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葆琳 -【翡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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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29 01:24:25
標題:
葆琳 -【翡翠】《全文完》
翡翠
作者:葆琳
她姓楊,名「天晴」,因此,大家都愛暱稱她為「晴天娃娃」。
說起她生平最大的嗜好,不作他想,就是收集各式各樣的古董,
而她此生最大的夢想,當然就是擁有一間像「花鳥堂」一般的古董店了,
沒錯沒錯,「花鳥堂」是她的最愛,所以平時只要一得空,
她必會上那兒東逛逛、西瞧瞧,與那些教她愛不釋手的寶貝們親近親近,
尤其是那一枚自己這輩子再怎麼努力,怕是也買不起的翡翠!
不料,某日店主人竟好心地表示,願意將它送給她?!
天啊!這……這算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嗎?
雖說平白得到了這項大禮,可她卻高興不起來呀!
因為她的最愛要結束營業了啦!嗚~往後她要上哪兒逛?
且說也奇怪,打從翡翠入手後,自己竟不斷地作起怪夢,
還和名叫錢雨的怪怪男子,在晴雨交加的怪天氣中相遇!
等等,他所在找尋的祖傳翡翠,該不會就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29 01:24:46
楔子
「花草堂」坐落於幽靜的小巷子裡。
原為日本軍眷宿舍的建築物,有著斑駁的木門與霧花花的玻璃窗,外觀看起來和一座廢墟沒兩樣。如果不是一盞時亮時暗的招牌燈掛在店門旁,平常人根本不會發現原來這兒是間店面。即使發現,有興趣進去瞧瞧的人,大概是一百人中也找不到一個。
「那家店到底在賣什麼啊?陰森森的。」連好奇的女高中生都這麼說。
「雖然我住在這一帶十幾年了,但是從沒看到那家店有人上門。他們不是關門倒閉了嗎?」隔壁賣香腸的小販,嚼著檳榔說道。「我進去過一次,以為那兒是賣花的,結果擺了一堆破破爛爛的鍋碗,還有個怪裡怪氣的怪老頭在看門,所以沒到一分鐘我就走了。」鄰棟大樓的家庭主婦做了個抖肩的姿勢,如此表示。
「那兒是間賣古玩的店,不過放的都是些我沒興趣的東西。對了,你知道哪兒有賣古董郵票的嗎?」戴著厚重黑框眼鏡,滿臉長著雀斑的年輕人反問。
結論是:「花草堂」的歇業,似乎沒什麼人會感到意外。
其中,會對於這間店的消失而感到遺憾的,全大台北地區數來看去,大概也只有一位——長年來始終於中午時分光顧這間小店,但不曾買過一樣東西,純粹是做「眼睛血拼」的女孩子。而今天,她又晃到這間店門前……
推推鼻樑上滑落的老花眼鏡,翻閱著一本泛黃的古本小說,「花草堂」的店主聽到了叮鈴聲響,這意味著有「客人」上門,但他依然沒有抬起頭,繼續沉醉在他的梁山一百零八條好漢中。細微的腳步聲進入,接著是一縷陽光,透過訪客的腳步,也射進這陰暗的小店內。啪啦的翻頁聲,以及訪客不時傳出的「啊……好美喔」、「今天也一樣這麼漂亮」的小聲讚歎,成為店內唯一的聲響。 」這似乎已經成了一天中的慣例。
只要有開門營業,店主幾乎都會看到那嬌小的身影。
她從不逗留過久,頂多中午時段,十到十五分鐘。一個人來,一個人離去。來訪時也不是想買什麼東西,純粹就是觀賞而已。換成普通的店家主人,八成會罵道:「我們這兒又不是博物館,專門讓人看的!再說,哪間博物館不收門票啊?」可是花草堂的店主未曾驅趕過這位訪客……雖然也不曾開口招呼過她。 這就像是種無聲的默契。
辛辛苦苦栽培的花兒開了,路過的訪客欣賞並讚歎著,與主人相視一笑,近似這種感覺的默契。言語取代不了的感動,在無聲中傳達得最深、最遠。
「哈啊……」
訪客發出了悠悠的歎息。
店主終於從小說的世界中回歸到現實。好像每一次她都會在同一個櫥窗前,發出那樣的歎息。那聲歎息與先前的愉悅不同,有著些許惋惜、疼惜,也有點兒像是同情。「你對那枚翡翠有興趣嗎?」清清喉嚨,老店主打破幾年來的慣例,開口問。彷彿被嚇了一跳,猛地轉過來的訪客,有張清新可人的小臉,宛如向日葵般的大大黑眼,盛著無比訝異。「呃……不好意思……是我打擾到您了嗎?」沒有回答她這疑問,店主從櫃檯後方起身,緩慢地走向她和那只展示櫃。那是以老舊的四方木盒重新塗上紅漆,並裝上透明玻璃後所做的手工櫃子……裡面什麼也沒擺,就只放一枚掌心大小的翡翠。
「你對它歎氣的原因是什麼?覺得這裡太簡陋,配不上它嗎?」隔著鏡片,以尖銳的小眼睛看著她,店主雙手反剪在一襲唐裝身後,嚴肅地問道。「不、不是的!」
微紅著臉蛋,似少女,又用著比少女來得成熟穩重的口氣,她說道:「我也不知道,每次看著那枚翡翠,總覺得它好像快要掉出淚水了。」店主困惑地看著櫃中的綠玉。
「掉淚?這枚翡翠嗎?」
「嗯!」
肯定地一點頭,眼睛又黏回翡翠上頭,她以雙手碰觸著木箱,輕聲地說:「不可思議的綠,層層疊疊的,在陽光底下,空氣中細小的灰塵飛舞在左右,像在訴說什麼。它好像一直在等待著什麼、渴望著什麼。我越是看它,就越是覺得整個人都要被那翠綠的海給吸了魂……心裡頭就會有種壓抑、難解的情緒在沸騰,這種情緒只能用一聲歎息來發洩。」店主也跟著沉默地觀賞起那塊玉。
兩個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共同佇立在一隻木箱前發愣,這畫面雖然有點兒詭異,可卻又有點兒符合這古怪老店的韻味。「啊,我該回去了!」
半晌,她才驚慌地抬起頭,接著向店主一頷首致意說:「不好意思,叨擾了。」「……等等,你……把它也帶走吧!」指著木箱,店主心血來潮地說。 「咦?」 吃驚是一定的。她錯愕地愣在原地。
店主不改嚴肅的面孔,淡淡地說:「你不要嗎?」
「不……可是……這翡翠很貴吧?我怕我買不起……」她囁嚅地說。
「哼!誰提到錢來著?」店主不留情地嗤笑一聲。「我這間店就要收了,往後你再也看不到這枚翡翠了。如果你不要,就當我沒開口好了!」「店要收了?!」
她的叫聲幾乎把老店裡陰霾的鬼怪氣氛都嚇跑了。
「為什麼?」
接著她以沮喪的口氣說:「以後我再也不能到『花草堂』來散心了嗎?我好喜歡這裡面的每樣東西耶!老闆,我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但我現在正在存錢,只要我有了足夠的錢,一定會光顧你們店內的東西!可不可以再等我幾年?我一定會發財的!」「嘖!要一個七老八十的老人家等你們年輕人發財?,你這是在做夢吧?!」被潑了冷水的她,更沮喪地垂下雙肩。「抱歉,是我沒大腦。」
店主板起的臉有些微紅,他繼而一咳地說:「你這丫頭還真是少見的老實!我看你來我們店裡也好幾年了,對這些古玩這麼有興趣嗎?」「嗯!」提起這話題,她的臉兒一亮,雙眼愉快地閃爍著星光。
「那台留聲機好可愛喔!大大的喇叭造型,要是擦得它金光閃閃的,一定是個大美人兒!還有還有,那邊的古董青花瓷盤,應該是明朝萬曆窯燒的吧?雖然現在都是灰塵,不過一點兒都不減它的光澤!」「真歹勢,我這個老人家就是懶得打掃!」脾氣古怪的店主冷哼。
「啊?我沒這意思——」
店主轉頭看著四周。「沒關係,反正這些老東西,我原也沒想要賣錢。」開這家店,當初就是抱著交交有緣人的心態,如果有我看得上眼的傢伙,那傢伙又識貨,我就算把東西送給他也沒關係。「可惜這年頭,沒什麼人對這些陳舊破爛的玩意兒有興趣了,大家都往百貨公司跑,對什麼名牌玩意兒掏再多錢都買。要我說,那些人才是傻啊!什麼幾十年的名牌?能抵得上我這些寶貝兒們嗎?它們才是真正的歷史,才是真正的歲月!和我這老古董一樣,看盡人生百態。」「沒錯、沒錯! 一想到它們曾經經歷過的年代,光是這樣一嗅它們的氣味,我就感動得寒毛都要豎起來了!」她跟著猛點頭說。店主一笑。
「你真是個怪丫頭!」
「哈,很多人都這麼說!」
她不以為意地微笑著。
點點頭,店主繼續看著店面說:「我的時間到了,已經該是收起這間店的時候了。老是等著不會上門的人,也沒有用,索性結束了它,然後……讓我這一生塵埃落定。」老人家露出了個長年來難得一見的微笑,說:「那枚翡翠就送給你吧!我和它的緣分早巳盡。但你和它的緣分,在幾年前就開始,往後也許還有更了不得的緣分會發生,希望你能好好地珍惜。」店主將木盒整個捧起,遞給陌生的女孩,目送她和那枚翡翠離開。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29 01:25:37
第一章
「晴天娃娃——」
伴隨著這聲大吼,外加使勁地一拍,楊天晴整個人幾乎被人由座位給震到地上去。「好痛喔……」
纖細嬌小的身軀禁不起這種粗魯的對待,整個人晃了晃。眨眨那雙黝黑大眼,有氣無力地揚頭,看著高頭大馬的男人。「大哥,你曉不曉得自己力氣多大啊?是想把我的骨頭拆了嗎?」「噢?我怎麼不知道晴天娃娃裡面有骨頭呢?我還以為是用棉花或衛生紙塞一塞就好了。」「少侮辱人啦!」翹起嘴,小臉氣呼呼地。「我不只有骨頭也有肉,更有骨氣!想嘗一嘗被晴天娃娃海扁的滋味嗎?」「來啊!反正棉花拳頭一點兒都不痛。」
被暱稱大哥的男人,是這間「寶貝蛋寵物店」的老闆方東新,也是楊天晴的偉大「東家」。蓄著滿嘴大鬍子的他,看來有點年紀,其實還不滿三十歲,因此每當鄰居的小鬼頭衝著他喊「伯伯」時,他總是不滿地抱怨著:「叫我哥哥!」恰巧相反地,天生一副玲瓏迷你身材,連臉蛋也是小巧、幼嫩,穿上中學生制服還可以魚目混珠的楊天晴,才不過小了方東新兩歲,卻活像是他的女兒似的。「吼!」天晴撲上前去,作勢要攻擊,方東新馬上從身後變出一包她最愛的零嘴說:「給你乖乖,快點乖乖就範!」「啐!耍賤招!」天晴直盯著那黃澄亮眼的包裝袋。
「那你吃或不吃呢?」曉得她不可能不上鉤,胸有成竹的方東新一詭笑。
「拿來啦!」
粗魯地搶過零嘴後,拆開包裝,天晴一邊抓起滿拳頭的圖形小點心,丟進嘴中咀嚼,一邊狐疑地揚眉說:「大哥今天心情這麼好,還會記得向我獻慇勤,該不是有什麼企圖吧?」「拜託——我是那麼差勁的老闆嗎?難道對我自己的員工親切一下,就一定是有所圖謀?」「上次請我吃乖乖,是要我幫你應付趙咪咪。上、上次請我吃乖乖,則是要我去頂替你,帶黃Lucky去散步。還有上、上、上次……」「好、好!我知道晴天娃娃的記憶力超強,你全都記得一清二楚,就別再算下去了吧!」方東新垮下臉。雖然身為寵物店老闆,但並不意味著所有的「寵物」都喜歡他。脾氣古怪的趙咪咪,是只上了年紀的老貓,特別討厭人家替它梳毛、剪指甲,而它的主人卻總是拖到它的長毛打結、趾甲尖得可以當凶器時,才送來美容。試問,不祭出店內最得寵物緣的楊天晴去應付,他還能請誰上陣呢?店裡的其他人全吃過趙咪咪的趾甲苦頭。至於黃Lucky,雖然是頭美麗的黃金獵犬,膽子卻其小無比,帶它去散步是件考驗耐力與體力的重勞動。耐力,是必須不斷地和一隻往後倒退走的狗兒拔河;體力,是必須拉得動那只重達二十公斤的大狗。往往一趟散步下來,狗兒沒運動到,人都快喘翻了。偏偏奇跡就是降臨在天晴身上。
LuckY和天晴在一起時,宛如天不怕、地不怕,還會主動地催促天晴向前走。好像連狗都知道天晴有顆和她身材成反比的膽子,任何麻煩、問題或是有其他笨流浪狗想找碴時,她都會發揮那大無畏的精神,替LuckY出頭,幫它吼回去,所以根本不必害怕。東新還沒見過比天晴更有一手的馴獸高手。
可惜天晴志不在當馴獸師,不然一定能靠這「天分」大發一筆橫財的。但無奈的是,不論東新如何勸說,天晴仍舊喜歡和她的那堆「死人東西」混在一起。「大哥,我看你就從實招來吧!到底要晴天娃娃幫你做什麼?要不然你那包乖乖就快被人家一掃精光,到時候娃娃翻臉不認人,你可就虧大了。」一旁,工讀生的小由笑著說。「由,你閉嘴啦!」天晴喀吱喀吱地咬著乖乖,橫眉豎眼地一瞪大男孩說。「咳咳!」東新堆上笑臉,說:「呃,我是想說……中午你去吃飯時,可不可以順道去接張太太家的圓圓呢?」「圓圓?」腦海中立刻秀出客戶檔案,三秒鐘後天晴就點頭說:「就是那只有神經質的貴賓狗啊!」「對,因為張太太要出外一周,想委託我們代為照顧。」
「拜託,圓圓一和主人分開,動不動就會吐,還會牛夜狂哭,我們的寵物旅館這一周豈不是都不能收其他寵物了?」「可是張太太是老主顧了,況且……現在剛好沒有其他寄宿的寵物,應該沒關係吧?」東新滿臉央求地望著天晴,這會兒還真不知道誰是老闆。「大哥你一定又是被張太太的哭訴給打動了吧?」冷眼一瞟,天晴翹起唇,精明寫在眼中,毫不客氣地數落道:「你真的受不夠教訓啊?晚上被圓圓吵得要死的人可是你喔!上回她寄放圓圓時,不是已經約束好,再也不收容她家的圓圓了嗎?每次、每次都心軟,每次、每次都後悔,你不煩,我們都快被你煩死了!」「說得好!我站在你這邊,晴天娃娃!」小由拚命鼓掌。
「你別起哄了!」東新雙手合十地說:「好心的晴天娃娃,你就聽我這次的請求吧!我保證下不為例,拜託嘍!」「真受不了你!」天晴一手叉腰、一手拍桌子起身。「往後張太太打來的電話,都交給我應付,我再也不信任大哥的判斷了!你就是耳根子軟,老是會被美女的央求給打動。麻煩的人可是我們耶!」「那麼你這次肯原諒我嘍?」
「有什麼辦法?接了的Case就是接了,不做就有損咱們『寶貝蛋』的聲譽,除非你想關門收店,我想領失業救濟金,要不然我能怎麼辦?」「我真是太愛你了,晴天!」
「我叫天晴啦!」一臉嫌棄地推開方東新的大鬍子臉。「不要用你的鬍渣刺死我,討厭!」她真不懂,為什麼男人喜歡留鬍子?這樣子風雅?好看?成熟?…… 說穿了就是懶散,懶得整頓門面吧!哼,她雖然喜歡又老又舊的東西,但破舊的男人她可敬謝不敏!如果是她的男朋友這麼不修邊幅,看她不當下甩了他才怪!「與其說愛我,不如給我加薪!」不客氣地伸出手。
「唉呀,說到錢就傷感情了!」方東新裝傻。
小由好笑地說:「天晴姐,你還在繼續你的開店計劃啊?錢存了多少,應該有上百萬了吧?」都做了兩年同事,小由很清楚天晴如何省吃儉用,就為了一圓開店的美夢,而且還是開一間古董店。週遭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精明又摳本的楊天晴,怎麼會想開那種絕對會賠錢的店呢?「就算有一百萬,能買什麼古董啊?更別提是開一間店了。我算過,本金至少要存到一千萬,才能勉強開間小店。」嘟著嘴,天晴啐道。「一千萬?!那要存到民國哪一年?中樂透會不會比較快?」小由張大眼,他還真沒想到天晴的野心這麼大。「就是說啊!光靠這間寵物店的薪水……」閃著鬼點子的眼瞟到東新身上。「吶,大哥,你有沒有興趣……」「沒有、沒有、沒有!」搖頭如搖鈴的方東新,立刻捉起安放在箱中的小貓說:「我去替安琪修剪,有事別找我!」一溜煙地消失在後方美容室內的他,看在天晴與小由眼中,實在是遜斃了!兩人同聲大笑,小由揩著眼角的淚水說:「大哥真的很怕你耶!不愧是咱們『寶貝蛋』裡最有權威的晴天娃娃。大哥一定是擔心你跟他邀股,而他又拒絕不了。」「別傻了,我是說著玩的。自己心甘情願地往火海裡跳,何必拖朋友下水呢?我知道沒人看好這一行,我只是為了自己的夢想奮鬥,不會要朋友陪我一起死的。」擺擺手,天晴從櫃檯下抽出斜背包說:「我去吃午飯了,這邊就交給你嘍,小由。圓圓我會帶回來的。」「好,天晴姐慢走。」
一等她前腳跨出店門,方東新馬上露臉,對小由說:「她走啦?」
「警報解除!」小由一眨眼,接著好奇地問著老闆說:「大哥,你曉得為什麼天晴姐這陣子都有點悶啊?我看她常常發呆耶!剛剛也是,在你們鬧起來之前,天晴姐還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喔,這個啊,我好像聽她說,她常去逛的一間古董店關門了,所以最近她都沒有什麼樂趣。」小由恍然大悟地點頭,繼而搖頭說:「唉,天晴姐真是怪胎,怎麼會喜歡古董呢?要是我,打電玩還有趣一點,錢就是用來娛樂自己的嘛!」「人各有所好啊!你以為大家都像你一樣沒文化?」
「啊!這是偏見!誰說電玩就沒文化的?!」
東新格格笑著。「我看不出來玩那種凌虐小女僕的電玩遊戲,是哪種文化?莫非是馬賽克文化?」小由哼地說:「下次別想我借你看色情A漫!」
」哇,不要這樣啦!我承認您很有文化就是了!拜託,好康的一定要給我知道喔!」「這還差不多。」
方東新可以確定,在這間寵物店內,自己的地位絕對是最低的,嗚呼!☆☆☆織☆☆☆夢☆☆☆方☆☆☆舟☆☆☆OCR☆☆☆「那我就帶圓圓回店裡去嘍!」站在豪華的宅邸前,天晴拎著寵物小籠,對著年輕貌美的張太太說。「請你們一定要小心地照顧它,尤其是圓圓不愛吃他牌的飼料罐,只有『萬寶寶』的可以吃。還有,萬一它吐得太厲害,要送它去給獸醫看。還有、還有,這兒是我的行動電話,如果……」「剛剛您都交代過了,我記得很牢。」掛著招牌微笑,巧妙地中斷張太太叨絮不停的吩咐,天晴以四兩撥千斤的口吻說:「有什麼問題,我們隨時會和您聯絡的,請不必擔心。」「那……萬事拜託了。我一回來,馬上就去接它!」不再纏著天晴,張太太擦著紅通通的眼睛說。「是,我們會等候您的。」 好不容易脫離了張家大門,天晴才得以喘息地嘟囔著。「有這種主人,所以才會養出這麼神經質的狗兒。人比狗還難擺平咧!」「汪嗚!」籠子裡的圓圓,抗議地一鳴。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說你主人的壞話,原諒我啦!」對著籠子道歉,好不容易哄得圓圓再度安靜下來,天晴提著沉重的籠子,沿著小巷子正想轉回店裡時,忽然想到那間古董店——再去看一下好了,說不定奇跡出現,老闆又開啟店門了?雖然機會微乎其微,可是天晴還是無法放棄希望。畢竟……
那枚翡翠,是否還給主人會比較好?無功不受祿,天晴從不相信會發生什麼天上掉下來的禮物這種好事。真正的禮物是要靠努力去獲得的,努力的過程、每一滴血汗,最後都會累積成禮物的一部分,人們也會因此而心存感激、珍惜,瞭解珍貴的不只是東西本身的價值,也包含了東西上所附帶的一切回憶。這也是她喜歡古董的理由。
每一樣、每一樣歷經歲月淘汰後,還能留存到現在的東西,不都意味著曾經有人非常珍惜著它、愛著它?那些心意都附加在物品的上頭,隨著時光流轉,到最後被有緣人收藏……買賣古董的雖然是金錢,但世代交替之下換來的卻是愛情,對物品的愛或增或減、或變或不變,都能在古董物品上感受到。「果然還是沒有開門……」
失望地站在對街看著大門緊閉的老屋子,上頭只用簡單的紙條貼著:「本店歇業」的字樣。上個月和店主交談過的話語,依舊歷歷在目——「你和它的緣分,在幾年前就開始了,往後也許還有更了不得的緣分會發生,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可是,這麼名貴的翡翠,我不能收。」
「名貴什麼?說穿了,任何的寶石也不過就是石頭。在原始人的眼中,它甚至比不上一頭能吃的野豬呢!」「至少讓我買下它,我……」
「好了!錢錢錢的多俗氣?去吧,不要再煩我了。這翡翠你不帶走,我就扔掉它!反正它也不想再跟著我了。」「老闆……」
再三掙扎後,天晴還是收下了它。
一方面是因為老人家似乎心意很堅定;另一方面是天晴覺得既然老闆非要她收下這翡翠不可,這種盛情若再推卻,自己也就太不識相了,所以她乾脆決定隔日再帶著所有積蓄來給老闆,當作支付翡翠的費用,也就能打平了。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過了二十四小時,天晴拿著存折到店門前時,「花草堂」已經大門深鎖了。說關門就關門,毫不戀棧,這的確很像是店主這類脾氣率性的老人家會做的事。那枚被半強迫收下的翡翠雖然躺在家中,可以時時刻刻地賞玩,但一想到再也沒辦法和那許多樣古玩打招呼、再也不能和脾氣古怪的老闆見面、再也不能於陰森的店內探險,天晴的心頭竟像是被人挖了個大洞——好空虛喔!得再去開發新的古董店了……
想在這附近找,大概沒希望,只好多去其他地方找找了。
滴答的雨滴灑落在天晴的臉畔,她詫異地抬起頭,不會吧?太陽還在上頭,怎麼會飄起綿綿細雨了?就算是秋老虎發威,天氣再怎麼沒定性,可這麼亂七八糟的下雨法,也太胡來了吧?「圓圓,我們回去吧!」萬一讓狗兒淋濕就不好了。
「嗚……汪汪汪!」
籠子裡的圓圓忽然不安分地大叫著,把天晴拉回現實。她邊蹲下去打開籠子門,邊說:「怎麼了?要上廁所嗎?」迷你貴賓狗一看到籠子門開啟,立刻衝出來。
「畦!圓圓!」
吱——刺耳的煞車聲在小巷中聽起來是驚天動地的。
天晴以為自己的心臟會撲通地從口中蹦出來!嚇、嚇死她了……哪兒來的笨司機,這麼不懂得道路駕駛規矩,竟在這種小巷子中橫衝直撞?!同樣被嚇得狗臉慘綠的圓圓,四肢僵立在地上,嘩地尿了一地。
「圓圓,你不要緊吧?」
當那輛黑頭賓士車的車主打開車門之際,天晴已經一把將抖個不停、瀕臨失神的小狗抱起,然後劈頭朝對方怒吼著。「見鬼了!你會不會開車啊?沒人告訴你,在巷道中要慢速行駛嗎?」「如果我速度不夠慢,現在你抱的就不是一隻狗,而是一攤狗肉了。」對方冰冷地回道。嗯!天晴光想像那畫面就快吐了。這傢伙竟說出這麼沒人性的話?!讓她好好瞧瞧他生得是什麼凶神惡煞樣——嘖,大白天的戴墨鏡,裝酷啊?不對喔,除了墨鏡,這人全身上下都是黑的……黑西裝、黑領帶、黑襯衫、黑皮鞋,要去奔喪也不必這麼隆重吧?等等,再加上黑頭賓土,這人該不會是「道上兄弟」吧?把視線往上抬抬抬,天晴看了看對方那頭打理得整整齊齊的西裝頭,幸好不是理著小平頭,也沒看到脖子上有刺青,暫且鬆了口氣。「我說,一隻狗差點因為你而送命,你道歉一聲會死人嗎?」
足足高出天晴好幾顆頭,起碼有一八○以上身高的男子,微收下顎,放低視線地看著地說:「小妹妹,沒人教你帶狗出來散步時,要用狗繩嗎?」小……妹妹?!天晴雙眼噴火。
「先生,睜大您的貴眼!本小姐不但已成年,大學畢業也N年了,哪一點看來像是你妹妹啊?少跟我攀親帶故的,輪不到你叫我妹妹!」」噢,我正在想,台灣的經濟居然不景氣至此,造就了你這種發育不良的小鬼,真是悲哀啊!」冷淡地揚起唇角,傲慢一笑。吼……天晴沒見過這麼欠人扁的傢伙!「你給我報上姓名,我要去警察局告你違規道路駕駛!」
男人隔著墨鏡一抬眉。「車號在那邊,你不會自己看嗎?大學畢業N年的冒失小姐。」可惡!這傢伙真是欺人太甚,太歲頭上動土也不是這種囂張法!天晴立刻把車號暗記下來,正想掏出行動電話報案時,對方已經掉頭往關門歇業的古董店走去。他站在店門前徘徊,甚至隔著鐵門窺看著。
噢,莫非這人是來討債的?!老闆會突然關門歇業,說不定就是因為欠債還不出來?「喂,你不用看了,老闆在上個月早就關門,現在裡面人去樓空,誰也不在。」嘿嘿嘿,活該討不到錢!可恨的討債鬼!男人聞言,轉回頭。「你認識這間店的主人嗎?」
「認識——也不告訴你!」吐個舌頭,扮個鬼臉,氣死他!男人見狀,沉默片刻後回到她面前說:「我為先前的失禮行徑,向你道歉。」天晴瞪大眼睛。
哇……這傢伙的字典裡,「原則」兩字的定義顯然很扭曲。哼,不過一個區區的討債公司員工,的確也沒本錢保有什麼「原則」啦!畢竟要不到債,意味著回去會被老闆暴削一頓。「一開始你就道歉的話,我還相信你的誠意,現在……」冷哼地瞥他一眼,天晴拎起腳邊的寵物籠,把圓圓塞進去,掉頭說:「鬼才接受你的道歉!」「慢著……」
對方腳長,兩步就擋住天晴的去路。
「不接受我的道歉沒關係,告訴我,你知道這間店的老闆去哪裡了嗎?」
這人是聽不懂中文嗎?「我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嗎?」免費送上白眼一雙。
男人摘下了墨鏡,方正的臉鑲著端正五官,劍眉凜冽、鼻峰高挺、眼墨清澈,從任何角度看來,都是個不折不扣的俊俏大帥哥……讓人不得不懷疑,有這種長相干嘛不去當電視明星?居然笨得做起討債的工作!「我真的有急事要找他,請你幫幫忙。」他凝視著她,一改先前的惡劣態度,微笑地說。哼,使出美男計她也不會出賣自己的良心!「何不去警察局登記尋人呢?先生。」甜甜地一笑,她幸災樂禍地說:「唷,不知道警局的路嗎?我很樂於指點呢!」這時,男人的「禮貌」顯然又用罄了。他縮起兩道濃眉,冷道:「怪不得人說最毒婦人心。」「女人不滿身刺,哪裡應付得了像你這種自以為靠著臉皮就能擺平一切、夜郎自大的傢伙呢?」再一吐舌,天晴得意洋洋地跨過他身旁說:「我希望你回去跟你老闆報告讓債主跑了的消息後,會被修理得體無完膚,拜拜!」☆☆☆織☆☆☆夢☆☆☆方☆☆☆舟 ☆☆☆OCR☆☆☆沒教養的女人!錢雨把墨鏡重新戴回去,瞪著那女人扭著腰,狂狂地走遠。什麼叫「夜郎自大」?他可不是在自滿,以自己的條件,根本不必「自大」,他本來就有足夠的自信能擺平任何人、事、物。當然,那個眼高於頂的惡女不算在內的話。
能想像嗎?她竟把他當成來討債的跑腿小角色!難道她從不看電視新聞、也從不翻閱財經雜誌嗎?居然不認得他的臉!台灣還真大,大到容許這般有眼無珠、腦袋空空、只有舌頭毒辣的笨女人存在!普通人在他摘下墨鏡的那一刻,就該認出他是誰了啊!可是……
回頭看著那緊閉的鐵門,錢雨扼腕不已,想不到自己還是慢了一步。
他還以為自己終於能擺脫「尋找失傳已久的家傳寶物」的苦差事了,沒想到如今又化為泡影了。這間店是他最後的希望了……彈了彈舌根,錢雨掏出行動電話,撥了個速簡號碼。「喂,是我。我站在你說的那間店的門口,但是店關門了。」「怎麼會?我上個月還去確認過啊!』電話彼端的年輕男子訝異地回答。
「聽說它也是上個月關門的。」
『那真是太遺憾了!如果你不是正好到美國去,也許就可以親眼確認了。」「你很肯定那枚翡翠是在這間店裡嗎?」
「你所給的照片是黑白的,我也不能說是百分之百的確認,但是形狀大小是吻合的。抱歉,如果當初老闆願意賣給我就好了,可是不管我開多少價,那位店主就是很頑固地不肯點頭。」「嗯,這也不能怪你。如果他真是那枚翡翠的原主,我想他也不可能輕易把它讓出去。但我們不能就這樣放棄,你可以幫我追查一下店主的下落嗎?」錢雨邊說著,邊坐上黑色賓士車,啟動。『我盡量試試看。」
「那就好,總之一有消息,馬上跟我聯絡。」
將車子開上寬敞的道路之後,錢雨的眼前晃過一抹嬌小的身影。他瞇起眼,看著方才奚落自己的女子走進一間寵物店內。 『我知道,那麼……」
把車停靠在路邊,錢雨隔著馬路,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然後說:「迪渥,慢著,先別掛電話。我給你一個地址,是間叫『寶貝蛋』的寵物店。裡面有個很矮小的女子,一五○出頭左右,有雙很大的眼睛,還有著很囂張的態度。你不妨從她身上下手。」「啊?」
「剛剛我在『花草堂』的門前遇到她,她好像知道內情的樣子。」
『你怎麼沒直接追問呢?」
錢雨撇撇唇。「她不說。」
話筒彼方傳來一記口哨聲。『想不到天底下居然有人不買你錢雨的賬!」
「她連我是誰都不認得的樣子。」
哈哈地笑著,名叫迪渥的男子顯然很開心。「即使不認得,難道她沒被你的男性魅力給迷得團團轉嗎?啊,該不會是小學生或是八十歲以上的老婆婆吧?』「都不是。」一天之內連遭兩回奚落,看樣子今天他肯定是星座運勢不佳,要不然就是被詛咒了。「你或許很訝異,但天底下的確有不把我『錢雨』放在眼中的女人。好了,不跟你多說,我掛了。」按下結束通話鍵,錢雨看著玻璃櫥窗內那抹嬌小的身影忙碌地轉來轉去,不禁微揚起嘲諷的眉……偶爾能碰上一個完全不買我賬的人,也挺新鮮的。
不過,我可不希望再和那惡女有任何牽連,一切後續都交給迪渥去處理好了。畢竟「萬事通事務所」的金字招牌,可不是假的。
……當錢雨一催油門離開「寶貝蛋寵物店」的門前,他的腦海中已經將有關楊天晴這號人物的事給拋諸腦後,取而代之的是以「億」為單位的投資事業,以及種種需要他耗費許多時間去處理的公事上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29 01:25:44
第二章
下班後,天晴回到自己租下的頂樓加蓋小窩,頭一件事就是衝到擺放在書桌上的木盒前。看到翡翠安然無恙地躺在木盒裡,她大大地鬆了口氣。
唉,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上班外出的時候,天天就得擔心是否會有小偷闖空門,讓他平白把翡翠給偷走了。可……抬眼看著自己稱得上「家徒四壁」的簡陋小窩,也找不到哪個地方能安全地放置這枚翡翠。如果她有冰箱,她會把翡翠以塑膠膜套起,然後泡在牛奶中,冰凍起來。可惜她的破冰箱是從二手拍賣場買回來的,既小,冷媒又不夠冷,別說要讓東西結冰了,就連普通冷藏都很勉強呢!這也得怪天晴自己不好,誰叫她老嫌冰箱吃電,動不動就把插頭給拔了。如果她有米箱,那也不是不能考慮的藏放地點,可惜她不開伙。只要一下樓就可以在夜市中打發三餐,因此她壓根兒不想費事去煮一人份的飯菜。花錢耗時不說,剩下的菜飯也不好處理。一隻塑膠布衣櫃、三個大書櫃、一張木板床與一床棉被,在這五坪大的房間中,能藏匿東西的地點……等於零!還是送去銀行,開個保險箱將它鎖起來好了。
天晴知道這是不得已中的最後手段,可是她就是捨不得。捨不得一個月三百元的保險費用,也捨不得讓翡翠離開自己身邊。要是進了銀行大門,自己根本沒辦法每天在銀行營業時間去探望它,那麼這枚翡翠將要過著比以往更加寂寞的日子……好可憐,不是嗎?「吶,告訴我,我是不是在杞人憂天啊?再白目的小偷,也不會看上我這個破爛小窩行竊吧?」對著翡翠,她嘟囔著。 翡翠要是真開口回答,天晴不被它嚇死才怪。
「可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自言自語著,天晴又把腦筋動到自己的書櫃上頭。乾脆把某本書給挖空,然後把翡翠藏於其中好了!可是要挖哪本書才好呢?每一本都是她省吃儉用買下的,不管是有關寵物的知識,或是有關古董的常識、歷史、圖鑒,習慣把錢花在刀口上的天晴,精挑細選的每一本書,都是她很重要的資產!「有了,我可以去夜市買本便宜的折價舊書,再來加工就好!」終於讓她想到個尚堪接受的點子,她眉開眼笑,寶貝地撫摸著木盒說:「你放心,我絕對會好好地保護你,畢竟你是我第一樣收藏的古董,我不會讓可惡的小偷將你奪走的!」簡直像是在和心愛的戀人對話般,天晴紅著興奮的小臉,在木盒上磨蹭兩下後,才心滿意足地起身。她準備洗個澡換件衣服後,下去買晚餐,順便進行她的書本變保險箱的大改造計劃!☆☆☆織☆☆☆夢☆☆☆方☆☆☆舟☆☆☆OCR☆☆☆「老闆,這本小說多少錢?」隨手捉起一本自己從不看的愛情小說,天晴問著舊書攤的老頭。「那邊的全部都是三十九。」頭也不抬的,老闆全神貫注地盯著小電視機的畫面,那兒正轉播著熱門職棒賽,隱約還可聽見群眾的歡呼聲。「吶,給你。」
掏出一枚五十元硬幣,天晴等著他找錢之際,窮極無聊的眼恰巧瞄到一本八卦雜誌的封面——嚇!那不是今天下午在「花草堂」前面,差點撞死圓圓的冷血傢伙嗎?不會錯的!那副吃人不吐骨頭的嘴臉,絕對是他!再仔細地盯著上頭的標題——名投資顧問錢雨精密剖析,你不能不知道的2002年股市獲利方向!原來他不是什麼討債公司的人啊!天晴掠高一眉。哼,投資顧問這種頭銜,聽起來就像算命仙一樣,全靠一張嘴在賺錢,誰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或假?她就不懂,怎麼會有人放心將大把、大把的鈔票,交給別人去操作呢?獲利固然很爽(但也要分別人一杯羹),慘的是萬一賠了,全賠自己的本錢,而那些「顧問」、「專家」還不用負擔責任,天下有比這更蠢的事嗎?想來這種傻子一定不少,要不然怎麼供得起那傢伙駕駛昂貴的黑頭賓士轎車呢?唉,人外有人,對這個「錢雨」來說,賺個一千萬想必不是什麼難事,和她這種窮小老百姓有著天壤之別。沒辦法,賺錢是各憑本事,我天生沒那個命,還是老實安分地領我的薪水,存我的創業基金吧!」那邊的舊雜誌,一本只要十塊錢,小姐。」老闆看她盯著不放,以為她想買,邊找錢邊告訴她。「不必了。這樣就好,謝啦!」
即使是十塊錢,天晴連考慮把那本雜誌帶回去的想法都沒有。管這個錢雨是何方神聖,反正和自己一點兒關係也沒。拎著熱騰騰的牛肉麵、滷味和燙青菜,把愛情小說夾在腋下,天晴爬上老舊三層公寓的頂樓,氣喘吁吁地打開門,點亮小燈。冷清空蕩的屋子裡,一看到那只木箱,她就忍不住微笑了。 「再等一會兒,我馬上把你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喲!」
伴著收音機裡的古典音樂聲,囫圇吞棗地解決完自己的晚餐後,捲起衣袖,天晴小心翼翼地計算著翡翠所需的空間,開始動起美工刀切割著書本內頁……天晴單身住在這間小屋內,算來也有十年了。
藉著高中畢業,上來台北唸書的機會,她搬離七歲起就寄宿的阿姨家。七歲前的記憶已經不多了,她只隱約記得父母車禍雙亡前,曾經約好買嶄新的書包給她,慶祝她成為小學生。那個書包最後卻變成破破爛爛、大半都燒焦的模樣,送到她面前。
據說是下雨打滑,讓父親駕駛的小貨車翻滾到山谷下,不幸起火燃燒。雖然母親被摔出車外,沒和父親一起燒死在車上,卻因為肋骨刺中內臟,大量出血。送到醫院時,奄奄一息的母親,仍是抵不過死神的召喚,在數小時後也跟著父親同赴黃泉。七歲的年紀能懂什麼生離死別的悲傷?天晴在父母親的送葬儀式上,並沒有掉出眼淚,四周的大人都哭得唏哩嘩啦的,但她就是沒哭。並不是不難過,只是要她相信那兩隻木盒裡裝著的是自己的父母親,而且還即將被火化成灰,她實在很難相信。木愣地隨著大人的指點跪地拈香祭拜的同時,天晴老覺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好像是什麼奇怪的鬧劇。爸爸與媽媽不過是去辦個事而已,為什麼再也不回來了呢?直到阿姨把那只書包拿給她,天晴終於哭了。
不是因為書包太破爛、已經不能用了,而是她看到紅書包的背面,有父親用黑色馬克筆寫上的「一年甲班 楊天晴」的字樣。爸爸走了,媽媽也走了,可是這只書包卻有著爸爸的心意殘存。她看到爸爸很高興地寫上自己名字的模樣,也能想像媽媽很高興地挑選這個顏色,準備給她驚喜的模樣。天晴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哭得又響又亮,她第一次知道「想念」是這般的痛苦,「分別」是這樣的哀傷。天人永隔的意思,是她永遠也無法再和父母親撒嬌、再和父母親相見了。大概是有這樣的契機,所以天晴對於「古董」產生執著。到現在那只不曾使用過的舊書包,她還收在自己的衣櫃中。她將它當成父母的相片替代品,不時會看著它,想著他們。她並不覺得自己可憐,阿姨和姨丈都待她很好,老家也還有年事已高的外祖父母,每年過年她都會回老家享受「天倫之樂」,他們從不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孤兒」,自己也有個隨時能回去的「家」。不過……不管阿姨、姨丈待自己多好,自己也不能一直依賴著他們,因此要回報他們的恩情。第一步,就是自己在台北要好好地奮鬥,不給任何人增添麻煩地實現自己的美夢!「好了!」滿意地看著自己在書中挖出來的坑,天晴高興地跳到木盒前面,對著翡翠說:「抱歉,暫時就委屈你在書本裡頭住一下,我每天都會把你拿出來透透氣的,你放心。」懷著虔誠的心,天晴小心翼翼地移開箱上的玻璃。這還是第一次自己要親手去碰觸它呢!心兒激動得撲通跳,指尖顫抖著,手心也冒出了熱汗。啊,不行!要是太緊張,不小心把它摔壞了怎麼辦?天晴做了個深呼吸,拿起乾淨的紙巾把手擦乾淨之後,這才重新伸手去碰觸它……咽啊,好美!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綠色呢?翠綠的彤暈在眼前展開,她摸上它的瞬間,一股直擊腦門的強光傳達到心海中——這是什麼?好像被什麼給拉了過去?手被它給吸住了,分不開……
然後,天晴的意識就消失在那片蒼蒼鬱郁的翠綠海洋中。
☆☆☆織☆☆☆夢☆☆☆方☆☆☆舟☆☆☆OCR☆☆☆我,在哪裡?這是什麼地方?「我相信她一定是可恨的狐狸精,如果我能揪住她的狐狸尾巴就好了!」眼前有名陌生的男子在說著話。男子身著白色道袍,長髮束髻,以黃帶捆起。有著俊朗臉孔的男子,對著我說:「你覺得呢?師弟,你比較聰明,一定能想到什麼好法子的!」我應道:「錢師兄,我哪有什麼好法子啊?對方若真是狐狸精,豈會輕易露出狐尾?況且你忘了嗎?師父殷殷叮嚀我們,世上的妖魔鬼怪如此之多,最碰不得的就是能幻化為人形的妖精,憑我們兩人的道行,根本降伏不了什麼狐狸精。」為什麼我的口中會說出這番大道理?奇怪了……
「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這村莊中的男性,一個個被那狐妖給迷去了本性,卻不想辦法救救他們嗎?那些婦人們的淚水,你都沒看到嗎?」男子氣憤地拍桌,酒桌上的飯萊也跟著一震。好像什麼古裝片一樣?好有趣!我又說:「您別衝動啊!師兄。不妨讓我先回黃山去,請出師父,讓師父來應付就好。」「嘖!由這兒到黃山,起碼有千里路,你的主意是緩不濟急。火都要燒到眉毛了,才打算去鑿井汲水?真等師父下山到這兒來,怕這村內的男人不全遇害了!」挺挺下顎,男子不滿地端起小酒杯一口喝乾。所以這應該是場夢嘍?在這出怪夢裡,我扮演的是這個師弟?「師兄,您不要這麼悲觀。那狐妖藏身山村中已過半載,迄今也不曾見它枉害生靈,頂多是讓村子裡的男丁著迷於酒肆歌坊罷了,這也算不上什麼罪惡啊!說不定它具有仁心慧根,是不殺生的。」我拍拍男子的肩膀,如是說。「所以我才說你天真,楊師弟。」搖頭晃腦地,男子咬牙地說:「我才不信區區一頭畜生會有善心!它不是不下手,是在等那些男人的銀兩被它搾乾了,最後再取他們的性命!這叫人財兩得,你懂不懂?」好個憤世嫉俗的師兄!嗯?這師弟居然和我同姓耶!具有親切感!「師兄非這麼說不可,師弟我也無可反駁。不過我不贊成你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還是讓我去找師父下山吧!」我站了起來,看著男子說:「和我約定好,在我跟師父回來前,您千萬別輕舉妄動喔!」「噯,曉得了,你少像個娘兒們囉唆!」
這個笨師兄!居然不懂這師弟是在關心他嗎?人家擔心成這樣,還罵師弟雞婆,真差勁!「師兄,那我先告辭了。」
咦?咦咦?怎麼回事?景象全都消失了?!慢著、慢著!好戲應該是現在才開始的說……☆☆☆織☆☆☆夢☆☆☆方☆☆☆舟☆☆☆OCR☆☆☆「哈啊」地打了個呵欠,天晴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坐在客廳的地上就睡著了!真奇怪,昨天她有那麼累嗎?伸伸懶腰,一抬高拳頭,天晴瞪著自己手掌裡的那枚翡翠,「啊」地大叫出聲。「對!我想起來了!昨天晚上我正想把翡翠收進書裡,忽然想睡得不得了、結果就這樣子睡著了!」然後,就是那個莫名其妙的怪夢!夢境中,自己一身茅山道土的裝扮,手持木劍,活像是在演戲似的,和不認識的男人對話,還討論著什麼狐狸精的東西……「夢就是夢,這麼不合邏輯的怪事,也只有做夢才會發生。」
天曉得,她從不信那些牛鬼蛇神的東西。世界上才不會有狐狸精咧,有的只是男人的春夢。可是自己做這個夢的原因是什麼呢?莫非是她太缺乏娛樂,所以才會看到這種科幻靈異的怪夢?常聽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是她白天忙著照顧那些貓狗,哪有空去想什麼狐狸不狐狸的鬼怪?「呼……這真是太奇怪了。」
左思右想都無法理解,天晴決定不再管那個怪夢的意義,迅速地把手上的翡翠收進書中,放在兩本厚重的圖鑒中間夾住,接著趕忙換衣服準備去上班。☆☆☆織☆☆☆夢☆☆☆方☆☆☆舟☆☆☆OCR☆☆☆「早安,大哥!」
推開「寶貝蛋寵物店」的門,天晴精神飽滿地打著招呼。
「啊!來了、來了!我們的晴天娃娃。」正和一名男子說話的方東新,抬起臉招手說:「天晴,你過來一下。」「有什麼事嗎?」
走近後,天晴的眼睛立刻黏在那位面生的男人臉上。哇……她頭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男人耶!唇紅齒白的「自然美」,實在叫身為女人的自己汗顏,和他吹彈可破的臉皮一比,自己身為女性的尊嚴全掃地了。「他說是朋友介紹來的,希望你能幫助他挑選一隻合適的寵物。」
天晴目不轉睛地欣賞著眼前的「美景」,心不在焉地回答方東新說:「噢,沒問題,交給我吧!你去忙你的,大哥!」方東新翻翻白眼,無聲地說:你這見色忘「老闆」的傢伙!「傅先生你慢慢挑。」識相地,方東新往店內走去。
「謝謝。」
連笑起來也這麼可人!春天來了……如沐春風的天晴,綻出最甜美的微笑說:「不知道您是哪位朋友介紹來的?是本店的老客戶嗎?」姓傅的男人微訕地說:「很抱歉,我撒謊了。其實我既不是上門買寵物,也不是有誰介紹……您還記得昨日在『花草堂』前,和您搭訕的那位……」天晴臉一垮,笑容頓時消失。「錢雨,是吧?」
「你認得他?!」
一聳肩,天晴再也感覺不到男子的魅力,揮揮手說:」昨天看到他的時候,我根本不曉得他是誰,不過昨天湊巧讓我看到一本雜誌的封面,就是他的大頭照。天底下就是有這種偶然,我要不記得他也很難吧?」「那,就容易說話了。」再送上一抹足以撼動許多女人芳心的微笑。「不瞞你說,我是受錢先生委託,代他尋找 ——」「『花草堂』的老闆去了哪裡,我也不知道。」既然錢雨不是討債主,花草堂老闆也用不著天晴保護,所以她也不再囉唆地直接切入主題說:「抱歉,幫不上你們的忙。」男子先是一愣,接著苦笑說:「你真是快人快語。」
「我可沒說謊。昨天不想告訴那傢伙,是因為他很沒禮貌,然後又有點小誤會。我只是常常去『花草堂』逛而已,並沒有和老闆有特殊交情。再說……他唯一一次和我講話,就是關店前的那一天。」他笑了笑。「我知道那位店主脾氣很怪,我上門好幾次,他也是理都不理我。真遺憾,看樣子錢先生又得失望了。這十幾年來,他一直鍥而不捨地想找家傳翡翠的下落,好不容易才讓他找到『花草堂』的,想不到……」「翡翠?」天晴小吃一驚。
「你有印象嗎?就是那枚放在店內的木盒中,約莫掌心大小的翠綠玉石。上頭什麼特殊的雕刻都沒有,就是形狀像枚普通葉子。」豈會沒印象,翡翠現在還躺在她小窩中的書架上呢!「那是他的傳家寶啊?」男子點頭。「據說已經傳了好幾百年,歷史長久到連錢先生都無法說出準確的年分了。」「那怎麼會流落在外的?」這和她做的怪夢有關聯嗎?天晴納悶著。
「詳細的情形我也沒問,只知道這枚翡翠是在錢先生年幼時就從家中消失,直到他長大後才開始尋找的。」男子觀察著天晴的臉色,謹慎地開口說:「如果你知道任何有關翡翠的事,我相信錢先生會願意提供一筆很豐厚的獎賞……」天晴的內心展開一場天人交戰。
她當然不是被錢給誘拐,而是聽到「傳家寶」這些字眼,忽然有點過意不去。如果是真的,那麼「物歸原主」是否較為恰當?但翡翠是店主送她的,如果不向店主詢問,而自己又隨便把翡翠交給第三者,她也無法對店主交代啊!「楊小姐?」
垂下雙肩,天晴認命地歎口氣。「翡翠在我手上。」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喜出望外的男子,立刻掏出行動電話。「我這就聯絡錢先生過來——」「可是我不能把翡翠給你們。」天晴截斷他的話,並且遮住他撥打電話的手說:「至少在我能判斷這枚翡翠能不能交給你之前。」「你的意思是……」
把自己獲得翡翠的原由講述一次,天晴繼而說:「雖然是店主送我的,但這並不表示我就可以隨便把它又送給別人或還給別人。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所以你別急著叫那傢伙過來。」以錢雨那傢伙的惡劣表現,搞不好見了面,自己反而火大地不想判斷是非對錯,就算是爭口氣,也不肯把翡翠還給他呢! 「你就先回去吧,等我考慮清楚,再和你們聯絡。」
下了逐客令,對方也同意尊重天晴的意願,留下一張名片後,離開了寵物店。天晴坐在櫃檯後,盯著那張「萬事通事務所」的名片,連聲歎氣。小由湊過來。「你惹上什麼麻煩了嗎?天晴姐。」
「吶,小由,我問你,萬一有一天你從人家手上獲得的禮物,結果卻是另一個人的重要東西,現在人家上門來跟你要,你該怎麼辦?」天晴趴在櫃檯上懶洋洋地問道。「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你是說送你禮物的人要把禮物要回去嗎?哪有這種事!東西送你,就是你的了呀!」「是這樣嗎?」
「當然是這樣!不過有一種情況例外。」
」什麼情況?」天晴立刻抬起身,洗耳恭聽。
小由俏皮地眨眨眼,解答說:「送你禮物的人,如果是用非法手段取得這物品的話,原主人來跟你要回去,你也不能拒絕吧?贓物就是贓物,管你是路邊攤買的,或是人家送的,東西都屬於失竊主人的。」如果是這樣,她也不必煩惱了。
重新趴回她的櫃檯,天晴歎氣說:「事情沒那麼簡單啦!」
「嘖!自己要問我意見的。」小由戳戳她喊著。「好了,趴趴晴,快點工作、工作!不要再偷懶了,小心被東哥減薪喔!」「他才不敢呢!」
天晴說歸說,還是起身整理乾糧的存貨,腦海中則不由自主地飄到家中的書櫃去。還或不還,兩邊皆為難,且真正叫人煩惱的,是她如果不還,就注定得和那個錢雨糾纏不清了,唉!☆☆☆織☆☆☆夢☆☆☆方☆☆☆舟☆☆☆OCR☆☆☆以下顎夾著話筒,兩手快速地在鍵盤上敲打數字的男子,忙得不可開交的狀態,用眼睛看就知道。他一發現門旁站立的人,立即一揚下顎示意,接著快速地對電話說出一連串的指示,然後掛斷電話,說:「坐,迪渥,但再給我三分鐘,等我把這筆訂單敲進去之後,再和你聊。」「不忙,你做你的事。」
錢雨一個微笑,旋即盯著螢幕上快速變動的數字,低咒了聲,接著迅速地降低歐元的買進,大幅增加人民幣的預算。傅迪渥非常瞭解要掌控世界金融、經濟走向,不僅是要擁有清晰明快的腦筋,還得要有超人的體力。畢竟是身在台灣而非紐約的華爾街,許多時候為了迎合世界各地金融股票市場不同的開市時間點,一天只能睡上兩、三個小時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不論何時,他所看到的錢雨,都是這副忙碌的模樣。外人稱羨的「點石成金術」,私底下是犧牲多少休息換來的,沒有親身體驗的人,是難以想像的。「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總算結束一個市場的交易,錢雨按下通話鍵請秘書送兩杯咖啡進來,自己則點起一根煙,說:「怎麼樣?那個囂張的小辣椒,願意說出『花草堂』店主的去向嗎?」「不只如此,你聽了可別跌下椅子。」不賣關子的迪渥,笑笑地說:「她擁有那枚翡翠,店主在關門歇業前,將它轉送給她了。」「什麼?!」
錢雨的確差點跌下椅子,他把煙屁股往金質煙灰缸中一擰。「那死老頭不論你捧多大金額的支票在他面前,就是不肯賣,結果他卻免費地把翡翠送給那個小不點了?!」「我想以店主的為人,這未必不可能吧?」
錢雨一搔頭,弄亂的瀏海讓他看來多少符合了年紀,不再像是個少年老成的成功生意人。帥氣的眉蹙成一道直線,他流利地用英文、德文、法文,罵完了所有能罵的髒話後,才說:「那麼,她開價多少才肯賣?」「不,她不讓我開價。」
他困惑地揚起一邊眉頭時,迪渥已經進一步地解釋情況。從交涉的過程到楊天晴的要求,全盤述說一次。半晌後。
「迪渥,那女人無非是要藉著拖延戰術,想想該如何提高賣價而已,連這點你都看不出來嗎?只要我們一次提出能砸死她的金額,她就會閉上嘴,乖乖地把翡翠交出來了!」錢雨理所當然地咬定說。「是這樣嗎?」迪渥恬靜地一笑,端起熱騰騰的咖啡,輕啜著。
錢雨從桌後起身。「我沒看過不見錢眼開的笨蛋,她看來也不笨,所以沒有理由不接受我開的金額。你再去一次,直接把這張支票交給她,要她立刻把翡翠送過來給我!」搖了搖頭,迪渥婉拒地說:「我不能那麼做。」
「你有其他事嗎?」
隔著咖啡的濛濛煙霧,傅迪渥歪著頭說:「一、我覺得這招不會生效的。二、我還挺喜歡那位直率的小辣椒,現在已經很少人會這麼坦白了。她大可不必承認翡翠在她手上,但她承認了。三、錢或許買得了許多東西,但拿錢砸死人的話,原本談得成的交易也會談不成了。你是談生意的高手,錢雨,難道你看不出來這筆交易的問題不在錢上頭嗎?」放下咖啡杯後,迪渥把賬單放在桌上。「這次的任務,我想就到此為止吧!你能不能順利地拿到翡翠,端看你能否說服楊小姐,這就不在我能服務的範圍內了。這是到目前為止的費用,請過目。」錢雨瞇起一眸。「看來你不是普通地欣賞她?」
「衝著她沒被你的相貌沖昏頭,也沒被我的微笑攻勢所打動,我給了她不低的評價。她或許是辣了點,但挺有原則的,我喜歡。」迪渥靈巧的腳步移到門邊,在離去前,回頭說:「錢雨,別因為太忙,就忘記了自己的人性。擺出你的誠意,我想她會願意聽聽你怎麼說的。這是我免費送你的建議。謝謝惠顧本事務所,期待您下次的光顧。」錢雨哼了聲,把冷掉的咖啡端到唇邊,咕噥地說:「我沒人性?太可笑了!我當然有人性,所以才會該死地在這邊找那枚翡翠,不是嗎?要不是為了奄奄一息的老頭子,我幹嘛要為了一枚臭石頭,甘願花上大把鈔票去買?」講歸講,錢雨知道自己是理虧的。
迪渥指責得沒錯,因為忙碌的關係,他不否認自己總想以最省事的方法處理所有問題,無論公、私。既然楊天晴獲得傅迪渥的高評價,他就勉為其難地再空出一天,親自去見她,當作是表示一點「誠意」的代價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29 01:26:01
第三章
見到堵在店門口的高大訪客,方東新不禁吞了口口水。呃……這傢伙是何方神聖啊?他的這間小店,近來好像特別多這種奇怪訪客,上次那個漂亮得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也好,這位頗像是哪國王子的實業家青年也是……不對喔,他記得自己見過這個人,好像是……在電視上……「啊,是錢雨!」方東新的低呼,讓男人微揚唇角,以醇厚的男中音頷首說:「您好,不知道楊天晴小姐是不是在這兒工作?」「你找晴天娃娃有什麼事?」
不得了了!了不得的人物竟會出現在這間小店裡?據說此人資產上億,適合上億身價的男人養的寵物,他們這間小店會有嗎?「晴天娃娃?」錢雨挑眉。
「那是我們給天晴取的綽號啦!因為她生得嬌小,又叫天晴嘛!」哈哈哈地大笑著,東新正想拍他的肩膀,卻突然急忙把手縮回來。誰曉得錢雨身上的這套西裝值多少錢?但肯定價值不菲!自己手上沾的貓毛、狗毛要是黏上去,他可賠不起。「你等等,我進去裡面叫她,她正在幫一隻貓洗澡。」
把貴客丟在店門口,方東新扯大嗓門一路叫到後方的美容室中。「晴天——娃娃!快點!有人要找你!是錢雨喔!那個『錢雨』喔!」十指埋在厚重濕渡的貓兒毛皮中,天晴頭也不抬地說:「告訴他,我沒空。」」什麼?喂,小姐,你不知道那傢伙是誰吧?錢雨耶!只要他一出手,就錢如雨下的投資之神,錢雨耶!」東新掩頰驚呼。」大哥,我聽到了。從剛剛到現在,你滿口錢雨、錢雨的,好像外頭下起錢雨似的。不過是個姓錢名雨,恰巧很會賺錢的傢伙罷了,也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嗎?再說,就算真的下了錢雨,被你這樣一叫,我看老天爺也不敢再下了。」」哈哈哈,好幽默……的冷笑話!」唇邊抽搐著,東新看天晴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實在壓抑不住好奇地問:「晴天娃娃,你該不是偷偷去買了樂透彩券,然後中了頭獎、贏得數千萬吧?要不然怎麼那麼多奇怪的男人上門?上次的美男活像個騙錢男公關;這次的錢雨,是不是要你拿錢出來投資啊?」「吼!」一甩手上的泡沫,將貓兒遞給他,晴天吐舌說:「我吃飽沒事幹,買那種絕不會中獎的樂透做什麼?我連一塊錢都不想浪費!幫咪咪沖水,我去應付那傢伙一下。」「哎喲,痛死了!咪咪你別咬我啊!」東新哀嚎著,對著天晴的背影說:「在我體無完膚之前,快點回來救我喔,晴天娃娃!」丟下一句「知道了」,天晴一邊擦拭著手上的泡沫,一邊往店面走去。才拉開美容室的玻璃門,陣陣「汪汪汪」的狂吠聲就竄人她耳中,彷彿是狗兒約好了大合唱似的。「噓,安靜!」
天晴從沒見過這麼多狗兒一起抓狂的場面——大家都隔著鐵籠,對著門口的男子狂吼著。這是為什麼呢?她眼睛一瞟到錢雨身上,男人就豎起雙手,表示自己的無辜。「我什麼也沒做,只是站在這兒。」
「它們會對陌生人如此激烈地吠叫,我還是頭一遭見到。」天晴拉著他來到店門外,自動門一關上,狗叫聲也隨之減少。」看來,它們真的很討厭你。」經她這一說,錢雨拄著下巴道:「狗很討厭我沒錯,小時候到現在,只要身邊一有狗接近,它們幾乎都會豎起毛對我狂吠。習慣成自然,我也不怎麼在意,還以為狗對陌生人都這樣。」「如果是對人有戒心的流浪狗,還比較會亂吠,但我們這兒的狗都是訓練有素的寵物犬,平常不會這樣的。」天晴取笑地一瞥他。「八成是上次你差點把圓圓輾斃,所以圓圓把你的惡形惡狀告訴大家了。」見她小臉幸災樂禍的樣子,錢雨哼哼兩聲說:「我承認那次自己有不對,但你沒把狗綁好,難道就一點兒責任也沒有嗎?『晴天娃娃』。」天晴尷尬地紅了臉。「誰告訴你那個名字的!」
「方纔的健美先生。」
臭東新!什麼不好說,竟掀人底牌!「啊哈,你很不喜歡這個小名?」輪到錢雨報復,他老實不客氣地以眼睛笑看著、她。「晴天娃娃有什麼不好?很適合你啊!小小的個兒、小小的臉兒,下雨天的時候把你懸掛在窗邊飄啊飄的,不曉得能不能讓雨停呢?」哈你個大頭!以為這樣她就會認輸嗎?裝出特別可愛的微笑,天晴挑釁地說:「那你和我不就是天生的敵人,亮出我這張王牌,你的錢雨就再也下不了雨啦!」好機靈的尖舌利嘴!錢雨很久沒和人鬥嘴鬥得這麼愉快了,但愉快是一回事,正事也不可忘。「我不是來和你拌嘴分高下的,楊天晴。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了什麼而來吧?」「我記得曾拜託傅先生,要他讓我考慮幾天,怎麼不到三天,你就跑來了?」她小不滿地抱怨。「這次我不想再錯過。」錢雨簡潔地說:「你需要更多時間的話,我給你無妨,但是在這之前,我想讓你瞭解我的誠意,也希望你能讓我看一眼那枚翡翠,讓我做個確認。」男人眼中的魄力,讓天晴對他的印象有了小小改觀。
如果當初在「花草堂」前,他也是這般「認真」、「嚴肅」又有「誠意」的話,天晴說不定想也不想地就把翡翠還給他了……不不不,現在她還沒有決定該拿翡翠怎麼辦呢!尤其是上回做的怪夢,她以為是偶然,想不到卻……
」好吧,你願意等到中午的話,等我午休的時候,我可以抽空帶你去看那枚翡翠。」天晴心想,以錢雨的身份地位,他該是言而有信,不可能會訴諸暴力動手搶奪才對。「沒問題。」他如釋重負地一笑。
咚地,天晴的心漏了半拍。她急忙轉頭不去看那迷人到危險程度的笑靨,匆匆拋下一句。「你千萬不要進來喔,不然狗兒又要吵了。」而後就轉身回店內。他則在身後以涼涼的口氣,諷道:「小的遵命。」
全台灣兩千萬人口裡,敢將錢雨的地位擺在狗兒之下的,約莫就只有這位有眼無珠的晴天娃娃了。☆☆☆織☆☆☆夢☆☆☆方☆☆☆舟☆☆☆OCR☆☆☆午休時,天晴事先跟東新報備自己要回家一趟,會晚點回來上班後,就帶著小零錢包與鑰匙走到店外。坐在店門口處,以PDA與電話處理公事的錢雨一見到她,立刻結束手上的通話,並說:「可以走了嗎?」「跟我來吧。」天晴租的小屋離寵物店約有十站公車那麼遠。」站牌在那邊。」「我有開車來。」
天晴一想到那輛黑頭賓士,滿臉降下小丸子黑線地說:「我猜你的車進不了我家的小巷,而且那邊很難停車喔!」「那就搭計程車吧!」
「幹嘛浪費那種錢?」白他一眼,丟下錢雨逕自往站牌走去。「現在的公車班次多,人又少,不坐白不坐。」已經不知道幾年沒坐過公車的錢雨,這會兒總算瞭解迪渥口中的「有原則」是什麼意思了。易言之,楊天晴的「頑固」已是世上少見的……恐龍級。反正今天他已經有心理準備,要和她耗上一陣子了,所以錢雨也不噦唆地陪她等著公車。「午餐怎麼解決?」
兩人都沉默不語也很尷尬,錢雨隨便找個話題開口。
「我在附近的自助餐店打發就好了,你要是不願意在那種配不上你身份的地方吃飯,那……」一聳肩,天晴暗示他「你請自便」。錢雨忍不住壓低一邊眉頭,皮笑肉不笑地問:「是我過敏嗎?你似乎把我認定成『有錢且喜歡耍氣派』的人?」「開著那種黑頭賓士車到處晃,要我不這麼想也很難啊!」天晴坦率地回道。原來是那輛車!他恍悟地點頭說:「很抱歉讓你失望,我那天剛從機場下飛機,沒空回去開車,因此臨時租了輛車直奔『花草堂』。那種黑頭賓土不是我本人的品味,只是恰巧租車行沒有其餘的空車能租而已。」指著站牌對面,一輛停在路邊的銀白色實用休旅車,錢雨說:「那才是我自己的車。」和那輛賓士比起來,天晴心中也覺得這輛好多了。起碼不會讓人誤會是某個道上弟兄的車。「另外,自助餐的便當我也常常吃。不是你想的什麼五星級飯店的自助餐,而是普通的自助餐廳。」雙手交抱在胸前,錢雨垂下視線望著她,黑眸溫柔地譴責,說:「即使是百萬富翁,也是人,和你一樣要吃東西,也不見得餐餐是牛排、鵝肝。假如以衣裝判別一個人的貧富是件壞事,難道對窮人的歧視,用在有錢人身上就不叫歧視嗎?我不否認自己很會賺錢,也不覺得有罪惡感,但不希望你拿刻板印象的偏見套加在我身上。起碼到現在為止,我也沒拿錢來欺負過你吧?」默想一會兒,天晴迅速地攤開兩手。「我決定了,讓我們都忘掉第一次見面的不愉快吧!那天的意外、那天的鬥氣,全都從我腦海中刪除,我會當作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好好地用平常心來判斷你這個人。你也同意吧?」他欠迪渥一份人情。
錢雨盯著天晴直慶幸。幸虧當初自己沒真的端出大把鈔票,要不現在別說是要拿回翡翠,恐怕連登門造訪,都會被這直率的小辣椒給一腳踹出門外吧!迪渥說得沒錯,想要打動她,靠錢是行不通的。不拐彎抹角、不扭扭捏捏、有話直說的小女人,是錢雨週遭不曾有過的典型。他開始好奇,是怎樣的生長環境,能教育出這般「天然」的小女子?他還以為在這功利盛行的社會中,這種人已經絕跡了呢!「那就讓我重新自我介紹,我姓錢名雨,請多指教。」他伸出友誼的手。天晴也大方地一握。「你好,錢先生。我叫楊天晴,如你所看到的,平凡的小寵物店的店員,有機會請光顧本店,我有一隻滿不錯的寵物,可以介紹給你養。」「噢?是什麼寵物?」
「綠蜥蜴。」甜甜一笑,不改其麻辣本性的天晴,直截了當地說:「這種冷血動物看似冷血,但會隨著四周溫度變化自己的外貌,其實也是挺可愛的,不是嗎?」「……你是說它和我很像?」蜥蜴,虧她敢說!錢雨倒覺得她像只莽撞的小牛,俗話說:初生之犢不怕虎!「只是直覺而已。」一轉頭,天晴嚷道:「巴士來了,上車吧!」
☆☆☆織☆☆☆夢☆☆☆方☆☆☆舟☆☆☆OCR☆☆☆吃飯皇帝大,兩人商量過後,決定先解決午餐再回天晴的小屋中。
錢雨紳土地替天晴捧著她的餐盤,他端著兩人份的餐點,越過用餐時分的擁擠人潮,仗著身高優勢,一下子就鎖定天晴,在她找到的空位前方落坐。鬧哄哄的自助餐店內,洋溢著菜香、飯香及濃濃的人情味。
老闆和熟客的招呼、相偕用餐的OL們吱吱喳喳的講話聲,還有懸掛在店內上方的電視不斷播報各節新聞的聲音,全都混雜在一起。已經不知道幾年沒體驗過這麼「熱鬧」的用餐時間了,錢雨興致高昂地打量著。「你這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啊?什麼東西那麼有趣,一直東張西望地?」天晴夾起一塊炸雞,送進嘴中說。「嗯……我幾乎都不記得吃午餐時候的這種熱鬧氣氛了。」也跟著動筷的錢雨,嚼著鬆軟的蝦仁,輕道「好吃」之後,繼續說:「因為中午是我忙得最無法分身的時候,通常不是拜託秘書訂便當,就是隨便吃點三明治果腹,甚至會忙到沒胃口,光喝咖啡而已。」大口嚼飯、喝湯,以飛快速度掃光盤中飧的天晴,略微分神地問:「你喜歡自己的工作嗎?做那個什麼投資顧問的,好玩嗎?」「好玩與否很難說,不過數字是會叫人著迷的。在數秒鐘急遽跳動的金額,牽動著世界各地的金融局勢,可以感受到數字在呼吸、活生生的生命力……我不太會形容,那就是一種上癮的感覺。被數字給玩弄,也和它鬥智。」提起工作,錢雨不禁愉快地笑道。天晴黑瞳直率地注視他兩秒,說:「那不管多辛苦,都不會覺得辛苦吧?很好啊!能找到一份全心投入的事業,多幸福。」幸福?我嗎?錢雨像被她戳破了一件自己從未發現的事。
「你不覺得嗎?」天晴微笑地說:「談論工作時的你,眼睛閃閃發亮著,這就是一種幸福啊!你怎麼會沒發現呢?怪人!」奇怪的是你吧!他暗道。
錢雨目前為止所認識的女性,都是迫不及待地想讓人瞭解她們似的,總是一股腦兒地把話題集中在她們自己身上,要不就是盤問錢雨有關他的年收入、最近又賺了多少錢、哪支股票好買、要賣等等。交往久一點的女朋友,則往往都埋怨錢雨把工作當命根子,痛恨他長時間的工作,說他根本是和工作結了婚的工作狂,哭訴她們不是在和錢雨談戀愛,而是在和他的工作搶男朋友的關係。久而久之,歷任女朋友的交往期也越縮越短,上次還有破紀錄的,不到三天就分手了。誰也不曾欣賞過他工作的態度(即使她們欣賞他會賺錢),或是關心過他的工作(哪怕她們關心他何時才放假),因此讓錢雨以為女人都是這類自我中心的動物。世界上還是有像楊天晴這種怪胎的存在,多少讓錢雨感到安心。
「我可以問一個私人問題嗎?」
「你說。」
天晴眨眨眼,少見地猶豫片刻後,說:「你們那個傳家寶……就是翡翠,是不是有什麼……呃……怪怪的姻緣纏在上面,所以你們家當初才會把它轉讓出去的?」「怪怪姻緣?我不懂。」
她皺起小臉,絞盡腦汁地尋找恰當的詞句,最後放棄地歎氣說:「我就直說了,那上面該不會有什麼陰魂不散的東西吧?」「啊?」地一愣,接著錢雨爆出大笑。「你在說什麼啊?你是想像力太豐富了吧!陰魂不散?難道你看見鬼了?」「噓!」天晴紅著臉看著四下。「你也不必笑成這樣,我是問『可不可能』嘛!我也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可是那枚翡翠真的有點詭異!」「好比說?」錢雨一手支頤,俊眉輕佻地揚起。「它會自己消失或出現,還是你家裡養的魚兒忽然暴斃了?噢,我知道了,你睡覺的時候它會在空中飛!」「都不是!」氣呼呼地白他一眼,天晴放下筷子說:「我吃飽了,走吧!」意識到自己的言行刺傷了她小小的心靈,錢雨扣住她亟欲起身的小手,收斂起皮皮的笑容說:「抱歉,是我太沒神經了。我只是覺得稀奇有趣,不是故意開你玩笑。告訴我吧,到底那枚翡翠哪裡讓你覺得怪怪的?」天晴本想把手抽回來,可是他手心的溫暖讓她有點遲疑。
為什麼一碰到他,自己的情緒就是安定不下來?她想好好地和他溝通,可往往煩躁的情緒就會搶先一步冒出頭來…這樣不行。我和錢雨只是因為翡翠而有所交集,等翡翠的事塵埃落定,我們又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不能習慣這種溫度,也不能讓他左右情緒的波動,否則到頭來會感到失落的!牢記原則,把事情簡化。就只要和他商量翡翠的事就好,其餘什麼也別多想!「即使我用嘴巴講,你也不會懂。走吧,我們去看那枚翡翠,到時或許你就會懂我的意思了。」不著痕跡地抽回自己的手,天晴強迫自己忘掉這溫柔的接觸。
☆☆☆織☆☆☆夢☆☆☆方☆☆☆舟☆☆☆OCR☆☆☆錢雨很訝異,她竟住在這麼簡陋的小屋內,這百分之百是違章建築吧!「請進。」
一想到單身女子竟住在這麼沒安全保障的頂樓加蓋屋,隨便哪個傢伙都可以輕易地爬上這兒,將這簡單的鎖打開時,錢雨就忍不住要說:「你怎麼會住在這種地方?」「便宜啊!一個月租金只要五千塊,現在大台北地區裡,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這麼便宜的住處了。」「可是這也未免太——」
錢雨蹙起眉的同時,天晴回頭不解地說:「住的人是我,你這個局外人抱怨什麼?」」話不是這麼講,既然我們認識了,也算朋友吧!」錢雨反常地雞婆。
天晴的胸口咚地一響,但她故意冷淡地說:「我可不這麼想。我不敢高攀自稱是你朋友,而且想作我的朋友,就會瞭解我挑選這種住處的理由。你並不知道原因,也就沒資格說東說西。」錢雨很不爽她的態度,自己的一片好心竟貼上人家的冷屁股。
是、是!他是多管閒事的豬頭!即使她將來真發生什麼不幸,也與他無關就是了!繃著臉,他也不多廢話,隨地進了屋內,看她在書架上東翻西找一陣子,終於捧出一本小說。「『花草堂』店主送我的,就是這枚翡翠。」
靜躺在書本之中,乍見之下是枚普通名貴的翡翠,沒有特殊雕刻,也沒什麼裝飾,不識貨的人或許會以為不值多少錢,但那浮現白霧蒼鬱的光澤,在在顯示是騙不了人的古貨。大小、形狀都吻合,至於色澤……錢雨自己對這枚翡翠的印象已經稀薄,所以也不能拿捏,但他就是能確定是這枚翡翠不會錯!心中的直覺在第一眼就認定。 「我能拿起來看看嗎?」
天晴不置可否地一聳肩,錢雨小心翼翼地接過書本,正要把翡翠拿出來時,她說:「等等,萬一你拿了之後,忽然有股濃重的睡意,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喔!還有,不管你夢到什麼,那都不是我在搞鬼的!」被她這樣一說,錢雨伸出去的手頓時僵止在半空中。「睡意?做夢?你是什麼意思?」「唔」了半天,天晴抿著小嘴,瞟他一眼。「我說出來,你不會笑吧?」
「笑的是小狗。」
衝著他這句話,天晴才鼓起勇氣說:「我一摸到那枚翡翠就會莫名其妙地睡著,一開始我以為是巧合,後來次數一多,實在是讓人不得不起疑。而且每次睡著,所做的夢也很奇怪。」遵守約定的錢雨,確實沒有流露出任何笑意,嚴肅地傾聽。安下心的天晴繼續說:「夢裡頭,我是個茅山小道士,和自己的師兄拜黃山的師父學習斬妖除魔之術。我的師兄在一個村莊發現狐妖……也就是狐狸精的蹤跡,他堅持要對付那狐妖,可是我不贊成,我覺得自己和師兄的道行不夠,所以就離開師兄,跑去找師父了。」那是頭一天的夢境,接下來第二天、第三天的更詭異……
「我師兄不相信自己對付不了狐妖,一個人留在村中監視對方。那名被認定為是狐妖的姑娘,身份是酒肆中賣藝的紅妓。她雖然發現師兄在監視她,但也沒做出什麼師兄以為會有的敵對行動,照舊賣藝賣笑。「一天,那位名叫翡翠的姑娘,被召到一戶富豪家中演唱,師兄也暗自跟蹤著。酒席上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富豪雖然對翡翠毛手毛腳,她還是很高明地躲開對方的糾纏,可是事情就發生在那晚要回去的路上。「她搭乘的轎子在離開富豪家半里遠的路上,遭遇埋伏。幾名蒙面歹徒把轎夫們擊倒,想擄走翡翠。翡翠趁著打鬥的混亂中,極力奔跑,可是沒多遠就被那群人追上了。他們強押著翡翠來到一處僻靜的山谷,想對她不軌。」天晴抖了抖。「我就夢到這邊而已。總之,那感覺歷歷在目,彷彿是我身在那夢境中似的,好可怕喔!」她抬眼看著錢雨說:「你一定覺得我在編故事,對不對?」
坦白說,沒錯。錢雨覺得她可能電視連續劇看太多了,不過……這間屋裡連台電視機都沒有。「這枚翡翠當初是我祖父將它送出門的。據說當年祖父運氣極差,有個上門的算命師說,這枚翡翠對我們錢家是種詛咒,最好不要留在家中,於是祖父就將它送給那位算命師作為答謝。」聳聳肩,他續道:「我不知道你說的夢是怎麼回事,但起碼祖父並沒提過這塊翡翠會讓人做夢。」「那麼你覺得詛咒消失了嗎?不然怎麼會想把它找回去?」
錢雨壓根兒對這翡翠沒興趣。「不是我想找,而是我祖父。他事後越想越覺得自己上當了!對方可能是雅賊吧?因為看上我們錢家的家傳翡翠,所以故意編派那種說詞,好讓我祖父願意轉讓翡翠。」天晴「啊」地張大嘴。「難道你懷疑『花草堂』的店主,是當年欺騙你祖父的算命師?不會吧!」「是或不是,也只有我祖父才知道。我也是花了將近十年的工夫,找遍全台灣的店舖,才找到這枚翡翠的下落。」錢雨望著翡翠,歎息說:「那老頭子病了,我要是不在他有生之年讓他親眼看見翡翠回到錢家手上,我怕他會死不瞑目,讓我日夜不得安寧呢!」天晴一瞪他。「你怎麼可以稱自己爺爺是老頭子!」
「這種說法還算客氣的。對那個老頑固、脾氣暴躁的臭老頭,沒罵他老不死的,已經算我客氣了!」錢雨冷哼。「收回你的話!我楊天晴最討厭的就是不知敬老尊賢的人,我不管你爺爺是怎麼樣的人,但為人子孫的怎麼可以指責自己的祖先呢?就算他們有千錯萬錯,你這條命也是因為有他們才有的啊!」「你激動個什麼勁兒?」他怪道。
「我當然激動!像我連自己的爸媽都——」忽地,天晴差點說出自己的身世,她從不想用身世去博取同情的!「算了,總之你如果不善待長輩,會有因果報應的!」「喔?譬如說?」他滿不在乎地揚起一眉。
「譬如……譬如你也會被自己的子孫看扁……等你老了,你就是那種孤僻又惹人厭的糟老頭了!」天晴覺得這威脅不錯。「哈哈!但我如果不結婚,也就沒有子孫的麻煩,是不是糟老頭也不重要了吧?順便再告訴你,除了我家爺爺是特例外,我們家族的男性都短命,個個活不過四十九歲。我父親是如此,我的伯父、我的叔父也都是這樣,所以我們錢家向來都是寡婦為大的女人國。「想到和女性結婚,意味著多製造一名寡婦,對結婚一事我早就敬謝不敏、興趣缺缺了。我若是也順應家族史,短命地死在四十九歲,就能讓這莫名其妙的家族命運結束,也未必不是件好事。」錢雨淡漠地說著,然後伸手去拿那塊翡翠說:「讓我來瞧瞧,到底我會不會做夢吧!」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過去……
並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錢雨鎮定地拿起翡翠後,揚起眉看著她,她則是小心戒慎地望著他。「你覺得想睡了嗎?」
「沒有。我精神好得很!」錢雨扯扯唇一笑。「我想是你多心了,世界上才沒有會讓人睡著的翡翠,是你自己困了而已。」「是……嗎?」天晴失望地垂下雙肩。但她發誓,她屢試不爽,到最後因為怕自己會隨便睡著,她都不敢再摸那枚翡翠了!「我確認過它是我家的翡翠沒錯,我會回去跟爺爺報告,說東西已找到。如果你願意轉賣給我們,我想爺爺會很感激你的。你就慢慢考慮吧,在那臭老頭雙腿一蹬之前,歡迎你隨時和我聯絡。」把翡翠放回書本中,錢雨了卻一件大事,輕鬆地說道。「……我沒說謊。」她仍沉浸在沮喪中。
「沒關係,會錯意的人很多,我們不都常有誤會嗎?」他把書還給她說。
天晴摸著書皮,掀開來看著翡翠說:「難道真的是我多心了?」她的指尖無心地畫過翡翠表面。「那我先告辭嘍!」看看手上的百萬腕表,現在趕回去,還有時間能讓他處理完歐洲匯市。「楊天晴?」「咕……」的鼻息由低垂的小腦袋處傳來。
「不會吧?!」蹲下身,錢雨搖晃著她,叫道:「喂,你醒醒啊!」
她睡著了,而且是睡得死熟!錢雨看著她的手像是黏在翡翠上頭,不管自己怎麼扳也扳不開的時候,不由得低咒了聲「真是見鬼了」。如果說這枚翡翠真那麼詭異,他懷疑該將它買回來嗎?再者,眼前另一個大問題是,他不能就這樣丟下睡著的她逕自離開吧?可惡!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29 01:26:20
第四章
翡翠睜大驚恐的眼,死命地想在幾個朝她圍攏過來的大漢中,找到能逃出生天的縫隙,可是他們聚成的圓圈連成一氣,根本沒有地方可逃。「嘿嘿嘿,翡翠兒,你就別掙扎了,乖乖讓咱們樂一樂,等完事之後,我們就會放你回去的。」其中一人說道。認出那聲音是方纔她去獻唱的富豪,翡翠才曉得那傢伙打一開始就不安好心,故意要求鴇兒,讓她非得接下這樁差事,便是圖謀要她落單。另一人跟著露出色笑說:「要是你讓大夥兒都滿意,我們也不會虧待你的。瞧,白花花的銀子都替你準備好了。這些全都是要給你的賞銀呢!嘻嘻嘻!」咬緊牙根,翡翠白著臉蛋,振作起纖細的身軀說:「我翡翠兒向來賣藝不賣身,這點你們不曉得嗎?」「曉得、曉得,可是何必這麼頑固呢!既然都拋頭露面地賣藝了,你再怎麼守身如玉,人家都照樣會把你當成殘花敗柳,你是不可能嫁進什麼好人家中的。不如就讓爺兒們教教你更容易的賺錢法子吧!」第三人說道。「翡翠兒,別說爺兒們不疼你、不惜你,是你自己敬酒不吃,愛吃罰酒的。當初我說要花錢買你一個晚上,你大方允了的話,我也不想在這荒郊野嶺地強迫你就範啊!」翡翠臉色再一白。「王老爺,連您也……」知名當鋪的老闆王大爺,是她極少數的好恩客,為人溫文風趣,想不到他竟也同這伙禽獸為伍!「王兄,您怎麼可以自曝身份呢!」鄉紳不滿地一嚷。「你這樣,我們蒙面還有啥屁用啊?」「噯,我是心疼翡翠兒被咱們嚇得臉都花白了,所以才想讓她曉得我們都是些熟人,不會對她下毒手,只要她乖乖地……咱們就不動粗,這樣子也方便咱們……嘿嘿!」「所以我才說別讓老王加入的,他淨會壞事!」
「哎,是你們幾個想捷足先登……」
趁著這幾人爭論起來之際,翡翠見到地上有根斷截的木枝,可以充當武器,悄悄地往那邊移動,就在她差點到手時,離木枝最近的蒙面漢一腳將木枝踢開,還嚷道:「喲喲!這娘兒們還不死心,還想跟咱們打咧!我看不給地點苦頭吃,她是不會聽話的!」幾人捲起袖子,縮小圈子,往她逼近。
「不要……不要過來……」
多可恨啊!這些人面獸心的傢伙,如果可以,她真想殺了他們,但是……翡翠知道自己不能那麼做。她曾發誓過,絕對不會草菅人命,不管是多麼卑賤污穢的一條命,只要她動手,便意味著破戒。「裝什麼黃花大閨女?你就識相點,給爺兒們爽一爽!」
一人扣住她手腕,一人扣住她臉蛋,幾雙手在她身上令人噁心地滑動著。翡翠暗自嗚咽,眼看熱淚就要汩汩流下。她好不甘心,難道自己只能任由這些惡棍宰割,任由他們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嗎?「噢,好嫩的肌膚啊!」
「瞧瞧這雙峰,又挺又翹……」
暗夜中,那些刺耳的淫笑、淫語,真讓翡翠想一頭撞樹而死!「你們幾個,把她放開!」
正氣凜然的怒斥,從陰森森的樹林裡傳來。幾名大漢一愣,紛紛轉頭四望。「哪個不知死活的兔崽子想壞大爺們的好事?給我報上名來!」
沙沙的樹葉聲響,伴隨著幾束青綠色鬼火在林子裡飄蕩。
「大名?憑你們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也配問我的名號?哼!不想死的就速速離開這裡,否則身首異處,休怪我心狠手辣!」那聲音又說。「滾出來!誰相信你的大話——哇啊啊啊!」蒙面漢的身上忽然燒起一把無名火,他痛得嚎叫,滿地打滾著。同夥的人無不吃驚地面面相覷。「老王你沒事吧?!」
「你們還有誰也想嘗嘗一樣的滋味啊?」
最後這一問,把幾名大漢嚇得面無人色,他們扛起了在地上打滾的同夥,嚷著。「嘖!算你運氣好,翡翠!可是你要是敢把今夜的事說出去,我們保證你再也無法在村內混下去,明白了吧?我們走!」得救了!翡翠軟下雙膝,慶幸不已地鬆了口氣。她還以為今晚是絕對在劫難逃了,雖然她知道「他」在樹林裡,但她並未期待他會伸出援手……我還以為他打算作壁上觀,等到我出手傷人了,才會插手呢!無論「他」為什麼決定出手相救,翡翠都欠他這份情,於是開口說:「他們都走了,你就現身吧,恩公。」夜風飄過,一道白影緩緩從林子裡出來。
「你在先前的大漢身上施加了什麼法術?為何他會突然滿身是火?」她邊拉攏衣襟,邊拂開沾在膝上的青草屑,問道。偉岸的俊朗青年,一身白袍,把木劍抱在胸前,傲慢地說:「林子裡灑滿石磷粉,凡是從這兒穿越過去的人,身上自然會沾滿那粉末,只要我彈點星火,要隔空燃起不難。再者,你別會錯意了,狐妖,我救的不是你,是他們。」點點頭,翡翠娉婷起身,冷笑道:「我想也是如此,奈何我再不甘願,但是被你所拯救了。本姑娘欠你的情,你希望我怎麼還?說吧。」青年跨出兩步,朗聲道:「你若即刻打道回府,回去你該回的地方,別再到凡塵俗世欺蒙引誘,我們之間的賬不僅可以一筆勾銷,我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不再追討你!」翡翠心一揪。「我做了什麼?公子何以相逼?翡翠自問行正坐端,難道賣藝唱曲就這麼見不得人,你非得把我趕出村子不可?」」你心知肚明,我不是欺負你一介賣藝女。人、妖本不同道,不可能和平共處。狐妖,你要不束手就擒,要不就自己由這片天下消失,你選吧!」「要我說幾次,公子才肯信我?我不是什麼狐妖。」
「頂著你渾身臭氣沖天的狐騷味,任你說破嘴,我也不會相信的。」他把木劍直指她的胸口,說道。翡翠身形一晃,抖著肩膀淒楚地笑了,呵呵呵呵的笑聲在曠野中分外森寒。「既然你怎麼都不信我是凡人,那就動手殺了我吧!你不是對狐狸精恨之入骨,巴不得除之而後快?那麼……殺啊!將你的木劍刺人這胸口,看看我會不會躺在地上變成狐狸!」一步、兩步,她越走近他,臉上的絕意越堅定。「要是您下不了手,我來幫您好了。讓我手持您的劍,自己殺死自己好了!反正爛命一條,值不了幾文。」「你……」青年覺得自己被反將了一軍。
見他不把木劍交出,她自嘲一笑。「還是您覺得我會髒污了您的劍?罷了,要死還不容易,跳下前方的懸崖,以死自白也是不錯的。您就好好地替我收屍吧,到那時,您就能知道我是狐還是人!」翡翠拋下冷冷一眼,旋踵往崖岸飛奔。
「喂!」
錢正罡知道這是狐妖的伎倆,說什麼要以死證明清白,八成是想跳下懸崖後去躲起來。他才不會中計,他絕不會跑去看她……但萬一她真的是人非妖呢?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慮,他放足飛奔,追上前去。
可是在他蹉跎的片刻間,那纖細的身影早已奔到崖邊,毫不遲疑地往下跳了!撲通!高高濺起的水花,迅速淹沒了女子單薄的身軀。站立在懸崖上,錢正罡迅速脫下白袍,將重要的木劍卸下,打著赤膊縱身入水。縱使深諳水性的他,要在黑夜的湍流裡尋找溺水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當他好不容易在急流漩渦中找到那具冰冷身軀時,翡翠早已氣若游絲,他迅速帶著她往岸邊游去。上岸後,她依然沒有轉醒的跡象,錢正罡低咒一聲,替她把了把脈。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斷氣是遲早的事!沒有時間多猶豫了,正罡迅速地扶起她軟癱無力的身軀,在她身後端坐,以自己的真氣灌人她體內……約莫一盞茶過去,「噗哇」一聲地,翡翠吐出大量泥水,原本泛青的神色也逐漸恢復生氣。錢正罡這才大大地鬆了口氣。
睜開朦朧的眼,她虛弱地說: 「為……什麼……要救我?」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我也不知道。」這是實話,他不知道自己何以如此堅決。當她命在旦夕之際,自己的心也跟著緊縮,彷彿她的死會令他非常、非常地難過。「……結果……我又欠你一命了。」她最後無力地笑著,緩緩地閉上眼。那一夜——他一直以自己的身體溫暖著她,在山洞中看著火堆燒成餘燼,直到黎明帶來清晨的陽光……☆☆☆織☆☆☆夢☆☆☆方☆☆☆舟☆☆☆OCR☆☆☆早他片刻醒來的翡翠,看著青年摟著自己熟睡的模樣,不由得看得癡了。好俊俏的模樣,要不是他的身份和自己敵對,也許她會……趁現在,除去他吧!翡翠邪惡的天性抬頭,在腦海中如是說著:遲早這男人都會威脅到你,他想殺了你,他是臭道士,不可能會容得下你的!殺害道士並不違反誓約,你應允不殺害凡人,可是道士不一樣吧!殺了他!殺了他!她被不斷地慫恿著,遲疑地抬起尖銳的指甲。只要戳進男人的胸口中,將他的心挖出來,須臾間就可取他性命!快點殺了他!他現在手邊沒有桃花木劍,施不了法術!可是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翡翠縮起十指,咬著唇。
不!她下不了手,她殺不了這位公子……她一直都喜歡著他,雖然在發現他是道士之後,絕望令她心生憎恨,但那都是假的,她還是非常喜歡這冤家!哪怕是一時迷夢也好,讓我繼續做夢吧!我不怕最後會落得什麼下場,但我祈求能讓我多伴他一刻也好,我想和他在一起……緩緩地流下清冷的淚,翡翠無聲地哭著。
此時,男人睜開雙眼,起初是有些訝異,但旋即被她臉頰上的淚給吸去注意力,他抬起手小心地擦拭著。那撫觸是溫柔的、輕緩的,她癡望著……
他凝視著,兩張臉龐越形貼近彼此,最後唇與唇相疊重合。
它來得突然,卻又無比自然,彷彿他們早於前生注定……
☆☆☆織☆☆☆夢☆☆☆方☆☆☆舟☆☆☆OCR☆☆☆太好了!一旁觀看的天晴不曉得為什麼,就是覺得好感動,淚水也跟著流下。她既為翡翠感到心疼,也替那傻錢正罡覺得擔憂,幸好翡翠沒有真的殺了他,不然最後悔的應該是翡翠吧!咦?啊……又來了!一切被白霧掩蓋,景象全都消失,這麼說,我也快醒了! 「……楊天晴?楊天晴你醒醒啊!」
似遠忽近的叫聲中,天晴慢慢地睜開雙眼,映人眼簾的是錢雨的臉,但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錢正罡?!揉揉眼再一細看,她又覺得可笑起來。這兩人明明一點兒也不像啊!「喂,你真的醒了吧?」錢雨拍拍她的臉頰問道。
「好痛喔,你拍得未免太大力了吧?」摸著自己熱熱的臉頰,天晴一瞪。
錢雨撂高兩眉。「哼,不知道是誰睡得跟只死豬一樣,怎麼叫都醒不過來,我只好不斷地拍你的臉把你叫醒啊!你知不知道自己睡了幾小時?」把腕表遞到她的鼻頭前,錢雨一整個下午的時間都被她耗光了。「整整六個鐘頭耶!從白天睡到日落,你那根本不像是睡著,活像是死了!要不是還有呼吸,我早就幫你撥119叫救護車了!」「所以……」把他的表推開,天晴不必看時間,看外頭天色也曉得。「我不是告訴過你,只要我一碰到那枚翡翠,就會睡著啊!現在你總該相信我了吧?」要不是親眼看見,錢雨確實很難想像會有這種事。
起初他以為她是在裝睡,跟自己開玩笑,後來發現怎麼叫也叫不醒她,才相信「代志大條」了。按正常的睡法,沒有人能那麼快就進入熟睡狀態的……天晴把翡翠放回書中,嘟嘴說:「你大可不必管我,自己回家去啊!」
「放著你家大門開敞著嗎?這種事有點道德的人都做不出來!你把我想成什麼沒血沒淚的混賬啊?」掐掐她的小鼻子,錢雨仍有點餘恨地說:「我不需要你的道謝,起碼別再抹黑我了!」心窩暖暖地,曉得他不是那麼差勁的人,也挺不錯的。「謝謝你啦,錢雨錢大好人!說真的,我以為你會趁我睡著,把翡翠拿走呢!」「還說!」白她一眼,錢雨說來有氣地。「我承認我有把翡翠拿走的企圖,但不要以小人心度君子腹,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只是想把翡翠拿走後,看你會不會醒而已!」「結果呢?」她好奇地追問。
「沒用啊!不管我怎麼拉扯,那枚翡翠像是被人用三秒膠黏在你的掌心似的,絲毫不為所動。最後我也只好放棄,束手無策地等你自己醒來了。」連錢雨也覺得這點很不可思議,以成年男子的力氣,竟無法從弱女子手中取出那枚小小翡翠?!點點頭,天晴若有所思地說:「果然是那枚翡翠的關係……」
「我看你……」錢雨冷淡地說:「最好還是讓我把翡翠帶走吧!」
「咦?啊!好卑鄙喔,乘人之危!」天晴指著他,張大眼睛叫著。
錢雨二話不說地假裝給她一小拳。「什麼乘人之危?我覺得你這樣,動不動就昏睡,太可怕了。想到以前你就這樣人事不知,也沒人陪地睡死在這屋子裡,萬一哪天醒不過來也沒人發現該怎麼辦?既然你自己說問題是在那枚翡翠上,那就把翡翠交給我。畢竟,那枚翡翠對我一點兒影響也沒有。」「噢,這倒是。」
「那你是同意交給我嘍?」錢雨把手伸出來。
「不行,我還是不能讓你帶走。」天晴遺憾地搖搖頭說:「先別瞪我,我不是在懷疑你,也不是認為你想佔便宜。而是……我還是想找到店主,畢竟這是我免費從他那兒拿到的,今天就算要還給你們錢家,我也該先問他一聲。」錢雨就猜她會這麼說。「萬一你一直找不到店主,我爺爺可無法等你一輩子。」「如果只是讓你爺爺看見翡翠回到你家,這樣就可以的話,我可以帶著翡翠去你家拜訪啊!就假裝是你把翡翠找回來了。」天晴提出折衷之計說:「等你爺爺看到滿意了,我再帶回來。」原本就不是對這枚翡翠有多大執著的錢雨,考慮片刻後,說:「你難道不怕摸到它,會一不小心睡著,還得做那些可怕的怪夢嗎?」「啊,這沒問題。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有什麼怨念的怪夢,其實還挺羅曼蒂克的呢!呵呵。好像在看什麼八點檔,挺有趣的耶!尤其是今天,那位師兄居然和那位狐妖相戀了!」天晴樂觀地笑道:「如果是這種夢,做做也沒關係,就當是在看電影嘛!我最怕的就是什麼打打殺殺的,幸好沒有。」「你的神經是用什麼做的啊?普通人要是發生這種怪事,光閃避都來不及了,你還說什麼無所謂、挺有趣的?」錢雨看她笑得璀璨,忍不住要虧她。「人生苦短,怕這個、怕那個,什麼都沒經驗,到最後一事無成地死去,對我而言還更可怕呢!我的信念就是:只要不是冒生命危險,什麼事都要勇於嘗試!」天晴一眨眼,道。「問題是,許多的冒險都和生命有關。」
天晴聳聳肩。「那就先判斷它到底夠不夠保險嘍!我是不會去做類似自殺的傻事,可是如果是有安全保證,像是坐坐雲霄飛車之類的,就算嘗試也無妨吧!好了,言歸正傳,我的提議如何?」「你不嫌麻煩的話,我很樂意配合……應該說,我拜託你配合。」錢雨不放心地吩咐她說:「我不阻止你碰這枚翡翠,不過在碰觸之前,先把家中的門窗鎖好,檢查一下瓦斯開關等等,要不然真的很危險。」哈哈地笑著,天晴吐舌說:「你比我阿姨還囉唆!」
「真抱歉,我就是這種小心眼的性格!」
「小心眼比起心眼小,好多了。」
從她的床畔起身,錢雨道:「我不跟你多說,還得趕回去處理幾件事。這個週末你有空嗎?」「我週末只要不排班,都有空。」
「那就空出兩天。我在週六一早開車過來接你。」
「為什麼是兩天?只是拿翡翠給你爺爺看而已,一天就綽綽有餘了吧?」
錢雨否決她的說法。「你不曉得我爺爺住哪兒,不,應該說我的老家在哪裡。錢家的老宅不是那麼容易來回的。」「啊?我不相信。台灣就這麼丁點兒大,哪個窮鄉僻壤會這麼遙遠?」
「在中央山脈的某處,沿著蘇花公路進入東部幹線後,還得深入山區走產業道路,這樣子你還認為可以一天來回嗎?也許不是不可能,但我不想在半夜開車走九彎十八拐。」提起宜蘭著名的「險峻」公路,天晴也緘默下來。「好吧,兩天就兩天,我會空出來的。」「那就這樣嘍,拜拜。」
真的和他越來越糾纏不清了。
第一次遇見他時,心中就有種莫名的預感,總覺得自己和這人不會簡簡單單地斷了緣分,結果……事情的發展,竟朝著她意想不到的方向前進。天晴倒回床上,瞪著天花板想著:那枚翡翠為什麼會讓我睡著,卻不會讓錢雨睡著呢?這其中莫非有什麼原因不成?錢雨和夢中的錢正罡到底有沒有關係啊?唔,不曉得有沒有法子可以查出線家的族譜?說不定會有線索在上頭……
我也真是的,就算他們真有什麼血緣關係,也和我無關啊!我在好奇個啥咪東東咧!迅速地翻身坐起,天晴突然想到得先撥電話跟東新道歉,希望他別算她蹺班,或炒她魷魚才好。☆☆☆織☆☆☆夢☆☆☆方☆☆☆舟☆☆☆OCR☆☆☆順利地請了兩天假,天晴在週末一大早就換好一套舒適的簡便裝束,把長髮紮成馬尾,難得地化了點淡妝,愉快地等著錢雨來接她。雖然這算不上什麼約會,但能出去兜兜風,對於捨不得花錢去玩的她來說,也算是難得的一趟小旅遊了。底下傳來一長一短的喇叭聲,這是他和她約好的暗號。天晴拎起裡面放著換洗衣物的背包,和那枚重要的翡翠,三兩步地躍下樓梯。錢雨還是老樣子,戴著副墨鏡,挺起倚靠在車門旁的頎長身軀。他穿著黑底灰線的夾克,裡面是低領V字衫、寬鬆休閒褲配上短靴。懂得如何彰顯自己好條件的男人,真是可惡極了!天晴暗中做個深呼吸,以免自己被他的男性魅力給迷暈了。
「都好了嗎?我幫你提行李。」
她舉舉手中的小背包說:「謝了,我還不至於連這點東西都拿不動。」
錢雨失笑地說:「我沒見過東西比你更少的女人,你確定沒有忘記一皮箱的行李在上頭?」「哪有那麼多東西好帶?」反問回去,她怪道:「又不是去外國旅行。」
「可是以前我交的女友,每次帶她們出外個兩天,她們都是拎著一大皮箱的東西。所以是你反常,還是她們反常呢?」聽他以輕鬆的口吻談著「女友」,天晴忽然覺得天空中刺眼的陽光被烏雲給遮了,她翹起嘴。「你不會去問她們,我哪知道?好啦,上車、上車,要不然我就不跟你去了!」「你沒事忽然發什麼脾氣啊?」錢雨遲鈍地問著。
天晴不用他,逕自把背包丟進後車廂,自己開了乘客側的車門,坐上車。被她拋在腦後的錢雨,邊說著「搞不懂你們女人的脾氣」,邊坐進駕駛座,並在確認過天晴綁好安全帶後,將車子緩緩開出。☆☆☆織☆☆☆夢☆☆☆方☆☆☆舟☆☆☆OCR☆☆☆隨著蔚藍的海洋出現在眼前,天晴原先帶著點陰沉的小臉也逐漸恢復朝氣。和著音響播放的輕音樂,哼著歌,她打破沉默地問道:「為什麼你的老家會在那麼偏僻的地方啊?我以為有錢人都住都市附近。」「我只有小時候住在那兒一陣子,後來求學就一直住台北了。現在老家住的就我爺爺、母親及我嬸嬸三人。其餘的親戚,像是十幾位結婚出嫁的堂姐或是再婚的大、小伯母們,早都已經搬出去了。」「哇,聽你細數的都是些女性的親屬,難道你的親人裡面真的沒有男人啦?」「目前就我爺爺和我。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我的叔、伯也是,根本沒印象。對了,爺爺把翡翠送出去的那年,據說就是我父親意外過世的那年。爺爺經商失敗,又失去最後的兒子,所以才會難過得相信那位算命師的話吧!」人在遭受重大打擊之際,往往缺乏心靈的依靠,的確很容易相信那些什麼算命、風水之類的事。天晴能體會錢家爺爺的心情。錢雨又說:「據我所知,在清末的時候,我的祖先已經遷移到台灣了。那時候不像現在,原住民也在平地居住,所以種族衝突頻繁。大概是不想受那些事情煩擾,因此祖先索性隱居深山,除了家族普遍缺乏男丁的情況,近百年來過得也挺自在的。」「原來你不是出身豪門啊?」
錢雨笑笑。「說完全白手起家也不全然,我爺爺擁有大片山林,算是地主吧!以前不怎麼值錢的林木,現在可不一樣了。品質越好的林材可以賣越高的價錢,只要沒有什麼天災的話……」接著話題轉到了有關山林開發、木材價格等等的問題上。雖然有些事天晴是有聽沒有懂,但是她卻很喜歡錢雨談論這些話題時,那神采奕奕的模樣。他真的很喜歡研究這類事物,從他熱中的口吻裡,天晴宛如看到一位熱血男孩的成長模樣。車子開往山路的時候,天晴小睡了一會兒兒,等她再睜開眼,截然不同於平地的高山空氣,立即將她層層環繞。「大概再過個三十分鐘,就進入我老家的範圍了。你現在看到的那座山頭,隱約有幾棟紅瓦屋頂的地方,就是我家。」好寬廣喔!從這麼遙遠的距離看,也知道那是棟很雄偉的屋宇。她當初聽到錢雨老家在山中時,還有點幻想會是那種類似工寮之類的粗糙建築,想不到會是這麼氣派的房子。要在這樣的高山上蓋這麼大間的房子,一定很不簡單!瞟了瞟他愉快的側臉,天晴就知道其實錢雨很喜歡這個家。
駛離了產業道路,進入私人道路後,崎嶇的碎石路讓天晴吃足了顛簸之苦。幸好不到十分鐘,越過高大的針葉林後,一幢幢沿著山壁而蓋的屋宇就矗立在面前了。錢雨把車停放在門前寬敞的停車場內。接下來的兩天,都將要在這兒度過,不知怎地,天晴忽然覺得有點緊張了起來。初次與錢家人會面、把翡翠交給錢家爺爺、翡翠重回這錢家宅子……希望不會有任何怪異的事發生才好。此時,針葉林傳來的沙沙聲響,彷彿在合奏著什麼不祥的樂章。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29 01:26:36
第五章
「歡迎光臨錢家老宅!」錢雨擺出主人的面孔,笑說。
天晴仰望著被青山綠林環繞著的、宛如童話書或是什麼西洋風景畫裡才會出現的華美大屋,真是大大地開了眼界。「媽,我回來了!」錢雨三兩步地往大門口走去,對著一名老婦喊道。
長相極為平凡,絲毫不像是什麼貴婦,而像是天天下田耕作的老農婦,站在門口迎接著錢雨。天晴有些吃驚,這名婦人怎麼生得出像錢雨這麼俊秀的兒子?她真的是錢雨的母親嗎?「阿雨,你說的朋友,就是這位小姐嗎?」和兒子寒暄過後,滿面風霜的婦人微笑地轉向她說:「我是錢雨的母親,歡迎你來玩。」「伯母您好,我叫楊天晴,你可以叫我天晴。」
侷促不安地低頭行禮,但天晴一抬起頭,只見錢雨的母親極為和藹地笑著,化解了天晴心中緊張的情緒,也讓她想念起自己的母親……天下的母親給人的感覺,都是這樣吧?既溫暖,也溫馨。「天晴,不要客氣,把這兒當成自己家。」
「謝謝伯母。」
錢雨繞到後車廂,取出自己和天晴的行李,一邊說著:「不要光站在門口,媽,你帶天晴進屋子裡聊吧!」「說得也是,快點進來吧,外頭天冷呢!」錢母招招手,要天晴跟上。
山上的氣溫比山下足足低了七、八度,出門時天晴已經有多套件針織薄衫了,但冷風一吹,還是凍得直哆嗦。進入以原木為主建材的大屋內,踏上木質地板,腳心下傳來陣陣暖烘烘的舒適溫度。整間屋子,由玄關到客廳都呈方正格局。客廳到二樓中間,挑高的天花板頂上,刻意把粗獷的樑柱裸露在外;兩座大天窗讓日光能直接投射下來,營造出寬闊明亮的空間。「一早上就從台北出發,辛苦你們了。」錢母捧著熱茶出現時,剛好錢雨也提著兩人的行李走進來,她一併招呼道:「來來,坐著喝杯姜母茶。」天晴道過謝,取起杯子享受那熱氣氤氳的暖和感,而錢雨則問著母親說:「我看到門外有陳醫生的車,難道爺爺身體又不舒服了?」「是啊,從上禮拜到現在,陳醫生每天都在巡迴看診時,順道過來幫你爺爺注射。醫生說……要我們有心理準備,爺爺怕是拖不過這年的寒冬。」「我去看看他。」
錢雨放下杯子就要起身。
「阿雨,你不用急,現在醫生還沒走呢,你不要去打擾他們。」
錢母對天晴笑笑說:「你是頭一回上山來玩的吧?等會兒,我讓阿雨帶你去後面的花園逛一逛,那兒有我栽培多年的花花草草,是個不錯的散步地點。」「媽,不用了,她又不是——」
「有什麼不方便的嗎?」錢母微笑地看著兒子說:「我還要拜託你幫我採點蔬菜呢!要是你不想去,那我就自己去採了。」錢雨被母親這麼一記軟瞪,只能屈服地垂下肩膀說:「我去採就是了。」看見錢雨也會在「母親」面前抬不起頭,天晴莞爾地揚起唇角,碰巧錢雨也把視線轉向她,立刻微紅了俊臉,凶狠地對她一瞪,好像在無聲地警告她:不許胡亂取笑!把笑聲吞回肚子裡,天晴打算等會兒兩人獨處時,再來好好調侃他一番。☆☆☆織☆☆☆夢☆☆☆方☆☆☆舟 ☆☆☆OCR☆☆☆奉命要帶天晴去逛花園,還得替母親采收晚餐要吃的自家栽培蔬菜,錢雨拎著小竹籃,邊在前頭領路,邊說:「小心腳下,這兒很濕滑的。」踩著軟綿綿的小石路,由大屋的後門一出去,沒多遠就看見幾排田埂與一座以七玻璃隔開的溫室。雖然說是花園,但高山上不會出現什麼茂密的熱帶野花群,僅有蔓生的玫瑰點綴出幽靜祥和的氣氛。「好漂亮啊!」她蹲在一株少見的淺粉色花兒前面。「生得真好。」
「別問我那是什麼花,我對這些花花草草一概不知,那全都是我母親的興趣。」錢雨忙著采番茄,頭也不回地說。
「嘻嘻!你在伯母面前,還真像是個聽話的孝順兒子。」無法和自己初見面時所認定的那個傲慢傢伙連在一塊兒呢!「母親為我和這個家犧牲了自己的人生,我即使再不肖,也不能違抗她。她是這個家中最令我尊敬的人。」錢雨淡漠地說道:「我父親過世得早,你是知道的。不過即使是我父親沒死之前,我母親也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這些都是錢雨長大後,從親戚們聚會時所聽到的往事。談論八卦的親戚也不是惡意,只是沒想到要在年記尚小的孩子面前留點口德。「我父親的兄長還沒死之前,我父親是最得寵的?子,在台北念學,過著放蕩的日子。我爺爺為了早日讓我父親安頓下來,於是相中當時在我家中幫工的母親。我母親算不上什麼大美女,成天又在泥土堆裡工作,和我父親交往的那些女人有著天壤之別,父親當然不願意娶她。是我爺爺暗中設計,逼得他們生米煮成熟飯,父親才不得不娶已經有了三個月身孕的母親。」錢雨遲遲無法原諒自己的爺爺,也和這點有關。
「結果一成婚,連自己兒子出生也不願意回來看一眼的父親,幾乎一年到頭都在台北過他的浪蕩生活。即使我伯父過世也……」聳聳肩,錢雨說:「反正我爺爺已經放棄我父親了。他後來又領養了我叔叔,就由我叔叔和嬸嬸代替父親在家中盡孝道、管理這片土地。」天晴靜靜地聽他述說,她似乎可以想像得到,小時候的錢雨在這兒過著多麼孤單的日子。「難道你伯父或叔叔都沒有生兒子嗎?怎麼沒聽你提堂兄弟之類的?」
要是有同齡的小男生一起成長,起碼可以紓解一點他的寂寞。
「就是沒有,所以我爺爺才會要我扛起家族的所有重擔。」
苦笑著,錢雨把滿滿一籃子的蔬果在她眼前晃了晃。「該回去了,有這麼多的菜,晚上肯定要吃撐了。」看樣子他並不打算繼續對自己掏心剖腹,要不然就是有關爺爺的事他提都不想提,才會驀地打住話題。天晴有點遺憾,可也不好意思窮追猛打地追問。畢竟……雖然他們勉強地說是朋友,可到底還是認識不久的陌生人啊!無論我現在覺得他和我有多貼近,其實都是錯覺而已。
天晴跟著他身後回到屋內時,默默地想著:我如果繼續深入地瞭解他,萬一真的喜歡上他,也是件自討苦吃的事。他不可能會喜歡像我這樣的女孩子,能和他匹配的即便不是千金小姐,也是要能帶得出去的成熟、嫵媚的美女吧!黃金單身漢的身邊站著一個晴天娃娃,光是想像那畫面就夠好笑。
她還是別發什麼花癡了。
☆☆☆織☆☆☆夢☆☆☆方☆☆☆舟☆☆☆OCR☆☆☆回到大屋內時,錢母正好送醫生到門口。
「媽,醫生怎麼說?」
等母親回到客廳後,他開口問。
「血壓是穩定下來了,不過爺爺現在很虛弱,需要多休息。你等會兒去信他的時候,也不要待太久,別讓他太勞累,知道嗎?」對著高大的兒子,母親殷殷勸誡。
應聲「我知道」後,錢雨轉向天晴說:「我現在要把翡翠拿給爺爺看,你要一起過來嗎?」「呃……這樣好嗎?」天晴擔心的是,錢雨要怎麼向爺爺解釋她的身份。
「你是幫我們找回翡翠的人,有什麼好不好的?」他——揚首。
「走吧,爺爺的臥室在那邊。」
咿呀地推開厚重的大門,首先讓天晴吃一驚的是屋子裡昏暗的程度。外頭天還沒黑,但房間裡頭已經像是半夜。窗簾緊閉的室內,可以聽到呼吸輔助器的幫浦聲,還能看到心電儀器的小螢幕散發出的綠光。讓人深切地體認到房間的主人,所燃燒的生命之光已經快到盡頭。
天晴慶幸自己來這一趟,否則若因為自己的頑固,而讓老人家抱憾終生,豈不是罪大惡極?「爺爺?你看得到我是誰嗎?」
站在床畔,錢雨呼喚著。
床上的老者動了動,啞聲說:「……我還沒死……不用一副我已經不行了……臭小子……」「看你這樣子,應該還可以活到一百歲呢,臭老頭。」錢雨嗤笑著,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找到翡翠了。」「什……麼……在……哪裡?」老人激動地抬起一手。
「你不要急,翡翠在這邊,你躺著就好,我拿給你。」錢雨招招手,把天晴喚過來說:「翡翠在這位楊小姐手上,她很好心地要把翡翠還給我們,所以今天我帶她過來,你也跟人家道個謝吧!」「不必道什麼謝了!」
天晴急忙說:「錢爺爺好!你放心,翡翠是你們家的,我不會佔著不放!」但老人似乎沒有聽到年輕人的話,伸出枯槁、顫抖的手直說:「……讓我……讓我瞧瞧。」
錢雨拋給天晴一抹歉意的眼神,將以絲布包裹得好好的翡翠取出。
「吶,在這兒。」
「啊……」老人連連驚呼、歎息,他摸著那枚翡翠低語著。「沒錯……不會錯……就是它……這叫人恐懼的綠……和當年一模一樣……」說著說著,老人家流下淚來。「還好……還好來得及……」
「您老總可以放心了吧?以後這枚翡翠我會好好地保存在家中,子傳孫、孫傳曾孫地,像您和以前的祖先一樣,一直傳給咱們錢家的後代子孫的。」錢雨說這番話原是好意,要讓老人家能安心養病,不料老人忽然激動地坐起身。「胡說八道——」錢家老爺爺猛咳著。
「爺爺?」
錢雨扣住他的肩膀,拍撫著他說:「你是怎麼了?翡翠回到我們家,你不高興嗎?」老爺爺急得直咳嗽,扣著孫子的手和那枚翡翠說:「我……是要把這……該死的東西……給毀了!」說著,老人家忽然把握著翡翠的手高高揚起,分明是想將它給砸碎,錢雨只好奪下那枚翡翠說:「爺爺,你這是在做什麼!」「……給我……咳咳咳……把翡翠給我……」
「這不是我們家的傳家寶嗎?你這些年來拚命想找的傳家寶,為什麼反而要把它給砸了?」錢雨不懂地挑高眉頭。「你是病得腦袋糊塗了吧?爺爺。」「糊…… 糊塗的是你!」老人家氣得吹鬍子瞪眼。「……我不會讓那種壞東西留在咱們錢家……在我死之前……沒有親眼確認這東西消失……我死也不會瞑目的……臭小子……東西給我……」錢雨一咋舌。「原來你還是相信那算命師的話,認為這枚翡翠是引來我們家族不幸的邪物?那為什麼還要叫我去找它?!」「你、你懂什麼……」
老人家憤怒地瞪著他、瞪著他手中的翡翠。當年他多後悔啊,把翡翠送給算命師,結果他日日夜夜都夢到那枚翡翠又回到錢家來。如果早一點知道這枚翡翠是有著詛咒的,那他心愛的兒子們也不會枉死了。看看他,能活到這把年紀,都是因為他在四十九歲那年,及時把翡翠送出錢家的關係!一定是這樣沒錯!所以他在死之前,也要把那枚翡翠一併從世上毀滅,讓它不再威脅到自己唯一的孫子。錢雨是錢家最後的命脈,不能再受翡翠的詛咒所纏、所害!「給我!快點給我!」拼著最後的一口氣,老人想跟自己孫子搶奪翡翠,結果差點就從床上跌下。「危險!」
天晴扶住了老人家,向錢雨焦急地叱道:「你還愣在那邊做什麼?快點把翡翠交給你爺爺吧!」「喂,我一交給他,你就再也拿不回這枚翡翠了。」也不想想我是為了誰,在這邊拚命保護翡翠!錢雨默道。「沒了也是沒辦法的事,和成全你爺爺的心願相比……你看不出來他很認真嗎?這麼虛弱的老人家,你就不要再讓他激動了,不管他想拿翡翠怎麼樣,都無所謂,你給他吧!」雖然對「花草堂」店主感到抱歉,但衡量緩急輕重後,天晴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錢雨歎口氣。以一敵二,自己沒勝算。他把翡翠重新放在爺爺面前,說:「拿去吧,你想拿它怎麼樣就怎麼樣。」老人顫抖地扣住翡翠,將手抬高,用力地——「唔!」
「爺爺?!」
不,他還不能死!在還沒有把翡翠給敲壞之前,還不能……老人雖然這麼想,可是體內的血液逆上腦門,將力氣逐漸由他的四肢抽取開來。「爺爺——」
錢雨抱著滿臉痛苦、臉色發青的老人家,大聲叫喚著母親,天晴也幫忙去叫醫生回來。忙亂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到老人的手心中,仍念念不忘地握著那枚他想摔壞的翡翠。三十分鐘後,醫生趕來做最後的急救。
靜默不語的錢雨與不住哭泣的母親、嬸嬸,形成強烈的對比,他們一起在老人家的門外等候著。噩耗在老人家昏倒將近一個鐘頭後,由醫生傳達給眾人。
「這次的發作很強,腦門的重要血管進裂,光憑現有的醫療器材,我們救不了他。很遺憾的,錢太太、錢雨,你們爺爺已經往生了。」「嗚啊啊……阿爸!」
錢母和嬸嬸立刻進了房門去見老人家最後一面。
倒是錢雨相當冷靜地處理著後事:送大夫出去、找人到村內去借用冰櫃等等瑣碎的事。天晴見狀,不好意思打擾他們,只好默默地回到她所住的客房去。想來她能替剛見面短短不到幾分鐘的爺爺所盡的心意,也就是拈炷香,盼望他——路好走而已。☆☆☆織☆☆☆夢☆☆☆方☆☆☆舟☆☆☆OCR☆☆☆送錢家爺爺的冰櫃到山下醫院暫厝後,錢家籠罩在低迷且悲傷的氣氛中。遲來的晚餐桌上,沒有人開口。天晴有些坐立不安,她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相信錢雨也是如此吧?他一直以為讓爺爺看到翡翠,會讓爺爺高興,結果卻……瞥視著他冰冷沒有表情的模樣,天晴暗暗歎了口氣。不管嘴巴上怎麼逞強,畢竟是自己的爺爺,豈有不難過的道理?「我吃飽了。」以餐巾拭了拭唇角,錢雨起身說:「書房那邊還有些事情要我聯絡處理,恕我失陪。」一等兒子離開,紅腫著核桃眼的錢母,一臉歉意地看著天晴說:「抱歉,讓你遇上這種事,害你也跟著不自在吧? 」天晴搖了搖頭。「伯母,你不要這麼說。我才是……要請你們節哀順變。」苦笑了下,錢母以餐巾擦著眼角說:「其實阿爸的身體,我是知道的,也早就做好心理準備,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只是一旦……唉,還是太快了,我真沒想到會這麼快,阿爸就這麼走了……」「阿嫂,你不要再哭了,不然我也又想哭了。」嬸嬸哽咽地說:「最可憐的還是阿雨那孩子,難得回來一趟,竟是替爺爺送終,他想都沒想到吧!」錢母抬起頭。「天晴,你是阿雨的朋友,這種時候就有勞你多多開解他了。他一定又自己關在房間內喝酒,我知道。唉,那孩子天生脾氣硬,從小到大不知和他爺爺吵過多少次架,也吃了不少他爺爺的拳頭。可是祖孫天性是不會改的,他不可能不難過……有空你也幫我勸勸他。」「伯母,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能力勸錢雨什麼。」說是朋友,卻也不是那麼「親」的朋友啊!「我看得出阿雨那孩子挺喜歡你的,你說的話他會聽的。」
不能把伯母的客套話當真,但天晴還是僵著微笑說:「我會盡量的。」
「那就麻煩你了。」
☆☆☆織☆☆☆夢☆☆☆方☆☆☆舟☆☆☆OCR☆☆☆晚餐過後,天晴在書房門口徘徊著。
她不曉得自己該不該敲門,萬一被錢雨轟出來的話,怎麼辦?可想起錢伯母「萬事拜託」的憂愁臉蛋,天晴又無法裝作沒這回事。………不管了,被趕出來就被趕出來!視情況量力而為,我就做我能做得到的!「叩叩」地敲了兩下門,天晴對著書房門板說:「錢雨,是我,我要進去嘍!」沒有任何反應,當他是同意自己進入,天晴轉開門把,赫然看到他確實如伯母所預料的,手握著一隻酒杯,臉色陰鬱地沉思中。「你還好吧?」反手把門關上,一邊走近他,一邊問。
先是吐口氣,接著冰冷黑硬的眸子緩慢地轉向她,挑眉。「怎麼?我看來有什麼不好嗎?是我媽要你來的?」「對。」天晴也不隱瞞,拉把椅子坐在他面前說:「我也可以喝嗎?」
他默默地由身後的書櫃中,取出另一隻酒杯,倒了半杯紅酒,推到她面前。天晴道聲謝,輕啜著。房間裡就只有屋外的風聲、樹聲、夜梟聲,其餘便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這枚翡翠……」不知過了多久,男人才幽幽地開口說:「真的把我爺爺的命也帶走了嗎?不過是塊石頭,怎麼看就是塊哪裡都買得到的石頭,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地就……可惡!」說著,錢雨將翡翠往桌上一扔。
綠石在桌面上旋轉兩下,停止。堅硬的表面仍是光滑而美麗的,寧靜的碧綠在燈光下依然耀眼迷人。什麼也沒變,即使它可能是惡魔附身的邪石,但不管它帶來多少災難,它那殘酷的美麗卻是不變的。「當然和石頭沒有關係。」天晴沒有動手去摸翡翠,只是低語著。「要不然我怎麼對得起你爺爺?是我把石頭帶回錢家的。」錢雨冰冷的眸子閃爍著片刻的遲疑,最後他煩悶地以手指掃過瀏海說:「你不要把我的話當真,我是醉了,心情不好亂說話。我也不相信一枚石頭能左右人的壽命或是運氣。要是把自己的失敗全歸納為不走運,那麼失敗者將永遠是失敗者,永遠都是戰敗的狗。我不會笨到那種程度!」這時候,自己該說什麼才好呢?天晴知道他不需要她的建言,況且他比自己要聰明,她能給他什麼他不懂得的建議?沒有。那麼……她也只能借他一雙耳朵傾聽而已。「我的父母,在我七歲的時候過世了。」要讓人開口的唯一方法,就是自己先開口。「那個時候,我一直沒有哭,你知道是為什麼嗎?」錢雨抬起滿是紅絲的眼看著她,半晌後,才幹澀地說:」你太小了,不知道父母親死亡的悲哀?」搖了搖頭,天晴看著自己交疊的手,扯扯唇角說:「我一直認為哭了的話,事情就會變成真的。如果我哭了,爸媽就永遠也不會回來了,所以我不哭,因為我不相信那會是真的。很傻吧?其實無論我哭或不哭,都改變不了事實。」笑笑地況:「等我有一次真的哭了,結果就哭個不停,差點沒有把我外婆、外公和阿姨給急壞,因為他們以為我會一直哭到眼睛瞎了呢!」錢雨默默地聽完後,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她講這些事無非是想寬慰他,寬慰無法為爺爺掉一滴眼淚的自己,也寬慰對於在爺爺死前也沒能和他和解而耿耿於懷的那個自己。好聰慧的眼,將他的一切都看透了……
「那老頭子活像是為了折磨我而活的。」開啟了往事的門扉,跌入回憶的深潭,錢雨赫然發現自己對那些事竟都還記得一清二楚。」因為我父親的浪蕩,讓他認為唯有嚴格地教育我,才不會讓我步上父親的後塵。極小的時候,他就對我貫徹鐵的教育,從早到晚,我的二十四小時都是按照他所規定的方式、時間表在度過。」沒有遊戲,只有美其名為鍛練的工作;撿著柴火、學習砍下小林木、栽種林苗等等,許多工作填滿了本來是給兒童們玩耍的時間。沒有休閒,只有稱之為學習的填鴨讀書。一本又一本的古典文學,從《論語》到《孫子兵法》,許多不適合小孩念的書,他全在那個時候背得滾瓜爛熟。「只要我一表現不好,那老頭就會責罵我的母親,說都是她的錯。接著又開始數落我過世的父親,彷彿他對我父親的怨恨,全都轉移到我的身上似地痛恨著我。因此,我也開始叫自己要痛恨他,把他當成敵人。為了不讓這個敵人有借口欺負我和母親,我一直都要自己表現得最好……」小學、中學、大學甚至是到海外留學,錢雨全部以最高分的標準,念完課程並且捧著優秀成績單畢業。「但他沒有稱讚過我一次。」錢雨苦笑著。「雖然我也沒在期待就是了。」「你騙人……」
喀噠!天晴顧不得因為自己急於起身而弄翻的椅子,繞過大書桌,將坐在椅上的男人攬人自己的胸懷中,說著:「你爺爺是小氣鬼!怎麼這麼傻?只是稱讚你一聲罷了,有什麼好吝惜的?你和你父親不一樣,你這些年來不都為了這個家、為了他而在努力著嗎?他欠你一句:『辛苦你了』!」滴答滴答的,錢雨知道這屋子裡頭不會下雨,但滴落在他臉頰上的鹹鹹淚水,就像是洗滌心靈的溫柔小雨。「為什麼是你在哭呢?」他抬起眸輕問。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替小時候的你哭,也許是替你的笨爺爺哭,總之……我就是想哭哇!」啜泣著,天晴再摟緊他說:「你也要哭,哭一哭,就可以原諒你的傻爺爺了!他只是因為太愛你,所以才會對你這麼嚴格,他是愛你的!」愛……
是嗎?錢雨在她溫暖的懷抱中,閉上雙眼。
爺爺並不恨我,而是愛我的嗎?也許在這像天使般溫柔無私的懷抱中,自己的確感受到了愛,也感受到了爺爺的心意。錢雨心中從不曾融化的一塊冰,逐漸地化開來。淚水滲出了眼角。
僵硬地梗住胸口的硬塊,緩緩地在空氣中消解。
「哭吧,我會陪你的!今天一整晚,我都會在你的身邊!」不只是他的悲傷而已,連同自己的悲傷也一起。天晴摟住的是他,也是自己。是兩個同樣渴望著一份愛,而不曾得到過的孩子。她是迫於命運拆分的無奈,他是迫於成人頑固執念的犧牲。
他們在這一刻,都是一樣的。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29 01:26:51
第六章
天晴做了一個美夢。
夢境是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但那夢的感覺很溫柔、很輕飄飄,像是躺在棉花糖般的雲絮上,被滿滿的幸福籠罩著。宛如沒有誕生前,被水擁抱、養育的美好感受。也許是太幸福了,她覺得自己的眼眶熱熱的,唇也燙燙的……
啾的一聲,讓她睜開迷濛的眼,哇——為什麼錢雨的臉貼得這麼近,近得她都可以數出他眼瞳裡摻著幾條黑褐色的絲?接著,自己的唇又再度被輕啄了一下。
原、原來自己的唇會發燙,是因為他一直親著她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呃……呃……她只記得自己安慰著失去爺爺而傷心的他,抱著他、陪他一起掉淚……「天晴……」
唔,不要在人家耳邊用那種聲音說話,想叫她骨頭都化成酥嗎?「我喜歡你。」
啊!!天晴瞪大眼睛。
「如果你討厭我,現在就推開我吧!」
低低柔柔的耳語是狡猾的,明知道她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思考、無法判斷嘛!喜歡?討厭?她如果討厭他,就不會抱著他一起哭、一起睡……對,她想起來了!自己承諾會整晚一直陪著他,結果兩人就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他聽她說著失去父母之後的空虛與孤單,她也聽他談論著過往被嚴格訓練的甘與苦。兩人就像在互拼誰的遭遇最淒慘似的,像要把那些往事全都一吐為快,然後全都拋開似的,喝著、談著、笑著、哭著……最後是怎麼睡著的,天晴也記不清了。太危險了!天晴覺得自己正在乘虛而入。
失去爺爺而悲傷的錢雨,並不是普通時候的他,他的寂寞全在酒精的助力下發酵而出,所以才會想……不行,她不能讓他在心靈空虛的時候,允許他做出他會在事後後悔不已的事!他不是喜歡她,他只是太寂寞、太空虛、太需要一個擁抱了!渴望讓他失去理智,本能並不意味著本性,他現在正是「灑後亂性」的狀態!「天晴……」錢雨又低下頭,輕舔著她的唇。「我要吻你嘍!」
不可以的——然而天晴還找不到拒絕的聲音,他的唇就已經熱熱地覆住了她。起初的試探像是在確認著她的唇瓣有多柔軟似地輕壓細輾著,一等天晴意志鬆動,迷糊地開啟櫻唇後,他熱燙的舌立刻長驅直人。「啊……唔……」
天晴沒有嘗過這麼火熱且具挑逗性的吻。
她屈指可數的幾任男友中,即使是親吻也是笨拙的,頂多是以嘴唇壓著她的唇,她也一直以為親吻就是這麼回事……說什麼心頭小鹿會亂撞,那根本是愛情小說誇張的形容詞。可是……
她快溺死了!溺死在他的雙唇與靈舌下!被輾壓的唇畔為他的氣息佔有,被捲動的舌端為他的滋味侵蝕,而她……她的意識就快被這人搗成一攤軟泥了!當他結束這一吻時,天晴的雙頰已經滾燙地紅著,胸部也悸痛地渴望空氣。「哈啊」、「哈啊」地,她不住喘息之際,錢雨的手在兩人緊貼著的身軀間遊走著。「你……在摸……哪裡啊?!」
邊喘,邊羞著臉,天晴扭動著身子,卻益發感受到他強硬的男性曲線,如何熨貼在自己身上。「你說呢?」
他的手掌心隔著她的牛仔褲不住磨蹭著。
天晴實在很想高喊:那是我的腿,不是給你練爪子用的磨爪板!但深恐自己一出聲會走調,她只好死命地往後縮,並且閃躲著他意欲再次親吻的唇。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親吻不到她的唇,索性親吻她的頸項。他每舔一下,天晴就覺得自己的骨頭一根根地融成了水。「你再繼續蹭下去,我可不保證自己能維持理智到最後,小不點。」
啾地在她粉頸上製造出一朵紅花,他執拗地吮吻著,直到那粉櫻色的花盛開為紫紅的艷痕。受到他恐嚇,一動也不敢動的天晴,迎撞上他滿是逗弄意味的邪惡黑眸,立刻曉得自己被騙了。可是在她能抗議之前,他的大手一握住她的雙腕,將它們扣在一手中,壓過她的頭頂。哇哇!這態勢越來越不妙了!「停、停、暫停!」不能隨波逐流,不然事後他和她都會後悔的!他黑眸牢牢地盯著她。「我不會停下來的,小不點。我喜歡你、想要你,如果你不願意被我佔有,現在就把我踢倒,離開這裡,不然我是不會停止的。」不行啊……她現在哪有力氣踢他?被他的唇吻到渾身乏力,現在她的身子還在發熱呢!「你的唇是這麼甜、你的身體是這麼溫暖,我知道你也喜歡我的,是不是?」是……但不行……天晴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犯錯!不然又會有第二個悲劇產生的。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一切都交給我吧。」他緩緩地拉扯著她的薄T恤,以牙齒咬著T恤下方露出的粉嫩幼膚說:「你只要負責感覺就好……」「啊……」她弓起輕顫的腰,眼眶熱熱的,莫名地想哭。
他繼而舔著她平坦小腹上的小巧肚臍,沿著逐漸揭高的衣料,碰觸到樸素的白色胸衣邊。她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牙齒,正拉扯著前方的拴扣……她真後悔!早知道該買那種超級難解開的內衣,而不是這種方便穿脫的!扣子終於被解開來,天晴腦中的「什麼」也跟著繃斷!「不要……」她掉下淚宋。
被她的淚水給嚇了一跳,錢雨愕然停下親吻愛撫的動作,鬆開她的雙手,坐直了上半身說:「抱歉,你別哭,我不曉得你竟如此地討厭我。你放心,我不會繼續做了。」「不……不是的。」天晴覺得自己好沒用,這張臉此刻一定哭得很醜,於是用雙手遮掩住自己哭泣的小臉。「你別哭嘛,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手足無措的同時,天晴心中正進行著一場天人交戰。
……真的可以嗎?我可以乘人之危嗎?如果我不阻止他,我就可以得到他了?你這傻瓜,即使這麼做他也不會是你的!清醒之後留下的,是他的愧疚,和你的無顏以對吧!……但是我不想拒絕他,我的身體、我的心都拒絕不了啊!你這可恥的色女,快點把他推開,要不然你們會後悔一輩子的!我、我……
她忽然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他。
無論良心怎麼樣的苛責,她都不能否認自己也想要他、也沒有抗拒他所給予的愛撫,不是嗎?豈止如此,她甚至在他吻她的時候,感覺到天旋地轉的喜悅!他的撫觸在她的身軀勾出另一個潛藏的自我慾望,她卑鄙地想要他,想要佔有他的一切!如果,他真的後侮了,也沒關係。
天晴咬著唇,下定了決心。
只要我不後悔就行了!一次。她允許自己起碼能做一次,短短一夜的美夢。
「天晴……」
他再次躊躇地呼喚,回應地,她抬起了身子,以雙手繞住他的脖子,以自己的唇迎上他的唇。什麼都給你,這一夜,我只想要你。
言語無法表白的,她傾訴在這一吻之中。彷彿得知她允諾的心意,這次他沒有片刻的猶豫,狂熱地親吻著她。他的大手攫握住一邊的盈盈柔峰,以兩指夾住粉蕾輕捻細弄。
「啊嗯……」
略帶點粗糙的指端,搓揉細嫩敏感突起的同時,一把烈烈之火由雙腿的中心往四肢擴散。天晴在他的唇舌下輕聲地嚶嚀著,十指不住地在他精實的背脊上扒抓、央求。「……脫掉……你也要脫……」
這不公平,她也想要碰觸他的一切。
「慢點來,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揚起極其魅惑的笑,他親著、吻著,從她的下顎一路到她的雙峰低凹處。「現在,讓我好好地品嚐你的滋味,晴天娃娃。」「啊……」
吮吸的濕漉聲從自己的胸口處傳來,天晴難以自抑地發出嬌鳴。一個連她都不曾見過的「她」,被他勾引出來,那陌生的、興奮而顫抖的另一個自己。明天的我,絕對會和今天的我不一樣……
令人感到害怕的盲目激情,是真的存在這世上的。她以為不會有誰能改變她,除非她自己想改變,但是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都將她轉變為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自己。我好害怕……
天晴在他熱情的擁抱中,昏眩不已地想著。
萬一我莽撞的決定:是來自我的天真與無知,那麼等這一夜結束之後,從天堂墜地的衝擊,我真的能承受得了嗎?我真的可以裝作若無其事,變回原來的我嗎?如果做不到的話,那……不,我沒有自信,一點兒也沒有。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天晴……」
男人呼喚著她,稍稍退離,解開自己身上已成為累贅的衣褲,裸露出他每一寸剽悍的筋肉,以及那遮掩也掩飾不住的雄性慾望。狂野而美麗,她的男人。
「你真的願意?」他再。次地確認著。
她沒有自信,天晴朝他伸長了雙臂。但他需要她,他想要她,這就夠了。「我願意,錢雨,讓我成為你的。」他以一記狠狠的強吻,封住她的雙唇。
從現在起到未來的數小時之間,言浯將被遺忘,唯有愛與被愛的飢渴,存在。☆☆☆織☆☆☆夢☆☆☆方☆☆☆舟☆☆☆OCR☆☆☆隔天睡醒的時候,天晴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孤單地睡在床上。
怎麼辦?她裹著床單呆坐著,身上殘剩的酸疼、處處可見的殷紅吻痕,還有微腫的唇畔餘溫,是再明顯不過的證據。自己昨晚真的一時衝動,允了錢雨……他,是不是已經後悔了?所以留下她一個人?咬著唇,天晴告訴自己不能哭,可是眼睛就是不由得泛著水。傻瓜!昨晚不是已經下定決心,不會後悔的?有什麼好哭的呢?不是早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不會後悔的!昨晚真的很美、很棒,我會永遠記得的……錢雨忘了也沒關係,我不在乎!罵她頑固、罵她逞強,都沒有關係,天晴就是不想以肉體的關係,去束縛一個男人的心。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強求也求不到什麼好結局。喀噠!房門不帶半點警告就被推開,天晴連忙擦去眼角的淚水。走進來的,正是錢雨。他一見到她醒著,立刻上前關心地問道:「你……還好吧?」天晴低下頭,臉紅到耳根。「我沒、沒事。」
「那就好。昨夜我一時沒注意到,沒有採取任何的保護措施,如果事後你的月事沒來的話……」他輕快的話語,斷在疑問句之前,也讓天晴的心直往下落。原來他是擔心這件事,自己還期待什麼呢?強打起笑顏,天晴故作鎮定地看著他說:「不會有問題的,我平常就有吃避孕藥的習慣,你不必擔心。」「是嗎?」他露出小小的訝異,旋即笑了笑。
「那真是得救了。還有,我知道原本應該是我自己開車送你回去的,不過因為爺爺的喪禮有許多事等待我去處理,因此我恐怕無法送你回去。你的工作也不能再請假了,是吧?所以我另外找了個也要下山送木材的夥計,他會送你回台北的。」聽在天晴的耳中,彷彿是他迫不及待地要自己遠離他的視線一樣。難道他以為自己會對他死纏爛打嗎?真悲哀。「謝謝你的好意,我也正擔心著趕不趕得上回去工作呢!那,我就厚著臉皮接受你的安排啦!」天晴轉開臉,邊假裝在尋找著自己的衣服,邊說:「等我換好衣服,馬上就下去,你請那位夥計等我一會兒。」「不急,吃過早餐再走。」
懷疑自己肚子裡會裝得進任何食物,但天晴還是微笑地說:「哇,還能再嘗嘗伯母的手藝,真是幸福啊!噯,錢雨,你快點出去吧,不然我都不能換衣服。難道你連這點隱私都不懂得留給淑女嗎?」「咦,從剛剛開始就披著條床單晃來晃去的人,講什麼淑女、說什麼害羞啊?小辣椒。」他瞇細眼取笑說:「你的底細早被我看光了!」「去!」撿起枕頭,天晴往他飛砸過去。
「哈哈哈」地發出愉悅的笑聲,恢復往日囂張模樣的男人走到們邊說:「你可以慢慢換,看是要換幾套衣服都沒關係,頂多是搭不上車罷了。我看就算將你打包用宅急便寄回台北,也還綽綽有餘,小不點!」「還說!」
第二顆枕頭飛出去時,門已經砰然關上。
一等他的身影從自己眼前消失,瞬間,天晴就控制不住熱淚,她無聲地自嘲著:看吧,你這傻瓜!昨夜的錢雨不過是一時失常,你還期待他會在今早溫柔地抱著你,跟你求婚不成?幸好一切還來得及,沒讓他看出自己的愚蠢癡夢。天晴還可以保有些許微薄的基本自尊,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地離開這裡。☆☆☆織☆☆☆夢 ☆☆☆方☆☆☆舟☆☆☆OCR☆☆☆錢雨離開房間後,笑意頓時從俊朗的臉上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濃眉深鎖、下顎緊繃、一臉苦澀的模樣。和他所想的一樣!一拳擊在牆上,錢雨卻絲毫不覺痛楚。和此刻橫亙在胸口的悶氣相較,這點痛連屁都不如!她昨晚的行為,只是同情我而已!血液集中在下半身時,沒有餘力去思考的問題,一旦被清晨的空氣吹醒,就像是霧散雲開,顯得再清楚不過。仔細想想,昨夜他抱著她的時候,她的猶豫、遲疑、掉淚,不都說明了她是在勉強著自己接納他? 一是因為同情他這可憐的傢伙失去了祖父;二是因為他們都有些許同病相憐之處,都瞭解失去至親的苦;三是因為他說了喜歡她,他不斷地訴說自己對她的愛,所以她才施捨一夜的懷抱給他。是這樣嗎?……她真的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嗎?她能因為同情就和一個男人上床嗎?難道不是嗎?……從頭到尾,她也沒說過半個字喜歡。方纔她也是一副昨晚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甚至就像是普通朋友一樣地和他說說笑笑。根據以往的經驗,女人在和他上過床之後,都會以「女朋友」自居,會對他要求這、要求那的,以各種方法提醒他不可忘記。她們將身體允諾給他的另一層意義,便是要將他牢牢地綁住。楊天晴不僅一點兒要鎖住他的跡象都沒有,還……大方地要他不必擔心她有懷孕的危險,反過來為他解套、要他釋懷,那樣子真不知道……誰才是加害者,誰才是被害者?!這算什麼?再一拳敲打在牆上,這到底算什麼?!是我被她安慰了一場而已嗎?她當自己是慰安婦嗎?既然不愛我、不喜歡我,那就不要接納我呀!還是以為她那聖母瑪利亞般的友愛,是如此大公無私,所以我該心存感激,不要再奢望她會給我更多?!不!錢雨阻止自己往自怨自艾的悲慘局面下墜,他不容許自信因此而降到零點。他在商場上不論賠得有多慘,也有自信能扭轉乾坤。那麼,對待楊天晴也一樣,他不會甘願就這樣認賠的!如果她沒有愛上他,那就努力讓她愛上。
如果她只是出於一時同情,那就讓她忘記曾經可憐兮兮地在她懷中哭的自己,只要再讓她見識到自己出色的一面就成了。閉上眼睛,錢雨作一次深呼吸,找回向來冷靜自持、腦筋,靈活且深諳運用各種手腕以求達到自己所想達成目標的「錢雨」。先暫時讓彼此保持點距離。
他心想,要讓天晴忘記昨夜的同情,分開一段時間是必要的。
但我不會輕易地放你走的,天晴。你是我的,昨晚你已經許了我的。我不會讓你忘記……我們曾有過的天堂滋味,那絕對不是我一個人在做夢而已!「阿雨,你一個人站在樓梯上叨念什麼?快點下來,葬儀社的人打電話過來了,我實在處理不了。」錢母換上一身黑色的喪服,看著這從早上起床後就有點「怪怪」的兒子說。「我就來。」
錢雨已經不再掛意自己與爺爺之間,那條永遠也彌補不了的鴻溝。生者有生者的世界,往者已矣,而活著的他們也只能努力地活出自己的一片天。☆☆☆織 ☆☆☆夢☆☆☆方☆☆☆舟☆☆☆OCR☆☆☆「雖然很想再多留你住兩天,天晴,」錢母依依不捨地握著天晴的小手說:「可是現在家裡頭為了爺爺的事,恐怕會忙上好一陣子,怠慢你就太不好意思了。你答應我,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再來這兒玩,讓我好好地招待你!」「伯母,您太客氣了。」天晴搖著頭說:「別說什麼招待不招待的,我才過意不去。竟然在這種時刻……雖然我得回台北去上班,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有我能夠做的事,請一定要告訴我。」「你真是個好孩子,和以前錢雨帶來的女孩子都不一樣。」微笑著,錢母拿出一隻籐制的小餐盒說:「這個,你不嫌棄的話,就帶在路上吃吧!是我親手做的蔬菜雞肉三明治。」「謝謝!」天晴喜出望外、受寵若驚的接下餐盒。
一旁,錢雨不太高興地一瞪。「媽,你幹嘛說那些有的沒的!」
「本來就是。」唉地歎了口氣,錢母搖頭說:「我也不是要挑剔什麼,但你之前帶回來的那些濃妝艷抹的女孩子……當然啦,人家是來作客,我們也把她們當成客人來對待,可是也不能一見面便衝著我叫『大嬸』,還把你嬸嬸當成家裡的傭人,指使來、指使去的。」「媽!」錢雨再一瞪。
錢母大概也察覺到兒子快要發火,繼而微笑地說:「讓你看笑話了,天晴。但我覺得和你投緣是真心的,你就算不甩我家的兒子,也千萬要再來看我。」「別強人所難了,媽,這種荒郊野外的,你叫人家怎麼上來?」錢雨真怕母親會抖出更多自己的糗事,於是將她往屋裡推。「嬸嬸剛剛不知為了什麼事在找你,你快點回去吧!」「好、好,你別推!」錢母再次抱了抱天晴的肩膀,拍拍她的背說:「多保重,多吃點飯,健健康康的。」「嗯,謝謝伯母。」 好不容易將母親推回屋內,錢雨正想回頭和天晴來個「道別」時,卻看到她逕自往夥計所開的吉普車走去。「喂,等等啊!」他一手扣住她的肩膀。
天晴仰起眼,困惑地問:「還有事嗎?」
被她這沒情調的一問,錢雨為之語塞。「你這是什麼意思?和我說個兩句話,會讓你有什麼損失嗎?」也不想想剛才和他母親就講了半天! 她聳聳肩。「是你不想和我多說兩句的吧。」
「我?」這是做賊的喊捉賊嗎?「你怎麼會這麼想?」
一絲懊惱閃過她的小臉,她迅速地搖頭說:「沒什麼,你要講什麼就快點講吧!我還得趕回台北。」錢雨蹙起眉,抿著唇冷道:「真是抱歉,耽誤到您寶貴的時間了。我只有一件事要說,把你的手伸出來。」「手?」
他索性自行拉過她的手,將一隻以緞布裹起的小包放在她的手心上。「你忘記要帶這枚翡翠回去。它現在是你的,我還給你了。」「……」她一語不發地盯著翡翠直瞧。
以為天晴是聽到有關翡翠的詛咒之後心生畏懼,錢雨說:「你現在不想要它的話,我還是可以買下來的。」她迅速地抬起小臉。「你不是說你自己並不想要它?」
「嗯……我只是想,你如果不要的話,我收下也無所謂。它本來就是錢家的,而我並不擔心什麼詛咒,我才不相信這套玩意兒。你賣了翡翠後,可以有一大筆錢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你不是正在累積資本,想開間古董店嗎?不必客氣,這是你應得的謝禮,還讓你跑這麼遠一趟到這兒……」錢雨只說出一半的想法,另一半是,她如果接受這交易,他們之間也會有新聯繫。「不,我不想賣掉翡翠。」合起掌心,天晴低頭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會靠自己的力量實現我的夢想。不這麼做,夢想就失去夢想的意義了。」凡事急不得,錢雨想著,因此點頭接受她的說法。「那我也不勉強,我們台北見。」台北見?天晴不由得揚起諷刺的唇角。一個巴不得快點將自己送走的男人,還說什麼見不見面呢?省去一大筆錢打發她,翡翠也還她了,他已經沒有必要再來見她了。
喚,我真是好討厭自己這種自憐的想法!天晴忽然看見胸口裡另一個醜陋的自己。
為什麼他說的每句話,她都非要把它往惡意去解釋呢?他說謝禮也許就是謝禮,沒人說那是遮羞費。至於翡翠也是,他也許真的是為她著想,才會想收回去,並不是擔心她會因翡翠而握住他錢家的把柄!不讓錢伯母提及過去的女友,阻止錢伯母與她的聊天,也可能是他不想拿這些八卦來耽誤她,而不是認為她會翻臉,會在他媽面前發飆揭穿昨夜的事!總之……
我不要再繼續這樣酸溜溜地把他此刻的一言、一行、一切,都歸咎為他在逃避責任了。錢雨並不欠她什麼。
昨天晚上是兩情廂悅,他與她都是成年男女,都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沒有誰是對、誰是錯,也沒有誰該如何、誰又不能怎麼樣。是我自己挑選的,就要走下去!「掰掰!」
綻放出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笑容後,天晴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跳上吉普車。「小心開車喔,大成!」
「我會的,錢哥你放心。」
車子發動後,過了好一會兒,天晴才有勇氣,由後視鏡中看著那抹逐漸遠去的身影,直到層層疊疊的林木阻擋,再也看不到為止。都結束了。
天晴咬著下唇,以十指緊扣住翡翠。
我不會哭的。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後悔。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已經心滿意足了,所以……她閉上雙眼,深深地吸進一口山上清冽的空氣。等回到台北後,她就會重新振作,把什麼男人全都踹到一邊去,繼續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29 01:27:06
第七章
「晴天娃娃!你看這個、這個會不會是那個錢雨啊?!」翻著早報的方東新,忽然大叫,招著手要天晴過來一起看報紙。聽到錢雨兩字,天晴的心臟像被人撞擊了一下,但她旋即揮開它。「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頭版的弔唁啟事,斗大地登著有關錢雨的爺爺往生的消息,還有舉行公祭、追思的地點等等。原來他們打算在台北舉辦喪禮啊!這也不奇怪,以錢雨的身份地位來說,應該會有許多重量級的財經人物現身。「是那個錢雨沒錯啊!」她歎口氣說:「他的爺爺走了。」
上回請假,天晴沒告訴方東新自己要去哪裡,所以他不知道,她還是目送他的爺爺步上人生終站的人之一呢!「你是不是應該去上炷香、致個意啊?」
天晴沒多作考慮就搖頭說:「不用了,我這種小人物,去了只會佔據他們的時間,何必呢?」不想再和錢雨有任何接觸,即使他不見得會誤會她弔唁老人家的目的,但她也不願再勉強自己在他面前喬裝了。那是件很勞心費神的事,掩藏心意或演戲,都不是她的本性,她是逼不得已才會那麼做的。沒有人規定非得到喪禮上,才能表現出自己的哀悼吧?「說得也是。不過可以乘機開開眼界,當天想必是冠蓋雲集,搞不好還會有攝影機、記者到場耶!」「大哥,你也幫幫忙!那種場合還想湊什麼熱鬧啊?」天晴白他一眼。「去替圓圓清理它的籠子啦!它又吐得四處髒兮兮的。」「又吐啦?」方東新仰天哀嚎。「張太太,我拜託你,快點回來接你家的圓圓回去吧!」「人家正在希臘度假呢!哼,現在知道叫苦連天了吧?」天晴毫無同情心地踹他一腿說:「快點去,少廢話!」「是……」拖著長長的語尾,方東新意興闌珊地由櫃檯後起身時,聽到店門傳來叮噹的聲響。「歡迎光——錢先生?!你怎麼會有空光顧本店?」天晴臉色一白。錢雨?!他來做什麼?大手摘下鼻樑上的墨鏡,幾日不見,有些憔悴,但依舊是魅力十足的俊挺模樣。錢雨黑瞳下方的淡淡陰影,述說他過著多麼忙碌的日子。公務、私事兩頭夾著燒,不累才怪。
既然這麼累,幹嘛還來找她呢?她和他已經沒關係了啊!「我想借一下貴店的晴天娃娃,可以嗎?」勾著唇角,他雖然問著方東新,眼睛卻似笑非笑地對著天晴猛放電。「當然可以!請、請……」東新畢恭畢敬地說著。「天晴,店裡有我和小由就夠了,你陪錢先生,看他要去哪裡。」「抱歉喔!」天晴白了東新一眼,接著冷冷地瞪著錢雨說:「本小姐忙著結賬,實在沒空『陪』誰出門。況且,錢先生,這兒是寵物店,不是晴天娃娃出租店,你上錯門也找錯地方了。」「天晴,你不必這麼凶吧!」東新聞到火藥味,急忙緩頰。
「沒關係。」錢雨點頭說:「在你上班時間跑來,是我沒多作考慮。這樣好了,我在外頭等。你中午總要吃飯吧?願意讓我請客嗎?」「我沒有讓你請吃飯的理由,也不方便,我自己帶了飯盒。」
這是謊話,她當然沒帶什麼飯盒,她從不開伙的。但只要能讓他趕快從自己面前離開,什麼謊話她都可以面不改色地說。有空來找我,還不如快點回家去睡覺吧!也不看看你那張光采頓失的臉頰,都凹下去了!偏偏連這樣的他,都還能令自己心跳加速,天晴覺得自己真是不可救藥。「那你們就在店裡談好了,我和小由剛好要去後頭清理狗籠,沒人會打擾你們,你們慢慢談。」東新這次搶在天晴能阻攔前,對小由擠眉弄眼,說:「對不對啊,小由?」「對對!你們聊。」
……你們出賣我!天晴怨恨的視線,直跟到他們倆一前一後地消失為止。可惡!小由、大哥,我會記住這次的!「希望沒打擾到你什麼。」明知故問的男人,還大言不慚地微笑說。
如果對他張牙舞爪下去,顯得奇怪的會是她,因此天晴只好不情願地開口說:「你不是應該忙著準備爺爺的頭七,怎麼還跑來這兒?」「我不能來看看你嗎?」他口氣曖昧地說。
天晴耳根一熱。「我有什麼好看的!」
「嗯……你這可問倒我了,好看在哪裡啊?」
他一雙眼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簡直要把她用眼睛給剖開來,查個鉅細靡遺。「糟糕,我的眼睛一定是出了毛病!我怎麼看,都覺得眼前有個超巨大的晴天娃娃在晃呢!活生生的,會動、會說話,還氣呼呼的耶!真是稀奇又好看啊!」隨口亂問,反被他拿來調笑,天晴噘起嘴。「你耍寶耍夠了沒?」
收斂起笑容,男人狡猾地訴諸女人天生的母性說:「讓我要耍寶有什麼關係?我這幾天可是快累斃了。莫名其妙的得和八百年沒聯絡的親戚碰面,說些虛情假意的場面話,還要和四面八方湧來弔唁的人應酬。明明是想替爺爺辦個安靜的告別式,結果人卻越冒越多,我真懷疑那兒變成了動物園,而不是告別式會場。」拉扯著頸上的黑絲領帶,他主動拉張椅子坐在她身邊,頭自然地往她的肩上倚靠,閉上雙眼說:「別小氣,讓我休息一下嘛!」相隔多久沒接觸到的體溫與氣味,以為再也不會接觸到的……天晴心湖難以平復地蕩漾著,轉開臉不去看他,問:「你還沒說,到底跑來這裡做什麼?」「我說啦!」他啪地睜開一眼。「剛剛我說過了,來看你的。」
……如果他硬要玩這遊戲,她可不想奉陪!天晴推開他的頭說:「那你已經看過,可以走了。」
「真是冷淡啊!我以為經過那天,好歹我們也算是朋友了。」他沒有多抗拒地把頭移開,惡劣地挑起一眉說:「你的同情心都跑哪裡去了?借我休息、靠一下也這麼小氣。」「我就是小氣!」所有的慷慨都在那一夜用盡了。她已經沒有東西可以給他了,除非他連她的靈魂都想奪走。「唉……」他搖搖頭。「瞧你待我像我是來討債的,我就這麼惹人嫌嗎?」過分!天晴知道他沒有責任,畢竟是自己決定要愛上這,傢伙的,可是……再遲鈍也該有個限度吧!她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被他戲弄、被他耍得團團轉、被他拋下,這些她都可以原諒他,可是他竟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出現在她面前,她就是氣不過!「知道自己惹人嫌,那就快走啊!」
「你這樣真的很不可愛!」
「我又沒要你愛!」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鬥著氣。
最後他煩躁地一掃發海,弄亂了發的他,心情顯得有些沮喪。「我知道了,我走就是了。那,這給你!」扔在桌上的白帖,讓天晴微一吃驚。「這是?」
「你該不會說你不來吧?就算不看在我的份上,也去替我爺爺上炷香,怎麼說我們都是最後送他這一程了。」錢雨以不容拒絕的口吻說:「後天早上出殯,我希望你到場。」原來他是為了送這帖子,沒想到他還細心地替她準備了這份帖子。「我可以去嗎?」自己既非親也非故,只是湊巧地與錢家爺爺有那麼一面之緣。
「當然。」錢雨快人快語地說:「你不來,我就親自過來押人!這麼說定了,我走了。」「喂……」 這人也太蠻橫了吧?望著空蕩蕩的店內,天晴猜想自己是「非去」這一趟不可了。雖然他的心意讓自己高興,但她還是不懂他在想些什麼?這是否意味她在他心中,有著一點份量呢?不算是情人,可至少是朋友?罷了,別想太多,想多了只會徒增煩惱。
將白帖收回自己的包包內。如果不是錢雨主動邀她,她十之八九是不會去參加告別式的。對於有機會去替錢家爺爺上香,也算是兌現自己曾在心中下的許諾,天晴暗自鬆口氣。☆☆☆織☆☆☆夢☆☆☆方☆☆☆舟☆☆☆OCR☆☆☆舉行儀式的當天,天空飄著綿綿細雨。
入秋後的第一道冷鋒,將四周景致塗抹上濃濃的憂傷與冷淒。在三三兩兩持著黑傘聚向會場的人群中,錢雨搜索著那道嬌小的身影。她該不會連我親自送了帖,還是不願意來參加吧?遲遲未見到天晴的影子,錢雨有些焦躁。利用這種場合,固然有點卑鄙,不過他覺得爺爺在天之靈,應該會原諒他這孫子的莽撞行徑。再怎麼說,未來的「孫媳婦」如果不出席這場喪禮,爺爺也會在天上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吧!「錢雨,終於找到你了!」
嬌滴滴的媚聲在他身後響起,錢雨蹙著眉,認出是自己前幾任的前女友。她來幹什麼?「你一定很傷心吧?發生這種事,你要節哀順變啊!」蒙著黑紗的女子,故意用手帕擦拭眼角,以悲傷的口氣說著。那嫵媚的眼睛以濃藍的眼影刻意強調,豐滿的性感唇上塗著艷紅的唇膏,一身入時的緊身黑色套裝、黑色高跟鞋。每靠近錢雨一寸,他就被那滿身濃重的香水味給薰得受不了。天啊!這女人在這種場合化這種大濃妝做什麼?來攪局的嗎?真懷疑他以前到底是看上她哪裡?女人靠上前,以豐滿的胸脯擠壓著他的手臂,狀甚親暱地說:「要是真的很傷心難過,就打電話給我,我會好好地安慰你的。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我們都是老朋友了,你跟我是不用客氣的。」錢雨想起來了,他是因為這對傲人雙峰,才和她交往的。
還沒認識天晴前,他從不覺得以「外在條件」來選擇女朋友有何不對。反正「氣質」在床上是沒辦法讓一個男人亢奮的。要能讓他產生慾望、能讓他紓解生理的需求,一雙巨乳總比干扁四季豆來得有用吧!可是……經過那一夜,錢雨才曉得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我光是凝視著天晴恬靜的睡臉,就興奮得像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像是初體驗的在室男。她的身材或什麼的,全都不重要,她的根根睫毛在酣睡時顫動的模樣,也能激起我的渴望!真正的慾望是想要佔有那人的全部,希望將她的全部都由自己保護,她的人、她的心、她的靈魂,他都想無微不至地呵護著、疼愛著!那種打自心靈的渴望而萌發的身體慾望,才是最長效且絕不會消逝,只會不斷地隨著愛而增長的催情劑。雖然對眼前的女人感到抱歉,但他已經受不了她企圖用香水將他薰死的舉動,因此他不著痕跡地把自己的手,由她自動送上來的胸前移開,說:「呃……麗月……還是麗玲?謝謝你的關心,但我沒事,真的。」「人家叫麗娜!」女子鼓起雙頰,不依地揪著他的衣袖說:「你該不是還在氣我因為Peter而甩了你吧?我後來想想,還是覺得你比Peter好太多了,是我當時被他給拐了。吶,就原諒我吧?」弄錯場合也不能這麼離譜!錢雨嚴肅地扣鎖眉頭。「麗娜,今天是我爺爺的告別式,請你莊重點。還有,我不管你想和阿狗還是阿貓在一起,都與我無關。我對我們倆分手的事,只感到慶幸而不曾遺憾。如果你不是來向我爺爺上香的,就快點離開這裡吧!」「要我離開?!」她氣得嘟起唇。「要不是在這種公開場合,我哪裡找得到你的人啊!一分手就連我的電話也不接聽,你連點解釋的機會也不給我,太不公平了!」他沒空理會她的無理取鬧,掉頭要走,想不到她竟撲上前來抱住他,還硬是將唇貼在他的唇上!忍無可忍地,錢雨奮力一堆,怒道:「你再鬧下去,我就請警衛將你帶走!」「過分……你居然動手推人!」女人哽咽著,哇地放聲大哭,掄起拳頭就往他身上捶去。「你這死沒良心的!負心漢!玩弄完了就要把我撇開……我跟你拼了、我要跟你拚命!」「阿雨!」
「媽。」想不到連母親都被驚動,錢雨暗歎屋漏偏逢連夜雨,但顯然他的厄運還不止於此,他看到母親身後站著的嬌小身影,錯愕地說:「天晴你來了……」「真是太不像話了!」錢母哀痛地鎖著眉頭。「這是什麼地方,居然鬧成這樣!要讓大家看笑話看到什麼時候?快快請這位小姐離開!」「我正要叫她走——」
錢雨前面一句話還沒結束,後頭那女人又搶上前來,對著錢母拚命哭訴說:「你養的寶貝兒子,是死沒良心的傢伙!他玩弄了我後就把我拋棄,還不肯對我負責,你這個做母親的還不管管他!」「麗娜!」拉住女人的手臂,錢雨冷叱。「假使你堅持要演這出鬧劇,我也不再對你客氣了!」「不然你想怎樣?你說啊!」女人豁出去地回頭逼他。「你叫警察來把我捉走啊!我犯了什麼罪?你憑什麼?」「警衛!」錢雨不假辭色地吩咐著戒護的保全人員說:「請這位小姐離場,而且護送她回去!如果再讓我看到她出現在這兒,就是你們的責任了!」「你們想幹什麼?台灣有哪條法律不准我弔唁?!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女人大呼小叫的聲音,在被幾名保全圍住」護送」下,漸行漸遠。「所以我才叫你要挑選交往的對象!」錢母痛心疾首地對兒子說:「不管今天誰是誰非、誰對誰錯,都是因為你和這種不知分寸、不會分辨場所,連祖父的喪禮也來大鬧的女人交往,才會惹來這身腥!」「……媽,對不起。」錢雨低下頭,握緊雙拳。他知道母親說得再正確不過,自己過往的錯所締結的果,除了吞下外,他還能怎麼樣?「算了,儀式就要開始了,你快點擦擦臉,不要頂著那——張印著口紅的臉去向你祖父上香,我不想讓阿爸被你這笨孫給氣得升不了天!」母親氣呼呼地離開,而跟在她身旁的天晴,黑眸失望地瞥過他,也要跟著離去時,錢雨輕拉住她的小手。「我以為你不會來。」
天晴再望他一眼,然後從自己的小提包中掏出手中。「拿去。」
錢雨道謝地接過,邊擦著自己的臉頰,邊說:「你不要誤會,我和麗娜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她和我分手不知幾個月了,我根本就快忘記她——」「你要跟我解釋什麼呢?」天晴打斷他的話,淡淡地說:「我只是來替錢爺爺上香而已,其他的都不關我的事。失陪了。」挺得筆直,悍然離開的背影是那樣的堅決。錢雨詛咒著自己過去的荒唐,也埋怨老天爺太惡毒。即使是他活該、自作自受,也沒必要挑這種時候,刻意讓他品嚐苦果吧!這下子自己努力想追的女人,不但沒有對他印象改觀,還變本加厲地往更糟糕的一方傾斜——要不是他夠樂觀,早就絕望了。不,我不會絕望的!天晴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她不是不為所動的,她看見麗娜糾纏我的畫面時,那蒼白的臉色代表她受到了打擊,那麼我還是有機會的!能不能洗刷自己在她心中的污名,就得看往後他的表現了。
眼前,還是先把爺爺的喪禮辦妥。
「錢先生,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要廣播請在場的賓客人場了,您得要先進去。」司儀走向他說。「我知道。」點點頭,錢雨轉換為肅穆的表情。「我這就過去。」
☆☆☆織☆☆☆夢☆☆☆方☆☆☆舟☆☆☆OCR☆☆☆司儀朗誦著祭文的時候,列席於親友側的天晴,忽然看到一抹令她十分吃驚的身影。那人不是「花草堂」的店主嗎?不會錯的!那斑白的發、那頑固的眉毛,以及不變的老花眼鏡!店主站在會場外,遠眺著這邊,似乎並未發現天晴正在看他。 「對不起,借過一下。」
天晴小聲地由弔唁的人群中脫出,擔心店主會在自己追出去前離開,不禁拔腿狂奔。 「店、店主!」及時在他轉身離去前呼喊住他,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彎腰喘氣,指著自己說道:「你……你沒有忘記我吧?」老人抬抬老花眼鏡,端詳了一會兒。「你不是那個……你認識這家人啊?」 「還、還說呢!」撫著胸口,她好不容易順過氣來,馬上就問:「那枚翡翠,你知道是錢家的傳家翡翠嗎?就是你送給我的那一枚。」 「嗯?怎麼,你也曉得?」
不是「我也曉得」好不好?因為那枚奇怪翡翠的關係,我到現在為止,不知發生了多少奇怪的事……天晴想一股腦兒地說完這些,但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優先。「有關那枚翡翠,當年你是怎麼拿到手的?是你嗎?告訴錢家爺爺,說那枚翡翠有詛咒的?到底是什麼樣的詛咒?爺爺在看到翡翠的時候,因為太激動而引發嚴重的腦溢血才會往生的,你知不知道!」「丫頭。」老人舉起一手說:「你別急,一口氣跟我老人家說那麼多話,我也不知該從哪裡跟你說起。你說的爺爺,就是這位錢家的往生者吧?」天晴點點頭,將錢雨在找尋翡翠,以及自己帶著翡翠去見錢家爺爺的事』,描述一次。「那夜爺爺就走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面對天晴有點氣憤的質問,老人家氣定神閒地搖了搖頭。「命運啊命運!」「命運?難道說那枚翡翠真有什麼不吉利的?」
「對錢家人來說是這樣沒錯。」老人微捻自己唇上的白鬚。「我萬萬沒想到它的執念會這麼深,因緣際會這四字,大概就是指這種情況吧!無論怎麼想逃,人終究是逃不過宿命二字,這都是錢家人欠翡翠的。」「你說的翡翠是單純的『翡翠』,還是指那枚玉石裡的那個『翡翠』?」天晴知道自己說起來像在繞口令,但她認為老人家應該聽得懂。果然,老人露出詫異的表情。「你看到了什麼嗎?」
她點頭並回道:「我只要一碰到那枚翡翠就會做不可思議的夢,有關一名叫翡翠兒的狐妖和一位叫錢正罡的道士。可是,他們最後不是圓圓滿滿地在一起了嗎? 我不懂,按照我看見的夢境,並沒有什麼可怕的詛咒啊!」老人並不回答她的疑問,而是盯著她端詳許久,最後問:「你姓什麼?丫頭。」「楊,木易楊。」
老人再次歎息。「我也真是老了,想不到連我也被戲弄了。」
天晴困惑地望著他。
「唉,我想我是有必要和你以及錢家的後代好好談談。不過不是今天,看這場合,我們也沒時間談。」他掏出一張名片,遞到她手中說:「等你和他有空的時候,就來這地方找我吧。」名片上只簡單地印著「劉天獅」三個字,以及一行地址。
「還有,那翡翠的夢,你看得並不完全,想要繼續看或不看,你都可以自己選擇,對你而言,那並無損害。只是不要讓翡翠留在錢家人手上,記住,要不……」老人抬起頭,視線往錢雨所在的方向一望。「會有什麼事發生,誰都無法保證。」 「錢雨會有危險嗎?」天晴的心一揪。
老人笑而不語,在強勁秋風吹拂,一身唐裝衣擺的翻飛中,踩著硬朗的腳步,拉遠了距離,行去。☆☆☆織☆☆☆夢☆☆☆方☆☆☆舟☆☆☆OCR☆☆☆起初對翡翠真的是否有害而存疑的天晴,推翻自己從不相信牛鬼蛇神一套說詞的想法,她開始認真地想解開這謎題了。如果不解開,萬一真的讓錢雨遭遇什麼不測……她不敢再想像下去!「天晴?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
按照慣例,喪家要宴請親戚朋友,錢雨在設宴的場子裡不見天晴的人影,特別走出篷帳外找尋著。「進去吧,大家都開始用餐了。」
天晴搖了搖頭。「我今天在儀式進行時,看到『花草堂』的店主了。」
「什麼?」蹙起眉。「怎麼會如此湊巧?然後呢?你跟他談過要把翡翠還給我家的事了嗎?」幾乎忘記這件事的錢雨,隨口問著。「你聽我說,我覺得……爺爺會那麼在乎翡翠的詛咒,也許不是空穴來風。」主動拉住他的衣袖,無論如何,天晴都要想辦法將他帶去一起見劉天獅。他也許會堅持不信邪的看法,可是對她來說,他的安危遠比什麼「迷信」、「不科學」要來得重要多了。被人罵說是鄉願也無所謂,她不想因此而輕忽大意,連原本能阻止的,也阻止不了。幾分鐘後,錢雨爆出笑聲。「你何必這麼認真呢?一個糟老頭子隨口兩句命運,竟把你唬住了?我會被怎麼樣?我如果會被怎麼樣,早就已經怎麼樣了。我才不怕那些事呢!」「你不怕,我怕啊!」 晴就曉得他會嘴硬,氣得跺腳。
」……你怕?」他忽然收起笑臉,瞅著她。
天晴急得忘記什麼掩藏、掩飾的,她渾然未覺地掉進了言語的陷阱說:「我當然怕!你以為命是你自己的嗎?不是、不是!即使不為伯母,也要為了喜歡你、在乎你,不想你受傷害,不願見你有任何不幸的人著想!你也多少在乎一點吧!」「……誰喜歡我、在乎我?」他瞇細了黑眸,一心不亂地凝視著她。
「我——」慢半拍的,天晴終於發現自己的無心話語,她慌張地把臉別開說:「我是說一定有人會在乎的吧!」「天晴。」他扣住她小巧的下顎,硬是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你為什麼這麼關心我的事呢?你不是……說我惹人嫌、一點兒都不想和我吃飯,連看到我都煩?」她咬咬唇。「……是啊!」
「那麼,我的死活也不關你的事吧?」他無情地盤問。
狼狽寫在臉上,她像垂死的魚兒般掙扎著。
「我就算被翡翠給害死了,你也不痛不癢的吧?我們不過才認識沒多久,你不過才和我上過一次床,而且是基於同情,其實根本就不想要,所以我會怎麼樣也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對吧?」他在胡謅啥咪鬼話?誰是因為同情而和他上床?她才不是那麼愛心氾濫的女人好不好!「你在怕什麼?天晴。」凝著她瞠大的圓瞳,他步步進逼地說:「若真的有翡翠的詛咒,被詛咒的人也是我,你有什麼好害怕的?你說啊!」這回天晴是認真地掙扎起來,她甩著他那雙甩也甩不開的手,閉著眼睛避開他那雙咄咄逼人的眼。「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你放手啦!」「我不放!」他悍然地說:「你不肯說,那我就代替你說出來好了!你喜歡我、愛我,所以在乎我、替我擔憂、替我害怕!是吧!」完了,她辛辛苦苦不想讓他看穿的事實,如今……
「你就承認吧!你愛我愛得要死!」
不,我不是,我是愛你愛得要命!天晴沒想到自己竟還有餘力在腦中搞笑,她也真服了自己。再掙扎也沒用,所以就別裝得這麼難看了。她鬆開全身反抗的力氣,垂下雙肩,低著頭盯著地面說:「好,我承認,我是喜歡上你了。可是那和那一夜的事無關,你不用對我負什麼責任,畢竟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這道理我也清楚。我不會像早上那位小姐一樣糾纏你,你放心好了。」「……」
看吧!天晴聽不到任何的回答,心想他大概是覺得很為難吧!受歡迎的男人,到哪裡都有主動送上門的女人,還有像她這種不自量力的,也怪不得他會說不出話來了。走吧!這兒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她可以回家去舔傷口了。
正當天晴抬起一腳要往前走時,驀地,錢雨將她整個人往上抱起,幾乎將她的腳提離了地面,然後也不管這是在車水馬龍的大路上,火辣地朝她的小嘴進攻,吻得她地轉天旋,不分東南西北。這、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啦?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29 01:27:23
第八章
「要不是這兒有這麼多雙眼睛,我真想打你的屁股。」
他一吻方歇,氣息尚未平復過來,便緊摟著她低語著。「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煩惱嗎?想盡所有辦法,希望能讓你愛上我,讓你不是因為同情、不是因為我可憐才施捨點友情給我,雖然後來你小氣得連一點時間、機會都不給我。要不是我夠自信,早就絕望了。」天晴著實摸不清楚狀況,他接二連三的突兀行徑,已經把她給弄迷糊了。「你還不懂嗎?傻天晴,我在說我愛你啊!」
愛……?!她真的沒聽錯嗎?「你怎麼還一臉不相信我的樣子?那夜我不是已經說了,我喜歡你、想要你,難不成這些話你全忘記了?」錢雨搖晃著她的小肩膀,焦急全寫在臉上。
不是她不相信,而是她不敢相信,因為……
「我以為那晚你只是因為寂寞,想要找個人陪,而且你又喝醉了。」
天晴傻愣愣地望著他說。
錢雨鷹眉高揚。「我幾時喝醉了?喝醉而昏睡的人是你,我自始至終都是清醒的。沒錯,中途我的確是小睡了一下,可是很快就醒了。你知道那時候我一睡醒,看到窩在我懷中熟睡的你,第一件想到的是什麼嗎?」她怎麼會知道他在想什麼?天晴怯怯地在他吞噬人的目光下,搖頭。
「你像個嬰孩般睡得香甜,可是我卻像個大野狼似地在想著,我要趁這機會把你吃掉, 讓你永遠都是屬於我的。」他說完,再次把她攬入自己懷中,下巴頂在她的頭上,說:「傻瓜,如果只是因為寂寞,是誰都可以,只要願意讓我抱的女人都好,那麼不是我自誇,條件比你好的、成熟美麗又不囉唆的女人到處都有。我幹嘛給自己找麻煩,挑你這個口沒遮攔、有話直說,老是不把我放在眼中的頑固小辣椒來陪伴?」天晴身子一僵,扭動起來。「真抱歉喔,我既不成熟、又不漂亮、還是個頑固囉唆的八婆!」「不許動,要不然我管這兒是哪裡,現在就把你推倒。」
「你是禽獸啊!不分時間地點亂髮情!」天晴覺得臉紅到可以從嘴巴噴出火來了。「我就是!一遇上你,我就覺得什麼自制力、判斷力,都像是指南針遇上吸鐵,沒了個方向!」他毫不害羞地說:「現在我才知道,怎麼會有人老說愛情沒什麼道理。我以為自己夠冷靜了,可是……我想是因為我不曾認識你,在你指著我的鼻子大罵我不懂交通規矩的那一刻開始,我的世界就被你弄亂了。」天晴張大嘴巴,他、他怎麼可以把責任都推到她頭上啊?!「你不必生氣,今天你親口說喜歡我的那刻起,我已經大人大量地原諒你過去所有的行為了。」「錢、雨!你不要太囂張喔!」她舉起腳小踹他褲管說:「敢算我的賬,我都還沒有說你呢!那天早上我起床後,你那一副巴不得要我快點滾蛋的樣子,害我有多難過,你知不知道?!我覺得自己有多悲慘,你知不知道?!我覺得自己好像破人使用過的臭抹布,被人隨便一扔了事!」「我什麼時候說要你滾蛋?」
他眨眨無辜的眼。
「你沒說,但你的臉上全都寫著!好像擔心我會因為那一夜情就死纏著你不放似的!我也是有自尊的,在那種情況下,除了自己拍拍屁股走人外,還有什麼選擇啊?結果,你居然認為那是我同情你?原來在你眼中,我是個只要有同情,不臂對象是誰,都可以隨便和入睡覺的女人啊?我的人格沒有那麼廉價!」天晴說著說著,眼睛也紅了、鼻頭也酸了,從那天壓抑到現在的心情,日積月累下來,想不潰堤都難。要不是有天生的「頑固」作底子,讓她堅持「絕不後悔」這四個字,她八成會後悔得天天以淚洗面吧!她現在才能不甘心地承認,自己有多後悔。
不是後悔當初把自己給了他,而是後悔自己怎麼沒再多點自信?為什麼那麼膽小?如果她有勇氣問錢雨,自己在他心目中算是「什麼」,問錢雨對自己有沒有「意思」,而不是在事情還不明朗的時候,就自己夾著尾巴先逃跑而不去面對現實的話,她就不用苦惱這麼久了。天晴哽咽著,以手背粗魯地擦著眼角說:「都是你!害我變傻、變笨,變成連我自己都覺得愚蠢的女人!」
錢雨猛地扣住她的手臂,強行地往宴客場相反的方向前進。
「喂,你要幹嘛?要去哪裡啊?」
頭也不回地,錢雨說:「都怪你說出那麼可愛的話,我現在是停不下來了,不馬上抱著你,我怕真會犯下當街公然猥褻的行為。你要是不想成為明天社會新聞的頭條笑料,就乖乖地跟我走!」天晴錯愕地看著男人的背影,也看到他背對自己的臉頰有著些許紅暈,連耳根也……他是講真的嗎?他竟然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克制不住?那個錢雨耶!「還是,你不願意?」
急急走了好一會兒,在要上車前,他不敢回頭,只是低聲地問說:「知道我是個比想像中還沒耐性、沒克制力的傢伙,你是不是有形象破滅的感覺?」原來,她不是孤單的。
他沒有她所想的那麼「超」有自信,也不是「超」懂得控制,更不是「超」有把握。他和她一樣是苦惱、是膽怯,也是被名為「愛」的疑心鬼給控制了。
「我去。」
天晴的回答,讓錢雨迅速地回頭看著她,她繼而破涕為笑地說:「不管你要去哪裡,我都跟你去!」不管你要做什麼,只要你想要的,我也想要!用閃爍著新生自信的黑瞳,天晴以無言的凝視,如是說。錢雨也咧嘴笑了,把疑神疑鬼的自己點選刪除,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說:「我真是愛死你那張不知遮攔的誠實小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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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能回去正在辦著喪事的錢雨家,所以便回到天晴那間又小又破舊的頂樓加蓋屋,但其實無論什麼樣的地方,現在在他們眼中看來都和天堂一樣。只要兩人能單獨的,不受任何人、事、物的打擾,他們已經再心滿意足不過了。天晴才把房間的門一關上,身後的錢雨便使勁一拉,迫切的吻如雨點般降落在她的臉頰、唇上。「嗯……嗯……錢雨……」
陶醉在他熱情的吻中,發出連自己都不曾聽過的甜美呢噥,天晴俏皮地捲起唇角。他真是取了個好名字,錢如雨下,光是念起來就叫人心曠神怡。
「剛剛在車上……」他邊吻,邊解開她黑色套裝上的鈕扣,剝下外套隨手一扔。「我就一直想這麼做了,可是……嗯……」
天晴咬著他方正的下顎以及他下顎與頸子相交的柔軟薄膚,吸吮著他的喉結。「……唔……可是什麼?」
「哈啊」地喘息著,他閃爍著慾望的黑眸凝視著她櫻紅的小臉。
「我怕一開始就停不了,萬一在車上做起來,我們肯定會妨礙交通,被人開罰單。」忙著要扒光他的天晴,一愣,想像到那畫面,不由得微笑說:「在警察抵達之前,我們不會先溜啊!」
他又堵住她的唇,這次大手溜到她的腰間,三兩下褪去她的黑裙,扯著她的黑色絲襪說:「謝謝你的提醒,下次我會這麼做的。」「呵呵」地笑著,天晴也不示弱地抽掉他的皮帶。
「跟你開玩笑的,我還不想做公路上的亡命鴛鴦。」
「真傷心,你不願意和我一起展開冒著生命危險的大逃亡嗎?」
「我寧可和你展開冒著生命危險的床上大戰。」
咚地,抱著她在床上翻滾了兩下,壓在她柔軟的胴體上,他再同意不過地親吻著她的紅唇說:「說得好,給你一個吻當作獎賞。」「啊嗯……」
舌頭被他貪心地吮吸了過去,天晴倣傚著他的動作,和他的舌頭交纏在一起,濡濕的水澤聲在腦中響起,伴隨著阻斷自己意識的粉紅色薄霧……暈眩的她,連呼吸都快要忘了。
「這麼喜歡我嗎?小東西。」
他抬起頭,雙眸含著逗弄的笑意,她小臉上暈陶陶的表情早說明了一切。「喜歡。」她瞇著水汪汪的眼,微笑地說:「你呢?喜歡我嗎?」
錢雨將臉埋進她的頸窩中,以鼻子磨蹭著她,咬著她雪肩上的胸衣帶子。「我會讓你用身體明白,我有多喜歡你……就算你明天變成了不能見人的身子,我也不管你。」啊地輕縮起耳朵,天晴紅著臉,他不會是知道自己那兒很敏感,才故意咬那兒的吧?!「那我也要報復回去!」她以牙齒咬上他堅硬的二頭肌,「我也要讓你變成見不得人的身體!」他輕笑著。「那我們就來比比看嘍!」
說是這麼說,但天晴根本就只有被他玩弄的分!和他豐富的經驗相較,她實在是遜腳多了。即使天晴搶過了壓在他身上的有利位置,結果他還是輕易地就掌握了她的弱點。「啊……不要……」
看著他埋首在自己的雙峰前,天晴滿臉紅暈地顫抖著。
大手輕攏著,舌尖繞著蕊端打轉,當它難抑地硬起時,他便一口含住它,愛憐地吸吮著。「啊嗯……」
明知這樣很羞人,但天晴還是弓著背,在他身上扭動著。不這麼做,她會覺得自己全身都快被火給焚燒殆盡了。「錢雨……你不公平……」在喘息與呻吟中,她嬌聲抱怨著。
他停下舔吸的動作,挑高一眉。「我怎麼不公平了?」
大手使壞地在她挺翹的臀部與大腿間,來回撫摸著,天晴以自己的手扣住他,嘟著嘴說:「說好了要比賽,你卻自己一個人拚命向前衝,我根本沒機會做啊!」「親愛的,難道你不知道一件事嗎?」他索性握著她的手,一起在她自己的大腿上滑動說:「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啊!」
她氣得想跳起來,卻被他的唇給封住所有抗議。黏人的舌頭緊緊地纏繞著她,他一個翻身,兩人又易地而處。這次他執著她的手,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游移著。明明是自己的手,卻彷彿是陌生人的手一樣,那感觸讓天晴下腹抽搐著狂火,一股熱潮由體內向外流瀉……「不要……好丟臉……」以手指觸摸著自己被濡濕的柔絲,天晴不住地搖頭說:「……放開我的手……」他放開了,可是迅速地替代著她的手,他的唇滑過了淫浸著成熟光澤的瓣蕾,如同雷殛的快感陣陣竄過天晴的脊骨,她曲起雙膝想要封閉住那亟欲掙脫出來的什麼……可是就在他舌尖突入禁地的瞬間,她發出遏止不住的高吟。驟來的狂潮彈高了她的意識,如在虛空浮游漂流,體驗了小小的死亡。滿足地移高身軀,錢雨替她把因汗濕而貼在臉頰的髮絲撥開,然後在她的頰邊親了親。「舒服嗎?」她搖著頭。
錢雨有些詫異,他還以為她會很舒服的……
噙淚的黑眸氳亮地仰望著他,她伸出雙臂摟著他的肩膀,在他耳邊小聲地說:「我不要一個人舒服……錢雨,我要你也在……沒有你的高潮……是沒有意義的。」他先是一愣,接著苦笑地摟緊她。「我要是短命,那一定是你的責任,小東西。」聽過這種「必殺句」,是男人都會控制不住自己的。
「錢雨……」她以眼神訴求著。
他溫柔地分開她的雙腿,將自己抵住她火熱潮濕的人口。「我愛你,天晴。」緩緩地推進,那瞬間,她也發出喜悅的喘息。
「啊……嗯……」
粗重的喘息聲,帶著不想傷到她的自制,但很快的,她又緊又燙的感觸,就燒光了他的理智。「天晴……」憐愛地呼喚著她,他加快了索討快感的節奏。
她陣陣痙攣、收縮,不斷地誘惑著他更深入。
十指交握住他的,潮紅的小臉浮現泫然欲泣的表情。「啊啊……」
沒有任何事、不會有任何人、不可能有任何東西,可以取代這一刻。錢雨感覺到充實在自己內心裡的澎湃喜悅,是前所未有的滿足。他深深地吻住她,然後忘我地在她的懷中解放。☆☆☆織☆☆☆夢☆☆☆方☆☆☆舟☆☆☆OCR☆☆☆「結果,你決定怎麼樣?」
激情過後的小歇,天晴窩在他的臂窩中,微帶著睏意,憨憨地問道。
「什麼決定?」
懶懶地享受著她的體香,反覆品嚐著這少有的舒暢愉快心情,錢雨不解地反問著,而這顯然碰觸到小貓兒的逆毛,天晴立刻豎起兩道眉毛。「你根本沒在聽嘛!我不是在告訴你,有關那枚翡翠的事嗎?」
「喔,那件事啊!」安撫著她,錢雨的指頭在她的眉頭上壓著,說:「你別急,我聽得很清楚,只是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好決定的。你想要去見那位劉天獅,我陪你去就是,這樣可以吧?」鬆開眉頭,天晴這才緩了口氣說:「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說法吧!」
「嗯……我只是對自己不瞭解的事、也不怎麼需要瞭解的事,不想白費力氣而已。我才不懂為什麼你那麼執著於那枚翡翠。好吧,如果你覺得翡翠會威脅到我,那還不簡單,隨便找家店,把它賣了脫手,不就沒事了?」男人就是這樣!翻翻白眼,天晴從他的手臂上翻身坐起。「話不是這樣講,我覺得我和你的緣分,都是因為翡翠而起。那麼為了對翡翠有個交代,如果我們有能為它做的事,就算只是弄清楚它曾經歷什麼樣的過去、為什麼會附加詛咒、詛咒能不能化解等等,舉手之勞有什麼好吝嗇的?」錢雨一聳肩。「我不像你心思那麼細膩,也沒那麼多浪漫幻想。在我眼中,那就是塊石頭而已。」「才不是呢!如果你也能看到我所做的夢……」天晴忽然想到。「對了,如果你握著我的手,我的手握著那枚翡翠,你說我們會不會做同樣的夢呢?」「呵呵」地笑起來,錢雨受不了地搖搖頭。「我們這是在演什麼心靈感應嗎?」天晴小捶他一拳。「我是認真的,說不定行得通!」
「然後呢?即使我看到,我想也不會有什麼改變我想法的可能。」
錢雨本就對歷史沒什麼興趣,不管是一年前或十年前,他認為人都要活在當下。「至少你不會再頑固地認為整件事與你無關,我也不用說破嘴要你相信這枚翡翠並不普通,也不尋常。只要你能看到我所看的,也許你也會產生想一探究竟的心理。」說到就做,天晴從床上跳下來,在書架上東翻西找,很快地就把包裹著翡翠的緞布拿到他面前說:「就當是一次實驗,你陪我。」錢雨是興趣缺缺,但要是自己不陪她,天晴恐怕會好—陣子不甩他。歎著男人真命苦,他也只好伸出一手說:「結果會怎樣,我可不知道喔!」「沒關係,試試看。」
要他先握住自己的左手,天晴再以右手打開布包,當她手握著翡翠的時候,已經很熟悉的睡意也跟著來——陌生的鄉鎮裡……
遠離人群的田野中,一幢正冒著裊裊炊煙的木造房子。
佇立門邊的翡翠兒正向遠方眺望著,彷彿在等待著誰?左右眺望了半晌,她又回轉屋內,掀起蒸籠的竹蓋,大量蒸氣跟著竄出……她端起了剛蒸好的魚上桌,連同桌上的幾樣菜,稱得上是豐盛的大餐,隨時都可以開動。「我回來了。」
這聲招呼讓翡翠兒高興地抬起頭。「你回來了!」
錢正罡陰鬱地點點頭。
「已經可以開飯了,你去梳洗梳洗,我把碗筷擺好。」她幾乎是帶點卑微地、討好地說著。男人不發一語地消失在後門,聽到後頭傳來打井汲水的聲音,翡翠兒悄悄地擦擦眼角的淚水。她不能在他面前哭,她知道,他已經在後悔著帶她離開。這幾個月……打自在溪邊的洞穴裡過了一夜,他和她便不曾再回那村子。拋下紅牌藝妓的身份,洗盡鉛華,不顧後果的,她只想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他帶她流浪了幾個村子,最後在這兒落腳。起初,日子在慾望中消化,他們飢渴於彼此的體溫而未曾想太多。那段日子他們就像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妻似的,日落晨昏都眷戀著彼此的體溫。嚴苛的現實或曾敵對的日子,都被他們忘記。他不再逼問她是否為狐妖,她也假裝沒看到他隨身所帶的驅魔木劍。
可是不去面對,不意味著事實會有所改變。翡翠兒是知道的,男人的熱情一旦冷卻,就會開始後悔,後悔讓她給引誘了,後悔帶她離開村落了,最最後悔的大概是……摸著自己微大的肚皮,她不知道錢正罡真能接受這孩子嗎?如果他連這孩子也要懷疑,那麼她是否該趁孩子出生前,早一步地離開?「怎麼了,發什麼呆?」男人回到屋中,一望見她摸著肚子的舉動,眼神便一黯,轉開頭說:「快點開飯吧。」翡翠兒輕歎著,也轉開身子。「我馬上端飯來。」
男人此刻才敢盯著她娉婷的背影,兩道目光滿是罪惡感與自責。都是自己的錯,忍不住慾望衝動,禁不起誘惑,如今……一想到她懷著自己的孩子,他的背脊便是一陣冰冷。萬一那孩子生出來是半人半妖的怪物, 自己該怎麼辦!他能像過去嫉惡如仇的自己,毫不猶豫地斬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嗎?不可能,萬萬不可能!那麼他該怎麼辦才好?她的肚皮一天天地大起來,他也一天天地懊惱著。要是她生的是正常的白胖小子,他就帶她回家鄉,組一個平凡的家。他祈禱上天對他仁慈點,不要讓他失望!「你酒喝太多了。」
錢正罡搖搖頭。
「你不要管。」
她的嬌臉閃過一絲痛楚,而他再也看不下去那被自己傷害得遍體鱗傷的模樣,於是他起身說:「我去鎮上的酒館喝,這樣你總可以眼不見為淨吧!」」我沒那意思。」
男人卻是無言地離開。
翡翠兒無聲地哭泣著,他總有一天會一去不回的,她曉得他若不是為了想看這孩子的出生,早就與自己分道揚鑣了。可她還是這麼、這麼地愛著他,絕望又無助地愛著他…
☆☆☆織☆☆☆夢☆☆☆方☆☆☆舟☆☆☆OCR☆☆☆夜深了。
寧靜的夜裡,翡翠兒孤單地躺在床上,不能成眠,等著那不知幾時才會回來的男人。喀達,門外傳來幾聲騷動。她立刻高興地起身,飛奔到門邊去,拉開門閂,欣喜地說:「你回——」幾名陌生的大漢不懷好意地站在那裡。
「你們是誰?來幹什麼的?!」
她想把門關上,對方卻搶先一步把門推得更開。
「你是南淮村酒坊的藝妓翡翠兒吧?有人跟我們通風報信,說你人在這村子裡。鴇娘可是很生氣,你連一聲招呼都沒有打的就私自逃跑喔!」翡翠臉色蒼白地後退。
「你、你們是鴇娘的手下?」
「對,而且奉鴇娘的請求,要將你帶回酒坊。丫頭,你沒忘記和鴇娘簽了賣身契,還要再賣個幾年吧?」翡翠兒直搖著頭。
「我、我是自由的,我沒賣身給她!」
「這事兒你得自己回去和她談,我們只負責把逃跑的女人給捉回去而已。兄弟們,上!」翡翠兒眼看他們拿著繩子要綁人,迅速地轉身往後門逃跑。她沒命地跑著,知道一旦被那些人逮到,不管自己說破嘴,說她是自由之身,那些人也不會放了她的。她絕不能回去,時候還沒到……赤足在田埂中奔跑著,一不小心,她腳下一滑,整個人栽到田里,渾身是泥,狼狽地爬上小路邊上時,那些追兵已經將她給團團圍住了。「你就安分地跟我們走,不要讓爺兒們發火,要不有得你皮肉疼!」
「不要過來!我不會跟你們走的!」她護著肚皮,深怕肚子裡的孩子有個萬一!正罡,她在心中不住呼喚著心愛男人的名字。快點來救救我!「看樣子非得給你點顏色,要不你是不知厲害了。」
不要!不要逼我!為了保護孩子,她什麼都做得出來!☆☆☆織☆☆☆夢☆☆☆方☆☆☆舟☆☆☆OCR☆☆☆喝得爛醉的男人迅速地抬起頭,他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客倌,我們要打烊了。」店小二抱歉地說。
迷迷糊糊地點頭,錢正罡掏出一把碎銀結了賬。走出店門口,冷沁的風稍微吹醒了他的醉意。他正要踏上歸途,兩道身影卻在他前方擋住了去路。他定睛一瞧,訝異地說:「師父?!」滿頭華髮、一身白道袍的老人,嚴厲地一瞪。「錢正罡,從今日起,我宣佈將你逐出師門之外,並且永不收錢姓弟子為徒!」「師父!」撲通地跪下,錢正罡痛苦地說:「不肖弟子知錯,今日的下場是我自己造成的,只是對師父我不知該怎麼贖罪才好,讓您如此失望、震怒。」」你若有心懺悔,往後一生都不許再出現在我面前。」老人苛令。
「師父,您對師兄會不會太凶了點?師兄既然已經知道錯了——」
「楊果,你不許替他說話!」老人一瞪,教訓著自己的弟子說:「當初這蠢貨若懂得謹慎,和你一樣來找我,由我來處理整件事,便不會落到今日的田地。忘記師父的教誨不打緊,居然還四處藏匿,浪費你我的時間搜找,這些……正罡,你應該不會否認吧?!」男人抬起伏地的頭。「師父,我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借口可說。但是……她懷了……我的孩子,我不能丟下她不管……而且我不知道孩子生出來會是……所以我想再等一段日子「胡鬧!假如她真是狐妖,你這就叫造孽!」氣得抖動著手指,老人破口大罵之際,遠方忽然傳來烏鴉陣陣不祥的聒噪叫聲。「這是?」老人低頭掐算指頭,大喊一聲不妙。「楊果、正罡!速速跟上前來,出事了!」三個男人迅速地拔腿飛奔,幾道身影在月光上忽現忽隱。不到一盞茶時間,便越過幾里路,站在大片田野中。那是幅慘烈的景象。
屍橫遍野還不足以形容。殘肢斷臂四處都有,紅血四灑,令人不敢細看下去……幾頭黑狼在見到有人闖到的瞬間,立刻逃竄開來。
「這些都是被狼攻擊的嗎?」楊果詫異地說著,接著他上前半步說:「啊,那兒有個女人——」「慢著!楊果,讓師父過去看看。」
渾身浴血的女人慢慢地轉過頭來,望著他們師徒三人。她的口角流血,像被人狠狠地揍過;髮絲凌亂,像被人狠狠地拖地拽著。她一見到錢正罡,立刻顫抖地說:「我、我們的孩子被他們給殺了……」男人嚥下一口氣,心疼地縮起臉。「翡翠兒……」
「妖孽!這些人都是被你所殺的嗎?」白袍老人怒問。
她歪著頭。「我?或許是吧?我不記得了……我記得他們又打又踹的,我的孩子死了,死在我的肚子裡,所以我好生氣、好生氣……正罡,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我們的孩子……」「翡翠兒……」男人正想上前去抱住她,卻被師父一拳打飛出去。
接著,白袍老人以桃花木劍指著女子說:「你這惡貫滿盈的妖物,休想再危害人間!我要一清天罡正義,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中!」「師父!慢著……」
男人眼睜睜地看著師父一劍刺中女子的胸口,而她緩緩地倒下。
「不——」
她睜著眼,仰望著星空,原來這就是將死之前的感受。
渾身發冷,好冷、好冷……
死並不可怕,但真正可怕的是,她竟然被自己所愛的人出賣。他不僅不愛她,也不愛自己肚子裡的孩子,所以才會找來道士,將她給殺了。她好不甘願!「翡翠兒?」他抱起她,搖晃著她。
他為什麼哭呢?這不都是他要的嗎?他一直想殺了她,現在終於成功了。
「我……咳咳……」腥濃的血從身體所有的洞穴流出,她無力地望著心愛的男人,他的臉逐漸被黑暗吞噬。「……不會原……諒……你和你的後代……千千代代……我都要詛咒你……你們將會……」她並沒有機會說完它。
白袍老人在她說完之前,已經用木劍砍下她的頭顱,永恆地封閉上她的話語。無言的結束,傷痛的結束,遺憾的結束。男人無論如何地有多後悔,命運也不會再回頭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19-10-29 01:27:37
第九章
錢雨低頭看著手上的紙條,喃喃地說:「奇怪,按照地址上的路走,怎麼就是找不到十三號在哪裡呢?」「會不會是我們錯過了?」台北的街道就是這樣,門牌號碼複雜得像迷宮。天晴也跟著搜找著。「要不然我們下車去,邊走邊找。」「也好。」
錢雨把車子停靠妥當,兩個人下車後沿著道路搜找著劉天獅名片上的地址。天氣有些陰冷,天晴緊貼著他,眼睛則不住地在週遭掃射,她指著其中一條巷於說:「從那兒進去找看看吧!」
結果她的直覺是正確的。
他們立刻就看到那間緊閉著門,宛如謝絕訪客似的古樸民宅。這兒的氣氛和「花草堂」很類似,不過店主顯然已經不再做古董的生意。不論從哪方面看來,它都是間不折不扣的普通民宅。「按電鈴吧!」
錢雨聽著她的吩咐,按下老舊的對講機,很快地,裡面傳出「哪一位」的問話聲,於是他報上自己的身份,裡面的人並未多說什麼,就將大門給打開了。天晴迫不及待地率先跨過門檻,好奇地望著錢雨。「怎麼了?為什麼不進來?」「你真的要這麼做?」
一想到那場夢,錢雨就挺不舒服的,更別說還要為那枚翡翠上門求教。依照他的看法,乾脆早點把翡翠丟掉算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天晴不讓他有機會退縮,推著他往前走說:「來都來了,反正我們又不會被吃掉,有什麼好擔心的?走吧!」 」那先講好。」錢雨討價還價地瞪著她。「你可不要像上次,我陪你做完實驗不打緊,事後還換成我挨罵。我可不想再倒霉一次!」吐吐舌頭,天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歹勢啦!因為那時候剛從夢中醒來,覺得翡翠兒真是太可憐了,一時脫離不開那個情緒,你又剛好在身邊,所以才會朝你發洩……人家後來不是一直跟你道歉了?你還耿耿於懷啊?」還說咧!錢雨覺得自己真冤枉。
觀看著那夢境時,其實他還有點懷疑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夢境?和天晴清晰的夢相比,他看見的都是些片片斷斷、模模糊糊的畫面。唯一最清楚的,大概就是夢醒之後那種極端不舒服、很難過的餘味,勉強要形容,很像是有什麼腐臭的東西哽住喉嚨一樣。後來,天晴把夢境告訴他……外加一堆抗議——「過分、過分!你們這些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翡翠兒不過是為求自衛而已,是那些人逼得她不得不那麼做的,她也是情有可原啊!那可惡的道長就這樣殺了她,太沒道理了!還有該死的錢正罡,我真是恨死了!」被打得沒頭沒腦,錢雨只得扣住她的手腕說:「你清醒點,我不是錢正罡,是錢雨,你揍我做什麼?」「我知道你是錢雨,但你也該打!如果那錢正罡是你的祖先,怪不得你們會被翡翠詛咒這麼多代!」「那你的意思是我死也活該嘍?」
「……」天晴小嘴一扁,撲到他懷中痛哭說:「因為她太可憐了嘛!愛到最後,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失去了,連自己的命也……嗚哇哇哇!」錢雨無奈地抱著她安慰說:「你的淚腺真發達,就算那些事真的曾經發生過,也不知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再大的冤仇也都該化解了,不是嗎?我知道了,我答應你陪你去找劉天獅,如果這樣你能氣消的話。」「真的?」她抬起小臉。
錢雨苦笑了下。「我也知道人不能太嘴硬,縱使我沒看得像你那麼清楚,但我不否認你說的夢的場景,有幾幕是和我的相吻合。我沒辦法解釋這一切,所以去聽聽那位劉天獅的說法,就當是我的另類接觸嘍!」天晴親吻著他說:「我收回那句男人不是好東西的話,錢雨,你是好人、大好人!」所以,現在這個大好人,正被迫實踐自己的諾言,錢雨歎氣地跟著天晴穿越過鐵門,經過三坪大小的自家花園,來到這間平房的玄關處。裡面一位穿著唐裝的古怪老人家,已經站在那兒等候著。「進來吧。」老人指著屋內。
「打擾了。」
☆☆☆織☆☆☆夢☆☆☆方☆☆☆舟☆☆☆OCR☆☆☆客廳中擺放著簡單的紅木傢俱,牆上是蒼勁的字畫,而另一個角落則供奉著觀音菩薩。和普通人家沒什麼兩樣的裝潢,首先讓錢雨放下心。他本以為自己會看到什麼華麗的祭壇、誇張的五行八卦陣仗之類的。「喝茶。」老人端出三隻杯子,放在他們面前說。
天晴毫不猶豫地拿起茶就喝,但錢雨只是禮貌地碰了碰杯口,又放下。
「劉老先生,我是錢雨,聽說您知道有關於我家翡翠的事,所以今天特來拜訪。不知道……」老人抬起一手說:「你們前來的目的,我當然知道,我也是為了這個才找你們來的。丫頭,怎麼樣?你有繼續做有關翡翠的夢嗎?」點點頭,天晴低下頭說:「昨夜,我已經看到翡翠兒被道長除滅的部分。可是我還有些不解,這翡翠怎麼會和翡翠兒劃上等號的?還有,翡翠兒真的是狐妖嗎?我覺得很難置信,他們又沒親眼看到她變身為狐狸,為什麼能堅信她是狐狸精?」「你很同情她,是吧?」
「當然。」迅速地抬起頭,天晴繃著下顎說:「不光是同為女人所以我瞭解她,而是在做夢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和她不是陌生人,我和她有點什麼因緣。我老覺得自己也身在其中,能懂得她每一絲的心情,她真的無意傷害任何人,那是被逼的!」「既然你都知道大概了,我就單刀直入地說重點了。」
老人摸著唇上鬍鬚,悠悠地開口說:「你是楊果的後代,錢雨罡錢正罡的後代,你們會相遇的確不是偶然,都是因為這枚翡翠的關係。不,或許也是因為我的關係,我的祖先是知名的道祖,後代的我也承襲了他的名號,不過為了表示對先人的敬意,我將劉天師改為劉天獅而已。你們兩人的祖先,都曾經人我祖先門下,修道修行。」舉起一手,阻止錢雨的反駁疑問,老人又說:「認定我在瞎扯也沒關係。我也提不出證據,幾百年了……這種東西誰都可以胡謅,是吧?」」我相信!」天晴卻很快地說:「我第一眼看到您,也不覺得您是外人!」「丫頭,你相信直覺是不錯,但小心這種性子會被人賣掉。多向這位小哥學習,人心不古,騙子橫行,不要太天真了。」指指自己,老人笑說:「我是否為騙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知道翡翠後來的事吧?」天晴馬上點頭。「請告訴我,我想知道!」
「翡翠是我祖先在埋葬女狐時,為鎮住她而放在她身上的。」老人歎息地說:「想那錢正罡也是有情有義的,他最後還是給了翡翠兒一個名分,將她人了錢家的祖厝裡,並月吩咐他死後也要和她一起合葬。」「既然如此,那怎麼會……」
「所以說人算不如天算。過程我並不知道,但可猜測個七、八分。約莫是錢家人要遷居台灣時,把先人的遺物也一併帶了過來,其中就有那枚翡翠。後代子孫並不知情,自然也不曉得翡翠的邪正。」劉天獅要天晴把翡翠拿出來,放在桌上說:「我也是碰巧遇上,才看出來的。這枚翡翠因為多年與那些怨念相近,被同化了。它將所有的執著都吸了進去,本來長埋地下,若不是接觸到外界……本也不會發生這麼多光怪陸離的事。」他抬頭看著他們兩人說:「你們的運氣不錯,它還沒讓你們遇上什麼悲劇前,便讓老頭我先收了起來。我開的那間古董店,收的都是這些有因由的東西,普通人根本不會想要。是第六感吧,大多數的人都會覺得那兒陰森,就你這丫頭會喜歡上我那兒逛。」「難怪,當初您還說您不想賣那兒的古董……那,為什麼要將它們擺出來呢?」「本想或多或少讓它們見見陽光,沖沖晦氣。」老人搖頭說:「但我年紀也大了,鎮不住了,只好將店收起來,也把那些東西都送交寺廟供奉去了。我想這枚翡翠,終究還是送進廟裡去比較好。我當初以為是翡翠和你有善緣,看來這只是我的錯覺,或許是它搞的花樣也說不定。」錢雨聽他們越說越玄奇,已經很想叫他們別鬧了。
「您要把翡翠送到廟裡去?」天晴微異。
劉天獅拱起長眉。「丫頭,難道你還想要它?」
「不是的。」她轉頭看著錢雨說:「如果你不反對,我想跑一趟你的故鄉。」說也奇怪,在知道來龍去脈之後,這想法竟越來越強烈,就好像她可以聽到翡翠在哭泣著,訴說著它想回歸的地方。「故鄉?難道你是指……」錢雨張大眼。
「錢家的祖厝,就算不行,起碼是靠近翡翠兒記憶中的那村落也好。」天晴捧起翡翠說:「現在我即使碰觸它,也已經不會再做夢了,我想它也許是甘願了吧? 它想傳述的,已經有人瞭解,那麼它最後的心願,一定是回到它原來的地方去,和自己最愛的人一起……」「天晴,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我們要上哪兒找幾百年前的村落?即使是我家的祖厝,從我祖先移居到這兒之後,那兒不知已變動多大了啊!要找,又談何容易?」錢雨被她打敗地說:「居然為了枚翡翠,要去大海撈針嗎?」「不行嗎?」她失望地垂下雙肩。
店主忽然笑了笑。「丫頭,你是認真的嗎?那,老頭我就幫幫你。」
「您有法子知道嗎?」
老人起身進屋裡去,不一會兒捧著一本厚重泛黃的籍冊出來,說:」這是很早很早以前,祖先流傳下來的。我看看……有了……在這兒,你就到這個地方去吧!這是現在的雲南邊境,不太好找,但如果是你,或許有辦法走到吧。」「這兒是?」一頭霧水的天晴,好奇地看著店主。
「據我祖先的記載,是翡翠兒那一族的故鄉,你不妨去瞧瞧。」
「咦?」難道會是狐精的故鄉?她會在那兒看到狐狸精嗎?天呀,要是真的有,那會不會變成金氏紀錄?!老人看她那模樣,呵呵地笑說:「你在想什麼,老頭我都知道,不過這年頭我看是沒希望的,那族早就滅絕了吧!」」……這麼說,以前真的有?」天晴眨眨眼。
「你相信有,它便有。你不相信,它也可以是沒有。」老人不再多說地搖搖頭道:「這翡翠你是要送回去,或交給我,都由你選擇吧。只不過,你們要和我約定一件事。」她和錢雨交換一眼,他們都猜得到老人要說什麼。
「我知道,您放心,我不會把在這兒聽到的任何事說出去的。其實,說出去也不會有人相信才對。」「像你這樣好奇心旺盛的丫頭,再多來幾個,我就沒悠閒日子好過了。」店主哼地應道。「現在我能講的,也都講完了,就看你們兩個怎麼決定。」天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說要送回去,可是她一個人也辦不到,如果錢雨願意陪她就好了。不過看樣子是很難了……他那麼忙,又從頭到尾都反對她為翡翠的事奔走。是不是把翡翠送進寺廟內會比較好呢?錢雨忽然拉著天晴起身說:「翡翠我們帶走就是,告辭。」
「咦?你不是……」
一路被他帶到門外,天晴還在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錢雨,你真的願意帶我到翡翠兒的故鄉去啊?」
停下腳步,他歎氣地說:「我承認自己服了你,如果你非得走一趟那兒才會滿意的話,我能放下你不管嗎?天涯海角,不管哪裡,我都陪你去,這樣你總高興了吧!」「萬歲!」地高呼著,天晴抱著他又親又笑地說:「我就知道我愛上的男人,一定不會是冷酷無情的冷血漢子!錢雨你太棒了!」「我反倒覺得自己的完美形象快被你破壞光,變成妻管嚴的準會員了。」他自嘲地揚起眉。「不會的!」天晴豎起五指保證說:「你頂多是少了千萬的身價,剩下九千萬身價,還是一樣的搶手貨呢!」「可惡!回家去,我要狠狠地在床上賺回那少了的一千萬價值!」 哈哈哈的笑聲中,天晴有預感,他們會很順利地找到翡翠兒的故鄉,送它回歸原本所屬的地方。翡翠是為此而呼喚她,為此而希望她能瞭解過往所發生的一切。
我會的,你放心,翡翠兒!她對著天空發誓,不管要跋山或涉水、不管有多遠,一定會把翡翠送回原來的故鄉。☆☆☆織☆☆☆夢☆☆☆方☆☆☆舟☆☆☆OCR☆☆☆一年後。
A大學附設醫院,婦產科手術房門外。
「阿雨,你不要再繼續繞來繞去了,看得我頭都暈了。」錢母以手帕擦著額頭說:「算媽求你,你就坐下來吧!」要錢雨怎麼能安安靜靜地坐著呢?他心愛的女子正在裡面用她的生命搏鬥著,如果一不慎,連孩子也……該死!產前安檢時,自己每次陪她來,醫生都說沒什麼問題,使他以為生產不會是什麼大問題,豈料到了最後一個月,醫生才說嬰兒的胎位不正,有難產之虞!那個該死的蒙古大夫!忍不住要罵人的錢雨,想一想又急忙地跟上天祈禱說:不管大夫是不是蒙古來的,總之請讓他順順利利地為天晴開刀取出胎兒,不論如何,她都得平平安安的!「阿雨!」錢母終於決定親自把兒子押回座位上,她搭著兒子的肩膀說:「你放心,天上的爺爺和你父親,還有天晴的爸爸、媽媽,都會保佑她平安無事的。媽知道,像天晴這樣的好女孩兒,是不會有問題的!」他當然相信天晴的運氣絕對不會出錯,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早知道,平日自己就該多燒點香的!「你現在急也沒用,我們只能相信醫生了。」
錢母真的覺得兒子變了,當然以前的錢雨不是冷漠無情,只是個不懂得表達自己情感的孩子。可是,自從婚後,他是越來越像個大男孩了,甚至開始會在家人面前說說笑笑,和天晴吵吵鬧鬧……兒子真是挑了個好媳婦兒啊!和天晴的相遇,不但是錢雨的幸運,也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好命。她的寶貝媳婦兒,現在已經是這個家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了。她開朗直率的性子,一直像道溫暖的陽光一樣,把錢家多年來陰霾的氣息全都趕跑了。況且現在,她還要為錢家增添新的生力軍呢!錢母再次祈禱著,盼望自己的寶貝金孫快點生出來,不要太折騰他身材嬌小的母親,也不要太為難他心臟不強的父親,讓一家人快點面對面團圓吧!當!手術房的紅燈終於黯去。
「哇……」地宏亮哭聲也隨即從打開的手術房門傳出來。一名護士小姐取下口罩對著等候已久的眾人說:「恭喜你們!錢先生,你太太已經平安地剖腹生下一名健康漂亮的小女嬰。等會兒你們就可以到育嬰室外面,看看她的模樣。」比起那個,錢雨更想知道的是另一個,他焦急地問:「我的太太呢?」
「錢太太的麻醉還沒全退,不過她是醒著的,等一下就會被推出來,送回病房休息了。」謝天謝地,天晴沒事了!☆☆☆織☆☆☆夢☆☆☆方☆☆☆舟 ☆☆☆OCR☆☆☆疲憊得像是打了場三天三夜沒合眼的仗,憔悴虛弱的小臉,在被推出手術房之際蒼白得不像話。「天晴,你沒事吧?」錢雨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回到病房內。
「嗯……讓你擔心了……我沒事……只是很想睡……孩子呢?」她左右瞧著。「你看過了沒?」「是個很漂亮的小女嬰。」他替她擦著額上的汗水說:「辛苦你了,孩子的媽,謝謝你。」微笑著,天晴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臉頰旁邊說:「我也—直很想這麼叫你……孩子的爸。」他親吻著她的額頭說:「以後有的是機會可以叫,你先睡一下吧,你看起來真慘,好像是戰後餘生的樣子。」「唔……說得好……」她打了個呵欠,緩緩地閉上眼睛,呢噥地說:「醫生在替我開刀的時候,我做了個夢……我夢到她來跟我道謝……還說……她已經不再記恨你們……幸好我們去了那一趟……以後我們的孩子一定會……活得健健康康的……說著說著,她睡著了。
錢雨坐在她的床畔,握著她的小手。雖然她可能聽不到,不過他還是回道:「那就不枉費我們跑那一趟了。」這幾個月的事,實在發生得太快、太多了,錢雨回想著。
為了爺爺的喪事,如果不在百日內完婚,至少要等上三年才能結婚,於是他不顧常識判斷地向天晴求婚。現在真慶幸,當初她有勇氣跳下婚姻的圈套,點頭答應,要不然……他們的孩子恐怕要變成不名譽的私生子了。趁著結婚度蜜月的名義,他們也去了一趟雲南。
路途上發生不少事……其實是很多事,無法一筆道盡。費了很大的工夫找到劉天獅指引的村落——現在稱之為某某鄉鎮時,錢雨的確為那兒的「封閉」感到頗為吃驚。彷彿完全與世隔絕的村子裡,稀罕的外來人成了被觀光的對象,他們當然沒在當地找到什麼狐狸精,有的是不少膚白髮黑的少男、少女。或許是地靈人傑,那兒的孩子們真的非常漂亮。不需贅言,那兒當然沒有旅館,他們借住在據說是當地的「大戶」人家中時,順便問了問有關狐仙的傳說。可能是因為經歷過文革,當地人對於神怪的故事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不過他們倒是知道在村子裡有座專門祭拜白狐的廟宇。天晴聽了之後,決定把翡翠拿去那兒奉獻。
錢雨持反對的意見,他認為若是奉獻給白狐神,這種貧窮鄉村,說不定會有人想拿翡翠去換錢,將翡翠轉賣出去也不一定。「如果是這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翡翠的命運就是要流浪。」
天晴這麼說,無視錢雨的反對,隔天真的上那間白狐神廟,要把翡翠放在那兒。可是,還沒有進入廟門,他們走在神廟前方的那座拱橋時,天晴一跌倒,失手把翡翠給掉進了當地的大圳中。想來,或許這是翡翠以自己的方式,要回自己的故鄉吧!天晴很天真地解決了這樁事,錢雨則覺得好笑。穿鑿附會說穿了,不都是人為求心安而做的事嗎?這趟旅行與其說是讓翡翠回故鄉,不如說是讓天晴覺得安心的旅行。結果一回到台灣沒多久,便發現天晴懷孕了。
短短的一年,從相識、相戀到結婚。坐看著妻子甜美的睡臉,錢雨傾前親在她的臉頰上。彷彿乘坐雲霄飛車般,令人心跳加速的日子遲早會結束,但只要能看著她這可愛的睡臉,他一定會想起兩人剛見面時的酸甜回憶。他、她,還有孩子,這個家也會越來越熱鬧吧!倘若天晴所說的夢是真的,翡翠兒已經了結心願,不再怨恨著錢家,那麼……未來等待著他們的,將是更完美無瑕的幸福。「好好睡吧,老婆大人。」
他會一直在這兒守著她,等她醒來,然後他會告訴她,他打算替孩子取名為「翡翠」,好紀念他們兩個的相識,讓翡翠這個名字成為他們最寶貝的回憶,也是真正的「心愛寶貝」的名字。☆☆☆織☆☆☆夢☆☆☆方☆☆☆舟☆☆☆OCR☆☆☆雲南,某村落內。
「喂,姐姐!我在河中撈到了這個東西耶!」一名打著亦足的少年,非常興奮地拿著手中閃閃發亮的綠石頭,朝家中—路直奔。「你看,這會是什麼啊?」
少女被那美麗的綠色所擄獲。「給我看看,好漂亮的石頭,這個是……咦?怎麼,我好像……看到了什麼……」少女說著說著,便往地上趴去,忽然發出了鼾聲。
「姐姐?姐姐你怎麼睡著了呢?」
搖晃著少女的肩膀,怎樣都叫不醒少女的弟弟,完全不知道姐姐在夢境中做了什麼樣的迷夢,只知道她似乎是睡得很熟。「怪事!」
少年厭倦了叫不醒的姐姐,又出門去玩了。
關於翡翠的另一個故事,或許,才要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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