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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梁心 -【重點式戀人】《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0:25     標題: 梁心 -【重點式戀人】《全文完》

重點式戀人 作者︰梁心

對于靈魂出竅,方嘉儀向來只聞其事,不見其實,
卻沒想到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原以為這已經夠悲慘,誰知竟還目睹男友劈腿閨蜜!
雙重打擊讓她心灰意冷,可奇怪的是,
謝深樂這男人身為「男友的好友」,平常惜字如金,
一開口就石破天驚,明明和她八竿子打不著,
竟天天到醫院報到,還在病床前對無意識的她告白?!
她嚇到靈魂回歸(算是喜事一樁?)也對這男人百般好奇,
可他卻從她清醒後就開始神隱,
讓她搞不懂他為何人前人後差很大。
唯一知道的是,這男人絕對是顆待磨的原石,
看來她有必要好好查探一番!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0:45

第1章(1)

    記得第一次看到謝深樂,是在男友陳建邦的高中同學會上。

    謝深樂看起來很孤僻,沒有特別相熟的朋友,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跟火鍋奮戰,然後掏錢結帳。

    會對這個人有印象,是因為他雖然看似跟周遭格格不入,其他人在聊天時卻老是回頭問他一句︰「謝深樂,你說是不是?」

    從眾人閑談中得知,這個不管發型還是鏡片都很厚重的男子是他們那屆全年級第一名,而且是大滿貫。

    每個人都以為他會讀醫科,他卻往化學工程跟生化科技的方向走,大二那年申請交換學生到德國念書一年,還先修研究所的課程。

    這對從小念書就沒考進過前十名的方嘉儀來說太過不可思議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她權當鬼故事來听。

    同學會就是個探听近況、暗自比較的場合,工作、收入、交友情形跟婚姻進度都是基本問題,謝深樂更是大家深探的對象,就算他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還是擋不了眾多的牛鬼蛇神。

    方嘉儀全程旁觀,因此得知他在大學畢業後又回德國進修,研究所畢業後回台灣服兵役,接著又回到德國進入藥廠工作,直到兩年前才回台灣成立實驗室,已經取得德國GLP良好實驗室資格,在台灣同樣通過TAF基金會的認證,也協助基金會培養GLP稽核人才。

    謝深樂很忙,同學會後有人約續攤,他卻得趕回實驗室加班,難怪他沒時間打理外表,衣服干淨但是款式陳舊,跟方爸爸慣穿的襯衫有得比。

    或許是因為謝深樂的豐功偉業,也有可能受他老學究般的打扮影響,方嘉儀對他印象非常深刻。有些人是帥到沒朋友,謝深樂應該是聰明到沒朋友。

    斑處不勝寒,當男友帶著羨慕又摻嫉妒的口吻談論謝深樂的成就時,她反而覺得謝深樂其實是羨慕他們這群老同學的。

    因為對他的記憶深刻,同學會後的兩個月,方嘉儀跟男友到餐廳用餐時,一眼就認出隨後進來的人就是謝深樂。

    方嘉儀不意外他一個人用餐,卻意外他會來這種店——

    宇治抹茶專賣店。

    不是說男人不會吃抹茶,是謝深樂跟這家店的風格有很大的落差,距離大概就像水墨畫和蠟筆圖掛在一起的感覺,讓人看到會先「呃」一聲。

    謝深樂不是她的同學,方嘉儀看了他一眼就把視線移回菜單上,男侍者幫他帶位時,選的位置恰巧臨近他們這一桌,陳建邦一抬頭發現是老同學,立刻熱情招手。

    「深樂!」陳建邦拉開旁邊的椅子,拍了拍椅背。「來來來,都遇上了就一起吃飯,上次同學會沒怎麼跟你聊到,今天剛好補回來。」

    「我兩點要回去上班。」謝深樂推了下眼鏡,話說得有些不近人情,卻還是坐了下來。

    方嘉儀擱下菜單,看了看謝深樂,再看了眼男友,果然在陳建邦的臉上看見隱藏失敗的憤怒神色。

    陳建邦好面子,愛當領頭羊,偏偏這種人常有顆玻璃心,謝深樂過于直接的回覆像打了陳建邦一巴掌。

    「請用。」方嘉儀替謝深樂倒了杯水,幫男友把這一段不愉快帶過去。

    因為男友個性實在太容易得罪人了,不知不覺間,她搓湯圓的功力越來越厲害,也不知道是好是壞,總覺得快把自己的個性搓掉了。

    不過相處就是這樣,如果兩個人都沖,是想天天發爐嗎?

    「謝……謝謝。」謝深樂似乎不大會跟異性相處,方嘉儀主動釋出的善意讓他無所適從,只能別扭地道謝。

    陳建邦卻因為他的反應,心情由陰轉晴,因為他找回控制場面的權力。「跟你介紹一下,她是我的女朋友,方嘉儀。」

    謝深樂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隨即低下頭。「你好。」

    「你好。」方嘉儀笑了下,將菜單反過來遞到他面前。「我點好了,給你看。」

    謝深樂的反應更讓她確定這人在社交方面的能力值不高。

    「謝謝。」謝深樂低頭接過,光是一頁就看了好久,越看眉頭皺得越深,快跟老樹皮一樣了。

    「深樂,听說你回台灣投資實驗室,還順利吧?」陳建邦不看菜單,他和方嘉儀出門向來都是由她決定,他懶得想這些。

    「看你對順利的定義,太過順利的事反而要擔心,容易得意忘形,沒听過溺水的都是會游泳的?」謝深樂皺眉翻開下一頁,入眼的全是吸引不了他的甜點。

    丙然不能亂听同事推薦,說什麼不吃會後悔,還沒吃他就後悔了。謝深樂盯著桌上屬于他的水杯,又耐著性子翻菜單挑選。

    陳建邦又被堵得順不過氣,臉脹得跟豬肝似的,又黑又紅。

    方嘉儀無聲地嘆了口氣,自從男友升上部門主任後,習慣被下屬和廠商奉承,越來越听不得踩他一腳的話,謝深樂今天不只踩腳,還多輾了兩下。

    「外面天氣熱,多喝水。」她幫陳建邦把水倒滿,希望多喝水可以幫他消怒火,但又不好放謝深樂不管,因為男友八成不想再理他,只好由她代為公關。

    見他把菜單看得相當仔細卻一直猶豫不決,想到他兩點還要趕回去上班,再拖下去絕對會來不及,方嘉儀便按照他的需求推薦菜色。

    「謝先生,你可以試試他們家的鮭魚茶泡飯,我上次吃過,焙茶茶湯配上炙烤過的鮭魚很搭,上菜速度快,吃起來也不麻煩。」

    「嗯。」謝深樂把菜單合上,喝了口水才說︰「就這個吧。」

    已經習慣幫男友處理生活小事的方嘉儀飛快地點好三個人的餐點,待侍者一走,這一桌頓時陷入沉默。方嘉儀很想捂臉,但是她捂不得,只好找話題硬聊。「我上次有听到謝先生你說實驗室是有認證的,那規模是不是很大呀?」

    「GLP只是一種管理的概念,只要作業程序和實驗條件符合規定,不需要太大的規模,我們實驗室才十二個人在運作而已。」

    「才十二個喔?我部門底下就帶八個了。」陳建邦嗤笑一聲,還以為他實驗室很大呢。

    謝深樂轉頭看他,很認真地問︰「所以呢?」

    「呃——」陳建邦頓時說不出話來,臉黑得跟燒焦的鍋子一樣。

    方嘉儀很無奈,可是再無奈還是得先照顧自己人的感受,于是她笑著問︰「建邦的意思是說實驗室只要這些人就能運作了嗎?你們主要是做什麼的呀?」但謝深樂似乎不太敢看她,握住水杯的手施力特別明顯。

    「我們是做物化測試,人員進來還要培養才能上機,所以一直都是案多人少的情況。」謝深樂從頭到尾都盯著水杯回答。

    「難怪常加班,連假日都要去實驗室,辛苦了。」方嘉儀不覺得有什麼受到冒犯的地方,至少他跟她說話的時候用詞不尖不銳,而且她意外發現謝深樂在她說「辛苦了」時,手顫了下,水杯差點滑掉,看來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她又問︰「你的實驗室在這附近嗎?」

    「嗯,就在隔壁街。」謝深樂指了個方向。

    順著他手指的位置看過去,方嘉儀有些訝異。「那里不是住宅區嗎?」

    「我們不需要廠房,透天厝就可以了。」謝深樂只差沒說房子是自己蓋的,比一般的透天厝還要再大一倍。

    方嘉儀點點頭,這時餐點來了,是謝深樂點的茶泡飯。

    「太好了,你的餐點先上,應該不會耽誤到你的上班時間。」方嘉儀松了口氣,指了謝深樂的位子,示意侍者把餐點放到他面前。

    「兩點上班還來吃什麼餐廳?」陳建邦不悅地咕噥了聲,方嘉儀笑著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

    她知道男友的個性,因為家境不好,所以他從小就特別努力,也比一般人鑽營,只是小時候吃過太多虧了,大學時期怕別人瞧不起他,不僅主動領頭指揮,更享受別人依賴和欽佩的眼光,受不了被人忽視或輕視的感覺;卻也不想想像謝深樂這種人從小就一路稱霸,現在又是實驗室的負責人,這種講話風格很正常呀。

    不好在這當口說教男友,方嘉儀只好用另一種方式緩頰。「要是我假日得到公司加班,中午也會找家餐廳好好吃一頓,才不會委屈自己呢,更何況這里又離實驗室很近,謝先生來這里吃飯很正常呀。」

    陳建邦轉頭問謝深樂。「怎麼不找同事一起來吃?一個人不無聊嗎?」

    「今天只有我在。」謝深樂每一口飯都吃得極有規律,方嘉儀不由得觀察了下。

    他坐姿很挺,舉止優雅,吃東西時不會發出多余的聲音,這不是刻意為之就能夠表現出來的。若不是他的外表沒整理,像個老學究,應該是十分賞心悅目的畫面。

    方嘉儀和陳建邦的餐點陸續上桌,她幫男友點的是日式燒肉,而她的則是鮭魚火鍋。

    「吃菜。」方嘉儀挾了些高麗菜和花椰菜到陳建邦碗里,強迫他吃掉。看到男友一臉嫌惡,就是不願意把菜放進嘴里,立刻笑咪咪地下通牒。「還是你下禮拜想吃燙青菜當晚餐?」

    陳建邦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青菜吃掉,方嘉儀滿意地笑了,兩人都沒有發現一旁的謝深樂正用復雜且深沉的目光看著他們倆。

    「我吃飽了,你們慢用。」謝深樂拿紙巾擦嘴,沒等方嘉儀和陳建邦回答就站了起來,信步走向櫃台。

    「啊?」方嘉儀下意識看表,才一點出頭,謝深樂吃飯的速度真快。

    「空氣變好啦——」陳建邦夸張地吸了口氣,忍不住恭怨起謝深樂。「個性這麼差,難怪沒朋友,我看他實驗室請不到人八成是因為他的關系,誰想在他手下工作?」

    「不要說人家壞話。」方嘉儀輕輕打了下他的手背。「我看他對誰都這樣,又不是特別針對你,有什麼好氣的?」

    「他態度有問題我才生氣的。」陳建邦不悅地瞪著她。「你為什麼要幫他說話?該不會看上他了吧?」

    「胡說什麼你?」方嘉儀直接挾了塊木耳到他碗里。「吶,消消你的戾氣!」

    「你只會讓我更生氣!」陳建邦掐住她的臉,沒有用力,純粹是情人間的打鬧。

    「吃飯吧,等一下還要去看電影呢。」方嘉儀送了塊魚肉給他,笑得很甜。

    陳建邦很忙,今天難得可以約會,她可不想以吵架收場。方嘉儀以手支頰,盯著越來越成熟但還是有一堆小脾氣的男友,笑得很幸福,無意間抬頭望向玻璃窗外的景色,卻發現謝深樂就站在日式造景的庭院里,漠然地注視他們。

    方嘉儀沒有跟陳建邦說,怕他不高興,只是輕輕地朝謝深樂點了點頭,就轉回來勸男友多吃蔬菜,隨即把這段插曲拋諸腦後。

    她以為不會再遇見謝深樂了,誰知道隨便進家超商買水就差點跟他撞成一團。

    「小心。」謝深樂扶住她,直到她站穩了,還遲疑了一會兒,確定她不會有事才放開她。「方小姐。」

    「謝謝。」方嘉儀心有余悸,剛才床罩組的收納袋提把突然斷掉,她嚇到才會彎腰撞上謝深樂。「這麼巧,沒想到謝先生還記得我。」

    「嗯。要我幫你拿嗎?」他指了下床罩組。方嘉儀個子不高,才到他肩膀,床罩組對她來說雖然不重,但是體積太大,更何況她還有肩背包。

    「不用了,我先放在角落就好。」方嘉儀左顧右盼,唯一的好地點就是窗邊的休息區。她正要抱起床罩組,謝深樂卻早她一步提了起來。

    男人的手勁果然不一樣,單手抓住上層卻輕松得跟拎小雞一樣,那里面可是塞了兩組床罩,她的掌心都被提把勒到泛白了。

    見他把床罩組放到椅子上後便坐上另一張椅子,好像有意幫她看顧似的,方嘉儀有些不好意思。

    「謝先生不忙嗎?」她不敢篤定謝深樂的用意是想休息還是幫她看顧東西,就換了另一種說法。

    謝深樂一手搭在休息區的長桌上,人是看著她,卻不敢直視她地回答︰「剛才跟供應商吃了頓飯,等一下還要回實驗室。你呢?今天不用上班?」

    「我還有幾天特休,想說放自己一天假,順便幫建邦整理房間,送洗床單。」

    謝深樂抬頭看她,似乎有話要說。

    方嘉儀有些尷尬。「怎麼了?」他的眼神好糾結呀,是哪里不對嗎?

    謝深樂低下頭,扳著手指說︰「你這樣算休息嗎?」

    「呵,天生勞碌命,閑不下來,而且建邦很忙,常常一回家就睡了,衣服、襪子都亂丟,他又自己一個人住,我不幫他整理,誰幫他整理?」方嘉儀見他手指越扳越用力,可能覺得跟她對話又听到這些家長里短而感到不自在,便識相地在這里打住。「我去買水,你有事可以先離開沒關系。」

    「嗯。」謝深樂輕輕應了聲,轉頭對著窗外的加油站發呆。

    方嘉儀拿了罐常溫的水到櫃台結帳,分神看了眼休息區,謝深樂還在,依舊坐得直挺,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他這樣的人生有點累。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她不知道謝深樂喜不喜歡他的生活,一切都只是她單方面的臆測而已,她曾因為自己的雞婆個性吃了不少次虧,學不了乖也痛到怕,這種事還是想想就算了。

    她雖然了解自己,但自制力卻有待加強。

    「來,請你吃。」她拿了支抹茶霜淇淋給他,一邊笑一邊暗自唾棄自己,才想說不要管他,堅持不到五分鐘就宣告失敗,總覺得放他一個人有罪惡感。

    謝深樂愣住了,一直盯著她手上的霜淇淋就是不接過去。

    方嘉儀笑得有點僵。她只顧著自己爽,又忘了這不見得是別人想要的……謝深樂一定覺得她莫名其妙吧?不過就是昔日不熟的同窗的女友罷了。

    「嗯……不然麻煩你幫我吃好了,買一送一,我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

    謝深樂看了她一眼,接過霜淇淋,啞然地說︰「謝謝。」

    「不客氣。」方嘉儀笑了笑,面色如常地坐到他旁邊的位子上吃霜淇淋,心里則是不斷恥笑自己干麼做這麼蠢的事?真是自討苦吃。

    兩人之間流竄著一股詭異的沉默,畢竟彼此不熟,也不曉得能聊什麼。

    方嘉儀不說話,謝深樂也不會主動開口,唯一能做的就是低頭吃冰。

    吃了冰,方嘉儀肚子有些難受,悶悶涼涼的,等吃完最後一口,她發現謝深樂又回到對著加油站發呆的狀態。

    若不看他厚重的發型和眼鏡,單看他五官和側臉的線條,其實他長得還不錯,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放任自己活在六十年代,好像有些刻意呀……她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好奇、不要雞婆、不要問,這不是她的事,她在心里重復三遍之後才站起來。

    結果她一站起來,謝深樂也跟著站了起來。

    「要走了嗎?」

    「嗯……」方嘉儀愣愣點頭,就見謝深樂拿起床罩組,率先走了出去,她緊張地跟在後面大喊。「啊,不用麻煩了——」

    結果謝深樂根本不听她的話,逕自走出超商,對著門前一排機車回頭問她。「你應該是騎車來的吧?哪一台?」

    都已經送佛送上天,這時候再說不用,听起來就太假了。

    方嘉儀指了其中一台紅色的機車,等謝深樂把床罩組放到腳踏墊上,也差不多到兩人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的時候了。

    她暗暗松了口氣,才想揮手跟他道別,卻發現他一動也不動,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無聲地站在一旁幫她制造陰影,不管是地面上,還是心靈上的。

    現在是想目送她離開嗎?這種感覺還真奇妙呀。

    方嘉儀把包包放到椅墊上翻找鑰匙,由于她代步的機車已經十歲高齡了,鑰匙孔有些松動,騎車輾過窟窿容易震掉鑰匙,于是她就在鑰匙上綁了條具有彈性的名片繩掛在把手上,缺點就是放在包包里時,繩子常纏上其他物品,拿出來時就像拔地瓜一樣,一個帶一個,全掉了出來。

    像這次就發生悲劇了——繩子扯出零錢包不說,還打開了,里面的銅板全數掉了出來,一個滾得比一個遠。

    「啊!」方嘉儀傻眼了,不過喊了一聲後,還是得認命收拾。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0:59

第1章(2)

    謝深樂默默幫她撿了幾枚硬幣,正要拿給她時,發現她低著頭一路撿到馬路中央,一點警覺性都沒有。

    「方小姐,路上危險,快回來!」謝深樂才要走到路上幫她擋車,她人就往回跑,還來不及松一口氣,加油站內突然沖出一輛失控的小貨車,猝不及防往她撞過來——

    方嘉儀嚇得一時間邁不動腳,只能傻愣愣地瞪大雙眼,看著小貨車離她越來越近,司機見到路上有人,急忙轉方向盤卻已經來不及。

    「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護頭閉上眼。

    謝深樂伸出手想把方嘉儀拉回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高喊了一聲後被撞倒在地,長發凌亂披散,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沒多久,鮮紅的血液自她身下緩緩淌出,映紅了謝深樂的雙眼。

    「方小姐!」謝深樂沖到她身邊,血液漫到了他的腳邊。「方小姐,你听得見我說話嗎?方小姐?嘉嘉?嘉嘉!」

    他雙手顫抖地拿出手機,撥通緊急電話。

    四肢無力,骨頭像被抽出來似的,全身軟綿綿的。

    方嘉儀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除了意識之外,沒有一項是她能控制的事情,思緒也紊亂得很,像紛飛的棉絮,越想抓就越不可及。

    回想前景,腦中最後一幕所停留的畫面是朝她疾駛而來的小貨車,貨車司機驚恐害怕的表情不亞于她面對沖擊時的無望與震撼。

    她躲不掉。可是出了車禍,為什麼沒有痛的感覺?

    方嘉儀如墜冰窖。她不會癱瘓了吧?!

    萬一她成了植物人……

    不!不會的!方嘉儀不敢再想,努力地想睜開眼楮,移動四肢。

    她不信她會癱瘓,她不想成為家里的負擔!弟弟還沒結婚,若是家里有個需要長期照護的姊姊,誰還會願意把女兒嫁過來!

    她沒有癱瘓!

    「嘩——」方嘉儀費盡心力總算坐了起來,嚇過頭的她不住地大口喘息,像從夢魘中驚醒過來似的。

    她將雙手舉到眼前,握了握,行動自如的手指讓她松了口氣,可開心不過兩秒,她又嚇傻了……因為她離天花板很近,非常非常的近,只要她雙手舉高就能抵到天花板。

    這不可能呀!

    方嘉儀朝下一看,真的很想當場昏回去——她居然飄在半空中?!

    「難道我死了嗎?」方嘉儀心里一片寒涼,眼神空洞地瞪著雙手。

    這結果不就比癱瘓好那麼一點點而已嗎?轉眼間就莫名其妙死了,老天爺跟她開什麼玩笑?她死了?死了?!

    她還有好多事沒做,她還沒跟建邦結婚,還沒有跟朋友合開民宿和餐廳,還有爸爸、媽媽,接到她的死訊不知道會有多難過,這世間最痛的事,其中一件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

    為什麼?為什麼!

    她想哭卻掉不出眼淚,連眼淚都成了奢侈的東西了嗎?方嘉儀心灰意冷地推了推天花板,果然穿過去了。

    悲傷、震驚、痛苦堵得她十分難受,她抱頭忍了許久,最後受不了放聲干嚎。

    「啊浮浮——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為什麼……」深深的無力感侵蝕著她已然脆弱的神經,不曉得在空中呆滯了多久,她才慢慢回過神來,勉強能思考了。「為什麼沒人來收我?」

    傳說中的牛頭馬面呢?不然也來個鬼差呀。

    方嘉儀定神觀察底下的情況。這里是醫院,看來她的尸身應該送到太平間了。既然陰間使者還沒有來捉她,應該還來得及看自己最後一眼吧?不知道有沒有還陽的機會?

    這種感覺好詭異,她完全無法形容,如果可以,她一輩子都不想感受到這種空落落又絕望無力的經驗。

    包慘的是,她沒辦法著陸就算了,還沒辦法前進,只能飄在半空中定點不動。

    有哪只鬼當得像她這樣窩囊呀?

    「下去!給我下去!動呀——動一下會死呀!」方嘉儀氣不打一處來,憤憤地揮著拳頭,又叫又哭嚎的,像個瘋子。

    事實上,她確實離發瘋不遠了。

    方嘉儀累了。「我只是想下去。」

    然後她就飄下來了。

    「……」是怎樣,連死了都不放過她嗎?

    方嘉儀更累了,而且還是心累,所以她現在要聲控自己就對了?

    「我要前進。」

    然後她真的前進了。

    這種無語問蒼天的感覺都不知道要跟誰計較了?就當她在玩4D虛擬網路游戲吧。如果連她的死亡都是一場游戲,能讀檔重來該有多好?

    方嘉儀失魂落魄地找尋醫院的太平間,這處讓人害怕的地方基本上少有指標,按照常理判斷,在地下室的機率最高。

    她順著樓梯,兩眼無神,像片膜似的一層一層地飄下去,突然熟悉的聲音穿耳而來,她愕然停住,想再听個仔細。

    這聲音很像她的媽媽,這讓方嘉儀莫名地涌起一絲希望,就當是踫踫運氣吧,反正最糟不過如此,便轉而向聲音來源處移動。

    這層樓是醫院的手術室,不少家屬在外等候,神色焦急的有,木然的也有,氣氛十分低迷。方嘉儀一進來就感到非常難受,這里的負面情緒太高了,對她影響很大,她的身體有受到壓縮的不適感。

    到底該不該為自己感到開心呢?方嘉儀咧嘴,但是笑不出來。

    她環視著等候手術結果的家屬們,真的在某處柱子後方發現臉色慘白的雙親。

    「爸、媽!」方嘉儀飄到兩老前方,滿腹委屈讓她好想哭,可惜她僅能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喊他們,可是喊得再大聲他們都听不見,這讓她更難過,喊得更大聲。「爸、媽,我在這里,我在這里啦!媽——」

    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方嘉儀抱頭低喊。方爸爸听不見,不斷在原地徘徊,方媽媽則是小聲念著佛號,希望老天爺能眷顧她的女兒。

    「叔叔、阿姨。」謝深樂自電梯處走了過來,手上提著飲料店的塑膠袋,恭敬地遞給他們。「我買了熱桔茶,你們喝一點吧。」

    「謝謝。」方媽媽接過桔茶,不動聲色地打量把另一杯桔茶遞給方爸爸的謝深樂,勉強扯出笑容問︰「你幫了我們這麼多忙,都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謝深樂。」他推了下眼鏡,微微低下頭。「我是嘉嘉的朋友,阿姨叫我深樂就好。」

    方媽媽點了點頭,沒有異樣,倒是飄在一旁的方嘉儀一度接不上線。

    她什麼時候跟謝深樂是朋友?還熟到叫她嘉嘉的程度?難不成小貨車這麼一撞,把他們兩人撞成姊妹淘了嗎?

    是她被撞成好兄弟了吧?

    很好,她還能苦中作樂。

    「你說嘉嘉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她很乖很听話的,老天爺怎麼會讓她遇上這種事呢?」方媽媽會知道女兒出事就是接到謝深樂的電話,起初還以為是惡作劇,連掛了兩通,最後是警察通知他們兩老才知道事情相當嚴重。

    方媽媽一到醫院,看見謝深樂身上沾了不少血,差點哭昏過去,方爸爸怕影響到急診室緊急救護的程序,就帶她到醫院外,忍著自身的擔憂及悲痛安慰她,等她情緒穩定下來,回到急診室時,護理師就來通知他們要將女兒轉到骨科,請他們簽手術及麻醉同意書。

    方媽媽手抖得厲害,筆根本拿不穩。方爸爸練了幾十年的書法,第一次寫字歪歪斜斜,難登大雅之堂。

    謝深樂在方家父母趕到後,就隨員警回到現場說明並作筆錄,跑完流程後,還買了兩杯熱桔茶回來。

    方嘉儀進開刀房快一個小時了,手術還沒結束。

    「阿姨,你別難過,嘉嘉不會有事的,她向來堅強,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謝深樂坐在方媽媽旁邊,側身安慰她,見她眼眶泛紅,似乎又要哭了,連忙從口袋取出面紙,一看就知道是新買的。

    看不出來謝深樂這麼貼心,果然人不可貌相呀。

    方嘉儀在旁偷偷地打量他,綜合這兩次倉促見面的心得,謝深樂這人比較會應付長輩,難怪跟同齡人沒什麼話說。

    餅了一會兒,方嘉儀如夢初醒,不可思議地低喃。「什麼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沒死?」她轉頭查找牆上電子螢幕中顯示的開刀房訊息,在看見自己名字的時候高興到快哭出來,原來她還活著,只是靈魂出竅而已?

    老天保佑!

    她看了下開刀房編號,想接近自己的身體以便找出回到軀體內的方法,晃晃悠悠地飄進開刀房,不到五分鐘便臉色慘白地飄了出來。

    要不是手術台掛的是她的名字,她真的認不出那個腫得跟豬頭一樣的人是自己!不僅頭發被剃光,更別提血腥的手術過程。

    開放性骨折……她根本沒勇氣注視骨頭穿出來的傷處。

    現在回到身體里去應該很痛吧?容她再逃避一陣子,至少等傷處縫合固定好再說。

    方嘉儀飄回等待區,陳建邦這時才姍姍來遲,巧的是他跟她的閨蜜李玉旻一起出現。

    她發現謝深樂在看到陳建邦的時候,眼神閃過一絲不悅,看到李玉旻時,變成了錯愕,還有幾絲猜忌。

    這讓方嘉儀愣怔了下。

    「你怎麼現在才來?」謝深樂質問陳建邦,視線有意無意地投射到他身後的李玉旻身上,這讓陳建邦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又蒙上了一層灰。

    「我工作忙,好不容易才結束手邊的事趕過來,別說得好像我不擔心嘉儀一樣。」陳建邦雙手插兜,睨視謝深樂。「倒是你,你怎麼會在這里?衣服上還都是血跡?」

    「嘉嘉出事的時候,我在她旁邊。」謝深樂淡然回覆,完全不受他影響,要不是謝深樂看起來沒有西裝筆挺的陳建邦來得有氣勢,還以為他們兩人在爭正牌地位。

    方嘉儀看了下陳建邦,再看了下謝深樂,沒有人發現她的舉動,倒是李玉旻跟她做了一樣的動作,眼里盡是對謝深樂的打量。

    以好友評論男人的眼光,八成只有一個字︰土。

    陳建邦覺得有朵綠雲罩頂,口氣更是惡劣起來。「嘉嘉?你什麼時候跟嘉儀這麼熟了?為什麼你會跟她在一起?何時背著我聯絡上的?」

    「我和嘉嘉在超商偶遇,她正拿著你的床罩要去送洗。」謝深樂指責的眼神相當明顯。方嘉儀是什麼樣的人他還不了解嗎?幸好她沒听見,不然會有多心寒?「按照你的邏輯,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斷你跟這位小姐有不可告人的關系?不然為何身上的味道如此相像?」

    李玉旻一臉驚駭,連忙向方家父母搖手澄清。「沒有,沒有的事,或許是站得近,這位先生才錯認的。」

    這種欲蓋彌彰的氣味是怎麼回事?方嘉儀本來不懷疑的都覺得有鬼了,特地飄到兩人身邊聞了聞,沒有發現什麼異狀。

    倒是陳建邦發尾微濕,他身上看起來沒流這麼多汗呀。

    「謝深樂,你不要欺人太甚!」陳建邦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想把他拖過來揍。

    謝深樂雖然個子比他高,但是身形沒有他壯,原以為解決他跟呼吸一樣簡單,殊不知他除了逞威風以外,完全撼動不了謝深樂,這讓他相當震愕。

    「好了,大庭廣眾之下動手動腳能看嗎?嘉嘉還在里面開刀,你們居然還有心情吵?」方爸爸冷聲斥喝,陳建邦手腳才規矩下來。

    「叔叔,對不起,是我沖動了。」謝深樂乖乖認錯,坐回方媽媽身邊。

    陳建邦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場面一度尷尬。

    「爸,別氣了。」方嘉儀湊到父親身邊細聲安撫,卻忘了這里根本沒有人看得見她,久久得不到回應才意識過來,抿著唇兀自沉默。

    方媽媽突然開口。「建邦,你跟嘉嘉在一起多久了?」

    「啊?」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陳建邦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六年還是七年的樣子。」

    方嘉儀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到現在都不知道交往多久,還沒一個猜對,搞什麼東西?

    陳建邦突然覺得有點冷,摸了下後頸。

    「嘉嘉年紀不小了,這次她手術出來,看傷口恢復的怎樣,你找家里長輩過來,我們兩家把婚事辦一辦。」女兒這次車禍傷了筋骨,還動了刀,方媽媽怕日後懷孕生子會變得更難,還是早點結婚,早點生一生比較快活。

    可方媽媽不知道她這話一出,在場的年輕人齊齊變了臉色。

    謝深樂有些震撼,但這不是方嘉儀關注的重點。陳建邦每每談到結婚就跟小星星一樣開始閃爍,方嘉儀雖對此生氣,但已經有心理準備,男友錯愕的神色沒有為她帶來多少傷害,反而是她的好友李玉旻,明明知道她愁婚事,難得長輩為她開口了,為什麼李玉旻的表情卻像是吞了蟑螂?

    身為閨蜜,不是該為她高興嗎?

    方嘉儀以為自己眼花,飄到李玉旻面前,卻發現好友受傷的眼神像遭到背叛一般,是不想見她先脫團嗎?

    陳建邦偷偷看了李玉旻一眼,別人沒有注意到,方嘉儀看見了,只見他轉頭對方媽媽說︰「阿姨,這事……我……能讓我再考慮考慮嗎?」

    方嘉儀非常不滿地瞪著男友,都這時候了,說點好听話哄一下她媽媽會怎樣嗎?

    謝深樂同樣瞪向陳建邦,遭受不滿視線前後夾擊的他冷汗都從鬢邊滑了下來,感到一陣惡寒,醫院的氣溫是不是又降低了?

    方爸爸意味深長地打量陳建邦,淡然道︰「現在不適合講這些,一切等嘉嘉好了再談。」

    陳建邦點點頭,李玉旻則撇過頭去。

    方嘉儀看著這一切,突然發現有些事根本禁不起她推敲,疑點太多了,種種線索帶來的猜測都讓她不好過。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像杰克的魔豆,一夜之間就能長成參天大樹,突破天際,尤其近兩年陳建邦對婚事支吾其詞,更是催化了方嘉儀的猜忌。

    她出了車禍,人還在開刀房里,陳建邦雖然緊張,卻頻頻看表,時不時走到樓梯間講電話,好像公司有事,一副既著急卻不敢跟她爸媽開口表示要先走的樣子,整個人煩躁得很。

    反觀應該回實驗室的謝深樂,卻目不轉楮地盯著螢幕追蹤手術進度……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他們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謝深樂這麼關心她還說得過去,問題是他們倆前後才見過三次面呀。

    方嘉儀真的想不透……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1:14

第2章(1)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方嘉儀卻一直沒有醒。

    看女兒從頭到腳捆滿繃帶,留了好幾年的長發一夕之間全剃光了,方爸爸和方媽媽有諸多不舍,眼眶一直是紅的。

    進了病房後,方嘉儀就一直在病床前盯著可以說是面目全非的自己,越看越不真實。

    頭發被剃掉了,身上纏了厚厚的紗布,露出來的五官也有些小擦傷,雖不嚴重,但是涂了藥水後看起來有些可怕,兩條腿都上了石膏,左腳開放性骨折,右腳腳踝骨裂,好像一具破損的娃娃,而且還是巫毒娃娃。

    方嘉儀伸手踫了踫自己,卻穿體而過,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感覺真詭異。」

    看來要回到身體里才有辦法醒過來了,可是她這樣要怎麼回去?

    正當方嘉儀陷入苦思時,肇事的小貨車司機領著妻子、帶了水果禮盒和現金兩萬元來探視,連連向方爸爸、方媽媽鞠躬致歉。

    起初方媽媽很不能諒解,好好的女兒傷成這樣,當父母的豈會好受?不斷地責怪司機駕駛不當,罵對方沒天良,肇事司機和妻子只能硬著頭皮承受,方媽媽每罵一句,他們就道歉一回。

    方爸爸一語不發,見妻子發泄得差不多,該罵的都罵了,才跟對方交談起來,知道對方是魚販,兩名兒子都大了,在台北發展。

    不過台北居大不易,他和妻子不想給兒子太大的負擔,還是拖著老命,起早貪黑的在漁市掙一口飯,偶爾還得匯錢幫兒子度難關,方爸爸也為此吁了口氣。

    方嘉儀在旁邊听著,心情很復雜。這對魚販夫妻雙手粗糙,一看就知道常做粗活,衣著老舊又洗得很薄,衣領後頸破了好幾個洞還舍不得丟,明明沒比她父母大幾歲,看起來卻蒼老了十歲有余。

    這次意外是因為小貨車太久沒有保養,油門和煞車系統出了問題才釀成意外,他們保證會盡全力賠償,絕不推卸責任。

    雖然魚販夫妻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但是看到病床上包得只剩五官還戴著氧氣罩的自己,就沒辦法輕易地說原諒。

    方爸爸說︰「我女兒傷成這樣,到現在還沒醒過來,說這些都還太早。水果我們收下,錢你拿回去吧。」

    「不不不,這錢請你收著,都怪我不小心才會讓令嬡受傷,真的很對不起。」

    從走進病房開始,魚販已經不知道說幾句對不起了。

    「你拿回去吧,等和解再來談。」方爸爸見對方過意不去,好聲解釋。「我們方家雖然沒幾個錢,也不會拿這事訛你,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你不用急著拿錢給我,大家都是辛苦人,彼此相互體諒。拿回去吧。」

    「拿回去吧。」方媽媽也加入勸說行列。「這錢我們不能收。」

    謝深樂早就回到醫院了,見有人探視便守在門口,不敢貿然進入,從只字詞組中得知背對他的這對夫妻就是肇事的那戶人家,說不生氣是騙人的,好好的方嘉儀現在躺在病床上動也不動,腳還打著石膏,床邊都是醫療儀器,儀器的運轉聲听起來無端教人心煩。

    但方爸爸的話卻讓他安定下來。方爸爸很有智慧,善良但不盲目,難怪能教出像方嘉儀這麼好的女兒。

    魚販夫妻留下聯絡方法後就離開了,謝深樂跟兩人錯身而過,來到方嘉儀病床前。

    「叔叔、阿姨。」謝深樂先打了聲招呼,遞上他買來的日式餐盒。「吃飯吧,吃不下也多少吃一點。」

    「謝謝。」方爸爸掏出皮夾。「多少錢?」

    「這只是我的一點心意,叔叔別跟我算。」謝深樂看了眼病床上的方嘉儀,眼底閃過一抹難以言喻的悲痛。「嘉嘉平時幫我很多,也不跟我計較,如果讓她知道我跟叔叔阿姨計較便當錢,我怕她跟我絕交。」

    一直蹲守在旁邊的方嘉儀嚇到毫無形象地張大嘴巴。他怎麼能面不改色地編出這種謊話呀?而且他看她的眼神實在是……說不出來的奧妙。

    謝深樂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這跟她之前見過的樣子差了十萬八千里,就算他面冷心善、古道熱腸,剛剛的表現也真的太浮夸了。

    「謝深樂,你不要欺負我現在講話沒人听得見呀!」才見過三次面是能有什麼交情?茶泡飯交情還是冰淇淋交情呀?

    方媽媽跟女兒無話不談,她就算沒見過,也知道方嘉儀有哪些朋友,印象中沒听過謝深樂的名字。

    「你跟嘉嘉怎麼認識的呀?」方媽媽問。

    「聯誼認識的,在她大二那年。」謝深樂也不隱瞞,直接跟方媽媽說了。「我是建邦的同學。」

    「原來是這樣喔。」方媽媽點頭,她知道女兒和陳建邦是聯誼認識的。「不過我很少听到嘉嘉提起你呢?」

    「這不奇怪,我畢業後就出國了,這兩年回來一直都很忙,加上……」謝深樂苦笑。「嘉嘉跟建邦在一起了,我總得避嫌。」

    等等,有這件事嗎?事隔多年,又僅是一場聯誼,印象深刻的都是陳建邦的事。方嘉儀瞪大雙眼,腦袋快想破了,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可不管是真是假,在此之前她不認識謝深樂,也從來沒有聯絡過,他說這些話真讓人猜疑重重。

    「嘉嘉是我教出來的,我知道她是什麼個性,她不是個不懂分寸的孩子,你不用刻意疏遠她。」方爸爸突然插話。「你一有壞心眼,嘉嘉自然會疏遠你,陳建邦不相信你,那是他的問題。」

    「叔叔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很怕給嘉嘉帶來困擾。」謝深樂放松地笑了出來,看起來陽光了些。

    「我現在就超困擾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方嘉儀忍不住搭話,全世界只剩她覺得莫名其妙,感覺很差好嗎?

    「小樂——」突然一道聲音疾呼而來,把病房里的人注意力全吸走,包括隔壁床的陪床家屬。

    謝深樂一听就知道是誰來了,眉頭皺得死緊,語氣完全沒有面對方家父母時的溫文儒雅。「這里是醫院,安靜點!」

    「小樂,你沒事吧?」來人自動把謝深樂以外的人都屏蔽了,看到他衣服上全是紅褐色的血跡,臉色像刷了層白漆。

    「我沒事,受傷的是我朋友。」謝深樂隔開對方想在他身上亂摸的賊手,眉頭沒松過。「你怎麼會過來?」

    「我同學陪他老婆來產檢,打電話跟我說看到你在醫院,還渾身是血,我嚇到立刻丟下客戶趕回來,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嗎?也不想想我問了多少護理師才找到這間病房?」幸好他弟弟頭發留長點就像豬——咳,像塔矢亮的發型,這是條清晰的線索,不然跑斷了腿都找不到人。

    方嘉儀不知道這位突然出現在病房里的高壯男子是誰,但听到他為了謝深樂丟下客戶急急忙忙奔來醫院,對比陳建邦對她的態度,她心里是一片寒涼。

    「我沒事,你可以安心了。」雖然他哥常讓他哭笑不得,可這份感情卻很真摯。「叔叔、阿姨,他是我哥,謝深悅,愉悅的悅。」

    「你哥?」方媽媽驚訝出聲。連方爸爸和方嘉儀都不由得流露出吃驚與不信。

    對方比謝深樂高了半顆頭,上臂和胸膛的肌肉壯得好像健美先生,把西裝撐得鼓鼓的,恐怕連袖子都卷不到手肘。

    體格方面有差就算了,從穿著打扮到呈現給人的氣質也都有明顯的差距。謝深悅長相俊美,濃眉大眼,鼻挺唇豐,笑起來眼角帶著少許紋路,讓人覺得親切陽光。

    他頭發蓄得很短,只有劉海稍微長了些,細碎地散在額頭前,西裝筆挺,皮鞋光亮,氣質不凡,全然是社會精英的風範。

    這樣的人跟謝深樂是兄弟?差距會不會太大了?

    「你們好,我是小樂的哥哥,看起來不像對吧?很多人都這麼說。」謝深悅笑得見牙不見眼,突然伸手勾住謝深樂的脖子,摘下他的眼鏡,撥開他厚重的劉海。

    「這樣就像了。」

    「天呀……」方嘉儀不由得驚呼出聲,沒想到驚艷也能用在男人身上。

    少了眼鏡和劉海遮掩,謝深樂的五官清清楚楚地顯露在他們面前,看起來就跟謝深悅有六、七分像,不過他的線條比較柔和,眼楮深邃,脈脈含光,雖然此刻的他有些微怒,卻掩飾不了天生的魅力。

    他是個有光的男人,迷離炫目。

    如果謝深悅給人的感覺像太陽,那謝深樂就是月亮,盡管第一眼沒有謝深悅的熱力,卻是黑夜中最亮的那一個。

    「謝深悅,胡鬧也要看場合。」謝深樂搶回眼鏡戴上,撥正劉海。這筆帳回去再跟他算。「叔叔、阿姨,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

    「小樂你——」居然這麼客氣?謝深悅搓著下巴,暗暗掃了病床上的人一眼。能讓謝深樂丟下實驗室不管,還在對方爸媽都在的情形下以外人的身分作陪到現在,其中沒有貓膩,貓大便都能挖出來吃了。

    不過他還沒傻到當場拆穿謝深樂,大玩「真相只有一個」的游戲,他可不想被他弟拆了。「叔叔、阿姨,抱歉,我太緊張了,有些失態,請你們見諒。」

    「沒關系,人之常情,我接到電話說我女兒出車禍,也是慌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要是不聞不問才讓人心寒吧?方爸爸能體諒。

    方媽媽倒是燃起了八卦之心。「小樂長得不錯,為什麼不好好整理一下?才幾歲就穿得這麼老氣?」

    謝深樂瞪了眼悶笑的謝深悅,這家伙淨會拆他的台。「是家訓。」

    「家訓?什麼家訓?」方家人好奇了,誰家的家訓是這樣子的呀?

    「我爸說這是個現實的世界,誘惑也多,要我跟我哥專注發展腦袋里的東西,絕對不能把皮相當重點,還要看起來越拙越好,這樣還能砥礪心智,因為外界的負面能量會像瀑布一樣打下來,是一種現代的修行方式,我這些衣服都是我爸爸年輕時穿的。」老氣無可厚非。

    方嘉儀一臉囧樣。這話听起來怪怪的,可是找不到吐槽的地方,是她功力太弱了嗎?

    「那你哥哥怎麼……」說人模人樣好像不對,方媽媽的話就這樣硬生生地截了一半下來。

    「因為我遇到我老婆啦,遇到真愛就解禁,可以進化成人。」謝深悅在一旁笑咪咪地解釋,無視弟弟鐵青的臉。

    「說得我好像不是人一樣。」謝深樂下意識堵了回去,他更不想當青蛙。

    「這家訓還真特別呀。」方爸爸生平第一次听見這種道理,難怪謝深樂長相不俗還是一枚光棍。「你沒反抗過嗎?」

    「有,怎麼可能沒有?」謝深樂嘆了口氣。「只是看到我哥抗爭的結果,覺得我爸說的話還是有幾分道理,就把時間留下來充實自己了。」

    還好他國小時豬哥亮就出國深造了,不然不曉得會被笑得多嚴重!雖然他不太理會外人的評論,還是會覺得很煩。

    「呵呵,就是啊……」謝深悅只能摸頭苦笑,活到這歲數,就數那件事最灰頭土臉。「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有什麼需要盡量跟我弟說。」

    他不介意謝深樂把這件事說出去,但前提是他不在現場。

    「這樣呀?那好,你路上小心,開慢點。」方媽媽本想留他多坐坐,才來沒多久呢。只是醫院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沒事就別久待,早點回去也好。

    謝深樂沒說話,只是站起來揮個手,目送謝深悅離開。

    方嘉儀張大雙眼望著謝深樂。他哥哥走了,不曉得他還肯不肯繼續說?

    因為這家訓太奇葩了,她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讓他打消反抗的念頭?

    方家父母對此事也相當好奇,只是跟這孩子不熟,不好意思再探問下去,只能說些無關痛癢的話。

    「你父親的想法真奇特。」方爸爸道。

    「嗯,所以我們吃了不少苦頭,因為有太多奇奇怪怪的家訓了。」

    「還有其它的呀?」方嘉儀驚呼出聲,謝深樂听不見,不過方媽媽問了個跟她相去不遠的問題。

    「對,還有考核任務。」謝深樂見他們興趣橫生,想問又猶豫,便主動挑了個例子講給他們听。「我國小瓜業時,我爸爸就把我扔到市中心,給我一百塊,叫我自己坐公交車回家。我在公交車亭坐了兩個小時,確定我爸爸不會來接我,才鼓起勇氣問站務員,結果我回家後還是被打了。」

    「為什麼?」方媽媽訝異地問。

    「因為我不知道公交車不找零,把一百塊投進去,回家後我爸爸問我剩下來的錢呢,我一塊都拿不出來,他說我是敗家子,就打了我一頓。」

    方嘉儀嚇到捂嘴,有這種蠻橫不講理的爸爸,難怪謝深樂的個性這麼難以捉摸。

    「不會吧?是你爸爸不講清楚的,怎麼能怪你?」方媽媽一臉心疼,彷佛打的是她兒子一樣。

    「我爸說真心想騙我的人是不會把事情講清楚的,我應該要多留點心眼,多听、多看、多問,他還罵我坐在公交車亭兩個小時卻沒有好好觀察。」謝深樂很無奈,未見不平或怒氣,就連他小時候挨完一頓打,知道原因也只是哭笑不得。

    方爸爸思考了下,不知為何,竟然贊同了謝深樂父親的做法。「這方法是不講理了些,不過這樣你才能學到東西,記進腦海里。」

    听到爸爸推崇的說法,方嘉儀不禁惡寒了一下。幸虧她和弟弟都大了,不然這一取經,苦的是他們這兩頭孫猴子。

    「就是因為這樣才氣不起來,反過來還得感謝我爸爸,讓我習慣會比別人多問一點、多了解一點,光是這一點就會拉出很大的差距了。」謝深樂笑了開來,果然當爸的比較了解。「只是那陣子我像個傻瓜,凡是跟錢有關的都會問對方找零嗎?」

    方嘉儀愣了下,或許是因為看過謝深樂的真面目,才會覺得此刻他笑起來非常好看吧,有種淡雅的韻味。

    連方媽媽都這麼認為。「深樂,你應該多笑笑,你笑起來很好看呢。」

    「謝謝,就只有阿姨覺得我笑起來好看。」他幾乎沒有听過這種稱贊。

    「你把頭發剪一剪,換身衣服就好啦,十個有九個會覺得你笑起來好看。」人人都愛美,不管是自身的還是別人的。方媽媽這時候挺想再看謝深樂摘掉眼鏡的樣子,可惜謝氏家訓作梗。「唉,可是在那之前你還要找到真愛。」

    「呃……我會努力的。」謝深樂難得噎了下,笑得僵硬且尷尬,心里更是把謝深悅抓起來當草人釘一百次。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1:28

第2章(2)

    他看了下時間,快七點了,不算晚,但是考慮方家人擔心受怕了一天,為了讓他們好好休息,收拾情緒,謝深樂決定告辭。

    「叔叔、阿姨,我還得繞回實驗室看一下,要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走吧。」方爸爸站了起來,從皮夾里抽了幾張鈔票給方媽媽,要她留著用。「我明天有安排凌晨的車次,等我回來再換你回去休息,你辛苦點。」

    「說這什麼話?難道嘉嘉不是我女兒?」方媽媽睨了丈夫一眼,收下錢,囑咐了幾句。「你回來後就好好在家休息,我一個人可以的,不然打電話叫我妹來替一陣子也行。你開車小心,不要打瞌睡,不要急,知道嗎?」

    方爸爸的職業是貨櫃車司機,出一趟車都得好幾個小時。

    「知道了。」方爸爸笑著應了,跟謝深樂一起走出病房。

    方嘉儀跟在他們身後,送他們到電梯口,听他們兩個大男人講話一路沒停過,不由得咋舌。陳建邦跟她爸聊天很少超過五分鐘,前後搭不到十句話,謝深樂還真厲害,不管她爸扔出什麼話題都能穩穩地接上。

    雖然還搞不清楚謝深樂跟她裝熟的動機是什麼,爸媽卻是因為他才重展笑容,就算還是為她的事情難過,至少陰郁被沖淡了些,對此她很感激。

    就算兩人沒有他編造的那麼熟悉,但是有他這樣的朋友還算不錯。

    不少人說沒事不要上醫院,因為里頭有太多不干淨的東西。

    成了不干淨的東西一員,方嘉儀表示無奈。

    奇怪的是,她在這一樓的病房來回逛了好幾次,每床的人生百態都听過一回,入眼的全是活人,完全踫不上跟她一樣的靈體。

    從小到大都很普通的方嘉儀,難得不平凡了一回,可惜沒人看得見,實在不懂到底是在走哪門子的衰運?而且她還不怕陽光,真是太奇怪了。

    按照她對魂魄的刻板印象,照到陽光應該會魂飛魄散才對,所以她在游走各大病房的時候,都很小心不要靠近窗邊。

    會發現她不怕陽光是因為人類當太久了,看見有人迎面走來自然會閃避,當護理師推著行動護理車朝她筆直撞過來,一閃就踩進陽光下,只覺得皮膚暖暖的,並沒有灼熱不舒服到要跟這世界徹底說再見的感覺,真是驚奇的發現。

    雖然這看起來好像很厲害,但卻沒讓方嘉儀高興多久,因為除了會飄、不怕陽光之外,她只會穿牆了……好雞肋的功能。

    方嘉儀擔心靈體跟肉體離開太遠會有危險,即便不怕陽光,她還是沒離開醫院半步,再者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她不會瞬間移動,想回家或去任何地方,不是用飄的,就是得搭公交車或出租車。

    當鬼之後才知道鬼沒什麼可怕的,不過她這樣算鬼嗎?

    人不人、鬼不鬼的,她到底造了什麼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方嘉儀沮喪地飄回病房,一進來就發現謝深樂不僅來了,似乎還跟她媽媽聊了好一會兒。

    只見方媽媽有些為難。「這樣不好吧?太麻煩你了。」

    麻煩什麼?方嘉儀一面疑惑,一面飄了過來。

    「不會啦,我只是陪床,讓護理師有事找得到家屬而已,你就回家洗個澡,休息一下再過來,況且家里只剩叔叔一個人,你也不放心吧?」謝深樂放下公文包,笑著對方媽媽說︰「還是阿姨擔心的是我的為人?也是,嘉嘉沒跟你們提過我,會防備也是正常的。」

    等一下,這是什麼情況?謝深樂要來陪床?陪床?陪床?

    方嘉儀定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雖然她對謝深樂有所改觀,但他們兩人的關系並沒有好到陪床的程度呀,這下把陳建邦放在哪了?

    「媽,你千萬別答應他,萬一建邦過來看到會誤會的!」更別提陳建邦對謝深樂有偏見,怎麼看都不順眼,肯定會出事的,到時她醒了絕對有收不完的爛攤子。

    方媽媽听不見方嘉儀的呼喊,感受到的只有謝深樂的自嘲跟滿心的歉疚。

    女兒出事後,這孩子忙進忙出的,今天除了中午過來幫她送便當外,下班又過來說要替她陪床幾個小時,讓她回家休息一下,即便方媽媽顧及男女之別,在謝深樂自厭的情緒所勾起的不舍與愧疚下,她便把這猜忌鎖起來了。

    護理師忙進忙出,隔壁床還有家屬在,女兒昏迷不醒,身上還有一堆儀器線和管子,謝深樂能動什麼手腳?

    她昨天來得倉促,缺東缺西的很不方便,平常節儉慣了,除了面紙、毛巾跟乳液這些消耗品她還舍得買來給女兒用,茶杯、餐具這些日常用品她就想回家拿了,而且這時候回去還來得及煮晚餐給方爸爸吃或是洗個衣服什麼的。

    方媽媽動搖了,而且是八級地震的幅度。

    「那……那就麻煩你幫我顧嘉嘉一下,我馬上回來。」方媽媽是自己騎機車來的,倒是不用擔心回程的交通。「對了,你晚餐吃了嗎?」

    「媽!」方嘉儀無力喊著,撫額不知該如何是好。

    只能祈求陳建邦今天要加班沒辦法過來了。

    「吃了,阿姨不用擔心。」謝深樂拿出計算機,一打開,密密麻麻的原文看得方媽媽頭痛。「我一個人住,時間很自由,阿姨不用急,慢慢來就好,安全最重要。」

    「嗯,我知道。」他們家可禁不起再一次的意外了。方媽媽留下電話,趁天色還早趕快回家。

    方媽媽一走,謝深樂就把床位的布簾拉起來,坐到離方嘉儀最近的地方,這讓擔心男友現身在醫院而胡思亂想的方嘉儀更加緊張了。

    「你拉布簾做什麼?別坐那麼近呀!你坐在原本的位子上講話,我還是听得見的呀——」方嘉儀想把布簾拉開,想當然耳,都是無作用。

    任憑她無助的像只烏鴉嘎嘎叫,謝深樂根本感受不到一絲一毫。

    他趴在病床攔桿上,默默地注視著緊閉雙眼的她,這讓方嘉儀更慌亂了。

    「如果你听得見我說話,還記得我昨天跟你爸媽說的事嗎?你會不會覺得我說謊?」謝深樂彷佛耳語,音量在機器運作的聲音掩蓋下,又有布簾隔擋,根本傳不到隔壁床。

    方嘉儀的靈體因為靠得近,跟他不過就拳頭間的距離,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指的是什麼?聯誼?家訓?還是真愛?

    原本焦躁的她因為這疑問奇異地安靜下來,不解地等他進一步解釋。

    謝深樂輕輕笑了聲,笑容里有些苦澀。「我說的是真的,不過我想你大概忘記了,不然見到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所以他是指聯誼的事?

    她之後還回想了幾次,就是沒有謝深樂的影子,只記得那次聯誼完是陳建邦送她回家,兩人互留了MSN賬號才慢慢聊成了一對情侶。

    「我不太習慣跟同齡的人相處,後來又因為出國當交換學生,跟同學的關系一直好不起來,不冷不熱的。那次他們一直慫恿我參加,說我大學只會念書,都要畢業了還沒享受過大學生愉悅的生活,難得三校合辦活動,叫我把握機會參加,不管我怎麼拒絕,他們都不放棄,聯誼前還找人輪班盯我,就怕我當天不出現。」

    謝深樂摘下眼鏡,少了厚重鏡片遮掩,迷人又深邃的雙眸直勾勾地盯著病床上的她,懾人的眼神像是巧克力,甜膩中帶著一絲絲苦澀。

    「那場聯誼中有個女孩子,身高不足一百六,體重起碼有一百公斤,因為有她,我同學才會鍥而不舍地說服我加入。他們都覺得我太目中無人了,想整整我,又可以解決沒人想跟那女生同組的問題。」謝深樂枕在手臂上,側頭看著病床上的她,雙眼又大又亮,眼神溫潤如月。

    「其實不是我目中無人,是他們太幼稚,每天聊的內容不是女人就是在線游戲,攻城戰居然比期中考重要?我們根本沒話題可講。之前還有一個同學來實驗室應征Chemist,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聊不來。」

    ……在別人眼里這樣確實是目中無人呀,高嶺之花。

    方嘉儀忍不住為他同學喊冤,同時又被他的故事吸引。他說故事的嗓音像中提琴般豐瑩柔美,很適合錄制睡前讀物,跟他響應同學的口氣完全不同。

    她正期待下文,謝深樂的手機卻響了,他皺眉接起,連招呼都不打。「出了什麼事?」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謝深樂的臉色又黑了一層,語氣相當冷冽。「不是跟對方說過不接發酵性的物質嗎?每一批發酵出來的雜質都不一樣,根本沒辦法做到五個批次。就算他拿同一批次分成五份樣品來做,雜質的項目也絕對超出他的預算。」

    方嘉儀有听沒有懂,不過這樣的謝深樂又是另一個面貌,讓人不寒而栗。

    「我不接Kasugamycin的分析,你跟對方說沒辦法報價。」謝深樂抿唇聆听對方發言,表情嚴肅得很,可怕到方嘉儀都想離他幾步遠了。「就算我們之前成功分析過Kasugamycin,那件案子也做了快兩年,你覺得以現在實驗室緊繃的人力有辦法接嗎?你把e-mail轉給我,我來回他。」

    謝深樂干脆地掛了電話,方嘉儀以為他會把計算機抱過來回復郵件,他卻收起手機,趴到病床欄桿上,一秒回到說床邊故事的柔和狀態。

    這讓方嘉儀一度沒辦法調頻回來。

    謝深樂則是一點影響都沒有,相當順利地接了下去。「如果你還記得這個胖胖的女生,對我應該多多少少有點印象。主辦帶我們到黃昏市場,要男生背女隊員在半小時內買齊清單上的物品,不少人等著看我的笑話,只有你站出來說這樣不公平,要求主辦修改活動內容。」

    啊,她記得!方嘉儀回過神來,拍手驚呼。

    因為這件事那女生還哭了,不斷說她雖然是個胖子,但是也有交朋友的權利,為什麼要歧視她等等之類的言論。她一度公親變事主,成了眾矢之的,最後活動還是照舊舉行。

    原來那個倒霉鬼就是他!這下記憶都回來了。

    印象中他高高瘦瘦的,衣服寬大,頭發和眼鏡擋去他半張臉,整個人看起來灰撲撲的,就像漫畫中的背景人物一樣,屬于一筆帶過的那種,所以當他不費吹灰之力把那名圓潤的女生背起來跑進黃昏市場時,大家都嚇到了,游戲瞬間成了一二三木頭人。

    「我記得那時有人說你過分,放馬後炮,這麼厲害為什麼不出來辦活動?雖然是竊竊私語,我都听到了,你不可能听不見,你卻堅持這活動對我不公平,要主辦修改內容,我就記住你了。」

    難得有人頂著風浪為他說話,這一幕就像浮雕,永遠刻在他心口上,連帶著她的自我介紹都記得牢牢的。

    大家好,我叫方嘉儀,你們可以叫我嘉嘉。

    從那時起,他就在心里叫她嘉嘉,一叫就是八年,直到現在才對本人喊過,但是她卻昏迷不醒,萬般諷刺。

    「因為我爸奇怪的要求,我跟我哥都得固定集訓,兩人互背在沙灘上來回跑,如果你見過我哥就知道他分量不輕,所以我還背得動那名女生,只是黃昏市場的走道太窄了,我撞出了些傷,你後來還有拿藥給我搽。」

    這點她就沒印象了。

    「跟你同組的人是陳建邦,他是我高中同學,卻故意裝作不認識我,好像認識我很丟臉一樣,所以我不喜歡他。同學會的時候也好,在抹茶店的時候也好,要不是因為你,我才不想理他。」想起這個人,謝深樂就沒好臉色。「陳建邦太好面子了,你跟他在一起,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你又知道什麼了,不要亂猜。」方嘉儀撇過頭去,不想正視被人一語道破的心酸。不管怎樣,都是她的選擇,她甘願的,沒有話說。

    「我從以前就很想親自跟你說聲謝謝,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要不是你睡得很熟,我不用顧忌太多,也沒辦法講出剛才那些話。」因為錯過了,要再餃接上來很困難,加上兩人之間還杵著個陳建邦,跟她走得太近,最終受苦的還是她。

    謝深樂笑了笑,眼底盡是回憶帶來的美好。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變。」會主動照顧周遭的人。若要說變化,以前是只老母雞,現在則是一陣細雨,無聲潤物。「真好。」

    「你又知道我以前怎樣了?」方嘉儀坐到他旁邊。這也算她今天下午努力練習的成果,可以坐下而不穿透椅子。

    謝深樂听不見她說話,卻意外地接上她的話題。

    「不對,你變得聰明多了,知道給人留面子,不會大刺刺地跳出來說要幫誰,好像對方是弱勢一樣,無意間得罪了不少人,還吃過暗虧。我本來還在想你跟陳建邦那種獨善其身的人在一起,久了會變得自私,看來我是多慮了,你現在這樣很好。」

    他用這種接近低喃的語調說她很好,方嘉儀自認修養尚未到榮辱不驚的程度,听到這種稱贊免不了感到害羞。

    「不過很可能是因為陳建邦太好面子,罵了你很多次,你不得已才改的。」

    「……」真是高興不過三秒,吹起來的虛榮氣球就破了。

    「不管怎麼樣都好,你還是方嘉儀。」謝深樂淡淡地笑了,像月光般柔和溫潤。

    「不然我還能是誰?」方嘉儀刻意忽略他言語所帶來的沖擊,抱住膝蓋,把自己縮成一團,雙眼灰蒙蒙地盯著天花板。

    她忘了高中以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只知道她會堅持對的事情,直到跟陳建邦在一起,她才了解到她的個性有多像大嬸。

    好管閑事,不會給人留面子,耳根子軟又同情心泛濫,陳建邦抱怨過很多次,甚至直言她讓他感到丟臉,他不想見到女友在大街上像大嬸一樣跟別人爭論些雞毛蒜皮的問題,卻在遇到不如意又拉不下臉跟對方據理力爭的事時,又希望她出頭。

    她一度迷惘,開始否定自己,調適了好久才找出恰當的節奏,不會給人壓力,不會讓陳建邦難堪,而謝深樂居然覺得她這樣的大嬸個性很好?

    應該是他感受過的惡意比善意多,才會對她的維護念念不忘,還美化了她整個人的形象吧?

    丙然距離造就美感呀。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1:45

第3章(1)

    術後五天,方嘉儀還是沒有醒。

    方爸爸、方媽媽非常憂心,連弟弟方育誠都從學校回來看她,一家四口在醫院病床前團圓,畫面真是心酸又諷刺。

    方嘉儀術後狀況良好,沒有感染或其它並發癥,醫生也無法清楚解釋為什麼會一直昏迷不醒?但這種事情不是沒有前例,只能再觀察看看,然後抽血檢查。

    因為這起意外,家里像罩了一片盤踞不走的烏雲。

    看著陪床的母親身形消瘦,抽空來探視的父親白發也增多了不少,連向來以暖男笑容當招牌的弟弟都一臉陰沉相,方嘉儀縱然難過,也只能嘆氣。

    她所有辦法都試過了,不管是用撞的、用滲透的,還是念了不下百次「我要回身體去」都沒有用,她還是一抹游魂,她心里比誰都還要沮喪。

    難道一輩子就這樣了嗎?

    方嘉儀萬念俱灰地望著天花板,越想越悲觀。與其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拖累父母,還不如——

    「阿姨,我來了。」

    六點一到,謝深樂準時出現在病房里,提著一袋洗一洗就能吃的水果過來,也因為他適時出現,幫助方嘉儀擺脫剎那間的死意。

    「小樂呀,又要麻煩你了。」方媽媽合上佛經,摘下老花眼鏡,笑咪咪地看著謝深樂。這孩子她越看越有眼緣,也學謝深悅改叫他小樂。

    看著媽媽的笑容,方嘉儀直想哭,剛才的念頭實在太不應該了,她身體還在,靈魂也沒消失,她怎麼可以輕易放棄?就算只有一點點的希望也是希望呀!

    「阿姨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謝深樂從袋子里拿出幾顆柑橘和蓮霧,把剩下的拿給方媽媽。「帶回去給叔叔吃吧。」

    「下次別買這麼多,吃不完。」幾日相處下來,方媽媽算是很了解謝深樂了,每次來都帶點小東西,吃的、用的都有,原本不想收,可最後還是莫名其妙收了下來,之後就不推辭了,只讓他少買一點,或是不用每次都帶。

    「知道了。」謝深樂笑著應了下來,不過知道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

    方媽媽約略交代了方嘉儀今天的狀況後,就穿上外套準備回家洗衣煮飯,好讓下班回來的老公可以好好休息。

    謝深樂不像過去幾天,一來就把布簾拉上,然後趴在病床欄桿上對她說話,而是打開計算機殷實地工作,屏幕上全是她一知半解的原文。

    方嘉儀習慣性地坐到他身邊,只見他神色專注,十指飛快地敲打鍵盤;盡管他的打扮和穿著陳舊又老氣,認真的模樣看起來竟有股吸引人的魔力。

    只要他願意,即使不用改頭換面,也能緊緊抓住桂人的目光吧。

    他似乎積了很多工作,把剛才的檔案加上Draft水印,轉成加密PDF檔,又打開另外一份資料繼續忙碌。

    每天都看得見謝深樂出現在病房里,都快忘記他是一家實驗室的負責人了。盡管他在這里只待三小時,但對一個分秒必爭、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的人來說,三小時已經很了不起了吧?

    她都沒有很仔細地去想為什麼謝深樂會天天過來,除了父母和配偶,應該沒有人有義務這麼做吧?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她沒有分離出靈體,根本不知道他這陣子的付出,就算知道了,也不像現在感受這麼深。他就沒有想過值不值得嗎?

    謝深樂把轉檔完的文件全部壓縮在一起後,寄給助理,總算能把心思放在方嘉儀身上了。

    他拉上布簾,笑著對昏迷不醒的方嘉儀說︰「嘉嘉,我來了。」

    「嗯,我看到了。」方嘉儀回過神來,學他趴在欄桿上,自娛地回著話——

    她看得到所有人,可惜她的世界只有她一個人,如果不這樣做,她肯定會無聊到發霉。

    醫生建議家屬多跟她說話,看能不能藉此喚醒她,可是媽媽怎麼可能全天候在她耳邊吱吱喳喳?更多時間都是在念佛經幫她祈福,所以謝深樂的到來反而成為她一天當中最期待的事。

    因為他會跟她說很多很多話,從家庭到國外的見聞,從求學生涯到創業的辛苦,全都當成故事講給她听,直到方媽媽回來。

    很多時候,他都是在談家里的事情。

    謝爸爸除了要求兒子的品性,還很看重他們的體能,打從國小開始,寒暑假都得集訓,假日沒事就是打拳,不然就是被打。

    謝深樂說他最吃虧的部分就是跟他哥互背跑沙灘或是操場,他哥國小就有一百七,高中直接竄破一百九,體格壯得跟只熊一樣,就算他身高超出男性平均線不少,還是沒辦法跟台灣黑熊比,剛開始扛他哥時,他連兩百公尺的操場都跑不完一圈。

    不過吃鹽的孩子身體比吃糖的孩子好,雖然他的體格比不上他哥,但力氣卻把他哥吃得死死的,之後兩人對打,他哥只有趴下的分。

    方嘉儀听得連連驚呼,因為他的力量看起來不像一拳能打死熊的。

    謝深樂說他以前很痛恨集訓,每天累得跟狗一樣,都不想動腦,而他身上最值錢的地方就是腦袋,不用腦很容易鈍,所以就算每天累得跟狗一樣,他還是堅持要解完十道數學題目才去睡。

    直到他出國念書後才知道,集訓是值得的。

    他遇到同學霸凌。

    德國人的英文普遍不錯,他也以為自己的語言能力還可以,可到了那邊之後才發現很多東西都听不懂,遇到強勢一點的同學他只能忍,因為不會用英文吵架。

    有一次真的受不了,用台語罵了幾句髒話,對方就打過來了!果然髒話才是國際通用語言。後來他打贏了,同學對他的態度才收斂點。

    謝深樂的故事很精彩,方嘉儀就當一千零一夜來听,可惜都沒有說到之前提過的家訓,究竟他哥哥發生了什麼事,才讓謝深樂不再反抗他父親的決定?

    「今天有個試驗人員說要離職,因為工作太忙,時常加班,女朋友抱怨都沒時間陪她,吵著要分手。」他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這種事了,只是下午那個人在說的時候,他無意間想到方嘉儀。「換成是你,你會嗎?」

    方嘉儀怔忡了下,心里有某處正隱隱約約地疼。

    「不會。」她悶悶地說︰「至少不會吵著要分手。」

    「我希望你會。」謝深樂說。

    「什麼?」方嘉儀大吃一驚,以為她耳背听錯了,可是謝深樂講完這句話後就不再發言,想二次求證都有困難,她不禁嘟囔。「你是希望建邦離職,還是希望我跟他分手呀?」

    「方嘉儀,我——」隔了好久,謝深樂終于開口說話,方媽媽卻在這時候回來了。

    「小樂,來,阿姨幫你煮了雞湯,你帶回去喝。」

    「謝謝阿姨。」謝深樂笑著接過保溫瓶,臉上看不出來是失落還是松口氣,終歸還是有方嘉儀無法成功辨識的情緒。

    他注意了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今天多半花在打報告上,倒是沒跟方嘉儀說到什麼。「我就不打擾阿姨休息,先走了,明天再來。」

    他匆匆收拾好計算機,把位子還給方媽媽,側頭看了下躺在病床上的方嘉儀,又是心疼又是無奈。

    方媽媽知道謝深樂忙,每次見他提的公文包都好厚,隔壁床的看護也跟她說過謝深樂一來就把布簾拉上,不是對女兒說話就是在打計算機加班。

    她不由得感嘆。「你忙成這樣還天天來看嘉嘉,建邦卻來不到三次,每次來坐個幾分鐘就走了,叫我怎麼放心把嘉嘉嫁給他?」

    「媽……」方嘉儀早就意識到這問題了,只是不願意去想而已,現在媽媽一語道破,就算沒人看得見她,她還是有股沖動想穿牆走掉。

    這是一種沒有辦法釋懷的委屈和心酸。

    謝深樂看了眼病床上的方嘉儀,雙唇抿了抿。「我聯絡看看陳建邦,問他在忙什麼,忙到連女朋友都不顧了。」

    「唉,要不是嘉嘉喜歡,你叔叔才看不上陳建邦呢,問了我好幾次他們會不會分手。」方媽媽突然丟出一記震撼彈,謝深樂幾不可察地顫了下,方嘉儀則是整個飄了起來。

    「不會吧?」這麼嚴重?原以為她帶男友回家,老爸最多就是冷漠點,從來沒听他說過陳建邦不好,比起謝深樂毫不遮掩的厭惡,老爸的態度還算可以呀,沒想到老爸居然私底下向媽媽打听他們有沒有分手的可能?

    方媽媽說︰「嘉嘉剛帶建邦回來的那時候,我覺得這人很誠懇又上進,俗話說︰「看久緣就浮。」就想兩個人在一起也不錯,還想嘉嘉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如果能好起來,就來談親事,但你叔叔叫我別急,看建邦這次的態度再做決定,別害了嘉嘉。他說建邦心太大,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原本還不信,結果建邦才來看嘉嘉幾次?」

    謝深樂沒有插話,若有所思。

    「我這個人沒什麼想法,只要不要太離譜,我都不會去質疑對方,要不是你叔叔提醒我,我都不會去看嘉嘉在這段感情里好不好過,因為嘉嘉沒有抱怨過建邦不好。」方媽媽嘆了口氣,為床上的方嘉儀掖了掖被子。「嘉嘉為了建邦一句話,念了兩年書要去考公務員,我也支持嘉嘉考公務員,卻沒有注意到她那段時間不快樂,臉色不好又瘦很多,去找建邦常常紅著眼眶回來,當時還以為是念書念太多所以太累,看來是小兩口為了考試的事吵架。」

    方嘉儀想到準備公務員考試的那段時間,上班、念書,還要顧及陳建邦,幫他整理家務,體力和精神時常透支,又因為高普考和地方特考都沒上榜,分數又差距不小,還被建邦數落沒有專心準備考試,到底有沒有在考慮兩個人未來?難道她一輩子只做個小小的會計就滿足了嗎?

    爸爸說得對,建邦心太大,看不慣她這種樂天知命的個性。

    「小樂,你別嫌阿姨嗦,我找不到人講,憋在心里很痛苦。你叔叔問我他們會不會分手,我還罵他想太多,現在連我都想問了……唉……」就算分手,女兒最好的年華也快過完了,來得及再找一個好男人嗎?要是比陳建邦還糟糕該怎麼辦?

    方嘉儀有點恍惚,她都不知道爸爸不喜歡陳建邦,原來是看她愛得不知方向,又怕她為難,才一直隱忍不發。

    「阿姨想說我就听。」謝深樂安慰道︰「叔叔說的沒錯,是陳建邦不好。」

    「還好嘉嘉听不見,不然她會跟你吵。」方媽媽笑了出來,心情好多了。「好啦,你早點回去,記得喝雞湯。」

    「好,謝謝阿姨。」謝深樂湊到方嘉儀的病床前。「躺這麼久不無聊嗎?快點醒過來吧,起來看看陳建邦對你多好。」

    方嘉儀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就算討厭陳建邦也不用把帳算到她頭上吧?落井下石、幸災樂禍的人最討厭了!

    其實她早就覺得陳建邦不對勁了,但是對方口口聲聲說要為他們兩人的將來打拚,她根本說不出任性的話來,只能更加努力維持兩人的關系,為他打掃家里、處理生活瑣事,怕他忙還不敢太常打電話給他,一般都靠訊息聯絡比較多。

    她知道陳建邦忙著賺錢,可是她都出車禍了,為什麼他還是以工作為重?靈魂和身體一分為二已經讓她夠無助傷神了,男友卻鮮少聞問……

    她刻意淡化不去想,就是怕會怨慰陳建邦,誰知道媽媽居然說了出來,還帶出了她不知道的秘密,就算她想騙自己也沒辦法自圓其說。

    為什麼她跟陳建邦會變成這樣?明明是情侶卻走在不同的路上,她拚命想跨過去,他卻自顧自地越走越遠。

    只因為她考不上公務員嗎?這理由會不會太牽強可笑了?

    方嘉儀難過的說不出話來,等到她听見「逼」一聲,才發現她竟不知不覺跟著謝深樂下樓,還一路飄到停車場來。

    見謝深樂坐上他的休旅車,方嘉儀也該回病房了,卻不知道從何處生出股叛逆的心思,想自我放逐一下,她咬了咬牙,便坐上後座,打算隨他離開。

    她不想看見重傷躺在病床上的自己,不僅纏滿繃帶還用血淚寫了愚蠢!

    回想她車禍前在忙什麼?幫陳建邦送洗床單,而那家伙趕到醫院的第一件事卻是質疑她跟謝深樂的關系!

    刻意掩埋的傷口被血淋淋地撕了開來,明明是靈體,還是痛得不得了。

    方嘉儀把臉埋進掌心,情緒十分低落。

    謝深樂發動車子,卻遲遲沒有駛出停車場,方嘉儀不禁好奇,抬起頭來透過車內的照後鏡看他。

    餅了段時間,謝深樂才拿出手機,擴音撥號;在單獨的空間里他習慣這樣。

    「喂?」對方接起,是個男的。

    謝深樂冷冷地說︰「給我陳建邦的電話。」

    對方似乎愣了下,非常疑惑地問︰「誰是陳建邦?」

    方嘉儀听出來了,對方是謝深悅。為什麼謝深樂會打電話問他大哥陳建邦的電話?兩人明明就不認識。

    「就是你們公司設計部門的組長還是主任什麼的,你查一下,兩分鐘後給我電話。」

    「哇靠,你以為我有全公司員工的聯絡電話嗎?你最好——」

    謝深樂掛了電話。

    「原來你哥跟建邦是同事呀。」方嘉儀恍然大悟,不過他哥有辦法知道其它部門的員工電話嗎?他會不會太強人所難了?

    謝深樂往後躺在椅背上,手指在方向盤上敲呀敲的,好像真的在算時間。他才剛拿起手機時,電話就來了,他長指一劃,接通後按擴音。「找到了?」

    「你就是這樣跟哥哥說話的嗎?好歹有點拜托人的自覺吧。」謝深悅沒好氣地說︰「我把號碼LINE給你了,不過你找他做什麼?」

    不會誰不好得罪,得罪他弟弟了吧?

    「有事問他。」謝深樂不欲多談,但是有其它的事要問。「陳建邦常加班嗎?」

    「設計部本來就常加班了,但在我們公司里還算加得少的。」謝家大哥這話說得有點心虛,因為這時候他還在公司呀。「你應該知道人手不足又請不到人的悲哀,誰不想準時下班呀?可是趕交期就只能巴結點了,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怎麼,他跟你抱怨了?」

    「抱怨?是跟辣椒比辣嗎?」先不說他們兩人不熟,找一個比他還常加班的人抱怨,是想比痛苦指數嗎?他應該會電爆陳建邦吧。

    「說的也是。」謝家大哥頗有感觸,不管他什麼時候找謝深樂,都在實驗室居多,就算到醫院陪床,也只是換個地方加班而已。「不過我們也就趕交期才會強制加班,其它時間只要工作做得完,當然可以準時下班。還是我幫你問問陳建邦的情況?」

    謝深樂本想拒絕,後來還是答應了。「你現在問,晚點告訴我。」

    「哇靠,你看一下現在幾點了!」

    「十點零七分。」謝深樂報出車上的時間。「辦不到就別說大話了,陳建邦也不是多重要的人。」

    「你等著,我馬上問!」謝家大哥憤憤地掛了電話,噴出來的氣都听得一清二楚,看來氣得不輕。

    听他們兄弟一來一往還挺有趣的,雖然隔著電話看不見另一個人的表情,方嘉儀的心情還是比剛才好了不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2:01

第3章(2)

    謝深樂撥了陳建邦的電話,打了兩次才有人接听。

    「喂,您好。」

    一听到男友的聲音,方嘉儀的心情又掉回冰窖了。

    「陳建邦,我是謝深樂。」

    陳建邦很意外。「有事?」

    「你最近在忙什麼?阿姨問為什麼你都沒來看嘉嘉。」謝深樂眼神十分冷冽,即便有鏡片遮掩,方嘉儀都能從照後鏡的反射當中,清楚感受到他的不悅。「別跟我說加班,如果有心,下班後過來看一眼,留個五分鐘問問嘉嘉今天情況也好。」

    「關你什麼事?」陳建邦口氣很沖。「還有,誰準你叫她嘉嘉的?搞清楚她是誰的人!」

    「嘉嘉是你的女朋友,但是我表現得還比你更像她的男朋友,你難道不心虛嗎?」謝深樂完全不在乎這樣的發言會引起陳建邦多大的怒火,車里只有他,他根本不需要顧忌誰。「如果你真的把她視為未來的另一半,這時間點正要從醫院離開的應該是你不是我!陳建邦,方嘉儀只有一個,還是你認為女朋友再找就有,丟了這份工作,你誰都不是了?」

    「謝深樂,你以為你是誰?我告訴你,我怎麼對待嘉儀那是我的事,沒你說話的余地!有本事你叫她自己打電話給我,叫我去醫院,不然管好你自己就行!」陳建邦掛掉電話,謝深樂再撥過去,對方已經關機。

    方嘉儀的腦袋已經糊成一鍋粥,心痛到連手指頭都彎曲不了。

    陳建邦對她漫不關心就算了,竟然視她為所有物而非女朋友?一路走來,她究竟忽略了多少事情?

    大二聯誼時隨手幫忙的人記了她這麼多年,在她受傷昏迷的時候,天天來醫院陪床,只為了讓她媽媽能回家喘口氣,看看辛苦的爸爸,免得在醫院顧女兒還要擔心家里的情況。

    反觀她交往了八年的男朋友,掏心掏肺地付出,努力迎合他的作息和喜好,尊重他的決定,體貼他的辛苦,盡量不吵不鬧不讓他煩心,換來的卻是他對所有物的支配?為什麼他能漠視她到這種程度?她究竟成了擺設還是包袱?

    如果說方媽媽的話像一巴掌,謝深樂的話就像在她已經被打紅的地方,又狠狠地補上一記,簡直是痛進骨子里!就算她還想幫陳建邦說話,都找不出理由也沒有動力了。

    謝深樂離開醫院後,又回到實驗室,整棟建築物只剩門口小燈還亮著。

    方嘉儀一路掛念陳建邦,想看他到底在忙什麼,忙到連傷重的她都可以拋到腦後?一待車停,她就立刻飄向公車站牌。

    她記得這里有公交車可以到達陳建邦居住的小區巷口,正巧她來到公車站牌時,這路公交車再五分鐘就要進站了。

    方嘉儀忐忑不安,還得告訴自己千萬得穩住,事情不一定像她想的那麼糟糕,或許見到陳建邦本人,看到他因為加班或應酬而筋疲力盡的模樣,盤踞在她心里的不安就能消散了吧?

    幣掉謝深樂的電話後,陳建邦的怒氣就像添了柴的火堆,越燒越旺。

    謝深樂有什麼立場對他說這些話?他沒有盡到男朋友的本分就算了,還處處把自己拿出來跟他評比是怎樣?難不成是想取代他?

    他早就覺得謝深樂居心不良了,原來是打這主意!

    陳建邦不曉得在客廳坐了多久,越想越不對勁。明天是不是該去醫院一趟,先讓方媽媽安心,如果遇到謝深樂,再當面問清楚他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建邦,剛才是誰的電話?」李玉旻只圍了條浴巾就走出來,頭發吹到半干,身上散發著乳液的香氣,滑溜濕潤,一看就知道剛沐浴完。

    而坐在沙發上的陳建邦同樣只在下身圍了條浴巾,他拍了拍旁邊的座位。「寶貝,過來。」

    「你的寶貝現在還躺在醫院呢。」李玉旻哼了一聲,態度不屑,卻還是乖乖地坐到他身邊,偎進他胸膛。

    陳建邦輕笑一聲,捏了下她的鼻子。「又在吃醋了?」

    李玉旻不怎麼開心。「我除了吃醋還能做什麼?她現在出了車禍,你更不可能跟她提分手吧?說不定還會被押著跟她結婚……我都不知道要不要跟你在一起了,做什麼都得偷偷摸摸,我才不想一輩子當你的地下情人。」

    「唉,我也很無奈呀,都決定要跟方嘉儀攤牌了,誰知她卻出了車禍?!不管她醒不醒得過來,我確實不能在這時候走開,會被人說閑話的。寶貝,你就再忍耐一下,最多一年,我保證再一年,我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你舍得?」李玉旻瞪了他一眼。「我看你對方嘉儀還是有感情呀,听到她出事還緊張的要命,褲子還沒穿好就往醫院沖。」

    「哎喲,我不緊張就不是人了。」陳建邦摟緊她。「別說我,你還不是一樣,听到方嘉儀出事,整張臉都白了。」

    李玉旻抿唇不說話,隔了段時間才低頭小聲地說︰「不管怎麼說,我跟嘉儀——」

    「好啦,別難過了,感情的事本來就不能勉強,要不是遇見你,我也不知道我跟方嘉儀不適合,與其三個人過得不開心,不如各自痛一陣子,然後跟對的人在一起。方嘉儀一定能找到比我更適合她的人。」陳建邦說得冠冕堂皇,可是一想到謝深樂對方嘉儀的重視,他又覺得不舒服,像領地被入侵一樣,受到了挑戰。

    李玉旻見他有幾分言不由衷的味道,氣得推他一把。「我看你才舍不得讓她痛,你只會叫我忍,叫我委屈點!」

    「這種事總要慢慢來,我得花時間疏遠方嘉儀,慢慢淡化這份感情,不然把我們兩人的事說出來,沒有人會支持我們的。寶貝,你最乖了,一定能體諒我的吧?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們兩個的未來呀,而且我也舍不得你被罵。」陳建邦抱著李玉旻卿卿我我,用親吻跟**來安撫她不穩定的脾氣。

    「這些話你說給方嘉——啊……」李玉旻話說到一半就忙著喘了。

    兩人直接在沙發上滾在一塊,方嘉儀一到陳建邦家里,就被這一幕嚇得動彈不得。

    他們在干什麼?!

    方嘉儀氣得全身發抖,雙目通紅地看著交媾的兩人,恨不得把他們切成碎片!

    在她重傷躺在醫院昏迷不醒的時候,他還有心情跟她朋友上床?還直接在客廳里翻雲覆雨?!

    如果她沒有這番際遇,她還要被這對狗男女隱瞞多久?還要當多久的傻子?

    她全心全意支持陳建邦,無悔付出,更把李玉旻視為知交好友,什麼事都跟她講,有好處更是第一個想到她,結果他們倆就是用這樣的方式響應她的信任?

    簡直欺人太甚!

    「陳建邦!李玉旻!」方嘉儀怒氣騰騰,雙目血紅,長發在身後像蛇一樣不斷地舞動著,可惜不管她再生氣,正熱烈翻滾的兩人都看不見她。

    方嘉儀飄到他們身邊,死死盯著他們倆,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就往陳建邦的後腦勺砸過去。

    煙灰缸是塑料品,砸下去雖然會痛,但殺傷力不強,只是好端端的煙灰缸怎麼會砸到陳建邦頭上,連帶撒了李玉旻一臉煙灰?

    所有人都嚇傻了,瞬間定格,其中包括方嘉儀。

    她居然踫得到東西?

    太好了,這下不用跟他客氣,有什麼砸什麼,砸死就算了,砸得半死更好!

    報紙、雜志、馬克杯、筆、水壺通通都往他們身上招呼,還有陶瓷公仔、存錢筒、小型盆栽、造型立鐘、閱讀燈座,完全沒有手下留情。

    這個家是她布置的,這些小物品都是她買來裝飾的,可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東西會拿來教訓這個家的男主人。

    她擺放的不只是裝飾,還有她的青春、她的夢想、她的希冀、她的未來,而她現在正一點一滴地把這幾年來的累積全部一口氣砸掉!

    地上滿布的碎片和殘骸,就是她此刻的心。

    偏偏痛到極致的她哭不出來,所有的痛苦都堵在她的心上。

    「混蛋,你們通通去死!」為什麼要背叛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到底哪里做不好了?

    方嘉儀直接扛起矮櫃,朝他們兩人扔了過去!

    「啊——」陳建邦和李玉旻赤身**四處逃竄,狼狽至極,想逃還沒辦法靠近門邊,只能在客廳里團團轉,兩人的腳早就被地上的碎片扎得鮮血直流,皮肉翻飛。

    「這是怎麼回事呀?啊——」李玉旻抱頭尖叫,腳都快軟了還是得搏著跑。

    「媽的,我怎麼會知道?」陳建邦也被眼前紛飛的物品嚇到腿軟了,在這里住了三年,都不知道這是間鬼屋!

    已經嚇掉半條命的他根本忘了正全身赤luo,一見東西砸得差不多了,有間歇的空隙,立刻跨步往大門沖,李玉旻墊後,但她還記得撿起浴巾往身上圍。

    「想跑?」方嘉儀飄進廚房拿出菜刀,早陳建邦一步砍在大門把手上。

    看著亮晃晃的菜刀,陳建邦嚇得直發抖,他雙手合十,東拜西拜。「好兄弟,冤有頭債有主,你千萬不要找錯人,我是無辜的。」

    「無辜?背著我跟李玉旻偷情還叫無辜?虧我這麼相信你們兩個!」方嘉儀怒不可抑,或許是怒氣與恨意交織的磁場太強烈,連日光燈都開始閃爍,發出的電流聲。「說什麼工作很忙,加班很累,沒時間陪我?原來是在她身上加班?我現在終于了解是哪里出問題了!」

    方嘉儀拿菜刀在他下身比劃,幸虧她理智還在,沒一刀把這王八蛋給切了!她這八年的付出拿去喂狗都比這個強!

    「有話、有話好好說……」陳建邦頭冒冷汗,盯著那把浮在他肚臍前的菜刀不敢眨眼,深怕下一秒就朝他最脆弱的地方砍過來。

    他悄悄退後,想離這把菜刀遠一點,誰知他一有動作,菜刀就追了過來,嚇得他差點失禁。

    「建、建邦,你你你……你看那個……」李玉旻指著窗戶,整張臉幾乎沒了血色。

    陳建邦才不敢把視線從這把菜刀上移開,最後是李玉旻反復催了好幾次,他才勉為其難地瞟上一眼,接著就火速地把目光轉了回來。

    等等,他剛才看到什麼?

    「嘉、嘉嘉嘉嘉嘉嘉嘉嘉儀?!」陳建邦以為自己眼花,又看了一次窗戶,玻璃上反射出來三道人影,他、李玉旻,還有持刀的方嘉儀!

    陳建邦立刻軟倒在地,咽了幾次口水,朝著方嘉儀的方向,抖著聲音哭喊︰「嘉儀,你……你死了嗎?我、我不是故意不去看你的,你不要殺我,我是真的愛你,你要相信我!」

    「我再相信你就是個白痴!」他這種樣子還有臉說愛她?怎麼不說愛她媽呀!

    方嘉儀怒不可遏,一刀砍到陳建邦兩腿中間,差一點點就砍中他的命根子。

    陳建邦淒厲地叫了一聲後,昏了過去。

    接下來輪到李玉旻了,方嘉儀悲痛地看著她。「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能幫你的我從來沒有拒絕過,可你就是這樣對我的?搶我男朋友?」

    男友和好友連手背叛帶給方嘉儀不小的沖擊,她想哭卻偏偏沒有眼淚,氣憋在心里都憋出火了!

    李玉旻時不時瞄向窗戶,知道方嘉儀往她這里飄了過來,她想逃卻沒有力氣,頓時直接跪坐到地上。

    到了這般田地,她索性豁了出去,把壓在心里許久的話說出來。「你都看到了吧?建邦跟我在一起快一年了。他說你很無趣,愛管閑事又常自找麻煩,還會拖累他,一想到要跟你過一輩子他就害怕。方嘉儀,你是個失敗者,失敗者!」

    「你閉嘴!」方嘉儀又氣又難過,抄起地上的抱枕就往她身上扔。

    這是她認識了十幾年的好朋友,十幾年!

    「呵,你現在明白我的心情了嗎?」李玉旻笑著哭了出來。「你長得沒我好看,成績也沒我好,明明沒有一點比得上我,為什麼每個人都比較喜歡你?每次聚會,沒約你就不會想到我?我李玉旻又不是你的跟班!」

    「就因為這樣你就要介入我跟建邦的感情?你有毛病嗎?你既然覺得什麼都比我好,為什麼不去找一個比建邦好的男人,跟我搶有什麼意思?你根本不喜歡建邦,你只是喜歡贏我的感覺!」方嘉儀不懂這有什麼好比較的,李玉旻身材好、人漂亮,個性溫柔又有氣質,人緣其實不差,只是其它人比較不敢對李玉旻開玩笑罷了,這一切不過是她的錯覺。

    就因為這樣的理由,十幾年累積下來的友誼比屎還不如?

    她們一起哭笑的歲月、共同奮斗的過往,全敵不過這見鬼的嫉妒?

    說好以後結婚生小孩要彼此當世交,每一代都是好朋友,李玉旻卻反戳她一刀,在她最艱難的時候,忙著跟她男朋友生孩子?

    不,應該說是前男友了。

    方嘉儀心如死灰地盯著又哭又叫的李玉旻,對方說什麼她都听不進去了。

    她轉過身,掃了眼昏死在地板上的陳建邦,對他的感情就算無法在一夕之間完全逝去,也全部凍結成冰,一踫就皮膚疼。

    她把這里當作未來的家,細心打掃,用心布置,沒想到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笑話。

    而她,更是最大的笑話。

    「嘔——」渾渾噩噩地離開此處,飄不到巷口,方嘉儀就蹲下來吐了,干嘔得厲害,彷佛要把內髒都吐出來一般。

    經歷過這些事之後,她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可以相信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2:16

第4章(1)

    喂完早上的藥,方媽媽在掌心上倒了點乳液,幫方嘉儀按摩全身。

    「嘉嘉,過幾天是媽媽生日,你醒來幫媽媽吹蠟燭好不好?」方媽媽明明不想哭的,卻還是說到眼眶泛紅。

    女兒不醒,又不能一直在醫院住下去,醫師說了,如果指數都正常就要請他們出院,帶回家照顧。

    按摩完後,方媽媽心情沉重地拉開布簾,意外看到謝深樂現身在病房中,他看起來很累,似乎沒有好好休息。

    「怎麼來了?」現在才早上七點多,是上班途中來的嗎?方媽媽又是責怪又是不舍。「嘉嘉沒事,你別緊張。下班來已經很累了,上班前就別過來了,嘉嘉有什麼事我會跟你說的啦。」

    「我今天休假,在家待著也靜不下心,所以就過來了,希望阿姨別覺得我煩。」他昨天睡不好,輾轉反側到四點多才勉強眯了下,不到六點就醒了。「這是我幫你買的早餐,趁熱吃。」

    「謝謝。」連休假都往醫院跑,這已經不是普通朋友的關系了吧?方媽媽咬著謝深樂買來的肉包,心越跑越偏,如果女兒的交往對象是他就好了。

    她昨天打電話給陳建邦,可是都沒有人接,到現在一通電話、一則簡訊都沒有,難道追到手又交往久了就不值錢了嗎?那結婚後的日子怎麼過呀?等嘉嘉醒了,她一定要勸她考慮清楚,別把一生賠給了不恰當的人。

    「小樂,阿姨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阿姨你說。」

    「家里今天要拜拜,我要回去一趟,本來麻煩我妹過來顧一下嘉嘉,不過這樣我會比較趕,你可以幫我顧一下嗎?」方媽媽有點不好意思,謝深樂放的應該是特休,卻不能自主規劃。「不方便可以說,千萬不要勉強。」

    「不會啦,反正我也沒計劃,剛好可以幫上忙。」謝深樂放下計算機,脫去外套,確定要留下來。「阿姨,你放心,這里交給我吧。」

    他從昨晚就一直心緒不寧,到今天早上依舊煩躁的要死,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一樣,風雨欲來的預感讓他坐立難安,還頻頻想起方嘉儀。與其到實驗室卻一直掛念她的情況,還不如到醫院來,就臨時請了假。

    反正帶著計算機他就能做很多事了,試驗計劃也不是擬好看的,少了他,實驗一樣能順利進行。

    「那就麻煩你了。」方媽媽又想起另一件事。「我有訂醫院的午餐,你記得拿來吃,別出去買了。」

    「好。」謝深樂笑著應下,送方媽媽到電梯處。

    方嘉儀因為昨天刺激過度,恍恍惚惚地從陳建邦的公寓飄回醫院,此刻才剛回到她的病房所在的樓層,就看見媽媽步入電梯,而謝深樂正朝她揮手道再見。

    若是平常,方嘉儀還會好奇一下到底發生什麼事,為何媽媽跟謝深樂的角色換了過來?但經過昨夜的躁動,她已經耗盡所有心力,現在只想放空,然後找個角落把自己塞進去。

    她飄回病房,看到床上昏迷不醒又憔悴的自己,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怎麼會可悲成這樣呢?長這麼大了,還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好是壞都分不清楚,還幫別人找借口開脫,明明到處都是可疑的線索,她都不曾探究,活該被人當成傻子。

    「方嘉儀,你都快三十歲了,才明白自己是則笑話,你笑呀,怎麼不笑?」要不是她現在又踫不到東西了,不然真想賞自己兩巴掌,為什麼會蠢成這樣?

    謝深樂回來之後,順手拉上布簾,方嘉儀坐到他旁邊,卻無心听他今天的故事,頹然地縮成一團,默默哀悼自己逝去的友情和愛情。

    「方嘉儀,我喜歡你。」

    謝深樂突如其來的開場缸,立刻把縮成一團的方嘉儀嚇得冒出頭來。

    「你……你說什麼?」喜歡她?謝深樂喜歡她?這怎麼可能?

    老天爺到底在跟她開什麼玩笑?昨晚失戀,今早就有人跟她告白?是嫌她這陣子起伏還不夠大嗎?

    「你跟陳建邦在一起,我的感情就跟你沒有關系了,本來我想就這樣吧,時間一久,慢慢淡了就好,要不是你出車禍,我還沒辦法離你這麼近。」謝深樂來這里這麼多回,第一次伸手摸了方嘉儀的臉。「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好好的,一輩子都不能接近你也沒關系。」

    謝深樂喜歡她?他真的喜歡她?方嘉儀嚇得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難怪謝深樂工作都忙不完了,還是每天到醫院來陪床……她的腦袋脹得嗡嗡響,完全沒辦法思考,雙手成拳敲著腦袋兩側,還是沒辦法把自己敲正常。

    「我不喜歡陳建邦,他配不上你,可這不是我破壞你感情的理由,但是我……」謝深樂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把方嘉儀的胃口吊得高高的,直到他的手指將她**在外的五官都描繪過一回,才開口說︰「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搶過來。」

    謝深悅後來有打電話給他,說陳建邦升上主任後幾乎不加班,只有趕交期時會留晚一點,平時六點就走了,就算加班也從來沒有超過九點,這時間過來醫院還夠他陪方嘉儀兩個小時!

    可是他人呢?听方媽媽說匆匆來過三次,每回都說工作忙得趕回公司,他究竟在忙什麼?

    方嘉儀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唯一可以清楚描述的感覺就是累。

    「看得出來你很喜歡陳建邦,處處為他著想,為他考慮,這讓我很嫉妒。」

    恨不得取而代之。「我沒有資格評論你的感情,因為那是你的選擇,可是看你這麼傻,我實在舍不得,陳建邦冷落你的時間不短了吧?」

    方嘉儀很想哭,但卻只能想,發泄不出來的情緒憋得她好難受,恨不得拿頭去撞牆。

    她身邊的人都看得出來她很傻,偏偏她就是傻到不願去探究真相。

    「陳建邦剛好在我爸的公司上班,我托人查了下,他雖然忙,但並不會忙到連來醫院陪你的時間都沒有。」謝深樂的臉繃得死緊,神情相當不悅。他恨不得能捧在手心里疼的人,陳建邦居然不懂得珍惜,他也不想想她是個多好的女孩子?「雖然這讓我有機會可以留下來,但是對你來說,還是陳建邦好吧?我不過就是個比陌生人還好一點的男友的同學……」

    方嘉儀一陣痛縮,臉色蒼白到幾近透明,心一抽一抽地疼。

    「這些話,我希望你听到,又不希望你听到,我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矛盾的心情了。」即便知道陳建邦沒有好好對待她又如何?這不是他介入的借口,他唯一能越界的就是趁她對這外界的事毫無感知時,放縱自己的感情,到病床旁陪她幾個小時。「我是真的喜歡你,而我也只能在這時候說喜歡你……」

    謝深樂自嘲地笑了聲。「八年了,我那時候都規劃好了,你是唯一的變量,沒想到我這一猶豫,你就成了陳建邦的女朋友。這幾年來,我陸陸續續關注你的消息,你依舊跟陳建邦在一起。」

    他還想過,只要听見方嘉儀恢復單身就立刻買機票飛回台灣,可惜這想法到他決定回台灣設立實驗室之前,都沒有機會付諸實現。

    家里的人都認為他放太多心思在工作上,像根老木頭遲遲不開花,卻不知道他早就結過花苞,只是還沒開就先謝了,到現在都沒結過第二顆。

    謝深樂認真地說著他在心里憋了好幾年的話,方嘉儀越听胸口越痛,痛到她施力捂住胸口還是遲遲無法舒緩過來,錐心刺骨般的疼痛凌遲得她忍不住喊出聲。

    「痛……好痛……」她痛到都縮成了球,把頭埋進雙腿之間,沒有注意到她的靈體正越變越透明。

    一直注意著方嘉儀的謝深樂頓時皺眉,病床上的她呼吸忽然變急變快,甚至張嘴喘著,身體微顫,反應心跳和血壓的生理監視器數據更是不斷上升,沒有止勢。

    他驚覺不妙,立刻按下緊急按鈕。「病人的心跳跟血壓急速上升,呼吸變快變喘。」

    謝深樂向護理師說明情況後,害怕地握著方嘉儀的手。

    「你撐住,護理師馬上就來了,你不能有事!」

    一股寒意從背脊竄起,蔓延全身——這是他第二次因為方嘉儀感受到這種蝕心的懼意,連帶上次她倒地浴血的畫面都洶涌而至,令他險些站不穩,深怕她出了什麼無法挽回的憾事。

    可是他不能慌,他和她都得撐住。「嘉嘉,你別怕!勇敢一點,撐過去!」

    沒多久,值班的護理師過來查看情況,立刻通知醫師,一陣兵荒馬亂之後,方嘉儀的情形總算穩定下來。

    謝深樂一口氣還沒喘完,一回頭就發現昏迷好幾天的方嘉儀睜開了眼楮!

    「你——」他以為是自己太緊張生出幻覺,握住病床欄桿又看了一次。她確實醒了,只是看起來很虛弱,沒什麼精神,雙眼灰蒙蒙的,但總算是醒了。

    謝深樂嘴巴開開合合,像條離水的魚,明明內心激動得很,但就是沒辦法說出完整的句子。他狼狽地抹了把臉,決定先通知方媽媽這件好消息,先讓情緒平復一下。

    方嘉儀轉著眼珠子探看眼前的環境,還不是很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除了青色的布簾,入眼的幾乎都是一片白。

    她這是……醒過來了嗎?

    方嘉儀試著坐起,卻發現手腳無力,身體異常沉重,又脹又疼,十分難受,唯一能慶幸的一點,是她終于能真實感受到重量和這個世界。

    她愣愣看著背過身撥電話向媽媽報喜的謝深樂,其實心里還有幾分不踏實,怕這是一場夢。

    她太久沒有開口說話了,反應有些遲鈍,喊了好幾次才真正發出聲音。

    「謝……深樂……」

    見他訝異回頭,方嘉儀伸手,卻十分吃力,怎麼抬就是沒有一個拳頭高,還抖得很厲害。

    謝深樂見狀,電話還沒掛就回來握住她的手。「別急,你出車禍了,躺了好幾天沒動,肌肉沒力很正常。醫生說你傷口愈合得很好,別緊張,只是暫時的。」他細聲安撫她,看她目光通紅,心口一陣揪疼。

    他沒放開方嘉儀的手,就這麼握著,再對手機彼端的方媽媽說︰「阿姨,你慢慢來,嘉嘉這里我會看著,小心為上。」

    幣了電話,謝深樂抑下緊張,坐到陪床椅上跟方嘉儀說話。「你媽媽等一下就過來了。現在感覺怎麼樣?還好嗎?有沒有哪里特別痛或特別不舒服?你先放輕松感受一下,我去請護理師來裝止痛針。」

    她全身是傷,會痛是應該的,只是疼痛有分級,也許有些不對勁的地方要當事人感受後,才知道該進行哪些檢測及處理。

    方嘉儀傻愣愣地看著謝深樂通知護理師她清醒過來的事,以及後續安排。

    听著他巨細靡遺的吩咐,她才慢慢有了回魂的感覺。

    想到這些天她當游魂所經歷的事,她的無助、她的彷徨,還有受到背叛屈辱的震撼與悲痛,全化成了委屈,源源不絕地向她撲了過來——

    「嗚哇——啊浮浮——」方嘉儀嚎啕大哭,哭得像個初生嬰兒一樣,五官都皺在一起了。

    「啊!」謝深樂慌了手腳,先愣了一下才想到要抽面紙幫她擦眼淚。「別哭,沒事,真的沒事,我沒騙你,只是暫時使不上力,你別哭呀——」

    方嘉儀哭得更用力了,還哭到咳嗽,簡直慘到不能再慘。

    「為什麼他們要背叛我……我哪里做不好了?我全心全意對待他們,為什麼他們做得出那種事……嗚啊浮浮——」

    謝深樂听出關鍵,安慰她的同時問︰「誰背叛你啦?」

    「建邦和玉旻……嗚嗚嗚啊——為什麼?我哪里對不起他們了?為什麼……嗚嗚……」方嘉儀哭到全身骨頭都在痛,可是好不容易能發泄了,她根本不想停。

    這些日子她受夠了!

    「乖喔,慢慢說,他們做了什麼啦?」謝深樂直接把面紙放到她腿上,幫她擦眼淚的同時,床上逐漸累積出一座白色小山,他卻沒有不耐。

    「他們……他們上床了……嘔——」想到那畫面,方嘉儀惡心干嘔。

    「小心,別太激動。」謝深樂也不怕髒,居然直接伸手去接,不過方嘉儀沒吐出什麼,就是胃里直泛酸。

    「為什麼……他們在一起快一年了……一年耶,他們到底把我當什麼了?嗚嗚嗚——」方嘉儀哭得好累,眼楮都睜不開了。

    這消息大大震懾了謝深樂。

    方嘉儀是個重情的人,這對她而言無疑是青天霹靂,天塌了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只是出事前她毫無異樣,還幫陳建邦送洗床單,她是何時知道這件事的?

    「你怎麼知道的?會不會把夢境當真了?」謝深樂倒了點水喂她喝,剛好護理師過來,他歉然地向對方笑了下,低頭繼續安撫方嘉儀,盡量別讓她的情緒影響護理工作。「你先冷靜下來,慢慢說。可以哭,但是別用力,你身上一堆傷。」

    真怕她身上的石膏和繃帶拆開後,人就散了。

    護理師離開後,謝深樂撥掉方嘉儀臉上的紙絮,又喂她喝了點水才問︰「你怎麼知道陳建邦對不起你了?是不是睡昏頭了?你知道你睡了兩個多禮拜嗎?」

    「知道。」方嘉儀癟嘴,神色相當晏屈,眼紅鼻子紅的,看起來好可憐。「我親眼見到的——」

    她把這些天的事大概說了一遍,謝深樂震驚到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說……你這幾天都……」他嚇到連語言能力都崩解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爸在你國小的時候,把你丟到市中心,拿一百塊叫你自己坐車回家,因為沒找零被罵敗家子還被痛打一頓。」她開始舉證。「我入院當天你哥哥有來,他長得很高很壯,還摘掉你的眼鏡,掀開你的劉海……你集訓時最討厭背著你哥哥跑步,因為他比豬還重……你到國外留學的時候受到歧視,還被霸凌……你的實驗室不接發酵性物質分析……」

    方嘉儀如數家珍,謝深樂听得是無比別扭,每說一項,他的耳根就多紅一分。

    「所以……你也知道我喜歡你的事了?」她剛剛說的那些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這句話有沒有听見?

    方嘉儀頓時呆住了。她才剛回魂,就像是一台老舊的計算機,程序跑得很慢,光是陳建邦和李玉旻的奸情就佔去她大量的內存,正在理清謝深樂的事,還沒想到他突如其來的告白呢,他就直接提出來問她,想躲也躲不了。

    見她呆愣的表情全是錯愕,謝深樂暗暗松了口氣,幸好她沒有反感,不然他這仗打起來就難了。

    「你還打算跟陳建邦在一起嗎?」

    方嘉儀沉下臉來,搖頭。沒有什麼比送上門讓人作踐的行為更賤了,她才不干這種事。

    「那我可以追求你嗎?」

    「啊?」方嘉儀這下真的當機了。接連發生這麼多事情,她根本應付不來,而且陳建邦的事讓她好累,她真的沒有心思去想這些,甚至有些逃避。

    她低下頭,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但是對謝深樂來說,沒有響應不代表拒絕,他也明白此刻她心力交瘁,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沉澱還有療傷,只是他太開心了,忍不住先開口。

    好吧,這麼說不應該,但他終于能追求方嘉儀了,教他如何不開心?盡管離魂听起來荒謬,不過能讓她明白陳建邦是什麼樣的人,也算因禍得福。

    「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尤其是靈魂部分。」這麼問好蠢,不過這種事根本沒有經驗可以參照,謝深樂怕她離魂這麼久,難免對身體或心智有影響。

    「全身都痛,無力又很累……」她現在整個人由里到外都不舒服,沒有一個地方是完好的。「我感覺不出來靈魂有怎麼樣,只覺得身體很沉,畢竟我之前都飄來飄去的。」

    這話說的讓謝深樂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你先休息一下吧。等等阿姨就過來了,別讓她看到你眼楮紅通通的樣子,你應該知道阿姨這陣子沒少哭。」她們母女踫面後,八成還要再抱頭痛哭一次。

    謝深樂實在是見不得她的眼淚,非常時期又避免不了,要是待會阿姨提到陳建邦,肯定是山洪爆發的等級。

    發泄是好事,發泄過度就傷身了。方嘉儀現在早就全身是傷,不管是心理的還是生理的,都傷得不輕。

    「嗯……謝謝你……」方嘉儀抬頭看了他一眼,有感謝,有抱歉。她住院這陣子,他也沒有輕松到哪里去。「你也要好好休息一下,我知道你離開醫院後還去了實驗室,每天忙到三更半夜。」

    雖然她的靈體只跟過一次車,但是她沒漏听過他講電話,他根本就跟工作綁在一起,整座城市都是他的實驗室。

    謝深樂听在耳里,甜在心里。「嗯,我會的,你先休息,睡不著就閉眼楮。」

    「嗯。」方嘉儀听話地閉眼休息,眉心還是皺得死緊。

    可能是哭累了,沒多久就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謝深樂站在床邊痴痴地看著她,總算放下心中大石。

    「好好睡吧,醒來之後,世界會慢慢變好。」我會親手為你打造。

    至于陳建邦,早晚有他後悔的一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2:30

第4章(2)

    方嘉儀醒過來後,方爸爸跟方媽媽都松了口氣。

    方媽媽特地燒香感謝祖先保佑才趕來醫院,本來今天有一趟北上車次的方爸爸也難得的請同事代班,急急忙忙趕過來。

    雖然昏迷了很多天,方嘉儀還是很累。靈體不需要睡眠,她以靈體在醫院內游蕩了兩周,基本上都醒著,本來不覺得有什麼,回到傷痕累累的肉體才知道精神消耗頗大,劇痛還敵不過睡意,等她一覺醒來,天都黑了。

    足足睡了快八小時,方嘉儀還是覺得困,不過看到湊近床頭、異常興奮的父母,她還是強打起精神,下意識想坐起來,卻是無力。

    「躺著就好、躺著就好。」方媽媽馬上按住女兒的手臂,不敢用力,眼眶紅通通的,好像一眨眼就會落淚。「嘉嘉,你終于醒了,嚇死媽媽了你知道嗎?」

    看到母親難受成這樣,方嘉儀心里也不好過,跟著紅了眼眶。「對不起……」

    「傻孩子,說什麼對不起?」方媽媽哽咽,一邊摸著女兒消瘦的臉蛋,一邊抽起櫃子上的面紙擦眼淚。

    「好啦,嘉嘉醒來是好事,都別哭了,我們要笑。」方爸爸摟住方媽媽的肩膀,要她把眼海收一收,其實他自己的眼眶也是紅的。

    接到妻子電話直奔醫院時,嘉嘉睡得很熟,跟昏迷時沒兩樣,要不是謝深樂和護理師再三保證女兒確實醒了過來,他還真不敢相信。

    「好,要笑。」方媽媽擠出了個丑丑的笑容。「對了,我還沒通知建邦嘉嘉醒了。」

    一听到陳建邦的名字,方嘉儀臉色丕變,方爸爸很快就意識到不對,皺眉地看著她。

    她沒打算跟父母訴苦,想草草帶過去,可一開口還沒說話,眼淚就掉了下來。

    「不用通知他了,我以後跟他沒關系。」井水不犯河水,最好一輩子都別再有交集,李玉旻也是!

    「怎、怎麼啦?」方媽媽一見女兒掉淚,越哭越凶,著急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出了什麼事?你快點跟媽媽說呀。」

    「他……他劈腿了……」方嘉儀低頭抹淚,不敢看父母。「對象還是玉旻.」

    「你說什麼?建邦跟玉旻?」方媽媽差點站不穩,幸虧有方爸爸在身後撐著。

    「你該不會是知道他們兩個的事,傷心難過才出車禍的吧?」

    「這……」方嘉儀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面對父母,她無法輕易說出離魂的經歷,畢竟老一輩人的反應絕對比他們這代嚴重許多,說不定她之後除了吃藥外還得喝符水。

    她出車禍和男友劈腿的消息已經夠嗆了,沒必要再多剁洋蔥。

    女兒的遲疑在方媽媽眼里看來,百分之百就是她想的這樣,氣得她雙手握拳火燒心。「難怪你手術那天他跟玉旻一起過來,講到婚事還猶豫萬分。你爸爸說的對,他不是什麼好鳥!女兒,我告訴你,小樂不錯,條件比陳建邦好上數百倍,對你又好,媽媽鑒定過了,你不如跟他在一起。」

    「蛤?」鑒定?她是怎麼鑒定的?方嘉儀錯愕退去後,羞恥就浮上來了。

    「你說話也要挑時間,嘉嘉現在的狀況合適嗎?」還好方爸爸跳出來阻止,沒讓方媽媽繼續說下去,不過方爸爸神情微慍,看得出也因為陳建邦的事氣得不行,只是他收斂一些。

    他對方嘉儀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沒有對不起陳建邦,是他沒辦法自制,話說得再漂亮都是借口,你傷心難過是必然的,別讓這件事困住你的腳步。在你昏迷的期間,小樂盡心盡力的幫忙,你可別因為難過就忽略了。」

    「爸!」怎麼話听到後面味道就變了?到底謝深樂是何時收買她爸媽的呀?

    是說……怎麼都沒看到謝深樂?是去買晚餐了嗎?

    「這麼晚了,嘉嘉一定餓了吧?這麼久沒吃東西,你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媽去幫你買。」說起來也幸運,之前女兒進食都是用鼻胃管,兩周要換一次,今天早上醫師過來,方媽媽覺得女兒這樣辛苦,就跟醫師要求等下回進食或喂藥的時候再裝上去,讓女兒休息一下,沒想到她就醒了。

    方嘉儀下意識回答。「謝深樂不是去買了嗎?」

    「哎喲,小樂早就回去了。」

    「回去了?」方嘉儀心里泛起異樣。平常他不是都待到很晚嗎?怎麼她醒過來之後,他反而先走了?難道是因為她沒有答應——

    謝深樂會是這麼小氣的人嗎?不像呀!

    還是他面子拉不下來,覺得尷尬,暫時先回避呢?

    「想見他呀?」方媽媽笑容頗有意思。「別急,小樂天天都到醫院來看你,明天就過來了。還是你想他?想他可以直接打電話給他呀。」

    「沒事,就是問問。」方嘉儀滿頭黑線,看來媽媽對謝深樂相當滿意,全然忽略了她才剛剛恢復單身,沒那麼快就能進入下一段戀情。

    而且謝深樂好是好,他們倆總歸還是不熟呀,說不定他喜歡上的只是他想象出來的方嘉儀呢。

    做情人還不敢想,朋友倒是個不錯的選擇。以前錯過了,現在撿回來還不遲。

    方嘉儀喝著媽媽熬的大骨粥,臉色不算好看。

    醒來第三天了,而謝深樂也跟著消失了兩天。

    雖然他有打電話來跟媽媽說因為實驗室出了點問題,晚上沒有辦法過來,可她還是不大開心。

    陳建邦說他工作忙,結果他都做了什麼?

    她知道這有點遷怒的意味,可是她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身體不自由,她只能讓思路奔放了。

    其實她根本沒有生氣的理由,謝深樂又不是她的誰,沒有義務過來醫院看她,就算是朋友也盡了本分了。

    只是不知道他是被氣走還是被嚇跑的?她剛醒來時哭得撼天動地,現在回想起來自己都覺得丟臉,可她這個覺得丟臉的都敢見他了,他居然不來?!

    情緒又繞回了原點,點火、滅火、點火、滅火的好累。

    「唉……」她舀了口粥放進嘴巴,湯匙含了很久,遲遲沒有抽出來,吃一口總要發幾秒呆。

    「是有多難吃呀?」方媽媽瞪了女兒一眼,好想把保溫瓶搶過來親手喂。

    「很好吃,是我沒什麼胃口。」方嘉儀揉揉肚子,有點撐了。「可以晚點再吃嗎?」

    「隨便你,記得吃完就是。」方媽媽把保溫瓶接過來蓋好,看女兒有氣無力的樣子,她實在無奈。「你現在就是要多吃多睡,傷口才會好得快。」

    「我覺得是肉長得快。」到時不是因為車禍面目全非,而是因為肥胖。

    「長肉好呀,看你瘦成什麼樣子?」方媽媽倒了杯水要給她喝,轉頭就看見她目光全鎖在病房門口。「想他?不然我幫你打電話給他好了。」

    「誰想他了?我就無聊看看。」算了,管他愛來不來。

    方嘉儀索性閉起眼楮,听她媽媽的話,多吃多睡,其它的事暫且不理,反正她對謝深樂——

    她不會形容,或許是同仇敵愾的盟友,或許是旅人的沙洲,或許是其它雜七雜八的東西……總之從她出事開始,處處都有謝深樂的影子,他又是了解最多的人,難免佔了個特殊的位置,結果這個人在她醒來之後就神隱了?!

    朋友這種東西,就是來來去去的,她要習慣。

    「小樂,你來啦?」方媽媽突然開心地喊了聲,驚得方嘉儀立刻睜開眼。

    「來了?!」她火速往門口看,連只蒼蠅都沒有。

    「哎喲,老了,眼花。」方媽媽咯咯直笑。

    「媽,你很過分耶!」還笑得跟賊一樣,有沒有同理心呀?方嘉儀氣得嘟嘴,再次閉上眼楮,這回是眼不見為淨。

    「你……你、你是小樂?」方媽媽又出聲了,這回是訝異和欣喜的語氣。

    方嘉儀氣呼呼地說︰「別假了,這次我不會上當!」長這麼大還不知道她媽媽演技這麼好,好到都可以去當聲優了。

    「阿姨,是我。」

    這是謝深樂的聲音!他真的來了?!

    方嘉儀陡然睜開眼,本來還想揶揄幾句,一見到人,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謝深樂厚如柚子帽的老式發型變得相當干爽利落,兩側頭發剃得很短,頭頂稍長,再用發蠟抓出自然的蓬松感,非常好看。

    方嘉儀早就看過他拿下眼鏡的樣子,當初還為他熠熠生輝的大眼楮狠狠地驚艷了一把,可是怎麼樣也比不上現在的強烈沖擊,新發型把他五官的優點都突顯出來了。

    他眉毛濃厚,鼻子高挺,雙眼清澈湛亮又帶著些許銳利,像是反射了星辰的湖水,靜謐但深藏不露。

    原本老舊且寬大的衣服換成了素色V領的貼身棉質上衣和黑色休閑西裝外套,輕松又不失沉穩,腳上的丹寧褲更將他的雙腿襯得又直又長。

    才幾天不見,謝深樂就從老學究變成潮學生,簡直像上了素人大改造的節目,方家母女頓時看傻眼,嘴巴張大到都能直接塞雞蛋了。

    這真的是丑小鴨變天鵝的真人版呀!

    「你——」他神隱了幾天,就是為了要改頭換面嗎?

    方嘉儀瞬間不曉得該如何反應,倒是方媽媽開心地拉著謝深樂轉圈圈。

    「哇,好帥喔!我們家小樂打扮起來果然就是不一樣。」

    喂喂,什麼時候變成我們家的?方嘉儀在心里暗暗吐槽,氣已經消了不少。

    他要改造成現在這樣確實得花不少功夫,但他怎麼突然注重起外表了?方嘉儀疑惑地看著任由方媽媽擺弄的謝深樂,不管怎麼想都覺得她就是關鍵呀。

    方嘉儀的臉漸漸紅了,一直用余光留意她反應的謝深樂轉過頭來,對她笑了。

    「嘉嘉,這兩天還好吧?實驗室出了點事,花了些時間解決,就沒過來了。」

    他指了指自己。「當然還有忙我私人的事,成果還可以吧?」

    他本來昨天就要出現的,只是設備毀損對委托廠家影響不小,又是大型機器,必須跟原廠調零件,還有委托廠家排程也受到影響,實驗室里只有他可以通盤指示該如何運作處理,沒辦法請假。

    不過昨天頂了類似這身的打扮到實驗室里晃了一圈,效果比他預想的好,大家嚇到講話前言不搭後句,還有人直接尖叫的,相較之下,方嘉儀的反應還算平淡。

    「還好呀,就是一直在叨念你,沒事就看門口,尤其晚上的時候。」方媽媽趕著在旁爆料,笑得賊賊的。

    「媽!」有她這樣賣女兒的嗎?方嘉儀看了眼偷笑的謝深樂,直接把棉被拉起來蓋頭。喔不,她不會被誤會成「口嫌體正直」的人吧?

    「哎喲,害羞了。」方媽媽才開心不久,想起謝深樂的「家訓」,臉色就沉了下來。「不對喔,你打扮成這樣是……遇到真愛了嗎?那我們嘉嘉怎麼辦?」

    懊不會還沒下手,菜就被端走了吧?

    「咳,是,不過阿姨別緊張,同樣的。」他沒有向方家二老表明喜歡方嘉儀,但他相信自己只要開個頭,暗示一下,再聯想他平常的表現,其實不難猜。

    只是他沒想到方媽媽居然早他一步動了把他們倆湊成一對的心思?這是老婆還沒攻陷,就先得到一個丈母娘了嗎?

    方媽媽一下子就抓到重點了,看看謝深樂,又看看女兒,臉上都快笑出一朵花來。「這樣好、這樣好!你比陳建邦好多了。」

    「媽!」方嘉儀掀開棉被大叫。哪有人這樣講的?要她如何面對謝深樂呀?

    「哎喲,我這張嘴喔,你爸念了我好多次了,就是改不掉。」年紀大了,要改習慣難如登天。方媽媽歉然地看向謝深樂,後者倒是擺手說沒關系。「不然你們聊好了,我先回去一趟!」

    「媽!」方嘉儀嚇死了,好想跳下床抓住她媽,不讓她離開。

    留她和謝深樂單獨在這里,布簾一拉,她可能會緊張到休克好嗎?這種直奔真愛的速度太快了,她跟不上。

    「我跟嘉嘉很久沒見了,她又一下子看到我變這樣,可能不知道如何跟我相處,阿姨還是留下來吧,免得我們兩個尷尬。」謝深樂笑著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無可奈何讓她手腳發軟,只好把頭撇了過去。

    「也好。」方媽媽招呼謝深樂坐下來,越看他的樣子越滿意。「看到你大變身,我突然想到你上次話沒講完,你哥是出了什麼事,才讓你听從家訓的?」

    沒想到方媽媽還記得這件事,謝深樂頗感訝異,方嘉儀也是同樣好奇這段未盡的故事。

    見方嘉儀雙目炯亮,已經做好听故事的準備了,謝深樂不由得失笑。

    就當作是她想多了解他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2:45

第5章(1)

    這故事有點長,謝深樂不知從何說起,想了下才開口。「我爸說這是個現實的世界,誘惑也多,要我跟我哥專注發展腦袋里的東西,絕對不能把皮相當重點,還要看起來越矬越好,這樣還能砥礪心智,因為外界的負面能量會像瀑布一樣打下來,是一種現代的修行方式,所以從小我哥穿堂表兄弟的舊衣,我穿我哥的舊衣,長大後就穿我爸的,我之前那些衣服都是我爸爸年輕時穿的。」

    「你哥這麼壯,他的衣服你穿得下嗎?」方嘉儀的關注點跑到奇怪的地方。

    「很像在套布袋,袖子和褲腳都要卷起來,還因為這樣,我同學都覺得我是個只會念書的弱雞。」

    不過他自己倒是不以為意,有時候交際確實讓人挺煩的,加上他跟同學共同語言少,話不投機,玩不到一塊去,少有交集對他來說反而松口氣。

    但對謝深悅來說,就不是這樣了。

    「我哥哥頭腦不錯,可惜不愛念書,成績平平,就數體育成績最出色。他高中時暗戀班花,還學唐伯虎點秋香,在課本寫藏頭詩,卻因為他人長得太矬,又壯得跟猩猩一樣,這種行為就被放大了,每天被言語霸凌,說他丑人多作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加上我很也矬,就連我也一起罵進去。那些人還學金庸,幫我們冠了謝家二丑的外號,雖然他們覺得這是開玩笑,我哥卻當真了。」

    「這真的太過分了!」方媽媽听到臉都皺了起來,無法想象這種事要是發生在自家兒女身上,她會不會氣到直接進學校找對方家長出來理論?「真該讓那些人看看你哥和你現在的樣子,就不信他們條件有你們一半好。」

    方嘉儀同樣皺眉,她向來看不慣這種行為,也曾經幫弱勢的同學說幾句話而受到團體排擠,即便出了社會後,還是在職場上遇過類似的問題。

    有時候她真的很想問,到底是人病了?還是社會病了?

    「他回家跟我爸吵了一架,說他要剪頭發、換眼鏡,也不想穿別人的舊衣,為什麼他不能好好享受自己的青春,得裝矬?當癩蛤蟆?就算他日後再成功也沒辦法回到十八歲。其實我那時有點心動,想附和我哥,只是情緒沒他那麼強烈。」

    他會產生反抗的想法,起因在謝家二丑這個綽號,沒听過罪不及家人嗎?況且他們什麼罪都沒有,就讓他們看看到底謝家人有多「丑」!

    「後來呢?你爸有同意嗎?」方嘉儀問。

    謝深樂無奈地笑了下。「後來我爸說做個實驗吧,就帶我哥去剪頭發,校服沒辦法換,不過鞋子、襪子、手表通通換過一輪,還買名牌,整個人煥然一新!人緣是回來了,我哥卻一點都不開心。」

    「為什麼?」方嘉儀很驚訝。這不是他要的結果嗎?還是又遭遇了什麼事?

    謝深樂輕輕地抿了抿唇才回答︰「因為大家夸的是他的外表、配件,不是他謝深悅,所以他一點都不開心,連他唯一自豪的體育都沒有他的手表來得吸楮。他跑得快、跑得久、跳得高、跳得遠全是因為他長得好看,不是他努力練習的成果,就連他暗戀的班花看起來都沒一開始那麼吸引人了。」他不知道收集了幾桶來自他哥的苦水,有幾次听到煩了,還直接把人抓進訓練室里揍到乖。

    謝深樂繼續說︰「就因為這樣,他覺得我爸說得對,最重要的是培養才能和腦子里的東西,如果有人懂得欣賞,進而喜歡上他,才是真正為他本質著迷,感情才能走得長久順暢,所以我哥又穿回以前的舊衣服,直到遇見我大嫂才改頭換面。」

    「要是嘉嘉沒有跟陳建邦分手,你要頂之前那顆頭頂多久呀?」謝深樂都三十了,人生已過三分之一,想想他爸還真狠。

    「媽!」方嘉儀有氣無力地喊著,這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感覺真差。

    謝深樂淺笑,未作回應。方嘉儀在傷口最疼的恢復期,但凡有一絲慶幸都最好別在她面前顯露。

    「其實從我回來工作,我爸就希望我能打理一下儀表,看能不能找到對象。他一直很後悔當初沒有幫我們訂個期限,像大學畢業前或是滿二十五歲後就回來當人,每次看我穿他的舊衣服回家,他就一臉痛心的樣子。」

    方媽媽疑惑,一臉好菜被糟蹋了的可惜樣。「你爸都開口了,你怎麼不早點解禁呀?像現在這樣子多好?」

    「一來是工作忙,沒時間,又沒對象,不如省下來休息。」男人也是為悅己者容的。謝深樂摸摸鼻子。「二來是想讓我爸爸知道,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原來是另類的報復法啊。

    方嘉儀覺得有個地方兜不起來,忍不住又問︰「你爸爸還做了什麼吧?會把國小剛畢業的兒子丟在市中心叫他自己坐公交車回家,怎麼說也算虎爸吧,他會讓你哥哥這麼順利就改頭換面嗎?」

    肯定是另一場更嚴苛的修行吧?說不定謝深樂會收起反抗的心思是因為他哥哥被修理得太慘。

    沒想到方嘉儀這麼聰明,謝深樂本來打算點到這里為止的。

    「你沒猜錯,我爸確實動了些手腳。」他嘆了口氣。「我哥人緣確實變好,班花也對他另眼相看,但還是比不過另一個富二代。班花家里跟對方有生意往來,有意無意暗示她好好把握,即便對方體重跟我哥一樣,身高卻矮了我哥二十公分,圍繞在他身邊的人還是比我哥多,所以我哥獲得的幸福感其實很薄弱。」

    就像泡沫,一戳就破。

    方家母女靜靜听著,沒有人插話。

    「我家經濟算不錯,但我爸一周只給我們兩百元,我哥跟同學出門還得先存一個月,就被人貼上沒錢又愛裝闊的標簽,就算長得再好看,價值都得打對折。」

    口袋深就看錢,口袋淺就看臉,他老爸要他們兄弟倆好好發展腦子里的東西時,他很想回嗆一句會有誰看?

    這種說法是偏激了點,這世上還是有人看品德、操行和才華,還是有人注重愛情跟責任,不然方嘉儀不會摔得這麼慘。

    要說她的傻,也是傻得難得、傻得可愛。

    謝深樂繼續說,「我哥只有在最初時感受到丑小鴨變天鵝後那一瞬間的驚艷,接下來的日子一樣不如意,反而找不到他身為邊緣人時的自在。我爸還不斷在他旁邊放冷箭說這世界是殘酷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煩惱,沒有利益的事誰會浪費時間跟你周旋?那時我哥才剛要滿十八歲,實在不懂我爸腦子里在想什麼。」

    「就算你哥穿回以前的衣服,也找不到以前的生活了吧?」方嘉儀無法想象那是多大的壓力,就算出了社會,那段時間的折磨還是忘不了吧?

    找不到自己的定位,長輩又一直否定他的價值,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只能數著時間等畢業,期待快點進大學好重新開始。

    她突然覺得自己滿幸福的,平凡沒什麼不好。

    「是呀,同學還會問他為什麼還要裝矬?所以我哥變得有點陰沉,我爸還嫌他不夠煩,大考過後,捐了五十台計算機給學校,還有兩萬冊書籍,因為學校圖書館放不下,最後直接折現,導致我哥受到更多注目和吹捧。我爸說這世界很現實,除了看臉,還有看錢,還問我哥知不知道丑小鴨真正的涵義?」

    「什麼涵義?」不就是歷經千辛萬苦,最終發光發熱嗎?

    謝深樂眯起眼。「丑小鴨之所以能變成天鵝,那是因為他老爸是天鵝,跟他本身沒關系。」

    「……」方嘉儀頓時無語。「你哥沒崩潰嗎?」

    這種虎爸太可怕了,都不怕孩子心靈崩潰,一輩子就完了嗎?

    方媽媽也是一臉的不舍。她對謝深悅印象很好,是個健康愛笑的大孩子,完全看不出來背後有這麼一段故事。

    「這倒沒有,頂多低落了些。畢竟我爸變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撐不過都是我們的問題。」事情向來都是一體兩面,他爸對親兒子狠,也養成了他們遇到事情會先從自身找答案,而不是怪罪到別人身上。

    「你那時候應該也不好過吧?你哥雖然畢業了,但你還在學校呢。」他的心理素質也太好,方嘉儀不由得咋舌。他哥在風口浪尖的時候,他肯定也在八卦中心。

    「對了,都忘了你還跟陳建邦同班,怎麼同學會的時候都沒有人說呀?」

    「所以你知道為什麼我看起來無趣又不好親近,還一堆人來問我意見了吧?」

    方嘉儀白了他一眼。「難怪陳建邦不喜歡你。」

    「我感到無比萬幸。」謝深樂面無表情地拍了兩下手,讓方嘉儀和方媽媽都笑了。

    「要是陳建邦知道他在你爸爸的公司工作,臉色肯定很難看。」

    謝深樂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我覺得讓他知道我在追你,他臉色才難看。」

    「最好是。」方嘉儀紅了臉,哼哼地撇過頭去。

    方媽媽看得掩嘴直笑,直白的謝深樂反而讓她這個當媽的開心。見小年輕害羞不說話,只好由老的出馬。「說起來你也滿厲害的,居然可以撐到現在,只為了對你爸爸還以顏色。」

    如果是她兒子女兒說要冷戰,大概半天就破功了。

    「我本來就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所以沒有想象中困難,而且還有個好處,就是知道誰對你是真心的。」謝深樂注視著心上人,胸口又暖又燙。

    方嘉儀的臉也是又暖又燙,這種已經接近明示的話她怎麼可能听不懂?她又不太會裝,心情都直接寫在臉上了。

    看著謝深樂快要咧到後腦勺的笑容,她差點抽起枕頭悶到他臉上。

    明明看起來就是個聰明的孩子,卻笑得像傻瓜一樣,方嘉儀的心有所觸動,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告白的片段。

    他內心強韌到可怕,卻因為她一次尋常的維護而記到現在,可是這段小插曲應該給予不了他多少感動吧?

    所以謝深樂對她的感情,不像抓住生命中的浮木,是一種救贖,而是單純的……喜歡?就是單純的看對眼而已?

    方嘉儀的臉熱到快炸了。

    「唉……」謝深樂嘆了口氣,非常懊悔。「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的。」

    「為什麼?」方嘉儀立刻冷了下來,退燒針效果都沒這麼快。

    「太早了。」人都還沒拐上手,萬一嚇跑了怎麼辦?可是話一說出口就是潑出去的水,如何收得回來?謝深樂嘖了聲。「我哥在追我大嫂的時候,也不敢把家里情形說得太清楚,後來是大嫂嫁進來後,我媽才握著她的手要她多擔待點,因為我們家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

    什麼嫁不嫁的?方嘉儀本來想忽視他,卻還是禁不住好奇。「什麼話?」

    謝深樂注視著她,猶豫了好久才說︰「謝家三父子,一門神經病。」

    「……」媽媽也不差吧?方嘉儀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了。

    「不過你放心,我家對媳婦很好,如果你不信,改天介紹我大嫂給你認識,你可以親自問問她。」大嫂嫁進來兩年沒有任何異狀,還跟公婆相處融洽。以方嘉儀的個性來看,同樣不會是障礙。

    現在說這個會不會太早呀?

    方嘉儀內心咆哮,方媽媽卻笑得見牙不見眼。婆家好相處很重要呀,丈夫的支持也是關鍵,雖不能保證謝深樂以後會不會變,可就現在來看,他哪里都好。

    靶情的事,就算是當媽的也不好過問,頂多敲邊鼓跟女兒洗腦謝深樂很好,要她多考慮,兩人最終能不能在一起還是一回事。

    不管怎樣,謝深樂終究是場及時雨,就算不能救火,至少澆熄了些許女兒失戀的痛楚,減少她想起陳建邦那混帳的時間。

    當然,如果能當她的女婿更完美。

    方嘉儀不清楚媽媽最深層的想法,只知道此刻被困在床上的她根本是進退無路,逃都沒地方逃。

    「對了,這是我幫你求來的。」謝深樂從口袋里面拿出夾鏈袋,里面放了枚平安符。「這間廟很靈驗,我問過廟祝,這符有安魂的功用。」

    他把平安符掛上她的脖子。「這幾天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沒有。」方嘉儀知道他在問離魂的事,低頭握住頸間的平安符,不知道是心理因素還是真的有所影響,心情真的踏實許多。「謝謝。」

    謝謝他在她最低潮的時候出現,拉了她一把。

    接近午夜,實驗室依舊燈火通明,不過里面只剩謝深樂一個人。

    離開醫院後,他還是習慣到實驗室走一趟,把能收尾的事做一做。

    或許是今天精神糧食補充得相當足夠,他一連做了近十項試驗才停手,等兩周後把樣品從烘箱里拿出來分析主成分含量,差不多就可以結案了。

    謝深樂正在計算密度數據,突然有人開了門——

    「surprise!」

    他回頭看,就見謝深悅一手撐在門框上,一手握住門把,像猩猩一樣露齒大笑。

    本來想嚇弟弟的謝深悅,反過來被大改造的謝深樂嚇得「美叮美當」。

    「智障。」他冷冷地回了一句,又轉過頭來面對計算機。

    「你你你你你——」謝深悅一度找不到舌頭,指著謝深樂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發出刺耳的單音節。

    謝深樂討厭這種像機台故障的聲音,回頭瞪了這頭煩人的大猩猩一眼。「有事就奏,無事快滾。」

    「你你你——」謝深悅順了好久終于能好好講話。「你剪頭發還換衣服,是交到女朋友了?」

    八卦的雙眼太過明亮,謝深樂頭有點痛。「還沒追到。」

    「還沒追到?」謝深悅走到弟弟面前,萬分緊張。「還沒追到你就現出原形,如果她是因為你的外表跟你在一起該怎麼辦?你個性還是一樣欠揍呀!她一定會失望的!」

    欠揍的是誰?謝深樂狠狠地鄙視了他一把。「你當我是你?」

    明明長得跟頭猩猩一樣卻愛裝少女就算了,還自以為有反差萌,每天都在大嫂跟前嚶嚶嚶地裝可愛,真受不了。

    「對方知道家里的情況嗎?知道你開了家實驗室,國外還一直來挖角你,叫你回去上班嗎?」雖然他弟弟的個性很糟糕,但腦袋、經歷跟經濟能力在同輩中算是數一數二的,萬一對方看上這些外在條件才跟他在一起怎麼辦?存著趁年輕時撈一筆的念頭該怎麼辦?

    「你煩不煩?」謝深樂忍不住踹他一腳。「她都知道,連媽那句名言我都跟她說了。」而且連她媽都知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2:57

第5章(2)

    「謝家三父子,一門神經病?」謝深悅的嘴型變成了大大的O,後來不好意思地搔頭笑了。「說不定要變四個了。」

    「大嫂有了?」謝深樂訝異地問。

    謝深悅點頭,差點原地跳天鵝湖。「我要當爸爸了!我要當爸爸了!你開不開心?」

    「……我開心也是因為我要當叔叔了。」絕對不是因為他要當爸爸了好嗎?

    「這麼晚了,你不回家陪嫂子,跑過來做什麼?」

    「公司趕單,我加班到現在,想說你這工作狂八成還在實驗室,就繞過來看看,跟你說我當爸爸了。」謝深悅湊到他旁邊,以手肘拐他一下。「你覺得生男的好,還是女的好?」

    「只要不像你就好。」長得太像他哥,說不定長大就疼不下去,只想開揍了。

    「像我哪里不好?你嫂子就想生一個像我的。」提起老婆,謝深悅笑得只能用惡心來形容。「你快點交個女朋友吧,不然跟你交流這些你都不懂,太悲情了。」

    「我就算有女朋友也不想跟你交流這些。」謝深樂把該做的都做好後,關上電腦。「我要回去了,你也快滾。」

    「真無情。」謝深悅撇嘴,不過確實很晚了。「還有點時間,你跟我講講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吧,我好有個底。是你出車禍的那個朋友嗎?」他老早就在懷疑了,不過對方當時臉腫又昏迷不醒,繃帶從頭纏到下巴,美丑好壞根本看不出來。

    謝深樂轉頭看他,薄唇輕揚。「呵呵。」

    「呵你個頭啦,當初我遇到你大嫂的事都巨細靡遺的跟你說耶。」難道不能禮尚往來一下嗎?

    「我有求你嗎?」告訴他方嘉儀的事,等于告訴全家方嘉儀的事。他沒打算一直瞞著,但是總得等他把人追到手再說吧?「你別想當柯南自己去挖線索,該說的時候我會講。」

    他相信謝深悅是豬隊友的成分比較大。

    「好啦好啦,你這狗性怎麼還沒改呀?」護食得好嚴重。謝深悅撇嘴道︰「反正你喜歡最重要啦,我只是好奇才多問了幾句。」

    謝深樂決定的事沒人勸得動他,就算對方愛慕虛榮,他也有讓對方愛慕虛榮的本錢。感情不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嗎?

    「是說……你有照片嗎?我想看。」等了好幾年終于有未來弟媳的影子了,謝深悅難免想多知道一點細節。「我要沒受傷的。」

    他弟弟長得不錯,就比他差一點,當然希望他選中的人從里到外都能配得上他。

    「呵呵。」謝深樂只是敷衍地呵了他一句。

    不想搭理謝深悅是一個原因,不過這東西他還真的沒有。

    等方嘉儀頭發留長後,確實該拍張合照當作手機桌面,還要洗出來放進相框里,家里跟辦公室都要擺一張。

    為了讓小年輕多多交流,到方嘉儀出院前,只要謝深樂出現在病房,方媽媽就會自動回避,連隔壁床的奶奶都知道這條進行中的主線,還勸她有花堪折直須折,簡直讓人無言以對。

    逐漸跟謝深樂熟了之後,兩人相處起來並沒有太大的隔閡,相反的還很自在,當然被他逗得臉紅心跳的場面不算在內。

    「謝深樂,我下周一就可以出院了耶。」今天醫生宣布的,方媽媽走得太急沒有跟謝深樂說。「我媽說要把一樓的儲藏室清出來給我住。你說我這腿得坐多久的輪椅呀?」之後還要復健,真是條漫長的復原之路。

    「乖,不會是一輩子。」謝深樂正在幫她削隻果,還雕成小兔子給她。

    「你還會這個喔?」男人會拿水果刀削隻果就已經很厲害了,他還費心雕了兔耳朵出來。方嘉儀接過後,左右翻轉看了下才咬一口。

    「我還會雕天鵝。」謝深樂順口一說。只幫她雕了兩只兔子,其它果肉全切成丁,剛好是一口的大小。

    「真的假的?」方嘉儀雙手挾在身體兩旁,做出翅膀飛騰的動作,配上她吃驚的神情,看起來真是呆呆傻傻又有些萌。

    謝深樂笑了。「出院時我雕一只送你。」

    「你說的喔,不許耍賴。」方嘉儀眯起眼楮,連帶著嚼隻果的樣子都有些流氓樣,好像他說謊就有苦頭吃似的。

    只是她天鵝撲騰在前,故作威脅的樣子只剩喜感而已,謝深樂忍笑忍得很辛苦。

    「是,娘娘。」他微笑應是,心里卻另有盤算。

    看來他周一得請假了,還得去買幾顆大隻果,老婆要送,岳母也得討好。

    隻果切成丁,兩人分食很快就見底了,謝深樂又拿了兩顆想去洗,才剛轉身動作就停了。

    方嘉儀在床上探頭探腦。「怎麼了?」謝深樂不改習慣,一來就把布簾拉上,從她這處看不見門口動靜。

    「嘉儀……」

    這人一開口,方嘉儀就知道是誰了。「陳建邦,你來干什麼?」

    一听到他的聲音就惡心,當初在他家客廳看到的畫面自動浮現在腦海里,她實在忍不住,捂嘴干嘔了兩聲。

    「還好吧?」謝深樂緊張地湊過來,輕拍她的背,倒杯溫水送到她嘴邊。

    喝了溫水之後,方嘉儀總算覺得好過了些,但是臉上的血色淡了幾分。「我沒事。」

    陳建邦抱著一束為數不少的香水百合走進來,見兩人互動熟悉,還漠視他的存在,盡管他踏進病房前還有些自責心虛,此刻也被怒氣覆蓋過去了。

    「嘉儀,這男的是誰?」陳建邦指著謝深樂問,防備和嫉妒扭曲了他的臉。

    「該不會是因為這個小缸臉你才不跟我聯絡的吧?如果我今天沒過來,你打算瞞我多久?」

    小缸臉?!

    謝深樂挑了下眉毛,這還是生平第一次有人這樣形容他。

    「你以為惡人先告狀就贏了嗎?陳先生,我問你,我什麼時候醒的你知道嗎?」如果他今天是來告訴她,他究竟有多惡心,恐怕是他這輩子做過最成功的事了吧?方嘉儀憤憤地瞪著他。「如果你是要來看我死了沒,很遺憾讓你失望了,慢走不送。」

    這里是醫院,要是改在她家門口,她就直接拿掃把出來開揍了!

    「在醫院不要亂說。」謝深樂顧忌地掃了她一眼。要不是削好的隻果全進他們兩人的肚子里,他早就戳一塊直接堵住她的嘴。

    不能怪他迷信,這種話他听在耳里也不舒服。

    「嘉儀,我——」陳建邦一時間不能適應。兩人交往以來,方嘉儀都把他捧得高高的,兩人意見不合起了口角都是她先低頭,柔眉順眼的,何時這麼凶狠過他?不過哄女人他向來有辦法,立刻放低身段道︰「我這陣子太忙了,好不容易把單子趕完,馬上就到醫院來看你,還買了花呢。我好幾年沒買花送你了吧?」

    自從上次那起靈異事件後,他恍惚了幾天,連求了好幾道平安符,還到廟里收驚,等他平靜下來,終于能思考後,才驚覺好久沒有听到方家的消息。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或許方嘉儀沒死,不然早就該通知他了。

    至于那起靈異事件,他想他跟李玉旻是真的撞鬼了。收驚的師父說他最近運勢很低,很容易沾上些有的沒的,加上兩人對方嘉儀有虧欠,才會下意識告訴自己是她來找麻煩。除此之外,就找不出其它解釋了。

    他還沒跟方嘉儀正式分手,就算再害怕,還是得來醫院走一遭。誰知道鼓起勇氣走這一趟,居然發現她病床邊守了個條件還不錯的男人?!難怪她醒了都沒聯絡他!

    這對陳建邦來說是赤luoluo的挑釁,他像領地被侵犯的公獅子,氣得不行。

    「你平常六、七點就走,加什麼班呀?真當我是白痴嗎?你跟李玉旻的事我都知道了。」沒想到交往八年了,她居然沒有丈量出陳建邦的臉皮有多厚。「我跟你已經沒有關系了,我不想看到你,請你出去!」

    「嘉儀,你別這樣,先冷靜一點听我說。」陳建邦一听他跟李玉旻的事被揭穿了,不禁慌了手腳。她是何時知道的?「我跟我女朋友有話要說,你可以讓一下嗎?」他還刻意重音強調「女朋友」三個字。

    要不是謝深樂擋著,他早就沖到方嘉儀身邊了。

    「陳建邦,我們之間不可能了,你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她又不是狗。「你听好——我、們、分、手、了!」

    講出這句話,方嘉儀突然很想哭,但這是如釋重負的感覺。原來是還欠著這句話,所以她才覺得有什麼事情擱著未完成,現在終于邁入結局了。

    「不,嘉儀,我絕對不答應!」陳建邦忽感一陣恐慌。他以前總想和她分手,誰知真的听到這句話後,才發現他根本無法接受。

    他害怕,真的害怕!

    謝深樂看得出來他的情感不是假裝的,不由得擔憂萬一方嘉儀心軟怎麼辦?他著急地握著方嘉儀的手,力道有點大,實在很怕他又只能在遠處看她。

    陳建邦危機感大作。「嘉儀,他到底是誰?」

    「夠了,他是誰關你什麼事?」方嘉儀頭痛死了,真不知道她以前哪來的耐性跟在陳建邦身邊?「你不是嫌我無趣、愛管閑事,常常給你惹麻煩嗎?現在分開了不是正合你意?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李玉旻在一起,我也可以去追求屬于我的幸福,我不耽誤你,你也別耽誤我。長這麼大了,好聚好散還不會寫嗎?」

    難不成還想享齊人之福,她負責內務,李玉旻負責床務嗎?

    靠,真惡心!方嘉儀雙眼都快冒火了。

    「陳建邦,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見心上人明確拒絕,謝深樂松了口氣,同時決定為自己打一場仗。「我是謝深樂。」

    「謝深樂?」陳建邦嚇得差點摔了手中的花束,不可置信地看著宛如脫胎換骨的他。「不可能!你不可能是謝深樂!」

    如果眼前這人是謝深樂,他還有機會嗎?背景、事業、經濟能力、長相……他簡直輸得體無完膚!

    「我為什麼不可能是謝深樂?難道我比你還不清楚我是誰?」謝深樂雙手插進口袋中,上身微微後傾,看起來閑適卻又帶點上位者的感覺。

    陳建邦咬牙切齒。「你果然對嘉儀有齷齪的心思!你別忘了她是我女朋友!」

    方嘉儀真想打醒他。又不是拚命說她是他女朋友就能改變什麼,回不去的就永遠回不去了!

    「你說錯了兩件事。」謝深樂氣定神閑。「首先,我喜歡嘉嘉不是什麼齷齪的心思,我喜歡她很久了,直到你們再無可能我才決定出手。其次,我追求的是你的「前女友」。」他還刻意在「前女友」上加重語氣。

    這幼稚的男人……不過方嘉儀倒是笑了。

    「陳建邦,我不會祝福你和李玉旻,但是我也不想再跟你牽扯不清,你已經徹底侵犯到我的底線,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就算日後她能不痛不癢地提起陳建邦,想起他跟李玉旻還是會覺得惡心,這是人做的事嗎?

    「嘉儀,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是不是他給你洗腦了?」陳建邦這時候才真的知道什麼叫害怕,雙手無法自制地輕顫著。

    「洗腦?我都懷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有腦嗎?」雙手蒙眼過日子,還像個傻瓜一樣樂呵呵的,她現在回想起來都想賞自己兩巴掌。「你記住,我方嘉儀再怎麼吃虧都沒關系,就是不會把自己送上門讓人糟蹋,我沒那麼賤。你要是不走,我只好報警了。謝深樂,手機借我。」

    「好。」他依言掏出手機給她。

    「你現在心情不好,等你情緒穩定下來,我們再坐下來好好談。我還有事,先走了。」陳建邦好面子,也知道這件事他佔不住理,把香水百合放到方嘉儀腳邊,故作瀟灑地說了幾句話後便轉身離開。

    謝深樂臉色鐵青地抄起花束。放在腳邊?陳建邦能不能有點常識?

    「把花丟掉!從今天起,我對香水百合過敏!」方嘉儀同樣不悅,要不是她腳受傷,手又不夠長,早就把花砸到陳建邦臉上。

    「你是小貓咪嗎?」謝深樂失笑,還是听話的把花束丟得遠遠的,扔進配膳室里的大型垃圾筒中。

    回到病房後,謝深樂來到方嘉儀身邊,看著情緒低落的她,抿起唇。

    「你解決了陳建邦的事,可以考慮我了嗎?」

    听陳建邦言下之意,他很可能會再找上門,他不敢說方嘉儀不會心軟,就算兩人沒復合,陳建邦也會在她身邊轉。

    而他,只是方嘉儀的朋友,沒有資格喝止陳建邦的舉動。原本他可以等,守在方嘉儀身邊,再一、兩年他都不覺得久,但現在不同了,他迫切地想要有個名分。

    「……對不起,我現在沒心情考慮這些。」方嘉儀面色糾結,她知道她這樣不上不下地吊著謝深樂的胃口很不應該,但也不能為了掩蓋上一段感情的傷害,糊里胡涂就答應他。「而且這對你不公平。」

    情傷未愈就急急忙忙再找另一個人幫忙修補傷口,感覺好像把謝深樂當成藥材。她不想利用他,更不想把前一段感情的成見套到他身上。

    謝深樂潤了潤唇,問︰「你討厭我嗎?」

    「怎麼會?」方嘉儀的表情活像見鬼。「我只是暫時沒有信心再談一段感情,對你對我都不公平,再說,你現在里里外外條件這麼好,我……」

    「一朝被蛇咬?」他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改頭換面是為了追老婆,豈知還沒有之前的蘑菇頭來得讓她有安全感。「你不討厭我就好,我會讓你知道條件再好都比不過你一根手指頭。」

    「你在說什麼啦?」方嘉儀又覺得臉燙了,這人是打算把她當包子蒸嗎?

    「嘉嘉。」謝深樂坐了下來,視線貼近她。「你沒答應我,但也別答應陳建邦好嗎?」

    他就是沒辦法理所當然地對方嘉儀提出要求,這可能會是他一輩子的硬傷,不管什麼事都只能走商量的路線。

    「我不會跟他復合,不可能。」方嘉儀嘆了口氣,擱在被子上的手握成拳頭。

    「我很訝異我能心平氣和地面對陳建邦,沒像個瘋子一樣又哭又叫又罵,拿東西砸他,叫他滾出去,但這並不代表我對他做過的事情沒感覺了。我已經傻過一次,不會給同一個人再次傷害我的機會。」

    愛上一個人,她會全心全意付出,不在乎對方是否把她擺在第一順位,但起碼這段感情要一對一。

    「這樣我就放心了。」謝深樂握著她的手,定定地望著她。「口說無憑,我會讓你明白我的決心。」

    他是不可能放棄這傷痕累累,卻在哭過之後更堅強的女孩子。

    他愛她。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3:13

第6章(1)

    方嘉儀出院了。

    由于她傷勢過重,得等骨頭長好才能復健,保守估計要花一年的時間。

    雖然她出院了,但工作也沒了。

    鮑司給了她一筆遣散費,加上保險理賠和她的存款,暫時不用擔心生活費和醫療費,只是這種坐吃山空的感覺讓她很不安。

    弟弟還在念書,雖然找了份工讀,但頂多就是應付生活費,在外租房子還是需要家里補貼。

    爸爸的薪水足夠家里開銷,卻應付不了意外支出,媽媽之前在工廠當包裝作業員,為了照顧她便把工作辭掉,不過工廠一直缺人,要回去不是件困難事,媽媽已經表明過陣子要回去上班,即便傳統產業的薪水不高,終究是筆收入,可以幫爸爸分擔一點壓力。

    開長途車很累,爸爸年紀不小了,方嘉儀不想他拿命去拚經濟,也想幫忙分擔家計,只是她現在零收入,媽媽肯定不會跟她拿家用錢。

    到底該怎麼辦?

    「在想什麼?」謝深樂才剛下樓,就看到心上人愁眉苦臉的樣子,但看起來又不像傷口疼。「該不會覺得還是待在醫院好吧?」

    他隨方家二老接她出院,順便觀察了下方嘉儀將要暫居的一樓環境,雖然電視'計算機不缺,但方家人習慣的活動範圍都在二樓以上,就算她能獨處也難免寂寞。

    方嘉儀翻了個白眼。「怎麼可能?沒听過金窩銀窩都比不過自己的狗窩嗎?我怎麼可能覺得醫院比較好?」

    「那你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想住在一樓嗎?」方爸爸在一樓加裝了不少扶手,還把有高低差的門坎做成斜坡,如果方嘉儀想回到三樓的房間,就必須要再安裝同樣的設施,還得考慮動線、清理雜物,不是一、兩天就能處理好的。

    「才不是。」見他認真思考,該不會在想如何將她和家當搬上樓吧?方嘉儀不禁失笑。「我只是在想以我現在的狀況能找什麼工作。」

    謝深樂不贊同地黑了臉,雙手撐在她輪椅的扶手上,將她困在他和輪椅之間,俯身威壓她。「你現在該想的是好好休息養傷!」

    方家狀況並不糟,怕是她的責任感和長女責任心作祟,沒工作就恐慌。

    「可是……」方嘉儀紅了臉,沒辦法看著他講話,撇開頭才能回答他。「我需要錢……」

    「你是需要錢,還是需要有收入的感覺?」謝深樂挑眉,蹲下與她平視。「如果是後者,倒是有很多方法。」

    「什麼方法?」方嘉儀雙眼一亮,很需要他的建議。

    她現在能賺多少是多少,就算每個月的收入只夠弟弟繳房租也是不無小補。

    看到心上人亮晶晶的眼眸,謝深樂多想把戶頭上繳,只換她能安心養傷,可惜他沒名分。

    「我記得你的手很巧,考慮做手工藝嗎?」

    她是會做點小東西,拼布、串珠、飾品、不織布、黏土、羊毛氈、木工彩繪都玩過。「可是這些都需要時間累積名氣,我現在這樣子也沒辦法去擺假日市集呀。」

    萬一做出來的東西沒人光顧怎麼辦?如果要做,就不是像之前那樣是因為興趣,她不可能去買零售的材料,肯定是進材料包,萬一銷不出去,她怕做無用功。

    「你別急,先在網絡上發表作品,最好是帶點時尚感又費點工夫的設計,方便你把價格提高。至于是什麼具體的產品,你可能要動腦筋去想,這方面你知道的應該會比我多。」要他全面了解女人的世界太難,每年都會有新玩意冒出來,他知道的終究是皮毛,不過大原則基本上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謝深樂握住她的手,細細摩挲。他最近愛上了這個動作,感覺很美好。「你先觀察朋友對你的作品的反應,慢慢調整方向。很多時候做生意,第一筆都是賣給朋友。」

    方嘉儀好想捂臉,為了陳建邦,她很久沒有跟自己的朋友聯絡或聚會了,都是跟對方的朋友吃飯比較多,或者是跟李玉旻.

    這一年來,因為陳建邦的心不在她身上,她還傻傻地相信對方是因為升遷才會忙不過來,都沒時間陪她了,怎麼還有時間跟朋友吃飯?現在想想,應該是有聚會只是她不知道,帶出去的人也不是她吧?

    看心上人嘟著嘴巴,帶著自厭又懊悔的神色,謝深樂多少能猜出是什麼原因。「不如讓我嫂子幫你吧,她朋友不少,之前還做過代購,應該能給你更好的建議。」

    「會不會太麻煩她?」

    「不會,我想你出現是拯救了她。」謝深樂挑眉。「她懷孕了,我哥不準她工作,只要我嫂子說想上班,他就耍賴裝哭。」

    他回家一趟就有沖動在他嫂子生產前都不回去了,看了傷眼。

    方嘉儀嚇到了。「你哥?」

    「不然呢?」謝深樂睨了她一眼,表情難看死r.

    「好難想象……」她好想看現場告的喔。

    謝深樂本來想說帶她回家就看得到了,不過這種髒東西還是能遮就遮。「如果是手工藝,我哥八成就不會反對了,你算是救了我大嫂。」

    「你要不要先回去問看看你哥的意思呀?」免得興高采烈地討論了半天,結果他哥不放人。

    「好。」謝深樂應下。就算謝深悅不答應,他也會說服到他答應為止,或者聯合大嫂逼他點頭。

    方嘉儀曾想過謝深樂的大嫂應該是個身材高眺,個性恬靜,有氣質又有耐性,笑起來很溫柔的女子,可直到人站在她面前,她才知道幻想跟現實的落差這麼大。

    他大嫂比她還矮,目測勉強達標一五五吧,整個人肉肉的,但是還是有曲線,眼楮像會說話一樣,圓滾滾的很大顆,笑起來很可愛,如果是媽媽來看,肯定會說這人很有福氣。

    想起謝深悅的樣子,方嘉儀實在很難把這兩人兜在一起。

    「嘉嘉你好,我是小樂的大嫂,我叫甘丹。」她看向方嘉儀,眼楮笑成兩彎弦月。

    「甘……丹?」方嘉儀傻愣愣地重復她的名字,不敢置信地看向謝深樂。

    是她听錯了嗎?甘丹……台語的「簡單」?

    「我大嫂姓甘,甘願的甘,丹頂鶴的丹。」听他哥說大嫂因為這名字,從幼稚園一路紅進大學。

    「你好,我叫方嘉儀。不要站著說話呀,你們坐,謝深樂說你懷孕了,不要久站比較好。」方嘉儀傾身想把椅子拉過來,謝深樂見狀立刻接手。

    在家總是酷炫的小叔像換了個人,殷勤的樣子跟他哥有得比。甘丹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只是她怕被發現,頭不敢亂動,只敢轉眼珠子。

    不說謝深樂,連方嘉儀都發現她賊溜溜的眼楮,只是她長得太可愛了,做出來的動作也是百分百可愛,根本生不出不悅的情緒,反而被她逗得想笑。

    「大嫂,輕松點,在我這里你可以隨便看。」方嘉儀以為她是好奇房間的擺設,但是不好意思探看才會把自己裝成陶俑。

    不過甘丹注意到的卻是另一件事。她笑咪咪地問︰「你叫我大嫂呀?」

    「對、對呀。」有什麼好奇怪的嗎?方嘉儀看向謝深樂,希望能得到解答。

    「好啦,別逗她,反正早晚都要叫大嫂的。」謝深樂這麼一說,方嘉儀才意會過來。

    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方嘉儀正要解釋,謝深樂就倒了杯藥茶給她。

    「我媽早上熬的,她知道你出車禍,說這個對身體好,能長骨,就煮了一壺叫我帶來給你喝。」老一輩的人就是知道些秘方,他小時候摔傷也喝過一陣子。

    「這……會不會太麻煩她了?」方嘉儀接了過來,面色糾結。杯子並不燙手,她卻總有握不太住的感覺。

    懊不會謝深樂全家人都知道他的心思吧?

    「我媽在家沒事就愛鑽研藥膳食補,這對她來說就是順手而已,別放在心上。」謝深樂拗不過媽媽的熱情和愛心,只好把藥茶帶過來,要不是他擋著,他媽媽早就假藉探病名義過來看本人了。

    「嘉嘉、嘉嘉,看這里。」甘丹拿出手機,設了前置鏡頭自拍,要方嘉儀入鏡。

    「啊?」方嘉儀反應不及就听見快門聲了,拍下來的照片絕對只有蠢。

    「哎呀,晃到了。」甘丹圓圓的臉皺在一塊,按下回復鍵。「再一次。」

    「為什麼要拍照呀?」方嘉儀不解,就算要作紀念,現在也不是時候吧?而且她現在的樣子真的不大好看。

    「媽媽說想看你的照片,我想說跟我一起拍比較不會尷尬。」甘丹很老實地交代。「你要不要看一下?不好看我們再重拍。」

    「大嫂,你應該先問嘉嘉願不願意照相。」謝深樂嘆了口氣。大嫂本來就少根筋了,懷孕後更甚。只是他沒想到老媽還派了任務給大嫂,肯定是因為上次跟他要方嘉儀的照片他沒給,才把主意打到大嫂身上,又篤定大嫂很听話,不會拒絕她。

    「對喔。」甘丹拍了下額頭。「嘉嘉,你要原諒我,孕婦腦子不好,邏輯錯亂了。你讓我照張相好不好?媽媽交代的,我不想讓她失望,拜托、拜托。」

    見甘丹雙手合十,閉眼懇求,方嘉儀向來心軟耳根子軟,就沒有拒絕了。

    「只是我現在……狀況不好……」她剃了頭發,現在才長出一點點,手指穿進發絲里還不太能挾起來,雖然臉上撞出來的青紫是退了,但是少了頭發遮掩,臉看起來很大呀,至于她的石膏腳就不用說了。

    總覺得讓長輩看到她這樣子很不好……她有種無法具體形容的擔憂。

    「這樣就很好了。」不管怎麼樣,方嘉儀在他眼底都是最好的。謝深樂將手機交給甘丹。「幫我跟嘉嘉拍一張。」

    他站到方嘉儀身後,俯下上身,人就貼在她的臉頰旁。方嘉儀全身緊繃,雙手捏得緊緊的,臉上還是綻出了抹笑容。

    「很緊張?」拍完照,謝深樂接過手機看了下。她笑得有點僵呀,不過他還是把這張照片設成封面。

    「真的要拿我的照片給你媽媽看嗎?」方嘉儀摸了膜臉,十分躊躇。如果謝媽媽真的想看不是不行,起碼再等她三個月吧。

    謝深樂感受到她怯生生的視線,真的好想把她抱進懷里,狠狠地揉捏一把。

    「我不住在家里還好,就怕大嫂被問到煩。」他把剛才拍的照片後制完後傳給甘丹。「拿這張給媽看吧。她有意見就推到我身上,就說我人還沒追到之前不給他們看全部,他們只要知道確實有這個人就好。」

    方嘉儀湊過去看甘丹的手機,里面的她戴了頂金色長鬈發,臉上還有副大墨鏡,看起來蠢死了。

    「你真的是在幫我嗎?」她要是謝媽媽絕對會覺得這是場挑釁。

    「真的,我發誓。」謝深樂舉手,表情無辜。「大嫂,你先把跟嘉嘉的合照刪掉,免得被媽媽發現。」

    「也對。」甘丹立刻把照片刪了,只留下謝深樂後制過的那張。「嘉嘉不想讓人看到現在的樣子,最好都不要留,免得媽媽拿照片跟親戚說這是小樂的女朋友。」

    方嘉儀囧了,謝媽媽真的不遑多讓呀。「有這麼恐怖嗎?」

    「我是過來人呀。」甘丹點頭。「我本來不打算繼續跟悅悅在一起的,你看他條件這麼好,我圓滾滾的跟小福神一樣,放在一起根本不搭呀,後來媽媽看出我不是討厭悅悅,就用這種強買強賣的方式把我的身分訂下來,還打電話叫我出席家宴,說她很喜歡我,請我多多包容她的兒子。」

    「天呀!」她要是接到謝媽媽的電話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好啦,別嚇她。」在還沒有接觸之前,男方媽媽都是令人聞風色變的對象,他不希望方嘉儀對他母親有太多先入為主的觀念。其實他母親人很好,跟方媽媽差不多樣子。「嘉嘉,在確定我們兩人的關系之前,我家人不會拿這件事來打擾你,我會盡力擋下來。」

    看來他今晚得回家一趟,當面跟他爸媽說清楚,免得把方嘉儀嚇跑。

    「喔……」這要她怎麼回呀?方嘉儀低下頭,耳尖紅通通的。

    「好啦,我要去實驗室,你們聊吧,有事再打給我。」謝深樂留下實驗室的電話。「如果有急事找我,我沒接電話或是不在位子上,可以請總機廣播。」

    「好。」方嘉儀轉動輪椅,想送謝深樂一程。

    「你乖乖待著吧。」謝深樂笑著捋了下她的短發,換來她氣呼呼的一眼。「我媽煮的藥茶還有,記得喝完。大嫂是孕婦,別讓她踫,知道嗎?」

    方嘉儀點頭。「知道了,你開車小心點。」

    謝深樂朝她笑了下,揮揮手就自己走出去了。

    為了做手工藝,方嘉儀請方爸爸幫她釘了張大桌子,快跟她現在住的房間橫向牆壁一樣長。

    她更利用剩余木材,設計了小櫃子和收納架,請方爸爸涂上白漆,在外面風干去味了三天才搬進房里,平時除了收納還可以當成商品照的布景。

    她跟甘丹討論過後,決定做珠寶捧花。

    雖然網絡上找得到材料商的信息,可礙于她采購的量不大,很難要求對方寄樣本先讓她看質量,此時甘丹做代購的經驗就解決了她進貨的問題,而且采購的價格也很漂亮。

    她除了買材料包,也會注意網拍特價的便宜項鏈,拍下來後再把飾品當作素材,只是她行動不便,盡管住在一樓,要她自推輪椅到門外簽收還有些困難,所以她拍下的商品和甘丹代購的材料都寄到謝深樂的實驗室。

    這陣子他收了不少包裹,不曉得他同事有沒有好奇里面的東西?萬一不小心看見的話,他的形象真的會徹底大翻轉呀。

    謝深樂第一次送材料包裹過來時,同時給了她一本記帳本。

    「你現在算是自己當老板了,要嚴格控管成本,每一筆支出和收入都要寫得很清楚。」他指了指剛搬來沒兩天的桌子跟收納櫃。「包括這些木材的費用都記下來。」

    她覺得很神奇,接過記帳本後,才有了點實質的感覺。

    等她完成第一件作品,把照片傳給甘丹放到她代購的產品網頁上,這種感覺又更強烈了。

    她和甘丹計劃往客制的方向經營,雖然目前沒有訂單,她還是要增加作品數量,也可以累積起來當現貨,以防有客人臨時趕著要,總是有備無患。

    做到第十件產品時,方嘉儀接到第一筆訂單了,是甘丹代購的客人。因為這筆生意,她們還設計出意向窗體,讓顧客勾選想要的顏色和飾品,有其它想法也可以直接寫在窗體上,同時也是一種保護自己、避免紛爭的方法。

    訂單慢慢地涌了進來,甘丹建議她設立粉絲專頁,不過方嘉儀很少玩社群網站,也忘了上次是什麼時候登入的。

    她賬號上的朋友不多,但是陳建邦和李玉旻肯定在清單內,一登入就看到他們倆的合照,氣到她立刻把頁面關掉。

    怎麼跟出門踩到狗屎一樣?

    方嘉儀下意識想跟謝深樂說,想想還是算了,事關陳建邦,他知道後應該會很心煩吧?

    談場戀愛把朋友都談掉的傻子就是她,雖然還找得到以前的同學和朋友,但是太久沒有聯絡,難免生疏,唯一能找的還真的只有謝深樂。

    她在家里纏緞帶花,有事沒事就上通訊軟件留言給謝深樂,說她做了什麼顏色的花朵、少訂了什麼材料、今天午餐吃什麼之類的瑣事。通常他都在忙,沒辦法立刻回復,過了一、兩個小時才會收到他的訊息,然後一口氣回了好幾條。

    雖然社群網站上有賤渣的合照,她還是得登入設定粉絲頁,不能把這些事給甘丹做,畢竟謝深悅雖然同意讓他老婆幫忙,但是不準她長時間守在3C產品前。

    而且這是她的工作、她的責任,區區賤渣能難倒她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3:24

第6章(2)

    方嘉儀花了點時間建立粉絲頁,把連結貼給謝深樂和甘丹,謝深樂卻回了她一個連結,點開是居家裝飾的聯合展覽。

    「想去嗎?」他問。

    方嘉儀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腳,有些喪氣。「我能去嗎?」

    懊不會要像出院時那樣,讓他抱著上下車吧?而且展覽的攤位也不知道大不大,能不能推輪椅進去。

    真正坐輪椅之後,她才體會到很多無障礙設施其實很有障礙。

    「你想去就能去,凡事有我。」謝深樂回得很快。

    看到這句話,方嘉儀心情突然穩定了下來,包括剛才看到賤渣合照時的不悅都瞬間煙消雲散,十分神奇。

    她現在獨處的時間長,難免還是會胡思亂想,想她的工作、想她失敗的感情,還有想謝深樂這個人。

    問她對謝深樂有好感嗎?當然有。只是她內心深層的恐懼消不掉,而且她對陳建邦的惱怒和恨意還沒有完全消失,萬一謝深樂做出一些讓她能捕風捉影的事,她絕對會把兩件事混在一起說。

    這對謝深樂公平嗎?當然不公平。可是因為這原因拖著她跟謝深樂的關系不上不下的,似乎又不太妥當。

    唉,女人真是善變,不要是她在說,要也是她在說,謝深樂會不會覺得她很煩呀?

    「我怎麼會覺得你煩?」

    方嘉儀這時候才發現她把心里想的話打到對話框里,還按下了送出鍵。

    蠢豬呀!

    「要去嗎?要去我就安排時間。」謝深樂又問。

    「好呀,好久沒出去走走了,我需要新鮮空氣、陽光跟水!」她能活動的範圍不大,有一次嘗試外出,推到巷口她就沒力了,最後還是隔壁鄰居送她回來的。

    虧她還覺得雙臂比以前有力氣,可以撐著上下床和上廁所了,誰知耐力還是不行呀。

    「需要帶你吃MOS嗎?」謝深樂打了家快餐餐廳的名字。

    方嘉儀不解。「為什麼?」

    「Mountain、Ocean、Sun.絕對有你要的新鮮空氣、水跟陽光。」

    方嘉儀盯著看了好久,陡然打了個寒顫。「好冷喔!」這是哪門子的冷笑話呀?她看著看著,最後還是笑了出來。

    「哎呀,我很認真耶。」後面還附上一張面壁的表情圖案,實在很難想象他在實驗室冷著一張臉在手機上賣萌的樣子。

    「誰相信?」方嘉儀哼哼兩聲,倒是笑容滿面。「你看哪天要去再跟我說。」

    「好,順便找幾個地方走走,我很久沒感受新鮮空氣'水跟陽光了。」

    「你不會去吃MOS嗎?」方嘉儀拿他的話堵他。

    「離公司太遠。」這是最現實的問題。「乖,我再帶你去吃。」

    方嘉儀丟了個鄙視的表情。

    「你想一下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再排進行程里。先去忙了,晚點聊。」

    想去的地方呀……方嘉儀望天想了下,好像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倒是有件事滿想做的。

    方嘉儀惡趣味大起,留言跟謝深樂說︰「我想去跑步。」

    餅了一個多小時,方嘉儀听到訊息提示聲,轉頭看計算機,是謝深樂的回復。

    「……」

    她頓時大笑出聲。

    這次展覽的主題是「家」。

    舉凡寢具、燈飾、櫃子、廚具、衛浴用品,所有會出現在家里的東西都有可能出現在這次的展覽中。

    方嘉儀很喜歡妝點自己的家,辦公桌、床頭櫃、電視牆、浴間等等都被她擺滿了飾物。

    一進會場,方嘉儀的眼楮都亮了,時不時指著眼前的東西跟謝深樂分享她的感覺,恨不得照搬一套回家里。

    柔軟且色調豐富的沙發和抱枕、精致且充滿情調的燈飾、設計感與實用感兼備的功能櫃、簡約但處處驚奇的廚房空間、不同功能及風格的餐具,還有干爽潔淨的衛浴間都是她佇留目光的地方。

    「你看,這種復古的木頭矮沙發椅也很好看耶,好適合午後坐在上面看書喝茶,一整個就是文青的氣息。」方嘉儀指了處以懷舊古典風格為主軸設計的一隅擺設,小茶幾、沙發椅、銅漆台燈都很適合擺在客廳、書房或臥房的角落,更是一處拍攝的小棚景。

    「可我怎麼覺得你睡著的機率比較大?」謝深樂傾身在她耳邊細語。「我記得某人有午睡的習慣。」

    「我不可以睡起來再看書嗎?」方嘉儀氣呼呼地轉頭瞪他。謝深樂貼太近了,她一轉頭,嘴唇居然擦過他的臉頰,怔得她停格一秒,迅速把頭轉回來。「我也是有文青氣息的好不好?」

    幸虧她戴了毛帽出門,把耳朵罩住了。

    「好好好。」謝深樂克制住伸手摸她臉的沖動,笑著應是。

    除了家具擺設之外,方嘉儀對餐具同樣熱衷。陶碗、瓷盤、木湯匙讓她看得目不轉楮,尤其到了可以讓消費者選購的地方,她的手根本就停不下來,不斷擺弄展示品和架上的產品,只是價格讓她望之卻步。

    「你很喜歡鍋碗瓢盆?」見她看餐具的眼楮跟看鑽石沒兩樣,謝深樂不由得訝異,更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幅溫馨的家庭畫面。

    圍著圍裙、綁著馬尾在廚房里煎蛋的媽媽;坐在兒童椅上,在餐桌旁晃腳等早餐的小朋友,還有正在幫忙布置餐具的爸爸。

    晨曦透窗而入,桌上插著猶帶露珠的玫瑰花,屬于一家子一日美好的開始。

    「喜歡。」方嘉儀捧著手上粉色櫻花陶碗笑眯了眼,真想在里面放加了辣椒粉的清爽涼面或是溫潤甘甜的味噌湯。「你不覺得用漂亮的餐具吃飯心情會特別好嗎?還比較容易消化,食物也會變得更好吃,是一種屢試不爽的心情魔法。」

    「完全沒感覺。」謝深樂嘆了口氣。「我每天能有十五分鐘的吃飯時間就該偷笑了,有時候連吃哪家便當都不曉得。」

    想起上次在抹茶店偶遇,謝深樂好像花不到十分鐘就吃完茶泡飯了,就算有時間到餐廳享受,已經習慣囫圇吞棗的他根本沒辦法享受其中的氛圍和味道。

    「你這樣不行,長期下來胃會不好。」方嘉儀放回櫻花碗,側身仰望他,眯眼教訓。「你不是老板嗎?難道老板不能霸道任性一下,中午花一小時好好吃飯嗎?」

    普通員工中午也有一小時到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吧?還是他需要睡眠?

    謝深樂輕輕彈了下她的腦袋。「你偶像劇看太多了,就是老板才不能霸道任性。」

    「人手還是不足嗎?」連飯都不能好好吃?是有多不足呀?

    方嘉儀神色憂愁,謝深樂卻備感窩心。「下個月會簽進一批研究人員,但是也不確定能不能改善案件塞車的情況。我們實驗室的排程已經滿到明年第三季,股東卻有增加項目的意向,想在明年成立有機化學分析小組,到時得再編制人員出去。」

    堡作上的事情講多了,方嘉儀不見得明白,謝深樂還是盡可能地用她听得懂的方式跟她分享。

    「股東?」方嘉儀對這點疑惑最多。「你們實驗室還有股東呀?」

    她以為就謝深樂一人獨大呢。

    「當然,不然我哪來那麼多資金?都是找人投資的。」成立一家實驗室,前期投入非常龐大,儀器設備從幾萬到幾百萬都有,前前後後砸了好幾千萬進去,為了資金,他可以說狠狠地體會了一回周游列國的感覺。

    「你該不會以為我靠爸吧?」謝深樂似笑非笑地逗她。

    「我……」方嘉儀轉過頭去,略微不安地絞著手指。

    男人都好面子,他個性又倔,這下糟糕了。

    「想什麼?我又沒生氣。」謝深樂俯身握著她擱在大腿上的手,她一往後躺就能枕上他的胸膛。「沒能力的人,就算靠爸也站不起來。沒听過扶不起的阿斗?」

    他起點高,卻沒有人想到他一旦失敗,摔下來會有多慘,所以他每天要想的不是順利把試驗按部就班地做完,還要擔心資金是否充足、實驗室有沒有獲利、員工薪資待遇公平與否,還有增員預算與效能是不是成正比。

    相較其它人來說,他物質方面確實可以過得比較好,但他沒有什麼時間享受,就連追老婆他都得精打細算,可是算的不是錢,是時間。

    「你真的沒生氣?」方嘉儀看著兩人交迭的雙手,猶豫了很久,最後決定保持原樣。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男人要大度。」尤其是面對心愛的女人,脾氣更得寬到無邊界,再說她根本就不任性,他還擔心她太拘謹呢。「反正你知道我認真工作就好了。」

    「那還是要好好吃飯呀。」長期累積下來對胃多不好呀?

    「好,我一定好好吃飯。」謝深樂笑得甜蜜,這種關愛跟家人給予的完全不同。「都不知道我們嘉嘉這麼愛吃。」

    「什麼愛吃?我是注重吃!」這麼說好像也不對。「我是說正常飲食——」

    還有,她什麼時候貼標成謝家的呀?

    「好好好,正常飲食,我一定正常飲食。」

    「口說無憑。」方嘉儀轉身想瞪他,可是看不見他的臉,倒是把自己的後背送入他的臂彎。「反正你糊弄我我也不知道。」

    「要不要中午開視訊給你看?」

    「……誰要看呀?」方嘉儀像小貓炸毛,背都快拱起來了。

    「你不看怎麼知道我沒糊弄你?而且看著你,我吃飯會比較慢。」謝深樂真是逗她逗上癮了,還隔著毛帽揉了下她軟軟的耳朵,真想把她整個人打包帶走,每天帶進實驗室里當吉祥物。

    「什麼歪理?!」方嘉儀撥開他的手,氣呼呼地捂住兩只耳朵。

    「我說實話,為了多看你一眼,我會吃得比較慢。」

    方嘉儀繼續捂著她的耳朵。「我沒听見。」

    謝深樂掩嘴笑了,他愛極了這樣的方嘉儀,在他面前無拘無束的。

    離開會場前,謝深樂買了套陶器餐具宅配回家。這套方嘉儀看了很久,是楓葉款的,但價格太高,她實在下不了手,只能用羨慕嫉妒恨的眼光看著他刷卡簽單。

    「我以後可以去你家吃飯嗎?」方嘉儀摸了摸餐具的包裝盒,等謝深樂填好單,快遞人員就要收走這套餐具了。

    謝深樂真的傻了。一套餐具就能把她拐回家?那他之前到底在忙什麼?

    「那我要吃你煮的。」他坐地起價。

    「好呀。」方嘉儀豪爽地答應了,彈了個響指。「我還可以接受點菜喔。」

    他真的無語問蒼天了,看來以後要過濾她的朋友,不能讓她跟異性去逛有居家用品的地方,像是無印X品、生活X場、寶X通通不行!

    中午,謝深樂真的帶她去吃MOS,方嘉儀真是好氣又好笑,好想拿薯條扔他,不過看在她進出不易,全靠苦力謝先生的分上,她就改成拿薯條喂他。

    「辛苦你了,多吃點!」

    「是你吃不完吧?」謝深樂眯眼,像叼煙一樣地叼著薯條。「怎麼吃一點就飽了?你在家有好好吃飯嗎?」

    「當然有,你以為我媽媽會放過我嗎?」她現在伙食好得跟坐月子的產婦一樣。方嘉儀端了張苦瓜臉。「不然我幫你吃薯條,你幫我喝藥茶?」

    謝媽媽每次都會煮藥茶讓他或甘丹帶過來,連這次出游都有!

    「你這什麼偷換概念?薯條是你的,藥茶也是你的,不許耍賴。」謝深樂立刻幫她倒了杯藥茶。

    方嘉儀的臉都垮了。「我又不是在坐月子。」

    長輩的心思不好拒絕,只是一直喝她都快喝出陰影來了。

    「坐月子你還能出門嗎?」謝深樂把藥茶往她面前推。「乖,以後再幫你吃月子餐。」

    「……你這什麼偷換概念?」方嘉儀斜睨了他一眼,臉上像刷了腮紅,還是乖乖把藥茶喝了。

    飯後,謝深樂為了避開中午陽光最烈的時段,便帶她到百貨公司里晃了幾圈,吃過下午茶後,再到港口看夕陽。

    金黃色的余暉灑落在兩人身上,身後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謝深樂找了處台階,固定好輪椅,坐到方嘉儀身邊,靜靜地眺望著遠方的漁船。

    歲月,靜好。

    她好喜歡這種平淡的幸福——清新、雋永、流長。

    「謝深樂,今天真的很謝謝你,我很開心,很久沒這麼開心了。」她轉頭看他,沐浴在陽光下的笑容洋溢著無窮的幸福。

    他也是,很久沒這麼開心了。

    謝深樂雙手後撐,眯眼看向方嘉儀。「今天還沒結束呢,晚餐過後還有活動。」

    「什麼活動?」她沒想到謝深樂會把行程排得這麼滿。

    「你不是說要去跑步嗎?我帶你去跑步。」

    謝深樂笑開,那笑容比陽光還璀燦。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3:39

第7章(1)

    「不是說要帶我來跑步嗎?」方嘉儀鄙視了他一眼。「結果是帶我來看別人跑步?」

    晚餐過後,謝深樂帶她到校園里散步,這里有很多人運動,老少都有,慢跑、快走、散步,各有各的步調,又因為有一片大草皮,還有人練習棒球。

    不過全場只有她一個人坐輪椅。

    「我先帶你來場勘。」謝深樂沒皮沒臉地說,「你現在連走路都沒辦法,還想跑步呀?唯一的辦法不是看人跑,就是我抱著你跑,你要哪一個?」

    他繞到輪椅前,對她大張雙臂。

    「你干麼啦?」也不想想他現在的樣子有多引人注目,她又坐輪椅,很容易引來路人的目光好嗎?方嘉儀覺得臉好燙。「快走啦,不要佔著路中間。」

    「好好好。」謝深樂雙手高舉,繞回她身後,推她前進。「嘉嘉不要小看我,抱你跑個十圈、八圈的絕對不是問題,你那麼輕。」

    這時就要感謝他爸爸非人的堅持與特訓了。

    「我等康復了再自己來跑。」沒有女孩子不喜歡別人夸自己輕的。方嘉儀拍了拍燒紅的臉蛋,真慶幸現在天色昏暗。

    「不帶我喔?」謝深樂可憐兮兮地說︰「做人不能過河拆橋。」

    方嘉儀抖了下。「你這樣子跟我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差好多喔。」

    「我喜歡你,當然不會對你冷冰冰。」她說話真是太沒良心了,也不想想之前他求而不得多辛苦,不斷地隱忍,沒在沉默中變態已經很不錯了,頂多就是神經病而已。「還是你喜歡冰山?」

    「哪有?我只是好奇一個人的變化居然可以這麼大。」想他一開始快跟陰沉畫上等號,現在已經會裝可憐和賣萌了,天理何在?

    「誰不是這樣?面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應對方式,你會用跟你媽媽相處的方式去跟上司或同事相處嗎?」這道理淺顯易懂,怎麼放到她身上腦子就轉不動了?關心則亂嗎?

    「嗯,你說的對……」在對方心里是什麼定位全都會反映在他跟自己的應對方式上,是她太傻,還幫陳建邦疏遠的行徑找理由。

    方嘉儀右手按上心口,意外發現這次想起陳建邦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痛了,感覺淡了許多,這讓她很開心。

    「怎麼了?不舒服嗎?」謝深樂擔心地停下來問她。

    「沒有,我很好,很久沒有這麼好了。」她抬頭仰望夜空。「可惜今天看不到星星。」

    「下次帶你去山上看星星。」謝深樂笑了聲。「還可以順便看日出呢。」

    「好呀,都忘了上次看日出是什麼時候了。」她懷念把自己包得跟熊一樣,在寒風中瑟縮著等待第一道曙光。「等我腳好了我們就去。」

    「好。」他馬上應了下來,然後把這件事記在心里。

    「謝深樂,你看前面好多人喔,在干麼呀?」這片校區不小,謝深樂推著她才繞半圈就花了十分鐘,拐個彎就看到前方的大樹下圍了一群人,手上還拿著手機,不知道是拍照還是錄像。「我們去看看有什麼活動好不好?」

    謝深樂哪里會說不好,他推著方嘉儀靠近人群聚集處,還沒有完全走近,看見大樹下那一排由低至高的單杠,他就知道大概是什麼情形了。

    「應該有點看頭,希望能在這里看到好手。」

    「你知道?」方嘉儀轉過頭問他,只見他回視的目光熠熠閃亮。

    「嗯,你看就知道了。」謝深樂賣了個關子。

    因為坐輪椅的關系,方嘉儀視線不高,兩人只能在側邊觀望,不過這樣也足夠了,雖然圍著人群,但沒有到密密麻麻的地步。

    他們來的時機剛好,似乎是中場換人的時間,只見樹下站了七、八名男女,男性多半穿著貼身無袖背心,身材健美,更有幾人直接**上身;女性則多半是寬松的運動服。

    只見其中一名男子上前,站到最高的單杠下,雙手高舉握桿後,微微擺蕩兩下,迅速引體向上,幾次後開始出現花招,像是用腳勾住單杠轉了兩圈,再用手撐舉,身體跟地面平行。

    「好、好帥喔!這真的太厲害了!」方嘉儀不由得驚呼。她唯一看過類似的場景就是奧運體操直播,雖然這跟體操有些差別,但是現場感受不一樣,畫面令人震撼。「如果我的手也這麼有力就好了,靠扶手就能去很多地方,說不定連二樓都爬得上去。」

    她在家很多時候都是靠扶手行動的,但是撐不了太久,所以都不敢離輪椅太遠,免得手沒力直接摔到地上。

    謝深樂捏了下她的肩膀,頗不贊同地說︰「你怎麼不爬到屋頂上去啊?」

    「爬上屋頂干麼?修水塔呀?」方嘉儀應了句,讓本來因為她夸獎對方帥有些不爽的謝深樂頓時哭笑不得。

    「我都不知道嘉嘉這麼厲害,還會修水塔。」撫上她的脖子,謝深樂由陰轉晴,笑了出來。

    淡淡的笑聲傳進了方嘉儀耳里,不知為何,她背脊突然傳來一股麻癢感,她不自在地蹭了蹭,像條小蟲一樣。

    「我還修理紗窗、紗門呢!」方嘉儀哼了聲,強迫自己把視線定格在單杠上的男人,忽視掉身後越來越有存在感的謝深樂。

    他簡直愛死了方嘉儀在他面前耍的小性子,如果他在她心里不是值得依靠或是能包容她,以她的個性不可能會說出這樣的話。

    而且她也沒有排斥或厭惡他的踫觸,或許潛意識里已經接受他了,只是心里還有一道檻過不去,尤其是對背叛的恐懼。

    他曾想過如果用以前的樣子去追求方嘉儀,說不定她早就點頭同意了,不禁有種落錯棋子的後悔,可後來又想了想,那種安全感是虛假的,兩人在一起之後,他有些改變都會讓她不安,倒不如現在就讓她明白追求她的男人的實質模樣為何。

    單杠上的男人完成了一系列的動作,又換了另一名同伴上來,下巴抬得高高的,似乎很享受旁人期待的眼光。

    「這叫街頭健身,光是上桿就要練一段時間,等你學會上桿後腳都好了。」而且這不是單杠上拉這麼簡單,這叫暴力上杠,腰部要過桿,肌耐力和爆發力尤其重要。

    就在謝深樂解說的時候,杠上的男子離杠旋轉再抓握的動作失敗,掉了下來,周遭發出了可惜的嘆息聲。

    謝深樂說︰「這叫ThreeSixty,就是在空中轉三百六十度,中文應該就直譯叫三百六吧。他剛才甩蕩時離桿太遠了,所以轉回來的時候才會抓不到。」

    方嘉儀直點頭,事實上她不懂,只能點頭。沒想到謝深樂懂這麼多,連街頭健身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好像浸yin了段時間似的。

    「听起來很厲害嘛。」抓握失敗的男子走了過來,仰起下巴看著謝深樂。「講得那麼簡單,你會嗎?不如換你來試試?」

    「小鐘,你在干麼?回來!」樹下有名男子收起手機,想把同伴勸回去。

    方嘉儀不覺得謝深樂剛才說的話有什麼問題,最有可能是當場指出失敗的原因讓對方覺得丟臉而惱怒。

    為了這種事起爭執實在沒必要,但是對方人多勢眾,她怕演變成暴力事件,立刻出面緩頰。

    「抱歉,我們沒有批評的意思,剛好我朋友懂一些這方面的事情,解釋讓我這個門外漢知道而已。如果有造成你不愉快的地方,我跟你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方嘉儀甚至還鞠躬表示歉意。

    這讓謝深樂既心疼又生氣。

    「那我就試試吧。」謝深樂脫下外套放到方嘉儀腿上,將袖子卷上手肘。「我很久沒練了,正好可以測測實力剩多少。」看夠不夠讓你哭爹喊娘。

    「謝深樂,你別鬧了。」方嘉儀緊張地拉住他的衣擺。雖然他有在健身,可是這不是有在健身就會的活動呀。

    他回眸,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沒事,換我表演給你看。」

    或許是他自信的笑容具有安定人心的作用,讓人沒來由地相信他,方嘉儀就這樣傻傻地放手了。

    見他每踩一步,她心跳就變得大聲一些,到後來跟擂鼓沒兩樣,兩耳還嗡嗡作響,而樹下那群人又是起哄又是噓聲,要他別逞強,吃點虧沒關系,退一步海闊天空。

    在這麼多人面前,就算輸,也要輸得漂亮!

    「謝深樂,加油!你可以的!」至少她要站在他這一邊,相信他!支持他!

    謝深樂沒有回頭,僅是舉起右手,在空中握拳響應,無聲的背影十分迷人。

    他走到單杠下方時,對方有人好意出借了防滑手套,謝深樂沒有推拒,笑著收了下來,就听見剛才那名掉下單杠的男子嗤笑了聲。

    謝深樂不以為意,活動了下關節,隨即暴力上杠。

    方嘉儀是外行人,只能看熱鬧,只見他前三次上杠時,爆發力十足,樹下那群人只有竊竊私語,而他第四次上杠速度變慢時,才引來他們變臉驚呼,連那名挑釁的男子都變了臉色。

    她不知道慢速上杠所需要的肌耐力比快速上杠要強上許多,且慢速不能依靠巧勁,還會放大缺點,例如說手抖或是臉部僵硬吃力等等的問題,已經算是進階的動作了。

    謝深樂做了三次慢速上桿,一次比一次慢,最後一次雙腳還在空中上梯,定點非常清楚,就連方嘉儀都知道這動作非常不容易,就在她訝異到還沒反應過來,一連串的酷炫動作又看得她嘴巴都忘記合上。

    倒掛、旋轉、水平直立撐舉、側身扭轉上桿接類似鞍馬的動作,前後換了兩次方向,直接桿上倒立,單腳曲膝蕩桿一圈,撐舉接三百六——

    罷才那名男子就是在這個動作上失敗的,方嘉儀不由得雙手捂唇,緊張地看著謝深樂。

    他漂亮地在空中轉了三百六十度!

    方嘉儀忍不住為他拍手,謝深樂居然轉到了另外一面,又是一個三百六,行雲流水,不見疲憊,連樹下的人都為他喝采。

    「兄弟,你很強耶,練多久了呀?」謝深樂一離開單杠,就有人上前拍他肩膀。

    「兩、三年吧。」謝深樂笑著響應,腳步沒有因為對方的稱贊而有所停留,筆直地往方嘉儀走去。他最想知道的就是她的評價。「怎麼樣?」

    「超厲害的!」方嘉儀像小粉絲一樣,看謝深樂的眼神都會發光了,只能拍手表示她內心的激蕩和澎湃。

    「帥嗎?」

    方嘉儀直點頭。「當然帥,超級帥。」簡直是突破天際的帥!

    「謝謝。」謝深樂開心地收下她的褒獎。

    苞他叫囂的男子表情古怪,有點別扭,像是認可謝深樂的能力卻又拉不下臉承認。「你……還不錯,為什麼之前沒有見過你?」

    街頭健身自己亂玩很容易出事的,台灣有專門的協會,各地也有同好組織交流,他在這里練了一年多,從來沒見過這家伙,連露個臉也沒有,就算不在這間大學練習,只要在附近,以他的技術不可能闖不出名聲,而且他還有長相!

    「我在國外玩的,有段時間沒踫了,其實剛才的動作有幾段接得不好,交流可以,參加比賽就不行了。」

    「你有參加過比賽?」對方見謝深樂點頭,表情激動。「你叫什麼名字?」

    「Andrew,不過跟我一起玩街頭健身的人都叫我Caveman.」謝深樂嫌惡地嘖了聲,似乎不喜歡這種叫法。

    「caveman……你就是卡夫曼?!」這名字一念出來,一群人開始激動。

    「……」卡夫曼是什麼鬼呀?謝深樂臉都黑了。「抱歉,你認錯人了。」

    「對,你不可能是卡夫曼,卡夫曼技術頂尖,但是人很矬。」對方低頭沉思,回想卡夫曼的影片,再對照謝深樂剛才的表演,雙眼又亮了。「不對,你是卡夫曼,你就是卡夫曼,只有卡夫曼喜歡做雙式三百六!仔細看你長得也像卡夫曼!」

    卡夫曼是街頭健身里小有名氣的人物,爆發力一絕,耐力又強,柔軟度也很好,不僅征服過很多困難的動作,還上傳教學影片,他的三百六就是照卡夫曼的教學影片練的!

    而卡夫曼讓人印象深刻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他的東方臉孔,在一群高壯的洋人里,他看起來就像鄰家男孩般單薄,穿著老氣,還頂了一頭比西瓜皮還厚的自然鬈蓬松發型,可惜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卡夫曼的消息和新影片了。

    「先走了,再見。」管他Caveman還是卡夫曼,他只是不想讓方嘉儀受氣,順便證明自己也能帥一把罷了。

    謝深樂走到方嘉儀身後,準備推著她離開。

    「等等,都來了就交流一下呀。」剛才還在鄙視他的人已經變成腦殘粉了。

    「你真的不是卡夫曼嗎?」

    方嘉儀也很好奇,默默地拿出手機Google卡夫曼。

    「應該找不——」還真的有?這什麼世界!謝深樂伸手去擋。「別看!」

    「為什麼?」方嘉儀抬頭,萬分疑惑。

    「很矬。」如果他剛才沒有上杠,就不介意方嘉儀點開影片,偏偏這順序顛倒了,他先露了一手,沒有驚喜或驚艷,只有驚嚇。

    「所以你真的是卡夫曼?」她不是圈內人,並不知道卡夫曼到底有什麼樣的魅力,倒是旁邊那些人開始吱吱喳喳,只差沒動手摸謝深樂。

    謝深樂扒了下頭發,抿唇望天,數秒後才嘆口氣回答。「Caveman其實有眨低的意思,我還是希望別人叫我謝深樂或是Andrew.」

    「有嗎?」方嘉儀很訝異,怪只怪她英文不好。

    「Cave是洞穴,Man是人,合在一起就是山頂洞人。」謝深樂聳肩。「反正他們只能嘲笑我的外型。」

    方嘉儀義憤填膺。「你應該讓他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絕對自嘆不如!」

    「你氣什麼?我又沒打算回去。」他已經忙到國外有訊息來,除非跟試驗有關,否則都是已讀不回。

    不過見到她打抱不平的樣子,謝深樂可說是听在耳里,甜在心里。

    「那個,卡——不,Andrew,能加個臉書或LINE嗎?有空我們交流一下。」

    雖然不見得每次都能把人約出來,不過十次里面成功一次都是賺到呀。

    謝深樂冷臉拒絕。「我沒空,已經不玩了。」

    連追老婆的時間都要用擠的,哪來的美國時間跟他們交流?

    「你不玩了嗎?」方嘉儀語氣非常惋惜。「我還想看呢。」

    難道只能回去找他以前的影片了嗎?

    「你——」謝深樂一時語塞,他敢保證方嘉儀回去一定會看他之前上傳的影片,真是造孽喔。

    他嘆了口氣。「如果你想看,我們偶爾可以過來一下。」就當作幫她洗記憶兼更新。

    「真的嗎?」方嘉儀雙眼發亮,樹下那群人也是,好像盯著獵物的狼。

    「當然是真的,騙你能換糖吃嗎?」

    「等一下去超商買一包給你,你要什麼口味的?」

    「黑嘉麗。」他把「嘉」字說得特別清晰。

    方嘉儀噎了下,馬上轉移話題。「推我去單杠下面好不好?」

    「你想干麼?」謝深樂眯起眼,並沒有听她的話。

    「我想玩看看。」方嘉儀等了老半天都沒見身後有動靜,回頭懇求。「拜托!」

    「不行,摔了怎麼辦?」而且樹下的土地並不平,樹根都浮上地面了。

    「巴托~~」她癟嘴,目光閃閃。

    謝深樂差點守不住防線。「不行就是不行,裝可愛也沒用。」

    哪有這樣的!方嘉儀氣呼呼地拍上扶手。「不是有你在嗎?為什麼不行?」

    「……好好好,我推你過去。」這招殺傷力真的太強了,謝深樂只有投降的分,帶她到適合她此刻高度的單杠下。「不要逞強呀,想玩等你腳好了之後我再教你。」

    「我知道。」她比誰都怕摔呀,深怕又摔進手術室。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3:50

第7章(2)

    方嘉儀舉起雙手,握住郭冷的單杠。這不是她熟悉的觸感。

    「你說……我有辦法練起來嗎?」她握緊單杠,稍稍使力。「不用像你那麼厲害,至少會一點基本的。」

    謝深樂皺眉。「你練這個干麼?」她怎麼說得好像要練出成績似的?

    「不知道,總覺得當你的朋友不能太遜。」樹下那群人看謝深樂的眼光就跟看到唐僧肉一樣,她算不上孫猴子,只是一塊他們很想移走的石頭。

    她不喜歡那種感覺,不全然是嫉妒,還有恐慌,她身邊真的沒剩幾個人了。

    「你撐不起來沒關系。」謝深樂托住她的腰身,將她舉起。「我有力氣可以把你托高。」

    「啊——」方嘉儀失聲尖叫,更加不敢松手,緊緊握住單杠,雙眼圓瞠,看著有些距離的地面。

    謝深樂穩穩托著她,真的好想馬上把她抱回家。

    方嘉儀居然想追上他,就算不能並駕齊驅,也想落在他身邊不遠處,這讓他非常高興,興奮到想把人抱回家外,明天都想直接去戶政事務所登記了。

    當然這一切只能用想的,他還有一段路要走呢,不過路越走越寬了,真好。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回輪椅上坐好,方嘉儀還沒徹底回過神來。

    「謝深樂……」

    「嗯?」

    方嘉儀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這是作弊。」

    「錯了,這不是作弊。」謝深樂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笑得像個傻瓜。

    「這叫其利斷金。」

    夫妻齊心,其利斷金。

    「……又是歪理!」方嘉儀又紅了一張臉。這家伙怎麼回事?逮到機會就告白,她又不是死人無動于衷。

    難道老天是憐憫她情竇初開時沒有享受到太多怦然心動,所以派謝深樂出現,一口氣補給她嗎?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方嘉儀的傷勢也逐漸明朗,每次回醫院復診都受到醫生稱贊照顧得很好,只是離開始復健的時間還有一段路。

    手作坊的捧花訂單數量開始穩定下來,其中要感謝甘丹的推廣和謝媽媽的介紹。

    笆丹帶來的多半是網友的訂單,謝媽媽的則是親友的訂單,正好彌補了方嘉儀不太會打理粉絲頁的缺點,所以甘丹讓她只要安心設計捧花,上傳照片,再配上一、兩句心情小語,解答顧客的問題就好了。

    日子帶來的變化除了她傷勢好轉、訂單穩定、甘丹的肚子變大外,最微妙的就是她跟謝深樂的關系了吧。

    套一句老話,就像朋友以上,戀人未滿,沒有人開口突破最後一道防線,就這樣慢慢溫溫地相處著。

    謝深樂很忙,一周只能帶兩次藥茶來給她,而且都是九點過後才會出現,跟她聊了幾句之後又趕回實驗室。

    有一回真的累慘了,直接在她床上睡著,她不忍心喊醒他,替他蓋了被子,只留工作台上的燈,只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一下。

    而把床讓出去的她,最後是趴在工作台上睡著的。

    不過早上她卻是在床上醒來,原本蓋在謝深樂身上的被子妥實地覆在她身上,隱約帶著他的味道,讓她呆愣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媽媽端著早餐進來,像她做了什麼忤逆犯上的事,惡狠狠地把她瞪回神。

    「你跟小樂到底有沒有在一起?」方媽媽大怒。每次問女兒都說沒有,轉頭又見她跟謝深樂嘻嘻哈哈的,玩樂人間比遁入空門還不妥當好嗎?都怪陳建邦那混帳王八蛋把她女兒害成這樣!

    要是此刻方嘉儀知道她媽媽的想法八成會哭出來。「我跟謝深樂沒在一起啦。」

    「那他怎麼會五點多請你爸下來鎖門?」

    方嘉儀一口豆漿差點噴出來。「五、五點多?」

    他睡到五點多才醒?還是早就醒了,只是在等她爸爸五點起來幫忙鎖門?

    「媽,你听我說,事情是這樣的——」方嘉儀試著解釋,但是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像在淡水河洗衣服。

    洗不清呀!

    方嘉儀和著眼淚吞包子,摸出手機傳訊息跟謝深樂說這件事。

    「嗯,你只好對我負責了。」他回復。

    昂什麼責呀?他何時成了謝家大閨女啦?還是大齡的!

    反正這事就這樣帶過去了,雖然謝深樂再過來找她時,視線總會在她床上停留幾秒再移開。

    其實方嘉儀有想過,如果兩人就這樣順水推舟地在一起,似乎也沒什麼不好,不過他們的關系始終還是停在朋友階段。

    謝深樂忙歸忙,一個月總會空出兩、三天時間專程帶她出去走走,然後到校園里玩單杠給她看。

    因為謝深樂的關系,她Google過街頭健身的數據,也知道社群網站上有不少關于街頭健身的社團,北中南都有,有固定的練習時間和場地,廣邀對街頭健身有興趣的人加入。

    不過這天秤被謝深樂打垮了,不少人想看他現場鬼演,但是他出現的時間點太難捉摸,有其它縣市的人過來蹲點一個禮拜都遇不到他,隔天就有人在社團里PO文說終于見到卡夫曼本人,簡直殘忍。

    除了討論他的技巧,更多的是他的造型,因為變化實在太大了,還有人不懂街頭健身,只因為看到謝深樂的影片就變成了粉絲。

    而那天在樹下想跟謝深樂留下聯絡方式的人還在社團里公告說卡夫曼本人不喜歡這個名字,請大家以後稱呼他Andrew,有些人懶得切換英文模式,回文直接打「安主」,後來大家幾乎都喊他「安主」了。

    她跟謝深樂說這件事,他只回了她一句。「……」

    這讓她笑了好久,笑點真是越來越低了呀。

    有人在社團說安主回台灣一段時間了,是因為女友的關系才重回街頭健身的,他女友行動不便,每次都看到安主用輪椅推她過來,後來只要有人看到輪椅出現,就會在社團大喊發現野生安主,難怪他們最近去學校都能在短時間內聚集一堆人。

    而她這個「安主的女友」也讓人議論紛紛,不懂這麼平凡又有殘疾的她是如何抓住謝深樂的心?

    她只是受傷,不是殘疾呀,網絡上到底傳得有多腥風血雨呀?不過把她跟謝深樂說成一對,她有些錯愕,又有些高興。

    經過好幾個月的沉澱,她想,她應該可以展開一段新的戀情了。

    可惜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謝深樂會喜歡女孩子主動嗎?

    如果順其自然,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能自然而然呢?

    方嘉儀撐著臉頰,坐在工作台前發呆,桌上零散的紙張都是未完成的設計圖。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謝深樂,真怕下筆時直接在紙上畫出他的臉或是寫出他的名字。

    正當方嘉儀苦思兩人的進展時,計算機傳來訊息提示聲,她點開一看,是來自粉絲頁的訊息。

    是李玉旻,她要訂新娘捧花。

    「不好意思,最近訂單已滿,無法再接件。」誠如她所說,她不想再跟陳建邦牽扯不清,也不會祝福他們。

    盡管李玉旻結婚的對象不見得是陳建邦,但是兩人都已經躺死在她的黑名單內,她不可能讓李玉旻拿著她親手做的捧花走進紅地毯。

    「我記得你有現貨,我可以接受現貨。」李玉旻回復。

    方嘉儀立刻翻了個白眼。「最後一批現貨已于兩個月前售出,目前都是接件設計,訂單已經排到三個月後了,無法配合你的時間,敬請聯系其它捧花手作坊,謝謝。」

    雖然對李玉旻很感冒,但是做生意首重和氣生財,不能跟對方撕破臉。

    不過隔著計算機,她在這頭齜牙咧嘴,李玉旻也不會知道。

    李玉旻不甘心,又問︰「我加錢,你先幫我處理。」

    「呵呵,加到一百萬我再考慮!」方嘉儀把這段話打進對話框里過完癮後又刪掉,重新鍵入。「沒辦法這樣處理喔,其它新人的日子都選好了,無法為你調動排程,真心建議另外洽詢手作坊。」

    「既然沒辦法幫我做捧花,那麼你就來參加我的婚禮吧。」李玉旻不想再裝了,挑明她就是來炫耀的。「我要跟建邦結婚了。方嘉儀,你辦不到的事,我辦到了。」

    Sowhat?!

    方嘉儀氣到差點站起來,還好腳沾地的觸感讓她瞬間回過神來。

    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耶!禮義廉恥都被狗吃了嗎?那條狗應該拉肚子了吧?

    她點開謝深樂的實時通訊, 哩啪啦地打了一段話過去。

    「李玉旻來找我做捧花,我拒絕了,沒想到她早就知道店長是我,是故意來我面前炫耀的,她說她要跟陳建邦結婚了,還說我辦不到的事她辦到了!那又怎樣?我又沒有求她,莫名其妙亂七八糟鬼哭神嚎!」

    這封訊息純粹發泄用的,等她發現她打出什麼玩意時,訊息已經送出了。

    這臉丟大了!

    而李玉旻還不放過她,在另一邊繼續騷擾。

    「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曾經是十幾年的好朋友,只是感情不能勉強。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不後悔,我希望你可以來參加我的婚禮,讓我們的關系正式畫下句點。」這些都是李玉旻編出來的漂亮話,也因為是編的,看起來更不倫不類。

    她的國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方嘉儀深吸一口氣。看到她跟陳建邦的交媾現場,她都撐過來了,這又算得上什麼?

    「你邀我去告別我的愛情和友情,把婚禮辦成告別式,你有毛病嗎?」她想贏想瘋了?該不會作夢都對著她插腰大笑Youarealosers吧~

    她到底哪里對不起李玉旻?這世界真不缺神經病。

    「我本來想叫你帶男朋友過來,如果你沒有男朋友,過來怕丟臉,那也沒關系,總之我跟建邦要結婚了。」

    苞神經病溝通好累,尤其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神經病,她都已經閃得遠遠的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她?她只想安安靜靜過日子呀!

    這時,另一頭的謝深樂回復了。「她還有說什麼嗎?」

    「她叫我帶男朋友參加。」方嘉儀無力地回。「我跟她沒辦法溝通,就算我說不去,帖子還是會放到我家吧。」

    依照李玉旻此刻瘋狂的程度,很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說不定還會為了看她的反應,親自送到她家門口。

    謝深樂回復。「帶我去吧。」

    「不要!」方嘉儀立刻回絕。「先不管我現在的狀態怎麼樣,你是我喜歡的人,不是我帶出去炫耀的對象。我、陳建邦和李玉旻之間有不少共同的朋友,我出現肯定會變成他們的談資,你也幸免不了,我不喜歡那種感覺,而且說不定李玉旻會以為你是我租來的對象。」

    不管李玉旻對她有什麼想法都不關她的事,她不想隨這兩個人起舞,硬生生把自己的形象變成丑角。

    她期待她的新生活還有她的新戀情,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不懂得珍惜她的人身上。

    「嘉嘉,你說我是你什麼人?」

    怎麼突然問這個?方嘉儀仔細看了歷史訊息才知道,她打得太忘我,直接承認了謝深樂是她喜歡的人。

    腦子不清楚的時候真的不能亂說話,一定得思考再三,不然就會落得像她一樣的下場,臉紅得像熟柿子。

    不過說都說了,做人要有擔當。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好吧,她勉強只擔得起一半。

    「嗯,我也喜歡你。」謝深樂打字的速度變快了,感覺是放掉手邊所有的事專心回復她的訊息。「等這周末我再親口跟你說。」

    「你專心工作,不要說些有的沒的。」方嘉儀拿起桌上的設計圖開始掮風,卻又忍不住嘴角上揚。

    這種日子多好呀,甜甜蜜蜜的又有期待,誰管陳建邦跟李玉旻要結婚還是辦告別式呀?

    兩個人在一起的開心又不是第三人給的,非得在她身上踩幾腳才覺得有踏實感嗎?未免太可悲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4:04

第8章(1)

    方嘉儀已經用因禍得福來形容她的情況好幾次了,李玉旻找上門來炫耀,居然陰錯陽差撮合了她和謝深樂。

    既然彼此喜歡,為什麼還要互相蹉跎?為了陳建邦?拜托,她想到會翻白眼。

    反正她跟謝深樂在一起了。

    一想到這事,方嘉儀都會開心到忽然笑出來,幸好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就算她要起來扭**都沒人看得見,只是以她現在的狀況來說難度有點高。

    人逢喜事精神爽,好事一件一件來,醫生說她下個月就可以開始初步復健。

    不過有件事她很擔心,就是謝深樂又不知道得多忙,他一定放心不下,非得親自送她去復健,還會守在一邊,就怕她摔了。

    看他忙成這樣還不忘照顧她,她很心疼呀,雖然剛開始交往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黏在彼此身邊,她還是勸他多休息,不要老往她這里跑,反正爸爸會帶她到附近的診所復健,但是謝深樂拒絕了。

    「要不是人手還沒培養起來,我還想把作息調過來,白天來你這里,晚上去實驗室。」他抱著方嘉儀,把臉埋進她頸間里說。「不然把你綁去實驗室好了,反正你只要有桌子就可以做捧花,下班我再帶你去診所。」

    「別鬧了你!」方嘉儀笑著推了他一把,可心里還是因為他的話樂出了一朵並化。

    「你都這麼說,那我只好認真考慮了。」謝深樂吮了下她的耳垂,這種口感他百嘗不厭。「明天就請辦公家具的業務來看看。」

    「我才不去。」頂著老板女友的身分還坐輪椅出現實在太高調了,她受不了。

    「我是怕你來來回回的跑會太累。」

    他工時長,又堅持運動,還要來找她,到底有沒有時間睡覺呀?他又不是一天比別人多了幾小時。

    「不累。」謝深樂抱著她的手又緊了些。「看到你就不累了,而且我要看到你才放心,要不是我自己一個人住,白天沒人照顧你,我真想把你帶回家養。」

    她住家里還有鄰居幫忙買午餐、帶東西,方媽媽偶爾中午也會回來,不像他,在靠近市中心的位置買了間公寓,住了一年多,鄰居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

    「不然換你住我這里呀。」方嘉儀開玩笑地說。

    「好呀,就這麼說定了,從今晚開始。」謝深樂打蛇隨棍上,越想越覺得女友這提議好又吸引人。

    「最好是!這樣鄰居會說話。」雖然她很想讓謝深樂留下來,但她爸媽會同意才怪。「等我好了之後再過去你那里吧。」

    「還是我找我爸媽來提親?」謝深樂覺得這方法好,一勞永逸。「快點把你訂下來,免得夜長夢多。」

    方嘉儀嚇了好大一跳,回過神後卻是哭笑不得。「你都快沒時間睡覺了,哪來的夜長夢多?」

    恐怕醒來的時候還懷疑自己有睡著嗎?

    「這不是重點。你怎麼老是關注在別的地方呢?」謝深樂哭笑不得,難怪方嘉儀跟大嫂合得來,兩人根本是同一掛的,不過這樣的嘉儀好可愛。他一時忍不住,低頭吻住她,輕咬她的唇瓣,恨不得就這樣打包帶走。

    兩人纏綿很久,直到方嘉儀槌打他的手臂,才意猶未盡地分開。

    「你就為了留在我家而娶我呀?」方嘉儀靠在他的胸膛上張嘴喘息,雙唇紅艷艷的,是口紅涂不出來的天然色澤。

    「不是。」謝深樂臉貼著她。「我只是想娶你,讓你變成我老婆。」

    方嘉儀沉默了,轉頭埋進他胸膛。果然男人娶不娶你,就是看他要不要你而已,其它說再多都是借口。

    不知道為什麼,這句話比「我愛你」更讓她動容。

    「我都還沒見過你的爸爸媽媽呢……」還不知道他們對她滿不滿意呢。

    謝媽媽看過她的照片了,也跟她通過電話,要她身體好一點的時候過去走走,態度非常親昵友善,感受得出來她是真心期待她的到訪,不是客套說說而已,只是不清楚謝爸爸的想法如何?

    謝爸爸的事跡太令人印象深刻了,老實說她多少有點害怕。

    「我今天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謝深樂捏捏女友的臉,非常滿意手中的觸感,這表示他們照顧得好。「下周六是我爸爸生日,在餐廳訂了位,希望你能來,他想看看你。」

    他知道女友想「走」進他家,所以他也不急著安排讓他們見面,只是爸媽每看到他一次就念一次,說什麼丑媳婦總要見公婆,只有大哥和大嫂見過不公平,況且腿受傷又怎樣?就算毀容了,只要他喜歡,通通都不是問題。

    「下周六?」方嘉儀遲疑了下。

    長輩都開口了,還是生日宴,拒絕好像說不過去。

    謝深樂嘆了口氣。「我爸說這是他今年生日的第一個願望。」

    「……許這個不會太浪費了嗎?」拿牛刀來殺她這只小雞,謝爸爸是多想見她呀?

    「他本來還想請你爸媽一起來,不過我推掉了,我怕叔叔阿姨不自在,等你跟我爸媽見過面,我再安排雙方家長一起吃飯。」本來這些都要等她雙腿復原後再作打算,豈知天不從人願,他爸媽也是,個個表現得比他還急。

    「喔。」方嘉儀摳著他胸口的扣子,笑著應了聲。不過有件事她很擔心。「你們訂的餐廳會不會很高級呀,我簡直是餐桌禮儀的廢物,現在惡補還來得及嗎?」

    「放心,那間餐廳連學生都消費得起,不要被我爸的頭餃騙了,除非客戶或朋友招待,不然他只有吃夜市的牛排時會拿刀叉。」謝深樂報了家餐廳名稱,知名度很高,是以新鮮海產聞名的自助餐廳,價位是高了一點,但是以現在學生的消費能力來看,吃一頓沒問題。

    「那就好。」方嘉儀松了口氣,朝他笑了笑。

    「小箍蛋,你就照平常表現就好了。」謝深樂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一開始會怕是正常的,等你見過我爸媽,看到大嫂在我爸媽面前的樣子,你應該就更放得開了。」

    「怎麼說?」方嘉儀很好奇。

    笆丹常常跟她說夫家的情況,說公公婆婆對她很好,本來還以為他們家沒辦法接納她單親家庭的背景,誰知公公婆婆疼她比疼兒子還多。

    但是甘丹還有另一個身分,就是來當謝深樂的說客,所以方嘉儀對她說的話還是保留幾分疑慮。

    「大嫂剛來我家的時候也很拘謹,不敢放開吃,半夜還起來吃泡面,久了之後就不怕了,飯量還不比我哥少。我大嫂很喜歡吃海鮮,尤其是螃蟹和蝦子,」謝深樂用手在胸口的高度量了下。「大嫂吃完的蝦殼大概可以迭這麼高,而且是在我爸媽的面前。」他的手頓時上升到眼楮下方。

    「太夸張了啦,你不要為了安慰我就誣蔑大嫂喔。」方嘉儀笑著槌打他。

    「我說的是實話,你還可以看一下大嫂剝蝦的速度,簡直是絕技,我媽還吵著要跟她學呢。」謝深樂用鼻子磨了磨她。「放心吧,沒你想象的可怕,況且還有我呀。」

    婆媳之間處得好不好,很多時候的關鍵點是在兒子身上。謝深樂沒看過家里有婆媳問題,但是有耳聞過同事的情況,反正現階段就是讓方嘉儀自尋來的恐懼少一點就行了。

    唉,可是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把人帶回家呀……

    謝家選的海鮮自助餐廳是在市內一家五星級飯店的樓上,不僅可以看夜景,遠眺還能見到港口風光。

    座位是謝深悅預定的,當初訂位時便指定要靠窗面港的方向。

    這時夕陽才剛落下海線不久,天色並未完全降下黑幕,僅是罩了層紗,但家家戶戶都點了燈,海上的漁船貨輪更是閃著白光示警,頗有幾分味道。

    「好漂亮喔。」方嘉儀拉長脖子望著窗外,不由得贊嘆。她還沒從這角度欣賞過這座城市。

    「嘉嘉是第一次來嗎?」甘丹坐到她旁邊,興致勃勃地問。

    其它人都離開位子去挾菜了,甘丹怕方嘉儀無聊,主動留下來陪她,否則她雖然挺了顆肚子,戰斗力還是很強的。

    「對呀,第一次。」她有跟前任男友陳建邦提過,但是對方覺得太貴了,有點奢侈。

    「我是第二次來,兩次都是公公提議要吃的。」甘丹比出兩根手指。「對了,你覺得公公婆婆怎麼樣?還好吧?」

    「跟我想的不太一樣。」方嘉儀不好意思地搔頭。「不過他們人都很好。」

    她以為謝媽媽這麼和藹可親,應該跟甘丹一樣圓圓的,笑容滿面;而具備了虎爸性格的謝爸爸八成長得很嚴謹,有軍人的風範,結果恰恰相反。

    謝媽媽給人第一眼的感覺就是冷艷高貴,一雙上挑的單鳳眼精明銳利,她見到本人時還不敢相信對方就是跟她講電話時對她百般關愛又細語溫柔的謝媽媽。

    不過謝媽媽一開口就找回感覺了,而且跟本人面對面更能感受到對方是真心喜歡她。

    謝爸爸的身高比謝深樂再矮一點,但是以他這年紀的男人來說已經是鶴立雞群了,他身材保持得很好,五官線條都比兒子剛毅,卻一直在笑,看起來就是個沒脾氣的好好先生,完全沒辦法想象他會對兒子提出一堆奇奇怪怪的要求。

    總之,謝家就是一群不可貌相的人。

    「咦?這不是嘉儀嗎?」

    方嘉儀聞言回頭,立刻變臉,就算想假裝沒听到也已經太遲了。

    「建邦帶我來吃晚餐,沒想到會遇見你,真巧。」李玉旻將她上下打量了遍,除了兩腳打上石膏,方嘉儀的狀態居然比以前好,皮膚白里透紅,精神奕奕,真讓人不開心。「嘉儀,你都能來這里吃飯了,為什麼不能參加我和建邦的婚禮?不接我的訂單就算了,沒必要連最後的情面都不給吧?我知道你還在氣我,但好歹我們也曾經是朋友吧?」

    方嘉儀嫌棄地看了她一眼,快被她惡心到吃不下飯了。

    「你沒看到我還有朋友在嗎?為什麼非得要挑在這時候說不可?」礙于甘丹在場,不想讓她知道她跟李玉旻之間的恩恩怨怨,免得把場面鬧得不可收拾,影響了謝家父母的心情。

    「你別這樣好嗎?我是真心誠意地邀請你的,我們認識十幾年了,你不來,很多人會問的。」李玉旻深知方嘉儀的個性,她會顧慮旁人的心情,有時候寧可自己忍下來,也不願意讓在場的人不自在。

    真是虛偽極了,看了就討厭。

    「嘉嘉,你還好吧?」甘丹看她臉色越來越沉,能讓好脾氣的方嘉儀氣成這樣,這個不請自來的女人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小姐,可以請你離開嗎?你讓我們覺得不舒服了。」

    李玉旻撥了下頭發,完全不把甘丹放在心上。「不好意思,我跟嘉儀很久沒見面了,最近又在忙婚事沒去看她,我待一會兒再走。」

    「李玉旻,適可而止行嗎?」方嘉儀深吸了好幾口氣,用力壓下怒氣,就怕一不小心爆發了。「請你馬上離開。」

    「嘉嘉!」謝深樂端了兩盤食物回來,盤面有一半是空的,他遠遠看到李玉旻坐下來之後,就立刻趕回來了。「我女朋友不喜歡你,請離開好嗎?」

    「女朋友?!」李玉旻拔高嗓音,來來回回看著謝深樂和方嘉儀,不敢相信方嘉儀居然能在短時間內找到另一個條件更好的男人,她不是還瘸著腿嗎?「這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過來找人的陳建邦還來不及看席間有誰,就順著李玉旻的話尾問,等他走近了才發現是舊識。他皺眉看著謝深樂和方嘉儀。「你們也來了。」

    謝深樂不理他,把食物放到方嘉儀面前,要她先墊肚子。

    「小樂,他們是誰呀?」甘丹知道小叔想對他們兩人冷處理,讓對方知難而退,可是她實在好奇為什麼他們認識小叔和方嘉儀,卻不知道他們在一起了呢?!小叔一交往就公開了呀,還高調地曬過牽手照呢。

    謝深樂看了甘丹一眼,淡淡地說︰「前男友跟小三。」

    笆丹露出了惡心的表情,搓了搓手臂。「搶朋友的男友還來裝白蓮花,要嘉嘉去參加她的婚禮,還一直說朋友朋友的?假到我就算沒懷孕都要吐了。」

    陳建邦瞪向李玉旻,後者的臉都黑了,完全沒有出場時的張揚。

    「跟大嫂說這個做什麼,還沒吃飯耶!」不怕惡心到吃不下嗎?方嘉儀輕輕打了他一下,卻也因為他的話笑了出來。

    「不然要怎麼介紹?」謝深樂沒好氣地說。當小三當得這麼高調,哪來的臉?

    他轉向陳建邦。「雖然對你的行為很不齒,但是你不劈腿我還沒辦法光明正大地追求嘉嘉。本來我是想跟你說聲謝謝的,謝謝你放棄嘉嘉,後來想想不對,你跟李玉旻偷情一年多,早晚都會跟嘉嘉分手,該是我的還是我的。」

    這話一出,陳建邦的臉色更不好看了。

    「我就知道你對嘉儀有非分之想!你總算承認了!」

    「那又如何?我只是想,不像你,直接付諸行動了。」他掃了眼陳建邦身邊的李玉旻.「你跟她還真配,腦子都不知道怎麼長的,光想著炫耀,其它都可以喂狗吃。」

    都不知道站出來笑話別人其實是送臉給別人打嗎?以為他跟方嘉儀一樣會留人情?真是太好笑了。

    「謝深樂,你就不要哪天求到我頭上!」陳建邦怒氣沖沖地瞪著他,卻再次被當空氣。

    「吃東西。」謝深樂忙著哄女友吃飯,不想理這兩個插花的小角色。

    笆丹識趣地讓出位子,有人陪嘉儀,她此刻就是自由身啦。「我去找你大哥!」

    陳建邦又說了幾句話,得不到回復只好拉著李玉旻悻悻然地走了,豈知一轉身,就看到一位大人物迎面而來,他又驚又喜,放開女友的手迎了上去。

    「董事長,您也來這里用餐呀?」陳建邦極盡討好地笑。「我是設計三課的主任陳建邦。」

    「喔?這麼年輕就升到主任啦,不錯,小伙子前途可期。」謝爸爸笑咪咪地回覆,沒有因為被攔路而不開心。

    李玉旻本來還在生氣他放開手的行為,听見對方的身分,馬上微笑地跟了上去打招呼。「董事長您好。」

    「這位小姐也是公司的員工嗎?」謝爸爸問。

    「不是,她是我的未婚妻。」

    「不錯,長得挺漂亮的,你真有福氣。」謝爸爸呵呵兩聲。「我記得公司有結婚補助,雖然沒多少錢,不過記得申請呀。」

    「我知道,謝謝董事長。」陳建邦笑得可開心了,平常只有每季朝會才見得到董事長本人,而且還只能遠遠觀望,沒辦法近身。以後若有機會再踫面,這次偶遇剛好可以拿出來說,慢慢地拉近距離。

    就算董事長記不得他也沒關系,同事看到或是耳聞他跟董事長的互動,還是會覺得他在部門里有些不同。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4:18

第8章(2)

    「爸,你怎麼還在這?」謝深悅終于等到補給上來的鮮蝦,領著老婆要回位子上,卻發現早他幾步說要回去的老爸還在路上當路障。

    陳建邦在公司見過他,是業務一課的經理Ryan,以為他同樣要跟董事長打招呼,誰知道他一開口的稱呼嚇得他差點吸岔氣。

    雖然在同一家公司,不過陳建邦不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很正常,公司規模大,一課、二課都是國外線的業務,彼此間都互稱英文名字,三課接的則是國內和東南亞的訂單,就算來自國外也都是會講中文的華僑。

    業務課在設計課的樓上,陳建邦幫課長上樓跟業務討論設計圖時,有跟Ryan擦身過幾次,因為對方長得又高又壯,像一棵會移動的樹,所以他才會對他印象深刻,還記下他的英文名字。

    結果他居然是董事長的兒子?!平時也太低調了吧?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而且跟在他身邊這個孕婦剛才是不是在謝深樂那一桌?

    陳建邦頭皮頓時麻了起來,謝深樂和董事長同姓……有這麼巧嗎?

    「喔,是你呀,陳建邦。」謝深悅一眼就認出這人是謝深樂托他調查的對象。

    既然他都無意間撞破了他的身分,再遮遮掩掩就太瞎了,反正他是從基層升上去的,能力早就擺在同事面前。

    「你認識他呀?」謝爸爸和甘丹同時問出聲,只是一個是好奇,一個是嫌棄。

    「不算,是小樂問過他的事,我調三課的數據來看才知道的。」

    這下陳建邦就算想否認都找不出理由了,謝深樂是董事長的兒子,是集團的公子!

    他知道謝深樂家里有錢,還開了間公司,但是不知道規模有這麼大,他還以為只是一家中小企業而已。

    李玉旻就算猜不透其中關系,看到甘丹她臉色也綠了,更何況她還記得方嘉儀叫對方「大嫂」,那麼方嘉儀的男朋友不就是——

    為什麼她總是這麼好運?為什麼?!

    「喔,原來是叫你調查情敵呀。」甘丹點了點頭,果然是小叔會做的事。

    雖然方嘉儀已經跟這姓陳的分手了,但她還是不爽,誰家正宮看到渣男跟小三還會眉開眼笑的?

    「什麼情敵?」謝爸爸拉長耳朵,要媳婦趕快解釋。

    她把方才的事簡單地跟謝爸爸還有老公說了一遍。「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假,一直叫嘉嘉去參加她的婚禮,還跟嘉嘉說什麼至少曾經是好友,沒拿刀捅她就不錯了還好友咧!」

    「老婆乖,別生氣。」謝深悅兩手都拿著食物,只好低頭蹭了蹭甘丹的頭頂。

    「我氣到都快生了!」

    謝深樂走了過來,一樣視陳建邦與李玉旻為無物。「爸,媽在找你。」

    「好。」謝爸爸笑著應了聲,只有謝家人才看得出來他眼底寫滿了八卦,等一下回去絕對會問東問西,把前因後果通通問清楚,不過在外人面前還是要維持一下高尚的氣質。「年輕人,等你結婚我再幫我未來的兒媳婦包個紅包給你。」

    忘了說,高尚的後面要括號注明「護短」。

    「不、不用了……」陳建邦雙頰熱熱辣辣的,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拉著李玉旻消失在這群人面前。

    這下董事長真的記得他了!

    李玉旻更是忿恨地低下頭,狠狠地咬著下唇。她不甘心,為什麼方嘉儀的運氣總是這麼好?

    本來以為跟陳建邦結婚就成了贏家,誰知道她轉頭就挖了條金礦!

    她現在越看陳建邦越覺得不滿意,在謝深樂的襯托下,他簡直是殘次品。

    謝深樂留在原地,默默地欣賞完陳建邦千變萬化的臉色和藏不住的嫉妒,才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誰知才剛跨出一步,陳建邦的酸言酸語就來了。

    「別以為你有多厲害,還不是靠有錢老爸得來的!」一想到他努力多年的公司居然是謝深樂的家業他就覺得不舒服,說不定下周回去上班會被刻意刁難或解雇。

    可惡,不管他再怎麼上進都比不過家里開公司的呀!

    謝深樂回頭掃了眼神色灰撲撲的兩人,淡然地回了句。「小時候丑可以怪父母,長大還丑就是你的問題了。」

    什麼事都怪到別人身上不僅于事無補,心情也沒比較好過,通通都是掩耳盜鈴的想法。

    再說,做不成大事又怎樣?腳踏實地,觀念正確,知足感恩,日子難道就不好過了嗎?應該還比他們這群比狗還累的人過得開心吧?

    第一次復健踩地,方嘉儀痛到哭,等她舍棄輪椅、助行器和拐杖後所踏出的第一步,她則是感動到哭。

    終于痊愈了!

    想到她受傷,他們一群人跟著受累,尤其是眼前這個男人,跟她在一起從來沒有輕松過,她沒辦法為他做什麼就算了,還要他抽空接送和陪伴。

    思及此,方嘉儀的眼淚根本停不了,甚至有加驟的趨勢,听到謝深樂哄她的聲音,更是哭到不能自已。

    「嗚啊——」她很少崩潰大哭,兩次都是在謝深樂懷里。

    「乖喔,乖。」看女友哭成這樣,謝深樂心疼極了,只能耐心地哄著,讓她發泄。「為了慶祝你康復,這周帶你去吃大餐。」

    方嘉儀哭到不能講話,只能在他懷里點頭。

    悠悠地等到周六,方嘉儀打扮好,便在家里等謝深樂來接她。

    謝深樂沒有跟她討論要吃什麼,行程全由他安排。他們兩人交往到現在,她從來沒有煩惱過這方面的問題,只要把自己準備好就行了。

    能者多勞,不過謝深樂也太多勞了,連這些雞毛蒜皮的事都要搶著做,可是由她來安排,她又無法確切掌握他的行程和工作進度,萬一讓他為難也不太好。

    「嘉嘉,我到了。」

    謝深樂用手機通知他的到來,方嘉儀跟爸媽說了聲後,便背起包包下樓。她笑盈盈地開了門,率先入眼的不是自家男友的俊臉,而是一束表面面積比二十寸蛋糕還大的紅玫瑰花束,上面還有只小熊超人。

    她愣在當場,久久無法回神。

    「送你,恭喜你恢復健康。」謝深樂笑出一口白牙,寶貝傻眼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怎麼啦,不喜歡嗎?」

    「沒……我只是太震驚了……」方嘉儀稍微回過神來,視線從花束上慢慢地抬了起來,馬上又被謝深樂嚇得退後一步。「你怎麼穿、穿西裝?」

    他們是要去吃大餐沒錯,但是盛裝出席,這一餐到底有多盛大?

    相比之下,她這身打扮是要去逛夜市吧?本來這件白灰綠三色的拼接長版洋裝挺有設計感的,簡約又耐看,可是站在西裝筆挺的謝深樂身邊,就變得好像他是去吃飯,而她是要去上班。

    鄰居剛好在這時回來,看到謝深樂一身西裝,劉海全梳上去,正式得不得了,手上還捧了一大束玫瑰花,不由得打趣了兩句。「哎喲,是要來求婚嗎?」

    「沒有啦,慶祝我康復。」方嘉儀真的是從頭紅到腳了。「你快進來。」

    因為玫瑰花真的太大束,她怕撞壞,還開了車庫的鐵門好讓他進屋。

    「你——」方嘉儀才正要說話,謝深樂就先一步托住她的側臉,俯身吻了下去。

    「不是要出發了嗎?怎麼還叫我進來?」他放開女友前,還在她唇瓣舔了下。

    「等一下記得補個口紅。」

    方嘉儀又氣又羞地推了他一下。「你不是說要帶我去吃私房菜嗎?為什麼穿得這麼正式?我都沒有打扮耶!」

    「你不是化了妝?」都比平常艷麗了,讓他忍不住就先吻了她,身後的鐵門還沒完全降下呢。

    「男人!」方嘉儀翻了個白眼。「走吧,上樓等我,我去換件衣服。」

    就算在別人眼里,她再怎麼打扮,她和謝深樂的組合就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她也要當坨形狀好看的牛糞呀。

    對了,還有顏色。

    方嘉儀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最後還惡心到自己。

    她推開客廳的門,要謝深樂先進去等著。「一下子就好,你先陪我爸媽看電視。」

    「叔叔、阿姨。」謝深樂一進客廳就先跟兩老打招呼,嚇得方爸爸差點握不了遙控器,方媽媽險些翻了水杯。

    「你怎麼穿成這樣?是來提親的嗎?」方媽媽驚呼。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呀!

    「媽,你想太多了!」方嘉儀都想一頭撞上門板了。「我先上去換衣服。」

    「去去去,快去,穿得跟條抹布一樣還敢出門?」方媽媽對女兒的審美觀百般嫌棄,方嘉儀只能囧著一張臉,火速上樓換衣服。

    雖然她受傷時搬到一樓暫居,不過大部分的衣服和用品還是在原來的房間內,而一樓現在已經完全變成她的工作室了。

    方媽媽興奮地拉著謝深樂天南地北地聊,關心了下他的近況,還有打听他對結婚的打算。

    「等忙完今年稽核,我看差不多就該計劃了。」他想方媽媽應該不明白稽核是什麼,便把時間再說得具體些。「稽核在十月份,大概還有兩個多月,在那之前,我想我們兩家可以再一起吃頓飯。」

    他們雙方家長已經見過面了,彼此印象都不錯,謝爸爸和方爸爸更是聊到舍不得散會,還約出去打過幾次羽球。

    「好。」方爸爸笑著應下。「不過這次輪到我們作東,回去跟你爸說別跟我搶付帳。」

    「深樂,我好了。」方嘉儀下樓,走到客廳門口叫他。正跟方家父母聊天的謝深樂聞言回頭,換他愣在當場。

    她穿了一件米白色斜肩洋裝,剪裁大方利落,為了彰顯頸部和鎖骨的線條,她把頭發刮蓬後盤了顆公主頭,再妝點鏤空的金箔樹葉頭飾,襯在她的黑發上特別顯眼。

    除此之外,她不只補上被他吻掉的口紅,還在眼尾刷了一層薄埂的亮粉,搖身一變,全身透著高貴優美的氣質,宛若女神。

    他一個人的女神。

    「嘉嘉,你好美。」他上前摟住她的腰,盡管方家父母還在場,仍不吝嗇用言語及行動表示他的贊美與欣賞。

    「謝謝。」方嘉儀甜甜一笑,繞過他捧起花束。

    「花就放在家里吧。」都拿上樓了,沒必要再帶進帶出的。

    「我要跟花拍照,你幫我拍。」方嘉儀低頭聞花香,淡淡的香氣讓她整個人的心情都好了起來。

    謝深樂從她的包包里拿出手機,幫她拍了張照片,知道她要放到社群網站,不由得笑了出來,滿是寵溺。「把大嫂介紹給你,到底是好是壞呢?」

    「當然是好呀。」方嘉儀放下花束,接過手機,挽住男友,朝爸媽渾了揮手。

    「爸、媽,我們先出去了。」

    「好好玩,注意安全。」方媽媽囑咐了句後,就不管小年輕了,跟方爸爸繼續看影集。

    到了車上,方嘉儀才把照片上傳到網站,還打了一行字——

    抱喜我痊愈,謝謝安先生。

    她之前只會上傳作品照片,而且都是傳到粉絲頁,可自從在海鮮餐廳遇到陳建邦和李玉旻後,甘丹就強迫要求她上傳放閃照曬恩愛,沒露臉沒關系,盡量跟謝深樂有關的就行了,即便她刪了賤渣好友,只要共同朋友響應或按贊,他們就看得見,誓言要氣死他們。

    不知道為什麼甘丹比她還生氣,甚至一直嚷嚷氣到都快生了。

    誰知還真的生了!早了三個禮拜!救護車開到她家門口,她還拿助行器陪她去醫院,簡直奇聞,讓接到消息趕來的謝家人哭笑不得。

    笆丹氣完、生完,換謝深悅生氣了,因為老婆不听他的話,偷偷搭出租車來找方嘉儀,只是為了膈應(注︰令人惡心的意思)路人甲和路人乙。

    謝深樂說陳建邦是憑自己的實力升上主任的,對他們謝家人來說,不會拿某人的私生活來評估他的工作能力,只會用來衡量這人值不值得結交而已,所以謝爸爸不會公報私仇為難陳建邦,就是謝深悅上班時對陳建邦沒好臉色,任誰都看得出來。

    笆丹生了個男寶寶,謝媽媽說可能是氣出來的,長得特別虎頭虎腦。

    有人這樣形容自己的孫子嗎?方嘉儀只能囧囧地陪笑。

    「我又不姓安,你在網絡上一直叫我安先生,等他們收到喜帖,不會嚇到說新郎怎麼換人了嗎?」謝深樂側頭瞄了眼她的手機,無奈地搖了搖頭。

    听到他講有關結婚的事,方嘉儀總是很開心,偏偏她又要壓抑這股情緒,嘴角要笑不笑、要揚不揚的,實在別扭得可愛。

    「到時候再說安先生是我的SoulMate,謝先生是我的TrueLove嘍。」

    「喔?」听到女友用心靈伴侶和真愛來定位他,謝深樂愉悅極了,不過表面上還是要假裝一下。「那我今天是什麼角色?」

    方嘉儀轉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轉了回來。

    「快樂。你今天是我的快樂。」她傻笑看著手機里她捧著玫瑰花的照片,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來自情人的花。

    她一直覺得花不實用,單價又高,不過今天收到後才明白,為什麼女孩子喜歡收到來自情人的花,原來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快樂。

    深樂,她深深的快樂。

    謝深樂的笑容簡直要例到後腦勺了,恨不得掉轉方向,直接把女友帶回家。

    車子拐進巷子里,來到一家歐式料理餐廳,店面不大,但是設計得非常有味道,彷佛真的來到了國外。

    店內的座位不多,只有四張桌子,其中一張上頭擺了瓶插成圓球的紅玫瑰,女侍者看見謝深樂,便直接領著兩人來到那張桌子前。

    這家餐廳沒有菜單,全憑當日進貨的食材料理,而方才帶位的女侍者其實就是店長,也是廚師的太太,她說謝深樂在一周前就訂位了,還指明一定要有哪些菜色。盡管他已經規劃好基本菜單,她還是要盡職地介紹食材的產地、口感及料理的手法。

    餐點含甜點和飲料總共有十道菜,來自西班牙的水果餐前酒、意大利的火腿、荷蘭的香菇、日本的水芹,還有異國的料理手法但是選用台灣在地的食材,像宜蘭的鴨以及台南的放山雞。

    雖然還有很多,但是方嘉儀記不起來,只知道吃了頓飯像環游世界一樣,非常特別。

    「好吃嗎?」謝深樂擱下餐巾,笑著問她。

    方嘉儀點點頭,笑眯了眼。這里的食材新鮮,料理的手法又棒,環境氣氛又好,重點是還有他的陪伴,可以說是一場滿分的饗宴。

    這里招牌甜點是提拉米蘇,店長建議搭配白酒使用,而就在方嘉儀準備動手時,突然多了位小提琴手現場演奏。

    謝深樂眯起了眼,看向這位演奏者。「什麼時候多這一段的?」

    「好友才有。」對方朝他眨了眨眼。「慶祝你找到真愛,結束單身。」

    「神經病。」謝深樂笑罵了句,回來對方嘉儀解釋。「他就是主廚,我在國外的同學,一樣念生科的,突然有天被雷打到說對料理有興趣,就休學去法國了。在那之前,我只看過他煎過一次牛排,還非常難吃。」

    「……」她好想說一句物以類聚怎麼辦?

    「呿,誰一出生就會料理的?至少我學成歸國了。」主廚朝方嘉儀眨了眨眼。

    「放心,我在三星米其林餐廳工作過。」

    「現在呢?」謝深樂潑了桶冷水過去。

    主廚卻接得滴水不漏。「我現在為我老婆工作。」

    用餐到現在,店里已經不止他們一組客人了,主廚不能在外面待太久,隨即又轉回廚房。

    這時店長推了一台小餐車過來,上方擺了盒禮物,謝深樂要方嘉儀打開。

    「這……」里面的乾坤著實令她吃驚,是他們上回看居家展覽時,謝深樂刷卡買下的那套餐具。

    「本來就是買來送你的,但是那時送你,你肯定不會收。」後來是找不到適合的機會送,今天總算圓滿了。「它等了你很久。」

    方嘉儀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滿是感動。「謝謝。」

    「光說不練沒用。」謝深樂傾身,握住她的手。店長這時去服務別桌的客人,所以他可以放膽地說出口。「今晚別回去了,好嗎?」

    她覺得臉有點燙,也知道應下了這場邀約很可能會發生什麼事,而她本身也如此期待著,就在他殷切的目光下,緩緩地點了頭。

    然後,徹底地交付彼此。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4:32

第9章(1)

    方嘉儀開始找工作了。

    即便工作坊的訂單穩定,也慢慢拓展出了知名度,但是以她的時間及能力範圍來看,再多是不可能了。

    不過她還是會繼續做捧花,只是轉成了兼職,有份固定的收入她比較安心,爸媽也支持她的決定。

    最近謝深樂變得更忙了,兩年一次的實驗室大型稽核,要請核發GLP認證的國家稽核員過來,抽查實驗室運作是否合乎規定且照標準作業流程進行,以及所有試驗人員是否具備正確且完整的知識,不僅要把委托案通通翻出來檢驗,還要隨機抽查試驗人員,要求實機操作,因此所有人馬都嚴陣以待,相當緊繃。

    知道男友忙,方嘉儀盡量不吵他,只傳訊息表達關心,要他好好吃飯,記得休息,平常沒事就幫他整理家務,替他煮點東西放在冰箱,他回家晚了,微波一下就有東西吃,或是在湯里加些面條就成了一碗香噴噴的湯面。

    有時謝深樂實在忙不開身又想見她,就會要求她送到實驗室。

    就像今天,她早上面試完後就到實驗室找他,不過這次沒有煮東西帶過來,只是兩人四天沒見了,想一起吃頓飯而已。

    到了十二點,謝深樂準時出現在樓下。知道她要來,他通常都會提早五分鐘離開。

    方嘉儀才剛舉手要示意她所在的位置,就見一名穿著套裝、年紀看起來小她幾歲的短發女孩追了出來,攔住謝深樂說了一會兒話。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那女孩的眼神時不時就往她這里瞟,好像在確認她的身分。

    既然她想看,那就讓她靠近一點看吧。于是方嘉儀走到對街,來到兩人面前。

    「嘉嘉。」謝深樂一看到她就露出笑容,隨即回頭對那名女孩說︰「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放松心情好好吃頓飯,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不等對方回復,謝深樂拉著方嘉儀就走。「我們去吃那間抹茶餐廳?」

    「好呀。」方嘉儀回了他一個笑臉,不忘詢問。「剛剛怎麼了?很急嗎?」

    「算,但是急不來。」謝深樂瞬間沉了臉色。「她是我們實驗室對外接件的窗口,結果她把A公司的報告寄給了8公司。我們做的這些東西算是公司的個人資產和機密文件,萬一B公司拿寄錯的草本請人重寫一份報告,再跟主管機關申請產品許可證,你要是A公司會怎麼想?」

    一開始听的時候方嘉儀還不覺得嚴重,現在想想,牽扯的層面好像有點廣。

    「就算B公司沒做這樣的事,A公司也會認為B公司會做這樣的事,猜疑已經種下了,不管誰保證都沒用吧。你要怎麼處理呀?」

    「找對方老板談。畢竟是我們出錯,這是一定要道歉的。」對方接不接受仍是其次,重點是他們不能遺漏該做的後續動作。「現在最麻煩的是稽核要到了,得在稽核之前處理好,不然會被記上一筆。」

    他大抵可以想象對方一直用GLP實驗室來諷刺他了。

    「辛苦你了。」她只能為他打氣。

    「不會,想到是為了老婆工作就不累了。」謝深樂捏了捏她的手,真想就這樣牽到天荒地老。「等忙完這陣子,我們再去假日市集逛逛,買東西回家裝飾。」

    自從把備份鑰匙交給她之後,幾乎每周都會發現家里多了些可愛又實用的物品,色調也變暖了,就連杯子的收納架都有不同的巧思,是一只柴犬,耳朵、鼻子、前掌、大腿和尾巴處可以掛馬克杯。

    這些改變讓他越來越喜歡回家了。

    「好呀。」方嘉儀笑著響應,開始跟他說起面試的問題,反問他們這些主管腦袋到底在想些什麼。

    在兩人說說笑笑下,中午很快就過去了。

    吃完飯,謝深樂依依不舍地送女友去坐車,因為親眼見過她出車禍,騎車已經成為兩人之間的禁語,更別提讓她騎車上路。她出門只能搭公交車、乘出租車和坐他的車。

    「嘉嘉,我接下來會更忙。」謝深樂牽著女友的手,站在公交車亭下,滿是歉意地對她說。「說不定連中午都沒辦法出來陪你吃飯了。」

    「這麼忙?」

    「嗯,想一並訓練新進人員,還有檢討作業流程,避免之後再寄錯報告。」他們得把問題找出來改進,什麼事都等到稽核後再處理更容易塞車。「雖然有人為疏失,但是也要考慮是不是因為工作量超出負荷,要是工作量真的太多,我就得接一些過來做。」

    「你還接?!」方嘉儀氣得瞪圓了雙眼。「全實驗室就數你工作量最多了,你還往自己的身上壓?」

    「別氣、別氣。」謝深樂笑著拍了拍女友的背,為她順氣。「還不確定呢,就算幫忙分擔也只是暫時的,我們已經確定十一月要開放職缺,可惜沒有適合你的職位,不然你就可以來實驗室陪我上班了。」

    「還真的呢!」方嘉儀哼了他一聲,隨即又面露不舍。「怎麼會忙成這樣呢?」

    「畢竟這也是成立實驗室以來第一次面對稽核,沒有經驗輔助,難免手忙腳亂,我們又算是新的實驗室,很多章程看似完美,其實要下過水才知道實不實用。以後會慢慢變好的。」一直這麼忙下去,別說留不住人,他都要覺得厭煩了。

    他們是一群年輕人,有精神、有體力、有時間,但礙不住生理衰退及結婚生子的需求,時常加班與案件量大的問題勢必得快點解決,他希望接下來的兩年內可以徹底穩定下來。

    「公交車來了。」謝深樂立刻招手示意。「到家記得跟我說。」

    「嗯。」方嘉儀點點頭,抱了謝深樂一下。「你也是,別讓我擔心。」

    她自己會找事情做,最怕的是他身體受不了這種工作強度。

    「知道,我還想讓你幸福一輩子呢。」

    「呿!」方嘉儀又氣又羞地槌了他一下,上了公交車,隔窗跟他揮手道別。

    看著男友越來越遠的身影,方嘉儀深吸了口氣,找了處空位坐下,然後開始想他。

    不知道謝媽媽有沒有空教她補身的藥膳呢……

    「唔……」方嘉儀幽幽轉醒,一時間分不清東西南北,掃了周遭幾眼才回過神來。

    她幫謝深樂折衣服折到在他床上睡著了。

    她看了下手表,嚇到從床上彈起來。居然接近凌晨一點了!

    屋里安安靜靜的,浴室也沒有水聲,方嘉儀不禁皺眉,難道謝深樂忙到現在還沒回來?他都加班到這麼晚嗎?

    她平常九點多就離開了,隔天過來收拾屋子的時候,放在冰箱里的飯菜都吃掉了,電飯鍋里炖的藥膳也用保溫瓶裝著帶去公司,就沒有再多問些什麼,怕問太多他會嫌煩,無形中卻也忽略了他雖然每天十二點左右會傳晚安簡訊,但人不見得真的躺在床上。

    方嘉儀,你怎麼這麼遲純呢?

    她輕槌腦袋,暗暗責怪自己,拿出手機想聯絡謝深樂,卻發現里面已經躺了好幾封訊息,甚至有三通未接來電。

    是爸、媽,還有謝深樂的。

    這麼晚了,爸媽一定在休息,她便沒有回撥,至于謝深樂,怕他在開車,她也不敢直接回撥,改用傳訊息的方式聯絡他。

    「我不小心在你家睡著了,剛起來。你怎麼還沒回家?」

    沒多久,謝深樂就直接打了電話過來。「嘉嘉,我還在實驗室。現在太晚了,你今天就住我那里,別回去了。」

    方嘉儀听得出來謝深樂在奔跑,後面還有人喊「深哥」。

    「都沒注意到快一點了。士弘,你先回去。」謝深樂回頭對同事喊了聲,繼續講電話。「抱歉,忙過頭了,平常沒這麼晚回家的。你今天就睡我那,嗯?」

    「……好。」不用他說,方嘉儀也有同樣的想法。「你會回來嗎?」

    「會,不過要晚一點。你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謝深樂的背景傳來一陣兵慌馬亂的聲音,方嘉儀怕他分心,匆匆把電話掛了,瀏覽起手機的訊息。

    謝深樂的、方媽媽的、甘丹的,還有客人詢問的問題。

    其中有個陌生人傳了三張照片給她,都是謝深樂跟那名短發女孩並肩走進飯店的照片,看起來大約是晚上六、七點的時候。

    謝深樂身上穿著西裝,短發女孩一樣是套裝打扮,但是比之前看到的那套顏色更為鮮嫩,看得出來還化了淡妝,其中的兩張照片那名女孩還扶住謝深樂的手臂。

    而傳照片給她的人在底下留了一句話——

    萬嘉儀,你永遠都是被三的命。

    方嘉儀差點握不住手機。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會這麼惡劣?她憤憤地鍵入訊息。「你到底是誰?李玉旻嗎?」

    對方並沒有回復,方嘉儀死死地盯著對話框,就是沒有新訊息傳來。她看著這組照片,眉頭越攏越緊。

    你永遠都是被三的命!

    方嘉儀深吸了口氣。

    為了拍這些照片,天曉得他們埋伏了多久?他們根本不知道這男人為她做了多少,還想離間她和謝深樂的感情?

    方嘉儀放下手機,進浴室洗了個澡,在溫熱的水柱下,發了幾分鐘的呆。

    盡管她相信謝深樂,卻不能否認她的心情確實受到了影響。

    那個女孩子對他是什麼想法?工作出了差錯,老板沒有生氣還反過來安慰她,這動心的機率會有多高?

    包何況他們兩人天天一起上班,她這個正宮卻只能用手機聯系,要是他們加班加到她不知道的地方去該怎麼辦?

    出了浴室,她把頭發擦到半干,包著浴巾就躺上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一閉上眼楮就會想到那組照片,想他們進飯店到底做了些什麼?

    天呀,她是病了嗎?一點風吹草動就喊有小偷,有人要來偷她的愛情。

    這時謝深樂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燈也不敢開,脫去上衣準備洗澡,就發現床上的女友翻身了兩次,似乎還沒入睡的樣子。

    「怎麼啦?老公沒回來就睡不著嗎?」

    他躺上床,一手攬過女友的腰,發現她頭發還帶著水氣,馬上把人拉了起來。

    「怎麼頭發沒吹干就睡了呢?」

    他下床開燈,找出吹風機。「過來這里坐好,我幫你吹。」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你去洗澡。」方嘉儀拿出他的換洗衣物,把他往浴室推。「都幾點了,早點洗一洗、早點睡覺!」

    听見浴室傳來水聲,方嘉儀低頭看著手中的吹風機。謝深樂一如往常地關心她,對她一樣有耐性,知道她在他這里,不到半小時就奔回來了,她卻因為別人有心的破壞而懷疑他,最後開心的只有那意圖不軌的人。

    不如等一下直接問他吧。

    謝深樂洗得很快,當他擦著頭發走出來時,發現女友居然拿著吹風機發呆,不由得苦笑,上前接手。「在想什麼?」

    他細心地為女友吹干頭發,長指在她發間穿梭,不時為她按壓頭皮。

    原先方嘉儀的頭還有些悶痛,被他按了幾下就好多了。

    等到吹干女友的頭發後,謝深樂才顧及得到自己。

    「深樂,你……」方嘉儀回頭看他,迎上他不解的目光。「你今天晚上……有其它的活動嗎?為什麼會忙到這麼晚?」

    謝深樂摟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半帶撒嬌地說︰「請客戶吃飯——就是寄錯報告的那家公司,賠禮賠到我腰都要斷了,對方還乘機獅子大開口,叫我們免費幫他做報告,還要答應他們日後隨便調排程。」

    難怪會跟那名同事一起出去。方嘉儀松了口氣,關心道︰「你答應了?」

    實驗室的排程都滿到明年去了,讓對方隨意調動排程,他們還能順利工作嗎?

    「當然不可能。」這種喪權滅國的條款他怎麼會答應?謝深樂嗤笑一聲。「我幫他重做報告,免費提升成GLP等級的。」

    「啊?」方嘉儀腦袋轉不過來。「你們實驗室不是GLP等級的嗎?怎麼報告還要特別提升才是GLP等級的?」

    「正常來說都是GLP等級的。」這算是他們規劃出來的特別服務吧。「我一開始回來台灣要設實驗室時,有跟主管機關的人談過,台灣現在是有要求廠家提供的報告要GLP等級的,不過不需要GLP認證的實驗室出具,隨便一家實驗室按照GLP規範進行試驗的報告就能用,但是這些報告我們都會稱為Non-GLP.」

    謝深樂熄了燈,把人帶到床上,躺好才繼續說。

    「GLP報告可以按照編號確認是不是有這份報告,並非造假或撰寫而來,而且拿到其它國家,不需要經過第三方認證就能被該國官方接受。當然有些國家的要求會嚴格一點,例如像是加入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的國家所認證的GLP實驗室等等,但是國內不做海外市場的廠家,就希望做Non-GLP等級的就好,反正查不到報告編號無所謂,台灣官方接受就可以了,所以我們有另外做Non-GLP報告。因為這件事,我有點想把Non-GLP收起來了。」

    「這麼嚴重?」

    「做這個純粹服務性質呀。因為少了登錄和一些程序,所以收費只有GLP的四分之一,但是付出的時間、人力、機器設備都是一樣的。而且GLP的試驗人員不能接Non-GLP的案件,那些Non-GLP都是品管人員加班兼職做的。」整間實驗室從頭叫到尾。「我們主要的案件還是來自國外,Non-GLP收起來對我們而言好處比較多,只是會有很多廠家約我見面吃飯……」

    「辛苦你了。」謝深樂說的這些她不見得听得懂,唯一懂的是他很累。「快點睡,你明天還要上班呢。」

    就算累得跟狗一樣還是得去實驗室,身為負責人反而一點都不輕松,不像她,還待業在家,這周只有接到兩場面試。

    「我很委屈呀,老婆快安慰我。」謝深樂在她脖間蹭了蹭。

    「乖喔。」方嘉儀輕輕拍撫著他的肩膀,心想謝深樂越來越像甘丹口中的大哥了,老是抱著她蹭,都不怕她脖子歪了。

    思及此,方嘉儀笑了,引來謝深樂的不滿。「你在想什麼?」

    一看就知道不在狀況內,到底心飛到哪里去了?

    「我在想大哥——」方嘉儀還來不及說出甘丹的名字就被謝深樂撲罩住了。

    「你想我大哥?」謝深樂眯起眼,如狼撲羊。「看來你今天非肉償不可了!」

    開什麼玩笑?在他床上想著別的男人?還是自家大哥!那頭熊有什麼好想的?

    「不是,我是說——」

    謝深樂根本不給她機會說,等她終于能開口時,全是呻吟聲了……

    畢竟還沒有嫁出去,一直留宿在男方家里,爸媽難免不開心,于是方嘉儀一周最多就待兩個晚上。

    這周稽核就結束了,接下來收個尾,謝深樂就不用天天加班到十點才能離開實驗室,這讓方嘉儀的心情跟著好了起來,說不定還能策劃兩天一夜的輕旅行。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4:45

第9章(2)

    就在方嘉儀一邊思考旅行地點,一邊听歌做捧花時,那個人又傳照片來了。

    听到訊息提示聲,方嘉儀點開訊息,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連著兩張都是謝深樂開車,那女孩坐在副駕駛座,轉頭對他說話的照片。方嘉儀認得這個地方,是實驗室出來的轉角。

    這兩張的衣著不同,明顯不是同一天的照片。她心亂如麻,松開了手,纏到一半的玫瑰花成了一條縐巴巴的緞帶。

    照片沒有顯示時間,但是依照行車方向判定,他們應該是要準備離開實驗室。

    她去過實驗室幾次,雖然沒有進去打擾,但是他同事應該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了,那女孩這麼明目張膽地坐上同事的車,應該就代表不是什麼讓人心虛的事吧?

    但是謝深樂還有個老板的身分,換作是她,不會這麼輕松地坐上老板的車,尤其之前出了差錯還得讓老板出面道歉。

    難道那女孩真的喜歡上謝深樂了?萬一日久生情,像陳建邦和李玉旻一樣怎麼辦?

    不過也有可能是天色晚了,謝深樂好心送她一程罷了,畢竟實驗室那一帶不是鬧區,超過晚上九點便很安靜。

    但她隔天怎麼去實驗室?也是謝深樂去接她嗎?

    一旦開始猜測,懷疑就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她無法阻止思緒往糟糕的方向前進。不如等謝深樂回來再問問他吧,總要給他解釋的機會。

    正當方嘉儀努力深呼吸平復情緒時,對方又傳了訊息過來。

    「方嘉儀,看看你虛假的幸福,想不想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方嘉儀吃痛地閉起眼,直到胸口傳來鈍痛才知道她竟然停止了呼吸。

    「我的幸福虛假,你的幸福就真實嗎?如果你真的幸福,不會傳這些照片來惡心我。」她一個字一個字回復,眼眶慢慢泛紅。

    「我不幸福,你憑什麼幸福?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失寵了,還不到兩年,對方就有了新對象。方嘉儀,你究竟有多失敗呢?肯定又從女朋友變成家政婦了吧?」對方回復。

    方嘉儀狠狠吸了口氣,從頭涼到足心,整個人像泡進了冰桶里一樣,瑟瑟發抖。她一直告訴自己謝深樂不是這樣的人,腦中卻一直浮現當初遭人背叛的畫面,心口一陣揪痛,痛得她彎下腰。

    不會的,謝深樂很重視她,怕她出事,不讓她騎車,還把家里的鑰匙交給她,房子任由她布置,還夸她煮的菜好吃,即便是第一次試做的菜色,他都贊不絕口。

    但是除了第一點不一樣外,每一件都跟陳建邦的行為吻合,結果最後她得到了什麼?不過變成了個無趣的女人,只剩家政婦的功能。

    她沒辦法騙自己不害怕,畢竟陳建邦也是用加班當借口來跟李玉旻偷情,還整整騙了她一年多。

    越想越難受,連帶著胃都不舒服了。方嘉儀捂住嘴,沖進浴室里,狠狠地吐了一把。

    可對方並沒有放過她,繼續用傷人的訊息刷著她的手機頁面。「如果我沒有傳照片給你,你一定沒有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吧?你就是這麼笨,才會被人玩弄在掌心里,作著傻白甜的美夢。」

    「我實在不懂你這麼做有什麼好處?」方嘉儀跌坐在地,狠狽地打字,一張臉早就哭花了,可是她試著讓自己的文字看起來很冷靜。「這樣你就快樂了嗎?晚上一個人難過時,想到別人跟你一樣難過,你就幸福了嗎?為什麼不想想你真正快樂的時候是因為什麼事?」

    對方隔了很久都沒有響應,方嘉儀用溫水洗了臉,稍微整理了下才回房,把自己甩上床。

    對方發瘋,沒道理她要跟著瘋,可是訊息提示聲一響起,她又忍不住點開。

    這回又是一組照片,依舊是謝深樂和那個女孩,一樣的飯店,不同的套裝。

    方嘉儀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我忘了真正快樂的時候,但是我知道現在正是你難過的時候。方嘉儀,我勸你還是保持單身吧,一直被三也不是辦法。

    「對了,忘了跟你說,這張照片是我剛剛拍的,大概就在三分鐘前。這家飯店很高級呀,床應該很軟吧。」

    最後這句話逼得方嘉儀大口喘氣,止住的淚水瞬間爬滿整張臉,她不相信謝深樂對她的好都是騙她的!

    還是她不過就是他年少時求而不得的夢,所以他才不甘心、放不下,其實並沒有他想象中的喜歡她……

    稽核一忙三個月,什麼項目這麼大呢?

    方嘉儀直接撥電話給謝深樂,第二通才被接起。

    「你現在在哪?」

    「我?」謝深樂疑惑了一下才說︰「我在招待稽核員吃飯呀,他們明天要離開台灣了。嘉嘉,你不會到實驗室找我吧?」

    听到他著急的聲音,方嘉儀直覺是他慌張的表現,別說他那個同事就是稽核員!

    「我在家。」方嘉儀握住手機的手都捏到泛白了,整張臉也沒什麼血色。「我要你現在馬上來找我!」

    「現在?」謝深樂錯愕了下。「可是我現在有事走不開,晚點好嗎?」

    「不行,我要你立刻來找我!」她要知道跟那個短發女孩比,誰比較重要?

    兩人在電話兩端沉默,最後謝深樂嘆了口氣。「嘉嘉,你是怎麼了?平常的你不會這麼任性的。」

    方嘉儀的眼淚掉得更凶了。「是嗎?所以你們才有恃無恐嗎?」

    因為她乖、她不任性,所以他們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到底把她當作什麼了?

    她還以為……

    方嘉儀掛上電話,渾渾噩噩地走了出去。

    她不想一個人待在密閉的空間里,實在太難受了,她想出去透個氣,然後反省一下自己失敗的人生。

    這年頭女人不壞,男人也不愛了嗎?

    方嘉儀站在人群中,愣愣地跟著其它人一起拍手。

    只能說禍不單行,她氣過頭,想也不想就跑了出來,結果手機、錢包和家里鑰匙全部沒帶出來,爸媽去參加喜宴了,家里沒人,唯一僅存的就是口袋里的三十幾塊。

    唉,人果然不能沖動呀……

    她本來想在門口等爸媽回來的,後來想了想,還是搭公交車來到她跟謝深樂時常光顧的校園,恰好今天有人練團。

    受謝深樂的影響,她喜歡看街頭健身,可惜今天只有她一個人,明明杠上的人很厲害,她還是提不起興致。

    想到謝深樂,她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道個歉,裝聾作啞地繼續跟他在一起?!或是當面向他問個明白?

    可就算謝深樂給她一個解釋,她都會懷疑是不是真的吧?

    她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才投入這段感情,沒想到輕輕點把火,她就被燒得體無完膚,最後還爆走跑了出來。

    好丟臉呀!

    方嘉儀把臉埋進掌心里,其實她更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為什麼最近情緒這麼不穩定呀?謝深樂也沒有找借口不見她,還恨不得她天天住他家呢。

    現在該怎麼辦?

    方嘉儀恍恍惚惚地走到單杠前,不顧其它人的眼光,伸手握住單杠。

    「小姐對街頭健身有興趣嗎?需不需要我為你講解?自己一個人練很容易發生危險的喔!」某個男團員湊了過來,熱情地想推廣街頭健身。

    「不用了,謝謝,我沒有要上桿。」方嘉儀拒絕,笑容看起來有些虛弱。而那人也沒繼續糾纏,走回團員身邊。

    她沒有坐輪椅,玩街頭健身的那群人就不認識她了;沒有謝深樂,她就沒辦法上桿了。當初說要托她的男人,現在還願意支持她嗎?

    「啊!」

    冷不防地,方嘉儀被人托了起來,上半身全過了桿,嚇得她腦袋一片空白,緊緊地握住單杠,免得掉下去。

    「安主!」

    數道驚呼聲同時響起,方嘉儀都不用回頭看托住她的人是誰,腦中就有了答案,思緒頓時一片空白,眼眶說紅就紅。

    「怎麼不接電話?你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謝深樂把女友抱進懷里,不管旁邊圍了多少看熱鬧的人,就是緊緊抱住她不放,好平復內心的恐懼。

    打電話給她沒人接,到她家樓下看見屋內一片黑暗,後來打電話問了方爸爸才知道伯父、伯母根本不在,甘丹也說嘉嘉沒有聯絡她。他開車一路找,把她可能會去的地方都找遍了,終于在這里看到她一個人落寞地站在單杠下,讓他又氣又心疼。

    「你來找我干麼?不是在招待稽核員嗎?」一股委屈頓時上涌,方嘉儀低下頭不願看他。

    「你不是任性的人,突然任性起來肯定是出事了,反正實驗室的人都過去了,不差我一個,你才是重點!」謝深樂親吻她耳際,好聲好氣地問︰「乖,跟我說,到底發生什麼事?」

    听他這麼說,方嘉儀什麼氣都沒有了。

    「……對不起。」她伏在他肩膀上啜泣,眼淚一直滴進他衣服里,難過到什麼事都說不出來,只想找個角落把自己塞進去。「我想回家……」

    可能是以前的傷痕被挖出來的關系,情緒起伏大到連她自己都受不了,只覺得又難受又心痛,胃也不舒服。

    「好好好,我們回家。」謝深樂沒有放下她,而是直接抱著她走,完全不管身後有多少人期待他當場露一手,便徑自往停車的方向走去。

    「安主——」有團員想叫他,卻被其它人制止了。

    「好啦,沒看到人家情侶吵架終于要合好了嗎?留點眼色好不好?」看來安主超疼女朋友的傳言不是假的,一看到安主,他就拿好手機準備錄像了,誰知道錄到這麼浪漫的畫面。

    他想了下,最終還是決定上傳到社團給同好們看看,如果安主覺得被冒犯,到時他再將影片撤下就好。

    沒想到他們要跟安主學街頭運動的技術,還要跟他學怎麼哄女朋友開心呀!

    一回到車上,方嘉儀就開始放聲大哭,謝深樂拿她沒辦法,只能在旁邊遞面紙,輕拍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等她發泄得差不多,只剩啜泣時,他才開口詢問。「發生什麼事了?跟我說好嗎?」

    方嘉儀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兩人互望了許久,最後在他溫柔的眼神下,她才把這陣子的事情說了一遍。

    「我收到了一些照片——」

    因為照片是傳到粉絲頁的訊息里,縱使她手機放在家,用謝深樂的手機登入還是看得到歷史記錄,于是她把她跟對方的對話全數攤在謝深樂面前。

    「難怪那天你臉色怪怪的。」

    「哪天?」

    「肉償的那天。」謝深樂不管方嘉儀像被噎到的表情,挑眉又補了句。「搞了老半天,原來肉償的是我。」

    「你在說什麼啦!」方嘉儀氣得揍他一拳,誰知沒踫到人就算了,拳頭還被他包住,收不回來。

    「你喔……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呀?」謝深樂在她的拳心上吻了一記。「我謹記有婦之夫的身分,一般單身女孩是無法接近我的,不過這個人特例,你早晚都會認識她。」

    「她是誰呀?」方嘉儀酸溜溜地問。不要以為介紹到她面前就能降低她的戒心,她可是被閨蜜撬過牆腳的。

    「我叔叔的女兒,是我堂妹。」還是比表妹安全一百倍的堂妹。

    方嘉儀現在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鬧了多麼大的笑話。「你為什麼不早點說?!」

    「我想早說晚說都一樣,如果可以,我還真希望你別認識她。」謝深樂沒好氣地說。

    「為什麼?」

    「她是腐女。」謝深樂咬牙切齒。

    「然後?」方嘉儀不懂這有什麼好提防的。

    「她幫我跟大哥寫了篇兄弟文。」

    方嘉儀無言以對,腦袋打結,下意識脫口而出。「誰上誰下?」

    「……」謝深樂的頭更痛了。「老婆,我們別討論這個好嗎?」

    「喔。」她也覺得這問題好瞎。方嘉儀歉然地笑了笑,話還沒出口,眼淚就先掉了。「深樂,對不起……」

    「欸,怎麼又笑又哭的呢?」他知道她有段難堪的過往,等于是傷口被刨出來撒鹽,他又豈會氣她?心疼都來不及了。「以後有事直接跟我講,不要一個人憋著,不然去找大嫂訴苦,讓大嫂來罵我。反正她都生了,不用擔心她氣到生。」

    「噗哧——」方嘉儀破涕為笑。「你好過分。」

    「這叫壯有所用。」謝深樂理直氣壯地回。

    「讓大嫂知道你說她壯就死定了。」

    「所以為了我好,你別跟大嫂說。」謝深樂傾身親了她一記,接著拿起手機打電話給方爸爸說他找到人了,只是方嘉儀心情不好,今晚會帶回他的住處。

    「你還真敢說。」居然直接跟她爸講要把她帶回家,膽子越來越大了。

    「一定要的,想要的東西本來就該去爭取呀。」

    如果方爸爸不答應,就換他死皮賴臉地住在方家。不管怎麼樣,他今晚就是不能留方嘉儀獨自一人,萬一她思想走偏了怎麼辦?他得好好開導她一番,還有他得研究一下傳照片給她的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能拍到這些照片,這不就代表對方全天候都守在實驗室或是他的車子附近,拿長鏡頭偷拍嗎?

    不過這其實也沒什麼好糾結的,想來想去這麼無聊的就那兩個人,不是陳建邦就是李玉旻,這年頭腦袋有病的人多得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4:59

第10章(1)

    原以為心結解開之後,方嘉儀的狀況就會好起來,誰知精神每況愈下不說,早上還爬不太起來,一踩到地就想吐,食欲不振,臉上還冒出幾顆痘痘。

    懊不會是中暑了吧?因為火氣太大,才會對謝深樂凶巴巴的。

    她以為找出了原因,馬上請媽媽幫她熬涼茶去火。

    多吃幾年飯的人終究還是不一樣。方媽媽一听女兒的癥狀就覺得不對勁,立刻帶她去看醫生。

    「媽,不用啦,又沒有很嚴重。」方嘉儀連忙擺手拒絕。

    「不行,一定要去,不去我就綁你去!」

    見媽媽態度堅決,方嘉儀只好點頭同意,但是看到媽媽把車停在婦產科門口,她突然覺得頭好暈。

    「媽,你怎麼帶我來這里?」帶她去家醫科或是耳鼻喉科才對吧?

    「你這癥狀跟我當初懷你的時候一樣!」嗜睡、不愛吃酸的、全身無力,早上才會吐,還長痘痘。「先不管有沒有,萬一有了,你想想看喝了涼茶會有什麼結果!」

    不會吧?!方嘉儀低頭摸著肚子,心里有點惴惴的,又有些期待。

    她的經期向來不準,雖然調理過一陣子,但是一有壓力就亂經,從她車禍後就沒正常過了,這三個月為了找工作,更是沒有留意這件事,也想不起來上次月經來是什麼時候?

    輪到方嘉儀進診間,問了些尷尬的問題後,護理師就拿了支驗孕棒和塑料杯給她。當她在廁所看到兩條線時,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有了?真的有了?!

    方嘉儀下意識要打電話跟謝深樂說,但是手機不在身上,只好忍下沖動,先回診間讓醫師看結果。

    因為她不記得上一次經期是什麼時候,只能用超音波照到的胚胎大小來推算大概是七周左右,不過這時候還是可能會有誤差,通常要到第十周才能比較確定。

    拿著超音波照片,方嘉儀飄出診間,看到等候且焦急的母親,頓時說不出話來,只能把照片遞出去,有圖有真相。

    方媽媽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只能對著照片喃喃自語。「我就知道。」

    就算先有後婚已經是社會常態,可對老一輩的人來說,還是需要時間消化吧。

    「媽,爸那里……」一想到方爸爸,方嘉儀只剩擔憂了。

    「老實講呀,不然呢?小樂不是說十月過後要來談嗎?就、就當入門喜啦。」

    雖然早了點,不過想到明年就可以抱孫子了,方媽媽的笑容不知不覺就越咧越大。

    方嘉儀低著頭,沒見到媽媽開心的神色,捏著衣角,有些虛弱地說︰「媽,對不起,讓你和爸爸失望了……」

    「哎喲,這是好事呀,道什麼歉呀?傻丫頭。」方媽媽抱了下女兒。「我還記得你剛出生的樣子,臉皺得跟猴子一樣,誰知道轉眼間就要當媽媽了呢。」

    「媽!」方嘉儀不依地看著她,母女倆笑中帶淚。

    回到家後,方嘉儀坐在沙發上盯著媽媽手冊發呆,她肚皮依舊平坦,雙手覆在上面,什麼都感覺不出來。

    「嘉嘉,你爸叫你來听電話。」方媽媽把話筒交給她。

    方嘉儀顫巍巍地接過,沒想到老爸竟然平靜得很,交代了幾句話就把電話掛了,但是這樣反而讓她更為難。

    「怎樣?你爸說了什麼?」

    「他……有說等于沒說,應該說……是還沒有說……」方嘉儀不給方媽媽提問的機會,直接撥電話給謝深樂。

    「嘉嘉,怎麼這時候打電話給我?」

    「那個……我爸要你下班後來我家一趟,他有事要跟你談。」她爸只在電話中交代了這個。

    她爸是很喜歡謝深樂沒錯,但是跟女兒比,他還排在三條街外吧。

    「好,你再幫我跟叔叔說我大概六點半會到。」謝深樂看了下排程,決定把晚上的作業先挪開。「你知道叔叔找我什麼事嗎?」

    「就我懷孕了……」

    「喔,你懷——什麼?你懷孕了?」謝深樂好像撞倒了一連串的東西, 啷了好幾聲,後面還伴隨著旁人的驚呼。「等一下,你讓我冷靜一下。」

    方嘉儀在電話這頭都能听見他深呼吸的聲音,嘴角不由得失守。

    「嘉嘉……」謝深樂頓了下,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謝謝你,辛苦你了。」

    方嘉儀突然好想哭,孕婦的淚腺果然很發達。

    「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一切都還好嗎?叔叔有沒有罵你?」

    「沒有,爸爸只說他知道了,要我好好休息,其它的等你晚上過來再談,也不知道他打算怎麼談。」用嘴巴談還是用拳頭談。

    「不用擔心,我不怕。」槍林彈雨他也不怕,因為不管再怎麼刁難,方爸爸最後都會把女兒嫁給他,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其它又有什麼難的?「你一個人在家嗎?要不要我請大嫂過去陪你?」

    「不用啦,媽媽在。」方嘉儀一邊講電話一邊摸肚子,這種感覺真的好奇妙。

    「你把電話給阿姨,我跟她講幾句話。」

    「好。」

    方媽媽接過電話,沒講幾句就眉開眼笑的。「對呀,我帶她去檢查的。她傻乎乎的還以為是中暑,跟我說要喝涼茶,真的是……放心,阿姨會照顧好她的,我還比你有經驗呢!知道知道,肚子都還沒大就緊張成這樣,果然是第一次當爸爸,很興奮呴?」

    謝深樂跟方媽媽講了好久,話題全繞在她身上。方嘉儀在旁邊笑得很甜蜜,越來越期待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長得比較像誰?

    「寶寶,爸爸很開心呢。你要健康平安地長大喔。」方嘉儀摸著肚子,眼底泛起一層水霧。

    謝家所有人都來提親了,包括謝深悅快滿八個月的兒子帥帥,還特別系上了紅色的小領結。

    這次多了個新面孔,是謝深樂的姑姑,來充當媒人。

    因為方嘉儀已經懷孕了,不是趁肚子還沒大快點辦一辦,就是要等生下來再連滿月酒一起辦。可是不管謝家或方家,都覺得前者比較好,只是新娘要辛苦一點。

    接下來就是挑日子。

    因為謝家政商關系不錯,一定會有很多大人物來參加謝深樂的婚禮,怕方家覺得有壓力,最後決定結婚和歸寧分開舉行。

    方爸爸更明白地說他希望找外燴來辦流水席,如果親家的面子抹不開,他們再找餐廳,只是沒辦法像結婚的場地那麼豪華,方家只做能力內的事。

    這點讓謝爸爸很激賞。「不如我們一起辦流水席好了,我小時候也很愛吃流水席,最喜歡家里收到紅帖子和廟宇的平安宴了。嗯……大悅結婚時是辦西式婚禮,那小樂的婚禮就辦中式的好了,我們跟大廟借場地辦流水席,請人扛轎子,再租一匹馬。你想想看,紅袍皂靴,霞帔鳳冠,那畫面很好看耶,而且穿古裝還可以遮肚子,要不是嘉儀懷孕,鞭炮還能炸多一點。」

    謝爸爸越說越起勁。「老方,我覺得這主意不錯,對我們來說這場地很特別,對你們來說壓力也沒那麼大,吃完還可以去拜拜。」

    「爸,認真點。」謝深樂滿頭黑線。當初他們去大嫂家談親事時也是這樣嗎?

    「我很認真。」謝爸爸拍胸脯。

    笆丹仔細想了想。「我覺得挺有趣的耶。媽,你認為呢?如果真的照爸的想法,我們也可以穿古裝耶,而且嘉儀從頭到尾穿一套就好啦,不用跑來跑去換衣服,如果真的想穿婚紗,小孩滿月酒時又還瘦不下來,也可以等到周歲呀。」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謝媽媽轉而問方媽媽的意見,謝姑姑也加入討論的行列,方嘉儀發表了兩句看法後,就成了女人的集會,話題就歪了。

    「我看就這樣吧,辦流水席。」謝爸爸拍板定案,至于聊到媽媽經的各位大小女人們,就隨她們去吧。

    大致上取得共識後,剩下婚禮的細節就交給年輕人處理。

    「接下來該解決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了。」方爸爸突然對謝深樂說,原本討論熱烈的客廳頓時像移進了冰庫。

    「爸……」方嘉儀緊張地坐直身體。

    謝深樂順了順她的背,要她別緊張。「叔叔,我準備好了。」

    「老方,雖然我有兩個兒子,還是請你手下留情呀。」謝爸爸知道方爸爸會有分寸,倒是不會擔心,反而想看這組未來翁婿要如何過招。

    方爸爸走到廚房,拎了兩瓶五十二度金門高粱回來,擺到謝深樂面前,淡然地說︰「沒喝完不準回去。」

    「兩瓶嗎?」謝深樂面不改色地回答,好像放在他面前的是兩瓶水一樣。

    「爸!」方嘉儀不知道男友的酒量如何,但他平常不喝酒的,如果是啤酒就算了,但這是高粱酒耶。

    「女大不中留。」方爸爸搖了搖頭,從客廳桌子底下拿出開瓶器和兩個空酒杯,再拿過一瓶高粱。「一人一瓶,我沒倒,你不能倒。」

    「是。」謝深樂的酒量還算可以,以前在國外常常跟同學出去品酒,只是沒一口氣喝下這麼大量的烈酒過。

    方爸爸是一口悶一杯,其間沒有說任何話,方嘉儀不懂父親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只能軟言勸著。「爸,你喝慢一點。」

    方爸爸抬頭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

    「爸爸養了你二十幾年,現在要把你送出去了,說什麼也不能把你送給一個比我先倒的男人。」他轉頭對謝深樂說︰「你今天一定要給我撐住,我方某人再不濟,多養一個孫子還不成問題。」

    「叔叔你放心,我不會倒的。」謝深樂雙眼迸出斗志,但也沒有傻傻地猛灌酒,依然循序漸進,不急不躁。

    幸好是在婚前設關,要是迎娶當日要他當場喝下一瓶高粱,他可能會先吐血。

    于是,這一老一少的男人就在大家的注目下各干了一瓶高粱,喝得滿臉通紅,渾身酒氣。

    方爸爸眼神已經有些渙散,謝深樂勉強維持住最後一絲清明,看得旁人是又好氣又好笑,卻又有說不出的感動。

    方爸爸道︰「小樂,對我女兒好一點。」

    謝深樂握著方嘉儀的手,誠懇地回答︰「我會的。」

    「嗯。」方爸爸閉眼,點了點頭。「這兩支空酒瓶我會留下來,要是你跟之前那個混帳一樣敢欺負我女兒,我就拿這瓶子打爆你的頭!」

    謝深樂笑了。「好,我知道了,我絕對不會讓叔叔有機會把這東西拿出來。」

    這關算是通過了,因為謝深樂喝了酒,方媽媽就讓他留下來住一個晚上,雖然謝家人可以把他載回去,但是她相信這對準新人應該有很多話想說。

    誰知當天晚上,謝深樂在三樓,方爸爸在二樓,兩人吐得比方嘉儀這個孕婦還淒慘。

    方媽媽不禁抱怨。「你這是何必呢?都幾歲人了?」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我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哪來買一送一呀?」

    方媽媽翻了個白眼,不想理他。

    「你還好吧?我不知道我爸會來拚酒這一招。」方嘉儀幫謝深樂泡了杯蜂蜜水,在他漱完口後,親自喂到他嘴邊。

    「還好,有贏到老婆和小孩就值了。」謝深樂蹭了蹭她的頸間。「辛苦你了,嘔吐真的好難受,你不舒服可以盡量揍我。」

    「你被虐狂呀?」他壯成這樣,揍他是她手痛吧?

    「那也要對象是你呀。」謝深樂將蜂蜜水喝完,在她唇角落下了一個吻。「我們就要結婚了,真好。」講完樂得呵呵直笑。

    方嘉儀也被他的笑聲感染喜悅。「是呀,要結婚了。」

    「嘉嘉,我會對你好的,好一輩子。」謝深樂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

    「嗯,我相信。」

    除了前陣子可能因為懷孕而情緒不穩外,跟謝深樂在一起,她的害怕和彷徨很快就被他的行動打散了,他總是知道她要的是什麼、擔心的是什麼,他很用心在經營這段感情,她可以感受出他的珍惜。

    她一直被呵護著。

    無論他多忙,都會把她納入考慮內,而不是第一個選擇犧牲她。

    有這樣的男人愛她、寵她,她簡直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深樂,我愛你!」

    謝深樂的回復是直接吻上了她。

    因為懷孕又待嫁的關系,方嘉儀推掉了剛面試通過的工作,專心安胎和籌備婚禮,也順便消化現有的捧花訂單。

    即便已經請了婚禮顧問公司安排細節,方嘉儀還是想為自己的婚禮做出一點貢獻,像是制作活動小禮物、手工竹簡喜帖等等。

    不過因為婚禮是兩家合辦,宴客人數眾多,沒辦法所有喜帖都手工制作,只有比較好的親朋好友才會收到手工喜帖。

    謝深樂只允許她做一百份,而且還要請人幫忙。

    笆丹不用說,一定是內定人力。謝媽媽有來幫忙過兩次,一開口就說要瓖玉的,而且是真的玉,再不濟也得用正牌水晶,直接把水平提升到貴婦等級,嚇得兩位謝家媳婦決定還是不要隨便請神仙下凡。

    但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我家媳婦當然要用最好的呀,一生才一次婚禮呀!上次丹丹不讓我用,這次你還不讓我用?我就兩個兒子,難不成要我等到帥帥結婚嗎?」謝媽媽不悅地說。

    最後是謝爸爸出面把老婆勸走的,凡是謝家親朋好友的喜帖,只要是上一輩的,都讓謝媽媽負責,管她要貼鑽、貼玉,還是要貼水晶。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5:14

第10章(2)

    方嘉儀還找來兩位高中同學幫忙做手工藝,這兩位同學也是伴娘人選,另外兩名伴娘就由親戚擔任。

    雖然三人高中時很好,又住在附近,但是很久沒有見面了,就算聊天也都是在網絡上聊,一開始難免生疏,還好這兩人個性活潑又人來瘋,一下子就炒熱了氣氛,連甘丹都成了她們的朋友。

    「你不知道前陣子看不到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跟陳建邦還有李玉旻一樣分手了咧,嚇死我了。」說話的同學叫孫芷清。

    「分手了?!」方嘉儀和甘丹都嚇到了。方嘉儀問︰「不是說要結婚了嗎?」

    「突然又說不結了。」另一名同學李靜怡也知道這件事。她幸災樂禍地說︰「不是李玉旻又去三別人,就是被三了吧。」

    見方嘉儀陷入沉思,甘丹皺眉,戳了戳她的手臂,斜眼問,「你該不會在同情她吧?」

    「我看起來這麼聖母嗎?」方嘉儀哭笑不得,把之前發生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難怪她一直說我憑什麼幸福,原來是分手了呀。好端端的怎麼會分手了呢?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說。」

    她現在提起陳建邦和李玉旻已經沒有太大的感覺了,不過評價依然不高。

    「還說你不聖母。」如果她不是孕婦,孫芷清早就把竹簡砸到她頭上了。「不過她為什麼討厭你討厭成這樣?照理說應該是你討厭她吧?」

    方嘉儀被三的事傳出來後,沒見她說過陳建邦和李玉旻的壞話,反而是李玉旻一直在網絡上裝可憐,明里暗里說自己委屈。

    這年頭沒看過豬走路也听過「犀利人妻」吧?

    「她說我沒有她長得好看,也沒有她聰明,為什麼人緣還比她好?」根本是一葉障目的思想,對此方嘉儀除了無奈就是無奈。

    「她該不會把你們兩人的關系定位成公主跟她的女僕吧?結果女僕過得比公主好,公主就生氣了。」李靜怡一語突破真相。

    孫芷清萬般嫌棄。「拜托,什麼公主?說她公主病還差不多。」

    「算了啦,不提她了。該難過的我都難過完了,以後我跟她沒關系。」方嘉儀無所謂地揮了揮手,以後就是陌生人了,何必在乎?

    笆丹倒是沒有她心腸軟,跟方嘉儀要來了照片,越看臉色越青。「如果這真的是李玉旻拍的,你都沒有想過她為什麼拍得到這些照片嗎?她的目標是為了氣你,還是為了接近小樂?」

    「……怎麼辦,我想吐!」方嘉儀捂住嘴,馬上沖進洗手間里。

    「嘉嘉,你還好吧?你現在不能氣到生呀!」甘丹慌慌張張地跟進了洗手間,還不忘打電話跟老公說,一激動就不免夸張了些。「大悅大悅,不好了啦,嘉嘉氣到要生了!」

    「什麼?現在才幾個月呀?」謝深悅嚇到站起來還撞倒椅子,不管同事側目,抓著外套就往外跑。「你乖,先穩住,我馬上過去——不對,我先叫小樂滾過去。」

    結果一個通知一個,烏龍越擺越大,不到一小時謝家人全出現在方家樓下。

    「……我只是孕吐。」看到這麼多人,方嘉儀都快昏倒了。

    「嘉嘉,你嚇死我了!」謝深樂驚魂未定地抱著她,接到大哥的電話時他心髒差點停了。「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大嫂說你氣到生了?你還好嗎?要不要去醫院?」

    「我沒事,真的。懷孕初期孕吐很正常吧?是我們剛好聊到偷拍,大嫂以為我氣到要生了。」這真的只是生理反應,只是她顧著吐,無法阻止甘丹打電話。

    「呵呵,因為我是過來人,所以才緊張嘛。」甘丹窩在謝深悅的懷里吐舌。

    「什麼偷拍會氣成這樣?」謝媽媽覺得事有蹊蹺,沒多久大家都知道了這件事,也認同甘丹的猜測。

    謝媽媽點頭。「這確實有可能,不過這髒東西就算撬得動嘉嘉的牆腳,我也不允許她進門!」

    「她連踫都踫不到我,還想撬什麼?沒打斷她的手就已經不錯了。」謝深樂一臉鐵青。他早就請人查出來了,照片就是李玉旻傳的沒錯,只是他不想增加方嘉儀的負擔才沒告訴她。

    「這種人應該要給她一點教訓!」謝媽媽眯眼,很想在李玉旻臉上抽兩巴掌。

    正宮對小三的厭惡可說是輿生俱來的本能。

    「媽,你打算怎麼做呀?」甘丹興致勃勃地湊上前問。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換我們來裝可憐。」謝媽媽開始下指導棋。「我請雜志社的朋友把嘉嘉的事寫進兩性專欄里,丹丹你再分享到代購網里說是你妯娌的故事,代購網里有很多媽媽,絕對能激起聲浪。我再去找李玉旻的父母談,如果沒效,我就去李玉旻的公司找她,在她同事面前裝可憐的跟她談。」

    「這樣有用嗎?」甘丹很認真地听講,恨不得拿筆出來抄。

    「除非李玉旻想一輩子頂著小三的帽子,不然她應該會離嘉嘉遠遠的,甚至到別處重新開始。」她只是想給她一個教訓,讓她遠離嘉嘉,沒有把人逼死的想法。

    「旁邊這兩位小姑娘是嘉嘉的朋友吧?阿姨有件事要拜托你們,回去麻煩把今天發生的事跟朋友說一下,最好是共同的朋友,嗯?」

    「別听,會學壞。」謝深樂捂住方嘉儀的耳朵,把她帶到旁邊去。

    「呿,死孩子,我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呀?」謝媽媽罵了他一句,跟孫芷清要了李玉旻的照片來看。「哼,不過爾爾,一看就知道是個心術不正的家伙。」

    既然方嘉儀沒事,謝家父母和謝深悅待了一下就先走了,謝深樂本來也要離開,誰知李靜怡突然指著他叫了一聲。

    「安主?!你是安主對不對!」李靜怡的男友是街頭健身玩家,她多少知道一點這方面的事。安主的新影片都是在晚上拍的,臉部不是很清楚,要不是她覺得謝深樂的側臉輪廓似曾相識,多瞄了幾眼,差點就要錯過這一手消息了。

    「是Andrew.」發音能不能再準確點?

    「都一樣啦!」她興奮地看著謝深樂和方嘉儀,理智只剩一點點。「你們的合好影片在圈里超有名的,沒想到主角就是我的朋友,這世界真小呀!」

    「什麼合好影片?」方嘉儀一頭霧水。她有段時間沒看社團訊息了。

    李靜怡直接上網點開給她看,影片下方的點閱率和分享數讓方嘉儀頭好暈。

    「哇嗚,沒想到小樂這麼浪漫,直接把人抱走耶。」甘丹雙眼都亮了。「你不是任性的人——我突然好想接你任性起來不是人喔。」

    「大嫂!我是因為懷孕才這樣的!是懷孕!」方嘉儀沒臉見人了,直接把自己藏在謝深樂身後。

    「好好好,是懷孕!」謝深樂側身,笑著把害羞到不敢見人的她抱進懷里。

    「我可以跟你們合照嗎?」李靜怡雀躍地問,見謝深樂點頭,立刻把手機丟給孫芷清。「幫我拍!」

    當天晚上,Andrew和女友的正面清晰照被上傳到社團,再次激起千層浪。

    謝深樂和方嘉儀的婚禮席開百桌,新人進場,一個騎白馬,一個坐紅轎,敲鑼打鼓地從飯店一路走過來,十分引人注目。

    到了會場,謝深樂照古禮朝轎門射出三支箭,在鞭炮聲中迎出新娘,只見方嘉儀鳳裝裙擺拖地六尺,端莊貴氣。

    兩人手執紅綢,緩步進場,謝家與方家長輩全坐在台上等新人拜堂,婚禮別開生面,熱鬧非凡,因為方嘉儀懷孕,桌數又多,拜堂完後,便統一在台上敬酒。

    一般婚宴都是請樂團,謝、方兩家聯姻卻是請京劇唱了一出《狀元媒》,戲一開演就不好中斷,正好免去政治人物的發言。

    而婚後的生活其實沒有太大的改變,感受得出差別的只有方嘉儀的肚子跟謝深樂的忙碌程度。

    他現在是有家庭的男人了,人生的重心不再只有工作,當然要把握跟老婆相處的時間,更別提她現在懷孕,更需要他的陪伴。

    現在謝深樂最晚七點就會離開實驗室,飯後固定陪她散步,偶爾帶她到學校,練單杠給她看,假日再決定要蹭夫家還是娘家的飯,日子過得很愜意,只是方嘉儀不懂,為什麼大家都會主動來跟她說陳建邦和李玉旻的近況,她並不想知道呀。

    陳建邦離開了謝家的公司,到另一家中小企業當副理,想追老板剛大學畢業的女兒,但被查到他有劈腿和悔婚的紀錄,據說現在又在物色新工作了。

    而李玉旻在謝媽媽的設局下,成了無所不用其極、臭名遠播的小三,只好改名字避禍,可每到一個新環境都會有人認出她,如今已經搬了三、四個地方了,一處比一處遠。

    雖然有男人不在意她的過去而跟她交往,最後都因為她公主病發作得太頻繁而分手,一年內至少換了五個男朋友,始終沒辦法穩定發展,說起來陳建邦還是她堅持最久的一個。

    「你不覺得她是個奇葩嗎?不覺得委屈就堅持不下去,這什麼個性呀?」甘丹說。

    「誰知道呢?我認識她十多年都沒把這個人看清。」方嘉儀不曉得自己的腦回路是怎麼發展的?「我真的不想再听到她的事了,越听越覺得她可憐,我不想反過來同情她。」個性決定命運,誰都怪不了誰。

    「說得也是,你這麼聖母,萬一對她伸出援手,我就要跟你爸借酒瓶了。」打醒這個傻孩子。

    方嘉儀無言以對,決定封殺陳建邦和李玉旻的消息,一個莫再提,一個莫再講,誰都不許再說。

    謝深樂舉雙手贊成老婆的決定,與其關心他們兩個,還不如關心流浪動物。

    餅了預產期,方嘉儀的肚子都沒有動靜,最後在醫生的建議下決定催生,痛了一天一夜才把這折磨人的小子生下來。

    看到老婆這麼辛苦,謝深樂相當不舍,衣不解帶地照顧方嘉儀,除了喂奶要麻煩到她之外,只要他在家,幾乎都是他在照顧小孩,洗澡、換尿布、抱著哄一整夜,只為了不要吵醒熟睡的老婆。

    小孩的名字還沒決定,夫妻倆決定比照帥帥辦理,先取小名。

    謝深樂抱著不過他手臂長的兒子深思,越想神情越糾結,提議了幾個都被自己默默否決,而方嘉儀則在一旁,也是寫一個劃一個。

    取小名還比取正式名字難呀,取名字可以請人算八字和生肖,小名除了要叫得順口,還不能讓小孩覺得不公平,像是為什麼堂哥叫帥帥,他就叫弟弟、寶寶或謝謝之類的名字,那之後有第二胎、第三胎該怎麼辦?

    「叫將將好了,跟帥帥剛好很搭。」謝深樂實在想破頭了,昨晚為了照顧小孩沒睡好,今天又要為了孩子的小名燒腦,沒叫屎蛋已經不錯了。

    「將將?!」方嘉儀寫下這兩個字。看起來是不錯,但是念起來怪怪的。「好像狀聲詞喔。」

    可以想象以後有人叫兒子「將將將將——」的畫面。

    「本來就可以通用。」謝深樂不願再想了,就這樣吧。「以後生女兒可以叫釀釀,將將釀釀,一口氣解決兩個。」

    方嘉儀本來還想為兒子努力一下,但是想不出更適合的名字,只好讓老公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了。

    所以寶寶的小名就叫將將了。

    日子過得很快,難怪有人說都被孩子追老了,轉眼間,將將國小瓜業,從一顆小豆子長成小豆苗了。

    但是謝深樂不因為他是小豆苗就手下留情,謝家家訓還擺在那里呢!怎麼能忽略謝氏特有的成年禮?不過現在已經不能把人丟在市中心,給他一百塊叫他自己坐公交車回家了。

    謝家不嬌養男孩,大概小學二年級還是三年級時,帥帥和將將就已經會坐公交車逛市區了,還會帶同學坐公交車一日游呢,小學五年級就會搭客運北上看展覽,連捷運系統都難不倒他們。

    前一年,帥帥國小瓜業就被謝深悅扔到東部山上,給他五千塊、幾件換洗的衣服和一支沒有網絡的易付卡手機,剩余金額大概只夠他打三次求救電話,叫他去外面流浪三天再回家,當然謝深悅和甘丹都在暗處全程盯著。

    輪到將將接受考驗時,方嘉儀連續好幾晚都睡不好。

    帥帥歷練前,她看大哥、大嫂準備了好多追蹤定位、監視監听等裝備,謝深樂卻只把將將叫到書房,將一張世界地圖攤在桌上,叫他自己選個國家去自助旅行,每晚住宿費不能超過美金一百元,然後再寫一份行程和預算計劃書交上來審核。

    謝深樂說決定了就不能更改,就算排行程時發現有執行上的困難都要想辦法克服,讓原本想選意大利的將將在考慮了飛行時間、時差、交通及語言等等問題後,改而選擇了日本,就算不懂日文,至少可以猜漢字。

    案子倆一來一往討論了四、五回,行程終于定案,謝深樂拿出早就為他辦好的副卡。

    「超過就從你以後的零用錢里扣。」如果拿到卡就忘了節制,回來他這當爸的就親手幫他打個結。

    「知道了。」將將拿走信用卡後,就跟知道他要出國的朋友說代購記得先付錢。

    謝深樂支開兒子後,立刻去安撫焦慮的老婆大人。

    「嘉嘉,我們去二度蜜月吧!」

    方嘉儀意興闌珊。「去哪?」

    「吶,你看。」謝深樂把將將的計劃書拿出來。「你兒子都幫我們把行程排好了。」

    叫他去山上蹲守兒子,他寧願花錢租Wi-Fi給將將,用Google定位標示他的所在地然後跟著去玩,再三不五時用電話假意問一下他人在哪就好,一舉兩得。

    「你這是坑兒子吧?」方嘉儀知道真相後,都不知道要夸獎他還是要打他了!

    「難不成要他坑爹嗎?」謝深樂一點都不覺得愧疚,他花錢讓兒子出國體驗人生,不是人人都有這種機會的,將將應該開心才是。

    他摟住老婆,在她氣呼呼的小臉上親了一記。「別生氣了,我們也該準備出國的事情啦。好久沒帶你出去玩,說不定這次放松心情又能再生一個。」

    「還生呀?!」先不說她已經是高齡產婦了,他們除了將將外,還有兩個兒子耶,都已經有三胎了他還想再生?

    「我們還少一個釀釀呀!」謝深樂直接撲倒老婆,在她脖間蹭了蹭。「不如我們現在就先來醞釀醞釀吧!」

    「啊——你這色胚!」方嘉儀笑著躲他,最終還是逃不過他的魔爪。

    當然謝深樂只是說說,有沒有女兒都無所謂,反正他都把方嘉儀當成女兒疼了,「醞釀」只是夫妻之間的情趣話!

    只是三個月後又出現兩條線,一切都是天意嘍!

    ——全書完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16 00:05:34

越來越短的後記 梁心

    大家好,我是梁大心。希望各位喜歡這次的故事。

    在寫這本小說的時候,我有一度滿迷惘的,覺得沒有想象中的好看,刪刪修修了好幾回,如果大家覺得跟文案搭不起來的話,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有丟回爐子里重新再造過。

    我有把胚稿寄給黃桑和將軍,黃桑說沒有太大的問題,我們果然口味相近,至于將軍,她居然說在我的稿子里看到了年紀感!

    應該是十八歲青春洋溢的少女風吧!(點頭)

    因為字數的關系,我本來只想在後記里寫「謝謝大家」就結束的,我想這篇後記短歸短,都比「謝謝大家」還有誠意了,那就這樣吧!(痛揍)

    這次沒多余的頁數寫小劇場和番外了,有機會我再放到臉書上啦。只是小劇場有點黃黃的……放到臉書上我好害羞呀。畢竟梁大心才十八歲!(滾開)

    祝大家身體健康、萬事如意!2016年鴻圖大展,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麼麼噠,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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