,而自己也想好了,以父皇春秋正盛,膠東之地至少應該幾十年內安然無虞。
  當然,薛太傅沒有跟著自己來膠東,儘管自己表明了甘心就藩,他亦堅定地以研習五經,教導學子為名留在太學。膠東王當然明白他並沒有真正放下把自己推向皇位的打算——做為當世名儒,薛太傅希望自己奪嫡,這種堅持與其歸於他支持自己不如理解為他更抱定他的信念不放。
  在薛太傅和許多的儒生們看來,母妃本就是父皇的嫡妻,也應該是皇后,更比鄧氏更堪為後。
  那麼,母妃被封為皇后是薛太傅的意思?
  膠東王還是否定了。薛太傅雖然在士林中名聲極大,但他恐怕並沒有能力影響父皇。儘管父皇早已經開始重用儒生,但手提三尺之劍得到天下的他從心裡對於文人並不真心敬重,他不過是要用文人幫助他治理天下罷了。在他心中,最最重要的還是要靠武官們收復蜀州、交州、幽州,然後天下一統。
  父皇既然想將天下一京十三州重新歸於新朝,那麼就不會對以鄧家為首的武人動手,所以突然封母妃為皇后更是沒有道理。
  而且還是追封孝思皇后。
  母妃最早嫁到劉家,與那時還沒有被封為太上皇和太后的祖父母在一處生活,為人兒媳,洗手做羹,貽養老人,在父皇出征時更是以長媳的身份擔起了劉家,「孝」固所宜得。
  但「思」字卻頗值得尋味:道德純一曰思;外內思索曰思;追悔前過曰思……父皇是懷念母妃,又心生悔念了嗎?
  若是如此,又何必當初?
  在已經長大了的膠東王看來,父皇若是念著母妃,當初就應該在母妃活著的時候關切她愛護她,可那時父皇忙著四處征戰,每次到母妃處都行色匆匆,話都多說不了幾句,到了現在再封什麼皇后又有什麼意思?母妃早已經長眠下地下,根本不會再感受到任何的榮華與富貴了。而自己
  同樣一點也不會被這種無用的追悔影響。
  可是,眼下更講不通的是父皇急招自己回京。
  難道父皇龍體欠安?
  不會的,父皇向來強壯,即便上次出征回朝時有些消瘦,但先前每次打仗也都差不多,很快
  就會好了。
  那是父皇想自己了?
  但父皇就算真想念自己,也不會招自己回京,而只會派人賞些錢物。
  還是京城裡有什麼變化?
  素波見留福一直看著膠東王,心裡便想,留福果然糊塗了,再不是過去那個時常會指導自己做事的留福了。膠東王已經如此了,難不成還指望他拿主意?
  是以,素波就下了決心,「我們現在就吩咐王府中人,趕緊收拾行裝,明日便與使臣們一同回京。」
  「可,可是,」留福雖然不比過去,但他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不免覺得王妃實在決定得太快,「我們就這樣回京,會不會太草率了?」萬一這裡面有什麼陰謀,那可怎麼辦?又一個勁兒地向膠東王使眼色。
  膠東王也沒有想到王妃立即就決定回京了,「我們為什麼要回去?」
  「父親要孩子回家,還有什麼為什麼?」素波摸摸膠東王的頭,用心地教導他,「想來不是父皇身體不好就是想念你了,所以我們當然要趕緊回去了。」
  留福只得低聲問:「王妃,萬一,萬一京城裡有什麼不妥當的呢?」
  「我明白的,畢竟我也在京中住了那麼久,也見了許多事,」素波不是沒想到京城裡的危險,而且,她又知道皇上很渣的。可不管怎麼說皇上也是一個父親,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皇上時,他對膠東王的目光,絕對是父親的目光,如果因為自己的猶豫和多疑耽誤了什麼事,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所以她肯定地道:「我還是認為我要帶膠東王回京。」
  這又是王妃的底線了。
  膠東王突然不再猶豫了,他聽王妃的。
  就如在鍾山時,他就選擇了聽王妃的,結果完全正確。
  眼下即使京城裡有什麼詭計,他還是應該回去看看父皇的,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眼下自己要做的是如何防範意外。
  素波急著收拾行裝,雖然她身邊的女官都很能幹,但總有一些事需要自己關注,尤其是薛清這些日子差不多就留在了慈善堂,自己也算缺了一個最有力的助手。還有膠東王,他的事自然也要自己操心,因此她就吩咐留福,「你陪王爺到海邊轉轉,我安排些事兒。」
  膠東王果然就出去了,不過他不是到海邊散步,而是也安排些事兒,對於鄧家、還有趙家,他不得不防。
  如今膠東已經為他所有,雖不夠與朝廷對抗,但自保還是有餘的。
  素波一面吩咐大家做事,一面令人去請薛清。
  為了陪自己到膠東,薛清與相依為命的祖父分開兩年多了,現在膠東王府要回京城,自然要帶她一同回去。
  「薛姐姐,我知道慈善堂最近事情特別多,我因為要顧王府這邊只能讓你一個辛苦了,」素波看著薛清,發現她竟瘦了許多,心裡十分愧疚,「我這就派膠東的幾個官員幫你打理慈善堂,你跟我們一起回京,路上就在車裡多歇歇,但願能養好點,薛太傅看到孫女時能不太心疼。」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0:25

第二十四章

  薛清苦笑一聲,「王妃,下官一直有事瞞著,便是累些,也罪該萬死。」原本她一直沒有想好是不是要回稟王爺和王妃,但突然間的變故,還有王妃的自責,讓她決定說出實情,如果王爺和王妃實在不能相容,自己就陪他而去,也不負當年的婚約。祖父就是知道了,哪怕再傷痛,也不會怪自己。
  「什麼事能稱得上罪該萬死,」素波一向聽不習慣這樣的詞,「何況你還這樣辛苦,我聽青雀說你一直在照顧善堂的病人。」
  「那個病人是他……」
  他?素波半晌才明白他是誰,瞪大眼睛道:「他不是死於亂軍之中了嗎?」
  「並沒有,」薛清搖頭道:「我也是在善堂遇到他方才知道的。」
  「當日朝廷的援軍與城中的守軍同時進攻,牛通知道勢不能敵,當即就帶親信投向了匈奴,他也被裹挾著到了大漠。在大漠裡,牛通尚且要看人臉色,他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不過也好在匈奴人沒有將前朝皇子放在眼裡,他竟逃了出來,只不過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身邊最後的幾個人也都或死或走散去了。」
  「可憐他從小就錦衣玉食,無數人服侍,根本不會照顧自己,只剩一個人時竟然連飯也吃不上。不知在哪裡聽人說膠東容易討生活,便一路討食到了海清郡。大約一路上饑一頓飽一頓的生了病,被送到善堂,偏偏遇到了我……」
  薛清說著哽咽了,「我竟然一下就認出了他……」請醫熬藥,小心調養,總算將人救了回來,可是薛清不知應該怎麼告訴王爺和王妃,她很少回來,一是因為忙,再就是她覺得無顏見膠東王府諸人。
  素波比她先落下了眼淚,「我明白的,薛姐姐,我明白的。」
  「王爺也是皇子,我也為他擔過心受過怕,如果他被囚禁或者怎麼樣的,我也一定會陪著他!所以,你沒錯的。」
  是的,王妃從來就是這樣,她善良,她會從別人的角度理解他人,這也是薛家祖孫二人選擇膠東王的原因。
  「可是,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薛清茫然地低聲道。他究竟是前朝的皇子,又跟著牛通打起了反旗。
  薛姐姐平時一向都是冷靜沉穩的風度示人的,素波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的軟弱。畢竟是女人,總要為情所困呢。素波覺得自己真是長大了,不但能護住生病的膠東王,還能為薛清出主意,「薛姐姐現在一定心很亂,不如就先不回京城了,我會告訴薛太傅慈善堂暫時離不你。等他養好了病,薛姐姐也想明白了,那時再做決定。」
  「可是他,王妃就這樣放過了嗎?」薛清之所以瞞著,也是擔心膠東王知道實情後不會再容前朝皇子,就是留下命來,也會囚禁起來吧,現在縱是王妃心軟,「王爺會怎麼想?」
  「王爺嘛,」素波雖然不知道,但是現在,「我可以替他決定,前朝皇子既然已經死於亂軍之中了,那麼現在活下來的不過是一個平常的人,與膠東的百姓一樣,只要老老實實服從朝廷,
  努力地幹活,都能在膠東過上好日子。」
  「下官明白了,從此之後,前朝皇子已經死了,膠東多了一個尋常百姓。」薛清醒悟過來,驚喜異常地道:「多謝王妃了!」
  素波又正色道:「薛姐姐,你一定要轉告他,甘心做一個百姓,千萬不要再卷到那些叛亂之中了。我並非因為是皇子妃才偏心本朝,而是大勢如此,前朝已經沒落了,新朝方才升起,所有的叛亂都不過以卵擊石而已。」
  薛清重新去看王妃,不知什麼時候起,那個單純善良膽小的少女已經真正成長為膠東王妃了,她不僅有才幹,更是有了成熟的心志,讓自己都要仰望了。
  門外的膠東王和留福也有著差不多的感慨,原來的王妃只是心腸好,但如今的她寬宏雅量,擅長教化。特別是膠東王,初聞之時心裡還有些不平,但隨後聽了王妃之語便立即轉過彎來。雖然是前朝的皇子,雖然曾跟隨牛能叛亂,但其實不過是個傀儡而已,只要他甘心做個百姓,又何必趕盡殺絕呢!王妃替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真的很好。
  那位皇子若是聰明的,從此留在膠東,做一個平民,自然一生順遂,便是他想不開,難道還能將新朝如何?手握重兵的牛通如今已經灰飛煙滅了,手無縛雞之力的他更不可能掀起什麼浪花。
  素波倒是沒有想到自己有如此高大的形象,她甚至沒有多想什麼,只打點好行裝第二天就出發了。
  聖旨既然傳到膠東很急,膠東王府一行人走得也很急,膠東王和王妃輕車簡行,只帶著王府一百多侍從用了十天時間就到了京城。
  恰好又在金秋,只是相隔兩年。
  陸相帶著許衍親自在城外三十里處相迎,見了面便匆匆道:「毒藥之事皇上已經盡知,只是尚未明發旨意。還有皇上已經五日未上朝了,不知是不是宮中有變。」
  才一進京,立即就感受到陰謀和爭鬥的味道,素波不禁厭惡地皺了皺眉,點頭道:「多謝陸相相告。」卻不肯再與他們多言。這兩個人心裡都有不知多少詭計,不過是想利用膠東王而已,自己無心與他們多往來,只是握緊了膠東五的手再三叮囑道:「別忘記了我教你的,還有,到了宮要跟著我。」
  膠東王點點頭,「我都記得呢。」
  才入城,就見到了中常侍鄭安,「請膠東王和王妃立即入宮!」
  上次他們自鍾山的山洞回來,鄭安可是堅持要他們更衣後方才能晉見呢。現在他們雖然不比那時狼狽,但畢竟也是一路長途跋涉,風塵僕僕。素波便微微一笑道:「我們還是先回膠東王府沐浴更衣吧,那邊早備好了。」
  兩年過去,膠東王和王妃風采更勝,可鄭安卻覺得自己老了,再也無沒有力氣與膠東王妃打機鋒,只搖頭道:「皇上宣王爺和王妃立即見駕。」
  許是鄭安的神情過於黯然,素波心裡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點點頭,請鄭安在前引路,然後緊緊地握住膠東王的手,低聲告訴他,「我總覺得鄭安很悲傷的樣子,是不是父皇身體不大好呢?」
  膠東王的感覺還要更深刻一些,一定有什麼大事發生了,他畢竟對宮裡,對鄭安更熟悉。就在這時,皇宮方向傳來了洪亮的鐘聲,鄭安就道:「這是景陽鐘。」
  一聲聲地鐘聲激昂響起,悠揚地傳出去,余韻又伴著下一聲種鐘響,連綿不絕,整個京城都籠罩在鐘聲之下。街邊路人紛紛駐足,百姓扶老攜幼出門觀看,官宦人家急忙換了官服整備車轎……景陽鐘響,也就是皇上臨朝之時。
  不過,通常,景陽鐘都會有清晨響起,現在卻已經近了午時,而且剛剛陸相還說皇上已經五日未上朝了。
  鄭安又道:「不錯,皇上就是等膠東王入朝呢。」
  原本素波以為他們會在後宮裡拜見皇上,她能一直陪著膠東王,可上朝就只能膠東王一個人了,但是現在的他不大合適一個人上朝的,素波想了想便道:「我也陪著王爺去宮裡,好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0:35

第二十五章

  看來膠東王妃果然一直參與政務,皇上最擔心的也是這點。鄭安想了想,眼下恐怕是皇上最後一次臨朝了,他原也要見見膠東王妃的,於是便點點頭。
  素波不想事情能如此順利,十分領鄭安的情,便隨膠東王立在丹陛之下。
  此時文武百官早從四面八方來到皇宮,按官品排列整齊魚貫而入。雖然這些官員們個個神色嚴肅,不苟言笑,但是素波還是看出許多人對於膠東王和自己出現在這裡十分吃驚。顯然,皇上宣膠東王回京並非人人皆知。
  不過呢,吃驚歸吃驚,大半的人都是友善的,他們紛紛無聲地向膠東王躬身行禮。素波便想起來膠東王當年離京前的聲望,原來大家還都沒有忘記啊!
  眾臣列班之後,膠東王和王妃才一同上殿,三拜九叩,方退於一側,便聽皇上開口道:「近日朕躬不安,晝夜難寢,忽夢呂后之事,心惕惕然。便至後宮,正遇皇后口出怨懟之言,又遣人窺伺含元殿,令朕竟恐不知何日被害!今日臨朝,特諭收皇后璽綬!」
  一語方罷,眾人皆驚,鄧太尉急忙上前跪倒,「皇后向來賢淑,絕無怨懟之事,更不敢窺伺皇上,萬望陛下詳查!」又有三五人跟隨鄧太尉替皇后求情。
  膠東王心裡就是一聲感慨,原有半朝之稱的鄧家如今在朝中已經凋零至此了!死心塌地跟著鄧太尉的也不過爾爾,便是那出身鄧府的宗正令吳望只低頭看著腳下,動也不動。
  果然鄧家現在已經只剩下一個空架子,皇上聽了太尉之言非但沒有輕信,反而怒道:「朕親眼所見,親耳所聽,豈容太尉不信!擬旨!」
  陸相、嚴正等人皆知毒藥之事,此時便明白皇上就是廢後也不會將皇家真正的醜聞公之於眾,只能硬安給皇后一個怨懟、偷窺之錯,便趕緊上前道:「既然皇上所見所聞,定然不假,臣等便擬旨張榜。」
  皇上向下掃了一眼,見鄧太尉不敢再爭,便又道:「子以母為貴,鄧皇后即廢,太子亦不宜再居東宮,著令立即遷出,封東海王。膠東王青雲,乃孝思皇后之子,仁厚聰穎,今為朕之嫡子,封為太子,待朕百年後為天下君!」
  皇上五日未朝,今日招朝臣到來當眾下旨廢後,眾臣之中,雖有訝異者,但大多卻不出意料。京城向有傳言,皇后一向不能撫循他子,暗中謀害靜妃及皇子,至於兩年前膠東王逃出京城,所有人都看出為皇后所逼迫。
  又有天子近臣,早打探出皇后自那時起就被禁在長秋宮了。
  皇后被廢,也算順理成章。
  接著皇上又廢太子,重立太子,大家初聽難免有些吃驚,但略一思忖卻也就想通了,特別是那些高官們。
  皇上前些時候追封孝貴妃為孝思皇后,然後暗中將膠東王接回京城,為的就是廢太子。廢後不過是為廢太子的鋪墊。
  看來,皇上已經謀算了很久了。
  就連今天,應該也是早做了足夠的準備,除了在皇陵已經瘋癲了的江都王,太子、河間王、長沙王,甚至原本被囚的穎川王也都來了,他們與百官一同當面聽皇上親自宣布立膠東王為太子,再沒有喬詔的可能了。
  因此,太子的臉立即就變得雪白雪白的,而長沙王卻紅得像要滴出血一般,河間王與穎川王皆掩不住失落之色。可是,他們縱有多麼不滿,多麼不甘,可誰也不敢在父皇面前反對,就連鄧太尉也沒敢出列,他剛剛已經被訓斥了,再開口的結果還是一樣,也許會更糟。
  但是,更多的人是贊同。
  膠東王雖然開府時間不夠長,但卻已經積足夠的聲望,特別是這兩年膠東郡國的成績就擺在那裡,所有人都堅信新太子一定會成為一代明君。
  當然,公心之下也會有私心,比如陸相一系,當然是支持膠東王的;再比如受過鄧家迫害的,當然看到太子倒台;就是追隨太子和長沙王的,他們也未必不為膠東王成為儲君而松了一口氣,與敵對一方比,膠東王顯然會更溫和更寬容。
  皇上隨即又發下幾道旨意,封薛大儒為太傅,馮律為衛尉,膠東王府長史為中尉,方又道:「朕於舊創復發,恐不久於人世,自今日起著太子監國,諸臣當視太子同朕親臨,共保新朝。」
  太傅,輔佐君王治國;衛尉,九卿之一,掌帝之警衛;中尉,又稱執金吾,守衛京師,皆為帝之心腹臂膀,膠東王本就甚得民心,現在羽翼已成,再難撼動。
  雖然早有人猜測聖躬有恙,再想不到皇上竟出此語,眾臣多半心裡有不祥之感,大家追隨陛下多年,一時皆伏地痛哭,涕淚滿襟。
  大家的預感並不錯,皇上的確是強撐著將後事安排了,此後他便再也沒有上朝,一個月後駕崩。
  素波這段時間完全是懵的,她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局。
  皇上可能是身體不好才想見兒子的,所以儘管她對京城沒有一點感情,但還是當機立斷帶膠東王火速回來了。素波是在父母愛的撫育下長大的,後來又受到叔父的關愛,就算知道皇上不能對幾個兒子一視同仁,虧待了膠東王,可她還是要膠東王身為兒子要做到的一切,畢竟她想再到父母面前撒個嬌,再為叔父端一杯茶都不可能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道理雖然如此,但素波萬萬沒有想到皇上果然就病重了,明明一點消息也沒有,就連使臣也沒提一句。
  想到那次朝會後沒幾天,皇上就陷入昏迷中,幾乎沒有再醒過來,素波還有一種後怕。哪怕自己多耽擱幾天,膠東王即位便不會如此順利,京城的時局就不一樣了呀。
  可就是再懵,身為膠東王妃的素波也還要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在宮中主持大事。
  這真是多事之秋,先是鄧後聽到廢後旨意便立即自盡了,皇上聽到後合目無言,新太子半晌未語,素波便做主為鄧後定下了哀貴人的謚號,按貴人的體例下葬——雖然鄧皇后,不,鄧哀貴人傷害過自己,而自己從來也沒有原諒過她,可是身為成熟的政治家,素波還是給她了一個說得過去的封號和一個說得過去的葬禮。
  將鄧皇后打入塵埃,再踏上一萬隻腳,只是意氣用事,對穩定朝局沒有一點好處。
  接著皇上方才過世,趙太美人就鬧著要出宮修行,這一次素波沒有同意,把宮裡的處房舍改為庵堂,想修行就在宮裡修吧,她才不能放趙太美人出去呢,萬一她出了宮與兄弟和兒子每日聯絡弄出些事情就麻煩了,畢竟眼下不比平常。
  當然,相較之下後宮之事都不算什麼,最重要的還是朝堂。
  父皇是突然間倒下的,新太子方才被冊就開始監國,可青雲現在的情況著實不大合適呀!素波便奮發起來,白天處理事務,晚上熬夜看摺子,提前將批示寫了紙條夾在摺子上,又做了許多巴掌大的政務需知,青雲面前臣子們時可以參考。對於朝中最重要的事,她還另外做了許多功課,一項項講給青雲。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0:44

第二十六章

  青雲和留福都不要她這樣累,可是素波一擺手,「眼下是什麼時候,還顧得上累不累的?大家想辦法把這段時間撐過去就好了!」她一則是心痛青雲,先是侍疾後是國葬,同時還要監國,所有重擔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肩上,二則也是有些不放心,距他上次摔下馬還沒多久呢,縱然現在好了許多,但哪裡能一下子就都恢復了?
  總算國葬一切順利,青雲也正式登基,素波親自寫了封自己為天后的詔書。天后與皇后不同,素波倒不是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而是她不得不親自參與朝政,幫著青雲。眼看著朝局穩定,士民景從,素波才算松了一口氣。
  算算時間,眼見著就到新年了——新皇的孝期早算過去了,皇上守孝與世人不同,以日代月,所以真正的考期還不到一個月。素波就吩咐一聲將宮裡到處的白色都撤了下去,重新恢復了過去的金壁輝煌,她思忖著,雖然不好開宴慶祝,但新年的大朝會一定要辦得威嚴莊重,為明年開一個好頭。畢竟從明年起就要新年號了——天瑞,這是素波在薛太傅的上表中圈定的,她覺得這兩個字很合適。
  天意是誰都不能改變的,而祥瑞更是所有人都期盼的,偏巧就在青雲與自己回京前膠東還出現了神蝦,雖然那隻神蝦被自己帶著青雲吃了,可是蝦是真的呀,現在蝦殼還特別從膠東運回來,一路上擺在高高的架子上,令萬民仰望,現在又收到了太廟裡。
  其實素波對於在一隻錦繡龍蝦身上做這麼多文章是不大贊同的,但是膠東諸臣都道正值先皇駕崩,新皇繼位,朝中表面平靜,但其實定然有人心中不甘,如此更能穩定新皇、天后的地位,讓天下歸心,她也就點頭了。
  自己畢竟已經是成熟的政治家了嘛!
  不管怎麼樣,素波暗下決心,以後她和青雲一定會努力給全天下人祥瑞的生活!
  年前祭祖回來,素波忍不住興奮地道:「今年的國家大事都處理完畢!」不管怎麼樣,「大年三十我們也要好好放鬆放鬆!」
  青雲前不久受了傷,還沒有完全恢復,就遇到了生父過世的大事,他心裡的傷痛自然很深,又有自膠東趕路回京、病榻前的侍疾和守靈發喪,這些日子他瘦了許多,人也越發安靜。素波早想好了今天要帶著他包餃子、吃餃子,讓他慢慢走出傷感。還是在叔父過世時,他就是那樣一點點哄自己的。
  新帝這些日子的確過得不容易。原以為自己對父皇並沒有什麼深情,可是乍一見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父皇無力地躺在床上還是難過至極,積攢多少年的怨恨就算沒能全部散去,也少了一半。許多想說出的話,到了這時都壓回了心底,身為人子,他只能盡自己最大的能力陪伴了父親最後一段路。至於葬禮、送錄、守靈、祭奠,雖有朝廷制度,可他也用了真心。
  現在,天后是想讓自己把所有的都放下,自己的確也該放下了,青雲微微地笑著,「我們今天還一起包餃子吧。」
  「我們想到一處了,」素波就道:「今天吃餃子宴。」
  所謂的餃子宴當然所有的菜品、主食都是餃子,最適和除夕這天了。百忙中的素波早讓人準備了材料,一時便都送了上來,有蝦仁餡、海參餡、魚肉餡、雞肉餡……當然還有不加魚肉的花素餡一共十二種。
  大家在一處拌餃子餡、餃子皮,包餃子,又幹活兒又是玩兒,沒一會兒殿裡便熱鬧起來了——自大家回了京城進了皇宮,這還是第一次呢。
  陸陸繼繼地,蒸餃子、煮餃子、煎餃子、炸餃子都上了桌,素波又讓人端上了一個小火鍋,然後將元寶餃子拿了上來,這種元寶餃子特別小巧,要一面煮一面吃的,眼見著餃子熟了,素波就把勺子遞給皇上,「閉上眼睛隨意盛,看看盛出來幾個?」
  皇上心意微微一動,一勺只盛了一個餃子。
  「哇!」素波驚呼一聲,「這是一心一意呀,好兆頭!」她既然沒讓一個膠東之地的女子進了膠東王府,自然也能讓後宮裡只有自己。說起來素波要當天后,除了關心朝局,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保護自己的地位,不想眼下就連盛餃子都如此隨自己心願。
  「我當然是一心一意的人!」新帝心裡想,「一輩子都是一心一意的人!」現在許多話還無法說出口,但沒多久自己就可以大聲地告訴她,自己的後宮,永遠只有天后一個人。
  素波也閉上眼睛盛了一勺餃子,她將湯勺轉啊轉,轉了半晌才抬起了手,滿滿一勺的餃子,放在碗裡細細一數,「我竟盛上了十個,十全十美!」
  留福見帝後都得了好彩頭,心裡早急了,趕緊接過勺子一撈,卻是三個餃子,便趕緊道:「老奴可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其實不論幾個都有極好的寓意,只是留福並不知道,只見他趕緊先將三個餃子放在碗裡,又是一撈,結果是兩個!
  大家都轟地笑了起來,「果然真是三心二意。」
  留福不服氣,「讓我再撈一次,保證與皇上或者天后的一樣。」可是他撈了好多次,就是沒有一或十,大家都笑得不成,可他卻放下勺子道:「你們都不必笑我,其實我只是想多撈幾次而已。」果然他的碗裡已經裝滿了元寶餃子。
  素波就道:「留福,你又要吃多了,明天早朝肯定起不來的!」
  「老奴能起來的,」留福趕緊道,想加一句真正總懶床的其實是天后,可他還是在最後關頭停了下來,畢竟現在那是天后,自己可惹不起,「正旦那日老奴與鄭安為皇上、天后引見官員,保證誤不了事!」
  當天后的確有許多好處,但每天早起還真痛苦,也許今晚不守歲明早起床會容易一些?但是素波還是不捨眼下的熱鬧氣氛,不肯吩咐大家散了。
  大朝會真是名符其實的大朝會,從一大早開始,一直到傍晚才結束。
  素波乘輦回到長樂殿,扶著皇上挪到床邊一下子就倒下了,「天后,還真是累死人的活兒啊!」
  皇上揮手示意百靈和青雀下去,親手替天后拆了頭髮,換了衣裳,又端一碗燕窩銀耳粥一勺勺地喂她,「先墊一點兒,一會兒吃大餐。」
  其實皇上想什麼時候用餐就可以什麼時候傳,但是天后說那樣不好,還是要規律飲食,所以重新改了御膳房的規矩,眼下還沒到晚餐的時候,所以還要等一等。
  留福隨後走了進來,「老奴方才送回鄭安,聽他的意思已經將聖上身邊的一應事體都教給老奴了,就要離開皇宮去為先皇守陵。」
  自先皇過世後,素波對鄭安十分禮遇,並將留在新皇的身邊。畢竟是先皇身邊最信任的人,他對整個朝中其實是有著巨大的影響力,而且,素波也早知道他一直是呵護新皇的。
  但是鄭安一直表態,他會將手中的事務都交給留福,然後就去陪伴先皇。素波搖搖頭,「也罷,三軍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鄭安要去守靈就去吧。」又吩咐留福,「你幫著他打點好,務必要他在皇陵那邊過得舒心,不比宮中少什麼。還有,他走前我和皇上還要送送他。」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0:55

第二十七章

  留福趕緊應著出去了,又有人進來回稟它事,素波這一碗粥倒停了三四次,新皇便悄悄地問:「其實你是不願意當天后的吧?」
  素波就捏了捏小美男的臉,「這不是願意不願意的事,這是責任!」
  「也許我們一直留在膠東能更開心?」
  小美男這一次恢復得真快,連這些道理都悟了出來,素波就看了看他道:「我們在膠東當然好,可是皇位這東西,我們固然不想去搶,但到了手的,更也不會推啊!」
  「而且,你本來是非常聰明睿智的,特別適合當皇帝,」素波只怕他不信,又強調了一回,「真的!只要你恢復了,一切就都好了,只是以後千萬別摔到頭!」
  然後她又向後一仰,倒在床上,「等到你全都正常了,我可就幸福了!」
  「你一定會幸福的!」新皇心裡想著,其實他本也不想天后這樣辛苦,但是在這段新舊交替最緊張最辛苦的時候,天后想當然地把自己當成被照顧的對象,事事都擋在前面,倒讓自己不好立即全部改好了。而且,受到這樣的關照,感覺還真不錯呢!
  鄭安的離意十分堅決,他很快就做好了出宮的一切準備。
  天后也如自己承諾的那般為他辦了個小小的送別宴。
  皇上和天后是主人,鄭安是客人,又請了留福陪客,酒菜亦很簡單,但鄭安還是感覺到深深的暖意,天后大約就是想告訴自己宮裡是溫暖的,也永遠會為自己提供溫暖吧。
  自從做為膠東王妃嫁了過來,鄭安就認識了這個小姑娘,看著她慢慢長大了。從懵懂無知到學會處理家國大事,可是她心中的善良卻一直沒有改變。
  想到自己即將對她的傷害,鄭安無比地內疚,也無比地痛苦,可是他還是不會改變主意,因為那是皇上,不,已經是先皇了,但在他的心中永遠是他的皇上,吩咐他這樣做的。
  的確,昔日的膠東王,當今的皇上,無論文韜武略皆勝過先太子,改立他為太子並不錯,但唯有一項,他卻比不了先太子。那就是他的心上有一處特別軟弱,軟弱得不不堪一擊,那就是他的皇后,現在封了天后的膠東王妃。
  雖然如果沒有當年的膠東王妃,膠東王未必能變得如此出色,但成了皇上之後,其實並不需要天后。沒有了天后對他心靈上的制約,他就會成為一個無懈可擊的天子,只把萬里江山當成他真正的伴侶。
  就像先皇一樣。
  儘管鄭安覺得自己不錯,但是他還是沒有採取最決絕的辦法——那就是除掉天后。鄭安不是怕死,自先皇大行後,他留在世上的也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而已,死對於他其實根本不算什麼的;他也不是沒有能力做到,做了那麼多年的中常侍,他在宮裡一直有不弱的力量,即便過去膠東王府的屬官正漸漸全面接手,可在他離開前還是有能力一試的。但是他還是決定只讓皇上和天后離心。
  畢竟先皇沒有說過一定要除掉她,只是不想皇后對皇上沒有那樣大的影響,
  鄭安選擇性地忽視了先皇根本沒有想到皇后會直接成為天后,而且還幾乎掌控了全部的朝政。如果那樣,先皇一定會除去天后。
  可是,自己還是離間皇上與天后就罷手吧。
  酒菜都很素淡,大家不覺憶起了先皇,鄭安感慨地道:「老奴還清清楚楚地記得,皇上帶著大家打下京城,進皇宮的時候有多麼意氣風發!登基的那天,皇上向群臣們道,有生之年,定要平定天下,一統一京十三州!不想如今還有幽州、益州、交州還沒能收復,皇上便先走一步了。」
  國家的統一自然是皇上的頭等大事,身為天后,素波便表態道:「這三州,我們一定要收復的!」
  正說著,便有人進來到天后身後輕聲道:「趙太美人身邊那個前幾天出宮的親信回來了,他請假時說回家探望父母,但其實卻去了長沙王府,正好這期間趙無敵也派人進京到了長沙王府。」
  素波輕輕點了點頭,鄧家和趙家她都派人盯著呢,只是這種事她並沒有告訴皇上,他如今還有如一張白紙,還是先學些治國的正道為好,至於這些瑣事,自己就先擋住吧。於是她便站起身道:「我先出去有點事兒,一會兒就回來。」
  長樂殿本就是含元殿的一部分,先皇也時常在這裡處理政務,因此十分便利,素波便到旁邊的一處書閣裡坐下,聽來人細說詳情,「趙無敵自先皇駕崩消息離世後並沒有一絲異動,這一次遺人到京城雖然不知究竟與長沙王說了什麼,但來的只是一個文人,身邊僅兩個隨從。」
  天后頷首一笑,趙無敵雖然還在西北領兵,但如今朝廷已經在西北設郡,派郡守郡尉管理一方,他早不能如過去一般專權,是以也不敢鬧什麼事吧。但是,如今正處於新舊交替之時,自己還是不能容宮內宮外隨意勾結,便擺手道:「將趙太美人的親信扣在宮裡,派人審一審他,再有什麼消息回來報本宮。」
  含元殿的書閣雖然與剛才辦宴之處只隔一墻,但卻經過特別的裝置,外面的人聽不到裡面的聲音,因此素波說話並沒有什麼顧及的,「吩咐在東海王、河間王處的人一定要小心。」自己不想傷他們,但是也絕不能被他們傷害,更要保護小美男不受傷害。
  事務處理好了,素波便準備回去,卻有人進來通傳鄭守謹求見。
  鄭守謹是鄭安的養子,今天陪著鄭安過來,只是他的身分夠不上在宴上相陪,素波心裡一直記得他曾救過自己,便令阿仁在殿外另開一席請他。此時他過來,素波亦給他足夠的面子,讓人宣他進來,又和氣地笑問:「有什麼事?」
  鄭守謹便跪在下面道:「小的厚顏打擾天后,原是為的義父——先帝時常在這間小閣裡看摺子,便將一本《史記》也放在此處,閒時翻上幾頁,還在上面親筆做了批註。義父一直想將那本《史記》帶到皇陵,時常看看。只是他老人家再不肯說出來,是以小的冒死求天后見賜。」
  原來是這樣一件小事,素波一笑,「這又算什麼,你只管替中常侍拿去。」
  鄭守謹再三告罪,起身到了素波身後打開一處暗格,原來這間閣子裡竟有機關,先前素波並不知道,如今便停住腳好奇地一看,暗格並不大,裡面也只放著幾本書,鄭守謹求的那本《史記》也正在其中,上面微微有些灰塵了,可見有些日子沒有動過。
  鄭守謹拿了書用袖子擦去浮塵呈給天后,素波略翻了幾頁,見正是一本《史記》,上面零星寫了些批註,正是先皇的筆跡,隨手又還了鄭守謹,才要吩咐他到了皇陵好好照顧鄭安,卻聽鄭安道:「依皇上所見,先皇可曾也中了毒?」
  素波嚇了一跳,抬眼細看方才發現原來那處暗格不只能放東西,也是隔開長樂殿堂與書閣的墻壁,打開暗格其實也就是打開了通向長樂殿的一扇窗子,只是這扇窗子裝得十分巧妙,窗子上的雕花正與長樂殿墻壁上的裝飾融為一體,因此她伏在窗上能清楚地看到皇上、鄭安和留福,而他們卻根本看不到自己。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2:30

第二十八章

  此時皇上就回答道:「雖然一直少量用毒是很難查出來的,但朕覺得父皇並沒有中毒,父皇只是一直疑心自己中毒而已。」
  鄭守謹顯然早知道這個暗格的秘密,但似乎卻沒有想到此時正聽到了皇上與義父間的對話,立即神色大變,就要關了暗格。
  素波一抬手擋住了他,示意書閣中的人將他拉下去,只怕他吵起來被長樂殿的人聽到。在自己離開的時候,皇上與鄭安談起中毒之事,很顯然,這是他們間的秘密。
  且不說鄭安這位先皇最忠心手下的問話有多不合情理,可皇上怎麼會知道中毒之事?自己尚且不知道呢,而且他明明摔了頭,什麼事都不記得了。
  難道,他騙了自己?
  素波一時間大腦完全空白。
  此時鄭安在那邊又道:「可是,皇上在先皇面前卻一言不發。」
  「朕就是說了,父皇也未必肯信。」皇上淡淡地道:「鄧氏下毒不知害了多少人,可她一直沒有受過懲罰。這一次,她恐怕真沒有害父皇。不過,她死在她其實沒有真正犯的案子上並不冤枉。」
  「鄧哀貴人是得知皇上不肯相信她才自盡的,她死之前曾再三懇求老奴稟報陛下她從沒對皇上下過毒。」鄭安嘆了一聲,「在最後的時候,鄧哀貴人承認了她毒害孝思皇后、兩位皇子和皇上之事。」但是鄧哀貴人一點也沒後悔她毒死了孝思皇后和兩位皇子,反倒一直在破口大罵當今皇上,萬分不甘當初沒有毒死今上。還一直道若是她能毒死今上,那麼她和太子就都能保全,再輪不到今上繼位。
  膠東王不必鄭安說就能猜到,遂冷冷地一笑。不過其實他從來也沒想到事太竟會如此演變。
  許衍拿到毒藥回京之後,皇后用毒之事終於水落石出。原以為父皇就是得知了真相,也不過小懲大戒一番而已,至少毒藥是動不了太子之位的。可是,父皇的反應卻大出意料,當時他立即就認定北征時的舊傷未愈與毒藥有關,然後身體立即就垮了下來。
  先前父皇對鄧氏多寬容,現在他就對鄧氏多苛刻。他非但不肯聽鄧氏一句話,就連一直用心培養的太子也放棄了,一切與毒藥有關的人都被殺掉了。
  就因為父皇覺得鄧氏害了他。
  其實膠東王幾乎可以肯定父皇並沒有中過毒,但是他沒有解釋。解釋又有什麼用?鄭安比自己還要了解父皇的一切,日常起居、御膳房都一直牢牢地控制在鄭安手中,可是父皇一樣也不肯相信他的話。
  父皇太怕死了,在身體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時,他簡直疑神疑鬼了。
  膠東王突然問:「如果朕不能及時自膠東趕回來,父皇也一樣會廢後廢太子,然後立長沙王為太子吧?」
  是的。鄭安早將先皇同時準備立長沙王為太子的一切痕跡都抹去了,他不想新皇知道,但不想新皇還是猜到了。也是,新皇從小就聰敏異常,很少有什麼事能瞞過他的
  「但是,先皇也是無奈的,誰知道皇上能不能及時自膠東趕回來?畢竟那時候先皇已經就要撐不住了。」先皇認定自己中了鄧氏的毒之後,就恨透了鄧家,決不可能有鄧家血統的兒子繼位。
  如果沒有天后,「朕恐怕真不可能從膠東及時趕回來的呢。」她果真一直是幸運的,所有的選擇都正確。
  「可皇上還是一接到旨意就快馬回京了,」鄭安就道:「而且,老奴知道,先皇心裡還是更
  看重皇上,長沙王要差得遠了。」
  「其實,父皇最看重的只有江山社稷。」
  鄭安聽出了皇上未盡之意,忍不住道:「先皇自布衣起兵,幾十年間平定亂世,如今給陛下留下一京十州之地,陛下當思先皇之不易……」
  自己的確是得到了天下,可是也失去了母親和兩個哥哥。皇上默默思索著,過去的自己一心謀得皇位,最後退出京城,但現在的自己早不想要皇位了,可是皇位就是這樣從天而降。但天后說得對,到了手的東西,怎麼也不會向外推啊!天予不取,反受其綹。
  想到天后,她怎麼這樣久還沒有回來?皇上突然覺出了不對,今天鄭安很不同尋常,一直在與自己說過去的事,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傾訴衷腸的人。
  一絲不詳的預感升上了心頭。
  天后在哪裡?
  皇上站起身,轉過兩道門進了書閣,看到了神情呆滯的天后,急忙上前,卻又不知說什麼好,半晌方道:「你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素波原本不是擅長縝密思考的人,但到了如今,就算有些不大清晰的細節之外,可整個事件卻完全了然了。
  「我當時也是無奈……」
  「的確有很多無奈,」可是素波又道:「但我還是很傷心。」說著她果真就傷心地大哭起來,一心一意相對的人竟然徹頭徹尾地騙了自己,不論是誰遇到了如此的情形,都會像自己一樣受不了吧。
  皇上看天后哭得昏天黑地,心裡也難過得很,「我最初是真心要騙你的,還想利用你……可是後來,我就喜歡你了,可是先是因為形勢所迫,後來是不敢說,只怕你因此生我的氣,嫌棄我了……」
  鄭安帶著鄭守謹早就離開了,他們的計謀完全成功了,再留下也沒有意義。留福站在帝後身側不知該怎麼辦,搓了搓手想起了天后以前說過的一句話,趕緊用來勸解,「哭是沒有用的,所以不如不哭。有哭的力氣不如省下來想辦法解決問題。」
  可當初天后說這話時,聽的人立即就不哭了,重新打起精神,可是現在不知為什麼沒有人理他。
  留福只能再勸。當然了,此事絕對是皇上不對,「當初,老奴就說過不要瞞著天后的。」拉著皇上的袖子,「皇上給天后賠個禮吧。」
  皇上早就賠過禮了,現在又拉住天后的手道:「我知道是我錯了,你原諒我吧,我再不會犯了。」
  天后搖搖頭哽咽著說:「要是什麼事賠了禮就過去了,那誰不都可以隨意做壞事了?我絕對不原諒!」
  天后又說出如此深奧的話了,留福一時不知怎麼答。想了想還是要為皇上說好話,畢竟他本就是皇上身邊的舊人,再者皇上對天后如何他可是全看在眼裡的,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因此便又勸,「可是,皇上已經承認錯了,天后還是原諒了吧,再者今天晚膳還沒用好呢。」
  「當皇上就了不起了?他認錯難道錯就不是錯了!」素波才不肯聽,而且,到了這個時候還提吃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氣憤地道:「你們去吃,我什麼都吃不下!」
  皇上見留福越勸越糟,覺得他真是蠢透了,一揮手讓他退下去了,自己再接再力,「姐姐,你不去吃飯,我哪裡能吃得下!這次我真的錯了,再不敢犯了!」
  面前的人是真心悔過的,素波又想起還是自己在陸府時,覺得膠東王又萌又可愛又什麼也不懂才哄他叫自己姐姐的,心就一軟。可是現在一想自己才蠢得可以,氣總不能消,「我不原諒你,我也不想見你,我要離開皇宮!」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2:39

第二十九章

  話一出口,素波仿佛點醒了自己,對!自己才不要過被欺騙的生活,一定要離開皇宮!
  皇上最怕的就是這個結果,他堅決地搖頭道:「不!我不放你走!」
  可素波越發的氣,「我就走!就走!」說著起身就要走,想也沒想外面又冷又黑,而她又要去哪裡。
  「不許走!」皇上撲上來將天后緊緊抱住,「我不許你離開好!」若論聰明,皇上原也聰明得很,若論謀略,亦不輸什麼,可是偏偏在天后面前不知怎麼能討好。再加上原本錯也是他,心慌的也是他,是以過了幾個時辰,非但沒將人勸好,天后反而更氣了。
  一方堅決要走,一方死抱著不放,局面就僵持住了。
  冬日晝短夜長,不知何時早已經更深露重,被趕到門外的留福忍不住探了頭進來,「已經三更了。」為情所困的人就是這點不好,開心時要鬧,生氣時也要鬧,一點也不理智。這麼晚了,睡覺總要睡的呀!
  皇上見天后哭得眼睛腫了,頭髮亂了,衣裳也不知怎麼揉得皺了,心裡沒奈何,便用力將人抱起,「我們還是先回長樂殿寢宮睡上一會兒吧,明天還要上朝呢。」
  素波這時早哭得沒力氣了,雖然不肯他抱,但卻掙不動,由著他送到了床上,也不更衣,只囫圇裹了被子滾到了床裡面,迷迷糊糊倒睡過去了。
  皇上卻睡不著,看著身邊的人睡得一點也不安穩,時不時還要抽泣兩聲,又心疼又害怕,疼是疼她傷心難過,怕是怕她真要離開自己。
  自己這一次真的觸了她的底線了。最初的欺騙是無奈的,可是自己不該第二次又騙了她!當初看到許衍時,自己真是昏了頭,不管不顧地犯下了最嚴重的錯誤。
  皇上自己都覺得自己罪不可恕,可他更迷惑,自己怎麼能走到這一步?
  靜靜的夜裡,黑黑的帳內,可許多事卻怎麼也想不清楚。
  不知何時女官進了寢宮叫起了,大家雖然不知昨晚長樂殿的實情,可總曉得帝後吵嘴了,這可是開天闢地第一次啊,真是可怕呢!是以她的聲音就放得低低的。
  平時素波最恨早朝,每次都聽不到叫起,也起不來,但偏偏今天她立即就醒了,昨晚的事立即重新涌上心頭,她立即決定不去早朝了!——他明明奸得很,世上的事就沒有瞞過他的,又把自己騙了好幾年,自己才不要再幫他呢!
  當然了,也許他也不需要自己幫了。
  身為元後所出的嫡皇子,他的身份無可爭議,又有先皇過世前在含元殿內的宣詔,穎川王、東海王、河間王、長沙王就是再不服氣又哪裡敢公然謀反?至於朝政,先皇不管怎麼樣也是個能幹的人,早奠定了極好的基礎,眼前一京十州太平安寧;何況朝中還有薛太傅、嚴正那些良臣輔佐,他根本也不用自己的!
  儘管素波先前最美好的願望就是皇上完全恢復了,她重新退回後宮,過自己想過的好日子,但如今以眼下的方式達成了目的,她心裡卻一點歡喜也沒有,只是傷心生氣。
  皇上借機勸道:「我們該上朝了,我叫人送了水上來,你洗一洗臉。」到了朝堂之上散散心,也許天后就會好些了。
  「我才不要去!」素波將決絕的背影對著膠東王,
  「那我也不去了。」不是自己要做昏君,天后的情況著實讓他擔心,比起朝政令他擔心多了。皇上便隔著帳子也低聲道:「傳朕的旨意,朕身子不適,今天停早朝吧。」
  雖然大年初二未必有什麼事,也不是大朝會,只天子近臣過來商量些事情,但素波覺得讓大家白來一次很不好,特別是薛太傅,滿頭的白髮,走路都顫顫的,反對自己當天后時鬍子氣得一翹一翹,對皇上可真衷心呢。於是素波便從被子裡伸出一隻腳踢了過去,「去上朝!」
  天后總歸是最關切自己的,她不想自己得了昏君的名頭。皇上不覺咧開了嘴,「我知道你最疼我——我去去就回來。」
  皇上果真打個轉就回來了,卻見天后已經起床了,換了一身大紅的上衣,衣領袖口都用金銀線繡了許多萱草紋,一條蜜色百花不落地裙子,只穿了白棉襪子的小腳正擱在紅緞子面腳踏上,一雙大紅繡花鞋擺在一邊,正笑眯眯地吃早餐,一頭漆黑的長髮披著,青雀立在後面正拿著牙梳替她一下下地梳著。
  只是天后見他進來連眼睛都沒抬一下。
  可,這已經很好了。
  皇上趕緊笑著上前問:「你不生我氣了?」
  素波原本沒打算起床,她還難過著,恨不得一連哭上三天三夜也不停。
  可是昨晚的飯只吃了一半,一早就餓了。
  餓的時候,傷心的力氣都會不足的。
  在聞到紅棗慄子粥的味道後,素波不假思索地起身吃了半碗,然後她的心態就變了——這樣美好的粥,自己不應該蓬頭垢面、垂頭喪氣地相對。於是她換了衣裳洗了臉,重新坐下又用了一個翡翠包子,皇上就回來了。
  可是他回來了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就算他沒吃飯自己也不心疼!
  素波拿起一個慄子面窩頭咬了一口,「我為什麼要跟你生氣?拿你的錯誤懲罰自己,我有那麼傻嗎?」
  「對,對!你最聰明了,才不會做傻事呢。」
  偏這話又刺了素波的心,索性不理他,揀了塊脆藕放到口中,咬得嚓嚓做響。
  皇上便訕訕地在對面坐下,自己動手盛了一碗粥喝——天后不管自己了,宮裡那些個內侍、宮女便也不理自己,就連留福都沒有敢走過來,是以沒有人幫忙盛粥。好在,皇上先前在宮裡經歷苦日子的,盛粥倒不算什麼難事,他盛得還很好呢,一點粥也沒有撒,然後自己又拿了雙筷子——這裡倒是要說,宮人們還是良心的,天后用飯,卻替自己也備了一套杯盤碗箸。
  素波很想把皇上手裡的碗打落,讓他吃不成飯,可是想了想她還是收回了伸出去的手,他昨天也沒吃好。
  再者,他吃不吃與自己無關,所以自己不管了。
  素波一頓飯吃得十分專心,又很飽——昨晚少吃的早補上了。
  放下碗,她一時竟有些茫然,自回了京城,她一向忙得很,可現在卻無事可做了。至於那成堆的摺子,自己才不要管!
  皇上趕緊放下碗,也不顧根本沒有吃飽,陪著笑問:「我們去花園裡逛逛吧。」
  「不!」儘管素波不知道要做什麼,但是與他做對肯定是她的不二選擇,雖然她挺喜歡去花園裡逛逛的。
  皇上被回絕了,想想又問:「我們中午吃什麼?」
  「你吃什麼我不管,」素波立即就道:「我吃什麼與你無關。」
  如果說天后過去是一只可愛的小貓,那現在就變成了混身都是刺的刺蝟了。皇上被刺了,並不敢反駁,又知自己說什麼都是錯,便眨著無辜的眼睛看著小刺蝟。
  素波一向最喜歡小美男的眼睛了,黑白分明,那樣的純真,就像一汪清泉,能一直潤到自己的心裡。可是她將兩手緊緊地相互握住,就怕自己忍去捏他的臉。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2:48

第三十章

  他還是很可愛,自己也不能不喜歡他。但是,素波還是決定不原諒他。
  就在一頓早餐中,她已經真正下了決心,離開皇宮,離開他!
  素波要與之共度一生的是那個人,是單純的膠東王,一心一意對著自己的小美男,不是滿腹心機的皇上。無奈中騙人,接著是被迫騙人,將來呢?肯定還會有各種不得不騙人的原因,自己統統都不想見到聽到了。
  只是想離開皇宮並不容易,可能比進皇宮還要難——至少素波覺得自己入主皇宮時並沒有費什麼力氣,可是,想出皇宮?一定遇到多得不能再多的麻煩吧。
  不過呢,有志者事竟成,素波覺得自己能做到。
  天后都能做了,還有什麼能做不到的呢?
  因此她不肯再看皇上,只怕自己一時軟弱又被他騙了去,隨手拿了一個杯子看上面的花紋,仿佛突然發現那花紋再好看不過。
  皇上見百用不厭的計策失敗,想再說些什麼,卻一時辭窮。偏這時有人來回稟,「清河公主前來求見天后。」
  「不見!」皇上心情大壞,哪裡會見這個姐姐?如今她見自己登了基,便忘記了過去如何想法子與自己撇清關係的,時常前來敘親情,自己回絕了多次卻怎麼也不放棄,還真是煩人!
  看著內侍就要退出去,素波趕緊叫住了他,「請清河公主進來!」雖然她一向很討厭清河公主,可是為了與皇上作對,她就是要宣清河公主!
  內侍躊躇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了聽天后的,雖然皇上是宮裡的真正主人,可是宮中之人誰不知道天后才是真正的掌權者?他當然要聽有權人的話,便退出殿外,高聲宣了清河公主晉見。
  清河公主今早一起來便聽聞天后沒有上朝,便急忙趕了過來,也許是天后身子不大舒服?也許她就是要偷個懶?不管怎麼樣,她都要向宮裡這兩位示好。誰想到他們竟能得到了皇位,成了天下的主人呢?自己過去真是得罪他們得罪得太狠了。當然了,自己也是無奈的,當時可是母親同意自己離開的。
  現在,皇上登基不過百天,朝中原有的格局還沒動,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從天瑞元年開始一切就會不同了。
  毫無疑問,鄧家一定會首當其衝,皇上和天后到底能怎麼樣呢?會不會滅族?別人清河公主不想管,可是她總要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們謀一條生路——退而求其次,至少要保住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女。
  清河公主心裡盤算著,如果見到天后應該怎麼說話,怎麼求情。雖然來了這麼多次還沒有見過天后一回,但是她每次都要精心準備才行。
  誰讓人家是天后呢?
  儘管清河公主根本想不通,徐素波那個破落的世家女怎麼就能當上天后!
  清河公主在宮門外候了一會兒,此時太陽已經高高掛在天上了,將明亮的陽光撒了下來,但這光卻幾乎沒有多少溫度,讓靜立在門前的她感受不到一點的溫暖,她不覺瑟縮著,將身上的貂皮披風盡力向上拉,恐怕今天又是白白來了,他們不會見自己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卻有小內侍前來傳話了,「天后宣清河公主進宮!」
  按說自己是皇上的親姐姐,天后不應該用宣字而應該用請字的,她平時對那些官階不高的小官們都用請的,可到了自己卻如此輕慢,但那又有什麼辦法?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清河公主胡亂想著,跟著小內侍到了長樂殿。
  又是一番通傳,清河公主方才進了殿中,就見天后一個人坐在高高的寶座上,裊裊升起的檀香使得她的面容並不清晰,一種說不清的壓迫落在了清河公主的心頭,她趕緊上前行了大禮,雖然她覺得自己做為嫡長公主原不必如此的。
  天后並沒有叫她起來,殿裡一片沉默。
  清河公主心裡慌慌的,半晌終於忍不住,強笑一聲問:「聽聞天后今日不曾臨朝,姐姐心裡擔心,便過來看看。」
  素波其實很討厭清河公主的,當初自己初嫁到皇家,對她一片真心,努力要與她交好,可是她非但不理不睬,反而還每每替皇后、太子妃出頭為難自己。現在想起清河公主一定要為當時的膠東王納妾時的模樣,素波還恨得牙癢癢的呢。
  不過,素波倒不是一朝得了勢就要如何如何的人,清河公主不過是個內宅女子,雖然人品不好,行事討厭,但究竟沒什麼真正的破壞力,自己也只打算再不理她,就連長公主也沒有封。剛剛是為了跟皇上作對才將清河公主宣進來的,根本沒有什麼話要對她說。但是,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你將過去宮裡的事講給我聽。」
  過去宮裡的事?
  清河公主怔了怔,過去的許多事情,她都盡力讓自己忘記了,就算偶有什麼情景浮上心頭,自己也立即將它全部除卻,她一輩子也不願意回想宮中舊事。
  可這時候天后卻偏偏問起那些事。
  清河公主只能從命。
  「小的時候,我跟著祖父、祖母和母親住山陽,很平常的人家。突然有一天,父親派人送來好多好多的東西,一家人都高興不已,都說父親發達了。可沒多久便有官兵來抓我們,大家只好逃到山中躲著,沒有吃的,也沒有穿的,還沒有住處……再後來,我們就到了皇宮,從此,住著高大的宮殿,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澆味,我還被封為公主,日子過得可真好。但是,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我不能再叫母親為母親了,要叫母妃,而除了母妃,宮裡還有一個母后……」
  素波斜靠著座位,聽著清河公主講鄧哀貴人,孝思皇后以及她的往事。就算清河公主肯定會文過飾非,但她還是透過清河公主的話看到了可憐的他——他出生的時候先皇正在外面征戰,孝思皇后一直病著,宮裡派來的奶娘奶水不夠,他差一點就夭折,後來也一直比同齡的孩子長得小……
  不知什麼時候清河公主走了,皇上過來坐在她身邊,將頭伏在她的身上,「不生氣了,好嗎」
  素波習慣地替他順了順頭髮,他現在真是長大了,頭靠在自己身上好重呢,而且,還有那麼多的心機,將自己騙了這麼久,可是自己竟還能不氣他了。可是不氣歸不氣,到底心意難平,半晌便輕聲道:「我現在並不是生氣,就是想出宮去散散心,也好好想想我們之間的事。」
  「不行!」就如天后是有底線的,皇上也有底線的,他的底線就是不能與與天后分開。天后那樣的善良,那樣的可愛,外面一定會有好多人喜歡她,萬一她不喜歡自己了,那可怎麼辦皇上就是要天后只屬於自己一個人!「我就是死也不放你出宮!」皇上真恨不得在地上打個滾,雖然自己已經成為天子,雖然自己已經長成七尺男兒,可都沒有關係,他就是不能放她走!
  素波先前其實也覺得皇上與常人不同,需要自己特別的關愛,所以對於他那種執著而強烈的占有欲並沒有太在意,現在,素波隱隱明白了,自己和他之間不只有說謊一事,還有許多的問題,所以她就暗暗地下了決心。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2:57

第三十一章

  「算了,別纏著我了,你去做正事吧。」
  「那你不走了」
  素波攤攤手,「難道我想走就能走出去?」一早他去上朝,還特別讓留福守在寢宮門前呢,還不是怕自己跑了其實自己要是想跑,總會想出辦法!
  天后就是想騙自己也不會騙,她不肯答應不走就是還想離開宮中,可皇上自然不會道破,如今她對自己不似昨日那般生氣了,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現,將她想離開自己的心思消去了,便投其所好地問:「這幾天難得輕閒,我們做些好吃的吧」
  剛聽了清河公主的話,素波還真沒法與先前一樣與他專門作對,但是如今她的心情卻又不一樣,便惆悵地道:「算起來我也是權傾朝野的天后,總是十分難得,怎麼也應該奢侈一番,那麼,這幾天我就做天下最貴的菜吧!」
  天后心裡一直沒有真正原諒皇上,說話的語氣也完全與過去不一樣了。
  想當初,只要有了空閒時間,天后總是笑眯眯喜滋滋地張羅著做好吃的,不管當時皇上和自己心裡有多少愁事,心情馬上就輕鬆了。
  可是現在天后說的是做最貴的菜,留福心裡就沉重起來。最貴的東西其實根本不是最好的,自己在宮裡這麼多年,別的不說,貴的東西可沒少見識,但是他幾乎沒幾樣喜歡的,皇上更是如此呀。
  但是,眼下的情形,留福唯一能做的就是哄天后,所以他趕緊上前諂笑著道:「老奴倒是有口福了,跟著天后嘗嘗天下最貴的菜!」
  素波橫了他一眼,「當年齊恆公吃遍了天下美味,突然想起來沒吃過人肉,很是感慨。易牙為了討好齊恆公,就把自己的小兒子殺了做成羹湯獻給齊恆公。人命最貴,我想這就是最貴的菜了吧!」
  留福打了個哆嗦,「可是老奴沒兒子呀。」
  天后就生氣地說:「兒童是國家的未來,我們好好養大他們還忙不過來呢!」
  也是,天后那麼善良,還是膠東王妃時就為冷月庵捐錢捐物,又捐了玫瑰花餅,後來更是將她的私房全捐了出去建了幾所慧心學堂,專門收養女孩子,為她們謀一條出路,怎麼會像齊恆公一樣呢?於是他就放了心,「我就知道天后在與老奴說笑。」
  「誰說笑了?」素波心裡不痛快,立即就盯著他說:「我就是想吃最貴的菜。」
  留福心裡一凜,難道天后想吃自己了?趕緊雙手抱住了肚子,可一低頭正看到自己白白胖胖的手,倒還很嫩呢!吃起來恐怕也不差,只得把心一橫,「只要天后想吃,就吃老奴吧!」不過留福決定在被吃之前多說幾句,「不過吃了老奴之後,天后就別再跟皇上慪氣了。其實皇上後來之所以騙天后,都是老奴的錯,明明知道許衍要來挑撥,可是老奴就想著吃,一時竟十分疏忽,沒防住他,所以被吃也是應該的。」
  素波瞧留福可憐巴巴的樣子,忍著笑瞪了瞪眼睛,「誰想吃你的肉,一定又酸又肥!」
  「我就知道天后才不會吃人肉呢,」留福立即笑逐顏開,再湊上前去獻媚,「天下最貴的東西,皇宮裡都有!上八珍:熊掌、燕窩、猴頭、鹿筋、駝峰、狸脣、裙邊、鳧脯、黃脣膠;中八珍:銀耳、魚翅、廣肚、果子狸、魚脣、裙邊、鰣魚、哈什螞;下八珍:海參、龍鬚、口蘑、赤磷魚、干貝、竹筍、蠣黃、烏魚蛋;天后想吃什麼,老奴這就令人送來。」說著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
  素波見留福報菜名一般報了這許多東西,十分滑稽,差一點就笑了,可是她今日原就為了找茬生氣的,哪裡能笑,趕緊板著臉說:「人固然不能吃,但什麼上中下八珍又算什麼貴重的東西!我要吃猴腦!」
  留福只吃過猴頭,卻從沒聽過猴腦,就趕緊問:「怎麼吃猴腦呢?難不成真是猴子的腦子?那派人抓只猴子不就行了。」
  素波自然要為難他,「你以為隨便一隻猴子就行?真正的猴腦要吃滇地的金絲猴腦——你們根本就不知道那種猴子吧,我告訴你們,那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種特別的猴子,身上的毛像金子一樣閃光,所以叫金絲猴。這種猴子在彩雲之南過著得天獨厚的生活,喝天池最清澈的水,吃原始森林裡沒有一點污染的果子,渾身上下都充滿靈性,而且呢,還要把它們好端端地運來,活的時候吃猴腦,明白嗎?」
  其實還是不太明白,什麼滇地、金絲猴、彩雲之南實在陌生。但是留福還是弄清了一點,那就是要派人到很遠的地方捉一種渾身金毛的猴子,才能吃上猴腦,於是他就望向皇上——這樣的大事他可做不了主呀。
  皇上被天后冷在一旁,現在聽得明白了,就趕緊點了點頭,要是能捉來一隻特別的猴子吃了猴腦,天后就不生氣了,那又算得了什麼呢!自己已經罷了各地進獻珍禽猛獸,派些人捉隻猴子,完全說得過去。
  素波豈看不到兩人眉眼傳「情」?過去他們一定就沒少傳!自己其實根本不想吃猴腦,那可是國家保護動物!只怕這兩人真就派人去捉金絲猴,趕緊又瞪起眼道:「我有那麼殘忍嗎!就是拿來我也不要!」
  的確,天后才不是殘忍的人。留福就又問:「可是我們做什麼貴重的吃食呢?」
  在皇家就是這點不好,什麼燕窩魚翅的都是平常,如果勞師動眾,素波還真不是千里送荔枝那樣的寵妃,可是輕輕放過總不甘心,想了想,「我們吃金子!」
  據說,真是據說,素波從沒見過,世上最貴的菜肴就是金箔。將金子打成極薄極薄的片,據說薄得都能透明,就可以吃了。而且還有人說吃了了金子對身體有好處呢,所以有許多富豪都吃過金箔宴。
  留福一聽嚇得面如土色,結結巴巴地擺手道:「天后,天后,我們可不能吃金子呀,那東西吃了會死人的!」他在宮裡時間久,可是聽過吞金自盡的呢。
  素波再斜一眼皇上,見他臉色也不好,就開心了,「害怕了呀!我告訴你們吧,吃金子學問最深了,吃多少,怎麼吃,都一絲不能錯的,吃好了對人是有好處的,可要是吃錯了就會中毒,像直接吃一塊金子那樣的,就是吞金自盡了。」
  總算將兩個人都嚇住了,天后很是得意,雖然金箔果真能吃,其實素波並不知道要吃多少才合適,而且她也沒有想吃的心思,金子能好吃嗎?想一想就知道。而且萬一吃不好中毒了呢?她可是要好好活著的,所以,「我們今天中午吃最貴的豆芽菜吧!」
  「噗!」留福在天后面前忍不住就笑出了聲,天后那樣大的聲勢,要吃天下最貴重的東西,連人肉都念叨出來了,又說吃金子,把人嚇得半死,結果最後竟然要吃豆莢!就算是最貴的豆芽,又能貴到哪裡?
  皇上的嘴角也不覺流露出一絲笑意,這才是真正的天后呢,那些人肉猴腦什麼的,都是她用來氣自己的,其實她就是想吃一盤豆芽菜——因為前幾天她就讓人泡了豆子,今天正好豆芽長好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3:09

第三十二章

  素波見他們都笑,就冷哼幾聲,「你們知道什麼!豆芽菜其實是中國食品界四大發明之一!歷史悠久、源遠流長!不只好吃,又有營養!至於做豆芽,方法更是有數以千計的辦法,真正能看出廚師的本事!」
  「是,是,是!」皇上和留福都趕緊點頭讚許,先前天后就給他們用豆芽做過許多好吃的菜,什麼雞絲拌銀芽、溜銀條、炸豆芽,留福就回想起了美好的過去,「特別是水煮魚裡面的豆芽,味道都融了進去,比魚肉都好吃!?
  「那又算什麼!」素波就冷哼道:「今天我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是最貴的豆芽!」說著就吩咐道:「先給我選二十個宮女,要乾乾淨淨,手腳玲琍的,每人一根嶄新的大號銀針,一卷乾淨的白綿線,然後再備上好的火腿一方、嫩雞胸肉一塊、暖房裡的鮮韭菜一把,最後再把那天泡好的豆芽送上來!」
  經過天后培養了好幾年的皇上和留福對於食饌一道都頗為精通,可是他們依然不懂吃豆芽為什麼要宮女?還要針和線?菜是做來吃的,又不是繡出來的花。
  不過既然天后生氣了,他們就都很有眼色,非但不問,反而趕緊奔走相告,將天后吩咐的事一一辦好。
  沒一會兒工夫,東西就都齊全了,人也齊全了。
  素波就束起袖子,「來!我教你們怎麼做。」
  首先挑豆芽,一根根地挑,只要直直粗粗的;挑出來的豆芽用尺子量出一寸長,掐去頭尾,
  留下中間一段;再下來就要用銀針了,銀針穿了白棉線,將豆芽中間穿通,將極細的火腿絲、雞肉絲和韭菜塞入。
  前面的幾步倒還容易,最後一步才是關鍵,可到了這時候,素波也只是指點著,原來她並不會做。豆芽在水中長大,滿是水分,又特別的脆,而火腿絲、雞肉絲、韭菜絲畢竟不是真的線,便是手巧的宮女們,可也沒有成功的,一時間,個個著急。
  留福原也想試試,在天后面前得些顏面,本已經輓了袖子,聽天后說到最後時就悄悄把袖子放下了,現在就道:「這辦法根本行不通吧?」
  素波也是第一次,今天她所說的,都是傳說。只是先前的幾個傳說根本沒有可行性,但是眼下這個傳說卻可以試試,畢竟就算不成,也沒什麼損失不是?所以素波還是堅持,「這麼多豆芽呢,慢慢來!」
  有一句話叫什麼來著?功夫不負有心人!
  終於,第一根豆芽穿好了,雖然穿進去的韭菜絲只是一半,但也穿進去了呀!
  素波立即就點了那個宮女道:「賞十緡線!」
  第二根成功的五緡,接著三緡,兩緡,最後每人都得了一緡錢,菜也做成了:雪白的豆芽,中間穿了火腿的透著紅色,穿了韭菜的透著綠色,穿了雞肉的透著乳白,素波誰也信不著,親自上灶炒好,一盤菜盛出,色彩繽紛,香氣撲鼻,自己便先贊道:「此菜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嘗!」
  最貴的菜做好了,不,其實只是最貴的豆芽菜做好了,留福算了一下,加上賞錢一共花了不到五十緡,對於豆芽菜是貴了些,但是對於天后的身份,實在算不上貴重了!
  天后就是這樣純樸簡單的人呢!
  先皇時宮裡的花銷只有前朝的十成中的一成,現在宮裡又是先皇時的十成中的一成,那些奢侈無用的東西,都被天后撤掉了。
  這樣好的天后,正是萬民之福呢!
  「你不必說個沒完沒了,」素波吃了傳說中的豆芽菜心裡很是滿足,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這道豆芽菜你不是也吃到了嗎?」
  正是因為吃到了才越發覺得天后好呢!「老奴原本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口福,所以覺得好幸福啊!」於是就多說點奉承的話了。
  皇上看了留福一眼,見他一點察覺都沒有,心裡嘆了一口氣,王妃越來越聰明了,留福越來越傻了,可怎麼辦呢?
  若是天后不讓他們吃她新做出來的這道最貴的菜,那還不要緊,說明她心裡的氣還沒消,只要繼續哄,早晚有哄好的一天。可是天后居然神情平淡地請他們一起吃牛飯,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
  可怎麼辦呢?
  英明神武的皇上著急了,趁著天后下午去補覺,就想出了個辦法。
  沒兩天,皇上便道:「翼中郡守要回翼中了,特別上表說年前晉見的時候天后曾應允走前再宣他一見,教他治理翼中的良策,因此滿懷希望地盼著呢。」
  素波原再不肯管國事,可是聽皇上說起翼中郡守倒是心中一動。原來春節前一向為各地任滿一屆的官員回京述職之時,那時皇上神智恍惚——不,呸!他根本不恍惚,就是裝出來的,都由自己接見的。
  向來,各地官員晉見都會同時獻上貢品,不外一些珍奇物件,珠寶擺設、古書字畫之流,偏這翼中郡守獻了一絹袋慄子。周圍的人都覺得好笑,便是當地沒有什麼好東西,在京城什麼買不到,何至於窮兮兮獻上一袋慄子呢?
  可是素波見了慄子倒是很開心,這年秋天她就自膠東急忙趕路回來,到了京城忙得陀螺一般,竟把每年都要吃翼中慄子的事忘記了,現在慄子送上門來,在她看來倒比什麼金銀珠玉都好。再一詢問,原來翼中郡守因翼中為久戰之地,十分息養百姓,除了朝廷的稅賦之外竟不取一絲一毫,因此任滿回京,宦囊頗空,他又是個老實的,便自掏腰包花了一緡錢買了一麻包慄子,路上帶著老妻兒女細細分撿,將最大最好的慄子挑出來用絹袋裝了獻上。
  說起來素波雖然在膠東也管過些政務,但那邊畢竟是個小藩國,與朝廷又是不同,遽然做了天后,千頭萬緒的,許多事想不到。得知慄子之事,便想了起來,將來有機會總要罷了各地進獻之事,免得擾民。又為此深深敬重翼中郡守,留他在宮裡用了午飯,聽他之意對於翼中頗有感情,便又點他繼續留任翼中三年,還許下將治理膠東方略的書籍送他一本。
  再說膠東治理的書籍,原也是素波做了天后命田炎、山子野等人寫的。據她看來,此時朝中好官並不少,就比如翼中郡守,人品端方,公正無私,但是大家治理地方時卻未免少了些手段,不會搞活經濟,因此她準備將膠東這幾年的成功經驗推廣開來。
  當時見翼中太守時,書尚且未成,是以答應待他行前相送。
  現在書已經印了出來,朝廷各處的官員們都得了一本,素波便道:「翼中太守定是得過了,不過我既然答應了,你只管再給他一本就好。」
  皇上搖搖頭,新書方成,他特別將翼中郡守的那份留下,才會有翼中太守上表求書之事,可是對天后他就笑道:「書是你答應的,翼中太守之所以能上表請求,還不是想見你一面,當面聽你曉諭治理翼中方略,你還是去見個面,他一定會很感動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3:19

第三十三章

  想想一個老夫子從翼中自掏腰包給自己買了慄子,精挑細選把好的自千里迢迢之外帶回京城,現在又要離開京城,素波不好意思不見,「也好,那明日上朝我也過去吧。」就是早起些也是應該的。
  第二日上朝,宣了翼中郡守,素波便拿出一本御制新書作為賞賜,留福接過下了丹陛送到翼中郡守手中。
  果然,不過送了一本書而已,郡守感動得臉都紅了,手也抖了,誠懇地再三道,「臣不勝感激,只願肝腦塗地報效皇上、天后!」
  素波也很是感動,就要好言勸導幾句,卻一時想不起翼中郡守的名字,要知道先前她每每上朝前都要做許多功課的,見什麼人,吩咐什麼事,都要做好預案,甚至還要寫在紙上,這些日子鬆散下來,她當然什麼也沒做了。
  眼見著殿中靜悄悄的,所有人都等著她說話,素波一急便道:「慄子郡守……」身為天后,實在接受過太多太多的大臣拜見了,郡守這一級的有好幾百呢,素波不可能全部記住,特別是有好多人的名字中都有非常生僻的字,她讀起來都很困難的,於是她就會用一些方法幫助記憶,就比如翼中這位郡守,她只記得他有一個特別特別少見的姓,她問過幾次皇上後又都忘記了的,所以就在心裡叫他為慄子郡守。
  其實素波真心不是想給別人取外號,而是這樣記起來的確容易好多呀。
  但是,現在她緊張之下竟把慄子郡守的叫了出去!素波恨不得將自己的嘴捂住,可聲音已經傳了出去,沒法子收回,到了此時也不得不繼續道:「本宮的意思是說,翼中盛產慄子,且慄子又特別甘甜軟糯,馳名天下,是以翼中應該因地制宜引導百姓在荒坡、沙地多種慄子,會比單純種糧要有更高的收穫。」
  素波並不是隨口一說,她曾經特別查過,慄子是很容易生長的東西,尋常荒坡、沙地都能種,且產量又高,正是翼中適合開發的好產品。
  皇上便笑道:「譙笪郡守,天后因為對你治理翼中滿是殷殷希望,故而特別封你為慄子郡守。你回翼中後用心讀天后所賜書籍,從慄子開始,一步步改變翼中,讓翼中的百姓更加富裕。朕和天后都對你滿懷期許啊!」
  對了,翼中郡守就是姓譙笪的!素波聽著皇上將自己一時失言描補得如此圓滿,十分開心,小美男可真行!
  但轉眼,她心裡又不自在了。
  當初自己處理朝政時,小美男就坐在一旁一吭聲,他一定早看出自己的不足之處了吧。
  由此,他還真可恨!
  可是恨歸恨,既然坐在了天后的寶座上,素波就不可能一甩手走了,還是要盡到天后的責任的。在繼慄子郡守之後,皇上又招見了十幾位官員。這些官員中大半都與天后見過面,聽過天后訓政,因此天后免不了還是要說些話的。
  如此這般,天后這一次臨朝就又參與了些政務——不是她想多管閒事兒,而是這些官員們都喜歡請教天后,而天后呢,總不好意思翻臉不理他們。惹自己生氣的是皇上,可不是官員們!
  過了幾天,朝中便又有與天后有關的事宜,需要天后出面解決了。
  這樣幾個月過去,素波雖然不似過去一般的繁忙,但是也不能徹底閑下來,有時想狠心不管,卻也做不到。但畢竟空閒的時間還多,她就在皇宮裡四處閒逛。
  皇宮裡的建築、景色都是當今最好的,就比如這天素波上了宮裡假山頂的一處樓閣,這裡差不多是後宮最高處了,四處眺望,見殿台軒榭,尉為壯觀,恰此時正逢春日,一樹樹的桃花與柳枝有如一片片淺粉、鵝黃的雲,美不勝收。
  「真可惜今天皇上不能陪天后,」身邊的留福就說:「不過,再有三天就是休沐之日,到時候我們野餐吧。」
  若是以前,一提到野餐,素波就十分興奮。明明一樣的東西,在屋子裡吃怎麼也不如找一處風景優美之地,鋪上餐巾席地而坐吃著美味,可是現在她可沒有心思做野餐,便隨口推道:「再說吧。」
  轉身出了樓閣,下了假山,正迤邐行間,就見一個宮女手中托著盤子跪在路邊,「恭迎天后。」
  素波抬頭一看,便認了出來,原來正是那日做豆芽時第一個成功的巧手宮女,便笑問:「你有什麼事嗎?」
  那宮女便揭開盤子上的布,「回覆天后,奴婢試著用豆芽又穿進了好幾樣東西,正要獻給天后。」
  素波一看,果不其然,一根小小的豆芽,竟然能做出如此多的變化,不只按她先前的辦法將豆芽的芯穿通加上別物,現在這宮女又想出更多的奇巧辦法,寸許長的豆芽上橫穿了數個小孔,加入更多的口味,一時就怔住了。想了想便道:「果真費了許多心思,可是這東西原畢竟不是正經東西,吃過一次也就罷了,不必再做。」說著就走了。
  留福跟在後面便悄悄問:「那宮女果然是個靈秀的,又如此肯用心,天后怎麼不理她呢?」
  素波就嘆了一聲,「近來我時常想自己錯了許多。就比如慄子郡守吧,他本出於一片赤誠獻了一袋慄子給我,可是因為我叫他慄子郡守,又特別賞賜新書,現在各地的郡守到京城都改成獻當地的特產,芋頭、蘑菇什麼的還好些,又有新鮮果子、活魚、活蝦的,便是勞民傷財了;剛見那個豆芽,我便想正是我的錯,非要弄奇巧之物,其實豆芽與火腿絲、雞肉絲、春韭一起炒也是一樣的味道。」
  「總之呢,我原來覺得自己很聰明,很靈俐,見識也廣,又有才學,身上帶著光環一般,所以才能從一個沒落的世家女成為權傾朝野的天后,現在才明白自己其實很笨很傻的。」
  留福這些日子一直跟在天后身邊,也覺出她不似過去一般快樂,但卻怎麼也沒想到平時單純的天后能說出這樣頹廢的話,平時的奉承、逗笑在這時完全不合時宜,一時竟無言相對。
  回想起來,皇上和自己真的很對不起天后啊!
  但,事情是怎麼到這個地步的呢?
  留福也很模糊了。
  只得記最初不論皇上還是自己都很嫌棄新娶進門的膠東王妃,然後發現她其實還蠻有用的,就想辦法利用她;後來,他們就慢慢變了,十分用心保護當時的膠東王妃,不想告訴她真實的情況有多可怕,只想她依舊過得輕輕鬆松;再後來,皇上和自己都以為到了膠東,過去的一切也就全部過去了,誰知許衍突然來了,還要在天后面前告密呢!
  走到了現在,留福真想一切若能重新來過就好了,他一定不會讓天后如此傷感!而皇上,他心裡更不知怎麼難受呢,這些天吃不香睡不好,人都瘦了。
  於是天后在前走,留福跟在後面,兩人一時都靜靜的。
  小路上,粉白的桃花瓣落了一地,素波躊躇了一下,卻還是從上面走了過去,春天,竟然要過去了呢。
  偏這時,後面有人跑了過來,「天后,天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3:34

第三十四章

  素波回頭一看正是剛剛獻豆芽的宮女,早被幾個內侍攔住了,既然自己剛剛發話不要那豆芽,宮女自然就到了不自己的面前。自己已經是天后,身邊的人都是絕對忠心的,哪怕是這些人的家人都經過反覆調查。所以剛剛那宮女能上前,也是留福默許的。
  其實方才素波一口回絕宮女出於本心,但她一向是心軟的人,心底早留下了些內疚,那個宮女一定是費了不知多少的心思,用了多少的時間才弄出那些豆芽,為的是在自己面前邀得好感,卻被自己一句回了,是有點過分呢。
  眼下,她便一擺手,「讓她過來說話吧。」
  宮女被帶到了眼前,卻沒有向先前那樣恭謙,直直地看著天后道:「徐素波,你不認得我了?」
  素波吃了一驚,已經多久了,再沒有人叫她的名字,在這個時代,除了親近的長輩,叫別人的名字便有一種輕視之意,身邊的人早上來將那宮女擒住,就要拉下去。
  那宮女就喊道:「我是月姐!」
  素波呆了一呆才想起曲月姐,這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便擺了擺手說:「讓她留下說話。」
  月姐便重新到了素波面前,「這麼多年,你還真是步步高升啊!」
  素波再看面前的宮女,仔細尋找才看出過去的一點痕跡,不過她的脾氣倒完全沒變,月姐過去就特別掐尖,總想與自己攀比,但是,「你怎麼在這裡呢?」當初許衍可是說丞相放了曲家,讓他們回鄉了。
  「還不是拜你所賜!」曲月姐想起當年之事依舊滿心忿恨,明明說謊的是徐素波,但是倒霉倒是曲家三人。而且,她現在也堅信當年的膠東王,現在的皇上是傻子,便是前幾日穿豆芽時她也特別看了,明明應該高高在上的皇上竟然對徐素波低三下四,再聯想宮裡一直有傳言天后才是真正主管朝廷大事的人,自己當年看到的絕不是假的,「現在我還掌握著你的秘密呢!」
  素波本來滿心不快,不想卻被曲姐氣得笑了,便笑問:「那你想怎麼樣呢?」
  曲姐就覺得自己這一步走對了。雖然她原本沒想立即發難的,但是她又不甘心再等,算起來也好幾年了,她一直是個最最下等的小宮女,根本沒有出頭之日。既然討好天后不成,威脅也是一條出路。
  「讓我到你身邊,我會幫你把一切都打理好的。」
  素波就指著月姐向留福笑了,「瞧瞧,連她都覺得我很笨很好欺負呢。」
  留福這時也想起月姐這個人了,知道自己做了蠢事,恨不得立即將月姐拖下去打死,不提她當年出面告皇上之事,只說現在,天后本就在生氣,她突然跳出來火上澆油。可是眼下絕對不是教訓月姐的時機,留福就上前一步問:「你知道什麼秘密?不如說出來讓大家聽一聽。」
  若說留福最終還是能認出月姐,可月姐卻怎麼也想不到眼前這個白白胖胖,就是生氣也帶三分笑的太監是當年膠東王身邊的那個枯瘦的內侍,因此她便得意地道:「秘密自然不是誰都能知道的,只有天后和我心裡明白。」
  皇上下朝便到了後宮,此時正聽到最後幾句話,他天生過目不忘,因此便很容易認出了月姐,冷笑一聲,「天后心裡從來都是真明白,你的心裡只是假明白。」
  月姐如雷轟頂一般地怔住了,皇上怎麼會說這樣的話?難他真上不傻?可是當年自己可是親眼所見啊!
  便是素波也有一番感慨,自己曾多少次在皇上、皇后、大臣們面前替他遮掩,讓大家相信他聰明、睿智,誰知竟然是真的呢?一直心有不甘的曲姐哪裡又能相信自己果真錯了呢?這麼說,其實自己還是有一又慧眼的。
  不,不,過去的自己就是如此自以為是,現在再不能犯同樣的錯誤了!
  想到這裡,素波便誰也不理,轉身走了。
  皇上給留福使了個眼色,讓他處置月姐,急忙追上天后,「你真的又聰明又伶俐又有才學,就是太善良了。」
  「善良差不多就是傻吧,」素波搖了搖頭,「你想,月姐一個小小的宮女都敢來威脅我,是不是說明我太失敗了?還有,我原來還曾說過許衍人品並不壞,現在才知道他也曾騙過我,讓我一直以為曲家被放回家鄉了;現在你們可以處置月姐,她也的確不是個好人,但是,別忘記了,當初說謊話是的確是我們而不是她!」
  「留福不會殺了月姐的,他應該會把月姐送到浣洗局之類的地方,」皇上平靜地說:「如果我們沒有遇到你,也許會那樣行事,但是現在不會了。善良並不是傻,善良才是真正的聰明,就比如你因為善良才相信慧心大師,又比如你因為善良才相信父皇,所以我們都是因為你的善良才活著,還能執掌天下。所以我們都被你改變太多了,不會輕易生氣傷人,願意與人為善,每天都滿懷樂觀——還有口味都被養得好刁鑽。」
  他說的話真是肺腑之言,素波能聽得出的,因此原本板著的臉便松了下來,可是就在嘴角隱約露些笑意的時候,她急忙加快了腳步回到寢殿。
  這一天的飯還是御膳房送的,正是因為他早被自己養叼了口味,所以自己才不能再做了呢。不過,御膳房的菜吃多了是有些厭煩——並不是御膳房沒有好廚師,也不是他們備膳不用心,更不是食材不好或者手藝不精,而是,比起每頓幾十道大餐,素波其實還是喜歡自己動手做點家常小菜的。
  不如明天再弄些特別的東西?
  春天來了,野菜入饌正是不錯的選項。
  素波想著睡著了,第二天一早就起便覺得頭暈暈的,身子軟綿綿的,才欠了欠身就又倒了下去,「我再睡一會兒。」
  好在宮女們細心,見天后神色有些不對,與平時睡懶覺不大一樣,趕緊報了中常侍留福,留福又請了太醫,這才知道天后竟病了。
  一時間開方子熬藥,長樂殿內忙成一團。沒一會兒皇上也急忙罷了朝回來,這時天后已經燒了起來,一張小臉紅通通的,卻又喊冷,蓋了幾層的厚被子還要抱著手爐。
  太醫說天后是偶感風寒,但天后不論春夏秋冬都會出門,她雖然懶了些,可卻喜歡到處轉轉,卻從沒感上風感。再者過去從江陰到京城,再從京城到膠東,然後再回京城,風霜雨雪都經歷不少,她都沒病過,最近在宮裡並沒有怎麼樣,身邊一向跟著人,起風了便有人想著給她加衣,太陽曬了便有人張起羅傘,至於飲食日用,無一不精,卻偏偏病了。
  皇上坐在床邊端了藥喂,天后卻是聽話,儘管蹙著眉,卻喂一口喝一口,一點也不叫苦,藥都喝盡後還不忘吩咐道:「給我熬一碗粥,只要稠稠的米湯。」病了沒有胃口,但不吃東西也不好,喝點米湯又能養胃又好消化。
  看著天后喝了藥睡著了,皇上便讓人又熬了一份藥,然後慢慢地喝了下去。
  留福在一旁便急忙勸道:「皇上若是覺得身子不好,這就傳御醫診脈,然後才能開方子用藥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3:44

第三十五章

  「我沒覺得身子不好,就是想著她吃了這麼苦的藥都是因為我,所以我也想陪著她。」
  「可是天后已經睡著了,根本看不到呀!」
  「我本來也不是為了讓她看的。」
  留福眨著一雙小眼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皇上便又問:「天后前後一共打賞雲哥兒多少錢了?」
  「黃金百鎰,錢千緡,還有幾十盒子難得的食材。」
  唉,這就是天后,就是偷運東西也不忘記吃的,皇上傷了一會兒神又問:「那雲哥兒可將車子可弄好了?」
  「做好了,正是仿我們在膠東的車子,京城車行的人都說從沒有做過那樣好的車子。」
  「那雲哥兒找了去哪裡的商隊?」
  「他到處問了許久,去哪裡的商隊都問了問,似乎還沒確定。」留福頓了頓就輕聲問:「皇上為什麼還不吩咐拿住雲哥兒呢?如今憑哪一條都能將他治罪。」
  「別動雲哥兒,」「等天后病好了,你就找藉口在凝翠宮那株最高的樹下加一個梯子,再把墻外面的守衛都撤了吧。」
  「可是,那樣天后就要走了呀!」
  「讓她走吧,否則她會一直不開心。」
  素波這一場病看著凶險,其實卻無大礙,喝了幾次藥就很快便好了起來。她又借此機會在床上多歇了幾天,索性把朝中的政務都不管了。
  待身子大好了,便將雲哥兒招來,打發了人問:「外面的事怎麼樣了?」
  「倒是一切都安排妥當了,」雲哥兒瞧著天后,吞吞吐吐地道:「只是,天后,我們真要走嗎?宮裡多好啊,天下最富貴的地方,無論吃的住的穿的用的都是一等一的,而且皇上待天后又多好啊,真是百依百順了。」
  富貴於素波從來不是浮雲,甚至相反,她付出了許多才得到了富貴,珍惜得很呢。不過她明白,自己要的從不只是富貴啊!她便向雲哥兒道:「我已經下了決心,你要是猶豫,現在還來得及……」
  雲哥兒急忙跪在地上道:「不論天后去哪裡,小人都跟著天后,刀山火海也不怕。」
  素波便點了點頭,雲哥兒是她仔細想過才挑出來的人,他們可是從陸府就相識了,而且一直對她忠心耿耿,她並不會疑心他,當然也不會勉強他。現在就笑道:「我們離開京城之後,雖然比不了宮中富貴,但也不至於缺衣少食,我倒是有自信能過上不錯的生活呢。」
  然後,她順手又賞了雲哥兒一堆金器,「這上面都沒有宮裡的款識,鑲的珠寶也都不顯眼,到外面很容易變賣。」素波才不是清高的人呢,她很現實,多弄些硬通貨總是沒錯的,因此這些日子她四處亂轉,除了尋找機會之外,也是搜集財物。
  雲哥兒便將東西收了,「天后放心,小人早將顯眼的金玉之物都換成了銅錢,留下的都是不顯眼如外面平常用的,拿出來用時也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再加上如今清平盛世,路上十分太平,一切都無虞的。」
  雲哥兒雖然不大,可是這些年一直在外面跑,素波亦是信任他,「你出去吧,等我消息。」
  「可是天后可定下去哪裡?小的好找一個大商隊跟著同行,吃飯打尖又都容易許多。」
  就是這個素波還沒定下來,「你先看著,我們既然出去,也不要過於拘泥,去哪裡都無所謂的,我就是想離開皇宮。」
  沒幾日,素波又招了雲哥兒,「我先前就覺得凝翠宮那邊是出宮最容易的地方,宮裡有幾株大樹特別高,樹枝伸出了宮外,而外面又很偏僻。昨天我又過去看,發現正好有一把梯子放在一株大樹下,而且墻下並沒有守衛的兵士……我們不如就約定在那裡見面……」
  天后已經為最後的離別做好了準備,三更天時她穿好衣服悄悄地從皇上身邊繞過去下了床,將早寫好的告別信放在桌上,躡手躡腳地打開宮門走了出去。
  留福從隱避處急忙走了進來,「皇上,真就讓天后走了?」到了現在他還不敢相信呢。
  皇上早坐了起來,想想這些日子天后對自己冷泠淡淡的,雖然還勉強住在一張床上,可她再不碰自己一下,不必說臉是不捏了,那個更別想,她就是傷情了,自己再硬留下去情況只能更糟。但天后果真走了,皇上心裡還真說不出的難過,可突然,他猛地推留福一下,低聲道:「快藏起來!」
  留福本想回到他之前所藏身的側殿,可是那樣要從床前繞過去,而皇上卻將他向另外的方向推過去,他只能順勢過去,身後只有一張小桌,就毫不猶豫地鑽進了小桌下面——這桌子太小太矮了,簡直根本不能容下一個人——他努力地將自己的肚子往回縮,如果自己不這麼胖就好了——可是不管怎麼胖,自己一定要鑽進去,因為他聽到腳步聲已經很近了,天后又回來了。
  素波的確又回來了,她其實已經走出了長樂殿,而且還沒有被人發現,但她還是回來了,因為她忘記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她重新小心地打開宮門,輕輕地走回床前,打開床帳看向床上的人。
  屋子裡很黑,但是還能依稀分辯出他還躺在剛剛的位置上,一動不動,睡得正香。
  素波停了許久,看著他,舍不得走,有那麼一霎間,她差一點放棄自己的計劃,重新回到床上,當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至於雲哥兒,她可以事後向他解釋。
  可是,最終,素波還是決定要走了。
  她俯下身,輕輕地在他的臉頰兩側各親了一下,輕聲道:「我永遠最喜歡你!」然後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這一次她沒有再回頭。
  可留福並不知道天后會不會還回來,看著床上的皇上一直沒有動,他只能一動也不敢動地等著,過了許久,宮女過來叫起,他的胳膊腿都僵得不會動了,才好不容易從桌子底下鑽了出來,揮退了宮女問道:「明明天后最喜歡皇上,可是她為什麼要走呢?」
  皇上其實也與留福一樣奢望天后還會回來的,因此他也才坐了起來,嘆一聲道:「就是因為她最喜歡我,她才一定要走的。」說著起身將桌上的那封告別信收到了懷裡。信,他早看過了,天后寫了很久,還改了許多遍,並沒有寫什麼離別之痛,就是說她想出去散散心,又拜託自己不要懲罰幫她逃出宮的任何人,以及不要思念她之類的,皇上已經背得很熟了,想到上面的一個錯字,他甚至輕輕地笑了笑。
  「這又是為什麼呢?」留福輕聲地嘀咕著,「老奴是不懂的了。」
  皇上顯然不想為他解答,只吩咐道:「你去看看一切天后是不是都很順利。」
  留福應了一聲走了,卻又回頭問:「皇上,你好象沒有老奴傷心呢。」
  「我為什麼要傷心?」皇上平靜地說:「她走了,其實卻把心留在我這裡了,比總她人還在這裡,可心卻飛出去好多了。」
  心怎麼能不跟人在一起呢?
  留福本想反駁皇上,可是想到皇上表面淡淡的,其實心裡一定傷痛極了,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傻話,便搖了搖頭,「老奴便先走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3:53

第三十六章

  留福沿著天后方才走過的路一直到了凝翠宮,這一帶正是宮內最偏僻之處,他又在幾天前將人都清理了許多,因此竟沒有遇到一個人,想來天后走的時候也很順暢吧。
  到了那株大樹下面,梯子還在那天他擺好的地方,他爬了上去,順著樹枝到了宮墻外,還真不難,他這樣胖都輕易做到了,估計天后會更靈活些。
  宮墻外的地上有些痕跡,看來這裡也曾經架起過一個梯子,現在卻被撤走了,接著他又找到了車轍的印跡。但,再向前走幾十步後,便什麼也看不到了……
  留福就坐在地上哽咽了,「天后,你真走了嗎?其實老奴很想跟你一起走的,可是皇上不讓老奴說知道你要走了呀!」如果自己能像阿仁那小子那樣幸運,該有多好?
  只是皇上一定說阿仁又會切菜又會武功,在天后身邊照顧更得力一些,所以怎麼也不肯讓自己跟了去。
  其實自己也很會服侍人的,而天后身邊的人多一個不是更好?
  不過,留福心裡也明白,天后是不會帶自己去的,因為她在告別信裡還專門給自己寫了一句話,讓自己一定用心服侍好皇上呢。
  但是,這些都不能真正撫平留福傷痛的心,要知道他不知道會有多久吃不到天后做的美味了呢!
  被留福又妒又恨的阿仁如今正在城門前排隊準備進城,他根本不看前面的人而一心盯著對側出城的人——皇上說天后最可能自這個城門出去,自己若是能在這裡就跟上天后,那就是最完美的,當然如果不成還有別的補救辦法。
  但是,皇上的估計是不會錯的,沒多久阿仁就看到趕著一輛青布帷幕馬車的雲哥兒,他換了一套尋常衣裳,一手拉著馬韁繩,一手拿著一根鞭子,正似尋常商戶的小車夫,而身後的車從外表看起來也很普通,排在出城的隊伍裡一點點地向前走著。
  剛開城門的時候,入城和出城的人都很多,因此就有些慢。
  阿仁便上前一把拉住雲哥兒,「你這是要去哪裡呀?出城采買?」
  雲哥兒不想在這時遇到了宮裡的人,便含糊道:「正是呢,出城采買些東西。」
  「那我陪你去吧,」阿仁熱情地轉了個方向,「我還有假呢,本來不想回城的,只是著實無事可乾。」
  雲哥兒發了愁,阿仁前幾天請假出宮了,誰想他今天回了京城,還因為無事可做提前回來,要跟著自己。
  論起來雲哥兒一向喜歡交朋友的,因此與宮裡各處關係都還不錯,而對阿仁更是十分熟悉友好,一時間倒說不出不帶他出城的話,且城門處正是人多混亂之地,有些話還不能說,只得先點了點頭,「你先跟著吧。」
  及出了城,雲哥兒停了馬車,方才鄭重地道:「阿仁,兄弟領了秘令,要做些不方面說出去的事情,有些日子才能回來,因此倒不能帶你一同出去了。」又指了城門道:「你既然回城,便趕緊回吧,這一會兒人也少了,倒不似剛剛那般擁擠。」
  阿仁便恍然大悟道:「我說你怎麼穿了這麼一身衣裳呢!」可是他更不肯走了,「正好,我們兄弟便在一處吧,有事我也許還能幫上小忙呢。」
  雲哥兒再三推託不用,可是阿仁卻一定好奇地要跟著,兩人正爭論著,素波一下子醒了。
  一夜未睡聽著梆子響,從宮裡出來後又悄悄哭了一場,素波說不出的疲乏,可就是昏昏睡著了也不似平日那般沉睡,略有點聲音便警醒起來。
  素波坐起身將車簾輕輕拉開一道縫,沒一會兒就弄清楚了雲哥兒為什麼將車子停住了。
  阿仁這個人,什麼都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一根筋。
  想想也是,能將那樣枯燥的切菜技藝練得出神入化,沒有倔勁兒的人是怎麼也不成的。
  現在他有閒,又好奇,雲哥兒想擺脫他不容易。
  要是硬將他扔下,也不大可能,因為他功夫很好,雲哥兒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看來只能自己出面了,素波便探出頭道:「阿仁,你回宮吧,我們有事呢。」
  阿仁見了天后,趕緊跑了過來,想要跪下行禮,又怕引了外人來看,便躬了躬身上前低聲道:「天后怎麼出宮了?且只帶雲哥兒一個人!如此這般,小的更不能回城了,總要跟著保護天后!」
  「有什麼保護的?」素波指了指城門外的大路,「你瞧著這裡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平安得很。」
  「雖然平安,可是天后若有什麼事吩咐,多一個人也是好的。」
  素波就搖搖頭,「我沒什麼事,不用你的。」
  雲哥兒也說:「放心吧阿仁哥,我會好好服侍天后的。」
  「你這麼多年一直管著采買,哪裡會服侍?」阿仁十分堅持,「尤其你不會廚藝、刀功,況且天后若是想吃些什麼,做些什麼,還是我在一旁方便。」
  素波便向雲哥兒擺了擺手,若是平日阿仁此言很有道理,自己每次出門身邊至少跟著幾十人,但是眼下情形卻非平時,自己是逃出來的,算著時間現在宮裡也應該發現了,時間再耽誤不起,且她又相信阿仁的人品,想了想就道:「阿仁,我就此便離開皇宮了,你就不要再跟著我了。早些回去吧,回了宮裡別提遇到我的事。」
  阿仁正也素波預料的一樣,是個有情義擔當的人,聞言並沒有立即跳出來要將天后和雲哥兒抓回去,可是他的表現同樣也不是素波想到的,因為他更堅決地道:「我的廚藝都是跟著天后學的,現在天后離開皇宮,我便也跟著天后離開皇宮!」
  「可是我們沒有告訴皇上,」素波又強調了一回,「你還是回去吧,宮裡的日子更安穩更舒心,在外面可就要顛沛流離了。」
  「皇上早把我給天后用了,是以我只能跟著天后,」阿仁又說:「而且我一點也不怕顛沛流離,因為我從小就一直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
  素波看看天色,再看看眼前的阿仁,只能無奈地道:「也好,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吧。」將來阿仁後悔了,也可以讓他回去的。
  阿仁得了天后的允許,便歡快地跳上馬車,與雲哥兒每人一邊坐在車前,馬車終於輕快地跑了起來。
  素波此時倒清醒了,一則她剛睡了一會兒,再則她總要想想接著應該去哪裡了。
  將來要做什麼是沒有疑問的,素波的理想一直是開一間食肆,問題是去哪裡開呢?
  天下之大,想去的地方太多!一時竟很難選擇!
  不知不覺,就到了城外的長亭,雲哥兒停住了馬車問道:「天后,這裡有向四面八方去的商隊,我們是不是找一個同行?」
  雲哥先前就如此打算過,素波也明白這其中的重要性,無奈選擇是很困難的,素波唯一能排除的就是膠東,她想看看沒有見過的世界。可是,現在的確不得不選了,素波想了想道:「這樣吧,你看看除了去膠東的之外哪一個商隊最大,人最多,我們就跟著他們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4:14

第三十七章

  這個辦法很簡單,雲哥兒應了一聲就將馬韁交給阿仁下去打探——多一個人的確很有用,如果沒有阿仁,馬車怎麼辦?總不能讓天后下來拉著馬吧。
  這時候天后又在車廂裡道:「還有一件事,我要跟你們倆兒說好,既然出了門,就不要再叫什麼天后了,讓別人聽了也不好,就叫我素波吧!」
  天后的名字豈能是他們隨便叫的,這二人一齊答道:「小的們不敢。」
  「什麼敢不敢的?」素波又道:「不只要叫名字,我們還要重新準備一套說辭,比如,我們對外就稱三兄妹吧,阿仁是大哥,我是二妹,雲哥兒是三弟。」
  其實更不敢,但是阿仁和雲哥兒也知道如此才不會引起外面人的疑惑,只得應了。素波就又想到,「若有人問,我們就說出門投親去。」
  幾人又對了幾句,以防有人問話,雲哥兒方才出去,沒一會兒就回來了,「有十來個商戶去江城,帶了幾十輛車,上百的車夫、跟班,又雇傭了幾十人的鏢師,我給了鏢頭一對小金杯,他十分滿意,讓我們加在隊伍中間了。」
  行路之中,隊伍中間是最好的位置,萬事都不必操心,只管跟著前面走就可以了,至於休息之時,中間的位置更是難得,又安全又方便。素波點了點頭,「辦得好!」
  一時阿仁又用荷葉捧了幾個包子回來,「天后,啊不,二,二妹,吃點墊墊肚子吧。」
  按說到了此時素波早就餓了,可是她竟然沒覺出,看到熱騰騰散髮著香氣的包子也沒有食慾,濃濃的惜別之情涌上了她的心頭——他一定看到自己留下的信了吧,於是便沒有派人來追。
  正和了自己的心意。
  可,素波並沒有多開心,反倒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她便勸自己,如果他真派人追來了,又正好捉住了自己,那麼自己會高興嗎?
  不,當然不。
  既然這樣,自己就應該瀟灑地離開——就象詩中所說的,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雖然素波並沒有真正做到淡然地離去,但是隨著行程一天天地加長,她還是勇敢地走出了傷痛,走向了新的世界。
  素波曾經自江陰逃難到京城,認真算起來不過幾年,可如今卻感覺隔了許久,她自己固然經歷了太多,而這世上更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當年進京時篳路藍縷的形象早已經不見了,大路邊處處春耕繁忙,就算因為行路而覺得疲乏不已的人見了亦不免覺得生機盎然,身上的勞累都要消下去幾分。
  猛然間,一聲突如其來的春雷響起,雲哥兒急忙拿出一領蓑衣,「天,不,二姐,趕緊披上,迴車裡吧。」
  原來素波坐在車裡悶了幾天,便時不時下來走動,此時便正在車下,才要說話,豆大的雨點已經當頭淋下,打在路上激起輕塵,便叫了一聲,「好大好急的雨呀!」在雲哥兒的扶持下回了車上,卻見雲哥兒身上的衣裳已經半濕,「要麼你也上車坐著吧,阿仁一個人趕車也夠用了。」
  雲哥兒卻不肯,只接過蓑衣坐在車轅上,「我與大哥作個伴兒。」
  素波也不再勸,阿仁和雲哥兒一向就是如此,從不肯進車裡一步的。
  雨勢極大,車隊急馳了幾裡,避進了一處神祠。這裡卻不是驛站,並無許多房舍,大家只得一股腦兒在殿內躲雨,因殿內狹窄,眾人免不了挨挨擠擠。
  虧了阿仁和雲哥兒機靈,早在殿內搶到了一處角落,安下一張坐褥,素波裹著披風靠在那裡歇著,阿仁和雲哥兒正好守在她前面坐下。
  原當這等急雨必不能長久,不過一兩個時辰便過去了,不想雨勢雖略見小些,可卻綿延不斷,嘩嘩啦啦只是不停。郊外野地,並不更鼓,亦不知過了多久,只見外面一片混沌,寒氣陣陣襲來,鏢頭便道:「不如將殿中空出一塊,升起火,大家又取了暖又做了飯菜。」
  這隻隊伍分成十餘家,除了商戶外還有素波及另外幾夥投親訪友並外出公幹的人等,一切行止都聽鏢隊的鏢頭,蓋因他在這路上跑了幾十年,便是亂世中也沒有失過一次手。
  此時大家便紛紛贊同,「正是,升起火燒上一口熱湯水也是好的。」七手八腳將殿前的空地讓了出來,支起鏢局的大鐵鍋,各家拿出米糧,又派人到方才路過的村子裡買些果蔬。
  這時候行路之難便在於此了,素波出門時只一輛車子帶了些細軟金錢,路上卻陸續添了許多東西,她的車子根本放不下,便交了些錢寄在商戶的車子上,此時要拿出鍋碗瓢盆著實不容易,且便是拿下鍋來,也無處安放,更不可能自己開火,只能跟著大家隨便弄些飯菜。
  儘管天后從不挑吃挑穿,也不嫌棄路上不便,可是阿仁和雲哥兒卻覺得他們不能委屈了天后,每每都努力打點。此時阿仁便向雲哥兒使了個眼色,自己起身到了殿中。
  這一會兒柴火已經點燃,阿仁到近前一看,卻只有半鍋早上剩下的米飯,大家正要熬了粥就著乾糧吃,便趕緊擺手攔住,「我來為大家做一道炒飯吧。」
  一行人已知這兄妹三人家裡原是開食肆的,因皆有廚藝在身,尤其是大哥阿仁,每每都是他在灶門做飯,香氣盈室,引來眾人窺探,卻沒有機會一嘗,今天聽他要做炒飯個個趁願,趕緊笑著讓出路來,「我們便有口福了。」
  這時到村裡采買的人回來了,小小村莊又哪裡有多少物產,只尋到了兩隻雞、一籃子雞蛋並幾捆菜蔬。阿仁接過來一看,便將雞蛋接過,一手握著在鍋沿上輕碰,另一手拿著一隻小盤將蛋清流入小盆中,蛋黃卻投入鍋中,說時囉嗦,做時卻快,一霎間已經將十幾個雞蛋分好,並無一絲錯誤,蛋清在盆中澄清的一碗,蛋黃都進了鍋裡。
  原來就在打開雞蛋之前,阿仁將油已經倒入鍋裡,燒得略有些煙氣,此時便將鏟子拿過只一兩鏟將蛋黃攪碎,又把米飯投到鍋裡急炒數下,將半鍋米飯盡數散開,每一粒都裹了蛋黃液,再凝成金黃的米粒。這時又下了幾樣切段的菜蔬,阿仁便端起鐵鍋抖了幾抖,菜便與米粒又混在一處,加上鹽椒等物,盛將出來,碧綠的菜點綴著黃金的米,只是賣相便驚得大家一片讚嘆,更有那彌散中空中的香氣,更是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第一碗黃金米飯送到了素波手中,她用勺子在上面輕輕撥了撥,見菜蔬方熟,顏色尚且未變,蛋黃將米粒裹得均勻,又炒得乾香,雖然在此偏僻之地沒有蝦仁、仙貝、火腿、青豆等物相配,但卻不失一道絕佳的美味。
  這道炒飯還是素波教阿仁的,但要如阿仁這般用大鐵鍋一次炒出這許多,素波是做不到的。她一則沒有阿仁敲蛋分蛋清蛋黃那樣醇熟的功夫,一則沒有阿仁那樣大的力氣,能將大鐵鍋顛起來,因此她便點了點頭,「不錯!」
  天后的一句「不錯」讓阿仁十分開心,天后還真是不吝讚賞呢,畢竟這道黃金炒飯實在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若不是行路之中,他都不好意思獻到天后面前。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4:26

第三十八章

  不想,此語卻引出了一個人。
  同行的一位喬姓書生名叫喬梓的便道:「如此好炒飯,竟然只得‘不錯’之評,徐二妹未免苛刻太過矣!」
  他原是江城大戶人家的嫡系子弟,因著幾年前膠東王掌管太學時開了科舉,父親見他讀書伶俐,便有心培養他出仕,因此一向不用他學習經營,只專心學問,這一次新皇登基,開了恩科,他便要到京城見識一番。
  喬大戶知他學識尚淺,州府裡的考試還未能通過,可長輩亦道京城一向多俊材,兒郎多有些見識便是好的,於是為他打點行裝出門。只是商戶人家,自然不會白走一趟,順便又辦了些貨物,叫了幾個家裡管事並相熟客商相伴。
  恩科已過,喬梓亦會了許多學子,甚至還認得了幾個太學生,頗覺有宜,恰家裡的管家並同來的商戶出盡了貨,又買下京城、膠東等地的新貨,正要回家繼續讀書。
  喬梓原從小在家中錦衣玉食慣的,到了京城亦走遍各處酒家,亦是有見識的。此時吃到了黃金炒飯,竟覺得食材雖簡,廚技卻壓倒江城、京城諸處名師,因聽到了素波的話,出來為阿仁仗義執言。素波與阿仁、雲哥兒出門用的就是徐姓,因此這位喬梓便與阿仁一樣呼她為二妹了。
  素波瞧這位姓喬的也有二十歲上下的年紀,看起來自是比自己大一些,只是按此時的風俗,便是一位老者,只要無親無故,也只應叫一聲徐二姐,而他如此稱呼一個陌生的女子便十分輕佻,素波原本離開京城心情便不好,此時更懶得理他,轉頭回來繼續吃自己的黃金炒飯。
  眾人亂紛紛都跟著贊道:「我平生便沒吃過這等好炒飯!」
  「只用蛋黃炒,炒出這噴香金黃的飯,阿仁兄弟竟是怎麼想來的!」
  只是大家畢竟多是積年在外行走的人,並不會論起徐家兄妹間的事情,倒是比喬梓穩妥。
  阿仁和雲哥聽了喬梓的話都氣得不輕,天后哪裡是江城一個商人隨便稱呼為二妹的?真恨不得立即給這沒眼色的些教訓,卻見天后輕輕斜了他們二人一眼,趕緊又都低了頭,天后不願意他們惹事,那便不惹事好了。
  不想那喬梓見阿仁似乎並不領他的情,就又笑道:「徐二妹,你既然如此說,必是能做出更好的佳肴?」
  阿仁便被惹惱了,哼了一聲道:「這炒飯其實果真一般,若我二妹做來,那才是天上人間難得的佳饌呢!你一個井底之蛙,又知道些什麼,哪裡曾吃過見過真正的好飯饌!」說著便不理他,又用那鍋燉了一鍋雞湯。
  雞湯原是最鮮的美味,況且是阿仁的本事,尚未到火候時殿內諸人便都垂涎三尺,一時見阿仁起身,皆立起觀看,只見阿仁撒下切細的青菜,又拿起方才留下的蛋清倒入鍋中,再用鏟子一攪,便盛出一碗清亮的雞湯,上面飄著片片雪花,點點綠絲。
  素波吃了黃金炒飯,便等著這碗湯呢。若是平時,二者自然是一同上來的,只是眼下只有一口鍋,只能分成兩回,便告訴阿仁,「若是下次,你便先燉了湯,再炒米飯,湯初涼時,米飯就好了,卻又強過吃過飯又等著上湯。」
  阿仁雖然是下人,可是他學廚卻在宮裡、王府裡,從來不曾有隻此一口鍋做飯的情形,便沒有想到這裡,臉一紅就道:「正是,小,不,大哥竟是思慮不周了。」
  素波豈不知他,便替他遮掩道:「先前我們家開食肆,灶間自然有許多鍋可用,如今在路上卻又不同,便是到了江城,也未必能如家裡一般萬事順遂,因此做飯前總要先想上一想再動手的。」
  喬梓在一旁聽了依舊不服,明明阿仁是個手藝高超的廚師,可他的妹妹嘴卻刁得緊,樣樣都能尋出不是來,才要再說些什麼,卻有兩個老成的管家拉了拉他的衣襟,將他的話阻住了。徐家長子三子都特別維護他們的姐妹,似乎有些過了,但那也只是徐家之事,與外人何干?再者徐家三兄妹雖只自稱出於食肆之家,但他們的言談舉止、所做出的菜肴決不尋常,便是他們時常來往於京城的,都沒有見過這三兄妹,再想到京城從來都是藏龍臥虎之地,還是少管閒事為妙。
  眾管家商戶又瞧著徐家二兄弟飯後又為徐二姐支起了帷饅,更覺得自己的忖度不錯,徐家哪裡是什麼食肆出身,恐怕是在官宦人家後廚出來的,那個徐二姐兒,想來正是唯有官宦人家方才養得起的女廚娘,廚藝恐怕只在阿仁之上!
  素波自不知別人對她的猜測,若是她知道了,對大家當她是廚娘應該只會叫好而不會生氣,自己的確很喜歡做個廚娘的,比那勞什子天后要好得多了!倒是他,才是當皇帝的一塊好材料!
  所以,他繼續做他的皇帝,自己出來做廚娘!
  想到這裡,心氣更平,哪怕這個凄風苦雨之夜也甘之如飴。
  如此這般,素波出了京城曉行夜宿,跋涉千里到了江城。進入城內,三人找了一處客棧歇了一夜,第二日起雲哥兒便去尋找、打聽那並不存在的親戚。
  既然說是來投親的,就得做出一個投親的樣子,否則便有會有人生疑。到了江城後同行一路的人便有好幾個還要幫忙替他們尋親呢。
  素波留在客棧裡卻有些坐不住,向阿仁抱怨道:「這些人也是,非要好奇別人家的事,弄得我們總要耽擱幾天才能找房子開食肆。」
  阿仁便吞吞吐吐地道:「這總是古道熱腸吧。」
  這時代的人們就是如此,彼此之間沒有那麼多隱私,素波不是不知世情的,只得悶在客棧裡靜等。正這時,店家引了人來,「喬家來人尋徐家兄妹。」
  阿仁打開院門,就見路上曾見過的一個喬家管家笑著拱手招呼,「別來無恙。」
  他們在外一向住得不錯,此時便是驛站裡一處上等的院落。這時節已至夏日,十分炎熱,因此門窗俱開。素波在屋內正百無聊賴,便向外看著阿仁打了招呼,兩人就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說話。
  那管家寒暄幾句方笑著道出來意,「我們家二十三郎君回來,老爺大喜,當日就辦了家宴為二十三郎君接風,小的們也跟著吃了一席上等佳肴。二十三郎君一向孝心,便要回席,思謀著家廚房裡的菜早吃得厭了,便想請賢兄妹,前去幫廚。」原來喬梓在喬家排行二十三,此時人們都聚族而居,堂兄弟姐妹都一起排行的,就是排到幾十也不稀奇。
  阿仁只為了喬梓曾道過天后一句不是便十分不喜,到了江城亦不想與喬梓往來,因此立即擺手道:「我們兄妹一連趕路數十日,身上疲憊,且又要尋親……」
  素波知道阿仁覺得喬梓不懂分寸,故而一路上對喬梓的招攬只是不理,現在定然不願去喬家幫廚。她其實也不大看得上喬梓這個人,不過倒是覺得既然離開了皇宮,自己總要做回尋常百姓,既然真正投身廚師一道,就應廣開門路,把生意做起來。喬家既然是江城的大戶,雖然傲氣了些,但畢竟無什麼大惡,自己總是要答應的,便趕緊咳了一聲。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4:37

第三十九章

  阿仁心中便會意,遂趕緊轉了語氣道:「只是我們畢竟一路同行,結下交情,既然二十三郎君要辦宴,我們就接了。
  那管事是老成的人,豈看不出徐家原是二妹說了算的,便趕緊點頭道:「如此甚好。」又問:「不知宴席定在何日?我們府裡要提前備上什麼食材?請賢兄妹說出來,喬家無有辦不到的。」語氣中便透出些得意來。
  素波此時早自屋內踱出,就接過話道:「我們徐家自來就從事俎案之道,最是常辦各種宴席,席分上、中、下等,食有春、夏、秋、冬四季之不同,更分淮、魯、川、閩、粵、蘇、湘、徽八種風味,又兼全羊席、全魚席、燒鵝宴、全鴨宴、百雞宴、菊花宴、海鮮宴、黃金宴等等,數不勝數,每一種宴席都要備不同的食材,各種食材又都有不同準備時間。是以,管家不吩咐下來二十三郎君想擺什麼宴,我們倒不好請喬家備上食材的。」
  管事雖然暗猜徐家兄妹不同凡品,但他卻更知喬家富足,堪稱江城第一大戶,且江城一向有八方通衢之稱,因此不論山珍海味、南北貨物,皆能辦到,是以才微露得色,不想饒是他自覺見多識廣,依舊被徐二姐這一番話驚呆了。
  其實素波並沒有真正將自己的實底透出,若是說出她的見聞,整個江城沒有人再敢用自己做酒席了。但她亦有意略略打壓喬家管事一句,喬二十三沒有親至請人不要緊,喬家管事言語間還是透著得色也不要緊,可是自己也要有名廚的氣派。
  書中曾記,宋時江南有著名廚娘,每至主家備席則珠圍翠繞,從人無數,於廚中高座指揮,諸人奔走刀砧,悉仰頤氣,若備上宴,一席竟需五百隻羊,十分地高大上。先前素波每每讀到都心神盪漾,此時自有效仿之意,因此提前告訴喬家,徐家三兄妹上門做酒席,雙方只是賓主,而非喬家高高在上,徐家要小心服侍,身為廚師,她在人格上是與食客平等的。
  喬二十三郎君吩咐管事時曾道:「那日嘗過徐阿仁做的黃金炒飯和雞湯之後,竟勝過平生所食美味,總不能忘,再請阿仁為我做幾道菜卻被他以行路之中諸事不便為由推了。如今他們既然到了江城,總能應下,你替我跑一趟,將他們請來做一次灑席,用料佣金全都依他們,只求嘗一嘗徐二妹的廚藝!」
  管事還曾勸道:「小的聽聞徐家兄妹是來投親的,且那親戚又是極遠的,他們三人都沒有見過,因此想必這幾日正在忙著尋親,難以有心思前來幫廚。太爺想,待他們投到了親,自不可能靠著親戚供養,總要出來謀生。他們既然一向開食肆為生,想必定要重操舊業,不如就待他們開了食肆,少爺上門豈不容易?」
  怎奈二十三郎君卻急不可奈,「那又不知要等多久了,我卻不能再忍,你只管過去,將我的條件開出來,我不信他們不來。」
  管事再想也是如此,誰又與錢有仇呢,徐家兄妹便是忙著尋親,在此時節賺一大筆錢並不是壞事,且在喬家幫廚若出了名,對他們在江城立足還大有益補呢。
  眼下聽了徐二姐的答話,管事心裡早怯了,於選什麼樣的宴席一片茫然,有心想回喬家問問二十三郎君,但一想若是就此回去,氣勢上便低了一頭,再者二十三郎君定然不快。因此再三思忖,那黃金宴、菊花宴等等又不知究竟是什麼,倒是全羊宴聽得懂,且此時世人貴羊,為二十三郎君定全羊席亦不丟人,便道:「那就選全羊宴吧。」
  素波也不再為難管事,先要了足夠多的佣金,見管事沒猶豫地點了頭,便問了人數,又讓阿仁拿了紙筆開列用料。她並非宋時名廚,開列的材料雖然諸味俱全,但卻並不過奢,又告訴管事,喬家除了備料還要準備二十個手腳伶俐的人打下手。她只帶著阿仁和雲哥兒兩個,做上百人的宴席怎麼也忙不過來的。
  喬家管事走了,阿仁便擔心地道:「我們才到江城,二妹多辛苦,怎麼也要多休息幾天才是。」
  「若不是要尋親,我早就在客棧裡住不下去,到街上找鋪面了,」素波笑著說:「能重新親手做好吃的有多好呀,我早盼著了。」一路上總歸有許多不方便處,所以一向是阿仁下廚。
  阿仁一時無言,還是在宮裡時,無論有多少名廚服侍,可天后還是喜歡自己動手做各種吃食,她總說吃美食是一種享受,可做美食更是一種享受。
  現在她許了喬家去幫廚,果然很開心的。
  阿仁想到了皇上的叮嚀,「只要天后高興,那就好。」於是他便與天后商量為喬二十三備的宴席,「我們那天怎麼做事呢?」
  素波也正在尋思,「我想著喬家人口多,男男女女加起來總有近百人,菜品太少了不好,太多了亦不好,就定為三十六道羊肉菜肴,中間再加上果蔬、羹湯種種,想來已經足夠了。」說著二人一同擬菜單。
  下午雲哥兒回來,親戚自然沒有找到,聽了此事不由得乍舌,「我們才到江城,就有生意上門了呀!」
  「所以,我早就說過帶著你們出來,雖然比不了宮裡錦衣玉食,但一定亦能吃穿不愁!」素波笑著說,又吩咐兩人到了喬家各自所管事項。如此大的宴會,組織工作從某種程度上看甚至烹飪都要重要,只要有一項基礎工作沒做好,便會毀了整個宴會。經歷了膠東王府和皇宮裡許多次歷煉後的素波,對此倒是輕車熟路。
  宴會的前幾日,素波便遣阿仁先到了喬府,安排一些事務。到了正日子,她一早就坐了車子到了喬家廚房,見廚房裡乾淨整潔,自己列出的食材一一排放整齊,事先需要醃制的菜品也都妥妥當當,方才讓人搬來一張椅子自己坐下,看著阿仁吩咐眾人動手。
  全羊宴的做法很多,最簡單的就是將一隻羊剝洗乾淨切塊放入大湯鍋,煮好撈出蘸了鹽末吃,原始卻又能突出羊肉特別的鮮嫩特色;還有烤全羊,香酥味濃,別有一番塞外風情;但今天素波來喬家做酒席自不會用上述二法,她要做出最具功底的全羊宴。
  羊肉被阿仁親手操刀精細地分為許多部分,每一部分都要用不同的刀法,不同的烹調方法,不同的調味,然後才能再用不同的炸、溜、爆、燒、燉、燜、煨、炒等做出十分考究的各色菜肴呢。
  阿仁運刀如飛切肉,雲哥兒主管果蔬酒水,喬家的二十個下人亦十分得力,原來喬家今天來打下手的都是府內廚師,今天過來,不唯主家吩咐,更是想來看京城廚師的手段,見了此時的陣仗原有幾分不服的也早服了。誰想一隻羊竟能分出這許多部分,每一部分又專門做什麼最適宜,只好聽徐家兄妹指使。
  素波暗自點頭,阿仁和雲哥兒果然是自己親自教導出來的,做事竟一絲不錯,看看時辰,離午宴還有一會兒,正來得及,便要叫他們歇歇,話尚未出口,就見喬二十三搖著一把扇子走了進來,大聲道:「原來竟有人在後廚裡高坐,卻不知徐二妹所來為何!」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4:50

第四十章

  雲哥兒聽了就笑回道:「我們家備宴一向如此,各種粗細活計按廚藝高低分配,最高者自然安坐指揮。既然喬二十三郎君用了我們,自然將廚房之事全部託付,又如何突然打擾?二十三郎君若是如此這般,這宴我們便備不成了。」
  喬二十三臉便一紅,一時無語,原來徐家兄妹到喬家幫廚,還特別提了一點,那就是備宴時後廚一切都要聽從徐氏兄妹,喬家管事亦全部答允,又轉告了喬二十三的。
  喬家管事只得陪笑道:「我們二十三郎君不過來廚下看看,看看而已。」
  雖然如此說,可喬二十三依舊立定在廚房,看來一定要瞧怎麼備膳的了,沒一會兒,也吩咐人在廚房一旁設了桌椅,「我的確答應不打擾你們做菜,但在這裡吃席卻不算違約吧。」
  素波一擺手不與他計較,她做吃食一向不用僻著人,偷藝並沒有什麼,且有些廚藝也並非能偷走的,只瞧也不瞧喬二十三,將手裡的一杯茶慢慢吃盡了,方告訴阿仁,「是時候了。」
  阿仁就依照菜單做了起來,第一道便是燴羊耳,只用羊耳朵做食材,切成象眼塊,先用水焯過,旺火急炒後再加水和芡粉燴熟……沒一會兒溜羊上膛肉、扒羊舌肉、清蒸羊肺、等六道菜便送好送了出去。
  六道菜肴之後便是六道素菜,接著又送了湯。
  喬二十三雖然說是還席,可宴已經開了卻一直在廚房裡不走,每一道菜他都留下一盤嘗過。大家亦不管他,只各自做各自的事。
  到了炸菊花羊腰時,素波才從椅子上起身,原來這道菜是全羊宴裡頗為重要的一道菜,火候掌握尤其要緊,她覺得阿仁總還差上一線。
  羊腰已經切好,又用水焯過,素波將羊腰輕輕地在芡粉中蘸了蘸,然後一抖只留下薄薄一層放入燒熱油的鍋裡,瞧著羊腰散開一面數十根肉絲在油中變得金黃,根根硬挺,而連接著肉絲的一面已經卷了起來,正顯出一朵朵菊花形狀,便將羊腰菊花挾出,擺在盤中,立即撒上椒鹽……
  冷不防,喬二十三湊過來伸手拿起一朵菊花,也不管太燙塞進口中,幾乎立即含糊道:「真是太好吃了!」
  接著又有拌羊心、炸羊肉串、滑炒羊脊肉種種,有阿仁做的,亦有素波做的,直吃得喬二十三讚不絕口,手裡拿著一個肉串向素波道:「如今我果真服了徐二妹,你們兄妹三人不如就留在喬家廚房,工錢都好商量。」
  素波正親自看著做最後一道羊肉羹,這道羹是全羊宴的收尾,故而先用羊骨熬出鮮湯來,再將羊身上每一處的肉都切成細丁分次序放入,再加上她特別做的糯米小丸子,鮮香嫩滑,即是菜又是主食,看著火候到了盛出嘗上一嘗,味道剛剛好,心情甚是愉快,遂回道:「我們兄妹早商量過,不願留在哪一家,倒是打算在江城開一家食肆,那時再請二十三郎君前來捧場吧。」
  一路上因有徐家兄弟護著喬二十三一直未能近觀徐家二妹,只遠遠見著身材裊娜,再聽聲音如鶯聲燕語一般,早有想與之來往之意,眼下見徐二妹巧笑倩兮,藉著剛剛喝下幾杯酒便道:「你們不肯來喬家幫傭,我便娶了你可好?」一時竟忘記自己原已經定過親事,且以喬家之勢,定不會娶一個廚娘,但是隻見徐二妹的行事氣度,又見她穿著上好的綢緞衣裳,頭上雖只插戴了幾樣首飾,可件件都不俗,一時竟不敢說出納妾的話來。
  素波噗地又一笑,阿仁和雲哥兒便都大笑道:「憑你,遠配不上我家二姐兒,不要妄想了。」一時收拾東西,又催促道:「趕緊結了佣金,我們便走了!」
  那管家還想幫襯著自家郎君說上幾句,卻也不知為何不敢上前,仿佛自家郎君真配不上徐家二姐一般,只拿了錢交給雲哥兒,眼見著兄妹三人揚長而去。
  素波要了五十緡錢的佣金,喬家又多送了十緡,總共便是六十緡,拿回客棧堆在桌子上很大一堆。素波瞧著,感慨不已,她見過的錢不算少了,眼下這六十緡還真算不了什麼,但是這六十緡於她卻又不同,不是因為自己是膠東王妃,也不是因為自己是天后才有的,而只是因為徐素波才有,這足以令她歡喜不已,「這可是我們三個靠著一雙勤勞的手掙來的,我們今晚總要慶祝一翻。」
  說著借了客棧的廚房,又做了幾道羊饌,三人坐下一同用飯,商量著尋間鋪面開食肆的大事。
  素波自宮裡出來後手中並不缺錢,那些帶出來的財物盡夠她用上一輩子,還是過得不錯的那種,可她還是一門心思要開一間食肆。
  也算是圓了她兩世的夢想。
  找鋪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邊在牙行使了錢,那邊他們三人便每日在江城最繁華的街道上來回轉,看著兩旁的酒樓食肆,逐門逐戶進去嘗嘗風味,便是那擺在路邊的小攤子也一個不錯過。
  在喬家的全羊宴能夠得到喬二十三的十分讚許,即是羊肉做得美味,也是因為他原本便是商戶出身,走南闖北,在京城住了幾個月,對各地口味都能接受,路上他又大為欣賞阿仁做的炒飯、雞湯,且羊肉在此時原為上等菜肴,唯有官宦富商家才能吃到,做法大多類同,所以素波才沒有擔心。
  但是要開食肆,就要考慮到此地的風土人情、飲食風格種種了。君不見麥當勞、肯德基到中國都要加上本土特色嗎?江城大眾的口味便很重要了。
  江城之地,既稱江城,便是臨著大江。大江連接東西,又有數條支流匯入,勾通南北,往來之舟船,將天下物產周轉於此,各種食材齊聚,便是街路之上,南北東西風味俱全,素波一時間竟然眼花繚亂,不知選什麼為好。
  幾日下來還沒有頭緒,這天大家信步走到江邊,卻見一條打魚船靠上岸邊,許多人圍過去買魚。雲哥兒采買慣了的,見狀急忙擠了進去,沒一會兒提了一條一尺來長的鰣魚出來,「我們運氣還真好,得了一條如此活蹦亂跳的鰣魚。方才漁夫要十緡錢,我趁著大家要講價錢的時候一口應下方才買了下來,如今還有好幾個大戶人家采買模樣的人正在後悔呢。」
  阿仁不由得驚嘆了一聲,「這樣大的鮮鰣魚宮裡也沒有啊!」
  素波當然知道這長江鰣魚,它可是與黃河鯉魚、太湖銀魚、松江鱸魚並稱為「中國四大名魚」!有一個叫嚴子陵的名士就因為難捨鰣魚美味拒絕了入仕呢。又有著名的詩人為它賦詩讚道風味勝鱸魚。不過,因為鰣魚太好吃,後來野生的差不多就滅絕了,便是人工飼養的價格也極高。因此她便笑道:「今天我給你們露一手!」
  回到客棧,素波便讓阿仁殺魚去鱗,阿仁就為難地道:「二妹,這鰣魚是不能去鱗的。」
  鰣魚與別魚不同,烹飪時並不去鱗,若是去了鱗鮮味便要少了許多,因此若是哪個廚師見了鰣魚去了鱗便會被人嘲笑沒見識。可是素波一擺手,「你只管聽我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5:00

第四十一章

  原來素波去了魚鱗並不真將鱗扔掉,只見她拿過一根針將魚鱗一片片串起來,做成魚形,放在醃制過的魚身上,這時再上屜清蒸,魚鱗上的美味便融入魚肉之中,待魚熟之後將鱗片拿下,非但完全不失鰣魚的鮮美,又不必在吃的時候挑出鱗片了。
  阿仁嘗了一口魚肉,深為折服,「我總以為自己跟著天后學廚藝許久,就是相差也沒多少,今天吃到這魚才知道還差得遠呢。」因這魚的確做得不凡,不由得又道:「若是皇上和留福中常侍也能在此,該有多好呀!」有心想勸天后回京,可是又不敢再說,只怕天后生氣將自己趕回去。
  鰣魚本就是貢品,加之天后的做法無比地精細,做出的菜肴又特別美觀,正是宮廷裡的風格,無怪阿仁突然想到了皇上。雲哥兒其實在用十緡錢買了魚後也曾想到昔日在京城采買之事,瞧著天后神情黯淡了下來,趕緊就道:「這鰣魚雖然無鱗,不過我們吃起來還是要小心,因為這時鰣魚可是有了名的多刺呢!」
  素波豈不知雲哥兒表面提醒自己小心魚刺,但其實是為了讓自己別傷感,只是偶然間得到難得的大鰣魚,她哪裡會想不到皇上呢?現在聽到魚刺二字,便又記起每每吃魚時他都要幫自己挑魚刺,只怕自己不小心被扎到。
  如今的他,在宮裡過得可好?今日的晚膳用的什麼?想到這裡再鮮美的魚肉也咽不下去了。
  怔了一會兒,終還是打起精神,「食肆我一定要開的,而且就做江魚!」
  雲哥便為難地道:「可鰣魚畢竟是難得之物,我們也未必能經常買到……」
  「誰說我們一定要用鰣魚了?」素波搖頭,「方才我聽你說那條魚船將這條鰣魚賣了十緡錢,而其餘一艙魚連一緡錢都不值,便想著這裡尋常的魚如此便宜,我們不用豈不可惜?」
  既然以烹魚為主,食肆便打算在江邊選一處鋪面。素波一連跟著牙行看了幾處,不是覺得鋪面太窄,就是覺得位置不好,總沒有稱心的。她亦知自己恐怕眼光太高,可卻也難降下來,就是阿仁和雲哥兒也是一樣的心思,都覺得鋪面一定要選好,不能將就。
  原以為還要一番周折,這一日牙行的經紀卻又引他們看了一處新鋪面,正是臨江的一座三層小樓,租金也還公道,三人看過都點了頭,卻問經紀,「為何不早帶我們到這裡?」
  經紀就笑道:「這間鋪子原本經營南北貨物,近幾日歇了業,方才空出來。」又帶了他們去見東家,卻是一個中年僕婦替家裡夫人出面定契,原來這間鋪面正是大戶人家夫人的嫁妝,並不親自經營,只出租賺取租金。
  一時定了契,素波帶著阿仁和雲哥兒便搬到了小樓後面的一處房舍,雇夥計買傢什置廚具地忙了起來。大半月後,望江樓便開業了,主打菜品——水煮魚!
  水煮魚對魚的品種要求不嚴格,差不多的江魚都能用,而且還不需要名貴的魚種,只要是鮮魚,魚肉堅實,魚刺少些就好,這在江城這個地方,簡直易如反掌,且價賤如土。既然魚便宜,那麼望江樓的菜價就不會太高,食客就會多。而且,又因為江魚種類繁多,望江樓同樣也有高檔的菜品,專供貴客食用。如此這般,便又突顯出三層樓的好處,一樓大堂,二樓包間,三樓就要加收茶位錢了。
  一連十天打出半價的招牌,望江樓立即吸引了不少食客,吃過水煮魚的人再將又麻又辣,鮮嫩可口的名聲傳播出去,生意便一直很火熱。
  這天剛過了中午飯時,素波正要睡個午覺,雲哥兒突然進來道:「二姐,不好了,竟有徐家人到望江樓來尋親了!」
  素波不由大驚,當初他們三人用尋親為藉口到了江城,其實哪裡有什麼親!阿仁原是打小兒賣到宮裡的,早不知家在何處,姓字名誰了;雲哥兒一家人早從陸府裡出贖身出來,如今都在京城裡住著;而徐家,先前倒是有幾支分散到各地,叔父也曾派人尋過,只是並沒有找到,是以他們放心地用了江陰徐家的名姓尋親,不想倒真有徐家人來了。
  「估計是冒名的,我叔父雖說過江陰徐家曾有幾支分出,但並沒有落戶江城的,」素波冷靜下來想了想,「也許因為我們望江樓著實太火了,有人就攀附了上來?」
  「我原也以為如此,可是來人卻說得十分肯定,正是江陰徐氏後人,又再三盤問我是徐家哪一房的,」雲哥兒為難地道:「我便不好將他趕出去了。」
  既然這樣,素波只得見一見,「你把來人請到三樓吧。」理了理衣裳過去了。
  自稱徐家後人的是一對老夫婦,五旬上下年紀,男的頭戴方巾,身穿青袍,面容清瘦,舉止斯文;女的慈眉善目,衣著整潔,雖只插了幾樣銀飾,卻不失雍容富態。二人見了素波便一同起身細細打量,又點了點頭,自述祖輩因做官離開江陰已經有三代了,又追問素波所出譜系。
  素波見那老者容貌與叔父頗有幾分相像,又聽他們論起徐家家譜及徐家舊事竟與叔父平日所言甚相符合,心裡便已經相信他們果然是江陰徐氏後人了,差一點脫口而出,叔父可沒有說過江城有徐家人的。於是便問:「不知你們是何時到江城的?」
  老婦人便道:「我們原本不在江城,只是因為天下大亂才逃難至此,算起來已經有十幾二十年了,倒不知你如何得知我們在這裡,又找了過來的呢?」
  素波臉一紅,便找了個藉口,「我原聽叔父說過我們徐家頗有幾支離了江陰,因此到了江城便抱著僥倖之心打聽了一番。」
  老者就問:「你叔父是哪一房的?父祖名諱是什麼?」
  素波只得將自己知道的講了一回,又說:「如今叔父已經離世,我便跟著義兄和義弟到了江城謀生。」原本阿仁和雲哥兒也冒了徐姓,現在到了真正的徐家人面前,她只能承認他們是自己的義兄義弟了。
  不料老夫婦聽了都露出驚異之色,「散佚大夫只有一個侄女,如今正是天子正宮天后娘娘,你為何又稱散佚大夫為叔父呢?」
  素波再沒想到他們竟然對叔父和自己的事情如此清楚,要知道這個時代交通很不便利,而信息更是傳播不暢,便以為他們不可能知道叔父只有自己一個侄女,所以才沒有隱瞞地說了出來,此時靈機一動便問:「你們既然知道叔父做了散佚大夫,為什麼沒有去京城投奔他呢?」
  「其實我們也才知道不久,」老夫婦便道:「一則得知消息時散佚大夫已經過世了,二則便是天后身份高貴,又居椒房後宮,我們不便攀附。」
  一旁的雲哥兒和隨後過來的阿仁聽了,彼此相視,心中都暗道:「本不便攀附天后,可現在卻不知不覺真正攀附上天后了。」
  素波也覺得啼笑皆非,可想到眼前的二位正是叔父一直尋找的族人,未免也有些許親近之情,於是便道:「我亦是叔父的侄女,我們果真都是江陰徐家人。」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5:11

第四十二章

  素波既然在江城尋到了親,便按親戚走動起來,一來二去的,大家便熟了。
  論起來徐家老夫婦與徐寧同輩,正在五服之內,新朝之前避難逃入江城的,如今寄居於江城郡守府中為西席,家中現有一女,正值二九年華,又有孫兒兩個,十歲上下,至於兒子兒媳,卻在京城——原來徐家長子今年恩科入了太學,散佚大夫徐寧的消息便是他自京城傳回來的。
  素波得知此情,對伯父伯母更生了些敬意,他們果真沒有讓兒子兒媳找自己謀取富貴,而是完全靠著寒窗苦讀,學問深厚才考上了太學。
  而徐老夫婦,又憐素波身世飄零,又佩服素波以一女子之力在江城開望江樓,掙下一份不小的家業,頗為愛護。又有徐家女明霞,只比素波大一歲,既為堂姐妹,另有一番親昵。
  這一天望江樓烤了一隻全羊,素波便留了一隻羊腿送去徐家,原來徐家早失去先前的家業,又供養兒子讀書,家計並不富裕,羊肉這等貴重的食物一年到頭買不上幾回,偏偏兩個上侄子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十分嘴饞,素波有心常帶些吃食過來。
  徐家既為郡守府西席,便住在郡守府東北角一處房舍裡,素波穿了角門進了一處小院,就見徐伯母正帶著明霞在院子中做魚?,見了她就笑著招手道:「素波先坐著,我讓明霞洗了手陪你說話。」
  素波知道徐家伯父和兩個侄子此時正在讀書,家裡只有她們娘倆兒,便笑道:「我又不是客,陪什麼。」卻過來看她們做魚?。她一向喜歡看市井人家的家常菜,雖然用料未必高檔,方法未必精妙,賣相未必好看,但時常都有不凡的滋味。此時見伯母在將醃好的帶骨魚塊在壇中擺了一層後又加了一層黑色的粉末,便問:「這是什麼?」
  「這是黑米炒香後磨出的粉,裡面又加了米酒、蜀椒、麻椒、八角、桂皮等物,」徐伯母就笑著告訴至少波,「這是江城民間的做法,我也是到了這裡才學會的。且用這米粉,不只做可魚?,就是蝦、蟹、肉、菜蔬都是一樣的,做成了用油一煎,特別下飯。」又回想過去,「那時逃難至此,家裡困頓不堪,我見江城魚價甚賤,便買魚做魚?賣了供大兒讀書。」
  沒想到竟與自己英雄所見略同了,素波就笑,「我道伯母怎麼不嫌我是商戶呢?」
  「過去我與你伯父自負為江陰徐氏後人,也曾自命清高,後來經歷多了,也就明白讀書固然好,但若是經營得法廣有家私也不為低人一等,便是太史公也曾為貨殖列傳,又道千金之子即為素封呢。」不過伯母隨後還感慨地道:「但是若為富不仁、不義、不信,那便不怪讀書人看不起他們了。」
  素波為什麼與徐家往來?就是因為三觀與他們十分相近,便笑著點了點頭,「不錯,不論是誰,那不仁不義不信的事都不要做。」又用心跟伯母學做?,「那菜蔬怎麼做才好呢?」
  「菜蔬不同魚肉,要先蒸再曬,然後才能做成,」伯母就又想起一事,「有一次,我家大兒曾到山中捉了許多小雀,我拿來做了雀肉?,那味道還真是其美無比呢。」
  素波聽了立即食指大動,有心也做一壇雀肉?,不由得神思飄忽。
  正此時徐家院裡走進兩位婦人,都穿著綾羅,戴著珠寶,其中一位便在庭院裡就向伯母道:「喬夫人來了。」又瞧了瞧素波,「這就是望江樓的徐二姐吧?」
  伯母平時總帶著三分笑意,此時臉色卻沉了下去,起身向開口說話的婦人道:「這正是我家侄女。不過黃嬤嬤可能不知道,我們家與喬家早退了親。」
  素波聽稱呼便知黃嬤嬤應該是郡守府上的管家娘子,又覺她話語對自己很有些不屑,因此也不理她,心裡卻疑惑伯母所說退了親的喬家究竟是誰家,是否與喬二十三有關?
  好在不必她多思忖,那位被稱為喬夫人的便笑道:「徐夫人,親事可是我們倆家早就定下的,哪裡因為二十三一句孩子話就退了呢?今日我便把聘禮重新送回來了。」說著一擺頭,早有幾個僕婦捧了幾個托盤走了上來,兩塊美玉、十幾錠金餅,又有衣料、首飾之類。
  伯母穿著粗布的家常衣裳,手上還沾著做魚?的米粉,此時只拿帕子簡單擦一擦直接擋在前面,「既然已經退親,我們便再無瓜葛!」
  可喬夫人卻鐵了心要送,且她那邊原本就人多勢眾,很容易就攔了伯母和明霞,將東西放到屋內,又笑著向伯母道:「這份聘禮可比先前多上一倍,我的意思不只是聘了你家女郎,再將徐二姐也一同聘下,古有娥皇女英,如今她們堂姐妹一同嫁了我家二十三郎,正是一段佳話!」
  素波原不知徐家與喬家究竟有何事,因此只退在一旁,不想現在波及已身,真是無端受到波及,也恍然醒悟這喬夫人定是喬二十三的母親,便冷冷哼道:「你們家喬二十三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肖想我!」
  喬夫人一轉面孔也板下臉叉腰道:「原本我家二十三郎與明霞早定下百年姻緣,還不是因為你勾引二十三郎在前,又挑撥徐家在後,硬將親事攪散了!現在我一併將將你們姐妹的聘禮送到,你難不成因為屈居堂姐之下而不滿嗎?」
  素波不可謂沒見過蠻橫之人了,只是卻第一次遇到如此市井刁鑽潑婦,沒來由的便把喬二十三與明霞退親之故推在自己身上,然後又反污自己與堂姐搶親事。只是氣雖氣,卻不屑與喬夫人鬥嘴,只道:「你不必多自說自話,你家喬二十三郎在你看來如寶似玉,卻到不了我眼裡,趕緊離我遠一點!」
  喬夫人卻又道:「徐二姐想是還不知道呢,只當有些烹飪手段便可以在江城立足!我告訴你吧,那望江樓本是我的嫁妝,如今就到了租期!如果你再不從,我便收回望江樓,就是那水煮魚的生意,從此也歸了我!」
  當初素波租用望江樓寫契書時,出面的僕婦並牙行人等都道江城這裡風俗契書初定都為三個月,試上三月後雙方都情願才可以延期,眼下正是三月將滿之時。再想想喬夫人既然有如此心機,恐怕早在望江樓裡安排下人手偷學了水煮魚,如此這般將自己趕走後望江樓的生意正好全歸了喬家!
  嗨!真是沒有想到!
  嘆息之餘,素波一不免覺得實在丟人,做過膠東王妃和天后的自己竟然被一個商婦設計圈套騙了!如今看來,自己還在江城尋鋪面時,喬夫人就設了這個局。
  素波之所以離開京城,就是因為自己上了那人的大當,現在不想到了江城繼續上當——也許自己確實有些問題?
  還不待天后反思明白,喬夫人早換了一張笑臉,向著大家道:「我此番來並非要將事情做到這難看地步,只要我們結成親家,望江樓我就送給徐家兩位女郎做嫁妝!」說著自懷裡拿出一張契書,交給伯母,「如此一來我們兩家豈不是珠聯璧合!」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5:20

第四十三章

  素波真差一點就要叫一聲好了,這個喬夫人,別看出身市井,論起心智比起鄧哀貴人還要強一些,給個甜棗,再打個巴掌,然後再給個甜棗,手段爐火純青啊!
  就不知道伯母會不會信她的話,又被眼前的利益迷倒,畢竟望江樓本身就是一筆不小的資財,而加上現在經營的水煮魚,每天的進帳更是有如流水一般呢,而徐家,家境並不富裕,徐家長子在京城又需要很大的花銷。
  「徐夫人,喬家果然是實心實意輓回親事,且上次悔親的原因其實也在你們徐家女郎身上。」陪同而來的黃嬤嬤這時也上前款款勸道:「方才我們夫人聽了這樁事也嘆著實曲折,幸又好事多磨,若是徐夫人情願,我們夫人倒可以幫著做媒呢。」
  素波到了此時才知道,自己竟然還是小瞧了喬夫人,她的手段到此時還未用盡,竟又買通了郡守夫人來壓徐家!
  果然伯母的態度便沒有方才堅決了,「既然夫人有此意……」只是堅決不收聘禮,卻道:「如今夫君不在家中,我一個婦人斷不敢擅作主張,再者行聘原是大事,總不能如此草草,一則要請喬家家主與我夫君商量,再則要選吉日敲鑼打鼓送來。」
  喬夫人和黃嬤嬤又勸了幾句,見徐伯母已經有了幾分意思,只是果然不能作主,且又想為女兒爭禮節要聘禮送的體面,便收起聘禮先退了,最後卻留了一句話,「這門親事定要成的,我們再求了郡守夫人請郡守向徐夫子提親。」
  看著一群人退了出去,徐伯母便進了裡間,原來明霞不比素波,才聽了一句親事的話就躲到裡間,但徐家屋舍淺陋,她自然都聽得清清楚楚,此時正低頭垂淚,「喬二十三親至我家退親,羞辱於我,如今我死也不嫁他!」
  素波叫了一聲「好!」女孩子就要有這樣的骨氣!然後又道:「你們可別上喬夫人的當,我與喬二十三不過同路從京城到江城,後來又到喬家幫了一次廚而已!至於他到徐家退親,甚至就連他與堂姐有婚約也是今天才聽到。」
  「我們豈能疑你?並不是因為我們原是同族之人,只這些日子我見你的行事言談便知你的為人,斷不是心思不正的女子。且今日你又能在喬夫人、黃嬤嬤面前坦蕩磊落,擲地有聲,十分了得,不愧為江陰徐家的後人,」伯母便又向女兒道:「你雖長素波一歲,但論起才幹卻又差得遠了,如今在屋裡垂淚又有何益?難不成父親母親竟是膽小怕事、貪慕富貴,要將你送到火坑裡的人嗎?」
  一席話說得明霞趕緊收了淚,「母親,我知道錯了。」
  「你不過是關心則亂。」伯母撫了女兒的頭髮說:「剛剛我之所以先含糊應下,其實是為了她們人多勢重,硬要聘禮留下我們攔不住,將來再退或有麻煩,萬一喬夫人污賴少了幾兩金子,或者哪塊玉被換了,誰與她們理論?因此才婉轉將她們與聘禮一同送走。」
  想想喬夫人市儈行為,還真能做出退聘時污賴少東西的事情,可喬夫人雖然狡詐,但伯母更是有智有謀的人呢。素波原本因伯母方才的「畏懼權勢」而生出的些不快立即就消散了,便拍掌笑道:「伯母,你好聰明啊!」
  伯母就一笑,「也不是聰明,而是世事經歷多了些而已。」
  看來亂事之中伯父和伯母也是經歷了許多難處的,素波便好心道:「若是郡守夫人真以勢壓人,我們便用後族的身份壓製她們!」
  「江陰徐氏雖然出過數位后妃,還是當今的後族,可我們家從不以外戚自居,而是堂堂正正憑本事謀生進學。」伯母教導之後又笑著又安慰兩個女孩子,「喬家雖然勢大,又勾結上郡守夫人,可你們也別怕,需知你們可是有父兄的!你們的伯父、父親雖然只是西席,但郡守大人見了也要叫一聲先生的!還有你們的兄長,現在可是考入了太學,那可是天子的門生!他又是肯努力上進的,將來出仕,到了郡守的年紀,焉知不如萬郡守!」
  素波聽了越發有底氣,說起來自己的命果真就是好,到了江城竟找到了伯父一家,人品又好,又肯替自己出頭。喬家的事,又算得了什麼?自己一定能想出辦法來!
  說起徐家與喬家的親事,從開始到結束竟都與素波有關。
  還是在幾年前,素波為膠東王出主意摒棄舉薦,採用開科考試錄用太學生,消息傳到了各地,改變了不知多少寒門的命運。
  徐家就是其中之一。
  當時徐伯父在郡守府裡做書吏,薪俸微薄,境遇比現在還要差許多。但從太學要通過考試才能進入之後,郡守便對自家子侄的讀書更加用心了,選了郡守府裡學問最好的伯父為西席,每個月得的俸錢比過去多了一倍,家裡的日子就寬裕多了。
  日子好過其實還不算什麼,真正的改變是徐家自那時起便定下了一個遠大的目標,要供養兒子考入太學!原來徐家堂兄從小跟著父親讀書,經史皆通,後來為了謀生去了喬家的鋪子記帳,那時便辭了工,專心讀書。
  而這時喬家也認識到讀書的重要,喬二十三郎便因堂兄之故附在郡守府裡跟著伯父讀書,再接著因此際遇喬家和徐家才定下兒女親事,便是喬二十三到京城也是與堂兄同去的,只是堂兄考入太學便留在京城,而喬二十三在京城遊歷一番重回了江城。
  喬二十三之所以要回江城的一個原因就是,喬徐兩家早約定今年為他們辦親事。
  不想喬二十三遇到了素波,吃到了素波做的全羊宴就生了非分之心,竟到徐家要與明霞退親,徐家當然不會賴著喬家,伯父立即就將喬家的聘禮退了回去,解了婚約。
  可是喬夫人卻不甘心失去徐家這門親,畢竟現在徐家大郎已經成了太學生,前途正好,可是她又拗不過兒子,又看中了素波的廚藝,於是便設了圈套,遂有今日之事。
  大家議論了半晌,素波就嘆一聲,「還真是巧合呀!」
  伯母當然想不到素波言下之意,也道:「果然是巧,誰想到你竟與明霞是姐妹呢。」
  「想來喬夫人一定多方探聽,早將我們的情形打探清楚了,而我們倒全被她瞞在鼓裡。」素波現在回想租望江樓,還有自己為喬家做的全羊宴一點也沒有流傳出去,其實都是喬夫人的手段。想破她的圈套,自己其實有好多辦法,最簡單就是,「要麼伯父、伯母帶著明霞姐姐去京城,也就擺脫了喬家,而且正可以與堂兄堂嫂一家團圓。」
  這個想法徐家也曾有過,但是卻未成行,伯母就說:「到京城千里迢迢,我們一家子人有老有少,還有年輕女孩,雇車便不是小數目,如今還真拿不出來。」
  既然一切都由自已而來,那麼自己倒應該再盡最後一份力,素波就大方地道:「望江樓頗賺了些錢,路費我來出。」
  「我們哪裡能用你辛苦得來的錢?」伯母就說:「更何況我們一家走了,你們兄妹三人留在這裡無依無靠的更不容易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5:30

第四十四章

  「我們斷不能先走,將侄女兄妹三人在此處,」伯父自外面走了進來,看著妻女和侄女詢問的目光,「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你們都放心,我方才一口回絕了黃管事幫喬家提的親事。」
  伯母便趕緊問:「黃管事沒有用郡守來壓你?」
  「他隱隱透出了些意思,我只做沒聽懂,堅決不答應親事!」伯父坐下時臉色還不太好,想來在黃管事面前一定生了氣的,肅然道:「據我想郡守未必真正知道,最多不過喬夫人給郡守夫人獻了一份大禮,郡守夫人才打發黃管事夫婦出面而已。若是郡守果真要為喬家強娶明霞和素波,我就拼了命也要告到京城天子跟前!」
  明霞趕緊倒了一杯茶送上,伯母也道:「我想的竟與你一樣,萬郡守想是不知,或者裝做不知,卻不敢明著來幫喬家。因此喬夫人才帶著黃嬤嬤來利誘我們。」
  伯父喝了茶神色才稍緩,又正色道:「如今並不是先前的亂世,國家安定,天子聖明,不論喬家也好,萬郡守也好,想仗勢欺人,也是在作夢了。至於想拿著些錢財來引誘我們,更是可笑!」
  明霞和素波就都呸道:「誰稀罕那點子破東西!」
  素波又好奇地問:「江城郡守究竟是什麼樣的官呢?」
  「這位萬郡守是跟隨先帝創建新朝的,從軍中的刀筆吏做到了江城郡守之職,如今已經在第二任上了。說起他為官一方,也算能造福一地,江城如今雖夠不上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但這幾年市面上越發繁華,坊間越發平安了。因此萬郡守去年第二任任滿,上京朝聖,天后查了吏考,問詢了任上諸況,便讓他繼續留任江城。」
  原來自己竟然見過!素波眨了眨眼睛,努力回想江城萬郡守的模樣,無奈去年年底正是她最忙的時節,幾天之內各地的郡守見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何能一一記得?若不是政績特別突出給予拔擢,政績特別差的免職,那些平平的果真就都放到腦後了。按伯父所言,江城這幾年雖然治理得不錯,但整個新朝正是全國一片欣欣向榮,因此也只能算是平平了。
  「郡守回江城之後,倒也沒有什麼不足的,可獨十分羡慕翼中郡守。」伯父又道:「你們大約不知,郡守朝聖時獻上一塊絕世美玉,聽說只盛那美玉的匣子便值上千緡,而那美玉更是無價之寶,可是天后卻於眾多貢品中獨獨看中了翼中太守獻的一絹袋慄子,封了他慄子郡守的美譽,又親賜御制新書一部。其實論起政績,我們江城太守未必遜於翼中太守,所獻貢品更是遠勝於他,但所遭境遇卻天差地別。」
  噢!素波差一點驚呼一聲,原來自己一時情急叫出的慄子郡守竟然沒有被人詬病,反而成了美譽?真讓她慚愧呀!同時又生了惕然之心,看來身居高位,一言一行影響之大遠非自己過去想到的。
  明霞第一次聽到慄子郡守之名,便覺好笑,又十分驚奇,「據父親說天后其實與我年紀相仿,可卻如此有才幹,非但能為皇上分憂招見大臣,評述功績,而且還能出口成章,封翼中郡守為慄子郡守,真真又詼諧又有趣,又讓天下人知天子後不重美玉重農桑,我好想見她一見啊!」
  其實你已經見過了。
  素波更生了好奇之心,「不知大家如何看天后的呢?」
  伯父反問她,「侄女自京城而來,倒不知京城裡對天后十分推崇嗎?」
  素波有些心虛,原來初與徐家相認時,伯父便再三問她為何離開京城,反倒江城來投親,她只能含糊過去,此時只得依舊推脫,「我原非一直在京城,後來叔父過世了便來江城尋親,倒不知天后究竟是何樣人。」
  明霞就嘆息,「堂妹,你竟沒有見過天后,還真是可惜呢。」
  「我也與伯父伯母堂姐都是一樣的人,最不喜歡攀附權貴。」其實徐家只要說出他們其實是出身江陰徐氏,為天后一族,喬家又哪裡敢欺負他們呢,就是郡守恐怕也會另眼相看,伯父也不只做一個西席而已了。
  伯父果然十分贊同,「正是因為我們是江陰徐氏一族,方不能隨意借用天后名號,江陰徐家,幾百年的赫赫名聲豈是因為女子才得來的?」可他接著又道:「但天后的確為我徐家翹楚,身為女子,從膠東王出府時起便盡輔佐之力,助膠東王掌文瀾閣,開設太學,治理膠東,然後登上皇位,才學見識遠勝須眉,堪為汝等楷模。」
  原來自己的才學這樣好?素波想了想就弱弱地問:「你們會不會覺得她有些牝雞司晨?」
  「牝雞司晨?」伯父就笑著搖頭,「看來侄女果真沒有得到寧弟教導,亦沒有受過天后的教誨呀!」又向明霞與素波道:「你們皆為女子,須知妻者,齊也。既然與夫君相齊,自然也為一家之主,雖說男主外女主內,但一家之中哪裡又能分得那樣清楚?至於遭逢亂世或者家有變故之時,若乃拘泥於內外,未免膠柱鼓瑟了!天后輔佐天子得到大位,又能幫助皇上處理國事,不正是最最能幹的賢內助嗎?你們若是有了夫家,將來也要如此這般能幹才好呢!」
  一席話說得明霞羞紅了臉,素波也不免心神盪漾,其實自己過去做得還是不錯的,他稱讚自己看來也不是假的。
  伯母在一旁也笑吟吟地道:「女子有才幹是好事,但又切記不要象喬家夫人那般,為謀私利謀算於人,便為人不齒了。」
  明霞和素波都趕緊應下。
  素波此時歡欣鼓舞,便有了主意,「喬夫人想藉著收回望江樓奪了水煮魚的生意來威脅我們,我倒有一個好法子應對了。至於親事,郡守不來倒罷了,若是他真敢收了喬家錢財逼迫我們,我們就……」
  明霞聽著便著急了,「究竟是什麼法子?我們又能怎麼樣?」
  素波卻又不肯細說了,只道:「伯父所言不錯,其實喬家真正為難我們的還是望江樓,至於借郡守之勢恐怕只是嚇我們的。如今,我先把望江樓之事解決,讓你們看一場大熱鬧。」說著就要回去。
  伯父因不放心,親自送她到望江樓,正好見先前與自己定了契約的喬家僕婦來了,與雲哥兒說著不再續租收房舍之事。素波看了契,見三月之期就在明日,便向雲哥兒擺了擺手,道:「既然如此,你們便明日中午來收望江樓吧。」又向伯父笑道:「還請伯父、伯母還有堂姐明天正午一同過來,又吃了飯又能看一場大戲。」
  徐伯父雖然明白,心裡亦有主意,但畢竟是本分人,有心勸侄女小心謹慎一些,但見她眼睛亮晶晶,臉上笑盈盈,哪裡有一絲憂心的意思?而她的那個義兄和義弟聽了緣故摩拳擦掌,更不是怕事的,忽然也不擔心了,就捋捋了鬍子笑道:「那好,明日我們一家都過來。」
  第二天一早,素波便派出夥計四處送帖子,江城街面上的酒樓、食肆、早點鋪子,甚至擺攤賣吃食的都接到請柬,望江樓今日中午要辦水煮魚大會,請各家廚師前來品嘗。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0:15:41

第四十五章

  天后走了,宮裡一下子冷清了,留福陪著皇上,過得有如苦行僧一般。這天他接了消息趕緊上前稟報:「那邊傳來的消息,事情都解決了,天后每天過得都很開心。」
  皇上點了點頭。
  水煮魚是望江樓的主打菜,幾個月突然出現在江城,紅紅火火,一騎絕塵,力壓全城食府,是江城眼下最熱門的吃食。
  江城早有許多人試著仿製,卻沒有能真正得了精髓的,或多或少總差了些。
  現在望江樓一樓正中間,擺著一爐一鍋一案一刀一魚,大掌櫃阿仁身穿雪白的布衣,高輓雙袖,乾淨利落地走到案前,操刀捉魚,嚓嚓嚓幾下,一條大魚去鱗剔骨再切成魚片,清水漂淨加鹽、椒、蛋清等等抓均擺在一旁……
  這邊大掌櫃做著,一旁還有三掌櫃解說:「這水煮魚要想做得好吃,第一要決就是魚片要用水沖洗乾淨,第二要決則是魚片醃制時間……」竟是將水煮魚的秘決合盤托出!
  這正是在座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呀,大家恨不得將耳朵豎起來聽,只怕漏了一句,就連心裡的疑惑也只能先放在一旁。
  這時大掌櫃煮了一把豆芽,九分熟時放在用青菜鋪底的大號瓷碗中,再用油炒香剛剛剔下的魚骨,加湯煮魚片,魚片八分熟時撈出放在碗中,重新起油鍋炒出各色調料,澆在魚片上,再將方才的湯濾過重新倒入,不過須臾,一份色香味俱全的水煮魚就送到了桌前。
  雲哥兒就又笑道:「我們兄妹初到江城,誤信此地風俗,只簽下望江樓三月契約,如今喬家以契滿要收回望江樓。是以我們兄妹便將水煮魚的做法公之於眾,感謝江城父老這三個月對望江樓的厚愛。借此機會,也將望江樓還於喬家的消息公之於眾!」
  都是做吃食生意的,誰聽了能不明白?喬家這是設計了圈套了呀!徐家兄妹這三個月為望江樓創下了鼎鼎大名,現在名聲有了,正好將徐家兄妹趕出去,而望江樓裡恐怕也有喬家的人早偷學了水煮魚的做法,正好接手日進斗金的生意。
  要麼徐家兄妹從此受喬家制約,要麼就要捨棄望江樓,可便是徐家兄妹重新開設一家望江樓,也難以分辯正宗的水煮魚原是他們做出來的,畢竟喬家才是地頭蛇。
  這一招還真陰損。
  喬家是江城的大戶,早人有傳說他們家做生意不厚道,如今果真不假,欺負外地來的徐家三兄妹,大家便都道一聲,「真是給我們江城人丟臉吶!」
  不過,徐家兄妹倒也果決,不惜將水煮魚的做法全部抖出來,讓喬家無所遁形!
  更難得的是,舍了水煮魚的徐家兄妹,非但沒有痛心疾首,便是一句惡言也未曾說,如今大掌櫃還在一份份做水煮魚,三掌櫃將一碗碗的魚送給大家品嘗,而二掌櫃坐在後面看熱鬧,面上笑嘻嘻,全不以為意……
  反倒喬家來望江樓的人漲紅了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吃也不是,走更不是……
  明霞正坐在素波一旁,也笑著說:「果真一場好熱鬧的大戲!」
  伯母就道:「喬家原還想借望江樓威脅我們呢,不想現在望江樓算是徹底不成了,今日之後,江城人誰還能來此用餐呢?」
  素波只笑著招呼兩個堂侄,「吃魚,吃魚!這魚要趁熱吃呢。」
  來客們都吃過了水煮魚,也將水煮魚的做法都牢記於心,正要散席,三掌櫃又說:「當初租用望江樓時,原是一座空樓,裡面廚具、餐具、桌椅、字畫、擺設都是我們添置的,我們本是外鄉人無處擺放,現在也都送與大家。」每人走時,或大或小再送了一樣東西。
  徐老夫子再沒想到侄女竟是如此主意,便問:「滿城的人都學會了水煮魚,東西也都送出去了,侄女捨得?」
  「有什麼不捨的,」素波笑笑,「這三個月我們也賺得夠了,就是如此還有好多餘錢呢。」這就叫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那麼你們三兄妹接著要做什麼呢?」
  「我們在客棧重新定下一處房舍,先搬過去。」至於做什麼,素波還沒想好,「不過總歸還是案俎之事吧。」
  搬回客棧之後,素波就懶散下來,有許多酒樓食肆請徐家兄妹,但她都回絕了。經營望遠樓這三個月其實很辛苦的,她覺得應該休息休息了,畢竟她出京也不是為了賺錢的。
  阿仁和雲哥兒無比地贊同,天后在望江樓好辛苦的,每天進貨、做菜、管帳,簡直比在宮裡治理天下還要累,若不是喬家及時收回瞭望江樓,他們也要想辦法把生意轉出去。如果天后累著了,皇上還不知會多心疼呢!
  徐家兄妹就開始了悠閑的生活,一覺睡到自然醒,然後到處遊玩,江城正有許多風景名勝,頗值一觀。
  至於喬夫人過來,他們理也不理,見也不見,便是喬二十三在路上攔住想解釋一二,阿仁更是將他打到一旁,誰要跟他們費口舌?喬家如今在江城為千夫所指,日子過得不好,生意也一落千丈,不正是他們自己找的!說起來素波已經給他們留了顏面,根本沒提逼婚之事,當然了,喬家再也不敢提就是。
  這天,伯母帶著明霞過來,送來新做好的魚?,又笑著說:「昨日,郡守夫人找我過去,道是快到重陽節了,想在府裡辦個宴會,請你們兄妹幫廚,你看可好?」
  素波也笑了,眼下離重陽節還有些時日呢,郡守夫人不過以此為藉口,想表態她並不站在喬家一邊,而是支持徐家呢。雖然晚了些,但也不遲。不過,對於郡守夫人當初那隻隱隱的黑手素波不會輕輕放過,仰著頭想了想,「還請伯母替我回郡守夫人,幫廚倒是可以,先前我們兄妹為喬家備過一次宴席,收錢五十緡,如今既是郡守府上,工錢就加十倍吧!」
  伯母便有些擔心,「素波,會不會太過了些?」畢竟郡守夫人從來沒有出面幫過喬家,便是那個來過的黃嬤嬤如今也縮了頭再看不到,而郡守夫人可是江城身份最貴重的婦人,現在要五百緡的工錢,其實就是直斥郡守夫人錯了呢。
  「她就是錯了呀!」素波理直氣壯,「我這是給她最後一個機會,若是不應,再拿來五千緡我們也不去!」
  伯母便想起丈夫前日說起這個侄女的話了,初見只覺得尋常女郎,往來多了方覺非同一般,再經歷瞭望江樓之事,便不由生了欽佩之心。郡守夫人先前未必沒有幫著喬家得一筆錢財之意,眼下急忙轉了風向,說不定就能同意?「既然素波一定要如此,我便回去傳個話。」
  郡守夫人聽了面上先是一僵,卻又趕緊點頭,「你家侄女說的不錯呢,我們既然是郡守府上,當然要比喬家加上十倍工錢的。」她的確遣了黃嬤嬤暗中相助喬家,現在後悔已極。當初喬夫人在自己面前再三說過先前與徐家女有婚約,原是喬家退的親,重新再結徐家不過失了些體面而已,便是望江樓的女掌櫃也是傾心喬家郎君的,又用五百緡錢相誘,她一時就動了心。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1:44:06

第四十六章

  後來望江樓的事情出來,她才猛然醒悟,若是郡守為此事拖累不只官聲不好,便是仕途都會受到影響!需知,先皇便十分用心於吏制,而當今聖上與天后更是以黎民為重,嚴格官吏考察,定然不能容此事。再者徐夫子雖然只是郡守上的西席,可兒子卻進了太學,前程不可量,哪裡是喬家一個商戶能比得了的?因此徐家怎麼也不能得罪,哪怕徐家女郎要五千緡,郡守夫人也得想法子湊。
  徐家女郎收了五百緡,其實也就是輕輕放過了。郡守夫人既然想通,心裡再痛,面上也還要笑著,「請徐家女郎為我們備宴,五百緡值得!」
  伯母就放下了心,也露出了笑臉,素波畢竟是徐家的女郎,自己也覺得有顏面呢。
  因此還沒到重陽節,素波便來了郡守府,做了菊花宴。
  菊花宴顧名思義,菊花、菊葉自然入饌,但其實又有燕窩、魚翅、雞、肉、魚等種種配菜,總之美味之餘還要處處不失菊意。
  明霞見素波用素面蒸出一朵朵雪白的菊花,一片片花瓣層層疊疊,勢如蛟龍,中間填上金黃的蟹足肉做花蕊,放在燕窩菊湯中,周圍擺上菊花肉、菊花魚、菊花雞種種菜肴,心中艷羡,
  「堂妹,我跟你學廚藝吧,將來也做女廚娘,也能幫家裡賺錢。」
  素波就笑了,明霞今年已經十八歲了,若是沒有喬家退親應該已經為人婦,如今伯父伯母正急著給她另尋一門親事,想來待字閨中的日子不會長了,且她性子溫柔敦厚,不適合出門營生,便給她出了個主意,「依我說你若是想幫家裡過好日子,也不必學廚藝,倒是將伯母做魚?的手藝學成了,在家裡做些魚?託人賣到京城,得利並不會少。」
  明霞卻不肯信,「這魚?不過是最便宜的東西,貧家用來下飯,京城人哪裡能瞧得上呢?」
  素波就替她鼓勁兒,「你可聽過一句俗話?‘物離鄉貴’在江城只覺得魚?不算什麼,可到了京城江魚卻是好東西,只要想辦法打開銷路,錢還不容易賺到?」
  明霞倒是信了,這個堂妹可是京城來的,又見多識廣,但是她還是茫然,「那我可怎麼做才能行呢?」
  素波一向熱心,況且是親堂姐,她更是義不容辭,「這樣,你先做普通的魚?,就是上次我吃過的那種,第一批做一百壇,我讓三弟幫你找鏢局運到京城,就是那邊的商隊也讓他一併聯繫,待銷得好了,就可以再做些貴些的蝦蟹之類……」又見徐家拿不出大批量魚?的本錢,就一拍胸脯道:「我先借你啟動資金,待你賺了錢再還我就行!」
  什麼開打銷路,什麼啟動資金,明霞都是第一次聽到,她再一次用景仰的目光看著堂妹,徐素波可真了不起呀!
  郡守府的菊花宴酒菜都已經停當,廚房裡已經沒什麼事了,素波用小碟盛了兩隻菊花肥蟹,又倒了兩杯菊花茶與明霞坐在捲棚下閒話。
  雲哥兒急忙過來,「天,二妹,我聽萬郡守在席上道皇上派張將軍和馮將軍北征,如今大勝,奪回幽州全境!」
  「原來他們奪回幽州全境了!」素波扔下正啃著的蟹足,幾步跟著雲哥兒繞過假山,此時江城初秋天氣尚暖,菊花宴就擺在郡守府的花園裡,而廚房也臨時設在以假山相隔的捲棚下,因此她便見萬郡守正舉杯高聲道:「佳節又聞大捷,我等齊祝我皇收復天下十三州!」
  此時,素波不由得心潮澎湃,差不多上百年了,幽州一直被匈奴占去大半,現在終於回來了。回想張長史還在膠東王府時,就曾經不只一次地與自己說過寧願不在京城過富貴的日子,卻想帶兵收復幽州;哪怕在膠東,大家還議過收復幽州之事。當時的自己,還覺得那都是不知多遙遠的事情呢,不想現在就成了現實啊!
  想想前些時候他流放鄧太尉,左遷陸相,已經真正掌握了朝中大權,收復幽州並不意外。不過,這些日子將調兵遣將,準備糧草,他,這些日子一定很累很累吧。
  無怪他一直沒有來接自己呢。
  素波霎間升起了思念之情。
  春天時離開京城,現在已經到了秋天。
  接下來素波過得有些恍惚,直到回了客棧躺在床上她還在想心事。
  雲哥兒站在床邊悄聲問:「天后,我們回京城吧。」
  「不,不,不!」素波堅決地反對,自己要等他來接!
  現在他忙過了幽州,應該就來接自己了吧。
  至於皇上會忘記了自己,不來接自己回宮,這種事素波從沒有擔心過,她了解他,也了解自己,而且經過出宮這幾個月對自己重新充滿了迷之自信。
  對,自己雖然可能不那麼聰明,但絕對是他最喜歡的人,也是最合格的天后。而且自己可是有著穿越女的光環呢!
  雲哥兒倒替天后著急,「萬一皇上立了新的妃子呢?」當初還在膠東的時候,就有不知多少人家想把女兒送給膠東王,現在皇上可是富有四海了呢,想當皇妃的人一定會更多的。
  如果是那樣,自己就再也不回京城了,而且也再不見他了!素波如此一想,心裡就如刀絞一般地難過。不,她不信,他才不是那樣的人!
  好在阿仁終究還是大上幾歲,比雲哥兒懂事兒得多,馬上過來喝斥道:「雲哥兒胡說!皇上才不會立新妃子呢!」又向天后笑道:「皇上與天后可是結發夫妻,又同甘共苦過,情份豈同一般?天后悄悄出了宮,皇上著急還急不過來呢,且收復幽州有多不容易,不知有多忙,哪裡能立什麼新妃子!我想著皇上如今一定在四處打聽天后在哪裡,打聽到了就會來江城接天后。」
  這還差不多。但是素波又替他為難起來,「身為天子,想要出京很麻煩的吧。」總不能像自己一樣,從宮裡悄悄跑出來吧。
  「是很麻煩,不過皇上一定有辦法的!」阿仁很肯定,皇上一直派人來打探天后是不是不生氣了,今晚自己就把天后終於思念皇上的消息送出去,那麼皇上到來的時候也就不會遠了。
  他當然會知道自己到了江城,畢竟他那樣聰明的,曾騙了自己好久,不過素波轉眼又想,他其實也很笨的,根本不會哄女孩,要是他現在拿著一把玫瑰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就原諒他了。這般想著,她就笑了,「他來了,我正也有一樁重要的事呢。」
  自到了江城,他們不過開了間酒樓,又做幾次宴席而已,有什麼重要的事呢?阿仁和雲哥兒都不明白,但是他們都不似留福那般沒頭沒腦亂問,因此只當天后隨口說說。
  接下來,天后便一心在江城看做菜的調料,每日到碼頭、雜貨鋪子各處看蜀椒、麻椒種種,非但細看成色,還一定要弄清產地。為確定是蜀所產,天后還要細細打聽如何送出來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1:44:18

第四十七章

  先前阿仁和雲哥兒只當天后為徐家幫忙,徐家做魚?正要用上好的蜀椒、麻椒,但眼見著天后買了太多的蜀椒和麻椒,多得徐家做了一百壇魚?後還用不完,阿仁和雲哥兒便覺得也許天后想帶些上好的調料回京城吧,將來在宮裡用。
  但是,宮裡恐怕也用不了這許多吧!
  不過既然天后樂此不疲,他們也不會反對就是。
  一轉眼,皇上即將巡幸江城的消息也傳來了。
  阿仁和雲哥兒都好開心,皇上當然是來接天后的,然後他們就要團聚了,多美好呀!他們激動得每天打聽著皇上的消息,鑾駕什麼時候出京的?一路駐蹕何處?還有多久才能到江城?
  可是天后卻什麼也不問,反而開始接更多的宴會,大家重新開始了廚師的生涯,阿仁和雲哥兒背地裡再三勸說:「天后,我們的錢花都花不完了,為什麼還要出去幫廚?依小的們所見,如今天宮倒是應該逛逛綢緞鋪子、買買金銀首飾,,皇上見天后穿著尋常的布衣,頭上只包一塊帕子一定心疼的!」
  素波可以肯定自己才不想做衣裳打首飾呢,但其實她亦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所以她才會一有人相邀備宴就答應,每天不停地做菜才會不用想起他,似乎有一句話叫近鄉情怯,如今她也覺得情怯。
  也許自己當初真不應該任性地跑出來?想想把他一個人留在宮裡,又要擔起整個朝廷還真可憐呢。所以她既盼著他來,又有些怕他來。
  但是,他就那樣突然地來了。
  明明據傳聖駕才出京城,可他人卻到了自己的面前。
  素波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他是微服出行而來的,青色的袍子有些皺了,鞋面上帶著灰塵——他一定急著來看自己的。
  對面的人又長高了些,神情也更加堅毅,可他的眼睛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樣的波光瀲灩,滿懷愛慕地看著自己,「你還生氣嗎?」
  其實素波早不生氣了,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卻口不由心地說:「生氣!」一語未了便撲到他身上哭了起來,還不忘斷斷續續地地堅持,「我,我還生氣呢!」
  「可是你就是再生氣,我也不想再放你離開我了,我太想你了!」將朝思夜想的人抱在懷裡,「我一直在想怎麼才能讓你不生氣了。」
  「不能了,我就是生氣,氣你又騙了我,一路到江城都安排了人!」素波先是沒想那麼多,後來當然明白了,自己出了京城就沒有一件事兒不順利的,一定是有他的手筆。
  「我沒怎麼幫,」皇上小聲辯解,「就是在小處用了一點點的力。」
  是的,他不想自己離開皇宮,可還是放自己走了,之後照顧自己又要小心翼翼的,素波其實也心疼他的,痛快地哭了一場,卻抬起一雙淚眼,「我明天要去人家幫廚,你跟著我做一天工,我就全原諒你了!」
  這實在太簡單了,比自己費盡心機想的主意都簡單得多,皇上趕緊答應,「好!」
  「你是不是以為很容易呀?我告訴你,你要做小夥計的活計,還要打扮成小夥計的模樣。」素波說著說著突然就笑了,「可是要穿犢鼻褌的呢!」
  犢鼻褌就是短褲,與前世的人們不同,這裡不論是男子還是女子,越是高層的人越是不肯露出身體,所以只有最下層的百姓才會穿犢鼻褌,江城一向炎熱,漁夫夥計穿犢鼻褌的就多,素波便用來為難皇上。
  皇上沒猶豫,「我都聽你的。」
  素波再沒有什麼可挑剔的了,心裡的歡喜滿得不住向外溢,嘴角不自覺地翹得才高,還帶著淚珠的眼睛早彎了起來,語氣雖然還有些頤指氣使,可卻是,「你等著,我給你下一碗魚面,吃了趕緊睡一覺,這些天一定很累的。」
  魚面也是江城的小吃,和面時加入魚肉泥,再做成麵條,又好吃又好消化,還有溫補的作用,正適合他現在吃。
  皇上果然晝夜兼程了數日才到,又餓又累,一大碗鮮美的魚面下肚,百骸皆舒,渾身上下全都輕鬆了,才一上床就閤眼睡著了,只是還將素波的一隻手握住,似乎怕人再走了。
  素波便笑了,靠著他躺下,將他的手放在胸前,「我早後悔了,以後再不離開你。」
  第二天素波一早起來,要心愛的人做早點。卻見留福正在廚房,見了她趕緊站起來蹣跚走過來淚眼蒙?地道:「這麼久了,老奴每天都在想天后啊!」
  素波也感動了,就問:「你是不是一天想我三次?」正好早中晚三餐各想一次。
  「哪裡只三次?十次八次都有了。」留福拍拍肚子道:「老奴都瘦了,昨晚又沒吃到天后娘娘做的魚面。」這些天跟著皇上快馬加鞭趕到江城,他到了客棧就支持不住,今天早上起來腿腳還覺得不得用呢。
  素波一笑,「早上我給你們做豆皮。」
  果然只這一句,留福所有的委屈都沒有了,「太好了,又能吃天后的好東西了。」雖不知豆皮是什麼,可急忙告訴阿仁,「那魚面就不必下了。」
  被嫌棄的阿仁就說:「你當我現在還有空兒給你下魚面?我要給天后打下手做豆皮呢!」說著便將麵粉和綠豆粉調成糊,又把肉、蝦、干貝、香菇、筍都切成大小一樣的細丁備用。
  這時素波已經燒熱了鍋,將細丁一同倒入,再加油、醬油、花椒等炒熟熟,放在一旁。卻又拿了一個大大的平底鍋,將方才的麵糊鋪成又勻又薄的皮,打了一個雞蛋,也糊勻,還未完全凝固時將阿仁先前蒸好的熟糯米鋪上,接著又把剛剛炒好的細丁放在上面壓實,然後用鏟子切成方方的小塊,逐一翻面後再煎一會兒就起鍋了。
  皇上這時早起來了,就站在素波身後看她煎豆皮,此時就笑道:「這一次是天后在江城新學來的。」
  「那是當然,廚藝無窮,自然走到哪裡就要學到哪裡,」素波一笑,將幾塊豆皮鏟起放到碟子上,再澆一勺老湯,遞給皇上,「今天出門做事不許再叫我天后了,要叫素波,我也叫你青雲。」
  一塊塊的豆皮,金黃亮澤,外脆裡嫩,吃起來那個香啊!
  青雲坐素波的身邊吃了一塊又一塊,覺得好幸福,忽然聽到留福咽口水的聲音,抬起頭一笑,「如今在外面,大家也不必拘禮節,都坐下一起用吧。」
  留福和阿仁便都在下首坐了,唯有雲哥兒不敢,皇上就親手遞給他一個豆皮,「你能一心維護天后,也跟留福在我面前是一樣的。以後還要一如既往,做天后的忠僕。」
  素波就笑著宣布,「今天我們出去幫廚,讓皇上給我們做打雜的!」
  平日素波所去幫廚的人家,非富即貴,畢竟自徐家兄妹為郡守辦了菊花宴後名聲就傳了出去,江城大戶爭相聘請。素波可不是有人請就去的,更不是看誰給的錢多才點頭,第一她要挑忠厚善良的人家,第二必要主要謙和有禮的,最後,其實也是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要看她心情,她想做菜時很容易就答應了,不想動時任是誰家也不成!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1:44:28

第四十八章

  先前望江樓一事,後有郡守府的菊花宴,便是原來由於種種原因對望江樓、對徐二姐兒有覬覦之意的人早都息了心思,果然再沒有人敢來為難。
  可今天接的這場壽宴,又與先前都不同。
  原來這家家境很是平常,原本根本請不起徐家兄妹的,只不過家裡的老人正值百歲,一家子孫十分孝敬,又聽說如今徐家兄妹辦的酒席能為壽宴增色,便勉力湊了五緡錢過來一試,偏巧那日素波心情正好,聽了如此緣故就應了下來,還將工錢也退了回去,讓他們多買些果菜。
  如今皇上提前到了江城,但是素波卻絲毫沒有想因此推卻宴會之意,昨晚就讓阿仁和雲哥兒做了準備。
  留福聽得,也十分想去,「我也跟著皇上去給天后打雜!」
  素波也不反對,一揮手,「那你們先更衣吧,換了合適的衣裳後我們就走。」然後坐在外面吃茶等著瞧熱鬧。
  那犢鼻褌正是阿仁和雲哥兒昨晚弄來的,現在兩人搓著手小聲勸天后,「留福也就罷了,皇上尊貴,哪裡能著犢鼻褌呢。天后取笑之後就算了吧。」他們倆兒在江城最熱的時候都沒穿過犢鼻褌呢,皇上怎麼能穿?
  其實在素波心中並不覺得穿犢鼻褌有什麼不好的,天熱的時候穿著短褲又涼快又自在,就是現在也不至於冷,況且她雖然是玩笑,但也是想讓皇上通過換衣裳也換位思考,知道民間疾苦,因此只是搖頭不允,「不關你們事,都聽我的。」
  阿仁和雲哥兒苦著臉相視,天后好不容易才不生氣了,他們可不敢反對。
  只能等著皇上穿了犢鼻褌出來。
  可是,這更衣時間未免也太長了吧。
  又過了半晌,留福扭著身子出來,「老奴,老奴就不去了。」原來他換上犢鼻褌後立即又換了回來,痛定思痛捨棄了今天跟著天后出去辦宴的機會。
  對他來說,這犧牲不可謂不大了。
  素波才不管他,可是,「皇上呢?」
  留福還別彆扭扭的,「皇上已經換好了,請天后進去看看吧。」他與阿仁和雲哥兒一樣,心裡著實反對,但卻不敢攔著,萬一天后再生氣不肯回京城了,那可怎麼辦呢,他可擔不起這樣重大的責任。
  素波就走了進去,見青雲正束手束腳地站在床前。從素波第一次見到他起,還第一次看到如此的神情,他可一向很有威儀的。
  但是,威儀不在,美色卻更加撩人,簡直,簡直,簡直,素波趕緊用手按住自己的鼻子,「趕緊換下來!」
  兩條長長的腿又白又直,全露在外面,這不是讓人流鼻血的節奏嗎?
  而且,這樣好看的腿應該第一次露在外面,自己看到理所當然,怎麼也不能便宜了別人!「快換!快換!」
  「那,那我穿什麼?」
  素波為了惡作劇,昨晚只讓阿仁和雲哥準備了犢鼻褌,卻沒有其餘的衣裳,急切間就說:「就穿你昨天來時的衣裳吧。」
  青雲一聽如蒙大赦,生為皇子的他哪怕就是入睡時也要穿著裡衣和中衣的,現在為了素波他真的拼了,卻說不出的不自在,如今趕緊一轉身去換自己的衣裳。可他在轉頭的時候突然覺得不大對,便停了下來,素波為什麼臉那樣紅?
  原本特別羞澀的季青雲突然不羞了,重新轉回來,站到了素波面前,抬起一條長腿,「你看,我穿犢鼻褌好看嗎?」
  哎呀!自己不想流鼻血!
  素波轉頭就跑,又遮掩道:「快些,一會兒就遲了!」
  阿仁、雲哥兒就見天后沒一會兒就走了出來,臉紅紅的,還按著鼻子,接著皇上也出來了,卻沒有穿什麼犢鼻褌,一身上下整整齊齊的,心裡都明白了,卻個個低頭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現似的,只提著準備好的東西跟在後面就要出門。
  留福再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怔了一怔急忙跑到前面,「天后,天后,既然皇上不穿犢鼻褌了,老奴也正好沒穿,我們一同去吧。」跟著去幫廚,一定會有好吃的呀!這樣好的機會自己不會放棄的。
  素波臉一板,「其實我根本沒想誰穿犢鼻褌出門的,不過是拿來考驗考驗你們而已。你現在沒通過考驗,就留在客棧吧!」
  原來那是考驗哪!
  可當初天后的神情好像真的一樣啊!
  留福怎麼也不甘心,「那老奴也回房裡穿一下,讓阿仁和雲哥兒看一看,然後再換回來通過考驗,好嗎?」
  阿仁和雲哥兒趕緊大搖其頭,「不好,不好。」他們才不想看留福穿犢鼻褌呢。
  素波就笑著一攤手,「既然這樣,我也無能為力了,你好好歇一歇,中午自己多叫幾個菜,帶著護衛們吃吧。」然後一揮手,「我們走!」
  一出客棧,正遇到一個挑著一擔帶著露珠的蓮蓬叫賣的,素波趕緊招手,「給我來四個最嫩的。」江城的嫩蓮子吃到嘴裡就如一汪水,甜絲絲的,就連裡面的蓮子心都不苦,素波一連吃了好幾個,才覺得看到那既香且艷場面的火氣才慢慢消了下去。
  素波覺得自己完全恢復了正常,才側身去看青雲,只見他半笑不笑地咬著一個蓮子,一雙美目只盯著自己,臉上又是一熱,算了,不理他,還是先吃蓮子吧!
  自己的蓮蓬吃完了,素波又吃青雲的,就這樣邊吃邊在江城尋常的巷陌裡穿行,終於到了辦壽宴的衛家。蓮子清心,她終於覺得自己沒事了,才一揚頭拿出大廚的氣派走了進去。
  衛家一早就將家裡打掃乾淨,又準備了不少食材,待素波一行人到了,極熱情地迎進正屋。
  素波也幫過許多次廚了,每一次都是直接進了廚房,見衛家如此客氣,便也趕緊上前給老人家問好,說了一會兒話方才下廚。
  到了廚房,又看了衛家買的東西,不過是豬、雞、魚、豆腐、時蔬等等最常見的,原來素波早知他家不比別的富貴人家,便沒有開列采購清單,一則衛家並沒有識字的人,再則他們也未必能買得起,只告訴他們準備足夠的食物就行了。眼下將所有東西都看過了,又發現衛家連象樣的瓷器都沒有,家裡用的大半是竹編盤簞等物——這次宴席怎麼做還真要好好想一想呢。
  衛家人原不富貴,現在又見徐二姐只在廚房看著卻不動手,便忐忑起來,「是不是缺些什麼?還請吩咐,家裡就派人去買。」
  青雲還是第一次用平常人的身份走入了百姓之家,見衛家人質樸孝順,便笑道:「並不少什麼,只是徐二姐兒每次做菜前都要思考一番,且她越是用心,想的時間越長。你們不必管廚房中的事情了,自有我們料理,只管招呼來祝壽的人吧。」
  看著衛家人出去了,他便輕聲吩咐雲哥兒,「你去市集上買些上等的食材和瓷器。」沒有幾樣珍品,宴席總會顯得不夠好看,而上等的菜肴也總需要漂亮的器物盛放。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1:44:41

第四十九章

  「你們以為我與世上那些庸俗的廚師一樣,非要有魚翅、燕窩才能成席嗎?」素波一擺手,「東西普通,但不等於只能做普通的宴席,至於餐具,更是講究相得益彰,而不是越貴越好,真正的廚藝高手就是要用最普通的東西做出獨出心裁的宴席!」
  季青雲就一吐舌頭,「素波說的就是對的!」
  素波得意哼了一聲,「如今我已經想好了,大家便做起來吧!」一聲吩咐,阿仁和雲哥兒便
  動起手,青雲見狀也趕緊上前,他果然跟著素波在廚房裡混過幾年的,一般打雜還真不在話下。
  素波將衛家的大竹盤拿出來,差不多有臉盆大小,只是淺些,將炒得翠綠的青菜擺出一株柳樹形狀,上面用炸成金黃的雞米花堆出兩隻小鳥,「第一道主菜叫兩個黃鸝鳴翠柳。」
  青雲在一旁一看,「十分好看,且又形象。」
  雲哥兒端了出去,接著又有阿仁做了幾樣小炒送上,便擺在大盤周圍,算是第一道。
  第二個盤子用江城的藍菜苔鋪滿底,上面放上一排蒸好的雪白魚肉,素波就笑道:「這是
  ‘一行白鷺上青天’。」
  幾樣果盤之後的第三道主菜是堆成山樣的素燒豆腐,豆腐上還用皮蛋勾出「百歲壽誕」四個字,「窗含西嶺千秋雪。」
  第四個盤子最為神奇,青去眼見著素波用半隻冬瓜做成船,船身上有不知刻多少個壽字,又用染了紅色的面做成大壽字以竹簽插在船頭身充當帆,船裡放著冬瓜排骨,上屜一同蒸熟,素波端出來笑道!「門泊東吳萬里船!」
  「這四道主菜的名連起來正是一首詩!」青雲驚呆了。
  「不錯,我正是把詩意融入菜中,現在是不是覺得這場宴會很不尋常的?」
  所有的材料都是再普通過來的東西,但這場宴會又豐富又好看,更是好吃!跟在主廚身邊的小打雜青雲樣樣都嘗過,不禁嘆道:「素波,你真了不起!」可他又十分疑惑,「詩中的西嶺可是在蜀中?」
  「不錯,你猜對了。」素波淡定地指揮阿仁和雲哥兒將點心、湯羹次遞送了上去,雖然主菜非常的棒,但她一定還要最完美的結尾,「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待我忙完後再告訴你。」
  衛家百歲老人過壽,風風光光地宴請親朋好友,忽又有官府派人發下賞賜,喜上加喜,滿院歡騰。衛家人特別感謝徐家兄妹,送別之時定要將工錢奉上。
  素波便笑著拈了四枚錢,分給青雲、阿仁和雲哥各一,自己留了一枚,「如此,我們便沾沾老人家的壽了。」
  一早起來就出去幫廚,忙了大半天,每人賺了一個錢,季青雲非常開心,手握著那枚錢瞧著素波笑,「這枚錢來得如此有意義,我可要好好地留起來。」又一直惦記方才的話,才一出衛家便問道:「蜀中怎麼能有江城的船?」江城原屬於吳地,按說與蜀中並不通船。
  這首詩素波很小的時候就會背,但她一直沒有真正細想過詩人能看到西嶺的家與門前泊著的東吳船只有什麼關係。但是,前些天她卻有一個非常重大的發現,再結合這首詩,她完全可以肯定,「我發現江城裡有真正的蜀椒。」
  「真正的蜀椒?」青雲神情大變,「你能肯定?」
  「能肯定!」素波道:「不只我自己覺得味道正對,還有我伯母以及許多江城的廚師都認為不錯。然後我就特別到雜貨鋪子、碼頭各處打探,問清了這些蜀椒是自嘉陵江順流直下運到江城來的!」
  青雲拉著素波大步回了客棧,吩咐一聲,沒一會兒一張大大的輿圖便送了過來,他細細看了半晌,「原來輿圖中的山川河流竟是錯的,嘉陵江其實自蜀中流入江城。果真如此,我們便可以收復蜀州了!」
  此時天下一京十三州,先皇將皇位傳到青雲手中時只有一京十州。今年青雲收回了幽州,還有蜀州和交州依舊在化外。
  幽州在北,交州在南,蜀州卻距中原腹地並不遠,先皇之時早有意收回蜀州,亦曾派穎川王入蜀,但蜀地向來道路艱難,便是曾經到蜀地的穎川王亦再三道蜀州之地,險不可越,新朝方立,不宜對蜀州用兵。恰那時青州牛通又叛,皇上便收回了對蜀地用兵之意。
  青雲繼位以來,首先收回幽州,固然有張、馮二將軍來自幽州,熟悉邊情之故,亦是因為蜀地易守難攻,別無良策,現在既然蜀地的物產能通過江河運至江城,那麼便可以自江城發兵溯游而上,直入蜀地。
  以新朝的實力,只要能繞過艱難的蜀道進入蜀地,就能很快收復蜀州,這樣改變國家的大事竟然只因為一個蜀椒?這樣的事可不是第一次,季青雲看著素波半晌突然道:「難不成你真是仙女下凡?」
  「哈哈哈!我可不做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素波就笑了起來,「我就是個俗人,喜歡吃好吃的!」
  「其實我最喜歡的也是你的煙火氣。」青雲也笑了,輕輕地將素波攬在懷裡,「仙女可望不可及,而你會一直守在我身邊,對不對?」
  素波輕輕地點了點頭,這一次的離開,讓她更加堅定了與他廝守一生的決心。
  又有什麼比素波的允諾更令青雲高興的呢?他抱起素波轉起了圈子,兩個人笑啊鬧啊,一直筋疲力盡倒在床上,「我們再不分開了。」
  「嗯,再不分開了!」
  說著說著,臉湊到了一處,嘴脣沾到了一起,身子沾到了一處——他們還是第一次這樣親密呢。
  可是,才過了須臾,青雲猛地起身,「我要與朝臣們商量商量入蜀之事。」說著急匆匆地跑了。
  先前都是是素波不許青雲做過份的事,如今倒是反了過來,到了這時候他竟然跑掉了,素波還真有些意外。難道收復蜀州就這樣急?
  看著青雲和帶著陸續趕來的朝臣們準備船隻,準備糧草,調集軍隊忙了兩天,素波便也熱心地參與其中,她可是天后,很快就想通了要以國事為先——而且從江城發兵蜀中本就是她最早想到的,當然了,慢慢地有些朝臣們也聽說,天后為了收復蜀中春天時就微服出京查找嘉陵江的源頭,無怪天后許久沒有臨朝了……
  當然了,這些並沒有對外公布,外面就是有流傳的,也是小道消息。
  按官方宣布,皇上與天后是乘著龍船帶著大批人馬到江城巡遊的。
  江城到處張燈結彩,一片歡騰景象。
  素波對著鏡子用了點粉,又涂了口脂,看著自己的頭髮被高高梳起又戴上冠冕,再換好一身紅色的朝服,微微笑了,從今天起她又要重新成為天后,驛站這一片已經被辟為駐蹕之地,其實就是為了方便皇上在這裡接自己,他很快就會乘著輦車到了。
  不過這一次素波與先前都不同,沒有了嫁為膠東王妃時的惶恐,沒有初登後位時的擔憂。素波從從容容地裝扮,她對自己,對青雲,對一切都滿懷信心。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1:44:52

第五十章

  宮女遞過來一把紈扇,素波隨手接過扇了扇。便是江城,到了這個時節天氣亦不熱了,還真用不上扇子。可是這把扇子很漂亮,織金紅緞上正中繡著喜氣洋洋的和合二仙,周圍又有五福流雲、榴綻百子、喜上眉稍等許多吉祥圖案,繡工出神入化,便是那象牙柄上也縷著花枝型的金絲,就是見慣富貴的天后也一時沒捨得放手。
  忽聽外面響起歡快的鼓樂,素波抬頭一笑,倒似迎接新娘的,沒想到立即就看到了青雲,他今天也穿了一身大紅的朝服,笑著向自己走來。
  說起來當初成親時,青雲並沒有親自來接自己,眼下倒有幾分相似,素波臉上的笑意又加了幾分,手中的扇子輕輕回掩,「難道你來迎娶我了?」
  「當然!」青雲含笑上前,「素波,我們今天真正成親,好嗎?」
  噢,素波什麼都明白了,怪不得那天他突然跑了,原來是為了今天。突然就想起了他的那兩條又白又直的長腿,心裡一熱,臉上也紅了,剛剛的從容鎮靜早沒了蹤影,「離說好的時間還差點呢!」
  青雲輕輕地拿下了那把扇子,「可是我們都準備好了,不是嗎?」
  是的,素波便由青雲牽著手上了輦,今天整副鑾駕都披紅掛彩,素波眼睛看到的地方都是紅色,鼓樂之聲不絕於耳,真是最盛大的迎親隊伍啊!
  素波與青雲相偎依著,笑嘻嘻地聽他說起他們相識後的一件件小事,突然想了起來,「到郡守府了,我們應該下去接受拜見,又有收復蜀中之事要吩咐他辦呢。」輕輕打起紅紗簾子,果然萬郡守正帶著夫人跪迎在府前,便要起身坐正。
  「萬郡守和夫人應該好好跪一跪的,」皇上將手一拉,素波重新倒回到他懷裡,「至於收復蜀中,其實也沒有那麼急的。」今天最急的事是洞房啊!
  輦車繞著江城走了一圈,傍晚時重新回了龍船之上。就見江邊早擺下長長的筵席,今晚皇上要宴請江城百姓。
  江船隨波輕輕盪漾,鼓樂之聲更加悠揚,鋪天蓋地的紅色和到處都是的喜字讓素波微微有些眩暈,其實是太緊張了,她自己也知道。
  偏偏青雲又過來問:「我在裡面穿了犢鼻褌,你想看嗎?」
  那天自己快流鼻血的樣子好丟人!素波立即駁斥,「我才不想看呢!」還用手將眼睛遮住了,但其實她很愛看的,所以手指間就留了一條細縫。
  青雲重新見到素波,發現她變了,時不時地口是心非。要知道天后以前不是這樣的,過去從來都是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可現在嘴裡說的明明就不是心裡想的,開始青雲還傻傻地分不清,但現在已經有些明白了。
  素波以前是把自己當成小孩子,現在是把自己當成情郎了呢。
  所以,穿犢鼻褌她一定是喜歡的,青雲可以肯定,就笑著說:「你不喜歡看也沒關係,我有些熱了,還是要脫掉外衣。」
  「脫吧,快點脫!」素波心裡想著,緊緊抿住嘴沒有說出來,把手指縫打得更大一些,就看到青雲先摘了冠冕,解去外面的大衣裳,然後一層又一層,露出了白玉一般的前胸,剛好他原來束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有些亂了,垂下幾綹,身上,黑白分明,有一種狂野的感覺!
  素波咽了咽口水,目不轉睛地往下看,有腹肌呢!一塊兩塊;三塊四塊;五塊六塊;七塊八塊——一點也也不奇怪,他可是天天練武的。接著,又有,又有人魚線了!
  終於,素波最喜歡的長腿出現了,然後就到了眼前,「這條犢鼻褌好看嗎?」
  「還不錯了,針線局的手藝不會太差的。」素波其實根本沒看犢鼻褌好不好?這個時候誰不看八塊腹肌和大長腿呢?當然心裡這樣想,嘴裡可不能承認,可是她忘記了,自己應該說什麼也沒看到才對。
  青雲就笑了,忽然從身後拎出一塊紅綢,「我也讓針線局給你做了一條,來試試看?」
  大長腿和腹肌都擋住了,素波一揮手,「別礙事。」
  哇!眼前豁然開朗,整個人帶給她的衝擊又和從手指縫向外看不一樣,真性感啊!而且那條犢鼻褌也正進入了她的眼簾,紅色的紗綾帶著自然的線條,幾條小金龍盤旋其間,還真好看,只是針線局竟然犯了錯,未免做得有些小了,犢鼻褌撐得緊緊的。
  素波腦子抽了只一下,急忙重新捂住眼睛,「我什麼也沒看到,真的,沒看到!」
  這一次她是真的沒看到,因為手指間的縫都合上了。
  青雲正好上前一抱,把人抱到了床上,「我來幫你換犢鼻褌。」
  「不!」
  雖然素波這次是真心反對,但是青雲只當她口是心非了,早動手幫忙,「除了犢鼻褌,我還給你準備了一個小肚兜,也很好看的。」
  其實季青雲自己也是口是心非了,他根本沒幫素波穿上小肚兜和犢鼻褌!
  天瑞元年二聖駕臨,高大而盛裝的龍舟、江邊幾里長的宴席,還有隨後徵蜀的船隊,都在江城留下了濃重的一筆。伴隨著史書上的記載,更有許多民間傳說,生動而有趣。
  不過,天家的長子的確是在天瑞二年夏日出生的,倒與許多傳說相契合。當然,幾乎同時,朝廷在同年春自江城發水軍,沿嘉陵江而上,夏日收復蜀州。
  天瑞四年,朝廷水陸兩路並進,收復交州。
  自從,新朝一統天下,海內歸一。
  天瑞五年秋,皇上正在含元殿內與群臣議事,就見大殿的門旁慢慢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閃了一下攸地又縮了回去,便抬眼看看水漏,笑道:「不覺已經傍晚了,諸位也都請回府,我們明日再繼續。」
  工部尚書田炎就躬身笑道:「天后的旨意要發展工作,提高生產率,如何實行,臣等果然也要回家裡再想想。」還是從追隨膠東王起,他和許多大臣們一樣,都習慣了天后劃下一個框架,大家努力實現。當然了,所有的結果都是非常好的,否則膠東王也不會從一個弱小的藩王成為聖上,新皇也不會在幾年內一統天下十三州,令海內歸心,四方來朝。
  眾臣齊聲應是,便退了出去。
  皇上起身出了殿,就見四歲的長子撲上來笑著說:「父皇,快些,我們去御花園大桂樹下面,母后正在做桂花慄子粥呢。」
  「做桂花慄子粥為什麼不在廚房,卻去了御花園?」
  「因為桂花從樹上摘下來總不若直接落在鍋裡味道更香。」
  看著兒子煞有架式的樣子,皇上就笑了,一把抱起了兒子,「我們是要快些,一會兒粥就好了。」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遠遠地,父子二人就聞到了香甜的氣息,皇長子便不肯留在父皇的懷裡,「我要先去看母后做桂花慄子粥!」說著跳下去像一隻小兔子一般地跑掉了。
  皇上笑著搖搖頭,跟在後面很快也就到了。
  御花園裡最大的一株慄子樹下,支起了灶台,放著一隻大鍋,鍋裡的慄子粥冒出了無數小泡泡,在鍋上騰起一片水霧,水霧上升凝結在鍋上方的的桂花上,秋天的桂花沾了水汽立即就飄飄落下,落在鍋上一片金黃。
  素波拉著小女兒,「你父皇和哥哥來了,我們正好開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1:45:00

番外篇一

  素波清楚地記得自己落到了大海中,海水暖洋洋地包住了她,竟很舒服,她在裡面一直游啊游,不知游了多久突然醒了過來。
  原來自己正躺在床上,頭頂的天花板雪白雪白的,一塵不染,素波轉了轉眼睛,墻壁、簾子都是一塵不染的雪白——然後她突然明白過來,原來自己住在醫院!
  「素波,素波醒了!」
  「素波,爸爸媽媽在這裡呢!」
  「爸爸媽媽!」素波叫了一聲,「我怎麼在病房?」
  「你都不記得了?游輪出了事,我們都落到了海里——你被救了上來時就昏迷了。」
  「原來是這樣,」素波一笑,「我一直在做夢,夢到自己在游泳呢。」
  「這孩子還笑呢,我和你爸爸都嚇壞了。」媽媽說著就掉下了眼淚。
  素波才要安慰她,就見十幾個穿著雪白的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們涌入了病房,將她像一隻珍奇動物一般地圍了起來,「病人醒來了!」然後他們急忙又有條不紊地將她從頭到腳都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還扶她在地上走了走,又問了她諸如叫什麼名字,十七加八等於幾等等一年級小朋友都能答上的問題,最後喜洋洋地宣布,「徐素波完全恢復了健康,家屬可以辦理手續出院了。」
  「出院了!」女兒康復,爸爸興奮極了,「素波,我們先去辦手續,然後全家出去慶祝,你想吃什麼?」
  「咕嚕嚕!」素波還沒來得及說話,肚子就先叫了起來,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我好餓呀!」
  「能不餓嗎?」媽媽含淚道:「這麼多天了沒吃過飯,就算打了營養液,可肚子裡不還是空的?」
  原來自己好久沒吃飯了,素波就趕緊說:「那我就不用減肥了,吃鵝肝吧!」
  爸爸就立即宣布,「我們立即就去玫瑰法式餐廳,那裡的鵝肝味道最正宗。」
  媽媽猶豫了一下說:「素波這麼久沒吃東西了,今天還是要吃些清淡的比較好吧。」
  「我是高興糊塗了,今天還是先吃粥,明天再吃鵝肝,」爸爸趕緊點頭,又問女兒,「素波,好不好?」
  素波當然懂得爸爸媽媽是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那好,我們就去小區門前新開的那家潮汕鍋粥吧,正好那天趕著去坐游輪沒來得去嘗嘗呢。」
  爸爸媽媽忙不迭地同意,素波說著便換下條紋的病號服,穿上自己胸前印著小熊寶寶的裙子,把頭髮梳成一個馬尾馬,向著鏡子裡一看,好清新可愛的小美女呀!就是瘦了許多,眼睛顯得更大了——這真是好事,預示著自己最近不必減肥,可以多吃幾頓大餐了!
  沒一會兒爸爸辦好了手續回來了,一家人正要出門,媽媽突然又轉身拉開一道簾子向裡面說:「青雲,我們走了,等會吃海鮮粥的時候阿姨讓快遞給你送一份來。以後,只你一個人了,要好好吃飯,醫院的飯菜味道雖然差點,但又衛生又有營養的。」
  青雲?素波怔了一下,好熟悉的名字呀!而且她還有些奇怪,儘管病房裡拉著幾道簾子,但是她一直以為只有自已一家三人呢,因為完全沒有一點別的聲音,或者說是活人的氣息。她不免好奇地向簾子裡面看了一眼,是誰,能這樣安靜呢?
  簾子後面的一張床上坐著膠東王!
  無數的記憶一下子涌上了心頭,素波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她全想起來了,溺水後她穿越到了另一個時代,在那裡遇到了膠東王,度過了美好的一生!
  素波猛地撲了過去,「膠東王,你也來了!」
  膠東王一直垂眸靜坐,動也沒動,直到素波撲到了他身邊方才受驚了一般地抬起眼睛。這雙非常漂亮的眼睛,波光瀲灩,素波曾經無數次沉醉在其間,現在也是一樣,然後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膠東王的目光空洞而呆滯,倒與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難道,他不認識自己了!
  素波急切地拉住他的手,「我是徐素波啊,你的王妃!當然後來你當了皇上,我也成了皇后,再後來你還封了我做天后呢!」
  膠東王只靜靜地看著她,什麼也不說。
  身後的徐東啟和林月全都嚇傻了。
  女兒落水後足足一個月才醒過來,在漫長的等待中,他們早做好了這孩子一輩子也醒不過來,或者就是醒來了也變傻了的準備,畢竟醫生們都是那樣說的,而他們也有些常識。
  沒想到女兒突然就醒了過來,醫生們下了健康的診斷,還真讓他們欣喜若狂。
  但才一轉眼,女兒就說起胡話來了。
  素波嚴肅地看著膠東王,「你是不是還在裝傻?相信姐姐,現在完全沒有必要了!首先,皇后和鄧家的人不可能跟著我們穿越過來;其實,就算他們都穿越來了,可這裡是法制社會,誰要敢下毒就會有法律制裁;還有,我國的封建制度早已經消亡了,早已經邁入社會主義新階段——對了,你不懂什麼是社會主義,但沒關係,你只要知道人人平等,沒有人敢害你就好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3 01:45:10

番外篇二

  膠東王無動於衷,還不等素波說完就重新低下頭,完全陷入了沉默。
  素波有些不確定,膠東王究竟是什麼情況。也許,他也象穿越前一樣,由於某種原因而不能表現得與正常人一樣?或者,他只是人穿越過來了,卻失去了記憶?
  就象自己剛剛醒過來一樣。
  如果把他們共同經歷的故事講給膠東王聽,他就會想起來了?素波想了想就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就在文瀾閣西邊的小院裡,你吃了我整整一盤點心,還把我的茶杯摔了……」
  「素波,你怎麼了?」爸爸媽媽急忙過來一人一邊拉住她,一個摸額頭,「是不是發燒了?」一個看著她的眼睛,「也許落水時頭受傷了吧?」
  看到膠東王后一霎間涌入的事情太多,素波竟忘記了爸爸媽媽就在身後,但既然他們聽到了,自己也沒有必要隱瞞,要知道自己的爸爸媽媽是最通情達理、寬容大度的父母呢!
  於是素波就笑著拉住了爸爸媽媽的手,「是這樣的,我不是昏迷了嗎?其實不是昏迷,是穿越了——你們一定知道穿越,電視劇裡常演的那樣——對了,電視劇並不是全是假的,而也有真的,我就親自穿越了一回……」
  穿越的經歷其實很長很長的,但是眼下素波肯定不可能一下子都說完了呀,而且她與膠東王雖然經歷了許多許多,但有好些事她還是不好意思說出口,因此只大略把自己與膠東王在陸府相遇,以及被皇上封為膠東王妃的經過講了講。
  徐東啟和林月對視了一眼,女兒昏迷了這麼久果真出問題了!怎麼辦呢?徐東啟輕輕地向妻子點了點頭,便將女兒的手鬆開,「我才想起來醫院的手續還沒辦完,你們在這裡等等我。」說著急忙出了病房去了醫生辦公室。
  辦公室空無一人,原來醫生們正在搶救一位新來的病人,一個路過的護士聽徐東啟講述了一半就打斷他說:「我們這裡是ICU病房,只治療身體的疾病,你女兒身體已經完全恢復,現在的情況已經屬於心理疾病的範圍了,你應該帶她去看心理醫生。」然後就急忙去拿藥,還不忘提醒道:「對待心理疾病的病人,你們一定要多加注意,千萬小心不要讓病人情緒受到影響,以免造成不可輓救的後果!」
  「謝謝!」徐東啟站在走廊上鎮靜了一下重新回了病房,見林月正指著病床上的男孩對女兒說:「他怎麼能是膠東王呢?他的名字叫青雲,也是從游輪上落水的,只是暫時沒有找到家人而已。」
  「對呀!膠東王的名字就叫青雲的!」素波覺得自己又找到了新證據,又問:「為什麼他找不到家人?」
  對於青雲,其實林月了解的也不多。
  游輪出事後,許多人被救了出來,重病的轉送到北京裡最好的醫院治療,當時醫院裡到處都是病人,誰也沒注意到這個男孩。接著病人慢慢少了,最後專門為游輪出事而留的病房裡只剩下素波和青雲兩個了。
  素波是昏迷不醒,青雲是失憶加無人認領。若不是剛從水中將大家救出來時這個男孩迷迷糊糊地回答名叫青雲的話,大家都當是他啞巴呢。但所有人知道的也只有這兩個字了,之後他就一句話不說了。醫院的醫生們認定他失憶了,也有人懷疑他除了失憶還有別的問題,林月還聽說游輪的乘客裡根本就沒查到這個人,甚至還有警察懷疑他本來不是游輪上的乘客,只是碰巧也在一個海域出事了才一同救到醫院的。
  素波就覺得自己更沒錯了,「媽媽,你想這不是更證明我的確是穿越了,還把膠東王帶到了我們的時代?」
  「但是,你看青雲哪裡像王爺呢?」
  是的,膠東王翦著短短的頭髮,一件白毛衣,一條牛仔褲,正是北京街頭尋常男孩的打扮,除了長得帥一些以外。
  可素波就是能肯定,「因為我認得他就是膠東王啊!」
  林月還要再糾正女兒,徐東啟走上前拉住妻子,「也許他真是膠東王,我已經向警察提供了這個線索,讓他們幫忙找到他的家人。」然後笑著轉向女兒,「現在我們應該回家了,你的肚子不是餓了嗎?」
  林月看到丈夫向自己悄悄眨了眨眼,雖然還不大明白了,但夫妻間的默契還是有的,也趕緊說:「你爸爸說的有道理,警察一定會處理好的,我們先去喝粥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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