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葆琳 -【手烤天使(夜舞俱樂部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5 00:05:07     標題: 葆琳 -【手烤天使(夜舞俱樂部之一)】《全文完》

手烤天使(夜舞俱樂部之一) 作者:葆琳

滂沱大雨的暗夜街上,亡命之徒與白衣天使,一場槍林彈雨下的邂逅……
沒有名字、沒有面孔的他,本該是她生命中沒有交集的過客。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會再度出現在自己面前,以最殘酷的手段,
拘禁她、奪走她的自由羽翼、將她牢牢綑綁。
她恨他的恩將仇報,卻又被他眼中的痛苦所迷惑,她不想沈淪於他的黑暗,可黑暗已悄然無聲的向她靠攏。
藺京森未曾忘懷過那有著一雙澄澈眼眸的女子,她就像是一道光明,遠在他觸手不及的天邊,
怎料到,命運丟給他一場艱難的試驗── 眾人覬覦的落難天使,在拍賣會上造成轟動!
賭上自己的生命,賭上自己的靈魂,和自我對戰。
一個月的契約,一百萬的美金,和一副手銬,
他能戰勝自己的慾望,從黑暗的命運中解放她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5 00:05:28

楔子   

  起初,她還以為有人在放鞭炮。  

  辟哩啪啦的聲音,接連響了三、四聲,震耳欲聾。  

  半夜一場少見的冰冷秋雨,讓路上本來就稀少的行人,更是躲得沒有半點蹤跡,放眼望去單汶卿懷疑誰會在這樣滂沱雨勢中,閒情逸致的放鞭炮?撐著一把黑傘的她不由得顫抖了起來,如果不是放鞭炮的話,那幾聲駭人的聲響會是?  

  也許只是某地無聊的青少年半夜玩BB彈也不一定。台灣的槍枝氾濫應該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吧?汶卿安慰自己一下,還是鼓起勇氣跨進了巷子裡,抄著捷徑回租賃的小公寓。  

  避過地上的水窪,她踩著矮跟鞋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巷內——喀達,她腳下一個顛簸。  

  這是什麼?地上有巨大的障礙物擋住去路,讓汶卿嚇了一跳。她眨著眼,試圖在模糊的暗影中分辨出那物體的真實形象。  

  啊!是個男人?「先生?先生?」  

  男人龐大的身軀橫躺在原本就不寬的巷子中,讓汶卿進退不得。  

  「嗯……嗯……」夜色中,男人壓低著聲音痛苦地呻吟著。  

  「先生?你怎麼了嗎?」職業的直覺告訴汶卿這個男人受了傷,她無法置之不理。蹲下身,她伸出手去。  

  瞬間,一股巨大的力量捉住她的手腕,向上反拗。「啊——」  

  「誰!」男人厲聲問道,急促的呼吸,就像受傷的動物般粗嗄可聞。  

  「我是路過的人,你躺在這兒是不是受傷或病了?」  

  「不要多管閒事,滾!」他放開她的手,沙嗄地說著,並且移開了身子。  

  道路是讓開了,可是汶卿不知該不該就這樣回頭走掉?他只是一個陌生人,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他似乎也不甚稀罕她的幫助,照理說自己沒有必要感到愧疚或不安,可是她的腳步始終放不開。  

  走了一步,汶卿就回頭看一下,男人依舊橫躺在地上不動,似乎深受痛苦折磨,間歇地粗喘著。  

  不要多管閒事比較好。這是活在都會中的人都知道的常識。  

  強壓下心中沸騰的正義感,汶卿跨出第二步、三步……前方也正好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紛亂的聲音聽來有不只一個人往這個方向而來,他們大聲地叫囂著:「他躲到哪裡去了?找出來!那傢伙受了傷,跑不遠的!」  

  「你往那邊,你往這邊!」  

  哧!有個人影正往這邊而來!而目標應該就是那名受了傷的男人。汶卿想也不想的,回頭便捉住那男人的肩膀。「你能站得起來嗎?來,捉住我的手!」  

  「別……管我……啊!」  

  「我不能不管,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已經遇見你了。那些人正在找你,而你又受了傷。要我現在丟下你不管,那就像見死不救一樣,而我辦不到。求你,讓我幫你吧!」  

  男人的猶豫並沒有維持多久,判斷出她無意撤退,他便仗著她的支撐從地上爬起來,兩人在暗巷中跌跌撞撞地閃躲著那一夥追兵。簡直像是電影的場景,但緊張與恐怖的陰影卻不是電影能夠模擬的,被追兵發現的那瞬間,汶卿再度聽到了砰砰的炸裂聲音,有人叫著:「別讓他跑了,他在這邊——」  

  呼……呼……喘息不已,心臟跳動得快要爆了。  

  快走,快走,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離些什麼,但她曉得慢一步或許就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恨自己的多管閒事,恨自己天生的心軟,但她還是不能丟下這個需要幫助的男人,自私的逃離,否則不安的良心將不會放過她!  

  短短的路程彷彿沒有終點,實際上也許才過了幾分鐘而已,但是當汶卿拖著高大的男人躲到自己的舊公寓裡時,卻產生恍若隔世的錯覺。她顫抖著拿出自家鑰匙,打開了鐵門,把男人往內一推,自己也腳軟地癱在玄關的地上。  

  安全了……哈、哈、哈,她做到了。  

  「不要開燈!」男人叫著。  

  本來手摸在電燈開關處的汶卿,如電通般的彈開。  

  「現在開了燈,就是告訴那些人,我們的所在。所以……千萬……啊……別開燈。」男人在地上朝窗口匍匐前進,他拉開了窗簾,淡淡的稀微光線流瀉進來。  

  微光淺淺地映照出男子的身影,汶卿終於看到他一手始終捂在肩膀之處。那兒,八成就是受傷的地方——而且應該是槍傷。她倉皇地往客廳的小木櫃奔去,在漆黑不見五指的狀況下,也不知打翻了多少東西,但她終於摸出了那只緊急醫藥箱,然後朝著男人的方向說:「讓我看一下你的傷口……」  

  「……」  

  男人沒有回答她,而汶卿甚至看不見他的表情。「我是一名護士,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  

  「護士就都是好人?」他沉默片刻後,嘲諷地說道。  

  汶卿愣了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說的也是,我們素昧平生,你的確沒有理由相信我。可是——你的傷真的不要緊嗎?!血流得多不多?不止血沒有關係嗎?」  

  「你是笨蛋還是白癡呀!」男人不耐地咆哮著,接著又呻吟了一聲。「我中的是槍傷,你懂嗎?像我這樣的傢伙,死在路邊也沒有差,反正是這世界少了個禍害,根本不需要你救!」  

  汶卿沒想到自己會挨罵,她原只是一片好心而已。  

  「總之,等外頭那群狗離開了,我自然會走,你不必管我。」他喘息地說。  

  可是……汶卿就是無法坐視他的傷勢不管。她鼓起所有的勇氣,再次嘗試地說:「至少——止血總行吧?別小看血流不止的傷口,就算傷不在致命處,血流多了,你也遲早會倒下去,別說要離開這兒,恐怕你會連保持清醒都做不到。」小心翼翼地,她接近黑影說:「只要讓我包紮起來,消毒乾淨,注射消炎的藥物就好了。你不希望自己昏過去吧?」  

  見他沒有再開口罵人,汶卿也就放心大膽地靠近,當她摸到他的肩膀處時,男人呻吟了一下,可是很快就被壓抑下來。她就在黑暗中,憑藉著一點點的光線,剪開了男人肩上的衣物,以棉花沾著消毒水小心打擦拭半凝固的血塊,她不曉得子彈是否還留在裡面,在這麼惡劣的狀況下,她也只能竭盡所能地把傷口包紮起來。  

  「別動喔,我現在幫你打一劑抗生素與morfhine,這可以避免你的傷口感染惡化……對不起,我忘了這些專業術語你也許不明白……」「不,morfhine會讓我的身體麻痺,我不需要,抗生素就夠了。」  

  汶卿吃驚地看他一眼,想不到他對藥品如此精通,聽到藥名就能知道成分。「呃,可是你不希望能暫時止痛嗎?」  

  「不必了。我早就習慣了,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小傷?汶卿剛剛幾乎用掉一整包棉花才幫他把傷口清乾淨,這如果叫小傷,那麼什麼程度的傷才算嚴重呢?或許在這些人的眼中這樣逞兇鬥惡很英雄氣概,但她認為那根本是一種荒謬錯誤的想法,英雄決不是靠身上有多少傷痕來論斷的。  

  可是汶卿還是依照他的要求只給他抗生素以防發炎,鎮痛藥就沒有去碰了。  

  黑暗中,兩人默默坐著等著時間流逝,汶卿不時擔心地看看對面的黑影,深怕他會支撐不了,倒下去。到時候就算他再怎麼反抗,自己也非要打一一九求救不可!人命關天,可不能兒戲逞強!  

  突然間,他撐著牆壁站起來。「給你一個忠告,小姐,以後別在路邊隨便撿人回家,像你這種沒長大腦的小白兔,擺明就是等著成為他人口中的祭品。想要救人也得秤秤自己斤兩,剛剛我有很多機會可以殺你滅口,你知道嗎?」  

  「咦!你要離開了嗎?外面安全了嗎?」汶卿也跟著站起來。  

  男人突然扣住她的脖子,汶卿驚喘著,他在她耳邊低聲說:「過度依賴自己的好運,是愚蠢的行為,小姐。永遠、不要,再做這種蠢事了。」  

  接著,汶卿不知道自己發生什麼事,一陣激痛從她的頸後傳來,她整個人的意識逐漸陷入朦朧的狀態,她聽到腳步聲……卻抵抗不了黑暗佔領她的意識。  

  他,就在她昏迷之際,宛如一陣來去無影的風消失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5 00:05:48

第一章   

  清晨七點,他把車子停在小巷對街一處不引人注意的空格上,熄火後,伸手拿起他慣抽的登喜路,短暫的火光映照在他線條堅毅的臉龐,深雕的陰影讓他原本就陰沉的面容更添一絲崎險,任由濃烈的煙草味充塞鼻腔塗黑他的肺,這股苦澀伴隨著談完一筆艱難交易後的成就感,緩慢地滲透他的每個細胞。  

  啊……深深地吐出一口煙霧,他閉上雙眼向後躺靠在駕駛座枕。  

  這幾乎成了一種癮;戒除不掉的壞習慣。  

  每當他談成一筆交易,肩上的罪孽又添一樁時,他就會忍不住到這兒來守候。  

  只要一眼就好。讓他能從安靜的角落看一眼她沉靜端莊純潔的容貌,他就像到聖堂懺悔的罪人,得到了天使寬容的救贖。  

  這條破舊陳腐的老街、這座三、四十年的公寓,普通得和台北街頭成千上百間的老舊房舍沒什麼兩樣,卻是他心目中唯一的聖地。  

  七點零五分,螢光色的數字在儀表板上跳動的瞬間,他透過墨鏡的雙眼,飄移到公寓的大門,門準時被人從裡面開啟,纖細的高挑身影從樓梯間走出來。  

  光潔得不需任何發膠、發油之類人工添加物增色的美麗黑色長髮,柔柔地貼著她的臉蛋飄動著,不施妝的臉透著健康自然的光澤,瑩亮的大眼在遇上鄰居的瞬間,散發出友善的笑意,輕輕點頭交換了聲「早安」的她,微笑的雙唇就像嬰兒般有著粉紅色的水亮光澤。  

  踩著平底鞋的修長雙腿踩在人行道上,清脆地發出喀喀的聲響,輕盈的步伐讓那苗條的身影有著無限的魅力。  

  「早安。今天是早班嗎?」無意識地,他對著漸行漸遠的人兒,微笑地自語。  

  他熟知她的一切行動模式,走出家門後,到了五分鐘遠外的早餐店,她會停下腳步,買一份三明治與咖啡牛奶當早點,再徒步到反方向的捷運站通勤。  

  如此規律平淡的生活方式,真虧她能維持下來。  

  一閃而過的笑意,迅速地被平日的冷漠面具取代後,他重新發動汽車的引擎,就在此時電子鈴聲打斷了車內安靜的空間。  

  「喂。」按下通話鍵,他轉動方向盤,準備離開。  

  「是我。你人在哪兒?」隔著無線傳輸的聲音泛著空洞,卻無礙於藏在其中的挪揄。  

  忽略那人明知故問的取笑,他皺著眉說:「有什麼事嗎?」  

  「喂、喂,對多年的好友用這麼冷淡的口氣,可會把朋友給嚇跑的。你那原本就少得可憐的朋友數量,再減下去就成了負數了。」  

  「沒事的話,我要掛了。」  

  「等等、等等,你要掛我的電話前,不必三思而後行嗎?」  

  「不必。」他簡潔的話從不留餘地。  

  對方在電話彼端歎口氣。「恭喜你又成交了,這次——老狐狸們可真的氣得跳腳,揚言沒有下次,聽說已經買通了國際殺手要取你的命,你不想知道那些殺手的資料嗎?」  

  「……」殺手?他冷峻的唇角往上揚。  

  「這個月俱樂部的拍賣會,你來參加吧!」對方看似邀請,卻擺明了不接受「不」的立場。「我對那種東西沒有興趣。」不知拒絕過多少次了,他不需要到那種場合去,也能找到合意的對象。  

  「我可不是硬要拉你當客人,可是……有個人我想介紹給你認識一下,對你不會有壞處的。不,應該這麼說吧,你現在事業版圖越來越大,難免會惹人眼紅,也許你獨行俠的主義在過去能通用,但到了現在你該仔細考慮一下,是否要找一個事業夥伴了。我不會強迫你非和他合作不可,但你不和他合作,將會是你的損失,我不會介紹腦滿腸肥的傢伙給你認識的,來吧!」  

  「……」夥伴?這是當初他涉足這一行時,就決心不會派上用場的字眼。  

  「你考慮一下,邀請函我已經派專人送到你的手邊。就這樣了,拜拜。」  

  他很聰明,沒有使用「不來你會後悔」這樣的話來說服他。到底不是白白當了他二十年的好友,他們對於彼此的個性瞭解透徹,他如果說這件事不做會後悔,那麼自己絕對不會「考慮」去做。  

  理由很簡單,他對「毀滅」兩個字的興趣遠大於「建設」,凡是越有毀滅性的事物,他的興趣越高。他生命中不需要任何的創造與建設,正面與光明。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置身在一個毀滅、黑暗的負面世界,這樣的世界是他熟悉的、習慣的,什麼「正確」的光明之道,他從來不曾想像自己置身其中。  

  所以,他眼前唯一的「光明」,他也始終不曾動過念頭去接觸……就讓「她」一直存在於自己的憧憬之中,這就夠了。  

  他打著方向盤,技術老練地倒車後,移出了停車位。  

  「強盜!!」  

  女子的叫喊聲倏地劃破寧靜的清晨,讓他反射地回望著後照鏡中的景象,一台高速飛奔的五十CC機車正以不要命的速度飛馳而來,兩名騎士的手上還有一個黑色的手提包……追逐在後的女子,不停地大喊著:「有人搶劫!」  

  利落地,他把車子移到馬路上,算準時機打開車門,摩托車閃躲不及的直接衝撞上了鋼鐵門板,轟天巨響中倒地,兩個騎士也從機車上摔落。他從容不迫地下車,踩住了握著手提包的現行犯手腕。  

  戴著安全帽的機車搶匪哀嚎著在地上打滾,這一踩就算他運氣好手腕沒有斷,也至少是腕骨裂傷了。同夥的人見狀不對,也顧不得夥伴死活,自己一個人連滾帶爬的逃離現場。  

  當他彎腰從犯人手中取回手提包時,她也氣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了。  

  長髮散亂,雙頰紅通通的她——單汶卿。  

  「謝謝你——幫我把搶匪捉到了。」她純真的大眼泛著激動的淚光。  

  默默地把手提包遞給她,轉過身,以後恐怕不能再到這附近來看她了,一旦他們面對面,自己就會在她的記憶中留下印象,這印象會不會讓他的身份曝光還在其次,更大的恐懼是他害怕自己身上的污穢也將玷污她。  

  「等一下,我還沒有請教你的大名——」她急急地叫道,朝他跨出一步。  

  他一語不發地坐進車內,關上車門,冷漠地將她拒於門外,毅然決然地開車離去。  

  結束了。  

  三年來他秘密視為聖地的救贖儀式,在今早劃下句點。瞧,他自嘲地望著後照鏡中,依然駐留在原地的白衣女子——那個小氣的神,才不會讓他有機會接近任何純潔光明的存在,因為他的接近只會帶給他人厄運、不幸。即使是靜靜的守候,也不是他這種惡魔該做的事,這樣也好,他終於能下定決心斷掉這個惡習,不再來看她,畢竟他還是適合留在自己黑暗的巢穴中,與那些蛇蠍鼠輩周旋。  

  Aduieu永別  

  Laange我的天使  

  那個男人渾身上下都透露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  

  單汶卿摸著失而復得的黑色手提包,不禁又回想起當他把手提包遞回她手中時,兩人指尖有短暫接觸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震動了一下,細小的電波,從他們接觸的指尖傳遞到她的每個細胞。  

  為何會對一個不曾謀面的男人有這樣奇怪的反應?汶卿耳根發熱地搖搖頭,試圖把這段重播的回憶以快速鍵跳過,可是還是制止不住自己去想起烙在眼底的強烈身影。  

  她沒有見過那麼令人印象深刻的男人!  

  以東方人來說,他有著特殊高大的身材,尤其是那深黑色長風衣底下裡著硬挺的寬肩,足足有汶卿肩膀的兩倍那麼寬,自己一六五的身高在他面前變得迷你,即使踮起腳尖也才勉強到達他的下巴處。  

  方正的下顎中心處有一道凹槽,強調了他堅毅的臉部線條,上半部的臉全被墨鏡所遮住,長長的劉海底下是平坦的寬額,而眉毛正上方有一道引人注目的白色傷痕,彷彿暗示他人,他的背景——最令汶卿在意的,卻是他那閉得比蚌殼還緊的薄薄雙唇,從頭到尾一語不發的他,會用什麼樣的聲音說話呢?  

  會不會和三年前自己偶然中遇到的「那個人」有相同的聲音?  

  想到這兒,汶卿失笑了。  

  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又不是每個穿長風衣的男人都是流氓、壞蛋,怎麼能一看見人家戴墨鏡就推敲他是那道上的,還是三年前那曾經罵過她的莽漢!  

  他見義勇為地替自己搶回了手提包耶,要不是有他的幫忙,自己現在已經是警察局裡成千上萬機車強盜案下的受害者,還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找回自己的失物。揣測幫助自己的恩人是混「那行」的,自己也太對不起人家了。  

  甩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她取下置物櫃中的護士服套上,把手提包跟所有的雜念一塊兒都鎖進那長箱中,打起精神面對同樣充滿忙碌工作的一天。  

  「汶卿快點過來,有好東西!」  

  「什麼?什麼?」  

  「!」護士站裡興奮的同事笑著獻寶。  

  「咦?這是誰的訂婚喜餅?你的?」看著那大紅鐵盒,汶卿意外地眨著眼。  

  「是就好了……唉!」年過三十的微胖同事搖著頭說。「我們醫院裡的單身漢又少了一個好貨色了,虧我一直鎖定他那麼久,卻還是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拜託,院內黃金單身漢的陳傑醫生你也鎖定,勸你不要浪費時間做夢了。」毒舌派的護士長馬上說。  

  「我總有做美夢的權利吧!沒聽過,「『有夢最美』這句話!」  

  「是啊,『有夢最美』,怪不得你永遠都是『沒』女——沒有男人只能做夢的女人。」  

  「汶卿,你看,護士長欺負我啦!」  

  正巧塞了塊喜餅到口中的汶卿,無辜地眨眨眼睛看了下她們兩人,拿著鐵盒說:「你們不吃,我就一個人吃掉嘍!」  

  「休想!」  

  「餅乾拿來!」  

  一下子護士站內鬧哄哄的,大家為了搶食喜餅而展開一場奪餅大戰,口角之爭早就放到一邊去了,還是吃最重要。儼然成了下午茶時間,大家一邊品嚐著各色餅乾,不經意地有人再度挑起話題說:「那個陳傑以前不是追過你嗎?汶卿!現在怎麼了?怎麼說結婚就結婚呢?」  

  「男人本來就是這樣,見一個愛一個,更何況你們知道人家訂婚的對象是誰嗎?T大醫學院外科主治醫生的寶貝掌上明珠呢!靠裙帶關係就可以讓他得到繼承人的地位,哪個男人不會心動啊!」  

  「看不出來,外表文質彬彬的白馬王子,到最後還是拋下可憐的仙蒂蕾拉,寧願選擇家財萬貫的富家千金。」  

  「你在編什麼無聊的童話啊!」護士長打斷她們的七嘴八舌,轉頭看向汶卿說:「別聽她們的,汶卿,我站在你這邊,那些實習大夫碰不得,誰都曉得他們只是把護士當成近水樓台的最佳偷情對象,不接受他們的甜一言蜜語才是最聰明女孩的選擇。你做得對,幸好沒有和陳傑交往,否則現在你可是被人當成糟糠妻、隱形情婦了。」  

  汶卿微微笑了笑。「你們誤會了,陳醫師和我只是朋友般的出去吃過幾次飯,根本算不上什麼情人的,這種話謠傳出去,對陳醫師的未婚妻而言一定很不好過,所以千萬別亂說。」  

  「是嗎?可是陳醫師看待你的眼神,實在很可疑啊!」  

  「我贊成。」高舉著雙手,微胖的護士也高聲地附和說。「根本就是汶卿太遲鈍了,看不懂陳醫師在『放電』。汶卿,你真該好好檢討一下自己的線路板是不是鋪錯了,枉費你生得花容月貌,結果卻因為自己太過遲鈍而久久不曾『通電』,太暴歿天殄了。」  

  是這樣嗎?自己真有那麼遲鈍?  

  「沒錯沒錯,不愧是咱們院內最不解風情的俏護士第一名。」  

  自己什麼時候被冠上這封號了,她怎麼都不知道。  

  「陳傑醫生真可憐,要是他當初追的是我,我絕對不會讓他失望的說……」  

  「『沒女』,你又在發春了!」  

  眼看話題漸漸無法控制,護士長終於看不下去的說:「夠了,你們別欺負汶卿老實,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她替汶卿撐腰。「什麼解不解風情,你們還是多學學汶卿的工作態度,她從沒有一次巡房誤點的紀錄呢!別吃了,散會、散會,全都回到你們的工作崗位上。」  

  幸虧有護士長解圍,汶卿迫不及待地從這話題中脫身。  

  她向來不懂得該如何八卦,更不曉得該怎麼去面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八卦。想也沒有想到陳傑的訂婚,竟也會和她扯上話題關係,自己真的、不過、只是和他去吃過一、兩次飯,而且還是各付各的,各自回家呢!為什麼他訂婚會讓她成為緋聞女主角呢?真是奇怪。  

  可是,說曹操、曹操到。汶卿在巡房時,恰巧遇上了話題中的人物,戴著無框時髦眼鏡的陳傑,一見到她立刻綻放笑顏。  

  先前在護士站中的對話,雖然他不可能聽到,汶卿還是覺得有點尷尬,臉蛋透著抹困窘的粉色,對他點頭打了聲招呼。  

  「來巡房嗎?」  

  「嗯。」  

  閃過他,汶卿快速地在每一床病人的病歷表上填上定時測量的體溫等等資料,想要盡快完成這間病房的檢查工作,以避免和陳傑說話。可是她的運氣也實在太差了,就在她快手快腳完成的同時,也不知陳傑是算準了還是碰巧,他也一塊兒和她並肩走出了病房。  

  「真巧,你也巡房結束了,方便的話,要不要喝杯咖啡,聊聊。」  

  過去這種邀約汶卿從沒拒絕過,深怕自己此刻拒絕會顯得她刻意逃避,汶卿只好點頭說:「好啊,這杯咖啡就算我請客,祝賀你訂婚,恭喜了。陳醫師。」  

  他帥氣的臉龐染上一抹苦笑,推推鏡框,歎口氣說:「聽你這麼說,我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啊。」  

  「我說錯了什麼話嗎?」按下自動販賣機,點選兩罐咖啡的汶卿,吃驚地回頭問道。  

  「不。」他接過咖啡,低聲道謝後,帶她走到安全門外的樓梯間,在忙碌的醫院中,想找個安靜說話的地方,都很困難。「我只是……不知道你聽到我訂婚的消息後,是作何感想。如果這個消息在你心中,有那麼一點點的漣漪產生,我想我會很高興自己在你心目中不全然是沒有希望的,但憂的是你若真心為我祝福,一點都沒有……惆悵的想法,以這麼甜美的笑容向我道賀,我身為男人的自尊會受到不小打擊。」  

  汶卿愕然地察覺到他想表達的事情,而她並不想聽。「陳醫師,我還得繼續巡——」  

  「慢著!」他急切地捉住她的手腕。「我曉得以剛訂婚的男人說這種話,一定會被你輕視。但我和她是透過相親介紹認識的,我父母很中意她,可是我自己對她卻沒有什麼感覺,不像你汶卿。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退掉這門婚事了——」  

  「請你放手,陳醫師。」汶卿被出乎意料的情況嚇得臉色發白。  

  「我喜歡你,汶卿!」  

  他猛然抱住她的身子,力量大得讓她無法掙脫。汶卿聞到他身上強烈的古龍水味,夾雜著男人粗重的喘息聲,那種說不出口的噁心感就像背上爬滿了毛毛蟲般,叫人反感,她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力氣,奮力的一推叫道:「請你住手!」  

  「我喜歡你啊!」他還不死心的想低頭親吻她。  

  喜歡?喜歡就可以任意對她做任何事?這就是他口中的喜歡?汶卿咬緊牙關地扭動著臉頰,就是不想就範,屈服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暴力下,到最後陳傑甚至捉住了她的下巴,眼看著就要被他得逞……  

  安全門被人推開了。「哎呀!抱歉,我不知道這裡有人。」  

  一名路過的實習醫生,好奇地看著氣氛詭異的兩人,而汶卿也捉住這機會從陳傑的腕中脫身,倉皇地離開。  

  她真是太笨了。汶卿雙臂緊抱著自己的身子,無法克制地顫抖著,她不曉得男人原來是會一下子從人變成面目猙獰的野獸,而自己還一直以為和「他」是朋友。她太天真了,難道自己曾給他錯誤的印象,讓他認為自己對他有意思?還是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自己做錯了什麼?  

  結束一天漫長的工作,汶卿從沒有感覺如此疲累過。  

  她這陣子一直避免與陳傑再有任何接觸,必要的談話也都只限於公事,事後他曾經向她道歉,希望她原諒那天自己的魯莽與激動,站在汶卿的立場也不想把這件事擴大,她就當作是陳傑一時判斷錯誤,而原諒了他。但她也明自清楚地告訴他,希望他能與未婚妻共建幸福的家庭。  

  事情本該告一段落的,但目睹那天驚險場面的實習醫生卻把這件事傳了出去,令汶卿飽受異樣眼光。有人甚至認為她是第三者,與陳傑之間有不可告人的曖昧關係,讓她這段時間工作起來特別不順心。  

  假如,這件事能隨時間過去而淡化就好了。現在,汶卿只有這麼祈禱著。  

  換下護士服,她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重重的心事讓她沒有注意到門口一名等待著她出現的中年男子,直到對方喊了她的名字。  

  「阿卿!」  

  抬起頭,她吃驚地倒退一步。  

  那名容貌蒼老的男子,穿著一身縐巴巴的西裝,掛著靦腆澀澀的笑說:「怎麼了,不認得自己的父親了嗎?」  

  父親?在她十歲時就為了女人而離家出走,把她和母親扔下的父親,早已不知去向,也從未捎信、電話關心過她和母親的死活,又怎麼會在十多年後的今天,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好久不見,你長大了?嘿嘿嘿,小時候就很可愛了,現在長大後果然和你母親一樣是個美人兒啊。」  

  「爸……」  

  「老實說,我有件難以啟齒的請求,希望你能幫幫我。你要是不幫我,我就真的走投無路,只能跳樓自殺了。」不斷搔著一頭亂髮的父親,咧嘴笑說。「你,有沒有五百萬,可以幫我還債啊?」  

  汶卿像被人以拳頭在腦部重重槌打了一下。  

  多年不見的父親,見面第一句話竟是……  

  五百萬?這麼龐大的金額,自己怎麼可能會有?  

  「求求你了,阿卿,你不會對老爸爸見死不救吧?我真的是被逼急了才會來找你的。我曉得你媽已經在三年前走了,現在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阿卿。」他無恥地伸出雙手,哀求說。「求你幫助我吧!」  

  「我沒有那麼多錢。」她從乾澀的喉嚨中,擠出苦苦的話。  

  「沒有?」  

  她的父親似乎早就預料到這點,點頭說:「那,你肯幫助父親,去賣嗎?」  

  賣?轟的,耳內一聲巨響,汶卿不信地瞪著他。  

  「不是永久的,只要你肯點頭,那一切就不會有問題的,憑你這樣的姿色,一定很快就能夠賺到五百萬幫我還債。你很乖、又聽話,阿卿,你肯幫老爸這一次,我發誓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你要我為你去賣身還債?」汶卿顫抖著,再次不信地問道。  

  「就當做我生養你的代價,這也不為過吧?好歹我也養過你十年,現在報答我這點恩情,應該不算什麼。討債的人逼我逼得快死了,我不得不找上你,我已經沒有其他方法可以解脫了,阿卿,你要看我去送死嗎?你不會良心不安嗎?」  

  汶卿搖著頭,再度後退了兩步。她痛心,可是更痛的是可憐的母親,到死前還在掛心不知父親現在過得如何?要是母親在地下有知,看到父親此刻的嘴臉,不知又要多傷心了。  

  「阿卿上他朝她接近。「你看到在那邊等的傢伙了吧?他們只給我這點時間籌到錢,你要是現在搖頭,我就會被人裝進水泥桶裡丟到海裡去。你不能不管你的老爸爸,阿卿。」  

  這是老天爺給她最殘酷的試煉嗎?  

  眼看著四周突然靠上前來的幾名彪形大漢,個個面目兇惡的模樣,汶卿雙腿發軟,卻無處可逃。  

  她不能逃,即使是無情無義的混帳父親,他——卻也是自己唯一的父親。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5 00:06:05

第二章   

  「我看是沒用的,主編,他們不可能會答應讓咱們進去採訪的。」邊說,邊揮去汗水的年輕人取下掛在胸前的相機,走回同伴那輛破舊的福特車旁說。  

  「哼,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男子扯扯自己所剩無幾的頭髮,在知名的八卦新聞週刊擔任主編的他,本來早就不幹這種跑新聞的鳥事,只是當他獲得這條線索時,多年不曾騷動的熱血再度沸騰,他無論如何都想突破重圍,揭載這條足以掀起另一波社會輿論高潮的頭條內幕。  

  夜舞俱樂部——DanceduSoir。  

  這個在多數人耳中都沒有意義的名字,卻是包含了政界、商界、白道、黑道所有響噹噹大頭們,聽到後都會發出會心一笑的字眼。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名詞代表了某種禁忌,某種身份地位,能夠有資格談到這個俱樂部的人,代表他有了基礎的社會地位,但除非真正達到某種「認可」的台階,否則你永遠無法知道「夜舞俱樂部」的真相,相對的……那些擁有會員資格的大亨們,卻誰也不會去談論這個俱樂部……這就是不成文的禁忌。  

  即使不曉得這俱樂部的內部真相,但一群大亨聚在一起,難道只會打麻將?笑話,那當然不可能。女人、金錢、賭博,說不定還有牽涉非法的地下交易、搬不上檯面的政治利益輸送……等等肥美的最佳內幕情報,這些都鎖在「夜舞俱樂部」這個巨大的招牌內。想到這兒,就令人興奮得難以自持。  

  好不容易透過各種管道,終於得知了夜舞俱樂部的所在。聽說他們五年前,轉移陣地從台北天母,移到桃園這座台灣首屈一指的神秘家族所建的山莊中,這所山莊內的別墅所有人都是台灣排名一百大企業之類的政商名流,甚至還包含了曾任職總統位階的名人……山莊入口處的警衛森嚴,自是不在話下,光憑一張記者證,想接近這個政商核心的他們,自然顯得有勇無謀了。  

  門口的警衛以他們沒有事先預約為由,拒絕他們進入。  

  「沒有關係,我已經有打算打一場耐久戰。我要守在這山莊前面,看看進出這裡的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等到對方沉不住氣,就是我們的機會了。」  

  他閃爍著野心的眼眸,幾乎已經可以想像到自己若能得到這個頭條,他要在那全開的版面上,如何加注標題:「紙醉金迷、慾望橫流的寫照,夜舞俱樂部——沉淪地下俱樂部的名人公開實錄!」  

  他將一舉成為台灣最紅的揭發黑幕名記者!  

  圓滾的冰塊在方形玻璃杯中敲出清脆的聲響,隨著冰塊轉動,美麗的琥珀色液體閃動著魅惑的波光。  

  「那,你的天使還好嗎?」說話的男子以指尖玩著杯緣的水珠說。  

  藺京森還以他一個白眼,仰首灌下一口絕品的波本威士忌,濃烈的口感香醇順暢地滑入喉嚨,直抵腸胃後猶如一股液體之焰爆發在體內,霎時渾身都熱起來。  

  「嘖嘖,還是老樣子,每次一提到你的天使就像要殺人似的,可是你越保護她,我就對那名『天使』越有興趣。在這充滿膚淺、短見、自私自保的浮華之城、墮落之都,真的有『天使』存在嗎?」  

  藺京森再次凝視著那張令許多男人、女人都歎息的俊俏臉蛋,懷疑自己認識他這十多年來,每隔三、五個月總要發誓非切斷自己和端木揚的孽緣,為什麼這段孽緣卻總是如橡皮糖似的,你越想去斬斷它,下回卻黏得更加死緊。  

  端木揚雙眸浮上一層惡作劇的神采微笑地說:「我可以猜中你在想什麼,小森森,可惜我看上的朋友,一個也不會逃出我的掌心,你就放棄要和我斷交的念頭吧!」  

  彷彿嫌京森臉上的黑線不夠多似的,端木揚笑嘻嘻地說:「不過這年頭也難得見到你這麼純情的漢子了。我說,你那個什麼天使的,該不會生得很抱歉,讓你沒有胃口,你才遲遲不肯現身,只願暗中守候她吧!否則,早早上了她,她不就成了你一個人的天使嗎?」  

  「閉嘴,端木。」  

  「唉呀……女人就是這種動物,花言巧語、甜言蜜語再加上火辣辣的SEX就可以讓她對你死心塌地了,到現在還講什麼純情、純愛的,女人遲早會變成別人的盤中飧。既然她對你有救命之恩,你又這麼喜歡她,為什麼不佔有她,讓她成為你的人,省得在這兒對我大眼瞪小眼,不許別人提起她。三年了耶,你打算學王寶釧苦守寒窯,我可不想看。」  

  「端木,你要再談她,我就讓你『永遠』都不必『看』任何東西了。」  

  大大地歎口氣,端木做了個手勢把自己的嘴巴封上。  

  一旁,有趣地觀賞著這一幕猶如虎豹相爭的精彩過招,始終默默無語的男子也不由得低笑出聲。  

  端木揚挑挑眉,指指那人鼻尖說:「這位無禮地控制不住自己臉部神經的先生,就是我想介紹給你認識的夥伴。不過……看來我得三思而後行了。」  

  「這種恐嚇,還是留給不認識你的人吧,端木。我沒興趣陪你大玩這種心理遊戲,明知道自己會輸,誰還會下工夫去浪費時間呢。」男子終於開口了,他轉向京森伸出一手說:「幸會,藺先生,從端木口中聽過些許你的事跡,雖然冒昧,但我還是得說我欣賞你獨行俠的果斷作風,我是艾昕,從事這種工作的人。」  

  短暫的交握後,藺京森打量這個有著爽朗笑容清俊面孔的男子,掛著一副銀邊眼鏡的他,年紀應該與自己相仿,身上有一股真誠的氣質。像這類的人,最適合做詐欺師的工作,光是那張人畜無害的溫和誠實的臉,就足以讓人相信他說的一切。  

  可惜,對京森而言容貌是沒有意義的,他從不以貌取人,想瞭解一個人絕不能光看一層皮而已,世上多得是披了無數層欺人的假皮囊的傢伙。接過名片,他注視著上面的職稱,情報統合資詢師……這倒是新鮮的工作名稱。  

  「簡單的說,就是他可以為個人或公司提供有關『情報統合』的相關咨詢,可以為你管理資訊或建立保密的關鍵程式,小到你家的廁所衛生紙品牌,大到你目前正在談的交易內幕,他都可以為你確認把關的工作,絕不會有外洩的危機。」端木揚一邊啜著手中的波本,一邊說。  

  「我沒有把事情依賴給他人的習慣。」藺京森冷漠而直截了當地表白態度。  

  爽朗的笑容不變,艾昕也開門見山的說:「即使是你目前遭到三個國際殺手組織的追殺,也無所謂嗎?對方手上此刻擁有你的相關情報,包括你的長相、你經常出沒的地點、你在幾月幾號要安排由澳門那兒運出的軍火——」  

  京森倏然挑起一眉。  

  「想問我怎麼會知道這個消息嗎?」唇邊合著笑,原本無害的溫和眼眸在鏡片後閃動著精明的光芒,瞬間就讓他多了好幾分攻擊力。「我闖入過你的電腦資料庫中,原本是玩票性質想試試你對自己資訊的保護是否到家,結果比我想像中還要容易得手。既然我可以闖進你的資料庫中,他人想拿到這些資訊,也不是不可能吧?我給你的電腦保護牆程式不及格的成績,藺先生。」  

  京森在腦中火大地想著自己還曾付給那家知名科技公司一筆高額的程式設計費呢!該死,他說的沒錯,有人可以在他不知道的過程中,進出他的機密檔案這件事,比他想像中的還令他沒有安全感。  

  「你也不用太沮喪,京森,這傢伙的腦袋根本不是人,他可是我所僅知最可怕的電腦駭客,就連我花下大把金子建立的保全系統,也被他評得一文不值,那天我差點沒掐死他。可是看在後來他幫我修改了那套程式後,我想和他做朋友,留著他的小命來保護我,總勝過讓他去保護我的敵人來得聰明。」  

  停頓一下,端木揚記恨在心地瞪了艾昕一眼,說:「現在他才會完整無缺的坐在這兒。」  

  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狀,艾昕搖搖頭說:「我只是很誠實的告知你事實的真相,那麼肉腳的保全程式,你卻當成寶一樣,要是不告訴你就不是朋友了。」  

  「五千萬,你知道嗎?我花了這麼多錢,你就不能好心點給它好一點的評等?讓我像個豬頭一樣覺得自己當了冤大頭,你就樂了?」  

  「你不也開除了那家保全,還回過頭硬要人家把五千萬還你?有什麼好抱怨的!」  

  「廢話,我怎麼能不要回五千萬,我買的是『保全』,他們給我『廢物』,沒讓他們賠償,告他們商品不實,已經很客氣了。」  

  「你明明沒損失,還在計較什麼。」  

  端木揚齜牙咧嘴地說:「我就是老大不爽!」  

  「這我可就幫不上忙了,要讓你端木殿下爽可不是我這種卑賤小民能做得到的事。」艾昕還他一記回馬槍。  

  端木揚著左右手的指頭說:「要不要試試?一根根拆下卑賤小民的骨頭,正巧是端木殿下我最中意的『遊戲』之一。」  

  「請你手下留情吧,殿下,拆我骨頭不打緊,少了我你不覺得人生無趣嗎?」  

  「拆了你骨頭,我再挑戰重新組合你這傢伙,看看能不能修好你的腦袋!」  

  見他們熱衷於口舌之戰,京森正好可以從冗長的思考中得到一個結論。  

  「改天,我會親自到你的個人工作室拜訪的,艾先生。」  

  艾昕停下毫無意義的嬉笑怒罵,高興地舉起酒杯說:「那麼,我就期待你的大駕光臨了,藺先生,相信你不會空手而回。我有預感,咱們很氣味相投。」  

  兩人的杯子在半空中交碰,為這次初會劃下雙方都滿意的句點。  

  「好了,公事談完了,你們兩人要不要陪我打幾局撞球,等待今晚的拍賣會開場吧。京森,別說你沒興趣參加這種混話,今天我可是特意為你安排了一個小小的拍賣品,你不參加絕對會後悔的。還有艾昕,你一定沒問題吧?這種場合少了你,就少了暖場子的高手了。」端木揚右搭上兩人的肩膀,一派不容許任何人拒絕的口氣說。  

  艾昕眨眨左眼,笑道:「那還有什麼問題,殿下的命令,豈敢不從。」  

  端木揚嘴一笑,馬上轉向京森說:「你呢?京森,是兄弟的話,就不許說沒空!」  

  向來對任何遊戲都不熱中的京森,其實很想拒絕,可惜他鬥不過端木揚那張嘴,與其聽他的長篇大論,自己還不如花一個晚上意思意思的觀賞荒謬人間百態,換得耳根的清靜。  

  漠然地,他點頭說:「無聊的時候,我總可以走人吧。」  

  「喝,這麼瞧不起我夜舞俱樂部啊,敢說在我的俱樂部中玩得無聊的人,你可是頭一個。行,我就恩准你一旦打呵欠,就滾回你的老窩去睡吧!在那之前,我會想盡辦法搾乾你的老本的!」  

  無趣地聳聳肩,京森根本不在乎任何輸贏,尤其是金錢能換得的輸贏,他更不曾放在心上。乾脆今夜就順順端木的心,輸他個幾局,讓他不要再來煩自己好了。那個任性驕縱的少爺,最喜歡「贏」了,一旦他心花怒放就不會老想法子去陷害朋友。  

  連續輸給端木揚好幾局後,京森找了個借口躲到盥洗室內。  

  端木揚傢伙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一直慫恿他放棄對於單汶卿的執著,另外找別的女人。他根本不明白,自己無所求於單汶卿的心意,他只想知道她日子過得好,這樣就夠了。沒有理由把她拉入自己這個污穢不堪的世界中,她適合活在充滿陽光的地方。  

  他躲在個室中,燃了根煙,想著該怎麼打發端木揚離開這兒。  

  不經意的外面傳來人的說話聲音。  

  「謝謝你,伯父,帶我到這種地方來開眼界口這俱樂部出乎我的想像,有趣極了。」  

  「還叫我伯父嗎?陳傑,改口叫我爸爸才對吧!再過幾天,你就是我們余家的乘龍快婿了。市面上買不到的雪茄、上等的好酒、漂亮妹妹的服務,這些都是小 case,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面呢。雖然我很想讓你加入這俱樂部,可是要成為會員你現在還不夠資格,只能偶爾當當陪客。你繼續努力向上,等爬到像我這樣的名學一醫學博士,就有機會入會了。」  

  「是,我會努力的,爸爸!」  

  話聲被水花漸起的聲音遮過,室內再度回歸靜默,京森吸了口煙,嘲諷地瞪著華麗的木門,這世界上還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岳父主動帶未來的女婿到這兒找樂子,而且還是表面上滿口仁義道德的醫生,哪怕醫術再高明,也該先醫醫自己的道德吧!  

  熄掉煙,京森再度嘲諷地一笑,然而他也沒資格說人家就是了。  

  「躲在廁所也沒用的,京森,出來吧!拍賣會就要開始了!」端木揚叩門說。  

  唉……按掉抽水馬桶,他打開門出來洗手,看也不看端木那張滿是戲謔的俊臉。「要花什麼代價,你才肯和我絕交?端木。」  

  「嗯……哪天你變得一副正人君子背地又專做小人的時候,我就會考慮了。」  

  「我會努力嘗試的。」還給他一個苦笑,京森曉得自己絕對做不成什麼君子。  

  「走吧!走吧!別嗦了。」  

  從原本的三樓普遍遊戲室,他們進入了一座必須使用特殊電子卡片才能啟動的頂級會員專用電梯,身為俱樂部主人的端木自然不用說,但京森與艾昕早就從端木手中取得那張象徵最頂級會員的白金卡。從電梯中,就能掌控哪位會員進入了拍賣會場。  

  電梯直達頂樓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座猶如太空艙所封閉的巨大金屬槽,被放置在橢圓形房間的中央舞台上,下面的舞台將隨著每項拍賣品被揭曉時,適時轉動。目前所有的拍賣品都還被密封在金屬器內,誰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  

  京森不是頭一次參加這種拍賣會,以前也曾被端木硬拉來湊過兩、三次熱鬧,金屬器裡面的東西可能是一副早已失蹤的世界名畫,也有可能是一名來自北歐的美少女打算找乾爹,總之,千奇百怪,無所不包。  

  重點就在於,你不知道拍賣會的下一項會出現什麼東西,如果耐不住性子,被前面無關緊要的拍賣品吸引,把手上的籌碼用光了,那麼在你真正有心想買的東西出現時,往往就後悔莫及了。  

  樂趣,自然就在於競標的過程了。透過金錢殺戮而贏得的勝利品,往往會滿足大部分男人的征服感與權力慾望。  

  「這就是今日要拍賣的物品,各位請入座吧。」端木改口以英語對眾人招呼說。在這個房間中,共通的語文是英語,因為這兒聚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頂級會員。  

  環繞在金屬容器旁的,是一張張精心設計過的小桌子,桌面有頂尖高科技的液晶螢幕,必須插入個人的白金卡才能啟動,一旦啟動後它會自動聯結每位會員的瑞士帳戶,所有的交易都會在無影無形間被完成。會員可以在液晶螢幕上觀看目前出價的最高價碼,並且定下自己的出價。  

  同時,透過巧妙的設計,在非頂級會員們的較低樓層,則可以透過直接轉播的頻道觀看這場拍賣會,他們下注的目標則不在拍賣品上,而是預測每樣拍賣品最高的價碼,賭中的人同樣可以獲取高額的賭金。  

  因此,每月一次拍賣會的舉行是所有會員期待的盛事,也是一場以金錢堆積出來的遊戲。  

  伴隨著現場演奏的古典音樂,第一項拍賣品掀開了金屬保護門,從裡面推出來的是傳說中難得一見的保育類動物——一雙三個月大的雌雄配對中國雲豹。  

  氣氛即刻熱絡起來。  

  透過麥克風,端木以優雅的聲音介紹著雲豹的由來、習性。「當然,野生的雪豹可說是幾近絕種的程度,我們自然不希望破壞自然生態去獵捕,所以這雙三個月大的小雲豹是在先進基因複製下全世界頭一批成功復育的高科技結晶,產品的售後服務包括一名雲豹專用的營養師、馴獸師以及負責照料它們的獸醫,全程的搬運與運費等等全都不需要購買者擔心。那麼,對於這雙雲豹有興趣的買主,可以定下您的競標價了。」  

  京森打了個呵欠,不理會液晶螢幕上迅速跳動增加的數字,熱鬧的拍賣氣氛與他全然無關,他只是為了應付端木勉強參加而已。  

  不知不覺中,拍賣進行到了第五項——  

  「接下來,要拍賣的是一名白衣天使。」  

  會場上泛起一陣陣不解的討論聲。可是端木理會這些騷動,繼續說著:「現年二十三歲,底價是一千萬台幣,兌換美金約為三十萬,附帶一提的是這項拍賣品的期限為一個月。一個月內主人可以對拍賣品做任何處置,但一個月後必須歸還給本俱樂部,這項特殊的規定請大家見諒,照老規定本會不涉足人口買賣,這是買賣雙方同意的自由契約行為。」  

  金屬門緩緩拉開。  

  「拍賣品產地為台灣,持有護士執照,處女,身高一六五,體重四十五,三圍是……」  

  這些話在京森的耳中化為一片嗡嗡之聲,他在看清楚金屬罩中的人兒瞬間,全身的血液都凝結成冰,為什麼?為什麼單汶卿會出現在這場拍賣會上,而且還遭到被拍賣的命運?!  

  她低垂著頭坐在金屬容器內,屈著雪白頸項的雙肩不住地顫抖,黑瀑的光燦長髮散落半掩住她秀麗的容貌,也為她幾乎赤裸的身子提供少許掩蔽,可是這些都遮不住她白嫩手腕上沉重的手銬與修長小腿的陘骨上被限制行動的腳鐐。  

  沐浴在全場所有人的評價目光中,她脆弱得猶如一具隨時會破碎的水晶娃娃。  

  「喂!YONG,你在開玩笑吧,怎麼拿這種東西來當拍賣品?你的品味應該更好一些才對!沒有特殊的血統,也不是頂尖的模特兒臉蛋,她有哪一點特殊得足以拿來當這兒的交易品?」場子中,突然有人喚著端木揚的小名,起哄地說。  

  「各位不滿意嗎?第五號拍賣品可是目前少見的純真之女,雖然不是社交名媛,也不是什麼未來竄紅的偶像,不過該拍賣品擁有一項優點可是諸位絕對不能錯過的鑒賞要點……那就是東方人特有的乳質肌膚,滑嫩而毫無缺陷的每一寸皮膚,碰觸的質感就像是會貼著您的掌心融化一樣,此項評等為A級。」  

  「光用看的,怎麼能確定你說的話是真是假,我們可以上去驗貨嗎?」  

  這句話,讓京森冰凍的血液一口氣全都逆流到腦中,他憤怒的拳頭擊碎了眼前的液晶螢幕,噬人的血眸投射到站在主持人高台上的端木……  

  你要是敢讓人碰她一根毫毛,端木,你就等著看我怎麼赤手空拳的毀掉這場拍賣會!  

  「替七號會員更換一組新的螢幕。」端木給他一抹安撫的微笑,繼續透過麥克風說:「很抱歉,這是辦不到的,驗貨的權利只有最後的勝利者才有。當然,假如到時您對拍賣品不滿意,按規矩可以當場退貨。那麼,我們可以開始競價了吧。」  

  該死的,端木,等這件事告一段落,我非要你給我一個交代不可!  

  京森迅速地在另一組螢幕上,敲入自己的設定價格與號碼,可是不知是誰有心要與他作對,每當他鍵入一組數字,就會有人出價比他高一塊錢!  

  數字就在他和另一個會員的競價下,由原本的三十萬逐漸往上攀升,最後京森為了斷絕對方的窮追爛打,索性直接跳到整數,打下了七位數字的號碼。  

  「恭喜,五號拍賣品以一百萬美金成交。」端木帶著得意的神情,敲下了議定價格的木槌。  

  就這樣,藺京森買到了單汶卿的一個月。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5 00:06:22

第三章   

  刺眼的強光讓人無法招架,汶卿試著舉起手來遮住那道白茫色的光,可是雙手不聽使喚,沉重得動彈不得,她被捆綁在這道白光之中,虛虛浮浮的一點真實感也沒有,聲音在她耳邊飄過,可是她卻辨識不出那些聲音在說些什麼,只覺得好吵、好吵。  

  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茫然地,她的雙眼在強烈的白光照耀下瞇起……  

  阿卿,你是乖女兒,聽話,幫助爸爸這一次。  

  不,爸。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不需要想大多,這年頭誰會在乎你一、兩段骯髒的過去,你不說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只要你幫我還完債,咱們父女就可以平安無事了,聽話。  

  不要,爸,我不要。  

  嘿嘿,就是她嗎?不錯嘛!聽說還是原裝貨?那頭一次可以賣個好價錢了!  

  你們要做什麼?放手,我要叫警察了。  

  小姐,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要怪就怪你父親,為什麼要欠我們一屁股賭債。放心好了,我們會幫你找到不少恩客,你別擔心!  

  不要——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爸爸,我不是你的女兒嗎?  

  為什麼要帶這些可怕的人來找我?為什麼不放過我?為什麼?  

  這兒是哪裡?他們要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  

  京森毫不留情地揮出一記鐵拳,直往端木揚直挺的鼻樑上招呼過去。  

  離端木的鼻尖只差須臾,不幸被艾昕給攔阻下來。  

  艾昕耗盡吃奶的力氣,以雙手在他背後反勾住京森的雙手,喝道:「冷靜一點,藺先生,先聽聽端木怎麼說。」  

  「放手,我要打斷他的鼻樑,竟為了搞出這種荒謬的戲碼,把她牽扯進來!端木,我不會放過你的!」京森咆哮道。  

  所以今天端木才會如此執拗地一直談論有關他的天使,一直要他放棄,還說什麼拍賣會有專門為他準備的拍賣品,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這傢伙竟為了曲曲的無聊遊戲,以這樣的理由將單汶卿純白無瑕的人生塗上污點。不管他是怎麼把單汶卿弄到這個地方來的,他都無法原諒這個不知克制、沒有限度的任性少爺了。孰可忍、孰不可忍,他對他的容忍已經到極限了!  

  「嘖,戀愛中的男人真可怕。」端木揚聳個肩說。  

  「混帳,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誰說我愛上她了,你的自作主張,很可能會毀了她一輩子,你知不知道!一旦有人把她和我聯想在一起,她這輩子就逃不了和我一樣永遠被人追殺的命運了!」  

  「這麼害怕她會遭到不幸,你就保護她一輩子啊!」  

  「你說什麼?!你做了這種事,還不知反省——」  

  「抱歉,本少爺的字典裡沒有『反省』二字,如果我事先覺得要反省,就不會做這件事了。」  

  「端木揚,我們從今天起就不是朋友而是敵人了!」  

  「恭喜你,你的好友數目終於達到零了。這下子你在這世上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不需要鄰居,徹徹底底的成了天涯獨孤客!你高興滿意了嗎?孤僻的傢伙,你以為我會阻止你和我絕交嗎?我端木揚自問對待朋友是問心無愧的,你到時候就別後悔!」端木手一甩,拋出了一個銀色的東西。  

  京森反射性地伸手接住,攤開手掌赫然是兩把鑰匙。  

  「她已經被送到你的房間去了,快去領走你標中的天使吧。那兩把鑰匙一是手銬,一是腳鐐的。提醒你,她被打了肌肉鬆弛劑之類的麻醉藥品,所以神志不是很清楚,還是不要輕易解開她的束縛,讓她離開你的視線比較好。記住,你只能擁有一個月的時間,時候到了,如果你不把她歸還給我們,我們也會派人去接她的。再提醒你,你不能任意放她離開,不然你就是欠俱樂部一個單汶卿。」  

  端木揚雙手盤胸,俊臉蒙上一層寒霜地說:「你可以離開這兒了,只要你走出這大門,下一次你再來見我,我可能會沒空理你就是。」  

  京森一握鑰匙,冰冷的金屬刺入他的掌心,使他火爆的脾氣暫時冷卻,現在不是處理端木揚的時候,汶卿的狀況才更令他擔憂。毅然地,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頂樓的拍賣會場。  

  「為什麼不告訴他真話?要不是有你出手,現在單汶卿可是身在火窟了。」艾昕好奇地窺看端木一眼。  

  端木唇角俏皮地上揚。「傻瓜,這樣我不就少了一項樂趣。」  

  「樂趣?什麼樂趣?」  

  「京森的個性可是一板一眼的,等他知道他誤會了我,他就會對我心生愧疚,來找我道歉,到時候我不但可以好好刁難他,還掌握了他曾經欠我的一次人情,以後我的要求他可就不得不聽了。這麼划算的買賣,我豈會放過他。」  

  艾昕在心中悄悄的搖頭,雖然不是認識他一天兩天了,但每每像這種時候,就會感歎要和端木揚打交道,真得要有一尊八十八手觀音像在頭頂保護,否則不知哪一天會被這個世紀霹靂無敵大魔王給陷害了。  

  「還有,謝謝你剛剛的暗中幫忙下注,讓我搾了京森一百萬美金,謝禮會匯到你的戶頭去的。」  

  事先端木就與他串通好了,要在藺京森出價時,搗亂他的價格。因此自己也成了端木的共犯,原來他就是那名始終緊咬京森不放的神秘客,礙於這層關係所以他也無法在藺京森的面前暴露事實的真相。  

  艾昕眨眼回道:「恕小的貪財了,端木殿下。」  

  「呵呵,彼此彼此。我就曉得找你配合我的惡作劇,你絕對會做得很稱職,我沒看走眼啊,艾昕。下次還有這種好康的事情,我不會忘了算你一份。」  

  「那就容許小民在此謝過端木殿下了。」  

  兩人虛偽地打躬作揖了一番,相視一眼,見到對方滑稽的模樣不禁噗哧大笑。  

  「走吧,再去打兩局橋牌如何?」端木興高采烈地勾上艾昕的肩膀說。  

  「如果我可以用電腦作弊的話,我就考慮。」隔著銀邊鏡片,艾昕勾著不輸他的狡獪微笑說。  

  「嘖!你就是這點討人厭啊!」  

  如果說端木是條詭計多端的九尾狐,那艾昕就可算是百變欺人的狸貓了。熱愛遊戲人間這一點,他們是有志一同、臭味相投。  

  全然不知自己被這兩人設計的京森,在離開頂樓的拍賣會室後,來到整棟俱樂部中最為安靜的會員專用休息室區。每位白金卡會員都會分配到一間不輸給五星級飯店的套房作為休息之用。這是因應來自世界各地的白金卡會員所需,當他們來到台灣遊玩或洽公時,自然需要一個歇腳之處。  

  俱樂部頂級的安全設備,每個房間都附送管家的專人服務,巴黎三星級餐館挖腳來的主廚,也都是那些會員們爭相想成為白金會員的理由之一。  

  刷下自己的卡片,門應聲而開,京森不用花費多少工夫就看見躺臥在一片深藍色綢緞床單上,被無數的枕頭海包圍著,脆弱無助、一絲不掛的她。  

  蜷由著身子,雙手雙腳被銬鏈住,不住瑟縮顫抖,猶如小動物般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京森的胸口一緊。  

  可惡,他還是該打斷那混帳的鼻樑才對。  

  不想再驚嚇早已受到過度刺激的可人兒,京森拿著鑰匙放慢腳步走近她。「不要緊了,放輕鬆,我不會傷害你的……」  

  可是她並未停止顫抖,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仔細看她的雙眸,會發現美麗的瞳眸此刻根本沒有焦點……渙散擴大的瞳孔中心,代表她受藥物的影響,別說聽覺、視覺,可能連觸覺都和平常的狀態大不相同。  

  該死!那傢伙說是肌肉鬆弛劑,依他看這根本是毒品。他要去提報他藏握毒品違反麻藥管製法,還施打在他人身上,罪加一等!  

  「抱歉,我沒有想到會令你遇到這種事,如果知道會這樣,我絕不會告訴那傢伙三年前你曾經救過我的事……」京森撫摸著她蒼白的臉頰,沙啞地說。  

  起初,只是無意識的逛到自己曾經遭遇槍戰的現場,並不是懷著什麼非要找到救命恩人的念頭,老實說那時候被她救了一命的自己,心中對她並沒有半點感激,反而認為她多管閒事,讓自己不得不多耗在這混亂的世界多苟活一日。  

  三年前遇見她之前的自己,對生命本身沒有任何留戀與眷戀,從踏入黑暗的世界那刻開始,他也早已做好隨時都可能曝死街頭的心理準備。  

  可是那雙溫柔而不帶任何偏見的小手,卻始終纏繞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因為害怕而顫抖,因為緊張而發冷的小手在黑暗的房間中,摸索著他的傷口,熟練的止住他的血。或許,就是那一刻開始,他心底有個微小的願望生根了,他想看看她的模樣,哪怕是一眼而已,他也想知道那雙小手的主人生得什麼模樣,什麼模樣的女子,會愚蠢的明知山有虎的危險,卻還是選擇與虎同行。  

  只為了她不能「見死不救」這點可笑的理由,冒著自身的生命危險來救他——這一個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見死不救又怎樣?反正這世上的人多得是「見死不救」,少她一個、多她一個又如何?按照常理判斷,都曉得她的行為有多瘋狂。  

  可是她救了他,義無反顧,哪怕她連跟他獨處的勇氣都沒有。  

  所以他解釋自己只是想看一眼「瘋子」的長相,而舊地重遊。  

  即使是現在,他也可以毫不費力的回想起,當時隔著一條街之遠,他在看到站在街頭與鄰居打著招呼的單汶卿時,那一瞬間的震撼,他馬上就曉得「她」正是那夜救了自己的無名女子。  

  分明只是在黑暗中,短短不過三十分鐘的相處,為什麼在光天化日下,自己卻能那麼肯定她正是那夜的女子,連京森也無法解釋這強烈的直覺從何而來。但,事後的調查卻證實了他的直覺沒有錯誤。  

  微笑著與鄰人閒聊的她,樸素的穿著打扮有如一朵搖曳風中的小白花,彷彿只要她一微笑,連四周的空氣都會染上一層層柔和的光芒,舒緩人們胸口中的黑色壓力與灰色雜思……那天,京森就一直站在街的對頭暗巷中,以貪婪渴望的眼神注視她,直到她消失在公寓的樓梯口內。  

  「愛」這種字眼,他不配也不能使用在自己身上,他沒有「愛」的資格與能力,他更沒有愛上她的光明。只是,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縱身投入黑暗深淵,以為早已經忘記過去,心底還在渴望接觸光明、憧憬著被他捨棄的恬淡生活。  

  如果他在剛出大學時,還是個什麼都不懂、渾身都是衝勁的活力小子,現在他會毫不遲疑的去敲她的門,請求她與自己交往,向她求婚,建立平凡而普通的幸福家庭。可惜,京森卻不能也無法回到十年前的自己了。  

  他甚至不能現身在她面前,因為那只會帶給她無限的災難,他不要自己的接近,害得她原本無塵的環境被黑色的暴力玷污。  

  所以從他三年前認出她後,就下定決心要在自己可能的範圍內,斷絕她四週一切可能的危險,他要在她四周設下一道無形的保護牆,直到她的身邊出現了一名能夠擔負起保護這朵脆弱美麗的小白花的人,而在那之前他會靜靜的在屬於自己的黑暗中,守候著她。  

  三年來,他以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了,怎麼曉得最後的敗筆卻是出在自己的好友身上!到頭來,她還是被他拉入這個黑暗世界中。  

  「我曾經警告你,救了我這種人是愚蠢的行為,瞧我為你帶來了什麼災難。」  

  她失去言語的雙唇,無力地微張著,冰冷的室內空調下顯現出淡淡的紫紅。  

  直到此刻,京森才注意到她幾乎是全裸的,撇除累贅金屬物不算,那該死的混帳只讓她穿著薄如蟬紗的性感內衣。  

  想也不想的他脫下了自己的長大衣,為她蓋上。  

  驚鴻一瞥間,他卻無法不去注意到她的皮膚細白的光澤如同嬰兒般嬌嫩,纖細的腰身盈手可握,修長的腿勻稱得不帶半點贅肉——挑動了他的男性本能。  

  苦笑著,京森幾乎無法相信他會對一個神志不清的女子發情。  

  從他初嘗情事後,看過的女體何只成千上百,抱過的女人來來去去也計算不了,他深信自己對慾望的控制力,甚至還被端木揚恥笑他可以去當神父,因為當他下定決心要禁慾的話,就算給他火辣辣的尤物,他也可以坐懷不亂,自制力爐火純青,不知讓多少女人含恨鎩羽而歸。  

  可是……看來她不費吹灰之力,無意識間就粉碎了他過度的自信。  

  或者自己下意識裡追求光明的渴望,已不知不覺地移轉到她的身上,所以想侵犯她、想佔有她、蹂躪她,想讓她從頭到腳,每一縷髮絲、每一寸肌膚、每一次呼吸間,都烙上自己的所有權,就像是、永遠在追逐白天的黑夜一樣,自己滿身罪惡的雙手,違背自己的心意,意圖擄走天使的純淨好洗滌他孤獨的墮落。  

  端木為他製造了一個大麻煩,他怎麼能將她留在自己身邊一個月,而不動她半分?假如他真能通過這項考驗,他也可以接受神職了。  

  真要命……歎息著,京森的指尖不自覺地回到她的小臉,劃過她的柳眉,順著堅挺可愛的鼻翼,再次逗留在她濕潤的唇瓣,逐漸回復體溫的雙唇像是櫻桃果凍滑嫩飽滿……  

  只是一吻。  

  他要賭上自己的靈魂,挑戰這不可能的任務,從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手中,成功守護她的純真。  

  在這之前,讓他偷得一次她的唇,讓他想像片刻她全然屬於自己的感受……  

  這應該不是很過分的要求吧?  

  她醒來之後,什麼也不會知道,也不會有任何這段時間的記憶。  

  京森放縱自己地低下頭,懷著一絲膽怯的、惶恐的,蜻蜓點水般的碰觸了她的雙唇,一次、兩次,按捺不住地,他以牙齒與舌尖纏住了她的下唇恣意吸吮後,把自己的舌尖探入她的口中。  

  這個吻,有著悲傷的味道。  

  她的舌尖沒有任何反應,被動而沉默地接受著他的吻。  

  即使如此,這也還是他曾有過的吻當中,最令他靈魂戰慄的一吻。  

  緩緩抬起頭後,京森意外地發現她原本無神而沒有什麼焦距的雙眸,閃爍著些許光芒,然後眨了一下、兩下——一顆晶瑩的淚珠竟從她的眼眶中滾下。  

  她恢復意識了嗎?  

  汶卿朦朧地感覺到一股暖流匯入她的身子裡。  

  她不再置身於一片刺眼強光下,而是被一團溫暖得說不出的柔光所擁抱著,意識帶著些許遲鈍,但原本毫無意義的色彩重新組合起來,她的腦子花了比平常還多的時間,才意識到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男人的臉。  

  啊……她想叫,但聲音卡在喉嚨中,只能困難地吞嚥著口水。  

  好森冷駭人的男子。  

  暈黃的光線照射出那雙墨黑冷硬的眸子,裡面竟透著火紅色的瞳彩,子夜的發狂亂地遮蓋住他的臉龐,卻又恰到好處地襯托出那張沒有一點妥協,全然的剛強冷硬的男性臉龐,唯一可稱得上「友善」的,就是他高聳鼻翼下方的性感雙唇,但那也對展現他有多「和藹可親」,幫不上什麼大忙,汶卿從沒見過比他更有迫力與威脅感的男子。  

  想像中邪惡的眾魔之主撒旦也差不多就這模樣了,只要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人活生生被冷凍而死。  

  「你,聽得到我說的話嗎?」男人開口了。  

  比預期的聲音要低沉許多,彷彿地底回音的剛柔低音。汶卿依舊發不出聲音,她不是不想說話,她有一肚子的疑問,可是喉嚨的肌肉卻不受她指揮,不光是喉嚨而已,她的雙手、雙腳也都處於一種無重力狀態般,並非僵硬而是過度放鬆……放鬆到她喚不醒四肢的正常起動。  

  「聽懂了,就眨眨你的雙眼。」  

  這次,汶卿毫無困難地做到了。同時,一段段記憶也順勢沖積回到她的腦海中,她想起來了。爸爸——他在醫院大門口埋伏等她下班,還帶著討債公司的人,自己試圖拒絕父親的要求,可是那夥人不分青紅皂白地就把她強押上車,車子一直開到了討債公司處,在那兒她被強押按下手印表示要替父親還債,願意在討債公司的手下工作。  

  說的好聽是在他們經營的酒店上班,但其實那兒根本就是應召站的偽裝,那張合約限定了她如果不工作還錢就得被查封她的財產、信用破產。  

  汶卿求他們放過自己,她願意以其他方式賺錢還債,可是他們卻不知給她注射了什麼東西,從那一刻起自己的腦子就開始渾渾噩噩,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麼。  

  那一定是毒品吧!  

  汶卿現在可以肯定的推斷,不是安毒或大麻之類的興奮劑,而是讓她行動遲緩、無法思考的麻醉藥品。  

  那麼這名男子又是——  

  「我在拍賣會上,花一百萬美金買到你的一個月。單汶卿,希望你能安分,不要輕舉妄動,待滿一個月後,我自然會放人。不要想著逃亡之類的笨事,那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男子繼續無情地說。  

  汶卿宛如被人丟人寒冬的大海中,深浸在無邊的絕望裡。  

  自己果然還是被賣了。一百萬美金?什麼樣的人會花一百萬美金買一個女人的一個月,她又不是黛咪摩兒。假如他花了一百萬美金,他一定是想做什麼變態的行為,才需要花這麼大手筆!  

  她腦海中閃過許多恐怖的畫面,不舒服到極點。  

  不,她不能接受這種事。這是不合法的,一個人怎麼能以金錢購買另一個人,這已經不是封建的時代,眼前的今天可是二十一世紀啊,她怎麼能接受如此荒謬的安排。她拒絕做菜市場上的青菜蘿蔔,任意被人挑選、被人買賣!  

  一百萬也好,兩百萬、三百萬,都不能買下她單汶卿。  

  「明白我說的話,就眨一下眼睛。」  

  她死也不眨。汶卿努力把自己的眼睛瞪得雪亮。  

  「害怕得臉色都發白了,還逞什麼強?」他性感的唇角突然上揚。「你還不清楚嗎?自己現在在什麼狀況中,處於什麼地位,你不安分的話會有什麼下場,要我告訴你嗎?」  

  他凝睇自己的邪惡紅眸,像是咒語,縛困住她。  

  「千萬別賭上自己一生的好運,單汶卿,你逃不了的,這一個月你都必須受我控制,惹怒了我,對你沒有好處。」他再度斜勾著唇角。「我再問一次,你明白我說的話嗎?」  

  這一次,汶卿放棄抵抗,屈服在他不容許反抗的眼神下,眨了下眼睛。沒有人能反抗那雙魔魅的雙眸,汶卿在心中戰慄地瞭解到,壯烈的粉身碎骨與短暫的臣服問,多數人都會同她一樣,寧願做出膽小的選擇。  

  「很好。」他拿出一把鑰匙說。「我解開你的腳鐐,現在我們要離開這個房間,帶你回我住的地方去。」  

  汶卿的心中點燃一個小小的希望。少了腳上的束縛,說不定她有機會遠離這個令她無比恐懼的男人。  

  喀達,腳上的沉重負擔被取走後,男人將她從床上扶了起來,問道:「能動嗎?試著走走看。」  

  她依言試著從床上站起身,但下一刻自己的腳就像初生沒多久的嬰兒,支撐不了地往地上倒去,被銬住的手腕無法拯救自己,眼看著她就要活生生地撞上地板前,一雙適時伸出的強壯手臂牢牢接住了她。  

  「罷了,我會撐住你,走吧。」  

  細心地以長大衣包裹住她的身子,男人以一臂就輕鬆架起了她,彷彿她沒有什麼重量似的,汶卿詫異地察覺他比自己高出那麼多……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莫名地在她心中遊蕩著,她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人嗎?  

  不。這麼獨特的男子,她若看過絕不會忘記的。  

  汶卿否定了自己的猜測,斷然把心底的騷動推到腦海最偏僻的角落。  

  他們走出房間後,四周豪華奢侈的擺設也讓她起了疑心,那間討債公司怎麼負擔得起如此昂貴的裝潢?記憶中他們的公司躲在一棟又髒又破,至少三十年的老舊公寓裡,昏暗的燈光,就算跑出一隻肥大的老鼠都不令人意外。  

  這些金碧輝煌的水晶雕花燈、波斯地毯,怎麼看也和那家討債公司的形象差太多了。尤其當他把自己帶入電梯間後,高科技的刷卡設備與液晶輸入的密碼程式,更讓汶卿胸中的疑問到達最高點。  

  接下來,電梯會停在什麼地方?  

  自己所有的機會可能僅是千分之一秒。  

  汶卿下定決心了,要遠離這個變態,她說什麼都要逃離——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5 00:06:41

第四章   

  汶卿屏住呼吸注視著光亮如鏡面的電梯雙扇門啟開一道細縫,她假裝一個腳步不穩地撞向身旁的男人,趁其不備,她死命移動不聽使喚的雙腿,躓躓顛顛地奔向廳外——「救……救命!」  

  不出三步,那股來自腎上腺素的衝勁便被掏光殆盡,因藥物而發軟的雙腿令她摔倒在離電梯玄關不遠處的波斯地毯上,整個人趴臥著,披裹著的長大衣也在混亂中不知掉落何方,雪白玲瓏的身子暴露在一群同樣等候著電梯的陌生人眼前,狼狽到極點,可她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救、救救我——」為了求取同情,汶卿硬是鼓動著僵硬的舌頭,掙扎著從地上抬起臉。  

  剎那間,她對上了一雙再熟識不過的眼——陳傑怎麼會在這兒?  

  對方似乎也在同一刻認出她來,那雙眼睛先是詫異地與她視線相接,停留在她的身上數秒後,他竟沒有對汶卿伸出任何援手而且還轉開臉,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假裝沒有注意到她求助的目光,與身旁的白髮男人交談。  

  汶卿受到的打擊非同小可,假如連認識的人都如此無情冷漠,她還能奢望誰會幫助她?  

  那一張張好奇與窺伺的臉,都化成了嘲笑的面具,環繞著她指指點點,置身在充滿敵意、惡意的空間裡,她孤獨而無助地陷入了絕望。不要,她受夠了,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這些人又是誰!  

  離她最近的一名穿著中東傳統服飾的褐膚男子,以汶卿聽不懂的語言,不知說了些什麼,還朝她伸出手來。  

  「Peaudefesse!『混帳』不許碰我的女人!」  

  褐膚男人聽到這聲怒喝,手也停在半空中,以安撫的語氣說著:「Doucemet!Doucemet!『別發火』我只是想幫助她起身而已。」  

  混帳,京森跨著大步走到汶卿身旁,像只宣示地盤的雄獅以威脅的目光巡視著四周男人的目光。「這是我的女人,有疑問嗎?」  

  被他的氣勢逼退,眾人紛紛閃開遠避這座敏感的火山口。  

  京森肚子的一把怒火針對自己,也針對這個笨女人。  

  自己一時鬆懈認定她沒有力氣可以逃,卻反而給她機會讓她跑了。而她,自己千叮百囑告訴過她不要輕舉妄動,結果她還是讓自己在眾人面前曝了光,如果在場的人當中,有人認得他並且是躲在黑暗中的敵人之一,那麼現在汶卿的照片恐怕已經在國際暗殺組織的網站上廣泛流通了。  

  不知有多少他的敵人,渴望能掌握他的弱點,綁架他的女人以她的死活來威脅他,對那些無惡不作的傢伙們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過去他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留下任何弱點被人掌握,可這回在他能分析狀況前,他就已經失去了判斷的智慧,凡事牽扯上「她」,自己就是無法不犯錯。  

  這項錯誤已覆水難收,現在他只有傾注所有力量保護她。  

  粗魯地把大衣重新蓋在她身上,汶卿顫抖地望著他,蒼白的臉蛋上一雙黑眸裡泛著恐懼的淚光,咬緊下唇不讓淚滴下,以最後一絲力氣與堅持說:「不要……我不要跟你去任何地方……」  

  「你非跟著我不可,除了我的身邊你已經無處可去了。而且等回到我的住處,我會讓你知道嘗試逃亡的下場,該受什麼處罰,你就在回家的路上『熱切』地期待吧!」  

  這一次京森不再給她任何逃亡機會,打橫將她抱起。  

  汶卿連他的屋子是什麼模樣都還來不及看,就被他推入了一間寬敞的浴室內。她害怕得不肯移動腳步,他卻毫不容赦地將她強押到蓮蓬頭底下,扭開了水龍頭後,冰冷的水花像刺人的細針朝她潑灑。  

  「啊……住手……」水柱從上方無情地直刷而下,汶卿一換氣就會被水嗆得呼吸困難,臉上分不清是水是淚,而她的心也不清楚為何自己會遭受這種待遇?  

  他扣住她的雙肩,將她壓貼在淋浴室大理石的壁面上,一手捉住了蓮蓬頭的握柄處,殘忍地把水花直擊到她的小臉說:「這是處罰你不聽話的下場。直到你真心懺悔自己的錯誤行為,否則這項處罰不會停止。」  

  「不要……」寒冷的水逐漸帶走了她的體溫,汶卿只能無助地以手遮掩住雙胸,低頭承受著這冰冷的酷刑……早已濕透的薄紗黏在身體上,她的身軀幾乎是赤裸裸地呈現在這個男人面前,一股強烈的羞恥與飽受凌辱的感受啃噬掉她的自尊,她搖著頭,心中吶喊著,不行了……  

  不管要她做什麼都好,只要能從這冰冷的地獄中解放,她什麼錯誤都願意承認,她都願意反省。  

  「對……對不起……我知道錯了,請你原諒我……」她聲如蚊納地說。  

  「你真的知錯了嗎?」他態度傲慢地問道。  

  汶卿隱忍下胸口苦澀的膽汁,點點頭。  

  「證明給我看。」  

  她惶恐地睜大雙眼,證明?他要她怎麼證明?他該不會要求她做一些以嘴巴伺候他之類的……噁心舉動吧?  

  他似乎看穿了她腦中可怕的想像,森冷的容貌添上一抹極其倨傲不羈的神采,深沉難測的一雙紅眸宛如最剛硬的虹鑽,不帶半分人性地說:「我買下你,可不是想要你那具看來嚼之如蠟的身子,女人。我藺京森從不必用金錢買女人,因為自然有比你強上數百倍的女人會主動跳上我的床,你只是我用來打發無聊時間的工具而已,沒有資格作我的床伴。」  

  他的話好像在嘲諷她過度的自抬身價,一時間汶卿連該怎麼反應都不曉得。  

  該為己逃過慘遭蹂躪的一劫高興好?  

  還是該為自己被貶低而不高興?  

  「之所以會在拍賣會上買下你,因為我近來閒得發慌,想挑只寵物來養,偏偏拍賣會上沒有什麼貨色可以引起我的興趣。」  

  他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端睨著一會兒後說:「見你在拍賣會上可憐兮兮的模樣,就像條沒有主人的小狗一樣,我才動了慈悲心,姑且就把你當成寵物替代,留在身邊也無妨。」  

  「慈悲?這算什麼慈悲?我、我是人,不是動物,更不是小狗……」  

  「敢跟我頂嘴?我是你的主人,從今天起的一個月內我都是你唯一的主人,寵物的本分就是乖乖的聽主人的命令,其他什麼事都不必做;什麼話都不必說。方才是誰說她知錯了?懇求我的原諒,現在卻又反過來咬我一口?」他威嚇地一挑眉。  

  汶卿彷彿被電擊般跳起來,她好怕這男人眼中的黑暗……那雙深紅色的瞳孔好像有種邪惡的詛咒,反抗他的下場就是墜入地獄。  

  她還是不明白,他要自己做寵物的理由。既然他不缺女人、也不缺錢花,那麼大可以找其他女人排遣他的寂寞,或者買真正的小狗、小貓來做他的寵物,那麼那些貓、狗也不可能會說話或做任何為他帶來麻煩的事。  

  汶卿怎麼想還是只有一個結論。「你……不正常,這樣糟蹋人,你能得到樂趣嗎?」  

  他原本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轉眼染上一分瘋狂的色彩,扭曲的雙唇爆出陣陣笑聲。「我能不能得到樂趣,這就不須你擔心了,不是嗎?你只需要擔心自己能不能守得住身為寵物的本分,一條狗該怎麼告訴主人它的順從,我想,你該不會需要我教吧?」  

  他伸出手背遞到她的面前,暗示地一揚眉。  

  「如何?不做我的寵物,那麼你能拿出一百萬美金為自己贖身?」  

  汶卿咬破自己的雙唇,鐵銹的味道滲入她的口中,擴大成為絲絲苦楚的辛酸滋味,被獵人逼到角落走投無路的小動物的心情,她現在十分瞭解了。  

  嗆著盈滿淚光的雙眸,汶卿舔吻他的手背,就像他所要求的——寵物對主人效忠的動作。  

  「很好。」他取出另一把鑰匙。「我現在解開你的手銬,把自己清洗乾淨,我會在外面等你。」  

  即使這不代表自由,但能解開這副礙眼的手銬,汶卿就很高興了。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等……請等一下!」  

  「還有什麼事?」  

  汶卿一手遮住胸前春光一手遮住腿間的恥部,赧紅地說:「能給我衣服嗎?」  

  他的目光上下巡逡一遍,冷冷地說:「寵物不需要衣服,也不需要羞恥心,外面的屋子都有暖氣,不會著涼。」  

  「你——要我光著身子?!」汶卿不敢相信地瞪大雙眸。  

  他沒有回答,斷然地反手關上浴室的門。  

  冰冷的水柱雖然不再潑灑在她身上,但汶卿一顆心卻宛若被丟在冰天凍地的惡劣環境中。  

  屋子的內部陳設就像他的人一樣,冰冷冷的不具人性。  

  汶卿無論如何都無法忍受赤裸裸地在他面前走動,最後她決定裹上那條放在置物架上的厚浴巾,一走出浴室,她立刻就被整間屋子的擺設嚇了一跳。她沒有看過如此徹底的貫徹黑色主義的屋子,要不是有點燈,走進這房間肯定會伸手不見五指,陷入一片徹底的漆黑狀態。  

  漆黑的大理石地板,漆黑的大床,漆黑的百葉窗,漆黑的視聽音響、家電——全台灣能找到的「黑」色傢俱似乎全都放在這間屋子裡了。唯一的色彩就是掛在床頭牆面上,一副以各種不同的紅所潑灑出來的後現代前衛藝術畫風的詭異油畫。畫家像是塗抹憎恨般的把紅彩一層層以刮刀塗滿帆布。  

  寬敞得幾近奢侈的空間中,卻只放上最簡單的傢俱組合,從屋子就可以看得出主人的性格之詭異,難以想像有人能在這樣的屋子裡生活,這麼多的黑色難道不會影響到他的心情嗎?  

  就算他養的貓或狗也一定會要求是「黑」色的。不知為何,汶卿就是能肯定地猜測,他對黑色的執著,已經不是普通的程度。  

  聽到她開門的聲響,他從小吧抬前轉過身,脫去外套,只有一件白色襯衫與黑長褲的他,成了屋子裡最顯著的目標。  

  「我不是說——你不需要穿任何東西嗎?」  

  汶卿緊捉住浴巾,深怕他會連這最後的屏障都奪去。  

  「過來。」他朝她勾了小指。  

  在她想到要拒絕前,自己的雙腿已經聽從命令地朝他走去,汶卿暗罵自己一聲笨蛋,怎麼如此聽話,難道她的血液中存有被奴役、慣於聽命的因子?  

  不由自主地走到他面前後,汶卿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再「靠近」他半徑一公尺的距離裡,在他的四周好像有隱形的結界,警告她不要再靠近他的勢力範圍。  

  他手持著一隻水晶酒杯,坐在高腳椅上的長腿優雅地交疊著,那原本就高人一等的身長在此刻顯得更有魄力,搭配上出眾奪目的外表,汶卿心想光看外在絕對不會想到這樣的男人會花一百萬美金買一個人來做寵物,如此瘋狂的行徑,簡直是世紀狂人才會有的舉動。  

  他說他的名字叫藺京森,可是關於藺京森是個什麼樣的人,汶卿一點頭緒都沒有。或許他是可怕的瘋子、或許他是聰明的變態、也或許他只是一個窮極無聊的有錢人,這些都可能是他,可是汶卿又隱隱覺得這些也都不是他。  

  「怕我嗎?」低沉的嗓音柔柔揚起。  

  汶卿困惑地頷首。  

  他勾著一邊唇角。「我不會叫你別怕,因為你的恐懼能警告你必須順從你的主人。一個月過後,你會學得更謹慎一點,不要輕易讓自己成為拍賣品。我不知道你被什麼理由所吸引,但在夜舞俱樂部中的男人都是該小心警惕的對象。不論他們如何多金、重權,在那兒的女人充其量只是玩物而已。」  

  「夜舞俱樂部?」這陌生的名詞,讓汶卿微微蹙起眉,爸爸欠債的地方確實叫做「金多財務公司」啊。  

  「你不知道?」這回換他皺眉。  

  「我……不是自願成為什麼拍賣品的,什麼拍賣會更是聽都沒有聽過。我只知道我爸爸欠了財務公司五百萬,然後他們要我去賣……呃,就是下海去賺錢,我不肯,那些人就逼我在賣身契上簽字蓋印,還給我打了藥。」  

  京森眉頭鎖得更緊。  

  「我說的是真的,我沒有說謊,我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夜舞俱樂部裡,更不知道和拍賣會有關的任何事情。」  

  他並沒有懷疑她說的話中虛實,他知道她不會撒謊,純真如天使的她怎麼懂得如何說謊。問題是,端木揚那小子,怎麼會白白讓他誤解了他?那傢伙可不是吃了虧會悶不吭聲的人。  

  「夠了,你若不知道夜舞俱樂部是最好,以後也沒有必要知道那地方。」他轉開話題說:「你餓了嗎?」  

  不說還好,一聽到這字眼,汶卿想起自己不知多久沒有進食,飢腸轆轆的感覺讓她舔了舔嘴唇,乖乖地點頭。  

  他——微笑了。  

  那是個令汶卿想都沒想到的,一抹接近「溫柔」的笑。有一瞬間,她只能呆瞪著他的臉,放縱心兒撲通跳。  

  也許,他並不是多麼可怕的「壞」人。  

  短暫的笑容有如曇花一現,他轉開頭離開高腳椅,鑽到吧檯後方,從冰箱裡拿了好幾樣東西,熟練地烹調著,利落的身手說明他有多習慣於這項工作,不出多久,一個夾著厚厚洋火腿、清脆生菜、酸黃瓜、起司的法國麵包三明治就被放在盤子上,外加一杯冰鎮的新鮮牛奶……看到這些令人垂涎三尺的食物,汶卿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可是他突然拿起了那盤食物,朝她一歪頭示意她跟著自己來到客廳。  

  說成客廳,其實在這個毫無隔間的屋子裡,只是以放置一組長沙發來隔開床與起居間的空隔而已。他悠哉地窩到沙發上,打開了電視,並把餐盤放在地上說:「吃吧!」  

  吃吧?難道他要她坐在地上吃東西?  

  「寵物當然有籠物進餐的方式與地點,你該不會想和主人平起平坐吧?」盯著她脹紅的小臉,他平靜地說。  

  「以後,我如果沒有說你可以開動,你就不能吃,就算面前擺再多的食物也一樣。還有,要稱呼我為主人,不論說什麼話、做什麼事都要先問我准不准,這屋子裡所有的束西也不能隨意碰觸。晚上睡覺就在這張沙發上,只有我在場的時候才會幫你取下手銬和腳鐐,其餘的時候你都必須戴上它們。」  

  什麼?!汶卿大受打擊,他是說真的,他真的打算把她當成貓、狗一樣對待。  

  「現在你身上所裡的浴巾……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就自己拿了。該怎麼處罰你呢?」他唇角浮現一抹殘酷的微笑。「對了!貓兒、狗兒是不會拿杯子喝牛奶的,我幫你倒在盤子裡好了。」  

  接二連三的嚴酷打擊,讓汶卿馬上後悔自己認為這傢伙不是壞人。她要收回這句話,她沒見過比他更惡劣、更沒有人性、更無情又變態的壞蛋了!  

  「不吃嗎?不吃我可要拿走了。」  

  汶卿在心中哭泣著。好嘛!反正她就是沒有尊嚴,眼看著逞強就要餓肚子的下場,她還是選擇「留得青山在」,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我吃,我要吃!」  

  他以指尖彈了下她的額頭說:「加上『主人』兩字!」  

  委屈地扁著嘴,揉著發疼的地方,汶卿不敢反抗地回以「是,主人。」後,就這樣展開了她與藺京森這段,日夜同居一個月的主人與寵物的契約生活。  

  端木揚坐在電腦後方,正享受著網路連線遊戲的廝殺快感時,桌上的電話恰巧響起,自動應答的功能啟動後,貼身秘書的專業口吻透過擴音設備說:「端木先生,藺先生要求會面,他現在人在秘書室這兒。」  

  「跟他說我沒空。」端木揚著電腦螢幕的晝面,惡作劇地一笑。  

  也差不多是那性急的傢伙,察覺到事情真相的時候了。  

  他端木揚為人沒有什麼好值得誇耀的,就是有挑朋友的眼光,而他挑朋友的條件之一,是絕對不會挑一個笨蛋當夥伴。  

  現在暫且先吊吊他,能找京森麻煩的機會不多,一旦機會來了,當然是舊帳新債一起算清嘍!  

  「慢著,藺先生,你這樣強行闖入我們支配人的房間,會讓我們很為難的!」  

  抬起頭,端木揚聽到門外騷動的同時,他花了大把金子做的桃花心木門就被人一腳踢開了。肇事者屁股後還跟著好幾位如臨大敵的秘書。  

  「沒關係的,張秘書,就讓他進來吧。我親愛的京森『老』友,今天吹的是什麼風,把你吹到我的辦公室來了?啊,瞧我這健忘的腦袋,你已經不當我是朋友了,該改稱你為藺先生了。」使出渾身解數的尖酸語調,端木揚整以暇地望著他說。  

  「別演了。我沒時間欣賞你那差勁的演技。」京森不耐地一揚手。  

  「沒時間?那還上我這兒來作什麼?」  

  端木揚說著,邊走到辦公室一旁的會客沙發上,翹起二郎腿,點根煙。「既然藺先生是個大忙人,就不要為我浪費時間了,請便。」  

  「你要我做什麼。」不管端木說的一些有的沒的五四三,京森開門見山就說。  

  「呵,這問題有趣了。你來找我,還問我要你做什麼?我怎麼不記得我邀你過來做任何事過了?」  

  「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端木,不要拐彎抹角,我承認單汶卿的事,我有些衝動,是我的錯。」  

  端木揚鼓掌說:「喲,夠爽快,男子漢大丈夫做事有擔當,知錯認錯,好!」  

  「你還要繼續玩這一套玩多久?」早曉得他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京森無奈卻也只有縱容他的任性。「說吧,我欠你多少?」  

  「嘖、嘖!這次你可真的傷了我這好友的心。我可是收到消息後,馬上就替我的知心好友拯救心上人,想不到卻被知心好友指為居心不良的壞胚子,戲弄他人為樂的惡黨。枉費我如此為朋友盡心盡力——」  

  「端——木——」頭痛地揉著額角,青筋不知冒出幾條的京森,求饒地喊著。  

  美麗的唇角一擰,端木終於不再捉弄他的說:「這次就算你欠我一回了,京森。我還不知道該要你幫我做什麼,暫且記在帳上,以後再找你要。」  

  「前輩子欠你的。」搖著頭,京森坐到他對面說。「現在你總可以把來龍去脈說清楚吧。我要知道她父親是何時冒出來的,還有你插手又是怎麼一回事。」  

  端木扔出一隻卷宗給他。「早為你準備好了,這是她父親的資料。相信你已經調查過,他在十年前失蹤後,就一直和單汶卿沒有什麼往來。至於我則是因為金多財務是我老頭過去有過恩情的一個黑幫下線的再下線,是非常低等的組織,但消息總是會進來的,他們大肆宣傳說有處子要下海,要不是我對單汶卿這名字有印象,恐怕你的天使現在已經是某個應召站的紅牌了。」  

  京森面色凝重地看完整個卷宗後。「我真的欠你一次,端木。」  

  「欠我還有真假?」端木揚笑著,把身體往前移近他說。「喂,天使的味道如何?」  

  冷漠地回看他一眼。「我不會碰她的。」  

  「咦?」  

  京森再次強調地說:「我會讓她留在身邊一個月的理由,起初是懲罰她的無知,竟會讓自己流入拍賣會,現在我知道原因後,自然動機也改變了。這一個月,我會幫她清掉身邊的廢物,還給她過去純淨平安的日子。等到一個月期滿,她就可以做回她的單汶卿了。」  

  「我的老天,你陷得比我想像中還深。心儀的女人就在咫尺,為什麼你還能忍受不對她出手?你真的可以列名『烈男』碑了。人家是貞節烈女,我想你是貞節烈男,還兼最高級的自我虐待狂。」  

  京森帶著卷宗站起身說:「我和她的世界本就不是同一個,我不會把她拉進這個充滿血腥與罪惡的世界中。」  

  「如果是她自願跳進去呢?」端木好奇地挑挑眉。「你可以控制自己,卻不能控制她的心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女人的魅力,像你這樣看似擁抱許多秘密的男人,會鼓動女性天生的母愛,就像撲火的飛蛾,如果是她愛上你而願意與你一起墮落呢?」  

  凝視著空氣中並不存在的佳人倩影,京森自嘲地苦笑說:「不可能的。她怕我也討厭我,在她眼中我八成是個精神變態狂,所以她不可能會看上我的——」  

  「世事難料。」端木挑釁地說。  

  背對他的肩膀傳達了無比堅定的意志,藺京森沒有回答端木最後的一句評語,只是揮揮手爽快地離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5 00:06:56

第五章   

  汶卿扯扯身上的小可愛,無趣地在沙發上翻滾著。  

  唉,自己到底要過這樣的生活過多久?一個月?光是三天就已經讓她有度日如年的感覺。被手銬限制住的她,在這間黑色屋子裡能做的事是少之又少,不見半本書、雜誌的屋子裡,只有觀看電視與聽音樂是他允許自己做的少數幾件事之一,但電視節目看一個鐘頭也迅速厭倦了,音樂放著、放著她就會昏昏入睡。  

  結果,那個人不在家時,她最常做的活動,就是睡覺。  

  好像把過去忙碌的工作所缺乏的睡眠時間,全在這三天裡一口氣給補回來似的,睡得她兩眼發昏。  

  說來奇怪,她非常害怕藺京森這個人,當他在屋子裡時,自己總是窩在離他遠遠的地方,牆角邊、沙發椅背後面,總之能離多遠就多遠。可是當他不在時,自己又會感到寂寞,寂寞得要死,寂寞的祈禱著不管誰都好,就是不要留她一個人孤伶伶在這棟大屋子裡。  

  自己是討厭他的,不知道該怎麼去恨一個人的汶卿,很努力地想要去恨他,可惜母親的教誨總是在耳邊響起……  

  恨一個人很不簡單,但原諒一個人更不簡單。可恨的人都有可憐的地方,你必須要讓自己忘記恨,想辦法打從心底去愛你的敵人。  

  從小耳濡目染下,汶卿骨子裡找不到「憎恨」這種情緒,也不曉得憎恨一個人的方式。  

  母親從不恨父親的遺棄、負心,看在外人眼中,她的母親過了很吃虧又不划算的人生,但汶卿知道母親是幸福的,她走的時候面帶微笑的模樣,至今還留在她的腦海中。不管他人怎麼說母親笨,不懂得為自己打算,還牽累了女兒,汶卿依然認定母親過了她始終如一的幸福人生。  

  當你覺得幸福時,你就是幸福的,不管你遭受到任何事情。  

  當你認定自己是不幸的那一刻起,不管你身處在什麼環境或遇上任何好事,也都無法帶給你幸福的感覺。  

  汶卿不至於沒大腦地認定現在自己過的日子是幸福的,摸著頸項上被他套上的寵物項圈,身為人最重要的尊嚴被剝奪,這真是很傷人——可是自己未遭受虐待,除了第一天的水刑之外,他再也沒有做出超越那尺度以上的懲罰,甚至允許她穿上衣服。  

  不需再擔心自己得赤裸地熬過一個月,讓汶卿大大鬆口氣。所以即使他只准自己穿這種暴露小肚肚的緊身小可愛與薄薄短熱褲,不過汶卿心想反正只有他與自己看得到,而他早就看遍了她的身體,還一臉興趣缺缺的模樣,自己也不用擔心他會想入非非,她也就放心大膽地穿上這種過去自己決不敢嘗試的挑逗服裝。  

  坦白講,這種毫無束縛的衣服穿慣了,肌膚享受到被解放在空氣中自由呼吸的快感,真會令人上癮。  

  汶卿吐吐舌頭,自己原來是這麼容易就墮落的人,她都不知道。  

  這也是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吧?  

  可是……汶卿仰躺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呆地想著:自己真要過這樣的日子整整一個月嗎?她好想念忙碌工作的日子,能在醫院貢獻一己之力的成就感,能讓她感受到身為人的樂趣。如此隨波逐流的被藺京森豢養下去,自己一定會變成一無是處的人。  

  那個人——藺京森又是從事什麼工作呢?  

  這間屋子光看裡面的陳設也知道所費不貲,一個人住在這樣寂寞的大屋子裡,四周是一片的黑……彷彿連屋子也是哀傷悲慼的顏色,和他的人搭配起來又意外的融合;還有他身上的服裝雖不出黑白兩色,但質地與作工都不是便宜貨,說不準還是某位名家手筆,種種情況在在都說明了他應該很會賺錢。  

  會是操作股票或期貨的投機家嗎?不像。  

  還是,經營公司的商人?依他那種不與人打交道的氣質看來,這也不可能。  

  能夠輕易出一百萬美金的人只是買個人當成寵物來養,若不是「相當的」有錢人,應該不會花這種閒錢吧?還是他天生合著銀湯匙出生,家境富有?  

  汶卿怎麼推斷都無法得到滿意的結論,藺京森的四周有太多的謎,越想看穿他謎一般的假面具,就像走入濃霧的森林一樣,益發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唔唔……還是不要繼續想他的好,再想下去自己真的會被他給迷住了……就在汶卿慌張地想把他驅逐出腦海之外,原本寧靜的屋子內響起不明物體撞上門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  

  汶卿拖著腳鐐往玄關而去,一看之下原本充滿疑問的臉色刷地轉白,驚喘地倒抽口氣。「啊——」  

  玄關處,藺京森一身是血地倒臥在地,模樣萬分怵目驚心。  

  京森撐著最後一口氣回到自己的家門口,用盡所有力氣打開門後,他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雙膝,當場倒下。  

  可惡——他對於四周向來非常小心,暗殺這種家常便飯的小事,他以為自己早已防範得宜,可是這一回他還是失算了,沒有想到對方居然膽敢在光天化日下狙擊他,趁著他駕駛在普通道路時,騎著重型機車從他的車旁擋風玻璃處近距離開槍。  

  頭一槍沒有命中他的腦袋,京森立刻就踩下油門躲開對方的第二次、第三次追擊,在馬路上展開一場生死追逐。  

  躲過一槍的他,最後還是在背部被擊中了兩槍。  

  對方被他成功地甩開了,老實說他知道狀況不妙,傷口在背部他看不見,但汩汩流出的血液很快就讓他眼前發黑,駕駛座和方向盤都沾滿了他的鮮血,他應該以最快的速度衝到醫院就醫,可是他卻忽視自己沉重的傷勢,說什麼都要回家。  

  他死命堅持的也要回到自己屋子的理由是……假如自己就這麼死在路上,那被他上了手銬與腳鐐丟在家中的單汶卿將會因為自己,而被活活餓死在那間沒有人會出入的屋子裡。  

  就算要死,也得在還給她自由後,才死。  

  捏著鑰匙,他緊咬著下唇,每移動一步,背後的傷口就像火燒似的痛苦不堪,搖搖晃晃地走著平日從不覺得遙遠的距離,他好不容易從停車場走到門口,花了五分鐘的奮鬥,辛辛苦苦地打開門,他的意志就再也無法指揮他的四肢了。  

  「你……發生什麼事了?」  

  她的聲音彷彿在遙遠的彼端,京森意識朦朧地捉住那看來虛幻不實的手。「把……門關上……」  

  他聽到腳步聲的來去,安全了嗎?似乎暫時沒有追兵找上門來。  

  「你受傷了,我得打電話給一一九,你等我一下……」她語帶焦急地匆匆跑開了。  

  京森有點想笑,一一九?她連這兒的住址都不曉得,還想打一一九?  

  「電話,屋子裡沒有電話……」咚咚咚的,她又跑回來。「我去找公用電話,你等一下喔!」  

  「不……必了!」京森無力地捉住她的手。「……不能找一一九!」  

  「你說什麼傻話,你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嗎?你不馬上接受急救不行!」她溫柔的聲音難得因為發怒而提高了好幾分貝。  

  「我——口袋——有行動電話——找Y.K——」現在唯一能求救的,就只有端木了。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他來,所以,在那之前,還有件必須要做的事,他掙扎著把手心中的鑰匙遞出說:「你……鑰匙……在這兒。」  

  他已經處理完她身邊的「雜物」,相信她那無能的老爸,此刻已經在飛往美國的途中,未來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毀滅她平靜單純的日子才對。  

  哪怕他花完了自己給他的一百萬美金,他也沒有膽子回來找單汶卿的,因為自己已狠狠地警告過他,假如他溜回台灣,那麼他的命就會在踏上中正機場的瞬間被了結。照理,那膽小的老傢伙沒有這份勇氣挑戰他的威脅才是。  

  沒想到這段與她同居的日子會結束得如此快速。  

  果然,老天爺還是覺得把天使放在像他這樣滿身罪孽的惡魔身邊,是項嚴重的錯誤,所以現在才會用這種方式強硬地畫下旬點——結束。  

  京森勉強扯扯唇角,放開所有的意識,迎向黑暗的擁抱。  

  「喂!你醒醒,你不能暈過去啊!喂!藺京森!」  

  醒來吧!睜開眼睛啊!心中充滿不安,汶卿希望他會睜開那雙有著紅瞳的雙眸,罵她不能喊他的名字,他不是堅持自己得叫他「主人」嗎?她過去只要說錯,他總會懲罰她不准喝水的。  

  「藺京森,你不能死啊!」  

  可不論她怎麼搖他,他都沒有再睜開眼,只是唇角遺留著一抹看似嘲諷的悲傷笑容。  

  「不——你不能死!我不會讓你死的,一個月的契約還沒有結束,不是嗎?你還有責任得繼續養我,我不管,我一定會把你救活的。」汶卿想起最後混亂當中他說的話,她連忙翻過他沉重的身子,搜索著他外套的口袋。  

  找到了!按下行動電話中的通訊錄,找尋著有沒有他說的「Y.K」這個人,一下子就出現了一組號碼,而她想也不想的就按下撥號鍵。  

  上帝、菩薩、阿彌陀佛,求求你們,一定要讓我找到,他不能死。即使他有點變態,即使她不知道這個人到底做了什麼事,為什麼會滿身是傷的躺在這兒,即使他可能是惡貫滿盈的匪徒,但她就是不希望他死掉!  

  淚水模糊了汶卿的眼眶,她詛咒為什麼自己老是碰上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已經是第二次了,三年前的情況彷彿又重演,只是這回她還是學不乖。  

  大可以拿著鑰匙解開了手銬與腳鐐逃向自由,可是她想救他的衝動還是凌駕了奪回自由的慾望,現在仍是以救人為第一優先要務!  

  電話在響了漫長的八、九聲後通了。「喂?」  

  「你是誰?為什麼拿著京森的手機?」對方冷漠地劈頭就說。  

  太好了,這個人真的知道他,也許是他的朋友。「京森受了重傷,他現在昏過去了,我該怎麼辦!」  

  顧不得三七二十一,只管求救的汶卿腦海中,已經慌得連自己就是護士都想不起來了。  

  那名叫做「端木揚」的男子,帶領了四、五名穿著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與一名醫生與護士,一進入屋子裡就像回自己家一樣,大方地長驅直入。  

  「他人在哪兒?」寒著一張絕眾出色的臉,他問。  

  汶卿蒼白著臉領著眾人來到床邊。  

  看了一下京森的模樣,端木揚指示醫生的話也很簡單。「把他救活,就算他進了鬼門關也要把他給我拖回來。」  

  「是,端木少爺。」  

  醫生立刻展開手術的準備工作,彪形大漢們也以訓練有素的動作,來來回回地把一樣樣精密的器材搬入屋內,簡直就像是把醫院的手術室設備整座原封不動地搬運過來。不,或許還要更講究,裡面有許多先進的急救器具,是連汶卿就職的醫院都買不起的昂貴醫療機械。  

  這個端木揚到底是何許人物?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弄到這些東西,還附帶醫生與護士?從她打電話給他到現在才經過二十分鐘。雖說人命關天的時候,二十分鐘也可能是致命的時間,但這樣的速度已經是出乎想像的快速了。  

  算了,這些問題都可以擺到一邊去,現在她只想知道藺京森還有沒有救?  

  「患者背部有兩處槍傷,子彈還在裡面,深度有傷及肺葉的可能,切開後確認,先輸血五百CC,另外準備好兩隻預備血袋……不使用麻醉,依照患者目前昏迷程度,麻醉很危險,MiSS王確認心跳與血壓。開始了!」  

  汶卿忐忑地望著醫生在藺京森的背部劃下第一刀。  

  忽而,一隻手搭上她的肩,把全神貫注於手術狀況的汶卿嚇了一大跳。  

  「我有話要跟你談,到沙發那邊坐吧。」  

  「可是……」  

  「你在那兒看,又能幫上什麼忙呢?」他揚揚眉。「我找來的是醫術最高明的大夫,如果他救不了京森,那麼台灣就沒有人能救得了他了。放心交給Dr.劉吧!他多得是幫人處理這類傷口的經驗。」  

  他不容許拒絕的強勢態度,逼得汶卿不得不離開床邊,一邊擔憂地回頭看著手術中的京森,一邊拖著遲疑的腳步坐到他的面前。不會有問題的,藺京森必定會獲救的,她不斷地在心中為自己打氣。  

  「擔心他嗎?」端木歪著頭笑問。  

  汶卿睜大雙眼,這人到底是不是藺京森的朋友,居然還笑得出來。  

  「覺得我很奇怪?我反而覺得你很奇怪呢。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我就是當初從金多財務手中付清你身邊的債務後,把你當成拍賣品在俱樂部中拍賣的俱樂部支配人——直接的講法就是俱樂部的頭頭。當天你被金多的人打了針,恐怕對我沒有印象了吧?」  

  俱樂部?自己只對那兒漂亮的金色電梯特別有印象。汶卿眨眨眼。「你跟我講這些,是希望我謝謝你嗎?對不起,我謝謝你把我從金多帶出來,卻不能感謝你把人當成拍賣品的行為,那實在太卑劣了,那是違法的。」  

  「呵呵,我端木揚的眼中,法律不過是一本枯燥的書。」他聳聳肩。「別談這麼硬梆梆的話題了。我說你奇怪,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嗎?」  

  「我哪一點奇怪了?」老實上鉤的汶卿,乖乖回道。  

  「對於一個囚禁你的敵人,為何你顯得如此關心他的死活?你打電話給我時,哭了吧?你的鼻音重得除非我聾了才聽不出來。現在也是,白著一張小臉,不時眼睛還會偷偷瞄著那邊手術進行的情況,難道你對於敵人都這麼富有愛心,如此大慈大悲,不吝關心?」  

  汶卿咬著下唇,不知該怎麼回答。他說的沒錯,看在他人眼中,自己的行為沒有道理。她無法扯謊說自己只是站在人道立場關心藺京森的傷勢,因為她在醫院中也看過許多醫生無能為力、回天乏術的病人,也曾待在急診室中見過許多傷重的患者,可是沒有一回如同現在一樣這麼全心祈禱著,願上天助他一臂之力,救活他。  

  端木瞧她那啞口無言的樣子,唇邊的笑意更濃,他搖著手上那串沾滿血的鑰匙。「還有,你手邊已經有了通往自由的鑰匙,為什麼不拿了就跑呢?反正你已經盡了所謂的道德義務,打電話通知我來救他了,接下來他能不能得救,就是看他的造化了,你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啊!」  

  「我……我想要看到他真正脫離險境。」試著為自己的行為定位,汶卿解釋說。「如果我就這麼走了,我一定會不斷擔心著他到底有沒有獲救,如果沒有,我會有罪惡感的,我不希望自己的坐視不管而造成悲劇。」  

  是的。就像三年前,自己曾經遇過的陌生男子一樣,那時自己也同樣放不下他,甚至到現在偶爾都還會猜測,那人到最後有沒有去就醫,自己的急救是否幫上他一點忙了?她希望他還活著,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活得好好的。  

  「真偉大,能為敵人做到這種程度。」端木揚拍拍手說。  

  縱使他的長相媲美再世潘安,汶卿還是無法對他產生好感,從剛才到現在他眼中的嘲諷到底是什麼意思?輕浮的態度與藺京森的內斂恰成反比,這人真是他的朋友嗎?  

  「我沒有把藺先生當成敵人。」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少了手銬的現在,她是自由的,可是她的一顆心還繫在床上那頭的男人身上。  

  「喔,不是敵人,難道是情人?你愛上他了?」  

  汶卿怒氣沖沖地跳起來。「才不是!」  

  「不是?」他還以一抹揉和著邪佞的眼光,上下打量她一回。「他果然沒碰你,真是無可救藥的笨蛋。」  

  「你到底想說也在麼,從剛剛到現在,我不懂這番話有何意義,我擔心藺先生是因為……因為他雖然很可惡,卻不是該死的人。他剝奪我的自由,卻從沒有虐待過我半分,呃,撇開第一天不算的話——總之,我為什麼要跟你交代這些不可?」氣急敗壞又辭不達意的心慌意亂,讓汶卿不由得跺腳。  

  「因為我是藺京森這世上唯一該死的『朋友』,套句你的話,他的確不該死,不但不該死還不能死。他死了這世界不會更平安,但他本人卻抱持著相反的看法。至於這番話當然有其意義,因為我要判斷能不能信賴你,好把照顧我生死至交的工作交給你。」他歎口氣說。「我雖然很想親自照顧,可惜有太多事得去處理了,況且和我這種粗手粗腳的人相比,他會更中意你的細心照顧吧。」  

  「你要我……照顧他?」汶卿以為自己不會被允許繼續留下來,依照藺京森此刻的模樣,哪還用得著什麼寵物。  

  「你不是和他還有契約嗎?有效期限並未結束吧。假如你想提前結束,哪就得改天另行拍賣了,小姐。抱歉,我這個人可是公私分明的,特別是『生意』這檔事。所以對你我而言最方便的法子,就是你留在這兒照顧他,手銬和腳鐐為了方便你行動,就暫且不必戴了。還有,我每天會派人把生活必需品送來,屋子外面也會有三班輪替的保鏢負責看管門戶。你若後悔自己沒有早點逃,也已經來不及了。」  

  「我沒有——」  

  他舉起一手攔阻她的話說:「不管你有沒有那種想法,你就好好的照顧他吧。我要走了。」  

  「走?你不留下來等到他脫離險境嗎?」這種人也能叫朋友?  

  他微微一笑。「他若是我的朋友藺京森,那他就不會這麼輕易死在兩顆小子彈下。況且,在這兒等他睜開眼睛有何意義,對我來說要是我躺在那兒,我不會要我的朋友坐著替我送葬,我會要他們幫我去報仇。」  

  看到端木揚陰森的臉色,汶卿打了個寒慄。他口中的「報仇」,想必是充滿了血腥暴力——又是一個自己從未經歷過的世界。  

  「藺先生是從事什麼職業,為什麼會遭受槍擊?」不由自主地,她終於把積壓心中多時的疑問,說出口。  

  「你想知道嗎?」他的口氣似乎暗示她不要問比較好。  

  汶卿遲疑再三,還是點了點頭。  

  「等他醒來,你自己問不是更好。我不會告訴你的。」他故意擺她一道說。  

  這個人的個性真是自己見過最惡劣的,怪不得有人說長相越好看的人,往往內在都成反比,現在她有點相信了。  

  摸摸藺京森的額頭,還是燙得驚人。  

  汶卿數不清楚第幾次為他換上冰枕,只希望多少能降低他的體溫。據Dr.劉的診斷,取出子彈後這三天的時間是關鍵時期,他能不能保住一條小命,全看體溫能不能回復,萬一始終昏迷不醒,就代表他並發其他感染的可能性升高許多,相對的存活率也會下降。  

  為了這句話,汶卿一直努力不懈,整晚不睡地看護他,為他補充水分、更換點滴、冰枕,想盡辦法做盡各種嘗試就是求他不再發高燒。  

  還是只有那一招吧!下定決心的汶卿把所有的冰塊都倒進水盆中,把毛巾浸泡在裡面,鼓起最大的勇氣,解開他的睡衣——唯今之計,也只有幫他以冰水擦拭全身,才能降低溫度了。  

  這一點都不難,自己在醫院不知替癱瘓在床的病人做過多少次這種擦身的動作,只要把他當成沒有行為能力的嬰兒,僅能依靠自己的幫助才能自一身熱汗中脫身,就沒有尷尬的問題了。  

  汶卿說服自己後,把他的睡衣脫掉——唔!  

  一股紅潮洶湧地襲上她的雙頰,她連耳根都發熱了。  

  從沒有看過如此漂亮的男性身軀,讓她對於男人身體不過是平板的排骨或是肥滋滋肉塊的觀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光裸的胸膛勻稱地分兩塊胸肌,沒有絲毫贅肉的平坦小腹,秘秘細長的體長延伸到睡褲中……  

  拜託,在看哪裡啊!發現自己不自覺地盯著他腿間的部位,汶卿馬上判斷自己只要擦拭他的上半身就夠了。  

  絞緊了手中毛巾,汶卿訓斥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心無旁騖地為他從手臂開始擦拭……咦?他的肩膀處好像也有老舊的彈痕孔?  

  不會那麼湊巧吧!  

  汶卿的疑心迅速被接下來的發現所取代,她看到更多老舊的傷痕藏在他的上半向四周,有類似的彈痕,也有刀傷,傷痕算起來大大小小有十幾處。  

  就一個普通人來說,他還真會受傷啊!  

  摸著那條在心口的刀傷,她不知道他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但以這條傷口為例,想必當時也是很危急的情況才對,只要再偏個一公分,底下就是心臟了。  

  「到目前為止,你到底經歷過多少生死修關的日子呢?藺京森。」汶卿望著他緊閉雙眼的灰白俊臉,喃喃自語。她對這個男人越來越好奇,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知道,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些傷口背後,都是些什麼樣的故事。  

  等他醒來,他會願意告訴她這些故事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5 00:07:17

第六章   

  京森醒來時,屋內籠罩在一片淡淡波斯菊黃的溫柔光線下。  

  他的四肢瀰漫著酸痛的疲憊感,大腦也宛如隔了一層薄霧,朦朧地在彼方觀望著這個世界。透過熟悉的黑色百葉窗葉所流瀉的光線,令他可毫不費力地看清自己目前是身在家中,而且躺在自己的床上。  

  壓在他腿邊的重力,是有著柔順黑色長髮、雙手交臥地趴在床邊的她單薄的身子就靠著床坐在地板上。  

  她側睡的臉龐泛著桃紅,緊閉的雙眼下有抹暗黑陰影,不知做了什麼好夢般的,純真的雙唇帶著可愛的笑靨。  

  京森試圖移動自己的雙腿,想要起身,卻把打著瞌睡的天使給吵醒了。  

  揉著惺忪的眼睛,她的小臉還滿濃濃睡意,一雙大眼也茫然地半睜著,可在看到他的瞬間,立刻驚喜地張開。  

  「你醒了!太好了!」  

  清清許久沒有作用而瘖啞的喉嚨,他低聲問道:「我躺多久了?」  

  「一個禮拜了。我好擔心,一個禮拜只靠流質的營養補充,你的肚子一定很餓吧。不過許久未進食,一下子吃太硬的東西也不好,我幫你去弄些清淡的小米粥。」她興奮地跳起來說。  

  為何她對自己笑得如此燦爛?她擔憂的口吻與不吝惜的關懷,看得京森有絲目眩……自己睡著的這段時間中,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還是有什麼奇跡發生,讓天地異變?頭一件最讓他不解的事是——怎麼她還留在這屋裡?  

  他也許受了傷,但沒有傷到腦子的記憶,他記得很清楚自己的的確確把鑰匙交給她了,應該在拿到鑰匙的瞬間就迫不及待地逃離他才是。  

  為何不離開?  

  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個地方?  

  自由的門是敞開的,為什麼你不跑?  

  對於留下來的她,京森胸臆中的悸動讓他的心情搖擺不定。坦白說,醒來時發現自己不是孤孤單單的事實,有著意外的喜悅,不禁教他懷疑自己曾做過什麼好事而得到上天的獎賞。  

  不。老天爺不會如此大發善心,連他這樣的人,都能獲得她慷慨大放送的笑臉,不正說明了她和自己身處截然不同世界的現實,她此刻的笑臉是因為她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多麼糟糕惡劣的低等人類,一等她知道自己過著塗滿血腥的日子,毫無疑問她的笑也會從她的臉上消失。  

  捧著一碗熱粥回到床邊的汶卿,不曉得京森腦海中翻騰的思緒,只是高興得不能自己。這一星期來,自己無時無刻都在為他祈禱,請老天爺幫忙,讓他能快點醒來。現在,他終於醒了,也代表他終於脫離險境了。  

  單純的她此刻只有滿心歡喜,壓根兒忘了他曾是花一百萬美金糟蹋她的尊嚴、把她當成寵物一樣豢養的男人。  

  「小心,會燙嗎?」舀起一湯匙熱粥,吹吹氣再送到他唇邊。  

  他搖著頭,喝下熱粥後,對上她充滿期待的興奮雙眸,不知不覺讚美的話自然地出口。「很好喝。」  

  「是嗎?太好了。我還擔心不合你的胃口呢!」受到鼓勵的她,立刻動手餵他第二口,還一邊叨念著這碗粥裡頭加入什麼,能為他補身強化傷口的癒合速度,模樣像極了小妻子在照顧不小心受傷的丈夫一樣。  

  京森心情複雜地看著她的如花笑靨。  

  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太危險了。光靠他一個人努力控制是辦不到的,他也是凡夫俗子之軀,有正常需要的男性,假如她不助他一臂之力,假如她連保護自己的本能都失去了,那麼他體內貪婪的野獸就會脫閘而出,還有什麼比近在咫尺又毫無戒心的天真獵物,更能搔動男人的狩獵本性。  

  他似乎可以聽到自己心裡的野獸正在摩拳擦掌,把爪子練得尖銳無比,躍動著、等待著一掌撕開獵物血肉的瞬間。  

  「怎麼了,你不吃了嗎?」拿著湯匙,她注意到他的臉色黯沉下來。  

  「我在昏迷的時候,有沒有說些什麼?」他推開碗,暗示她自己已經飽了。  

  「嗯,有啊!」  

  她的回答令京森捏把冷汗,幸好接下來的話救了他。  

  「不過我都聽不懂,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噩夢,有時叫得很可怕,就算喊你你也都醒不過來。尤其是前三天你還發著高燒的時候,幾乎夢囈不斷,我真怕你在夢中亂動的時候,會把傷口扯裂呢!」  

  汶卿皺皺鼻尖,把碗端回流理台後,又捧著一顆蘋果坐到他床邊,以水果刀邊刨邊說:「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老實說,在Dr.劉來替你開刀前,我已經無法探得你的脈搏了,你的肺葉被子彈打穿一個洞,還有一顆幸運的被卡在肩胛骨肉內,傷害不大。不過就算撿回一條命,未來這一個月內醫生有交代你必須安分的在床上靜養,等到傷口完全癒合。」  

  看著她專心與水果刀奮戰的臉蛋還沉醉在喜悅中,京森躺回枕頭堆裡,冷冷地說:「幫我找端木揚來。」  

  「啊?」  

  「告訴他,我要把你退還給他的俱樂部。」  

  汶卿整個人愣住了,手中的小刀隨著削到一半的蘋果落地。  

  「既然我還要一個月的休養才能恢復健康,養寵物未免太不切實際了,更何況我已經厭倦看到你,你已經沒有任何地方引起我的興趣了,所以我要把你退還給他的俱樂部。」京森強迫自己維持無情的鐵面說。  

  「我……我哪裡做錯了嗎?」顫抖著聲音,汶卿命令自己冷靜點,不要慌。「如果我被退還夜舞俱樂部,是不是還要重新被拍賣?」  

  「你會怎麼樣,問端木揚去,我沒興趣知道也不會去管。」他閉上雙眼,不願看她臉上近乎心碎的神情。  

  汶卿揪著胸口的衣襟,才幾秒鐘,自己就從雲端墜落到地面,摔得好慘好慘。這些日子來不分日夜的照料他,讓她有了錯覺,以為自己和他成了好友,她經常對著意識不清的他說話,把自己從小到大發生的趣事都說給昏迷中的他聽,曾幾何時她不再懼怕他,而全心全意地照顧著他,就像照顧自己最親愛的人。  

  然而這些都是她的一廂情願,人家並不這麼想啊!  

  「我知道了,我去打電話。」  

  拖著沉重的腳步,汶卿遲疑地回頭,如果自己此時請他再作考慮,他是否會改變心意?這半個月朝夕相處下來,她寧願留在他身邊,也不想再面對一次陌生人的視線,再被當成什麼標的物競賣了。  

  猶豫再三,汶卿鼓起勇氣,不顧尊嚴地說:「我想留在這邊,你能重新考慮嗎?」  

  縱使閉著雙眼不去看,他也能從她的聲音中聽見她竭盡勇氣的努力背後,藏著什麼樣的渴望。矛盾可笑的是,這也是他最害怕的情況,他既想留下她又不能讓她繼續留下。  

  「你留著只是增添我的麻煩而已,我幹麼留一個包袱在身邊。」  

  他冷然決斷的無情口吻,終究澆滅汶卿心底小小的希望之火。垂下頭,她只有接受這種結局,照他吩咐地通知端木揚。  

  「一通電話就把我召喚來這兒,你有什麼貴幹啊?藺大爺。」端木揚雙手抱胸地站在他面前說。「花了一個禮拜才睜開眼睛,結果睜開眼睛頭一件事居然是要我幫你把人弄走,我得說你近來的行為莫名其妙到令人百思不解的程度。」  

  「少廢話。」京森漠然地看著他說。  

  「喂,人都在你這兒留半個月了,現在還想退貨,哪門子老闆會接受這麼無理的要求?更何況……我重新拍賣你的天使,你也當真無所謂嗎?」端木刻意瞄了下坐在沙發那頭的女子,以她聽不到的音量說:「她的下一位買主可不會像你這麼笨,連根指頭都不碰她。」  

  「我不會要求你退一百萬美金給我,你也不用重新拍賣她,只要讓她回去過她原有的生活就行了。不過,別把這件事告訴她,你應該能想出好借口瞞過她。」他也壓抑音量說。  

  「你有心從事慈善事業,我可沒有。規矩就是規矩,一個月不到要退貨,我也只好重新拍賣她了。」  

  「端木,你!」氣急攻心想起身的京森,忘記背部還有傷口,悶哼一聲又躺回床上。  

  人在那頭注意到他的異樣,急奔過來的汶卿,伸出手說:「你動到傷口了,對不對?讓我看看,說不定又開始流血了。」  

  「滾開,你給我到那邊去。我不是說了我已經不想再看到你了嗎!」使勁地揮開她,他的臉色變得更加慘白。  

  縮回自己被拒絕的手,汶卿強忍著眼眶中打滾的淚液,側過臉轉身離去。  

  端木揚把一切看在眼中,搖著頭說:「我實在不懂你在想什麼,她討厭你的時候,你就能安心讓她留在這兒,一旦她不再害怕你,你反而要把她推開,這算啥荒謬的道理?這就是你所謂保護她的方式?如果我要保護誰,一定會先確定對方成為『我的』,像你這樣半吊子的做法,只是徒增傷害。」  

  「我有我的做事方法,你可以看不慣,但你無法管。」  

  「好。那我也有我的做事方法。」端木一手插腰一手招著說:「單汶卿,過來這兒一下。」  

  「你想幹什麼?」京森尖銳地瞪他一眼。  

  他不理會京森冒火的眼神,一等汶卿走近自己,端木大手一攬她的纖腰,將她整個身子都貼上自己,捉住她的下巴說:「你管我想幹什麼,你既然要退貨,人就是在我的管轄之下,我愛怎麼對她你都管不著!」  

  說著,他的手鑽到她的小可愛裡面,盈握住她的雙峰,放肆地揉捏起來,汶卿先是一驚,立刻在他的懷中掙扎起來。「不要……不要……」  

  「怎麼了?不喜歡我碰你?可是很多女人想倒貼我,我還不見得賞臉呢。」  

  「不要……」脹紅著羞赧的臉,他並沒有很粗暴,但是汶卿無法忍受當著藺京森的面前被褻玩的恥辱,自己的一切反應全被他看在眼中,她真希望自己馬上、立刻化為一陣空氣消失。  

  「你的乳尖硬了呢,看來我的愛撫果然是高明,連天使都會拜倒在我的腳下。」他咬著她的耳朵說。  

  「放開我……」激憤又反抗不了他的力氣,汶卿覺得自己的身子和心就像被一輛雙頭馬車給拉著往相反的方向急駛,把她分裂成兩半。  

  「你那邊該不會也濕了吧……」他的魔掌往下探去。  

  不要!就在汶卿瘋狂地在心中尖叫的同時,她突然重獲自由,端木揚向後飛起重重跌倒在地,一手還捂著臉——「可惡,你下手還真重,該死的傢伙,竟然敢打我這張舉世無雙的俊臉,打壞了你能負責嗎?」  

  汶卿啞然地站在原地,花了數秒鐘才曉得,原來是藺京森出手打了端木揚一拳,力道之猛,肯定把他背後的傷口都弄裂了。一個連下床都還有困難的病人,竟有這般力氣?!  

  「哼,連我碰她都看不下去,還說什麼大話要我回收。勸你在欺騙別人之前,先確定自己的心意如何?明明就是個醋罈子,還想假裝大方。」從地上爬起來的端木揚,還在忿忿不平、喋喋不休。  

  「嗟,真蠢,好心被雷打,我再也不管這種無聊的愛情煩惱,搞得自己像個豬頭。」看一眼還在僵持的兩人,端木揚拍屁股說:「我要閃人了,京森,你自己看著辦吧!假如你還是堅持要把她退還給我,打個電話我會派人來回收的。但是,回收之後你要再想反悔,我可就要對你說抱歉了。」  

  走到門邊,端木揚又想起來什麼的回頭道:「還有,開槍打你的人,我已經找到了,因為你一直躺在床上作睡美男,所以我自作主張幫你解決了,連同他幕後的老闆一起。艾昕的情報網也幫上了忙,你不需要謝我,所有的費用改天我會寄帳單給你的。Ciao(走了)。」  

  直到最後還在要帥,京森在心中咒罵著,冒出一身冷汗地坐倒在床上,撐著額頭的手不住顫抖著。「可惡,這樣看起來我不是遜斃了!」  

  「藺……」想問他要不要緊,可又害怕再度受拒,汶卿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半晌,手在半空中徘徊不定。  

  京森歎口氣,他知道端木是在演一場戲,理智很清楚,情感卻控制不住,當他努力堅持不理會端木對她越來越過火的戲弄,端木卻打蛇隨棍上的益發加足火力,到他最後說出那句下流話的關鍵剎那,京森達力道都無法掌握地揮出拳頭。  

  的確很蠢。京森苦笑著,這句話端木罵得很對。  

  不能退回,也不能留她在身邊,自己到底該拿單汶卿怎麼辦?  

  「請問……」她怯怯地開口。  

  京森抬眸望著她。  

  汶卿再次被那雙閃爍著紅色光芒的瞳孔吸去了目光。原來如此,自己在第一次看到這雙眼睛時,就已經喜歡上這個人的眼睛了。鑲著長長黑睫毛的黑眼,只有中央的瞳孔處會呈現火焰一般的光,如此與眾不同,變換著深淺不同色澤的紅色光澤,宛如高貴的虹色鑽石。  

  「什麼事?」因為她遲遲沒有說話,反過來他火爆地問道。  

  「啊!對不起。」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汶卿老毛病又犯的絞著手說。「我真的不能留在這邊嗎?我保證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假如你真的很不想看到我的臉,我也可以躲著不讓你看見,還是用口罩把臉遮起來。求你,我……我什麼都願意做,只要我做得到。」  

  唉,京森感謝單汶卿的老實單純與「遲鈍」。想不到端木說了那一大串話,還不能讓她小姐起疑心。她竟沒有聯想到端木的話已經明白的道出,他對她的獨佔欲及那份不能出口示意的愛。  

  也罷,她的這份單純,對他而一言是莫大的救贖。  

  「他剛剛碰了你哪裡?」  

  「咦?」  

  拉著她的手,京森拖著隱隱作痛的身體,走向浴室說:「沖掉,那傢伙留在你身上的手印,把它給我沖得一乾二淨,去!」  

  汶卿眨眨眼,這是代表自己可以留下來了嗎?  

  仔細想想,為什麼自己被端木非禮的時候,京森發了那麼大的火呢?  

  挑選好一顆洋萵苣,放入置物籃內,汶卿推著購物車在超市中逛著。自從那天以來,京森沒有再說要把她退還的事,而自己的身份在無形中由原本的寵物變成了現在的「煮飯婆」兼「看護」。  

  對她而言現下的情況是不幸中的大幸,比起過去寵物的待遇,至少她現在有行動自由,並且有事可做,而非鎮日發呆。雖然身後不免還是跟著保鏢。端木並沒有撤走原本守在藺家前面的護衛,而每回自己要是單獨出門買東西,身後必然會跟著端木派來的人。  

  以目前而言,汶卿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抱怨的了。  

  京森的身體也比前幾日好多了,今天甚至看到他已經坐在床上,用他的隨身電腦與行動電話在處理公事。  

  唯一不變的是,打從那天起他就對自己視若無睹。彷彿刻意無視於她的存在,話也不同她說,默默地讓她換好藥,默默地吃著她煮的飯菜,可是從頭到尾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己生得雖不是傾國傾城,也不至於面目可憎啊!  

  汶卿從沒有這麼希望自己能留住誰的目光,但是她想要藺京森的眼中有著自己。他身邊似乎有許多女人,與他剛開始同居的那段日子,他幾乎天天都滿身香水味的回到家中,陌生女人的香水味刺鼻得讓她無法不去注意。  

  什麼樣的女人他才會看上眼呢?想必都是些與自己截然不同、有著成熟韻味的艷麗尤物吧?自己這副十分東方的身材,與清秀有餘美麗不足的臉孔,沒有資格被他堅實的雙臂擁抱嗎?  

  唉,汶卿搖搖頭,取下一盒上等的精絞肉,放入籃子裡繼續往前走,端木那時似乎說了什麼重要的話,而被她忽略了。  

  到底是什麼呢?  

  結帳後走出超市,汶卿還是無法回想起那天混亂場面中,端木說過的話。  

  「慢著,這位小姐!你是單小姐吧?」  

  汶卿被兩名男子給攔下來,她不認得他們,為什麼他們卻可以叫出自己的名字?「有什麼事嗎?」  

  「你好,請放心,我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這是我的名片。」  

  「泛華新聞週刊?總編輯……趙先生?」  

  「是的,是這樣的,我想請教你一些問題,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可是……」看著手錶,汶卿不懂為什麼週刊編輯會找上自己。  

  「你知道夜舞俱樂部這個地方吧?根據我的消息,你曾經成為該俱樂部的拍賣品,能不能請你談一下拍賣會的內幕?還有,買下你的人——藺京森的事情,我們也很想知道,國際知名軍火販子的私生活是什麼樣子的?聽說他和夜舞俱樂部的頭頭端木揚有密切的關係,夜舞俱樂部背後是一個國際非法組織在操縱嗎?你被買下的感想是什麼?藺京森在床上是什麼樣的?他會不會要求你做一些特別變態的事情呢?」  

  軍、軍火販子?誰?  

  「我……」汶卿倒退一步,對方的咄咄逼人固然令她不舒服,可是他提的那些問題當中,有一件連汶卿都不知道的事——藺京森是——軍火販子?!  

  「你願意提供消息的話,我們這邊也會給你不少報酬的。放心,絕對不會讓你的模樣曝光,或許會需要你提供一些更有力的照片,但照片也可以經過處理,如何?你願意協助我們吧!」  

  汶卿搖著頭,索性往回頭跑。她聽到了那個人追過來。  

  「單小姐,如果你不表示任何意見的話,那我就只好把你的照片放在雜誌上公開了,這樣也沒有關係嗎?你的親朋好友都會曉得你是軍火頭子的女人喔!」  

  掩住耳朵,汶卿死命地往前跑,不!他說的不會是真的,藺京森才不是什麼軍火商人,他只是普通的……  

  這時,汶卿耳邊響起三年前「那個男人」曾經這樣咆哮過:像我這樣的傢伙,死在路邊也沒有差,反正是這個世界少了個禍害!  

  為什麼要挑這個時候,讓她想起那個男人的聲音,而且還與藺京森的聲音重疊在一起,莫非……這兩個人其實是……  

  「喂,你們幹麼擋住我的路啊!」  

  後面傳來爭執的聲音,汶卿停下腳步回頭一看,端木派來的保鏢把那兩名記者帶到一旁的巷弄裡去了。趁著這時候,她使出以前在校時有飛毛腿之稱的健步,快腳朝著藺家奔去。  

  她一定要弄清楚,到底這是不是真的?  

  衝入家中,她在玄關前停下腳,喘著氣,鎮定自己。  

  不能慌,萬一讓藺京森發現自己的怪異,自己就沒有辦法查清楚了。是的,她決定要違反他的命令,不准自己碰觸這屋內任何東西的命令,她要搜索他的私人物品,直到找出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那記者說的是真是假,藺京森真是那種為了金錢而販賣武器,而引爆戰爭、製造無數人失去家園、失去生命的黑心商人嗎?  

  假如這是真的?假如這是真的——  

  汶卿絕望地閉上雙眼,她恐怕會後悔自己曾經如此試圖挽救他的性命。  

  拿著菜籃,假裝沒有任何事發生的,汶卿走入客廳。  

  「發生什麼事了嗎?」才看她一眼,他便問道。  

  「咦?!沒有啊!什麼事都沒有,只是……啊,對了,有隻狗在追著我跑,所以我怕得要死,就一路衝回來了。」汶卿不敢正眼看他,假裝輕快地走向流理台說。「今天吃意大利料理,你喜歡哪一種面?通心粉還是蝴蝶面?」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汶卿知道,可是卻不敢回頭。她現在雙手都在發抖,一想到他可能是噬血暴力的軍火商,自己就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她不希望自己喜歡上的人是滿手血腥的殺人兇手,就算他不是引爆戰爭的人,但提供武器給他人去打戰,一邊中飽私囊的行為,又和殺人兇手有何不同?  

  顫抖著手,汶卿惶惶不安地做著晚餐,等待著找尋真相機會的來臨。  

  半夜兩點。  

  躺在沙發上裝睡的汶卿,偷偷的爬起來。窺視著床的方向,規律起伏的被單下,藺京森已然沉沉入睡。  

  她一直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踮起腳尖,她偷偷地摸到擺放在床後方的暗門處,她曾經看過京森打開這道門從裡面拿出手提電腦與文件,所以她知道秘密或許就隱藏在這道門後。  

  壓下暗門的扣縫,門無聲地彈開一道小間隙,吞了口口水,汶卿這生中還未曾做過這種探人隱私的事,一股罪惡感幾乎讓她想中途放棄。可是……她想知道,她一定要知道到底藺京森是什麼樣的人!  

  走進那空間令她大吃一驚,從外面絕無法想像這兒竟是一座滿各式高科技機構的工作室,衛星電話、監視器、連線視訊會議系統以及聽過但從沒有想過自己有親眼見識的一天——整面落地牆都是液晶螢幕,分隔成十幾個畫面,從目前正在交易的紐約、法蘭克福到倫敦股市,一起到NHK、CNN等知名新聞頻道,彷彿世界之窗就在這兒。  

  二十四小時不停放映的畫面,就這樣一直被藏在一道牆的彼端?  

  汶卿喘息著,她害怕自己尋找到的真相已經遠趣出她所能接受的範圍了。她看著另一面牆壁上有著一卷卷V8影匣及排列整齊的文件。汶卿咬著下唇,把手伸向那些文件——  

  「你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  

  冷硬的聲音劃破緊張的空氣,自她背後如同幽靈之音響起。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5 00:07:34

第七章   

  她一直後退,直到無路可退,只能緊貼在那一整櫃文件的前面。  

  京森盯著她,猶如捉到老鼠的貓兒,從她起床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經醒了,不,該說自己一直等待著她採取行動。  

  她從超市回來後的臉色過分蒼白,不善於說謊的她編出的說詞,一下子就被看穿了,但京森故意不去點破她的謊言,他打電話給端木,盤問他派來的保鏢便可以知道她在超市發生的事。所以他早知道那些記者做的好事,也曉得他們對汶卿說了哪些話。  

  自己的真實身份被拆穿,京森並不意外,遲早他都會讓她知道,因為這是在無計可施中最後的招數。他深知要斷絕她對自己的好感,只要揭穿他靠什麼維生,就夠了。  

  過去一直沒讓她知道,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理由,他只是不想自己主動說出這些真相,只是想多一秒能放縱自我地看著她、與她呼吸同一個空間中的空氣、聆聽她清脆的笑語,為這再簡單不過的一個理由,所以他被動地等待著東窗事發。  

  「我再問一次,你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  

  她白著一張臉,止不住顫抖的模樣,更讓他確定她來到這間密室的目的。  

  「我不是說過這屋子裡的任何東西,沒有我的允許都不准碰嗎?」他走近她,刻意裝出惡意的笑容說著。  

  她的怯懦再明顯不過,然而她沒有逃開,很像她的作風,看似膽小,卻每當危急時,就會果敢地做她認為該做的事。  

  「你……真的是軍火商人嗎?」她哽咽地說著。  

  「沒錯。」  

  乾脆爽快的,京森承認了。  

  她掩住嘴,寫滿難以置信的雙眸泛著淚光。  

  「那又怎樣了?從事軍火買賣和從事其他買賣都一樣,不過是生意而已。怎麼?我是軍火商人這一點,讓你意外?不會吧,我這種到處被人追殺的人,任誰也知道不可能是什麼規規矩矩的商人,還是你滿腦子充滿幻想,以為我是哪兒的情報員?睜開眼睛吧,我花在你身上的一百萬美金,也是賣出成千上萬發子彈所換得的報酬!」  

  「不要說了!」她抖著聲音,指著他的鼻子說。「你……你難道不覺得自己買賣軍火是罪大惡極的事?你知不知道那些東西都是用來殺人的,一顆子彈或許要不了一個人的命,但是一批火藥,一批炸彈,同樣都是拿來傷害人、殺人的道具!你怎麼能擺出一副理所當然、處之泰然的臉,還說這麼無恥的話!」  

  「我無恥?哈哈哈哈!」他仰頭大笑。「軍火買賣是哪個國家都在做的事,就算在台灣也一樣存在,我為什麼要覺得自己無恥?順便一提,像我這樣的人,可沒有犯法,你沒有我的允許闖入我的辦公室,我卻可以告你竊盜。」  

  「把我捉去關吧,我不怕。」汶卿的憤怒已超越恐懼,他滿不在乎的態度刺激著她的正義感。「或許你可以睡得安穩,但我要是你的話,想到我買賣的東西製造了這世界上多少悲劇,我就會寢食難安。過這樣的生活,你認為有意義嗎?瞧這間滿是黑色的屋子,更可以知道你過得一點都不快樂。活得既無意義也不快樂,這樣的人生就算擁有再多的財富又怎麼樣?我可憐你,因為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憐!」  

  「經過了三年,你還是沒有什麼長進啊,天真的女人。」他突然說了句風牛馬不相關的話,冷硬的臉龐有著濃濃諷意。  

  汶卿倒抽口冷氣,他——  

  「我不是說了嗎,不要多管閒事,想救人也得先秤自己的斤兩。你有什麼資格說我的人生可憐不可憐,先瞧瞧你自己的處境吧,一個無能的蹺家父親,十年後回來找你,竟是為了把你賣給黑道,逼你接客還債,這樣的人生莫非就稱得上『充滿快樂』?別笑掉我的大牙了。小姐,你不是白衣天使嗎?不是救了許多人嗎?不是應該善有善報嗎?那請告訴我你又是做了什麼壞事,才淪為做我這種黑心漢的寵物?」  

  掛著譏笑的唇角殘忍地揚起,他使出最後一擊說:「你不知道嗎?我一直在看著你的笑話,等著你何時才會發現——這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我好心為你設下的一堂課,算是回報你三年前一場『救命之恩』。」  

  他……他說了什麼?汶卿看著他,彷彿從未見過眼前的男人似的,呆滯地瞪著他。  

  「這不是很有趣嗎?看著你被我耍得團團轉,像只小狗一樣,即使被踹開,還是哀求著說什麼想留在我身邊的模樣,實在是太好笑了,托你的福,這個月我過得很愉快呢!」  

  汶卿全身被一股寒意凍住,雙腳也像被黏住般動彈不得,她不想聽這些了她不想知道這些事情,誰把她的耳朵、眼睛都封起來,不要讓她聽到如此殘酷的話!  

  「兩、三個禮拜觀察下來,你還真是個天真到無可救藥的女人!高興以粉紅色鏡片來觀看這世界是你家的事,但別把它套在我身上,我可不是你想像中的什麼英雄;也不是你的美麗邂逅;不是一個為了你而活的男人,更不會為了你而改變,我就是我。你這套扮家家酒般的看護遊戲,我早就厭煩了。」  

  看著已經說不出話的她,京森沒有任何手軟地摸著她的下巴說:「想要看護的話,有更好的地方給你看護……你不是很哈我嗎?眼睛都在我身上打轉,以為我沒看到嗎?你喜歡我嗎?可以啊,就當做是臨別餞行,好歹有你三年前的多管閒事,我現在才能站在這兒!我就抱你一次,讓你嘗嘗銷魂蝕骨的快感吧。」  

  他的臉貼近她說:「交換條件是,你不可以把這屋子裡的一切說給任何人知道,如果你說出去了……下一次遭到追殺的人,就是你了……」  

  汶卿摀住自己的嘴,奮力地把淚水往肚裡吞,她不會哭給他看的,她不會讓他知道他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無情的子彈打在她的心上,貫穿她一顆心,滿是纍纍彈痕 ——他怎麼能說出如此無情的話傷害她,他怎麼能在三年後恩將仇報的把她推落無底的懸崖下,還站在安全的高處冷眼嘲諷她,他怎能!  

  自己就算曾經對他有過一絲莫名的憧憬,就在此時此地也煙飛灰滅了。  

  「不要碰我!」  

  看著他伸過來的魔掌,汶卿歇斯底里地叫道。  

  「為什麼?因為我是滿手血腥的軍火商人,不用擔心,我的手洗得很乾淨,你不會感覺到任何血腥味的。」冷笑著,他捉住她的雙腕,無視於她的抵抗說。「你還是處女不是嗎?我還沒有上過處女呢,不曉得會是什麼滋味,希望你別像條僵硬的死魚才好。」  

  「你——無恥!」汶卿掙扎著抽回自己的手,朝他揮去。  

  他輕而易舉地捉住她,一腳叉入她的腿間,強硬地分開她的雙膝,頂住她柔軟的大腿處說:「什麼無恥?那玩意兒能吃嗎?我可是屈就自己來抱你的,你就老實安分的接受我的『報恩』如何?」  

  「不要、不要、不要!」  

  汶卿渾身劇烈地顫抖著,痛恨自己為什麼在這種時候,還會因為他無恥的一言語痛苦不已,現在他成為自己在這世上最不想再靠近的人,可是她依然因為他靠近的氣息而飽受困擾,抗拒中還有著軟弱!  

  她從沒有如此憎恨自己的懦弱過!她多希望自己有力量能夠一拳把他錯誤的觀念都給打倒,把他錯誤的人生踢翻。  

  他明明是如此卑鄙無恥又可恨的人,自己卻還在他的撫摸下興奮起來,他的確是最爛的男人,可是她也一樣——自己一樣是個無可救藥的爛女人!  

  「怎麼?不抵抗了?這樣就不好玩了。」  

  看她如同放棄似的,放開全身的力量,他反而鬆開她的手惡意調侃說。  

  汶卿無言地凝視著他,無言地反抗著。  

  「呵,還以為你會威脅要咬舌自盡什麼的,看來你骨子裡根本就是淫蕩的女人,假裝清純,其實老早就已經曉得男人的滋味,只是故作矜持而已。」  

  他的任何言語,都再也無法傷害她了。汶卿睜著流淚的雙眼,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著這個殘酷的男人,不管他再怎麼糟蹋自己,她都已經沒有感覺了,她同意他所說的一切,自己既愚蠢又天真,被人如此奚落踐踏是自找的恥辱——她真是個差勁的女人,活該接受差勁的對待。  

  「算了!」他突然轉過身子說。「你走吧,離開我的屋子,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臉,不管是這兒或是夜舞俱樂部都別讓我再看到你出現,要是你對那記者提到任何我或端木揚事情,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木然地站在原地,汶卿眼神空洞地看著他的背影。  

  「快滾!」他再次怒吼著。  

  連自己移動腳步都不曉得的汶卿,就這樣一步步的走向玄關,走出了京森的視線,也走出了他的生命。  

  京森確定她離開後,拿起電話,按下幾個熟悉的號碼。  

  「喂!哪個笨蛋在半夜三點打電話!」接通後,彼端傳來咆哮。  

  「端木,麻煩你一件事。」  

  「京森?發生什麼事了,你幹麼一副家中出了死人的口氣。」  

  「派你的手下跟著單汶卿,我把她趕出我家了。」沒有起伏的語調,他只是平板地陳述著。  

  「什麼?你這傢伙,她和你的契約還有五天才到期你知不知道?」  

  「無所謂,她已經知道我是軍火商人,不能讓她繼續留在這兒。」京森閉上疲憊的雙眼,眼瞼中還燒灼著那幕景象……掛在她頰上的兩行淚,宛如淌血的控訴。這一次他是徹徹底底傷透了她的心。  

  「你……我都不知該怎麼說你了……」端木在電話中歎口氣。  

  「請你的保鏢這兩三天暫時保護她,直到她回到公寓安全無慮,讓那些記者不再去騷擾她為止,拜託你了。」  

  或許是京森真摯的口吻讓端木也拿出少有的嚴肅說:「你真的認為這樣子對你對她都是最好的嗎?」  

  默默地,京森苦笑著把通話鍵按掉,對於端木揚疑問他沒有答案。他不是神仙,無法知道哪一個方式會是最好的方式,他只能肯定一件事——繼續留著單汶卿會是大錯特錯的決定。  

  握著手機,京森一拳打在堅硬的牆上,卻還是發洩不了自己胸臆中苦澀的硬塊,他一拳又一拳地打到牆面上,直到牆上都沾滿了自己的血,才好不容易克服那股衝去追上她、擁抱她入懷、祈求她原諒的慾望。  

  「嘿,漂亮的姐兒,你為什麼在哭啊?讓我們來安慰你吧!」幾名小癟三圍住了她的去路,你一言我一語的朝汶卿搭訕著。  

  「沒聽到我們兄弟說的話嗎?姐姐。」  

  「喂,她是不是嗑藥了?瞧她的眼睛根本沒在看我們嘛!秀逗秀逗的。」  

  「把她拉到那邊的公園,裡面不會有人管我們對她做什麼的。」一人提議道。  

  「好好,這個主意好!姐姐,我們到那邊去吧!」  

  她沒有抵抗的,被動地任由他們把她推扯向公園的入口處,可是那群小癟三們不一會兒就被兩名穿著黑色西裝的大漢攔下。大漢們威脅性的氣魄馬上讓他們不敢使壞的丟下她,一哄而散跑了。  

  而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的汶卿,繼續茫然地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曉得自己能走到哪裡去……不管什麼地方都無所謂了,只要能讓她不再回憶起那番殘忍的話,以及想到那個殘酷男人的所作所為,到什麼地方她都無所謂。  

  飄蕩在繁華燈火的不夜城台北街頭,擦身而過的車燈、霓虹燈與路燈交織的燦爛,都無法溫暖她失去熱力的寒冷身軀。  

  踏著沒有方向的腳步,漫無目的的她不知這樣走了多久,從黑夜轉換成黎明的時分,她回到自家門前。打開那道被唱了將近一個月空城計的寂寥房門,她走進玄關的瞬間,這個月來的點滴回憶歷歷在目,交雜著藺京森嘲笑自己的臉孔,汶卿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空泛的傷痛,蹲在門邊放聲大哭起來。  

  她知道他不值得自己流淚。  

  她明知道,自己只是做了場自導自演的美夢,誤以為真。  

  但她無能為力控制自己不哭,她哭得好傷心好傷心,哭得聲嘶力竭,哭得嘔心瀝血,哭得連眼睛都快要溶成水,卻還是停不下淚水。  

  這不是愛情,愛情不會如此傷人,她遍體鱗傷的自尊不是因為自己的愛情破滅,而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有多麼傻、多麼笨,居然會喜歡上如此惡劣的男人,居然掛念著一個根本不值得她掛念的冷酷壞蛋,為他的生死安危擔憂害怕得睡不好也吃不好。  

  早知道她那時不救他就好了。  

  早知道當初繞遠路而不遇上他就好了。  

  懊惱與悔恨都挽回不了發生的一切,汶卿一直哭到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昏昏睡去為止……  

  打開門一見到端木揚的臉,汶卿反射性地想把門關上,無奈他先快腳一擋,開口說道:「太無情了吧,我們好歹也有過幾面之緣,沒必要讓我吃閉門羹嘛!何況你不想見的人應該是京森,不是我才對。」  

  無論是他或是藺京森,凡是與那一個月有關的所有人,她都不想再見到了。  

  「你有什麼事嗎?」垂首望著地上,汶卿盼望他能知趣地離開。  

  「請我到裡面坐一下吧!別忘了你和京森的契約沒有履行完全,你有『必要』和我談談。」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還有什麼好談。當初也是「那人」無情地把她趕出門外。可是端木強硬中帶著賴皮的態度,令汶卿不得不放他進入屋內。他好奇地左右看著她的小窩,還大方地坐在屋子裡僅有的兩張沙發中的其中一張。  

  於情於理,汶卿還是端茶待客。老實說她懷疑端木來訪的目的,難道他還想再拍賣自己一次?不會吧。她可受不了再三的恥辱,這回她拒絕再做待宰羔羊,她有豁出一切的心理準備,冒著自己的名字與臉孔會曝光的危險,她也要求助於警方的協助,拍賣人口本來就是非法的行為。  

  「不需要擺那麼僵硬的臉色,我今天上門來是扮演好心的長腿叔叔代言人。」  

  汶卿仍戒慎恐懼地瞪著他。  

  微笑著從西裝口袋中取出一隻信封。「這是你的復職證明,你一個月的曠職本來已經被原來的醫院給開除了,但是透過一點關係,現在你隨時可以回去上班,過你以前充滿『陽光、希望與愛』的白衣天使生涯。」  

  掩不住訝異,她接過信封拿出信來閱讀,證實他所言不虛,聘書上果然明明白白地寫著,她可以再度回到醫院工作。  

  「你與京森的契約已經在他主動要求下,算是完成了。你們雙方從今天起已經不再受買賣契約的限定,你的債務也一筆勾銷,從今以後你可以自由的過日子,就像過去一樣。」  

  這些日子來波濤洶湧、風波不斷的生活,把汶卿對人的信賴感破壞殆盡,所以她有些難以相信如此好康的事情,背後會沒有任何詭計?  

  「為什麼……替我做這些事?我沒有任何好處可以給你……」遲疑地,她開口說。  

  「陪我睡一覺——」他的話讓汶卿驚跳起來,接著他又說:「你認為我會提出這種要求嗎?」  

  「我做不到!」她像只飽受虛驚的兔子,馬上把信封推回去給他。  

  勾著唇,端木翹起二郎腿,雙手放置在膝蓋上,閒逸地說:「別緊張,這裡面沒有任何附帶條件,也沒有詭計。單汶卿,你的反應我能理解,要不要接受這份禮物也全在你自己的選擇。我想說的是……有個人其實三年來一直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默默地對你付出關心而已。若不是他,今日你能不能坐在這邊,或者流落在什麼人的手裡,都還不知道呢,就連工作也是他幫你找回來的。」  

  汶卿的心起了小小的地震。  

  「你該知道我說的人是誰吧?」  

  她不知道,她不想知道,她已經決定要忘記那人了。汶卿轉過頭,故意裝作沒有聽到他的話。  

  「你曾經問過我京森是什麼樣的人,從事什麼維生的人,那時候我要你去問他,看來你並沒有問吧?」  

  她不必問,事實已經被揭穿了。一個靠著買賣槍械,圖謀私利的黑心商人,那就是藺京森的真面目。  

  「他,如同你已經知道的,的確是個軍火指客,過去的數年間他經手過的軍火恐怕不是你能想像的龐大數量,如果說他是個活動的軍火庫也不為奇,在各大港口甚至都有他放置軍火的倉庫。在你眼中,這樣的人,根本就是惡貫滿盈的人渣,沒有活在這世上的資格,是嗎?  

  他瞇起眼睛打量著汶卿緊咬著下唇的表情,歎口氣說:「我願意告訴你,他為什麼會成為一個軍火商人,本來這不是我該告訴你的,偏偏想等那悶驢自己開口,恐怕等到海枯石爛都不可能。問題是……你還有心想知道他的過去嗎?」  

  這句話分明是在問她,對於藺京森是否還有殘存的情感。  

  汶卿腦海中是一片紊亂,她整理不出自己的情感,也截然不懂藺京森那矛盾的言行。他以言語殘酷地傷害她,卻又在行動上一次次的拯救她,如果是他一手安排了讓她重回醫院工作,讓她能回復過去的生活,他又為什麼要以那麼殘忍的方式將她趕出他的屋子?  

  她漫長的沉默,換得端木一聲長歎,他站起身說:「看來是我多事了,就當我沒提。你也盡早把京森的事給忘了,回到你過去的生活。涉足這個黑暗世界的勇氣,對一個天使來說還是過於沉重的負擔吧。」  

  眼看著自己能得知藺京森過去的唯一機會就要從眼前溜走,汶卿心裡一陣焦急——問吧!問出所有關於他的一切!她迫切地想知道!  

  問了又能如何?心中一個反對的聲音說:難道你真以為自己能改變什麼?那是不可能的,別再傻了。  

  起碼,可以看穿一些真相吧!贊成的聲音鼓勵地說:躲藏在他那份矛盾、言行的反面,能夠讓自己釋懷的真相。  

  「等等!」她叫住人已在門邊的端木說。「請告訴我他的過去,我想知道!」  

  端木揚起眉。「你不怕自己聽了會後悔?他的過去可不是什麼美麗的故事,有你最害怕的血腥場面——也說不一定?」  

  「沒有關係,請告訴我。」  

  她已經受過太多震撼教育了,汶卿心想再也沒有什麼能夠令她動搖。  

  不知不覺當中,天色已暗,沒有點燈的屋子籠罩在沉默的靜謐暮色裡。  

  端木早已經離去了,簡明快捷不拖泥帶水地把藺京森的過去說完後,他很乾脆的走人了,可是聽完這番話的汶卿卻久久不能一言語地坐在沙發上。  

  自己到底看到了藺京森的什麼?  

  不,該說自己過去這麼長久以來看到的世界,是如此的狹窄,卻又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無知的傲慢。  

  無知!卻自詡為正義的人,自以為觀念中的是非就該是這世界的是非,那些黑白分明的論調背後,是以無知所堆積起來的淺薄思想而已。  

  槍枝買賣是錯誤的,是邪惡的,是製造世界動亂的,可是在這些問題之前還有該正視去面對的問題——製造與開發槍枝的不也是人類自己嗎?難道把所有對戰爭的責難都丟到一個人身上,就可以大聲說我無罪?或者這麼做就可以讓軍火從世界斷絕?  

  做不到,一個人的力量、十個人的力量、一個國家的力量都不可能消滅軍火的存在,這才是事實。  

  而對這一點有深切體認的,不是像她這樣活在沒有戰亂,治安良好又進步的台灣社會中的幸福小孩,而是那些散佈世界各地,依舊在各種名目的內戰、外戰中受害的人們,他們沒有武器,也沒有管道與金錢能買到精良的武器,永遠是軍人下的受害者。  

  曾經身為傭兵軍醫的藺京林,卻早已看穿了這一點。  

  京森的母親是來自台灣的留學生,在法國被情人拋棄後,發現自己懷了他,辛苦懷胎十月把他生下,只留一封遺書告訴他「對不起」,還給他一個「藺京森」的名字,便自殺了,一出生他就是無依無靠的孤兒。  

  自幼在巴稱貧民區的孤兒院中長大,京森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出生而自甘墮落,相反地靠著優秀的頭腦與運動天分,一路以獎學金資優生與參加各式各樣校際、國際划船賽贏得的獎金,從德國知名醫學院畢業取得醫生執照,可是欠下的學生貸款不是筆小數目,於是他選了參加傭兵軍團作隨團醫生的方式,償還積欠的貸款,並想借此實現他的夢相——回到巴黎居住的孤兒院一帶,開設一間照料貧民區居民的小診所。  

  然而,這個決定卻改變了他的一生。  

  跟隨國際知名的傭兵組織,參與過許多戰爭,他的職責是醫治在戰場上受傷的同儕們,而不是拿著槍彈上場殺敵,在轉戰各個沙場的過程中,對於不管他如何努力醫治救活的士兵,也許又會因為欠錢而再度上場殺敵,並且在無情的戰場上,奪走他人的性命或葬送自己生命的行為,京森慢慢感到疲累無力。  

  一身醫術能救得的人,永遠及不上那些武器奪走人命的速度。  

  戰爭的殘酷本質,沒有親眼看過的人,只是當成電視畫面上的娛樂或消遣,或同情或悲憐那些人,卻沒有人能真正體認或阻止。隨著時間淡忘戰爭的傷痛後,人們又會再度犯下引爆戰爭的錯誤決定。  

  真正轉變藺京森從行醫救人轉為軍火商人的因緣,是當他在參加束歐某個國家內戰時,由於內戰,當地醫療資源缺乏,所以他常常不只為傭兵們診療醫治,自己也前往他們駐紮地附近的一間教堂做義診,一個星期兩次的診療時間,成為當地居民重要的聚會。  

  事情發生在他正坐在吉普車上前往那間教堂時,一架瞎了眼的戰鬥機駕駛,竟把一顆空對地炸彈鎖定了小鎮投擲,正中教堂的屋頂炸毀了它。剎那間整座教堂就在他眼前被狂猛的大火吞噬,那些原本前往求診的居民們成了無辜的犧牲者,哀鴻遍野。  

  宛若地獄之門,活生生地在眼前打開……  

  「買賣軍火,聽來是助紂為虐的事沒錯。」端木冷靜地這麼說。「可是在我們無法消滅軍火的現在,唯有的辦法就是讓有意開啟戰爭的雙方在武力上維持一定的均衡,就像核子冷戰一樣,武器成為最有力的威脅。假如一方認定他們穩操勝算,能以武力取得勝利,開啟戰爭對多數政治家而言,根本不構成道德上的困擾。因為永遠有人會為他們擬出完美的演講稿,正當化他們戰爭的理由,真正能控制那些政治家的理智,不輕易開戰的約制力,只有『戰敗』或『無法贏得勝利時』,對自己聲名的損傷罷了。」  

  京森以自己傭兵的背景,取得了對於武器的常識,並透過傭兵時代認識的各種關係,開始從事商人的買賣,他獨行俠的作風在軍火買賣中引起的爭議不小,老式的軍火商常常批評他破壞了市場規矩,尤其是美國那些專門製造軍火謀利的商人,巴不得能從戰爭中獲取暴利,卻因為他的介入而令一些較小型的國際糾紛最後透過談判解決。  

  汶卿反省著自己見識的單純淺薄。  

  對於武器是殺人凶器這一點,京森必定比自己有更深的領悟,他曾經看過那樣的場景,最後他下定決心成為一名軍火商人,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論,並不是自己曾經誣指過他的——藉著販賣武器謀利至上的黑心商人。  

  她沒有經歷過京森曾經經歷的一切,而親身經歷過那些的他,更讓自己既心疼又難過。她曾經那麼毫不容情地指責他,卻根本沒有試圖瞭解過他背後的理由。他承擔著她的責罵,沒有為自己辯解的行為,更讓汶卿深信是自己錯怪了他的動機與行為。  

  也許京森是故意要讓她這麼認為的,他為何要讓自己誤解他?她想知道!  

  她好想見他一面,迫切地、突如其來地,那股想見他的慾望再也克制不住,汶卿套上鞋子,往外飛奔而去。  

  她要告訴他,不管他曾經經歷過什麼,從今以後她想陪伴著他一起度過!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5 00:07:50

第八章   

  汶卿回到記憶中的屋子前,馬上就察覺氣氛不對。  

  黑夜降臨的屋子裡沒有半點燈光,入口的鐵門也沒有上鎖,一推就開,且信箱中堆積著兩、三天份量的報紙。起初,她以為京森出事了——緊張地衝到門邊,拚死的按了三分鐘的門鈴,裡面沒有半點回應。  

  最後,她抱著碰運氣的心情壓下門把上的暗扣,想不到門應勢而開,她立刻慌張地叫著:「藺京森?京森!」  

  沒有人回應的屋子漆黑一片!汶卿打開燈一瞧,整顆心都冷了半截。  

  人去樓空——只有這句話能形容目前這座空洞的屋子。  

  傢俱搬得乾淨溜溜,他們曾經一起生活過的空間中,能夠留下來充當回憶的東西!一樣也不留;四面空牆孤伶伶的彷彿在訴說它們被主人拋棄了,懸掛過那幅油畫的牆面上甚至還留著釘子的痕跡,只是再也不見畫像的蹤跡了。  

  汶卿不死心地走進屋子裡,打開那道藏有密室的門,迎接她的依舊是空蕩蕩的房間。  

  所以……這就是藺京森要留給她的訊息。  

  他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的關聯,所以要切斷他們曾經共有過的一切,自己就這樣被拋下來,沒有一句通知的……  

  無意間,一抹閃亮捉住了汶卿的眼睛。她走到被門遮住的牆角,看到那副曾令她深惡痛絕的手銬。  

  撿起它,藺京森再也不必以這種東西將她綁在他身邊了,他早已在無形中替她的心戴上了一副永遠解不開的手銬,就算真正的手銬被他丟棄,自己心裡的手銬沒有他就無法打開!  

  她要去找他,不管他在哪裡,她都要找到他。  

  「對不起,單小姐,沒有會員的帶領,非會員的你是無法進入我們俱樂部內的。」戒護的安全保鏢委婉地向她解釋,曾經在京森的屋外警戒過好一陣子的他,和汶卿有過幾面之緣,可是嚴守職務的他也只能一臉歉意的勸說。「請你回去吧。」  

  「我不是想進俱樂部去,我是想找一個人——藺先生一定住在這邊,對不對?讓我進去找他,求求你。」  

  「你讓我們很困擾,單小姐。我們已經跟裡面的人請示過,藺先生他無意見你,您還是請回吧。」  

  「不,直到他願意見我為止,我要一直在這邊等!」汶卿抵賴地站在夜舞俱樂部的大門廳前,動也不動。  

  安全保鏢困擾地看她一眼,束手無策下也只好隨她去。  

  這些,全都被監控的針孔攝影機給拍攝下來,傳回夜舞俱樂部安全防護小組的二十四小時監視室中。  

  坐在螢幕前的端木撐著下巴說:「就是這樣,她已經快讓我好不容易聘請來的保鏢們個個想離職了。誰見了她的表情不心軟,可又不能放她進來,因為『某人』說不見她,搞得他們兩面為難。我還頭一次知道這些面對再兇惡的頂尖國際殺手,可以眼都不眨的超級保鏢們,會被一個小女子給哭到手軟呢!」  

  那個端木口中的「某人」——京森的撲克臉,並沒有如端木預期的,在看到單汶卿後,將原本的決定有所動搖。  

  他冷冷地說:「是你的大嘴巴闖的禍,你自己解決,我說不見就是不見。」  

  「就是啊!」一名嬌小貌若精靈的絕美女子,從京森背後探頭出來說。「哥,你好嗦。為什麼非要讓京森去見她不可?她若真那麼想見京森,就自己想盡辦法進來嘛!京森已經為她做了那麼多,可是她做了什麼?沒有。我最討厭那種擺出嬌柔模樣就要他人幫她做盡一切、坐享其成的女人了,京森,你不要理會她,就看她能等多久,我就不信。」  

  「夠了,娃娃,你少在這邊煽風點火,難道你沒別的事好做了?」  

  「哈,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的哥哥沒資格說我。我偏偏今晚打算要藺大哥陪我玩整夜。」  

  「再不收斂點,我就取消你出入這兒的會員資格。」  

  「好啊,全世界不只夜舞俱樂部有開,我大可以去別的地方玩。就怕你哇哇大叫,我把這兒的會員都搶跑了。」  

  放任他們兄妹去鬥嘴,京森離開監控室來到走廊上點起一根煙,本以為搬到俱樂部來會讓自己耳根清淨一點,想不到是做下錯誤的決定。看樣子自己離開台灣的計劃,必須提早進行了。  

  三年前選擇台灣定居的理由已經不存在了。  

  這個母親的故鄉中,原本就沒有自己的親人,一開始是中意這裡嚴格的槍——彈藥管制,對他這個擁有不知幾座軍火庫卻選擇不使用武器的人來說,至少在台灣那些國際殺手也會收斂一點,但這也只是自己留在台灣的理由之一。  

  還有……他閉上雙眼,那曾經能撫慰他、提供他一絲心靈救贖的天使,也在這座島上。現在那能夠令自己放鬆的存在,卻成了痛苦的來源,只要看到她,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得發疼。  

  壓抑不住的渴望,強行抗拒的苦楚,他多麼盼望自己沒有選擇賭上自己的靈魂,事實證明他根本不是聖人,這一個月的煎熬已經太夠。沒有比在口渴的人面前,告訴他僅有的水是有毒的——還要來得狠毒。  

  「藺大哥,原來你躲在這兒!」端木莎親熱地拉住他的手腕說。「走,我們去玩牌,這次我絕對不會輸給你,我要一雪前恥,把輸給你的部分一口氣贏回來。不許你拒絕喔!」  

  氣勢強硬,不接受他人說「不」這一點,端木家的兄妹不愧是有基因遺傳,態度一模一樣。  

  從以前他就把端木莎當成親妹妹一樣愛護,面對這個頑皮鬼他也只有舉手投降的分。他意興闌珊地陪著她進入遊戲間時,全場男士們的目光焦點立刻放在她身上,這也難怪夜舞俱樂部的NO.1魔女,並不常在這個時間出現。  

  故意要讓那些人吃醋,她還緊貼著京森的耳朵,指著遊戲室內幾張橋牌桌巧笑倩兮的說:「你說,我們坐在哪一邊玩好?」  

  此一舉動,令場內騷動如同海浪擴大,魔女殿下的微笑可不是輕易能拜見的,所有的人都盯著他們瞧。京森知道端木揚的緋聞男主角中,自己也名列其一,原因全出在她刻意引人疑竇的曖昧舉止,過去他沒有阻止她,現在他也不會,反正小莎自有分寸,控制挑逗男人的火候,是她打從三歲就學會的把戲。  

  「讓你挑吧。」京森沒有意見的隨她去。  

  端木莎眉開眼笑地走向其中一張,原本在那兒玩牌的男性會員們,自動就站起來讓位給她。京森有些好笑地看著那些被她一個微笑便迷得暈頭轉向的男人,名不虛傳的魔女端木莎又在任意放電了。  

  京森才一坐下,小莎就自作主張地坐上他大腿,還把手攬著他頸子說:「發牌吧,達令。」  

  「你這樣,我們還玩什麼牌?」他暱笑著她說。  

  「討、厭,我就想這樣玩。」端木莎把玩著他的耳朵,對著他耳孔吹氣說。「瞧瞧門邊,那是誰啊!」  

  順著她的話,京森朝遊戲室入口處望去——迎向那雙魂牽夢縈,不曾離開過他腦海的靈秀大眼,汶卿不知何時站在那兒看著他們倆的一舉一動。霎時間,京森腦海中的雜音全都消失了,他貪婪地看著根本不該有機會再見的人兒。  

  汶卿從沒看過生得如此動人美麗的女子,同樣是女人,她的美麗卻帶著不沾人間煙火的精靈氣息,黑白分明璀璨的眼眸,就像是沉醉在愛河中才有的嬌媚溫柔,而那些溫柔全都獻給了她身旁的男子,藺京森。  

  他們就像一對愛戀的情侶般,旁若無人地調情著,她從沒看過京森用如此和煦溫柔的態度和自己說過話,瞧他的眼睛注意到自己的瞬間,裡面的溫柔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蹙起的眉頭與不悅的紅火。  

  「汶卿,你要找的人是哪一位?」陳傑在她身後,拍著她的肩頭說。  

  在俱樂部門外不得其門而入的汶卿,巧遇上來此遊玩的陳傑。雙方都吃了一驚,可是很快的,汶卿就恢復臉色的問他是否要來到俱樂部,他點頭後,她也顧不得自己對陳傑的惡劣觀感,要求他帶自己一塊兒進俱樂部,好見上京森一面。  

  哪知卻陰錯陽差的撞見了,原來他身邊已經有如此的美麗佳人。  

  與女子身上那襲名家設計的雪紡紗小禮服相較,自己樸素的裝扮不但相形見絀,就連她輕易就能讓京森面帶微笑這一點,都讓汶卿未戰先輸。  

  她不知自己該前進還是後退的好。  

  可是先採取行動的是藺京森,他在那名美麗姑娘的耳邊低語了兩句,摟著她的纖腰朝汶卿走過來,停在汶卿與陳傑的前方說:「真是意外,你竟能進得來。」  

  才幾天沒見,他的魄力又更添幾分,就連陳傑也都帶著點諂媚的聲音說:「你好,是我帶汶卿進來的,我們是多年的好友了。她說想進來找朋友。一定就是你了吧?汶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這是我的名片,很高興認識你。」  

  京森沒什麼興趣地瞄了一眼名片上的頭銜,又還給他。  

  「恭喜你了,這麼快又找到新的主人,這回換成醫生了?也對。跟著軍火商自然不如跟著一名懸壺濟世的醫生,你的選擇是正確的。」他面無表情地對著汶卿說。「我這邊,如你所見的,不愁沒有喜歡金錢勝過空泛道德的女人願意跟著我,所以現在我們都各有各的伴,可以各走各的路,不是挺好的嗎?」  

  「就是啊!」端木莎也幫腔說。「達令最討厭不識趣的女人了。過去式就該認分的留在過去,不要死纏不放啊!」  

  「恕我們失陪了。」點個頭,他帶著端木莎越過呆若木雞的汶卿。  

  「慢著!」  

  汶卿轉過身,朝著他背影說:「我愛你——從三年前開始——我也一樣始終沒有忘記那一夜——你已經不再在乎我了嗎?就因為我曾說過那些不可饒恕的話?如果你三年來一直默默守護著我,為什麼不肯在我面前出現?我在你心中,真的再也沒有份量了嗎?」  

  豁出全部的勇氣,汶卿孤注一擲地把自己藏在心中已久的話,一古腦兒的說出來,不在乎四周的眼光,也不管他身旁是否有別的女人,真正重要的是——她想知道藺京森的真心。  

  「告訴我,我真的一點機會也沒有了嗎?」  

  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一句話上,汶卿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寬闊的肩膀沒有一絲二毫的動搖,甚至連回頭都沒有,只是冷冷、冷冷地說:「我們活在不同的世界,單汶卿,不要再對我這種人存有錯誤的幻想了,我守護你的那三年,不過是討厭欠人恩情而已,就當一切已一筆勾銷了吧,反正我也對你說了相當過分的話,我們誰也不欠誰了。再、見。」  

  他身邊的端木莎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汶卿的堅強只能維持到轉身為止,她縱容淚水橫泗,一步又一步的強迫自己離開這兒,可是每走一步淚水便泛流得讓她看不清四周,她只好盲目地加速朝夜舞俱樂部的門外跑去。  

  「喂!汶卿,等等我啊!」陳傑追上前。  

  端木莎拉了拉藺京森的袖子說:「真的不追過去可以嗎?藺大哥。你這麼堅持又是為了什麼?瞧你,把自己的拳頭都掐得死緊,你其實很愛很愛她的,為什麼要放棄呢?」  

  「因為他是個頑固得比驢子還要無可救藥的笨蛋。」端木揚不知何時現身說。「我都看到了。又把人家轟跑了,你到底要傷害她多少次才甘心啊?你們倆真是一對寶,一對都有『被虐待狂』的寶。一個是自我虐待,一個是被你虐待成性,三番兩次連我都快看膩了。」  

  「哥,你說得太無情了,藺大哥也很痛苦,我站在他身邊都能感受到……」  

  「那又如何?全是他咎由自取。我才不會同情這樣的人咧!先聲明一件事,你真要放任她就這樣和那個什麼狗屁醫生一塊兒離開嗎?」  

  「……比起我,他更適合汶卿。」京森口氣沉重地說。  

  端木揚雙手盤胸說:「等半天你只能吐這種屁話,我告訴你,那個陳傑在俱樂部雖然是個新人,但已經玩得惡名昭彰了,賭博、酒、女人樣樣都沒品,還有他最近剛剛才結婚,你知道嗎?」  

  京森銳眼一射,他想起來了他一直覺得這人的名字有些熟悉,原來是被自己嘲諷過該去重修自己道德的一隊狼狽為奸的女婿、岳父。  

  該死!  

  京森接下端木拋給他的車鑰,也跟著追出俱樂部。  

  在身後,端木莎搭著哥哥的肩膀說:「哪時候我才能遇到像藺大哥這樣用情如此深的男人啊,唉……」  

  掐著她鼻尖,端木揚笑著說:「你別遇上一個虐待狂就好了,笨蛋。」  

  「等一下,等一下,汶卿。」好不容易拉扯住她,陳傑柔聲安慰著說。「別傷心了,你這樣一路要跑到哪裡去,我有開車,讓我送你吧。」  

  她六神無主的慘白臉孔,顯然沒有聽進他說的任何話,見她沒有抗拒,陳傑便大著膽子摟著她說:「別哭、別哭,還有我在,我會安慰你的。」  

  這趁隙而入的溫柔,恰巧讓心無依靠的汶卿輕易就上鉤。  

  她像是溺水的人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只能捉住眼前僅有的浮木,任由陳傑把自己帶到他的車上。  

  陳傑踩下油門,一邊不住地安撫她說:「不需要為那種男人傷心,不是嗎?他看起來就是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跟著他對你沒有好處的,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讓你忘記憂愁,失戀這種小事,一下子就可以拋到腦後。」  

  他轉頭衝著她咧嘴一笑說:「別擔心,交給我就對了。」  

  車子在黑夜中急駛向高速道路。  

  陳傑帶著汶卿來到一間他經常光顧的酒店,要了個包廂後,他點了一瓶洋酒,對著默默跟他來到這邊的汶卿說:「像這種時候,只有一醉解千愁,你相信我的話不會錯。」  

  半強迫地把酒杯塞到她手中,陳傑催促著說:「喝吧!喝吧!只要喝下去,什麼痛苦、煩惱都會忘記的!」  

  是這樣嗎?汶卿茫然地看著酒杯,她從沒有過喝酒的經驗,不知道酒喝起來會是什麼味道,但喝下去就能忘記今夜所發生的事,聽起來很有吸引力。  

  她盯著在杯中搖晃的琥珀色酒液,仰頭一口氣把它喝乾。  

  「喔,爽快、爽快,想不到你這麼能喝,以前都不曉得呢。」陳傑笑嘻嘻地在她的酒杯中繼續添酒說:「如何?喝下去之後,有沒有覺得多少忘記一點傷心事了?」  

  忘記?汶卿暈眩地看著他,只見原本只有一個陳傑,卻不知不覺又多了一個,他堆滿笑的臉看起來很荒謬……指著他的臉,汶卿忍不住笑意地開始格格笑了起來。在笑的同時,內心的空虛卻讓她的眼底又泛起一股濕意,為什麼?為什麼明明痛苦得像要死去一般的自己,竟還有笑的能力?啊哈哈哈,真是太奇怪了,啊哈哈哈……  

  「怎麼了?又哭又笑的?這麼無法忘懷那個男人嗎?還是讓我來幫你吧!讓我幫你忘記那個男人——」陳傑舔著唇,朝她逼近說。  

  那是不可能的,辦不到的,她如果忘得掉又何必如此痛苦。閉上眼睛的汶卿還沒有發現危機就在眼前,當她突然被陳傑的蠻力推倒時,她腦海中的警鈴才緩慢地響起。  

  「你……你在幹什麼……」她扭著臉,拒絕陳傑試圖親吻自己的嘴唇說。「放……放開我……」  

  「都到這種時候了,還有什麼好假裝的。」陳傑壓不住亢奮的喘息聲,捉住她抗拒的手腕,涎笑地說:「你跟我到這種地方來,不就是想要我安慰、安慰你嗎?想要忘掉一個男人最快的方式,就是再找一個男人啊!」  

  「不要、不要!」他笨重的體重壓住她的感覺,再度喚醒了她被酒精麻痺的理智,她想起自己是多麼討厭這個男人,也想起他醜惡的本性。  

  「哈哈,你儘管叫呀,在這個包廂裡面是沒有人會跑來打擾我們的好事。你知道我老早就喜歡你了,上次在醫院也是,要不是有笨蛋來打擾,你那時候就是我的人了。這回,我可不會再停止了,汶卿,你就乖乖做我的人吧!」  

  討厭、討厭,好噁心的感覺,他藏匿在斯文外表下的野獸臉孔,竟是如此醜陋不堪,而自己怎麼會笨到重蹈覆轍。  

  或許是汶卿不斷的掙扎讓他亢奮的眼神裡染上一層暴力的瘋狂,當汶卿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時,她知道自己嘴巴破了,耳朵也不停的嗡嗡鳴叫著,可是他似乎揍上癮,接二連三的巴掌無情地朝汶卿襲來。  

  兩、三次強力的衝擊下,汶卿的意識已呈現空白的昏迷狀態——  

  「哼,要這樣才聽話,真是蠢女人。」陳傑看著軟下身子安靜的女人,那種欺凌弱小動物的快感一旦嘗過就停不下來,他迅速地以雙手粗魯地扯開她的襯衫,將她的雙手綁住。  

  掀開她下半身的裙子,一看到雪白的大腿,他那地方早已興奮得站起來,疼痛的只想要撕裂眼前弱小的、沒有能力反抗他、又緊又熱的女體——  

  哈啊,哈啊,他興奮得連拉下褲襠的手都在發抖,快一點、快一點,他好像聽到她的身子對自己呼喚著,他猛然吞下一口口水,拉開了!  

  他高興而迫不及待地握住自己的寶貝,正待直搗黃龍的那一刻,汶卿也從昏迷的狀態中甦醒,她看見他醜陋的姿勢與模樣,禁不住放聲尖叫。  

  「給我安靜下來,蠢女人!」他用手搗住了她的嘴,另一手則扳開她的腿。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包廂的門被人一腳踢飛開來。  

  憤怒得有如戰神附身的男人一見到包廂內的情景,就算原本有意手下留情,也在看到這一幕時蕩然無存。  

  被藺京森兇惡的面孔所驚嚇的陳傑,先前逞兇暴力的氣焰瞬間就如同被戳破的氣球,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大男人卻不止地哀嚎求饒比女人還要淒慘,且四處在房間奔逃,躲避著藺京森揮向他的憤怒鐵拳。  

  「對不起!對不起!饒了我!救命啊!」滿口胡言亂語地叫著,連褲子也來不及拉,說有多滑稽就有多可笑。  

  前一刻還仗持自己的力量想欺凌軟弱女子的假老虎,面具一被揭下後,往往是有色無膽的無恥鼠輩。  

  啪喳、咚喀,毫不容赦的,京森狠狠地教訓著他,直到陳傑哀嚎的叫聲引起眾人圍觀後,他才哼一聲的放開早就嚇得翻白眼雙腿直抖的漏氣男,轉身關心在沙發上縮著身子,尚未從差點被強暴的恐怖感中脫身的汶卿。  

  她咬著蒼白的下唇,燃燒著恨意的眸子瞪著陳傑,臉頰還有著明顯被打的青紫。撫摸著她的臉頰,京森自責不已。  

  如果不是他——不是他把她推到那個沒品沒德又下流的男人手上,她今天也不會遭遇到這種事。  

  暗暗在心中道歉,京森無語地把自己的外套脫下,披蓋著她被扯破的衣襟,攔腰抱起她,小心翼翼得像是抱著無價的寶貝。汶卿也默默地把頭靠在他的肩膀處,她的顫抖在他的懷抱中逐漸平息。  

  居高臨下地瞪著縮在牆角的陳傑,在臨走前,京森冷冷地丟下一句:「別再讓我或她看到你那張臉,否則下次不是斷一根或兩根骨頭能了事的!」  

  兩旁圍觀的人都被他的氣勢所鎮,自動讓路給他。  

  蜷縮在他的懷中,汶卿忍不住再度掉下淚來。  

  他來了!  

  沒有放下她不管,真的來救她了。  

  她再也不要放開這雙強壯的手臂,不管他怎麼說她都不願再離開這個溫暖強壯的懷抱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5 00:08:09

第九章   

  京森以車子送她到家門口,熄掉引擎後,車內的空氣靜得連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他望著擋風玻璃的雙眼,刻意迴避著她。  

  「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他一手放在排檔桿上,準備等她一下車就離開。  

  汶卿搖頭。「不,這兒不是我的家,我不下車。」  

  「你在說什麼,這兒明明是你的公寓——」  

  「我的家就是你所在的地方,你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當他出現在自己眼前,解救她並修理著陳傑的那刻起,汶卿就再也不懼怕他嘴上說的拒絕了。不論他如何想把自己驅離他的身邊,他的行為都證明了他其實有多麼在乎、關心著她。有這最強的證明為後盾,汶卿再也不會被那些殘忍的話傷害、欺騙,他千方百計地想要自己離開他,也是因為他認定自己是什麼天使,與他的黑暗世界不相配,可是他錯了——她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人,為了追求愛與被愛,她可以跟著他到天涯海角,哪怕是地獄的盡頭。  

  「別說什麼傻話了,快下車吧!」  

  「傻話?我說了什麼俊話?為什麼不讓我跟著你,我會給你帶來麻煩還是我會礙手礙腳?」  

  「對。你是個麻煩製造機,所以我不要你跟著我。」  

  「那你又為什麼要來救我?你可以丟下我不管啊!就算我跟任何男人走,就算我遇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你只要不再來找我,我就不會重燃希望。為什麼要這麼殘酷,一次次澆熄我的希望?這一次不管你再怎麼說,我都跟定你了,藺京森,你要負起責任到底!」  

  「你這個笨蛋、傻瓜,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跟著我,你可能會遇上比剛剛那種場面驚險一百倍的情況,你不怕嗎?」  

  「不怕,我相信你會來救我!」  

  「饒了我吧,小姐,我不是超人,萬一有一次我救不了你……你打算怎麼辦?」京森不敢想像萬一哪一天,因為自己的緣故,而造成她的任何傷害,甚至可能送了命——他一定會痛不欲生,瘋狂地毀滅這個世界。  

  「假如我被人傷害了,只要還活著,就能會回到你身邊吧。回到你的身邊,你就可以用你的懷抱治癒我的傷。同樣的,我也想為你治療你心中的傷痕,我不要離開你之後,一個人想著你在哪兒、你安不安全、你現在過得好不好,我不要『想像』,我要用自己的雙眼、自己的雙手確確實實地把你抱在懷中,確定你還活著,這樣我才能活下去。」  

  摸上他握著排檔桿的手背,汶卿看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不要留我孤單的在這世上,抱著對你的想念活下去。讓我活在你的懷抱中,哪怕是死在你的懷抱中,都好。」  

  「不許胡說。」他捧著她的臉說。「你不會死的,我不會讓任何人靠近你、傷害你!」  

  「嗯,要死也要死在你手上,欺負我、傷害我、擁抱我,只要是你,我都能原諒,你要是讓你以外的人碰我、輕侮我,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她最後的一擊,終於瓦解他內心早已岌岌可危的理智防線,低吟一聲他狂猛的吻,侵襲她柔軟而心甘情願接受佔有的唇,彷彿等待了一輩子那麼久的她的初吻,就在這狹窄而密閉的空間中,獻給銬牢她一顆心的男人。  

  漫漫長長的一條路,好不容易尋覓到出口;瞬間點燃的情潮熱火,再也沒有人能阻止。  

  一進公寓,他便把她拉進浴室,說要洗掉她身上被其他人所污染的指痕,沒有半分抵抗的她,甘心情願地歡迎他露骨的獨佔欲,他們站在一坪半大的小浴室中,狂熱地親吻著,邊接受冷水的洗禮,連啟動熱水器的時間都覺得浪費的兩人,靠著身上的熱度化解冰冷的水花帶來的寒顫。  

  他的舌在她的唇間入侵、佔有、後撤、前進,她的雙手則因為體內的激情而顫抖不已,連解開他的皮帶如此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索性直接把襯衫從褲腰中拉出,迫不及待地把手貼在他火熱而有著男人韌度的強壯腹肌上。  

  還不夠,還不夠……這麼一點的接觸不夠填飽她飢渴的情慾,汶卿貪婪地索求著他的吻,須臾的分離都是難忍的折磨。  

  被淋濕的衣物,累贅地貼著他們的身軀,阻隔了他們接觸的渴望,但是京森不敢直接碰觸她的美好肌膚,深恐積壓已久的慾望會在接觸的瞬間就爆發出來,他只好隔著濡濕布料,揉搓著她的雙丘,可是卻引來她不滿的呻吟。  

  汶卿的乳尖作痛地抵在束縛的絲料上,他每一次的揉搓都像是一把火隔著這層障礙在加溫,想知道他的掌心貼在那發疼的兩點上會是什麼感覺,她忍不住像只撒嬌的貓咪般,開始貼著他的掌心磨蹭著。  

  「還不行……小東西……還不行。」他低語著從她腫脹的紅唇移開的嘴,來到她敏感的耳背處又咬又舔的說。「我們進行得太快了……我等待了好久好久……不想太快結束……」  

  她不依地扯著他的衣扣,為他舌尖傳達來的陣陣電波而顫抖著。  

  「求你……不要折磨我了……我等不下去了……」  

  「就算你用這種可愛的聲音求我,不行就是不行。我不想傷害你……你的第一次絕對不能夠是粗暴醜陋的三兩下結束,我要給你最棒的回憶。」  

  什麼回憶,她根本不在乎,她只想快點感受到他在她身子裡,火熱地佔有她,同時也被她一個人獨佔的快感。  

  「你是在玩火,小姐。」他低吟一聲,有些惱怒地捉住她的手腕。  

  「我討厭你過度堅持的原則!」  

  「好吧,要玩可以兩個人一起玩。」  

  說完他突然把她轉過身,扯下自己身上的襯衫,將她的手腕反綁在身後,讓她背對著自己迎向壁面後,雙手罩住她豐滿的雙峰揉動著,布料摩擦出的熱火立刻就讓她呻吟求饒。  

  可是這樣還不能令他滿意,他一手溜進T恤下的緊身衣,並以牙齒咬開了她背部內衣的環扣,一下子轉動,一下子微微使勁地掐著,讓她發出了甜美的喘息。  

  雙手被反綁不得自由的刺激,加上現在自己全在他的掌控下任他操控的快感,汶卿陷入前所未有的意亂情迷,她不知道自己發出了多麼丟臉的聲音,只知道他快要把她弄瘋了。  

  掌握到她身子不斷綻放快感訊息的顫抖,他一手滑到她的大腿處,一寸寸地撩高濕褡塔的裙擺,麻癢的感觸與等待的效果相乘,當他才碰觸到她薄薄的一層小布料所捍衛的秘花處時,她不住開合痙攣的花苞,已經泛出一波新的熱液弄濕了他的指尖。  

  「不……」為自己過度敏感的反應而覺得丟臉的汶卿,忍不住叫著。  

  「希望我停下來嗎?」他紳士的指尖停留在那一點上動也不動地說。  

  被挑逗到一半才被中止的痛苦讓她拚命搖頭。不是的,她不是要他住手……  

  「希望我怎麼做?告訴我,汶卿。」  

  她咬著下唇忍住恥辱地說:「不要停下來……不要停……」  

  「遵命,夫人。」  

  起初他慢得像是在挑戰她的忍耐度,指尖謹慎小心地碰觸著她,可是持續不了多久的溫柔,立刻被她帶著泣聲的哀求所改變。  

  他修長的指頭在她細緻柔軟的火熱裡摩擦著,伴隨著他同樣抑制不了的喘息聲,他們同樣都受著不能得到滿足的慾望所苦,可這份苦痛裡又帶著莫大的喜悅……能夠活著擁抱自己心愛的人的喜悅。  

  「嗯……嗯……」她閉上雙眼,感覺到他的唇親吻在自己光裸的背上,一陣細小的快感泛起,只是她虛弱得無法回應。  

  解開她的手腕,他轉過她的身,就站在浴室幫她卸去早已縐巴巴糊成一團的T恤、長裙、內衣,當他每脫下一件時,他就在她暴露出來的光裸肌膚上印上一吻,宛如朝聖儀式地述說著他未曾出口的愛意。  

  等到他親吻著她的小腹時,汶卿已經手腳無力了。她攬著他的肩膀,柔順地讓他抱起……想起自己破舊公寓中只有那張單人床,她不禁害羞地把臉藏在他胸前。  

  「對不起……」  

  他不解,一邊把她放在床上說:「為什麼跟我道歉?」  

  「屋子裡,只有這麼一張——簡陋的床。」  

  「小傻瓜……比起你的床大小,我更在意的是躺在床上的人兒。」  

  心疼她傻氣的害羞,京森把她摟入懷中,親吻著她的髮梢,低語著:「該擔心的人是我,我會玷污了你的純潔與清白。真的可以嗎?把你自己交給我這種人?一旦你成為我的人,我就真的再也不放你走了。不,就算我想放開,我也放不了手。」他撫摸著她的臉頰,眼眸裡儘是千言萬語都比不上的柔情蜜意。  

  以行動回答他的汶卿,嫣紅著臉頰拉著他上床,動手為他除去衣物。  

  他把自己埋入她體內的深處後,便停下了一切行動,只是親吻著她滲著些許汗珠的配紅臉蛋說:「不要緊吧,還會很痛嗎?」  

  「啊……嗯……」  

  從來不曉得這種事在第一次會如此可怕,幸好她不知道,否則她一定會沒有勇氣嘗試。  

  「把自己放輕鬆一點,相信我……如果真的受不了的話,我們不繼續下去也可以。」他性感的沙嗄喉音在她耳邊騷動著。  

  「不……我可以……」汶卿用力抱緊他的寬肩,深怕自己走到這兒還會失去他,如果他這時候停下來,她一定會沮喪而死。  

  「不要在這種情況下丟下我,求求你……」  

  「我不會丟下你的……我怎麼丟得下你呢,你早已經在我的體內生根發芽了三年,小傻瓜。」他持續在她的耳邊溫柔低語著。(Jet'aime,maange(我愛你,我的天使)」  

  不懂他最後一句話涵義的汶卿,他卻沒有給她發問與思考的時間,開始緩慢地在她的體內移動,不可思議的是疼痛的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陌生的快感,在他撞擊著自己時如同細小的煙火在瞬間誕生。  

  啊,好可怕……自己會被衝到什麼地方去……她好像被一波三丈高的大浪給衝上天邊,而墜落的恐懼感催促她捉緊唯一的依靠——京森!京森!  

  一旦結合後,汶卿才體認到未來她再無法想像,自己被京森以外的男人所擁抱的畫面,除了京森她不想要別人碰她,這麼親密的事她只想跟他一個人分享,如果不是深愛著一個男人,要這樣把自己裸裎在他人面前,把自己最羞恥的本性暴露出來,她是絕對做不到的。  

  而今生今世,她相信自己只愛京森一個人。  

  因為是他,所以現在自己明知此刻扭動迎合他的舉動有多麼淫蕩,她都不在乎,她要給予他快樂,就像他給予自己的快樂一樣。  

  「啊!京森——」  

  她緊捉住他肩膀的指尖一個用力深陷進內中,全身宛如被拋到半空中似的高高仰起,電流般的快感在她的四肢亂竄,不行了她受不了了!  

  「啊啊!」  

  激烈無比的節奏彷彿要把她整個人都震碎了,可是他無比深入所給予的快感,讓她目眩神迷陶醉在充分被愛的喜悅裡。  

  再深一點,再快一點,給她更多更多的藺京森,只有他才可以令她喜極而泣,在這一刻他的全部都是屬於她的!  

  燃燒再燃燒的情火,彷彿永無止盡地席捲著他們。  

  不讓自己壓痛她的,京森在狹窄的單人床上翻個身,好讓她枕著自己的手臂喘息,她紅暈的臉蛋上還有著一絲淚痕,讓他禁不住以舌尖舔去它。  

  「嗯……」緊閉的雙眼,已經透出想睡的訊息。  

  他細心地為她拉起身下的被單,怕她著涼,可是她卻突然慌張地睜開雙眼。  

  「怎麼了?」  

  她紅著眼睛,投入他的胸口說:「我以為……你要走了。」  

  「我不是在這裡嗎?」  

  她搖著頭,哽咽地說:「我不信,你的紀錄太差了,每一次我以為自己接近你,你總是又會轉身想把我一個人丟下來。我不要做什麼天使,我只想做你的女人,抱我、再一次、更多,我要讓你筋疲力盡到無法離開我為止。」  

  她委屈的小臉是如此的惹人憐愛,讓他原本平息的慾望再度甦醒。  

  「真的可以嗎?你是第一次,身體會受不了的。」  

  汶卿猛力地搖頭。「我不管,我要你!」  

  罪惡感與喜悅一起湧上他的心頭,他的這雙手沾滿了罪惡,現在又多添了一樁,他拉著天使陪他一起墮落了,可是他不後悔,只要能把她留在身邊,不管這是多麼大的罪惡,他都滿心歡喜的接受。  

  曾以為他絕對不可能到手的天使,如今就在他的身邊,他已別無所懼。  

  清晨的陽光照亮室內時,一陣粗暴的敲門聲打擾了戀人甜蜜的光陰。  

  京森反應快速地從床上跳起來,一時間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可是身旁輕吟著翻身的戀人,立刻讓他想起昨夜的一切。  

  對了,這兒是汶卿的公寓。  

  是哪個笨蛋一大早來擾人清夢?  

  「唔……好吵……」咕噥著卻睜不開眼的她,昨夜累壞了。  

  「你睡你的,我去看看是什麼人。」他在她頰上印下一吻,體貼地說。  

  套上丟在地板上的長褲,打著赤膊的京森走到玄關處。「哪一位?」  

  「請問這裡有一位藺京森先生嗎?!」  

  狐疑地挑起眉,他透過門上的窺孔確認門外的人,兩名他不認識的男子身著警察制服站在公寓前的走廊上。  

  「你們找他有什麼事?」把門拉開,他不悅地問。  

  「你就是藺京森嗎?我們是天母分局的警察,有人告你犯下重傷害罪,麻煩請跟我們到分局作筆錄。」  

  「重傷害?」  

  「是的,昨天你在公主酒店中曾把其中一名客人打成重傷,你該有印象吧。不過,一切都等到回分局後再說,請跟我們走吧。」  

  該死,他竟沒有想到——什麼重傷害罪?他不記得自己把他打到缺腿斷手,恐怕這背後又是陳傑那卑鄙小人搞的鬼。  

  「藺先生?」  

  「我知道了,我會跟你們走,先讓我去換件衣服。」  

  一回到房間裡,似乎已經聽到外面談話的汶卿臉色蒼白地坐在床上。「跟他們走?不可以,你沒有把他打成重傷,我可以去證明,這是騙人的!你只是小小的教訓他一下而已。」  

  「汶卿,冷靜點,先把衣服穿上,我跟他們離開後,你立刻去找端木,知道嗎?不要自己輕舉妄動,尤其不要和那個姓陳的傢伙接觸。」  

  「不要!」汶卿大叫著。「如果他們要捉你去關,那也一起把我關起來好了,是我連累你的,這事本來和你無關!我不管,不管你到什麼地方我都要跟著你!」  

  「聽話,汶卿。」  

  他為了抑制她歇斯底里的情緒,親吻著她的唇說:「乖,相信我,我說我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的,相信我,等著我。」  

  「不。」她捉著他的手腕說。「不要,我好怕你會像三年前那樣從我眼前消失,我不放心,讓我跟你到警察局去吧!」  

  「汶卿,我不希望你跟去那種地方,警察局不是什麼愉快的場所,說不定還會有——」一想到陳傑那傢伙說不定也在警察局,說什麼他也不願讓她跟。「乖,打電話通知端木,我沒事的。」  

  強行撥開她的手腕,他把手放在她肩上,以堅定的眼神說:「看著我的眼睛,汶卿,相信我,我不會離開你的,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知道嗎?」  

  留下這句話,他換好衣服後,就隨著那兩名警員離開她的公寓,汶卿套上一件洋裝赤著腳追到公寓外時,恰巧看到他被押上警車的那一幕景象。  

  彷彿心有靈犀的,他在坐進警車前抬起頭看著站在走廊露台上的她,以唇形無聲地說了句「我愛你」後,就這樣被警車載走了。  

  汶卿揪著心臟,她閉上雙眼,希望上天能給她力量撐下去。  

  他說他愛她,他說他會回來,她相信他。  

  「鈴——鈴——」  

  屋內的電話鈴聲把汶卿從絕望的谷底中喚醒,她衝回屋內拿起電話,也許是端木打來的也不一定。  

  可是她料錯了,透過電話筒,陳傑陰森的笑聲傳來。  

  「呵呵呵,沒想到是我吧,單汶卿。那個男人被捉走了,對不對?你好大膽子唆使他打我,別以為我會這樣就放過他了,我已經找了最好的律師,還透過我岳父在警局的關係,我一定會告到他被關進監牢裡不見天日。」  

  「你無恥,是你先試圖侵犯——」  

  「喔,說話要講究證據,你有什麼證據說我侵犯你?在場除了我有誰看到了?你身上有我的精液嗎?我告訴你,我可是醫生,這方面的事情我比你還清楚,我還可以捏造病歷傷單,把沒有的傷寫得誇張一點。這一點你能贏得過我嗎?哈哈哈哈。我要讓你後悔不跟我,卻挑他。」  

  「陳傑,你到底想怎麼樣!」  

  握著話筒,汶卿全身籠罩在一股狂猛的怒火下,她從未如此痛恨過一個人,也從未覺得一個人,竟能如此卑鄙無恥下流,他是醫生又怎麼樣,和京森高尚的情操比起來,他連良心都腐爛了,根本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  

  「哈,我想怎麼樣?不怎麼樣,我就是不爽。我吃不到的女人,他也別想擁有,就這麼簡單。」  

  「要怎麼樣,你才會放過京森,你說。」  

  「喔,這句話問得好,可是——你應該很清楚不是嗎?小卿卿。我在凱悅的一○二四號房等你,該怎麼做,你有心理準備了吧。」  

  閉上眼睛,汶卿打了個寒顫。  

  對方在企圖些什麼,已是不言可喻。  

  「我話說到此,來不來,那個男人會有什麼下場,全都看你決定了,哈哈哈哈。」  

  汶卿奮力地掛上電話。  

  他帶給自己的噁心感觸,彷彿又從電話的彼端傳過來。  

  她不能不去。不去的話,京森說不定會受到誣陷而真的被關。京森會陷入今天這個局面,全都是她的愚蠢所惹來的,她怎麼能呆呆的坐以待斃。  

  不。這一次她不要再等了,為了京森她要改變,為了成為京森的女人,她有必要學習成長,首先第一課就是不能被這種惡劣下流的爛胚子給吃定了。  

  她要用自己的雙手解決這個問題。  

  汶卿下定決心地跳起來,在屋子內四處搜索著可以使用的道具,當她找到時,她臉上展露前所未有的決心。  

  握著那把鋒利無比的水果刀,她把它放進自己的手提包中,匆匆出門。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15 00:08:26

第十章   

  在警局中做著筆錄的京森,從偵訊室出來後,就被送進警局的拘留所,可是很快的就被釋放了。  

  當他走到外面看見端木揚朝他揮手後,就一點也不意外自己能如此快速地獲釋交保。端木家在這方面的關係良好,所以交涉起來也更為快速。  

  「唉呀,真是場無妄之災啊。我都聽說了,幸好我找到酒店內的員工願意作證,說明陳傑離開飯店時是自己開車離去,而一個雙手雙腳甚至意識都清醒的傢伙,怎麼會變成重傷害罪,就把謎底給澄清了。,無罪釋放。不過,你有打傷他是事實,萬一對方想告你傷害,也不是沒有這可能就是了。」  

  端木拍著他的肩膀說:「不過,安心好了,那個陳傑的背景我都查得一清二楚了,他想搞鬼,就怕鬥不過我。所以我不會讓你吃上官司的,放心。」  

  「謝謝。」京森左望右看。「汶卿在你俱樂部裡嗎?」  

  「她?沒有啊!你為什麼會這麼問,我還以為她和你在一起呢!」  

  京森臉色一變。「不是她通知你我被關的消息?」  

  「不是,是艾昕通知我的,因為我要他幫你注意四周的情況,你也曉得我擔心那些殺手還不死心。沒想到他卻得到你被人請來『衙門』坐坐的消息,我當然得火速前來營救好友嘍。」他看京森神色不對,蹙著眉說:「汶卿怎麼了嗎?」  

  仔細想想,自己是否犯了一個錯誤,陳傑人並沒在警局出現,而他對自己提起訴訟的目的,除了報復自己外,應該還有一個更主要的目標汶卿!  

  「端木,快開車!」  

  「喂,怎麼了?你臉色很難看啊!」  

  「別管了,快開車就是了。」他祈禱汶卿有把自己的警告聽進耳中,沒有理會陳傑,也沒有與陳傑接觸,否則……  

  那個混蛋變態要是敢碰汶卿一根寒毛,這次不管自己會吃上什麼官司,他都要把他碎屍萬段。  

  「喲,來了,進來、進來。」  

  陳傑一拉開門看見她,便笑得眉眼都瞇成一條線。金絲框的鏡邊與人模人樣的打扮,看在許多女性眼中都是頗為理想的結婚對象,可惜一旦被人看穿本性後,那層虛偽的皮一蛻下,就是個什麼都不是的人渣了。  

  奇怪的是,這一回面對他,汶卿心中卻沒有半分緊張的情緒。她腦海中只有被關在鐵牢中的京森的模樣,只要一想起這一點,她內心的勇氣便足以讓她無畏無懼,甚至是——握著刀柄的手都能冷靜地藏在外套的口袋中。  

  「坐吧,別客氣。」  

  「我站著就可以了。」她冷冷地拒絕道。  

  意外的一揚眉,原本正在倒酒的手也停下來,陳傑盯著她的臉說:「我還以為你是來跟我求情的,原來不是啊?」  

  「……」汶卿不動聲色地等待著對方先出招。  

  「你,似乎有點不同了。」陳傑摸著下巴說。「是因為身邊男人的緣故嗎?才一個月不見呢,當初在醫院那種天真的氣息已經消失了,現在的你……該怎麼說呢,不再像個觀賞用的娃娃,反而更具有挑逗的女人味了。」  

  漠然地,汶卿反瞪著他。  

  「就連這種頑固的表情,也是以前不曾見過的。呵,可是這下子更讓我想要把你弄到手了,所謂老婆總是別人的好,看到別人的女人,就會讓人忍不住想搶過來。那天晚上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不是那個程咬金殺進來,我已經把你變成我的女人了。」  

  「你辦不到的。」汶卿本來不打算開口的,但是實在無法容忍他厚顏無恥的態度,簡直把女人當成傻瓜。「就算那天晚上真有什麼,那也只是被瘋狗咬一口,消毒完傷口,就什麼也不是了。我唾棄你,以暴力來佔有女人這種手段,只有最低級的人渣才會做!」  

  被她罵得灰頭土臉的陳傑,嬉笑的面具再也裝不了,他齜牙咧嘴地說:「你說我是人渣?!」  

  「人渣、不可回收的垃圾、徹底的廢物,哪一個都比你這種人要高級!」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他揚起手——  

  就是現在!汶卿眼也不眨地迅速抽出她藏在口袋中的刀子,銀光一閃,陳傑哀嚎地握著滴血的掌心,淒厲地叫喊著。  

  「啊、啊,我流血了,我流血了,你居然——」  

  汶卿握緊刀子朝他再跨前一步。「我確實是改變了,過去的我或許會原諒你的行為,甚至給你找借口,認為是我做了什麼錯誤的暗示,所以讓你做出那種行為。可是現在不同了,我愛上了一個男人,是他讓我知道我自己有多重要,我要保護自己,才能夠讓他不為我擔心,不為保護我而受傷害,為了保護他所以我要為自己的安危挺身而出,而你——就是我要解決的頭一個難題!」  

  「啊!不要過來,不要拿著刀子對著我!」陳傑舉起雙手豎白旗說。「行,你贏了,我撤回告訴,我不告你的男人了,你可以走了,沒事了!」  

  「撤回告訴,以前的我或許會滿意於此,但現在的我不覺得滿意。因為我的縱容,或許會讓你的魔掌繼續伸向其他女人,你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尋找可以下手的目標,就像過去的我一樣。為了不再出現這樣的受害者,我決定要代天懲罰你!」  

  「懲……懲罰?」他下唇不住抖動著,一雙腿也軟癱在地上。  

  「沒錯,我要閹割掉你那為非作歹的部位,讓你知道『做女人』是什麼滋味,看你還怎麼『逞男人』威風!」  

  「哇——!!」他尖叫著,奪門而出。  

  同一層樓的旅館住客紛紛打開房門探頭看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汶卿愕然地看著已經空無一人的房間。  

  什麼嘛——真是太好笑了。  

  忍不住,她抱著肚子狂笑著,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也不知道她笑了多久,但隨後衝進房內的兩人,看見她笑得如此瘋狂的樣子,擔心地捉著她叫道:「汶卿!你怎麼了?沒事吧!你有沒有怎麼樣?」  

  眨著朦朧的淚眼,她驚訝地看著京森擔心的臉孔,一邊揩去眼角的淚水說:「你被釋放了嗎?京森,太好了。」  

  「什麼太好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緊張,差點以為你又被——總之,你沒事吧?」他迫不及待地把她抱入懷中說。「你真把我嚇出一身冷汗,這個笨蛋。」  

  「嗯。」他的關心讓汶卿不覺微笑地說:「我沒事,好得很,而且我還把『他』給殺了。」  

  「你殺誰了?」端木好奇地觀望著,這四週一個人也沒有啊。  

  汶卿指著門外說:「那個尖叫著逃出去的傢伙,我把他內心的魔頭給殺了,雖然不知道這樣能維持多久,但至少短時間內他應該不敢再隨意對女人亂來才對。希望如此。」  

  聽得一頭霧水的兩人,不知該怎麼接話才好。京森把她手中還握著的刀子取下,深怕她不慎傷到自己。  

  「想不到,恐嚇人這種事,我也做得來呢。其實我自己都不相信事情會這麼順利,看來我也有點邪惡使壞的天分。」她吐著舌頭說。「比我想像的容易多了,只要知道每個人都有他恐懼害怕的弱點,想要反擊並不困難。過去的我之所以那麼膽小,是因為身邊沒有人可以做我的依靠。可是現在我有你們,我知道不管別人怎麼看我,你們會相信我,這就夠了,我就有勇氣挑戰那些惡意的挑釁。」  

  「當然,我們都在你身邊。」京森撫著她說。「可是你還是得把事情說清楚,吾愛,我們兩個都快被你奇怪的言行給打敗了。到底、為什麼,陳傑要尖叫著跑出去?」  

  哈哈一笑,汶卿把事情前後敘述了一遍,說到陳傑當時的糗態時,在場的三人又笑成一團,端木還直惋惜沒能親眼看到這場精彩好戲,而京森的感想是責備她怎麼能拿自己冒險。  

  「我不是要你別接近他嗎?為什麼不聽話。今天雖然幸好一切都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失敗,那該怎麼辦?」  

  汶卿搖頭說:「我不是在逞強,京森。我只是想求證一件事。」  

  「什麼事?」  

  「我的心裡一直很矛盾,你的眼中、你所愛上的是真的我嗎?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好,我所在的世界和你不同的原因,是因為我比你膽小多了,息事寧人、凡事不去計較,姑息……可是你卻把它解釋為我的純真、我的善良,所以你說不想把我帶入你的黑暗世界,不要我接近你。」  

  她垂下眼睛歎口氣。「假如你說的什麼純真、善良是我們在一起的阻礙,那我會毫不猶豫地把它給捨棄,一腳跨入你的世界,做一個你所謂的『墮落人類』。可是我好怕,怕我這麼做之後,你心中對我的愛意也會隨之消失——那我手上就真的一張王牌也沒有了,我再也沒有留住你的法寶了,不是嗎?」  

  汶卿摸著京森的臉說:「瞧,我不是什麼天使,因為我也拿刀傷人,也學會怎麼恐嚇人,為了自己的情人或許要我殺人都辦得到,如此墮落可怕的我,你已經厭倦了嗎?不想再要我了吧?」  

  「你在胡說些什麼!對我而一言,你就是天使,不管你做了什麼,怎麼改變,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京森……」汶卿眼眶濕濕地看著他。  

  他微笑著低下頭,兩人的唇在空中熱情相接,全然不顧四周左右是否還有閒雜人等。  

  「啊啊,受不了,你們好歹也等到我這個大燈泡離開後,再開始上演這麼火辣的戲碼嘛!」端木揚雙手一攤地朝房門口走去說。「我要自動消失了,你們就慢慢去談情說愛吧!」  

  京森咧嘴一笑,對好友的如此識趣,感激萬分。  

  一個月後  

  愛琴海碧藍晴空下,一艘遊艇正徜徉在風平浪靜的水面上,徐徐的暖風吹拂過甲板,頑皮地與風帆嬉戲著。  

  透過國際網路,正以手提電腦觀賞著好友寄來的照片的俊逸男子,躺在吊床上悠哉地享受陽光、海水與風交雜的味道。  

  「YOUNG,你在看什麼?過來陪我們玩嘛!」兩名金髮碧眼的超級名模從船艙對他招手說。  

  端木揚把太陽眼鏡順手一推到額頭上說:「你們自己玩吧,我還想多曬一下太陽。」  

  「YOUNG真無情,電腦裡有什麼有趣的東西,讓你捨不得放下它?」噘著唇,美女索性移動腳步來到他身邊,撒嬌地推著他的肩膀說。  

  「沒什麼,只是看見某個笨蛋,放下大好的生意不做,跑到巴黎去開一間專門做義診的小診所,忍不住要寫封信去笑笑他而已。」端木揚指著螢幕上,透過照片圖檔傳輸顯現的一張張照片。  

  照片上高大帶點混血兒輪廓的颯爽男子,摟著美麗嬌小的東方女子,不慣於微笑的男子依舊是酷酷的面無表情,可是他注視著身邊女子時候的眼神,那份溫柔,即使是無機質的相片,都會透露出一股溫暖。  

  他們有時站在破舊的屋子前,有時指著屋子的招牌「藺醫師」,有時是兩人一起在蛋糕前吹蠟燭,張張照片都傳達了他們之間幸福甜美的氣氛。  

  「看起來很快樂啊,你說的這個笨蛋。」美女困惑地說。  

  「這你就不知道了。」端木把手提電腦關上。「所謂傻人有傻福,笨蛋有笨蛋的快樂,不是每個人想做一個笨蛋就能做一個笨蛋的,那要天時地利人和。過去我那個朋友就是太聰明了,往往不知道幸福近在眼前,要不是他變笨了,現在恐怕還在做一個聰明的不幸傢伙。」  

  「嘻嘻,YOUNG,那你是哪一種人?笨的幸福?還是聰明的不幸?」  

  端木揚鳳眼往上微揚,迷死人不償命的誘惑笑著說:「想知道嗎?寶貝。」  

  「當然,任何跟YOUNG有關的事,我都想知道,告訴我——」  

  他掐掐她的下巴,眼睛一眨的說:「等你哪天要拋棄所有現任男朋友們,專心找個男人來愛的時候,我再告訴你,在那之前——保、密!」  

  「YOUNG!」  

  又被他滑溜的把話題閃過了,她看他利落的身子從甲板上一躍而下跳入愛琴海中悠遊的模樣,又愛又恨地跺跺腳,她早該知道想擒住這尾早已鍛煉成精的大魚,不是這麼簡單容易的事。  

  會輕易被困住,他就不是自己所認識的YOUNG了。唉!  

  「哇,水好冰,你不下來陪我嗎?」以無辜的眼神與女人無法抗拒的稚氣笑臉,端木揚朝她揮著手說。「跳下來吧,我保證會接住你的!」  

  還能怎麼說呢,愛情這玩意兒,總是先動心的人才有滅頂的危機。  

  「京森,最後一位患者嘍!」  

  她歪著頭探看著他在診療室中為什麼笑得如此詭異。「你在看什麼?」  

  「沒有,端木傳了些有趣的照片過來,都是來自台灣的報導。這和你也有一點小關係,你要看嗎?」  

  汶卿好奇地睜大眼,可是又擔心讓病患等太久,她猶豫的神情再度逗笑了他。  

  「我知道了,病患優先是嗎?請他進來吧,等結束了我們再一起看。」  

  「嗯。」  

  結果送走那位原本因為鬧肚子痛而站不起身的患者,滿面笑意頻頻道謝的離開後,他們把診所的門關上!一邊準備著遲來的晚餐,一邊看著端木送過來的新聞剪報。  

  消息有兩則,一個是曾經騷擾過汶卿的那位雜誌社總編輯,非法入侵民宅當場被逮捕,過去掌握著相機與紙筆拚命挖人隱私的無冕王,這回成了鏡頭下被審判的焦點,死命躲著採訪相機與麥克風的模樣,立場完全顛倒的情況,讓人不禁感歎他也有今天。  

  汶卿深刻瞭解到被人追逐與騷擾的痛苦,縱然社會大眾有知的權利,但在這之前,也該尊重個人擁有的隱私權吧!這下子,也許可以讓那名雜誌社總編輯,好好乘機反省一下,未嘗不是好事一樁。  

  還有另一則消息,則絲毫都不值得她同情了。  

  陳傑居然上報而且還是社會版頭條,她起初有些吃驚,但更令人吃驚的是報導標題寫著:「披著白袍的禽獸,醫生對護士性騷擾!」  

  他被控騷擾院內的實習護士們,並假借協助她們學習護理工作的借口,把某位護士給誘騙到無人的開刀房內意圖不軌,要不是巡守的警衛恰巧經過,救下那名護士,現在他就不是被控性騷擾,而是被控強暴了。  

  不用說,他的工作被開除了,老婆也宣佈和他離婚,外加他的岳父更是公開聲明,從此以後陳傑的所作所為與他無關。  

  汶卿歎口氣。  

  「怎麼了?覺得他很可憐嗎?」他從身後環抱她的腰說。  

  「不是……」一邊搖頭,汶卿仰頭看著他說。「我是在想自己有多麼幸運……能遇見你,假如那天你沒有把我買下來,也許我現在……」  

  「那,你得先感謝你自己,如果你三年前就那樣掉頭離去,我早死在那條小巷子裡,也沒有機會來救你了,不是嗎?」  

  汶卿甜甜一笑。「生命真是奇妙,我們永遠都不知道會在什麼地方,遇上什麼樣的人。」  

  「對我而言,生命是奇跡,能讓我遇上你。」  

  他貪婪地奪取她可口的雙唇,不管親吻多少次,她害羞的模樣與大膽的回應永遠都讓他不知饜足,不知不覺中他的手從她的背腰處往下滑——  

  「啊……不可以……晚餐……」  

  她扭著腰小小的抗拒著。  

  他把她拉回來,順勢把她放倒在診療抬上說:「不是已經準備好了嗎?就在我的眼前。」  

  「討厭……我不是吃的東西!」她想皺起眉頭表示生氣,卻又因為他頑皮的手指正巧妙地攻擊著她的敏感易燃點,結果出口的抗議反而聽來像是甜蜜的誘惑。  

  「怎麼不是?自古以來,天使都是惡魔的晚餐,現在我就要好好品嚐你的全部,從頭到腳把你吃得一乾二淨。」  

  「京森——唔!」  

  他逮住她的舌尖,不肯罷手地進行攻擊。  

  暈眩的腦海中,汶卿懷疑他該不會當真是要吃了她吧!自己放在爐火上的那鍋湯……  

  嗯,可是她也停不下來了。  

  攬住他的頸項,以雙腳勾纏住他的腰,汶卿決心把那鍋湯的事先放一邊,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好好去愛他。  

  從前的從前的從前,有一個受到詛咒的黑色魔王,在一間名叫「夜舞」的俱樂部中,看到了一名美麗的白衣天使,魔王拿出了手銬,以一百萬買下天使的所有權……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