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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南羅 - 《寵妻到白頭 卷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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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1 19:49:04
標題:
南羅 - 《寵妻到白頭 卷二》《全文完》
《
寵妻到白頭 卷二
》作者:南羅
在程修努力護花之下,她總算擺脫張士釗的糾纏,與他順利訂親,
雖然相隔兩地,但他們密集的魚雁往返傳情,感情只會日漸深濃,
她滿心歡喜的等著他來迎娶自己,誰知卻等到他剿匪身亡的噩耗,
尚未從悲痛震驚中回過神來,就發現另一件更讓人不敢置信的事──
程修其實沒死,搖身一變成了新近被皇室認回來的晉王黎賀承?!
他的過去成了秘密,兩人身分已如天壤之別,婚事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深得太后寵愛的他是京城新貴,大把貴女嚷著要嫁給他,
他那邊桃花朵朵開,她卻成了喪門白虎星,要守那勞什子的望門寡,
還因他上門求娶引起皇上震怒,下旨斥責她,逼得她不得不到庵裡避風頭,
然而倒霉事還沒完,張士釗對她不肯死心,竟為她拒絕皇上的賜婚,
弄得她名聲越發糟糕,不但被妒恨她的郡主找麻煩,還有歹人下藥想害她,
幸虧黎賀承一直把她放在心尖上,安排了下人與靈獸貼身保護她,
她知道他對自己的感情從始至終都沒變過,因此一點也不擔心著急,
反正有他不時潛進庵裡送肉給她吃,她清修祈福的日子過得也挺滋潤的,
再說這樣的日子也過不了多久,聽說她馬上就要成為晉王妃了……
女主角:蘇清蕙
男主角:程修(黎賀承)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1 19:49:15
第一章
【第二十章 安郡王的威脅】
蘇志宏在到達京城的第二日便先去吏部報到,接著便去鴻臚寺上任,因著打點到位,一切倒都挺順利。
蘇侯氏與林嬤嬤忙著采買新的僕人,主要是一些乾雜活的,近身伺候的都跟著來了京城,故也不需費多少氣力,買些看著實誠有力氣的便成。
家裡安頓好了,蘇清蕙便準備去席府,第二日席斐斐就送來了帖子,言辭露出幾分焦慮,是以第三日,蘇清蕙便乘著馬車去長澤巷。
到了巷口,蘇清蕙忽然想起來,這巷子名還是後來夏太后改的,說是為了紀念本該是席家婦的藜澤公主,心裡一時覺得夏太后行事有些偏頗,藜澤公主既是已經不在,席恆峰遲早都要娶妻的,起這麼個名字,不是存心膈應席夫人嗎!
長澤巷只有席家一家,占地極廣,蘇清蕙到的時候,門口正停著一輛極為奢華的馬車,蘇清蕙不由多看了一眼車蓋上的橙黃色。
恰有席府的婆子笑著上來問道:「可是蘇家小姐?」
這邊綠意應了,那婆子便要將蘇清蕙引到自家小姐院子裡,蘇清蕙覺得有些不妥,溫聲開口道:「這位嬤嬤,不知夫人住在哪個院子,清蕙頭次來,還想給席夫人請個安!」
前頭帶路的婆子臉上一僵,眼裡不由露出幾分突兀的詫異,又慌忙掩了神色笑道:「小姐不必多禮!」說著腳步竟然快了許多,也不再多言一句。
蘇清蕙強壓下心裡的不適感,想著可能是席夫人不想見她,也不好再提,跟著婆子一路穿過了三道垂花門,到了席斐斐的院子。
一進院子她便覺得極為疏朗,略一打量,驚訝地發現這庭院竟有百來步深,鋪著細白圓潤的石子,以暗紅暗綠卵石鋪成圖案,一道月門隔成內外兩進,外院約有二十來步,兩面墻上堆著已過了花期的薔薇。
內院中央立著一棵烏樹,樹幹用手腕粗的繩子系著一個鞦韆架子,西邊迴廊邊上又置了一張石桌,兩張石凳,席斐斐正托著腮坐在一張石凳上,見到蘇清蕙忙一下子站起來,拉著蘇清蕙的手,噘著嘴竟紅了眼眶。
不過幾日不見,席斐斐竟像大病了一場一般,面色憔悴,眼神渙散,以往的嬌俏姝麗竟不見分毫。
她低著頭,哽咽道:「蕙蕙,我沒娘了!」
這話一出,伺候在邊上的丫鬟立即將綠意和菡萏請到了耳房,院子裡一時靜悄悄的,只有席斐斐嗚噎的抽泣聲。
「我爹……和我娘和離了,那不是我、我娘……」
蘇清蕙聽席斐斐斷斷續續、抽抽噎噎地說了這麼一句,忽然明白剛才那婆子看她的眼神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她提著心問道:「那你娘是誰?」
「我爹沒說,他不告訴我!」
蘇清蕙神情一震,如果席斐斐不是嫡女,而且還是一個生母不詳的女兒,那便是連妾生女都不如的,這等姑娘是連族譜都不能上的!
席斐斐見蘇清蕙瞪著眼睛驚得說不出話,看向她的眼裡又是擔憂又是憐惜,伸手要抹淚,也不用帕子,就用身上上好的雲錦緞面的袖子往臉上抹了抹,她神情漠然地說:「蕙蕙,以後,我就是個野孩子了!」
蘇清蕙頓時無言。以後席斐斐一輩子都要頂著野孩子的光環出現在眾人面前,任何勸解的話語都是虛偽的,如果席斐斐不是席府妻妾的女兒,她便是沒娘的野孩子。
而以胡氏對她的憎惡,顯然不會幫她隱瞞,也許這幾日早已經傳得漫天風雨了。
蘇清蕙看著面上一片茫然的席斐斐,不明白為何原本是大家貴女的斐斐一下子便落入了這般的境地。
「蕙蕙,我爹說太后娘娘要見我,我心裡總有一點不安。」胡氏不是她的娘,她心裡是有點解脫的。
一個憎惡自己的娘親如若不是親娘,這疼痛便消減了許多,這麼些年來的傷口好像一下子就癒合了。只是想起夏太后,席斐斐忍不住拽了蘇清蕙的袖子,紅腫的眼裡有些依戀地道:「蕙蕙,你能陪我一起進宮嗎?」
見蘇清蕙面上有些犯難,席斐斐有些頹喪道:「上次我進宮,然而太后娘娘竟然昏倒了,聽說病了好些時日,她看我的眼像是閃著綠光,就像、就像你家小白一樣!」
可是這話蘇清蕙不敢應下來,她只是四品官員的女兒,還是一個從外地遷來的,不比席家在京城的根深蒂固和榮寵,貿然進宮,要是惹惱了貴人,爹爹也是擔不起的。
「斐斐,你今兒個也有客來?」一道略顯洪亮的聲音在月門外響起。
蘇清蕙回頭,便見到一個藍色和紫色的身影朝這邊走來,來人是席恆峰和安郡王。
席斐斐和蘇清蕙都俯身行禮,蘇清蕙只覺得眼疼,隱在袖子裡的手隱隱發抖,像是冥冥中註定的什麼在這一刻開始發生。
席斐斐注意到蘇清蕙的不適,忙捏了捏她的手,蘇清蕙強壓下心頭的躁動,目不斜視地站在席斐斐半步後,垂首斂目。
安郡王眼神一縮,都是豆蔻年華的姑娘,臉上還帶著含羞帶怯的青澀,身子也是平平板板的,和自個兒府裡的美人那曼妙的身姿還是差了一些。
「本王不知道席小姐有女伴在,一時冒昧叨擾。」安郡王也才十八的年紀,黑色長髮被松松的綰起,琥珀色的眸子看似多情又冷漠,一身藍色錦緞長袍上繁密地繡著張著四爪的蟒,手裡拿著一把雪青色的摺扇,腰間一根金色的腰帶,長袍下露出一雙黑色的靴子,腰間隱有一塊雞蛋大小的玉佩。
他嘴上說著道歉,臉上表情卻是漫不經心的,眼神在蘇清蕙和席斐斐頭頂上微微逗留。
低著頭的蘇清蕙如芒在背,額上隱隱冒出虛汗,便是相同顏色的眸子,她卻無來由地有些厭煩這打量過來的眼神,一時猜不透,這般孟浪的人,席恆峰竟還帶到女兒的院子來。
等安郡王吩咐了起身後,蘇清蕙望著席斐斐的側臉,不由帶了幾分擔憂。
前世,席斐斐便是嫁給某個郡王的,想來便是眼前這位了,怪不得席恆峰匆匆忙忙的又要將女兒喚到京城來。
席斐斐早在這什麼安郡王瞄她的時候就心情不爽了,仰著臉對著父親,有幾分不滿地道:「爹,你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就過來了!」
席恆峰望著女兒帶著怨恨的臉,胸口一窒,這孩子是連他都恨上了,她以為是他不要她娘?
見女兒眼睛腫得像桃子,他微微一嘆,側身對著蘇清蕙極客氣地道:「蘇小姐不妨多留些時侯,斐斐難得有玩伴。」
說著席恆峰要刮女兒微紅的鼻頭,這是他們父女以前常有的親昵舉動,席斐斐卻往後退了半步,席恆峰的手頓在半空,好半晌後他嘆道:「好好和蘇家小姐玩。」
接著他回身對著安郡王做了個「請」的姿勢,便逕自帶著安郡王去逛花園了。
蘇清蕙覺得有些詭異,不說席恆峰將一個外男引到自家女兒的院落裡,便是他事前沒有徵詢安郡王的意思就將人帶去花園逛,也不像一個本分老練的臣子該有的行為。
然而,安郡王竟然一點都不生氣,這事著實讓人疑惑。
用過了午飯,席斐斐將蘇清蕙送到了席家門口。
蘇清蕙上了馬車,看著席斐斐仰頭看著自己,哭過的眼睛下一片烏黑青紫,臉上脂粉都花了,斑斑駁駁的,心頭不忍,又跳下馬車來,三兩步走到席斐斐身邊,對著她的耳朵悄聲囑咐了一句,「你怕是要被賜婚了。」
席斐斐看著蘇清蕙,眸子裡閃過一絲不可置信,等蘇家馬車噠噠地走了,還站在門邊回不過神來。
蘇清蕙從車窗外看著席府外形單影只的席斐斐,也有些緩不過勁,看到安郡王的那一刻,她竟然想到了程修,同是劍眉星目,琥珀色的眸子,身形也極為相似。
安郡王原是嘉佑帝的嫡次孫,過繼到了已逝的安王名下,也是正經的皇室血脈,前一世一直深得嘉佑帝和太后娘娘的歡心。
蘇清蕙正想著,轉過巷子便被堵住了,竟是安郡王黎平!
蘇清蕙下車行禮。
安郡王眯著眼看著蘇清蕙微垂的脖頸,淡淡地問道:「你和席家小姐向來交好?」
「清蕙和席家小姐以前一起就讀於倉佑城的一家書院,是以有些面熟。」蘇清蕙提著心,斟酌著措辭答道。
安郡王聽到那句「面熟」,嗤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道:「當今太后有意讓我和席家小姐結成良緣,蘇家小姐知道怎麼做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1 19:49:27
第二章
蘇清蕙心頭狂跳,囁嚅道:「清蕙不知,還請王爺明示。」
安郡王一鞭子抽在了蘇家的馬匹上,馬驚得一陣狂躁,蘇清蕙心裡駭然,猛然跪下,聽著頭頂扔下一句——
「本王爺覺得席家小姐乃藜國大家閨秀的典範,賢良淑德,嘉言懿行!」
綠意和菡萏等王府的人走了,才敢起身將小姐扶起來,忙進了馬車,輓起蘇清蕙的下裙,只見膝蓋上已然是一片青紫,忙拿出藥油,抹在那裡,細細地揉開。
菡萏看著那細嫩的皮肉烏紫紫的一片,眼裡不由帶了淚,「小姐,那王爺怎麼不分好歹就欺負人?!」
綠意瞪了菡萏一眼,蘇清蕙也懶怠應聲,不曾想過上一世深得皇上和夏太后榮寵的安郡王,竟還有這樣的一面,心眼耿直的斐斐若是真的嫁過去,還不得被生吞活剝了!
等到了自家門口,蘇清蕙囑咐了綠意和菡萏勿說漏了嘴,才緩緩藉著兩個丫頭的力下了車,她跪的那地方並不平整,還有一些細碎的小沙子,這幾日怕是要養著了。
蘇清蕙才過了二門,便見院裡頭站著四排衣著整齊的丫鬟,林嬤嬤正在逐一察看她們的手指甲,見到小姐回來,林嬤嬤忙笑道:「小姐,老奴正在挑院裡灑掃的丫頭,小姐要不要也掌掌眼?」
蘇清蕙不置可否,正待搖頭,卻見到了上一世在晉州見到的丫鬟,蘇清蕙深吸一口氣,淡淡道:「第三排第四個穿綠衣裳的,你家原是哪裡的?」
被點出的綠衣丫鬟忙跪下答道:「回小姐,奴婢賤名白芷,老家是蜀地的,因為家貧被爹娘賣了,還求小姐收下奴婢,賞口飯吃便行!」
果真是白芷,那次匪寇入侵知州府,燒了許多的房子,這個叫白芷的丫頭想來拉她,卻被橫梁砸到,再也沒有起來,後來張士釗吩咐管家將她厚葬了。
站在蘇清蕙身後的綠意和菡萏也不禁看了過來,便聽自家小姐對著林嬤嬤笑道:「放在我院子裡吧,當個三等的灑掃丫鬟。」
白芷連忙磕頭,喜極而泣道:「謝謝小姐,奴婢一定當牛做馬好好報答小姐!」
蘇清蕙淡淡應了一聲。
這輩子張士釗不曾去過蜀地,這丫鬟怕是上輩子程修就放在她身邊的,只是這輩子直言說了便是,何必兜這麼大的彎?程修一向不是這麼彎彎繞繞的人,蘇清蕙不明白他這又是何意。
晉州程府裡,程修看完蘇清蕙寄過來的信,對著那晉州小虎傻笑了半晌,這傻姑娘這會兒還沒有認出小白的真身。
低頭看了眼腰上掛著的香囊,邊角磨損了些,倒還能用,便將新的香囊也仔細地放在一個漆紅描金的匣子裡,而那雙墨色緞麵粉底的千層綢布鞋,他想了想放進了隨身的衣袋裡。
東西收好後,他這才仔細地將信的邊邊角角整好,放進了另一個紅木匣子裡,裡頭都是蘇清蕙這幾月寄來的信,他每回剿匪回來,都要痛快地洗個澡,搬張躺椅在院裡的大樹下,把這信從前往後再看一遍。
將墨研得潤澤了些,醮的筆頭飽滿,便在書桌上鋪開的信紙上一字一字地細細寫道——
蕙蕙,見字如晤!
久別不見,甚是想念,京城人多事雜,務要顧好己身,待你窗下的苦患樹禿了枝,積了雪,子休便回來了!
小白真身乃是……
「少爺,少爺,外頭劉將軍來找,您快去看看!」福叔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道,一邊不住抹著額上的汗,他這般大年紀了,多跑幾步骨頭都要散了。
程修忙拿過一邊的鎮紙將信箋壓了,步履匆匆地去前頭。
劉將軍正有些坐立不安,見人過來,立馬抓著程修的胳膊道:「子休,昨兒個逮的那批人被劫走了,沿途已經殘害了許多無辜百姓,一旦他們逃了這回,無疑是放虎歸山啊!」
劉將軍急得雙目通紅,嗓子也有些乾澀,抓著程修胳膊的手,抖動得厲害。
程修將袖子和褲管一擼,對著吳大喊道:「靴子,劍!」
趙二也不待程修發話,便轉身匆匆去馬廄裡將正在和母馬調情的棕紅色的曲風牽了出來,心裡不住嘆息,「這曲風才歇了一晚,這般折騰,不說人,這上好的汗血寶駒也受不了了!」
不過半炷香的功夫,程府裡又是人去樓空,福叔看著門口街道上馬蹄揚起來的灰塵,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這劉將軍怎地親自過來了,便是真的這般緊急,也是該派副將或者隨從過來啊!
福叔一琢磨,立即讓人送信給了管茗先生。
可是,終究遲了一步,管茗先生帶著眾人趕到的時候,吳大和趙二已經渾身血淋淋,程修靠在兩人身後的一塊土墩上,曲風狂躁地踢著蹄子,一點點地用頭蹭著主人的手。
趙二見到來了人馬,聲嘶力竭地喊道:「軍醫!軍醫!校尉中毒了!」
管茗先生不顧流矢,騎著馬狂奔了過去,程修已經面目青白,胸口左邊正插著一支箭,血跡已經凝固,管茗先生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子休,子休!」
死一般的寂靜。
管茗先生嗜血的眼冷沉沉地看著前面被死士們虐殺卻無力反抗的匪寇,含著滔天恨意咆哮道:「留活口,削骨剝皮!」
一聲震天響的「是」穿透了涼山,驚飛了整個山林的鳥兒,一時密密麻麻漫天的黑點,眾死士看著失去知覺的小主子,目眥欲裂。
夜涼如水,蘇清蕙淨面過後,散了發,拿著眉筆逗著小白,看著尺來高的小虎貓抬著前腿一跳一跳的,眸子裡的綠色像是淡了一點,像淡綠色翡翠的顏色。
「喵嗚!」小白一口咬到了眉筆,哼哧哼哧地跑沒了影子,蘇清蕙打發菡萏出去看看,讓綠意吹了蠟燭。
想起白天無故受到的一番要脅,蘇清蕙不由得細細理了一下京城的情況,嘉佑帝有一子一女,正是嫡出的岐王和庶出的靜沅公主,安郡王是岐王的嫡次子,上頭還有一個庶出的兄長,被封為岐王世子,只是上一世一直聽聞岐王兩子自幼不睦,後來至蘇清蕙去世前夕,也是岐王登基為帝,將年號改為慶豐。
席恆峰一向深得夏太后的信任,嘉佑帝對夏太后又是言聽計從,也難怪安郡王一心要娶席家的女兒。
只是安郡王既是這般人品,蘇清蕙覺得還是要提前和席斐斐知會一聲才是,就是不知席大人是怎麼想的。
蘇清蕙這邊在琢磨著席家的事,楊國公府後院裡,打聽清楚了新上任的鴻臚寺卿真是自家二叔的蘇清汐,正央著楊楚雄道:「世子爺,雖說只是區區四品的鴻臚寺卿,可畢竟也是妾身的娘家人,妾身……」
「咳咳!」外頭立著的嬤嬤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蘇清汐眉頭微皺,還是改口道:「還望世子爺疼寵奴婢,准許奴婢去看一眼。」
楊楚雄也不滿地看了屋外樹樁一般的身影,想著終歸是祖母派來的嬤嬤,也沒吱聲,捏著蘇清汐的瘦削的小下巴道:「汐兒既是喜歡,後日,後日本世子便帶你去。雖說不過四品,可是好歹也是京官,改明兒,我就去祖母跟前給你求個名分回來。」
蘇清汐心下大喜,忙軟在了楊楚雄的懷裡,一雙杏眼氤氳著水氣,囁嚅道:「還是世子爺疼汐兒,不枉汐兒背井離鄉跟了世子爺來到這讓人望一眼便心顫的京城!」
屋外守夜的嬤嬤,心裡一陣鄙夷,她幾十年來也沒見過這般不要臉的書香門第的小姐,比那青樓裡出來的好不了多少!可是老夫人派去倉佑城打聽了,還真是倉佑城原知府、現任鴻臚寺卿家的侄女。
【第二十一章 程修死訊傳來】
蘇清蕙琢磨了兩日,還是去了席府,席恆峰不在府上,倒在席家二門處遇到了席家的三個庶女,像是正準備一起出門。
她們見到蘇清蕙都不由望了過來,年長的那個小姐問給蘇清蕙帶路的婆子,「李嬤嬤,這是哪家的小姐?」
卻見李嬤嬤垂著臉,眼皮不動地道:「這是大小姐的客人,老奴先告退了。」說著便轉身對著蘇清蕙笑道:「大小姐在這邊,煩請您跟老奴來。」
蘇清蕙看著一眾瞪眼抿脣的席家小姐,微微頷首,便跟著李嬤嬤走了。
到了席斐斐的院子前,李嬤嬤才嘆道:「蘇小姐,老奴也是看著您和大小姐在倉佑城便好著的,那幾個都不是好相與的,您以後在外頭行走也得注意些,就怕她們遷怒到您身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1 19:49:38
第三章
蘇清蕙微微一笑,「勞李嬤嬤掛心,清蕙記下了。」
席斐斐一人正在院裡蕩著鞦韆,她一個勁兒地對著身後的丫鬟喊道:「高點,再高點!」
蘇清蕙待她下來,便先將安郡王的事說了,又不放心地補充道:「斐斐,你可莫聲張,心裡有個數就好。」
席斐斐仰臉笑道:「蕙蕙,你不必憂心,在倉佑城,我是張牙舞爪的席家小姐,在京城,唉,我可懂得明哲保身了。」在京城,打她主意的可不只安郡王一個,只是她一個娘都沒有的孩子,有什麼好怕的!
蘇清蕙看著席斐斐一臉惋惜哀嘆著昔日小霸王的生涯,不由也笑了,嘆道:「要是真能一直待在倉佑城,也是幸事。」
蘇清蕙又和席斐斐說了好一番話,這才告辭回府。
在回去的路上,她遇到了定遠侯夫人的馬車,蘇清蕙忙讓車夫避讓,沒料到定遠侯夫人也是個溫和可親的,她招了蘇清蕙近前,爽朗地笑道——
「是個模樣俊的,一早聽說鴻臚寺卿家的小姐是南邊有名的才女,今兒個有緣見了,竟當真讓人愛得心口疼!」
定遠侯夫人濃眉大眼的,生得極英氣,又帶著幾分爽快,蘇清蕙一眼便喜歡上了。
前世蘇清蕙和定遠侯府並無交集,只是聽聞定遠侯府是京城一個特殊的存在,夫妻二人沒有孩子,家裡也沒半個妾侍通房,侯爺常常出去遊玩,侯爺夫人也時常出去尋山拜佛,沒想到定遠侯夫人竟是一個這般爽朗的女子。
她記得定遠侯夫人是武將世家出身,父親更是跟著安王一起死於二十年前的那場內亂,平日裡也很得夏太后的青眼。
正是在大街上,過往還有許多馬車,侯爺夫人和蘇清蕙簡單聊了幾句便走了,留了一張靜沅公主府的花宴請柬給她,囑咐她到時一定要來。
蘇清蕙便拿著這張請柬愁了一路,這靜沅公主府的花宴她今兒個也聽席斐斐說了,宴請四品官員以上的夫人和小姐,甚是隆重,只是這請柬半個月前便發出去了,是以自家並沒有收到,席家因著有幾個庶女,倒是收到了。
然而席斐斐回來了,那些庶女自要往後站。
半夜,蘇清蕙睡得昏昏沉沉的,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外間守夜的綠意忙起身套了衣裳,摸著點亮了油燈,進到內室。
蘇清蕙已經坐了起來,睡眼惺忪地看著綠意問道:「你去前頭看看,可是出了什麼事了?」
「小姐,小姐,老爺和夫人過來了!」白芷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語帶急促地說道。
蘇清蕙忙穿了衣裳,套了軟鞋,便聽見蘇侯氏一路低低的抽泣聲。
她心裡一驚,兩步跑到外間,「娘,你怎麼了?」心上不由顫了顫,難道安郡王做了什麼不成?
蘇志宏極力隱忍著心頭的劇痛,聲音低啞,「晉州派了八百里加急的信件,程修在剿匪寇的山裡被一群匪寇伏擊,不幸中了沾了毒的流矢,當場斃命!」
信是直接交到蘇志宏手裡的,管茗先生親自寫的,上書——
子休已逝,蘇家小姐可另擇佳婿。
隨這封報喪信寄來的,還有程修臨去剿匪前給蘇清蕙未寫完的半封信,管茗先生交代這是子休生前最為掛念的,故一併寄了過來。
蘇清蕙看著爹娘,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覺得自己肯定在夢裡,爹娘都瘋了,這種事怎能開玩笑!她蒼白的脣微微哆嗦,目光裡露出恐懼地看著自家爹爹。
蘇志宏不忍看女兒的樣子,閉了眼,背過了身去。
蘇清蕙抖著手接過娘親遞過來的信,牙齒忍不住打顫,展開看了一眼,整個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沒有魚骨頭,一根也沒有!
「我、我……上次看,到了十、十根……」魚骨頭!
「蕙蕙!」蘇侯氏猛地抱住了暈過去的女兒。
蘇志宏紅著眼,吼道:「快去請大夫!請大夫!」
眾人忙將蘇清蕙抱到床上,門口的白芷悄悄地後退了兩步,消失在夜色中。
蘇清蕙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午時了,綠意、菡萏和白芷都守在屋裡,見到蘇清蕙醒來,忙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
蘇清蕙看著綠意問道:「我娘呢?」
綠意看著主子一臉憔悴,昨日還猶如花骨朵一般的姑娘,今天就失了色,有些難受地道:「夫人和老爺正在派人去晉州,打算看看……程少爺。」
蘇清蕙嘩地一下掀開了薄被,赤著腳就要往前頭去。
綠意幾個嚇得喊道:「小姐,鞋,鞋!」
一進了前廳,蘇清蕙便跪下道:「爹爹,我要去晉州!」
前廳裡正有楊頭領和一眾護衛,見狀忙退了出來,剛好遇見拿著鞋子匆匆追過來的綠意,兩廂不及避讓,險些撞了正著。
蘇志宏皺眉看著女兒,嘆道:「蕙蕙,晉州遠在千里之外,沒有二十來日是去不得的,你一個女孩子……」
他話未說完,蘇清蕙已抬著頭,打斷道:「爹,我要去見他!」
一雙清亮的眸子裡氤氳著一層霧氣,蘇志宏心下一驚,他竟在女兒的眼裡看到了死水一般的沉寂,「好,好,蕙蕙,我讓楊頭領帶你去,你起來,起來!」
他給女兒精挑細選的佳婿,竟然就這般沒了,蘇志宏的心頭也如被剜了肉一般,以後,女兒的路可要怎麼走啊!
蘇清蕙要即時啟程,蘇侯氏死活不肯,哭道:「你這個樣子,不是要了娘的命嗎!」
她好說歹說,終於讓蘇清蕙同意第二日動身。
是夜,蘇清蕙在房裡找出程修寄來的十一封信,一封封整理好,鎖在匣子裡,又裝進隨身的行囊。
白芷躡手躡腳地進來,輕聲喚道:「小姐,奴婢是管茗先生手底下的丫鬟。」
蘇清蕙神情一震,拉著白芷的手道:「你說你是管茗先生手下的人,那子休呢?」
白芷忙道:「小姐,小主子並沒有死,只是有人要他死,管茗先生便將計就計如了那些人的願,送信過來不過是為了捏造小主子死了的假象,小姐可千萬別去晉州,過幾日小主子便回來了,小姐只要做出悲痛欲絕的模樣便好。」
蘇清蕙心下一松,不覺放開了白芷的胳膊,這才注意到她的胳膊已經被捏得青紅一片,忙起身去屋裡找消瘀痕的藥膏。
白芷忙拉過她,苦笑道:「小姐,你要繼續難過才行。」
不久,京城裡便傳出消息,新上任的鴻臚寺卿家小姐的未婚夫死在匪亂中,蘇家小姐悲痛欲絕,準備親赴蜀地的晉州奔喪,卻因驚痛交加,竟然重病在床。
新上任的鴻臚寺卿家的小姐死了未婚夫,在京城偌大的地方不過是投入了一顆小石子,並沒有驚起什麼風浪,至多也只是柏樹巷多了幾個嘀咕蘇家有個喪門白虎星的女兒。
半個月後,京裡卻刮起了一陣妖風,傳言紛紛道,安王當年在行宮寵幸了一個宮女,並且生養了一個孩子,在戰亂中走失,被在外遊玩的定遠侯無意間找到,已經在領回來的路上了。
白芷說程修過幾日便會來京城,蘇清蕙等了幾日,這日有心要問白芷幾句,白芷卻總只有一句——
「奴婢只收到這麼一條消息,要奴婢轉告給小姐。」
蘇清蕙見白芷睜著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真的一概不知,可是心裡想起白芷做的便是眼線的事,不會真如面上這般天真,而且,為何是她堅持要去晉州找程修之後,她才開口說出程修沒死,之前便是自己都已昏了過去,她也一句話都沒有。
蘇清蕙睫毛微動,白芷,或者說是管茗先生在考驗她待程修的心,所以白芷會混在一眾人牙子送來的丫鬟裡,白芷的投誠,是在她通過了管茗先生的考核後。
理清楚這些,蘇清蕙再看向白芷的時候便帶了幾分審度。
她接過白芷遞過來的茉莉花茶,抿了一口,忽然想起來,抬著頭問白芷,「你為什麼喚程修為小主子?你不是管茗先生的人?」
她一直只知道管茗先生待程修甚好,只是這中間似乎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白芷正彎腰給蘇清蕙整理著擺在一處有些雜亂的繡品,起身恭敬地答道:「不瞞小姐,管茗先生早在多年前就宣布日後他名下一切都是小主子的,所以,小主子和管茗先生雖不是同血緣,也依舊是奴婢等人的主子。」
蘇清蕙輕輕點頭,不再多言,靠在床上,又細數了一遍。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1 19:49:49
第四章
已經是第七日了,程修也不知道到了哪裡了,他既是裝著死了,連她都背了個喪門星的名號,便是他回了京城,她和他的姻緣又該怎麼光明正大地續起?
楊楚雄帶著蘇清汐來柏樹巷的時候,蘇志宏正好去了衙門,蘇侯氏在女兒房裡拉著女兒的手,看著幾日便瘦削下去的女兒,心裡一陣憂愁。
母女倆聽到門上來報,有些驚訝,又覺得意料之中,來京城之前,她們便猜過蘇清汐會上門來走親戚。
蘇侯氏因著女兒的事,心裡煩悶,聽到蘇清汐的名字,便看向了女兒,輕聲道:「娘知道你心裡煩躁,必不叫她擾了你,娘先去外頭看看。」
蘇清蕙倚在床上,搖頭道:「不,娘,你也不必去見。」說著又對著蘇侯氏身後的林嬤嬤道:「林嬤嬤讓人先將他們領到前廳裡,上茶水伺候著,要是他們問起,就說家中突遭變故,不便待客。」
林嬤嬤屈膝應下。
前頭楊楚雄和蘇清汐一路從正門過來,蘇清汐便眼睛不轉地一直打量著到了前廳,見屋子裡頭也就一兩棵有些年頭的樹,不說紅珊瑚這些大些的擺件,便是小些的瓷瓶玉器也沒見到一兩樣,前廳裡頭左右擺著的那兩個半人高的琺琅彩瓷,她屋裡就有一對,還是丫鬟從集市裡花一兩銀子買回來的!
蘇清汐不由覷了覷眼,她都注意到了,楊楚雄怕是心裡也有數,忙端著茶抿了一口,對著楊楚雄笑道:「二叔自來勤儉慣了,便是做了京官,屋裡擺設也和在倉佑城是一個模樣。」見他看了過來,又補充道:「也難怪那許多地方的知府,唯有二叔升了上來。」
楊楚雄心裡嗤笑,他還真不信蘇志宏是個兩袖清風的傻子,真的兩袖清風能調到鴻臚寺那個清閒富貴窩?只是當著蘇家下人的面,他卻是點頭道:「蘇大人確是難得的清官,本世子心裡也是仰慕已久。」
自家是勳貴一系,素來和文人士子有著涇渭分明的鴻溝,只是這些年爹爹一直有意拉攏文人,好通過他們的嘴給楊家傳傳賢德清正的名聲,這蘇志宏在地方待了許多年,底下交好的文人士子估摸也不是個小數目,難得又是汐兒的叔叔,楊楚雄倒是願意自降身價來拉攏的。
主家半晌沒有個人影,蘇清汐便是小口小口抿著,茶水也喝了兩盞了,小腹隱隱有些微漲,見前廳裡伺候的丫鬟一直垂著眼,眉目不動,早有些不耐煩了,便問道:「你們到底通傳了沒有?便是嬸娘沒有時間,蕙姊姊總能來見一見吧?」
那丫鬟正是蘇清汐沒見過的白芷,此時瞥了眼上座的兩人,淡道:「我家小姐未出閣,怎好接見外男?這位……姊姊,還望注意言辭!」
白芷話音故意在「這位」那裡停頓了一下,卻不妨正觸痛了蘇清汐的心頭恨。
她正待發火,卻瞥見楊楚雄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心頭一震,喝罵道:「哪來的不懂規矩的丫頭,我是蘇家五小姐!還不去喊嬸娘過來!」
林嬤嬤適時地從後面過來,笑道:「汐小姐,夫人讓我來稟告一聲,家裡最近出了些變故,夫人和小姐都躺在床上起不了身,汐小姐又是自家人,便不和汐小姐見外了!」
蘇清汐面上一喜,她要的可不就是「自家人」這一句,側頭見楊楚雄面上又和顏悅色了些,忙輕笑道:「林嬤嬤平日裡最得嬸娘倚重,自去照顧嬸娘便是,我去後頭見見蕙姊姊。」說著便要起身往後院去。
林嬤嬤忙對白芷使了個眼色,看著白芷將人攔下了,隨即不疾不徐道:「既是一家人,也不妨和汐小姐直說,夫人和小姐現在都不願意見客,汐小姐還是先回去吧。」
蘇清汐一愣,都是自家人,怎麼又說她是客人了,這老婆子說著軟話卻實實在在地當著世子爺的面在抽她的臉!
楊楚雄卻是聽明白了,看著蘇清汐還在一個勁地費口舌,心裡頭一陣火大,起身甩著袖子瞪了一眼林嬤嬤,「哼!回府!」
這是擺明了不願意見他們!他堂堂國公府世子爺,肯來這芝麻大的小官家登門拜訪,已經是自降身價了,這蘇家竟還這般給臉不要臉!
蘇清汐看著甩袖就往外走的世子爺,心裡大急,要是就這般回去,老夫人怕是更不待見她了!
蘇清汐氣得面色青白交加,她大張旗鼓地請了世子爺來柏樹巷,不過想在後院裡那群妖精面前顯擺顯擺,她是正經的書香門第的小姐,鴻臚寺卿大人家的親侄女,和她們那一些賤民自是不同的,也是聽聞蘇清蕙死了未婚夫,過來刺刺她的眼,三媒六聘又怎樣,還不是成了喪門白虎星!
她打算得好好的,誰知人都沒見著,就這樣灰溜溜的走了!蘇清汐氣憤的扭著帕子。
剛出了蘇家大門,蘇傑便恭恭敬敬地上前笑道:「稟汐小姐,夫人說了,您帶的禮太貴重,可不敢收,還請汐小姐自個兒帶回去補補身子。」
說著,幾個護衛便將先頭楊家下人搬下來的東西又給搬了上去,絲毫不給蘇清汐拒絕的機會。
這是擺明了不認蘇清汐這個侄女,不願和楊國公府沾一點關係了!
楊楚雄黑著臉,先一步登上了馬車。
蘇清汐一陣氣苦,若不是爹爹眼皮子淺,三五不時地問她伸手要東西,她好歹也能裝個正經人家的小姐,便是做不成貴妾,一般的妾侍總是可以的,哪會弄成現在這樣!看著楊楚雄已經進了馬車裡,她也不敢使性子,忙跟著上了馬車。
蘇侯氏聽說兩人走了,松了一口氣,又有些擔心地問女兒道:「那楊楚雄怎麼說也是楊國公府的世子,這般下他的面子,他會不會給你爹暗中使絆子?」
「不礙事,娘,楊國公府自從老國公去後,這兩代都是酒囊飯袋之輩,毫無建樹可言,皇上跟前早就沒有楊國公府的位置了。」不然,楊楚雄豈會肯紆尊降貴來蘇府,不過是能抓住一根稻草便抓住罷了。
兩日後,蘇志宏聽到外頭在傳他調到京裡來是使了大批銀兩,又傳蘇家大小姐是喪門白虎星,訂親不到半年便害未婚夫婿慘死在匪寇手裡。
待蘇志宏托了昔日同窗的關係,查了幾日,查到是楊國公府傳出的消息,蘇清蕙才明白小人難纏的道理。
只是這風言風語在安王之子回京的聲浪中,很快便被淹沒了,為著迎接這位安王之子,靜沅公主府的花宴都往後推了一個月。
安王之子是先帝一脈三代單傳,理應是皇位繼承人,只是安王早逝,繼位的是與先帝一母同胞的嘉佑帝,這一位便是回來,最多也是個富貴閒人。
不過,最難堪的該是安郡王,他頂了許多年的安王之子的名頭,猛一下正主回來了,岐王府的世子又早早便定了是庶長子,他的身分可是尷尬至極。
京城百姓向來敏銳的八卦觸覺,已經聞到未來幾年皇室震盪的硝煙味!
程修一直沒有消息,蘇清蕙對外頭的事情毫無興趣,一點精神都打不起來,前世她也曾聽說過安王之子的事,不過似乎只是傳聞,至她上青蕪庵都沒聽到人真的回來,這一世倒是和上一世有許多不同。
看著白芷在榻下拿著一根小魚乾逗小白,蘇清蕙又看向了窗外的苦患樹,不由得想,現下正是九月底,樹葉厚厚的一層層鋪展開,會不會哪一天,她一覺醒來,那人就出現在那樹上了呢?
【第二十二章 晉王黎賀承】
京城裡近日都盛傳安王之子的種種事?,首先是夏太后賜名「黎賀承」,賀先帝一脈有承嗣之人,接著便是嘉佑帝的冊封,直接封為了晉王,說是在蜀地晉州和定遠侯偶遇,被定遠侯看出蹊蹺,才找出這麼一個流落民間的先帝血脈。
這些日子太后娘娘心上輕快,蒼白了好些年的臉看起來也有了些紅暈,嘉佑帝過來的時候,不由得一直側目。
等宮女嬤嬤都下去了,夏太后才輕聲嗔道:「誠言,我臉上有什麼東西不成?」
夏太后已經是年過半百的人了,臉上卻一點細紋都沒有,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脣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便是新進宮的美人,雖是容顏嬌嫩些許,也遠遠比不上辛兒的風華氣度,當年,在皇兄寢殿裡匆匆一瞥,便留在他心上幾十年。
嘉佑帝看向夏太后的眼裡滿是寵溺,嘆道:「早知道阿洪還有這麼一點血脈存世,我定當一早便找尋回來,也好讓你寬慰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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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時間:
2019-11-21 19:50:03
第五章
夏太后見嘉佑帝面上有些許悵惘、懊惱,蓮步輕移,輕輕握著他的手道:「誠言,你也並不知道,又如何能怪你,如若不是定遠侯偶遇賀承,怕是我們這麼一輩子都不知道皇家還有血脈流落在外!」
嘉佑帝忽地有些激動,反握住夏太后的手道:「辛兒,你,你給他取名賀承,可是為了賀誠?」
嘉佑帝動容的紅了眼,已經有了些許白髮的半百老人,眼裡含淚,像是被情人打動的小郎君。
夏太后閃了閃眼,不過是子休本姓程罷了,取了賀承(禾呈)之音,卻恰好和了誠言的誠。
她半垂著頸子,露出些許羞怯的模樣。她在深宮多年,早在是先帝的貴妃時便已經拿捏住了帝王的喜好。
果然,嘉佑帝見夏太后微垂著頭,當她是不好意思,大笑道:「好,好,賀承,賀程!辛兒真是取得好名字!甚得朕心!甚得朕心!」眼裡已然含了淚水。
夏嬤嬤遣走了宮女,獨自一人守在屋外,見裡面燭火搖曳,半晌便響起了靡靡之音,不由抬頭看向宮墻上的半輪弦月,當太后斷了湯藥,她便知道,瑞寧宮承寵的日子又開始了啊!
十八年前藜澤公主無意中闖進瑞寧宮,見到了先帝捧在手心裡的貴妃娘娘承歡在嘉佑帝的身下,驚怒之下離宮出走,言說再也不會回來,當真十八年來沒有再回來,那是先帝疼寵在心口的公主啊,竟然就以落水而薨這般粗糙的藉口宣告了離世!
現在便是她的骨肉、藜國真正的高貴血脈,都必須假託在一個低賤宮女的肚子裡,可是,又能奈何,公主早在十八年前便已薨了,便是未薨,那也是席家婦,哪來的程姓的孩子!
岐王那一派又探到了小主子的消息,他即便想安穩地過尋常百姓的日子,都是不可能的了。
十八年前,太后娘娘是為了蔾澤公主的榮寵,讓她依舊在今朝做最榮耀尊崇的公主,十八年後,太后娘娘則是為了她的孩子。
纏綿病榻多年的太后娘娘得了親孫子,像是吃了仙丹靈藥一般,不僅瑞寧宮裡的小廚房不用每日煎個三五頓的湯藥了,便是許久沒受到召見的京城貴婦們也先後得了太后娘娘的接見。
細心的人稍一打聽便明白,夏太后接見的都是家裡有適齡女兒的夫人,聽說新鮮出爐的晉王還沒有妻子,至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嘉佑帝的各種賞賜也接踵而來,坊間最津津樂道的便是,緊鄰皇城的安王府改易為晉王府了!
原來的安王府並沒有賞賜給安郡王,安郡王的府邸在岐王府附近,當時太后娘娘是想讓岐王妃能夠就近照顧兒子,但私心裡怕也是不願意旁人動安王府的一草一木。
晉王回來,嘉佑帝卻是頒旨將安王府改成了晉王府,並且將原先安王府後面另一處閒置的府邸也一塊劃給了晉王府,準備引玉山的泉水下來開渠造湖。
晉王一時間風頭無兩。
京城裡的脂粉鋪子、布坊一下子比往常又熱鬧了許多。
蘇清蕙的胭脂白自來京城便開始籌謀了,也在這一陣狂風裡在東大街風風火火地開業了,選的也是一棟二層小樓,比倉佑城的要更寬闊一些,掛的是席家小姐的名頭。
京城不同於江南士林,對女子從商有嚴重的歧視,這裡的貴婦小姐們自幼便要打理自己的產業,有一兩處門面是最正常不過的,有著豐厚的嫁妝代表的不僅是一個女孩子的體面,更重要的是,她具備打理宗族產業的能力。
這事席斐斐並沒有稟報席恆峰,但是自有人會說的,席恆峰也巴不得女兒有點事做好換換心情。
早些日子同僚下帖子邀他,便回拒道:「小女最近興起,在東大街開了一家脂粉鋪子,月底開業,恆峰還得去給她捧捧場。」
眾官員嘴裡嚷著,「席大人真乃慈父!」心裡卻不由嘀咕,一個官老爺去脂粉鋪子捧場,怎麼想都不太對,可在官場裡能混到席恆峰眼前的,自然也不是等閒之輩,當即就明白,這是要他們家的夫人女兒去給席家千金捧場呢!
等到了胭脂白開業的那天,東大街附近裡裡外外的巷子都被各家夫人、小姐的馬車給堵住了,蘇清蕙和席斐斐先前還嘀咕今天也不知道是什麼黃道吉日,竟這般熱鬧,等那些堵了的馬車先後停在胭脂白門口,兩人都有些受寵若驚。
侯生玉作為主要入股人,也到場了,看到這般盛況,便知道應是席大人在幕後發了話,他看著對面兩個對著樓下一輛輛排開的馬車發愣的姑娘,也不點破,只笑道:「先前給風水先生的二兩銀子可真沒白花,這陣勢,真是開門紅啊!」
席斐斐是應了蘇清蕙相邀,也是頭回見這位蘇家舅舅,笑盈盈道:「你倆一個出主意,一個出銀子,我跟著你倆,這私房錢看來是攢定了!」
程修去了,蕙蕙平白擔了喪門星的名頭,這侯生玉倒似乎並不在意,看蕙蕙的眼神依然寵愛非常,難得在這等時候還一點不嫌棄蕙蕙。
蘇清蕙笑而不語,只是想著,已經半個月了,子休也該到京城了,為何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店鋪外忽地起了一陣喧鬧,蘇清蕙還未待細看,便聽邊上的席斐斐跺著腳氣惱道:「真是煩人,我走到哪跟到哪,這都第八回了!」
蘇清蕙這下便知道,來的是安郡王。
平地裡冒出了個晉王,現在估計最尷尬的便是安郡王了,原本的岐王府嫡子,正經的未來世子,未來岐王,乃至未來的君主,卻成了安王的嗣子,現在怕是更迫切地要娶御前紅人席大人的女兒了。
見席斐斐一臉反感,蘇清蕙軟聲勸道:「好歹那人是王爺,面上總是要恭敬些的。」
接著幾人便聽到有人踩著木板上樓的聲音,侯生玉趕緊閃到了隔壁,蘇清蕙和席斐斐也緩了緩面容,出門去給安郡王見禮。
安郡王今兒個一身墨色錦緞長袍,玉冠束髮,手裡拿著一把摺扇,徑直上樓來,倒引得樓下傳來夫人、小姐們起伏不斷的請安聲。
席斐斐不由撇了撇嘴,被蘇清蕙瞪了一眼,又站好,端正神色,對著過來的安郡王恭敬地行禮問安。
安郡王是特地探聽了席斐斐的行蹤而來的,見到蘇清蕙,眸中帶了審視,淡淡地看著那一身藕色百合裙的女子,嘆道:「聽說蘇姑娘的未婚夫前段日子被匪寇射死了,蘇姑娘也該常出來散散心才是。」
蘇清蕙面上一緊,她今兒個是悄悄出府的,並沒有在人前露面,若不是安郡王突然來訪,她是不會出來的,畢竟一直對外放的消息都是她正悲痛欲絕,生無可戀。
席斐斐冷冷望著眼前的這勞什子郡王,嘲諷地道:「安郡王管得也真寬,這女兒家出個門,還得您準了才成?!」
「斐斐!」蘇清蕙忙扯了席斐斐的袖子,便是安郡王再擺低了姿態,這樓下還有許多夫人和小姐呢,這般不給皇家面子,御史怕是要彈劾席大人教女無方了。
安郡王卻渾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便是隨口寬慰蘇姑娘一句,斐斐可真是暴脾氣!」越暴越好,越沒心眼!
席斐斐不耐地別過臉,嚷道:「這兒都是夫人、小姐們來的地方,你一個男子怎好也過來混在脂粉堆裡?」無故讓人覺得污了地方!
蘇清蕙眼角余光瞥見安郡王眸色暗了幾分,看著席斐斐的眼裡晦暗不明,而席斐斐還在一個勁地吐著不耐——
「你怎麼來的便怎麼回去吧,別耽誤了我這兒的生意,改明兒我讓我爹去您府上賠禮……」
「斐斐這是篤定了,我會給席大人這個面子?」安郡王敲著手上的扇子,微微笑道。
席斐斐一窒。
「那安郡王給我這兄長一個面子,總是可以的吧?」樓下忽地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蘇清蕙全身微微顫抖,不自覺地倚在身後綠意的身上,這是……子休。
他來了!
眾人都被樓下這一聲「兄長」驚住了,皇家子嗣單薄,先帝一脈只有一個安王,一個藜澤公主,嘉佑帝這一脈也是一子一女,兒子岐王,女兒靜沅公主,靜沅公主膝下倒是有好幾個孩子,只是靜沅公主一向不甚得嘉佑帝的喜歡,便是當朝唯一的公主,婚後也一直謹小慎微,不然也不至於為著顧及新回來的晉王,便將花宴特地推遲了一個月,要知道,這一個月過去了,新購置的菊花也殘了,本已準備好的時令鮮貨可沒一樣能存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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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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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1 19:50:13
第六章
是以,能當得安郡王一聲兄長的,只有岐王世子,可是岐王世子在京中一直是被各位官家夫人所熟知的,眼下這人卻很陌生。
思及此,眾人眼裡都不由閃了星光,忙將身旁的侄女兒、女兒往自個兒跟前推,有那膽子大些的,便上前行禮,「見過晉王殿下!」
黎賀承淡淡掃過面前衣著鮮艷的各家夫人、小姐,竟有幾個看起來有些面熟,想來是陪太后娘娘翻看記載著京城三品以上官員家小姐樣貌、性情的畫冊上見過,一時不由悄悄抬了眼往樓上看去,她要是知道他還翻了畫冊,嘖嘖,怕是不會給他好臉色看的。
黎賀承不自在地輕握了拳頭,抵在嘴前,微微咳了一聲,才道:「大家免禮,本王是瞧見今兒個這裡這般熱鬧,特地過來看看,倒是打擾各位夫人、小姐的雅興了。」說著略微對著幾個看過來的年長夫人微微頷首,便抬步上了樓梯。
一向心眼糙實的席斐斐竟難得地帶著幾分八卦的心思打量起安郡王,見其面上不動聲色,一派風輕雲淡,發覺自己看過來,還對她露了一抹淺笑,頓時覺得無趣。
晉王只在樓上眾人眼裡露了一張臉,席斐斐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猛然看向了蘇清蕙,卻見她垂著頭,恭敬本分地行禮,一時有些呆傻。這、這、這人分明和程修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呀!
黎賀承從蘇清蕙面上掃過,看向剛被安郡王詰問的席斐斐,淡淡一笑,「席小姐當真是心思敏捷,難怪太后娘娘一直掛念著,本王一路走來,這胭脂白今兒個可將東大街堵得水泄不通,想來這兒的脂粉當真是不俗的。」
晉王殿下親口誇了這兒的脂粉,下面的女眷悄悄地議論了起來,有的已經找了店裡的夥計讓打包幾樣早已看中的面脂、香料。
席斐斐一愣,看著眼前的晉王一副頭回與她相見的模樣,雖和程修同一張臉,也不敢失禮,恭敬地答道:「王爺謬讚,這兒的許多點子都是蘇家小姐幫著想出來的,要說心思敏捷,也是蘇家小姐才是。」我就不信,你能不認識清蕙!
晉王微微側頭,「噢?」那一雙和安郡王如出一轍的琥珀色的眸子泛著淡淡的星輝,望著低垂著頭的蘇清蕙,「蘇小姐既有這等奇巧的脂粉香料,席小姐下回也該帶蘇小姐進宮給太后娘娘敬獻幾樣才是,也不枉太后娘娘一直掛記著你。」
安郡王擺弄著手上的摺扇,輕輕地在手心裡敲著,聽到這婢生子一直鼓吹席斐斐進宮見夏妖婦,心裡不由鄙夷,也就是仗著這麼一個沒有廉恥的老妖婦,還敢當得他黎平的兄長!
此時他耳邊傳來蘇清蕙有些顫抖的聲音,「清蕙不敢獻醜,太后娘娘仙人之姿,自是不需用這等累贅之物。」
安郡王握緊了扇子,朗聲笑道:「便是用不上,晉王既一再提及,蘇小姐也合該去給太后娘娘請個安解解悶才是。」最好將這守瞭望門寡的蘇清蕙一併給了這個婢生子,要是能剋死他,也省得髒了自己的手。
「席小姐和蘇小姐進宮晉見太后娘娘的事就交給本王了,就不勞郡王多費心了。這秋光正好,郡王不如和我一起去晉王府看看我的府邸改造的如何了?!」黎賀承伸手便作了個「請」,他剛回來,整個盛京都在看他和安郡王要鬥成什麼樣,他可不想讓京城的百姓看熱鬧,這藜國皇室的水,也該攪攪才是。
待兩人走了,席斐斐和綠意忙將驚得有些弄不清狀況的蘇清蕙扶進了先前的屋裡,倒了一杯菊花茶。
蘇清蕙看著茶盞裡一朵兩朵盛開的乳白色小菊花,抬頭問席斐斐,「為什麼晉王和程修長得這般相像?」
席斐斐對著綠意使了個顏色,見綠意去門外守著,這才道:「何止樣貌,便是聲音也是一個樣,這初回來的晉王,不會就是程修吧?」
可是席斐斐不明白,若是如此,為何程修先前又要報喪,她和程修接觸的也不多,只在安言師傅那裡見過幾回,倒是知道清蕙一說起程修,面上便現出女兒家的羞澀,心裡該是已認定他了的。
只是這回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一個四品鴻臚寺卿的女兒,和王妃的位置可是隔了好些個三品、二品、一品官員以及國公侯爺伯爺家的千金的。
兩人自來京城,便有些相依為命的感覺,之前蘇清蕙提醒她小心安郡王,席斐斐也忍不住對她道:「他若是不認,你便當不曾見過他吧,程修已經死了,你也不要一心苦守著他,婚嫁隨心才是。」
蘇清蕙點頭應下,如果程修真的是晉王,以太后娘娘對他的恩寵,她的家世確實配不上的。
想到剛才如若不是晉王來了,安郡王最後那一句分明是要給席斐斐一點顏色瞧瞧的,蘇清蕙越發覺得作為女子,她們也要有立身的根本才是,不然,這種看似深情的男人,還不是翻臉比翻書快!
「斐斐,這事你也不要瞞著你爹,你直接和他說明你的態度才是,安郡王今兒個既然都不準備再裝下去了,看來是耐心也到頭了,我們要及早預防才行。」
席斐斐一張嬌俏的瓜子臉上露出兩分狡黠的笑,「蕙蕙你已經帶我走上一條發家致富的康莊大道了,安郡王要是真逼急了我,我離家出走便是!要是我爹怕被我連累,我也可以落個水早夭啊,有你這兒的銀子,這藜國還不是任我走,真不行了,我還能跟著侯家出海呢!」
隔壁房裡忽地傳來茶盞落地的聲音,怕是侯生玉還沒走,兩人也沒在意。
卻不知喬裝打扮來給女兒捧場的席恆峰聽了此言,心間一冷,他知席斐斐雖是在說笑,可是也明白,若是鬧得急了,她真的會「早夭」。
十八年前,她娘便是這樣!
這邊席斐斐說得興致盎然,她祖父母來信說已經離開倉佑城去外頭遊玩了,蹤跡不定,哪天這京城要是讓她不爽了,她也來個行蹤不定!
蘇清蕙一陣愕然,落水早夭?難道京城的女子都有這種逃遁的想法嗎?
等回了蘇府,蘇清蕙單要白芷服侍,她不經意地問道:「晉王的事,你可曾清楚?」
白芷微愣,看著小姐一雙如水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搖頭道:「奴婢近日不曾出府,並不知道晉王是何人。小姐何出此言?」
蘇清蕙脣角微勾,眼裡露出一絲嘲諷,未曾出府,不知晉王是何人?這等藉口,她當自己會相信?便是綠意日日跟在她身邊,也從丫鬟婆子小廝那裡聽來京城出了個晉王之事。
「我這邊也不需要你服侍了,你自個兒收拾行李去找管茗先生,或是找你的小主子吧!」蘇清蕙冷聲道,一個眼線會不注意收集周圍消息,會與世隔絕?真是笑話!
「小姐,奴婢、奴婢可是犯了何事?」白芷「撲通」一聲跪下。
蘇清蕙卻沒有心思和她扯這些,對著外頭的菡萏道:「你去喊林嬤嬤過來,讓她派人將白芷送出府去,賣身契一併賞了她。」
白芷見主子態度竟這般堅決,這才有些慌了,急道:「小姐,小姐,奴婢隱瞞了,是管茗先生讓奴婢遲些時候再說,奴婢、奴婢……」
蘇清蕙冷哼了一聲,這是管茗先生派在她跟前的眼線呢,為的不過是監督她對程修的心意罷了,難道她蘇清蕙就非得順著竿子爬,攀上這個什麼晉王妃?!
「你走吧,告訴管茗先生,我不稀罕也不喜歡這樣的考驗和眼線,他程修要是真心愛慕我,請他先拿出真心來給我瞅瞅!」
見白芷面色蒼白,急得含了淚,想到前世這丫鬟是為了她殞命的,不由放緩了聲音道:「你一心為你的主子,我也不怪你,只是,我這裡卻是容不下你的。」
「喵嗚,喵嗚!」小白像是感應到了主人的怒火,三兩下地跑過來,依偎在蘇清蕙的腳旁。
自從小白長個子以後,這個頭也是一個勁地猛躥,眼下已經到了蘇清蕙的膝上了,屋裡的丫鬟已經沒人再願意抱牠了,倒是前院的小廝還能抱得起來。
見主子看向白芷的眼裡隱有火氣,小白晃著已隱約有膘的身子,一抖一抖地爬到白芷跟前,伸著爪子推了推她的膝蓋,推了推,又再推了推。
白芷已經忘記了哭泣,她被小白推了兩下,真的在往後移,就這麼被推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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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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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1 19:50:23
第七章
說著略微對著幾個看過來的年長的夫人微微頷首,便抬步上了樓梯。
一向心眼兒糙實的席斐斐,竟難得地帶著幾分八卦的心思,打量起安郡王,見其面上不動聲色,一派風輕雲淡,見自個看過來,還露了一抹淺笑,頓時覺得無趣。
晉王堪堪在樓上眾人眼裡露了一張臉,席斐斐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猛然看向了清蕙,卻見清蕙垂著頭,恭敬本分地行禮,一時有些呆傻,這,這,這分明和程修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呀!
黎賀承從蘇清蕙面上掃過,看向剛被安郡王詰問的席斐斐,淡淡一笑:「席家小姐當真是心思敏捷,難怪太后娘娘一直掛念著,本王一路走來,這胭脂白今個可將東大街堵得水泄不通,想來這兒的脂粉當真是不俗的!」
晉王殿下親口誇了這兒的脂粉,下面的女眷悄悄地議論了起來,有的已經找了店裡的夥計讓打包幾樣早已看中的面脂、香料。
席斐斐一愣,看著眼前的晉王,一副頭回相見的架勢,雖是和程修一個臉,也不敢貿然戲謔,恭敬地答道:「王爺謬讚,這兒的許多點子都是蘇家小姐幫著想出來的,要說心思敏捷,也是蘇家小姐才是!」我就不信,你能不認識清蕙!
晉王微微側頭:「噢?」一雙和安郡王如出一撤的琥珀色的眸子泛著淡淡的星輝,望著低垂著頭的清蕙,「蘇家姑娘既有這等奇巧的脂粉香料,席家小姐下回也該帶蘇家小姐進宮給太后娘娘敬獻幾樣才是,也不枉太后娘娘一直掛記著你!」
安郡王擺弄著手上的摺扇,輕輕地在手心裡敲著,聽到這婢生子一直諫言席斐斐進宮見夏妖婦,心裡不由鄙夷,也就是仗著這麼一個沒有廉恥的老妖婦,還敢當得他黎平的兄長!耳邊傳來蘇清蕙有些顫抖的聲音:「清蕙不敢獻醜,太后娘娘仙人之姿,自是不需用這等累贅之物!」
安郡王握了扇頭,朗聲笑道:「便是用不上,晉王既一再提及,蘇家小姐也合該去給太后娘娘請個安解解悶才是!」最好將這守了新寡的蘇清蕙一併給了這個婢生子!
要是能剋死,也省得髒了他的手。
「席家小姐和蘇家小姐進宮晉見太后娘娘的事,就交給本王了,就不勞平弟多費心了,這秋光正好,平弟不如和我一起去晉王府看看我的府邸改造的如何了!」黎賀承伸手便作了個「請」,他剛回來,整個盛京都在看他和安郡王要鬥成什麼樣,他不建議讓京城的百姓看個熱鬧。
這藜國皇室的水,也該攪攪才是。
待二人走了,席斐斐和綠意忙將驚得有些弄不清狀況的蘇清蕙扶進了先前的屋裡,倒了一杯菊花茶,蘇清蕙看著茶盞裡一朵兩朵盛開的乳白色小菊花,抬頭問斐斐:「為什麼晉王和程修長得這般相像?」
席斐斐對著綠意使了個顏色,見綠意去門外守著,這才道:「何止樣貌,便是聲音,也是一個樣,這初回來的晉王,不會就是程修吧?」可是席斐斐不明白為何先前又要報喪,她和程修接觸的也不多,只在安言師傅那裡見過幾回,倒是知道清蕙一說起程修,面上便現出女兒家的羞澀,心裡該是對程修認定的。
只是這回,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一個四品鴻臚寺卿的女兒,和王妃的位置,可是隔了好些個三品、二品、一品,以及侯伯家的千金的。
二人自來京城,便有些相依為命的意味,之前清蕙提醒她安郡王,席斐斐也忍不住對清蕙道:「他若是不認,你便當不曾見過吧,程修已經死了,你也不要一心苦守著,婚嫁隨心才是!」
蘇清蕙點頭應下,如果程修真的是晉王,以太后娘娘對他的恩寵,她的家世,確實配不上的。
想到剛才如若不是晉王來了,安郡王最後那一句分明是要給斐斐一點顏色瞧瞧的,蘇清蕙越發覺得作為女子,她們也要有立身的根本才是,不然,這種看似深情的,對著斐斐還不是翻臉比翻書快!
「斐斐,這事你也不要瞞著你爹,你直接和他說明你的態度才是,安郡王今個既然都不準備再裝下去了,看來是耐心也到頭了,我們要及早預防才行!」
席斐斐一張嬌俏的瓜子臉上露出兩分狡黠的笑,「蕙蕙你已經帶我走上一條發家致富的康莊大道了,安郡王要是真逼的急,我離家出走便是!要是我爹怕被我連累,我也可以落個水早夭啊,有你這兒的銀子,這藜國還不是任我走,不行,我還能跟著侯家出海呢!」
隔壁房裡,忽地傳來茶盞落地的聲音,怕是侯生玉還沒走,兩人也沒在意。
卻不知喬裝打扮來給女兒捧場的席恆峰聽了此言,心間一冷,斐斐雖是在說笑,可是他明白,若急了,她會真的「早夭」。
十八年前,她娘便是這樣!
這邊席斐斐說得興致盎然,她祖父母來信說,已經離開倉佑城,去外頭遊玩了,蹤跡不定,哪天這京城要是讓她不爽了,她也來個遊蹤不定!
蘇清蕙一陣愕然,落水早夭?難道京城的女子都有這種逃遁的想法嗎?
等回了蘇府,蘇清蕙單要白芷服侍,不經意地問道:「晉王的事,你可曾清楚?」
白芷微愣,看著小姐一雙如水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搖頭道:「奴婢近日不曾出府,並不知道晉王是何人!小姐何出此言?」
蘇清蕙脣角微勾,眼裡露出一絲嘲諷,不出府,是何人?這等藉口,她蘇清蕙也會信?便是綠意日日跟在她身邊,也從丫鬟婆子小廝那裡聽來,京城出了個晉王。
「我這邊也不需要你服侍了,你自個收拾行李,去找管三先生,或是找你的小主子吧!」蘇清蕙冷聲道,一個眼線會不注意收集周圍消息,會與世隔絕?
真是笑話!
「小姐,奴婢,奴婢可是犯了何事?」白芷「噗通」一聲跪下。
蘇清蕙卻沒有心思和她扳扯,對著外頭的菡萏,道:「你去喊林媽媽過來,讓她派人將白芷送出府去,賣身契一併賞了她!」
白芷見主子態度竟這般堅決,這才有些慌了,急道:「小姐,小姐,奴婢隱瞞了,是管三先生讓奴婢遲些時候再說,奴婢,奴婢,……」
蘇清蕙冷哼了一聲,這是管三先生派在她跟前的眼線呢,為的不過是監督她對程修的心意罷了,她蘇清蕙就非得順著竿子爬,往上攀什麼晉王妃,「你走吧,告訴管三先生,我不稀罕,我也不喜歡這樣的考驗和眼線,他程修要是真心愛慕我,請他先拿出顆真心來給我瞅瞅。」
見白芷面色蒼白,急的含了淚,想到前世,這丫鬟是為了她殞命的,不由緩了聲音道:「你一心為你的主子,我也不怪你,只是,我這裡卻是容不下的!」
「喵嗚,喵嗚!」晉江小白像是感應到了主人的怒火,三兩下地跑過來,偎在蘇清蕙的腳旁,自從晉江小白長個子以後,這個頭也是一個勁地猛躥,眼下已經到了蘇清蕙的膝上了,屋裡的丫鬟已經沒人再願意抱它了,倒是前院的小廝,還能抱的起來。
作者: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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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1 19:50:34
第八章
見主子看向白芷的眼裡隱有火氣,小白晃著已隱約有膘的身子,一抖一抖地爬到白芷跟前,伸著爪子推了推她的膝蓋,推了推,推了推!
白芷已經忘記了哭泣,她被小白推移了兩下,真的在往後移!
小白近日的長勢實在凶猛,只是最近蘇家都沉浸在程修已逝的傷痛中,待回轉過來,才發現小白漸漸的竟不像一隻貓了,眼裡的綠色越來越淡,像縈繞著一根極細的淡綠絲線。
程修最後寄來的那封未完的信裡有提及小白的真身,蘇清蕙約莫估計,應該不是貓,只是一種幼年類似貓的動物。
小白一向粘她,對丫鬟們也很友善,是以蘇清蕙並不擔心小白會爆發什麼黑色的屬性,早先一身晶瑩如雪的毛髮,現在已經長了許多,小白抖一抖,身上的毛也是根根閃著亮光。它似乎也知道自個有一身漂亮好看的毛,每每趁著眾人不注意,會在蘇清蕙的那面試衣的銅鏡前打量。
主子變了身份,連貓也變了身份,窗前的那棵苦患樹葉子的顏色也由新綠轉為了蒼綠,世事無常,說的就是這個了吧。
林媽媽掀了珠簾進來的時候,便見著小姐對著一棵樹發呆,笑道:「小姐,我們來京城,還沒出去玩過,今個靜沅長公主府的嬤嬤來送帖子了,說是十日後,請小姐過去賞花!」
「靜沅長公主府?」蘇清蕙驚詫道,先前是定遠侯夫人順道將自個的帖子給了她,長公主府和蘇家一直並無往來,先前也沒有補送帖子,許是定遠侯夫人提了。
見林媽媽一副極高興的模樣,笑道:「娘親也去嗎?」
林媽媽一怔,半晌拍著手,嘆道:「哎呀,小姐,老奴可是好久沒見到你露個笑臉了,夫人說要讓你一同去,喊你去前頭選料子呢,還有十天,趕制兩條裙子還是可以的!」
蘇清蕙心裡一哂,見了程修,她竟然忘記自個是死了未婚夫婿的,聽說京裡頭好些貴女嚷著要嫁晉王,他那邊桃花一朵朵開,她這裡,守那勞什子的白喪。
蘇清蕙和林媽媽來了主院的時候,蘇侯氏正和繡娘比劃著花紋,見女兒又是一身月白色,看著便寡淡,想到已逝的那個準女婿,心裡也是發苦,執著女兒的手道:「你也來看一看,便是心裡放不下,出去聽一聽人聲也是好的!」
蘇清蕙這才發現,娘親眼下一片青黑,想是這些日子擔心自己,夜裡也睡不好,忽地便對程修起了一股無名之火,他灑脫日子過著,自個一家人還沉浸在傷痛中,越發覺得對不住爹娘和哥哥。
蘇清蕙輕步走到那案條前,上頭鋪開一排的衣裳料子,利落地選了個冰藍色織錦,翡翠雲錦,對繡娘道:「這一塊冰藍色的繡折枝堆花,做曳地望仙裙,翡翠色的做十二幅撒花羅裙,繡些如意雲紋便可!」
林媽媽忙對著蘇侯氏笑道:「夫人,小姐眼光真真好,這衣裳做出來,最襯小姐的膚色了!」
蘇侯氏以為還要多勸女兒幾句,沒想到女兒自個竟主動去選了,連日來的擔憂一下子輕了許多,也跟著笑道:「嗯,蕙蕙喜歡就好!」眼裡卻是不由泛了一點淚。
這一趟不求什麼達官貴人看上,便是門第相同的兒郎也可以啊,女兒總不能真的替程修守望門寡呀!
定遠侯府裡,燈火明亮,定遠侯和侯夫人相望無言,桌上的茶水已經冷的沒了丁點熱氣,侯夫人起身喚道:「碧奴,你去重新沏一壺茶來!」
屋外進來一個身量高挑,腳步輕便的丫鬟,一看,便是有些手腳功夫的,這是這兩年一直貼身伺候侯夫人的丫鬟。
看著碧奴輕輕帶上的門,侯夫人微微一嘆,從明珠小主子兩歲走丟以後,她就一直少有這等與夫君兩兩閒坐的時候了。
重新端了熱茶,侯夫人輕輕開口道:「侯爺,太后娘娘真的不喜蘇家小姐嗎?可是,先前她貴為四品知府家的小姐,也並沒有瞧不上賀承,妾身冷眼瞧著,賀承也是對那姑娘有些情意的,前兩日白芷被打發回來,賀承知道你在中間動了手腳,還砸了好些東西!」
定遠侯捋著稀疏的鬍鬚,早先的那身道士服倒是換成了黑色蟒袍,正是晉江的管三先生,此時搖著頭無奈道:「夫人,我也明白這個道理,蘇家小姐的心性確實是頂好的,奈何,賀承這趟回來,勢必和岐王一派不死不休的,你想,一個四品鴻臚寺卿家的小姐,到底是拖了後腿的,刑部尚書家的小姐,明遠侯家的小姐,倒是可以!」
侯夫人蹙著眉,心裡一陣煩亂,她以前是藜澤長公主府的伴讀,娘家也深得先帝的信任,當年和侯爺一起見證了藜澤長公主離開皇宮後和程立夫的姻緣,「公主當年辛辛苦苦地脫離了這些糟心事,她的孩子,又要回來受著,老爺,是我們沒有照顧好她的一雙兒女啊!」
定遠侯輕輕撫著夫人的肩,「夫人,這些年也苦了你了,為了找明珠,你我二人一直聚少離多,不如,我們認明珠做女兒吧!」
侯夫人搖頭道:「不,明珠被席恆峰帶走,待她一向也如親女,太后娘娘也說了要封她為郡主,我更擔心賀承,老爺,我們認蘇家姑娘做女兒吧!」
「夫人這不是你我認不認的問題,便是太后娘娘也不行,最終啊,看的還是賀承的心意,他是要不擇手段奪了那位子,還是要守住本心!」
當初長公主不也沒嫁給席恆峰,在姻緣上頭,定遠侯其實並不想多插手,他試探蘇清蕙,也是在斟酌要不要幫二人一把,只是現在想來,他是畫蛇添足了!
十月初八,靜沅長公主府的花宴,坊間已經傳開,這就是給晉王的選妃宴,太后娘娘要親自給晉王選一位合心意的大家閨秀,四品以上的官家夫人和小姐都收到了請帖。
蘇侯氏帶著蘇清蕙到的時候,靜沅長公主府已經門庭若市,來來往往的夫人、小姐都打扮的極隆重,蘇清蕙一眼打量過去,嫣紅柳綠,珠翠環繞,倒是自己這一身冰藍色的折枝堆花望仙裙太過素淡了,夫人和小姐都分在不同的院子裡,蘇侯氏過了二門便和領路的丫鬟走了。
蘇清蕙跟著另一個丫鬟來到了小姐們聚集的後花園,想來也沒有自個認識的,獨自找了一處石頭坐下,閒閒地打量起園子裡的景色,湖裡的荷花已經枯了,荷葉倒還沒爛掉,上頭還有幾隻白鷺,蘇清蕙來了點興致,這景色倒是適合作畫,心裡開始細細琢磨起這幅畫的構圖來。
今個跟著的是綠意,她性子向來穩重,小姐不走動,她也低眉順目地侍立在一旁,便是有其他家的丫鬟過來搭訕,套話,她也只是淺淺地笑笑。
不多時,各家小姐走找到了相熟的小團體,三三兩兩地說著話,蘇清蕙一個倒顯得格格不入了些,只是不知道這是誰家的,都不敢貿然開口調笑。
席家小姐們來的時候,日頭有些偏高了,席恆峰是太后娘娘和聖上跟前的紅人,家裡只一個庶子剩下都是女孩兒,京城百姓都言,便是席家庶女,以後出嫁也得帶走席家庫房里幾樣百年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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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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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1 19:50:45
第九章
是以,席家小姐,一行四人來了後花園裡,各家小姐便爭相著打招呼,只是席斐斐又是另外,見眾位妹妹都被領走了,席斐斐滿園一掃,便見到了立在湖邊的綠意,提著裙子就奔了過去,喊道:「蕙蕙,你也來了,哎呦,走走走,我帶你去找好吃的!」
待二人走了,剛才還對蘇清蕙好奇的一眾姑娘,很快便從席家二女兒席依依嘴裡聽到:「那位呀,是新來的鴻臚寺卿家的女兒,以前在我們老家倉佑城和我家大姊姊一向好得很!」
眾人聽了這話,眼裡都露出些不以為然來,鴻臚寺卿只是個清水衙門,也就四品,還是地方上調來的,三個月前,席斐斐和她們一起聚會,竟半句詩也做不得,舉止粗魯,便是貴為席家嫡女,也遠不如留在京城養大的席家三個庶女的教養。
一時對和席斐斐交好的蘇清蕙便低看了一眼,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人向來是有些道理的!
這時禮部尚書的掌上明珠鄭琦默想了一會,猶疑道:「這鴻臚寺卿家的小姐,是不是一月前,沒了未婚夫婿的那位!」
席依依眼眸微亮,頷首笑道:「可不就是那位,我看她心情也好得很,聽說我大姊姊的脂粉店開張那日,她還前去捧場,被安郡王責問了呢!」
安郡王也是京裡炙手可熱的佳婿人選,否管什麼過繼不過繼,他可是聖上的嫡孫,唯二的孫子,實實在在的郡王爺,以後便是當個富貴閒人,也是京裡許多侯門貴卿望塵莫及的!
在晉王沒有出現之前,最風光的便是安郡王了!
安郡王府,管家一早便吩咐下頭備好了馬,今個是靜沅長公主府花宴的日子,主子自是要去的,岐王府那邊,岐王妃娘娘一早便傳話過來,要自家主子和她一起過去,這母子娘也是艱難,原本是岐王府的正妃嫡子,偏落得個骨肉分離的下場,幸好太后娘娘慈悲,將安郡王府建在了這隻離岐王府一墻之隔的地方。
安郡王今個著了一身墨色圓領蟒袍,腰上系了一枚雙龍吐珠的羊脂玉,拇指上還帶了個祖母綠扳指,腳步輕快,這京裡的日子也太無趣了些,難得來了這麼些人,想來今個靜沅長公主府上自是熱鬧得很。
岐王妃娘娘的馬車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岐王妃是個團臉婦人,一張團團臉,生來和氣,見誰都帶著三分笑,眼下見自個兒子過來,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忙招手道:「平兒,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個去的小姐多,你好歹上心些。」
安郡王最受不得岐王妃催他,皺眉道:「嗯,我知道了!」自顧上馬,跟在岐王府馬車後頭。
岐王妃再一次受到兒子的冷落,心裡有些黯然神傷,扭頭看過去,見兒子木著一張臉,眼睛一酸,托著手帕捂著臉,作勢就要哭,一邊的嬤嬤忙軟聲勸道:「王妃娘娘,今個可不能露了痕跡,您還得給郡王爺挑媳婦呢,您當年也是逼不得已,他遲早明白您的苦心!」
岐王妃紅著眼幽幽嘆道:「我有什麼法子,當年,不是平兒過繼,便是那賤種,王爺心眼裡根本就沒有我母子二人,我同不同意,還不都是那麼一回事。」
邊上遞帕子的嬤嬤眸光微閃,當年若不是王妃娘娘肚裡還懷著一個雙生子,她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將郡王爺過繼的,可誰能料到,那一對雙生子,竟沒能滿月出肚子呢!如今,竟連一個能夠傍身的都沒有!
他們來得遲些,長公主府外已經通暢多了,待岐王妃下了車,安郡王將韁繩扔給長公主府的小廝,今個小姐們在湖的北邊,男子們都在湖的南邊。
剛一到湖邊,便看到對面有許多穿紅著綠的小姐,鮮亮的看得人晃眼,不由心下微嗤,也就姑母心甘情願做這等拉媒的活計,不多時便注意到對面兩抹熟悉的身影在往西邊走,那前頭,他記得是有一片棗林,這時節正適合打棗。
待舉步跟過去,聽到楊國公府的世子在一群公子哥們堆裡高聲吹噓道:「江南的才女,當真是個頂個的好滋味,我那新納的房裡人,可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倉佑書院院長家的女兒,家教自是不必說的,便是吟詩作曲,也是信手拈來!」
另有一個身量瘦小的公子不屑道:「江南才女雲集,最出名的聽說是新上任的鴻臚寺卿家的女兒!師從藜國才女安言師傅,豈是哪個疙瘩窩裡的什麼才女都能比的!」
這是禮部尚書府的二公子,叫鄭致來著,安郡王停頓了一會,再往對面看去,竟然已經沒了影子。
這邊鄭致和楊世子卻劍拔弩張了!
席斐斐說是好吃的,卻是長公主府的一片棗林,她上回來的時候,便見其開了花,這回再來,估摸已經結了果,兩人一直沿著湖畔走,過了一座橋,便見到一個林子,裡頭曲徑通幽,還布了幾處可供遊人休憩的石桌石凳。
綠意和席斐斐身後的蓮裳都不由瞪大了眼,這是要她們上樹摸棗嗎?
席斐斐看著兩個丫鬟窘迫的臉,笑道:「嘿嘿,看我的!」
竟從荷包裡摸出了一副小巧別緻的彈弓,顯然是預謀已久,一邊嘆道:「要是莫漪、顧彥幾個過來就好了!」
蓮裳是對自己小姐徹底死心了,想著李媽媽還讓她留意一下,有沒有哪家夫人看上了小姐的,這回躲在這深林裡,別說夫人了,婆子都見不著一個,見小姐「唰唰」地擊落了好幾顆棗子,心如死水!
今天長公主府這明月湖的北面是小姐們,南面可是男子們,安郡王是在湖的那一邊便見著這兩人往這邊來的,一路從對岸跟了過來,不想二人竟還過了橋!鑽進了棗林裡!
「呵呵!斐斐真是好能耐!」
一聲突兀的男聲,瞬間讓剛才還有幾分雀躍的棗林裡,瞬間恢復寂靜,席斐斐和蘇清蕙看著忽然現身的晉王,一身石青團花錦袍,琥珀色的眼眸閃爍著不知名的光芒,看著蘇清蕙,脣角含笑。
席斐斐一雙杏眼在二人中間轉了轉,仰著下巴對晉王道:「一刻鐘!」
便帶著蓮裳和綠意去另一棵棗樹下面打棗子,她才不會說,這個自稱是他哥的人,一早便用這枚彈弓收買了她,只盼著這人機靈些才好。
席斐斐想起多情溫柔的侯家小郎君,心裡竟隱隱起了一點愧疚,轉眼,她竟然就將蕙蕙賣給她哥了!
蘇清蕙心裡微苦,她也自知在今天的花宴裡,自己估摸是最不為人看得上的小姐了,她和程修已然隔了幾重高山,她感激他沒有隱瞞他未死的消息,可是他回京後的毫無音訊,已經表明二人之間已是昨日黃花,水流花去,各自珍重便好。
如今,再次相逢,該說什麼?
改名為黎賀承的程修,心裡眼裡,惦記了多日的人,終於又和記憶裡的重合了,天知道,那天在胭脂白,他是積攢了多大的力氣才從她面前如陌生人般匆匆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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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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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1 19:50:54
第十章
「蕙蕙,我遇到了一點問題,才會使你背負了那樣不堪的流言,我定會娶你!你等我可好!」黎賀承舌尖有些打顫,腦子裡迴盪了好幾天的話,等再開口,竟然如打結了一般,他怕蕙蕙會不原諒他,他也怕蕙蕙跟了他,會和他一起背負那些原本不屬於他們的負擔,可是,他知道,他更舍不得放手!
他十七年的生涯裡,唯一動了心思的女子,唯一在生死交替之際,縈繞在他腦海里的女子,他知道,他只要一鬆手,這輩子便自此縱使相逢應不識!
蘇清蕙努力穩住心神,什麼時候,她和程修之間,竟也走到這般生疏的地步,她記得,在月余前,她還給他做了荷包,還有帕子,還有鞋子,這個錦繡團服的人和以前那個愛穿箭袖勁裝的人,到底有什麼不一樣?
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黎賀承見對面的人默然不語,心間一沉,聲音有些凝澀:「蕙蕙,我並不曾想瞞你,所以才會在醒來後,立即讓人告訴你,我還活著,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呀!」
黎賀承忍不住低呼了出來,眼眶已然泛紅,像是一頭小困獸般。
蘇清蕙眼睛一熱,「好,我等你!」
這個人便是這等大事,也不曾欺瞞於她,在一切不明朗之際,便向自己言明,他是將她視為可以比肩同行的人,她為何不能信他,他還活著!
黎賀承忍了忍眼裡的淚意,自他從涼山醒來,知道自己是藜澤長公主的兒子,知道自己的舅舅,外祖都死於岐王之手,現在又輪到了他,而年過半旬的外祖母還一直在宮中忍辱負重,他便想到,他可能要失去蕙蕙了,他怕他的死訊一傳回去,她會受不住,也怕她會忘了對他的感情。
他甚至在夢裡夢見她一個人孤老在庵廟裡,青燈古佛,粒粒佛豆在月涼如水的夜裡,輕輕地從那雙曾經秀潤的手裡一顆顆掉落。
他胸口刺痛的半夜驚醒,那一刻他止不住地想,便是他不再是程修,不再是那個能夠給她安穩日子的晉江小校尉,他也希望能夠將她帶在身邊,這一輩子,只要他活著,他定要將她守護在羽翼下。
蘇清蕙看著黎賀承眼裡迸出的驚喜,心上微微發軟,上一世安王之子只是傳言中的,並沒有在京城眾人面前露面,可是既然有了傳言,想來上一世程修也是知道自個身份的,只是為什麼他會沒有成為晉王呢?
上一世蘇家沒有來京城,她是後來跟著張士釗來的京城,便是這靜沅長公主府,她也是兩世第一次踏進,想來她的重生,已經在冥冥中扭轉了這一世原來的格局,和她有關的人,從蘇清湄,蘇清汐,李妍兒、阮瓔珞,張士釗,李煥,再到程修,這一世的命運都發生了改變。
她自己呢?
席斐斐見那邊兩人聊得差不多了,收了彈弓,指揮著綠意和蓮裳將掉落下來的棗子都撿好,便朝兩人喊道:「走啦,走啦,一會開宴找不到人又有的說嘴!」
蘇清蕙和黎賀承相視一笑,時光兜兜轉轉,他們又回到了起點。
還未走出林子,湖邊卻忽地出現了許多人聲,像是有許多人正從湖那邊朝這邊過來,蘇清蕙心下一驚,這棗林在明月湖的北面,這邊本就是劃給男子的,她和斐斐出現在這裡,身邊還跟著風頭正勁的晉王,怎麼看都覺得她兩人來此處有些居心叵測!
黎賀承看了一眼蘇清蕙和席斐斐,對著斐斐道:「照顧好蕙蕙,回頭還有好東西給你!」
說罷,黎賀承對著兩個姑娘眨了眨眼,縱身躍上了樹。
斐斐鄙夷地「嘁」了一聲,搞的她多稀罕他的東西一樣,「真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哪有這般指使自個妹子的!」
蘇清蕙神情一頓,驚訝道:「斐斐,你是子,賀承的妹妹?那,賀承和席大人?」
席斐斐忙將食指放在脣上,「噓!」壓低了聲音道:「我們都姓程,我是我爹,也就是席大人撿回來的,這事以後再說,先出去!」
想到那日從胭脂白出來,這人將自己堵在半道上,說有要事要和自己說,她以為說的是他和蕙蕙的事,沒想到竟與自己有關,他們竟是兄妹,她在娘親的喪禮上走丟,爹爹便在喪妻失女的打擊中一病不起,沒有幾年也跟著娘親去了。
這些年席家長輩除了胡氏,都對她挺好,可是來自母親的仇恨,一直是她成長中的心結,等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母親,她一度以為自己是婢生子,是見不得人的外室的女兒,原來,她的娘親竟是藜國最最尊貴的藜澤長公主,原來她每年的祭花節,拜的都是自己的娘親。
原來她爹是蜀地晉江的將軍,安言師傅竟是她的叔祖母,她還有一個大三歲的親哥哥。
那日,哥哥看著她的眼裡滿是寵溺,溫柔地對她說:「娘親和外祖母的事,有我插手就夠了,你的任務是自個愛咋地咋地,我和外祖母不能隨心所欲,庇佑你,卻是夠得,還有就是,幫我看顧一下蕙蕙!」
席斐斐想起哥哥說這話時,微微泛紅的耳尖,不由看向了蕙蕙,拉著她的胳膊,親昵地嘆道:「哎呀,以後,咱兩還能成為一家人呢!」
蘇清蕙也是知道以前席斐斐在席家受排擠的苦楚的,看她雖笑著,可是眼裡的酸澀,怎麼也瞞不過旁人的眼,心裡也柔軟了幾分,安撫道:「以後,不光是席大人,席家祖父和祖母,你還多了我們!」
席斐斐鼻子一酸,仰著臉努力將眼淚逼了回去,「我明白的,蕙蕙,他們一直待我如親出,我還是席家的女兒!」
鄭琦和胡楚蕪帶著一眾姑娘剛到橋頭,便見對面棗林裡頭轉出來一行人,定睛一看,果是蘇清蕙和席斐斐,眾人面上便不由帶了幾分鄙夷,果如剛才長公主府上丫鬟說的,這兩人竟將晉王堵在了這裡。
席依依最耐不住性子,也一向不將這個不得前嫡母喜歡,養在鄉下的姊姊放在眼裡,咋咋呼呼地便出聲問道:「姊姊,你們怎麼好將晉王殿下堵在林子裡呢!那邊要開宴了,大夥兒都在找晉王呢!」
席斐斐懶怠理她,當做聽不見,和蘇清蕙晃晃悠悠地過來,一路聊聊笑笑,並不將眾家小姐看在眼裡,那是她哥,她便是堵了又怎麼了,路過鄭琦這一幫閨女身邊,看她們面上閃過嫉恨、鄙薄,故作訝異地說:「你們這麼看著我們做什麼,我和蘇姊姊與你們又不熟,你們這般,也太失禮了!」
說著,拿起袖子在面前揮了揮,放佛空氣也是污濁不堪的,得撥撥才行。
她現在有當太后的外祖母,有封了晉王的親哥,身邊這一個還是她嫂子,她怕誰?她哥可說了,讓她愛怎麼作就怎麼作!
明遠侯府的胡楚蕪是以前的席胡氏的侄女,原來和席斐斐還算得上正經的表姊妹的,只是姑母不喜這個外室女,胡楚蕪一向和姑母同一鼻孔出氣的,想著臨行前姑母交代她的話,胡楚蕪微微一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16:37
第十一章
摸著手腕上的玉鐲子,淡淡道:「席家小姐,我聽我姑姑說,你不過是席大人的外室養的女兒,席大人寵妾滅妻,硬將你算在嫡母的名下,不知你這個冒牌的席家嫡女,哪來的底氣在我們這一眾京城貴女面前,說這般大言不慚的話!」
若是原先,席斐斐聽到這般話,可能會覺得恨不得遁走,可是,現在,呵呵!
「啪」地一聲,原先還笑著觀望的一眾小姐,被這突兀的響聲震驚了,一個外室女,也敢打明遠侯家的小姐。
胡楚蕪捂著火燒燒的臉,看著席斐斐一臉難以置信,恨聲道:「你哪來的狗膽,賤人養的……」
「啪」,胡楚蕪的右臉上又印了一巴掌,席斐斐擼著袖子,昂著下巴道:「我告訴你,你娘賤,我娘也不會,我會讓我爹去問問明遠侯,你家的家教在哪裡?」
眾貴女看著胡楚蕪臉上五指分明的兩個巴掌印,一時都覺得自個臉上也火辣辣的疼。
席斐斐知道胡氏不喜歡她,她也怨不得,自個畢竟不是人家親生的,可是養她的也不是胡氏不是,別說這個前表姊,便是胡氏自個對她說這般話,席斐斐覺得,她也是忍不下去的,她生來性子跋扈,以前不得胡氏喜歡,還收斂些。
她哥都讓她怎麼囂張怎麼來了,她還客氣什麼!
席斐斐掃了一眼眾貴女,呵呵笑道:「我可沒有什麼好性子受著,你們是什麼什麼大人家的閨女,我爹可就我一個嫡女,誰比誰受寵還真說不準呢,這還在長公主府內,一會我可得讓長公主替我們主持公道。」
席家三個庶女,一向和這群貴女走得近,尤其是胡楚蕪,以前她們也常和胡氏回娘家的,眼下見這個嫡姊竟這般欺辱於她,年僅十歲的席安安便看不下去了,哭道:「姊姊你太壞了,你怎麼可以打表姊!」
席斐斐涼涼地看了一眼這個最小的妹妹,回身拉著蘇清蕙的手,嗤笑道:「我就壞又怎麼了!」我就囂張又怎麼了!
走了兩步,忽地想起來,頓步道:「哦,你們不是來找晉王的嗎?去啊,遲了也就追不上了!」
一眾貴女看著兩人大搖大擺走開的背影,一個個都驚在了原地,再沒有見過這般粗暴、魯莽的大家閨秀,為首的鄭琦咬著脣道:「這人竟然這般欺辱於我們,明個我一定讓我爹去參蘇大人和席大人一本!」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都紛紛附和。
席家三姊妹立在中間,面紅耳赤,便是席斐斐得罪了她們,可是又和爹爹有什麼關係呢,幾人都不由地和這一群貴女拉開了距離,這些人心裡,怕是從來也沒將她們幾個席家庶女放在眼裡,不然,怎麼會當著面就說要參她們爹爹!
湖對面小山丘後的安郡王,目裡一片寒光。
蘇清蕙和席斐斐到前頭的時候,便遇著靜沅長公主派來的丫鬟,說請蘇家小姐過去一趟,席斐斐不放心,也跟著一道去,她好歹是吏部尚書、當朝聖人跟前紅人的嫡女,那丫鬟看了一眼席斐斐,也沒有作聲。
靜沅長公主在菊園裡招待各家夫人,蘇清蕙一進去,便發現了樹菊、立菊、香菊、綠菊、文菊、五頭菊、吊籃菊、鋪地菊、大理菊、金繡球,一時眼花繚亂,不說旁的,就她所知,綠菊一株便價值不菲的,大理菊和文菊,一個從滇南運來,一個最需精心護理,這滿園的菊色,可見長公主府花的心血。
蘇清蕙看的出神,前頭帶路的丫鬟已經對著一個年長慈和的嬤嬤稟道:「吳嬤嬤,蘇家小姐和席家小姐到了!」
吳嬤嬤對那丫鬟微微點頭,又看向二人,笑著招呼道:「兩位姑娘這邊來,長公主已經在裡頭侯著了!」
等到了裡頭,蘇清蕙才發現,等著見她的,不僅是長公主,還有眾家夫人,真是前世造的孽,才能這輩子和楊楚雄這頭蠢驢搭扯上!
蘇清蕙低眉斂目,和席斐斐一起恭恭敬敬地給上首的長公主行禮。
長公主是一個美艷的宮裝婦人,梳著朝天髻,髮髻上插著一枚嵌紅寶七尾鳳釵,前額貼著燒藍鑲金花鈿,綴著一對紅翡翠滴珠耳環,手指上套著赤金嵌翡翠滴珠護甲,整個人看起來端莊華貴,又不失明妍溫和。
蘇清蕙前世也是遠遠在宴席上見過的,知道靜沅長公主並非看起來這般溫和,上一世有個京官家的小姐,衝撞了長公主,直接被身邊的嬤嬤掄了幾巴掌,當場那姑娘就吐出了一顆沾著血的牙。是以,蘇清蕙面上十分恭敬。
長公主覷眼一看下頭立著的十四五歲的女孩兒,見其臉盤兒周正,有著江南女孩兒的婉約柔美,一雙清凌凌的大眼裡流露兩分恰到的惶恐,心裡微微滿意,虛虛抬著手道:「今個求個熱鬧罷了,不必多禮!」卻也是等著蘇清蕙把禮行完了。
喝了一口花茶,道:「前頭鄭家小子和楊家小子在爭執,說蘇家姑娘才是江南名副其實的才女,眾位夫人都說要見一見。」說著,話音一揚,朝著在座的各位夫人笑道:「你們可都瞅見了,這江南的才女是不是也是一個鼻子兩個眼?」
楊楚雄言之鑿鑿地認為所謂才女也至多不過是,在男子溫書時,侍侯在一旁紅袖添香,他一向是個不學無術好女色的,尋常人也就聽一耳朵罷了,偏鄭家小子,生平對安言師傅的夫婿程明昭最為敬佩,連帶著也非常艷羡夫妻二人一起收錄金石的佳話。
自是見不得這等有辱斯文的人,那般污言穢語地蔑視江南才女!
都是乳臭未乾的小子,最易衝動,兩言不合,便槓上了,鄭致雖然身量瘦弱,卻是個腦袋機靈的,慣會用巧勁,扭打在一塊的時候,就往人家的胳肢窩、腰上、膝蓋使力氣,疼的楊楚雄宛若遭了一場大刑,以後遇到這個鄭家的小個子都繞路走。
說起來,鄭家小子和楊楚雄起的爭執,不過是勛貴和世家常有的事,稀奇的是,長公主竟特地召蘇清蕙這麼個打眼一看便毫無關係的人過來問話。
明遠侯家的夫人自晉王被賜了府,便將女兒的婚事求到長公主面前的,此時自是接話茬笑道:「公主慣會欺負人家小女孩兒,我瞅著這蘇家姑娘可比我家那猴兒還水靈呢,果真是江南的水土養人!」
蘇清蕙微微捏著帕子,臉上露出一點紅暈,摸不透這幫貴人喊她來到底為何?
不一會,便聽到左前面一個婦人涼涼地笑道:「哎呦,我看著這姑娘一直眼熟,像是我兒從南方新帶回來的丫鬟,原來果然是蘇家姑娘啊,聽說你和汐兒還是堂姊妹來著!」
蘇清蕙一進來便覺察到有一道灼人的目光,現在想來,這是楊國公府的夫人胡氏,抬頭笑道:「這位夫人怕是誤會了,我蘇家還沒有給人家做丫鬟的小姐,便是大伯一心授業解道,無心經濟一事,也尚不至於賣女兒的,不過,我家確實有一個叫汐兒的妹妹,幾月前收了楊國公府世子正經的納妾文書,來了京城的,夫人認識?」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16:57
第十二章
楊胡氏氣得端著茶盞的手在抖,旁邊的明遠侯夫人冷望著蘇清蕙道:「世子還未娶妻,怎會納妾,蘇家姑娘可莫口無遮攔!」京城裡稍微有些臉面的人家,都忌諱未娶妻便納妾的,沒名沒分的通房又是一說。
楊胡氏和原來的席胡氏都出自明遠侯府,和明遠侯夫人是姑嫂,這個關節,二人自是一致對外的!
蘇清蕙皺著眉道:「難道良妾便是丫鬟不成,我家汐兒妹妹雖是庶出,卻也是楊世子一而再再而三上門,伯父感其誠心,才許了的!」
這話一出,眾位夫人看向蘇清蕙和楊胡氏的眼神都有些怪異,一個竟敢當著長公主的面說什麼良妾丫鬟,誰都知道長公主的娘是束妃娘娘,也是皇家的妾,一個是自家兒子死乞白賴從蘇家弄回來的美人,還有臉來打蘇家的臉!
楊夫人踩著蘇家的臉面往地裡踩,蘇清蕙也是不耐煩給這人臉面的,見楊胡氏怒目看過來,頷首笑著,並不理會,不過是前些日子楊楚雄和蘇清汐在她家吃了慢待,這是來找她撒氣呢!
尾座的蘇侯氏,一早便提著心,此時見楊夫人動怒,緊張地看了看女兒,見女兒氣定神閑,前傾的身子又慢慢坐正了,這群婦人明顯對蕙蕙不懷好意!
席斐斐翻了翻白眼,一群老婆娘,欺負個小姑娘,還誤會不誤會的!對著首座的長公主盈盈笑道:「公主娘娘,你可得搭把手,這京裡的貴夫人看著蕙蕙太漂亮可人了,這都想生吃了呢!」
一旁的明遠侯夫人板著臉道:「斐斐,長公主面前,休得無禮!不要讓人非議席家的教養!」柿子都挑軟的捏,這姑娘們在湖邊鬧得時候,長公主府的丫鬟便已經在這裡報過了,她不好落席府的面子,倒是好為難這新進京的蘇家來殺雞儆猴。
真當這京城是一群鄉下丫頭可以撒野的地方呢!
席斐斐看著那一本正經的臉,氣笑了,「呵,席家的教養就不勞侯夫人操心了,我倒想知道,哪家的規矩,可以由著你們這麼光明正大地欺負人!下回進宮倒好請教下皇后娘娘!」她想說太后娘娘來著,又覺得沒必要給她老人家拉仇恨。
這話一出,長公主面皮上都有些掛不住,明遠侯夫人和楊國公夫人一早便在她耳邊埋汰蘇家姑娘,吳嬤嬤打聽來不過是一個四品家的小姐,由著那姑嫂二人在她府上消消氣,也無不可,這才隨著二人鬧的,沒想到這蘇家姑娘和席家姑娘都是倒刺兒!
門外忽地響起一串熟悉的笑聲,「是不是我來遲了,遠遠地便聽見你們在叫嚷著,嘖嘖,這是要唱大戲不成?」
來的正是定遠侯夫人,她一進門瞥見孤單單地站在中央的蘇清蕙和斐斐,心下不由暗嘆,這幫吸血的夫人,欺負兩個小姑娘,也太無恥了些,走到長公主下手坐下,脆聲道:「好久沒見到你倆了,今個你倆唱戲不成,在那傻站這幹嘛,來,過來!」
兩個姑娘緩步過去,定遠侯夫人拉著兩人手,對尾座的蘇侯氏道:「蘇夫人,我越看清蕙越喜歡,倒想帶回去做女兒呢!」
蘇侯氏微微一愣,她以前在倉佑城便聽說,定遠侯府掌管著藜國的財脈,深得歷代皇帝的信任,這一代定遠侯更是歷經了兩朝,一直盛寵不衰,卻一直無一兒半女,和夫人伉儷情深,一直不曾納妾買婢。
蘇侯氏一時看著定遠侯夫人,摸不透她是玩笑還是說真的,如果說真的,清蕙做了定遠侯府的女兒,便是定了三婚五婚,整個京城的公子哥怕都是搶著娶的,只是……
在眾人嫉妒的冒火的眼神裡,蘇侯氏竟柔柔地開口道:「夫人好意妾身領了,只是,我蘇家只有這麼一個女孩兒,倒是有些舍不得,還望夫人勿怪!」
定遠侯夫人看向蘇侯氏的眼裡帶了兩分讚賞,是個清正的人家,她雖有心要幫清蕙和賀承,可是,若是蘇侯氏一口應承了,她免不得還是要低看蘇家一等的,此時看著蘇侯氏倒有幾分真心道:「蘇家素來疼女兒,只是,你家蕙蕙養的太可人疼了,我膝下又無半息血脈,夫人若是舍不得,給我做個乾女兒也好的!」
定遠侯夫人說的誠懇,卻更惹得蘇侯氏心有戚戚焉,對著清蕙道:「難得侯夫人抬舉,蕙蕙還不叫聲乾娘!」
蘇清蕙完全沒有緩過神來,被席斐斐一扯,小聲喊了聲:「乾娘!」
定遠侯夫人握著那柔滑豐潤的手,眼神愈加明亮,笑道:「好,好,今個先說了,改明兒,再請諸位夫人去我府上吃席面去!」卻是將手上的赤金環珠九轉玲瓏鐲子一滑,套到了蘇清蕙的手上:「這是藜澤長公主以前給我套上的,你們小姑娘帶著正合適!」
廳裡眾人都默了默,定遠侯府沒有子嗣,便是乾女兒,以後出嫁,幾十台嫁妝也是少的,一時眾人看著蘇清蕙,開始默默盤算娶這麼一房兒媳的好處來。
傳說中的給晉王選妃的長公主府的花宴過後,傳說中的晉王妃並沒有誕生,倒是晉王被派到了安王以前的封地,說是視察民情。
卻是到年底都沒有回來,現在黎賀承不比以前在晉江的時候,打個招呼便能隨便跑,現在京城各處不知多少眼線看著,蘇清蕙也不願意他違抗皇命私自回京,給人留下把柄。
蘇清蕙倒是從定遠侯夫人那裡收到了幾封信。
蘇清湄在臘月裡大婚,蘇清蕙挑了兩套精緻的金飾頭面,並一封信,託人帶回老家。
到了來年正月,黎賀承在信裡說,三月初回來。卻是註定錯過了二月二十蘇清蕙的及笄禮,及笄那日,定遠侯夫人任正賓,贊者為席斐斐,有司請的是鴻臚寺副卿的夫人,定遠侯夫人給蘇清蕙取字為「雲岫」,送了一套十二生肖的玉石鎮紙。
及笄後,蘇家的門檻再次被媒人踏破了,這回卻是連蘇侯氏也不曾與媒人打過一個照面,接待的都是林媽媽。
三月初三,席斐斐得兩宮的青眼,被封為明珠郡主,和明珠郡主交好的蘇清蕙,再一次水漲船高,媒人來的更勤了。
春暖花開,處處柳綠花紅,蘇清蕙抱著小白看著窗外的苦患樹冒了新芽,長了綠葉,信又來了一封,人卻還是遲遲沒有動身。
到了三月中旬,黎賀承沒有回來,三年一次的會試倒開始了,各州各地的學子如潮水般向京城涌來,原來會試是定在鄉試第二年的三月的,只是去年聖上抱恙,推到了今年舉行。
時隔大半年,蘇清蕙又見到了張士釗。
席斐斐被封為明珠郡主,京城眾人都驚愕不已,在此之前,明遠侯府才放出話來,席家大小姐不過是婢生子,並不是席家二姑太太的女兒,席恆峰寵外室滅妻,硬將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放在她名下冒充嫡女!
這一次,席家和明遠侯府算是徹底破了臉面,京城都知道席恆峰當年對藜澤長公主一往情深,在長公主逝世後五年,才在太后的干預下娶了明遠侯家的二小姐,十多年過後,兩分和離不說,竟還爆出連嫡女也是假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17:02
第十三章
外面風言風語,席恆峰擔心女兒聽了心裡不好受,休沐日讓管家將女兒喊到書房,看著已然卓然而立,具有大家閨秀的丰儀的女兒,心下不無感慨,他撿的孩子竟然是公主的女兒,「斐斐,你知道藜澤長公主的往事嗎?」
席斐斐心下一跳,哥哥和她說了自個的身世,可是她一直沒有和爹爹說破過,今個,席斐斐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爹爹,微微點頭。
席恆峰忽而笑道:「那也是咱們藜國頗具傳奇的長公主了,想來斐斐也是聽過的,今個,爹爹,要和你說的,你肯定沒有聽過!」
席恆峰的聲音裡帶著難以掩蓋的驕傲和傷痛。
「我自幼便是安王的陪讀,常常出入皇宮,在剛剛習字的時候,便認識了那個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的小公主,她是宮裡唯一的公主,嬌俏又刁蠻,常常偷偷地在我們的背上花王八,或是偷偷地調換了我們的課業,看著夫子罰我們……」
席恆峰陷入了往事的回憶中,聲音緩緩的,像是在回味那每一個故去的瞬間,又像不願意一下子說完,特地延長了訴說的過程,那是他人生中最爛漫美好的一段時光,那個在時光中漸漸長大的女孩兒,一點點地眉目鮮亮,一點點地扯人心肺。
原以為這是以後會一直伴在他身邊的公主,卻沒想到,她竟然那般狠絕地離開了京城,再也不曾回來。
席斐斐看著爹爹黯然神傷的臉,心裡也有些難過,為席爹爹,也為公主娘親,一個是不明白為什麼心上人能那般狠絕,一個明明是最尊貴的公主卻在鄉下重病去世,如果是在皇宮,有那許多的御醫,娘親會不會活的久一點。
屋外忽然起了暴雨,又是狂風,院裡的樹枝嘩啦啦地響,席恆峰緩過神來,道:「斐斐,那是你娘親,你爹是晉江的將軍程立夫,我是在去蜀地尋找你娘的時候,遇到的你。」
雨聲風聲淹沒了書房裡的對話,沒有兩天聖旨就到了席家,言席家女兒淑慎維德,封為明珠郡主,無論是席恆峰還是太后娘娘,都沒有透露半句席斐斐與藜澤長公主的關係。
領皇家俸祿,卻並沒有封邑。
一個女孩兒封了郡主,也不過是多掏一點銀錢罷了,太后提了,淵帝也願意給倚重的席愛卿一點榮寵。況席家沒有嫡系男兒,席恆峰百年後,席家一支必將凋零。
席斐斐卻是樂意的很,有了這麼個名頭,以後出門,她也能仗勢欺人了!
程修去世的消息,張士釗在去年九月便知道了,程家在倉佑城的宅子裡裡外外都掛了白綢,立了牌位,他還去上了香,便是以前再有什麼怨恨,人都走了,也不必過於計較了。
他也有想過蘇清蕙,他並不介意她訂過婚,也不信娘說的什麼白虎星,那個在寒食節讓他覺得明媚如春的女子,濕著鞋在水裡折柳,指尖如透明般,自此在他的心上施了咒語。
他在家中閉門苦讀以待來年的會試,他一定要風風光光地再去京城蘇府求親,這一次,他相信蘇清蕙不會有比他更好的選擇。
蘇家所在的柏樹巷附近都是官宦人家,這附近的幾個巷子也都是一些四品朝下的人家,三品以上在京城,熬的就不單單是資歷了,家族也是頗具底蘊才行,多是一些有根底的,而張家所在的一片是富貴人家集聚的地方,離柏樹巷還有些距離。
馬車剛剛進城,張士釗便跳了下去,吩咐車夫道:「把姨娘和東西先送回老宅!」竟自個走掉了。
李妍兒掀著簾子,想喊住,又怕惹得張士釗不痛快,張了張嘴,甩下簾子,對車夫呼喝道:「先去老宅!」
這一次難得張劉氏生病,阮瓔珞被留下來照顧那老婆娘,不然,這馬車上估摸自個還湊不上來,想起臨走前張三爺的叮囑,李妍兒心裡十分有信心,相比那個上不得檯面的老婆娘情人的女兒,她這個江陵書香門第家的女兒,怎麼算給張家做妾也是委屈的。
想來,老宅裡的張家祖母應該不會為難她才是!
張士釗徒步走到柏樹巷,一家家門額望過去,待看到蘇府,微微頓步,守門的還是蘇傑和蘇貴,二人猛一見到張士釗都嚇一跳,想著去年張士釗和程公子一起求娶小姐的場面,心下都欷歔不已,誰能想到那般器宇軒昂的準姑爺竟這般薄命呢,他家小姐,怕還是得進張家門哦!
對著張士釗也客氣了許多,躬身問道:「張公子,小的這就進去通傳!」
張士釗擺擺手,淡道:「我只是路過,下回備了禮再來!」
蘇只宏聽了蘇傑的回話,心裡慨嘆,這也是一個重情的小郎君,只是不說張家的內裡,便是現在張士釗身邊都跟著兩位妾侍,蕙兒過去,他實是不放心的。
消息傳到後頭蘇清蕙不置可否,正在臨摹窗前的這棵苦患樹,待收了筆,才對綠意道:「以後,張士釗的事就不必往我跟前說了!」等賀承回來,她的親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三月二十,會試開考,連考三場,每場三天,三月二十九的傍晚,被關了多天的舉人們兩腿發軟、面色枯黃地走了出來,在那小閣子籠裡待了四天,是個人都虛脫了,張家僕人接到張士釗的時候,見他十分憔悴,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
黎賀承趕在了放杏榜之前回來,他這次說是奉了淵帝的旨意去安王的封地上察看民情,私下卻繞了路和安王的舊部牽了頭,是以才耽擱這許久,剛進王府,管家便支支吾吾地道:「王爺,定遠侯府派人來傳話,讓王爺回來了,傳給您一句:煮熟的鴨子,又要飛了!」
黎賀承腳下一僵,轉過頭看著面色緊張的通紅的管家,不由擰了眉,起身上了馬又往定遠侯府去,對著吳大扔下一句:「去把福叔接來!」
定遠侯府的小廝都是認得聲名遠播的晉王,忙招呼道:「侯爺等你多時了,您這邊來!」
黎賀承進了門,「啪」地一掌拍在了黃梨木桌上,「怎麼就要飛了?」定遠侯正在閒閒地看著一本傳記,被這小子突如其來的火氣弄得一時摸不著頭腦。
黎賀承皺著眉,重複道:「你說,清蕙那裡又怎麼了?」他就煮了這麼一隻鴨子,等著娶回家!
定遠侯呷了一口茶壓驚,才晃著腦袋道:「你的宿敵進京了,這回會試頭名,殿試便是第三,那也是探花,在陛下面前提一提,你這鴨子,可不就得飛了!」定遠侯沒有說的是,淵帝自己愛慕寡居的長嫂,對這等愛上守瞭望門寡的女子的張士釗,怕是會心生惻隱。
黎賀承萬沒想到,張士釗還陰魂不散了,拔腿便往皇宮去,定遠侯在後頭喊道:「娘娘不會同意的,你去求陛下!」
黎賀承步子一頓,忽地有些灰暗的天空閃過一道閃電,白亮的如劍一般劃破了雲層,天空中響起了一聲驚雷。
春雨嘩啦啦地下,黎賀承站在院中,一動不動。
定遠侯打了傘,走過去,嘆道:「子休,這和淵帝並沒有關係,安王的死,先帝的過逝,都是岐王下的狠手,淵帝並不知情!」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17:43
第十四章
雨水早已打濕了黎賀承的衣衫,水淋淋的如在水裡浸泡了一般,眼睛放空,抬頭看著定遠侯府的城墻道:「不賜婚了,明個我自己去蘇府提親!太后娘娘不答應,我也是要娶的!」這一輩子便是隱姓埋名,他也不願意,捨棄了蕙蕙。
什麼功名利祿,國恨家仇,都比不得清蕙在他心裡重要,那是一道亮光,支撐著他前往未知的未來。
四月初十,皇城外貼了杏榜,張士釗奪得了頭魁,同一天,萬眾矚目的晉王向四品鴻臚寺卿家的小姐提親。
在皇城上和淵帝一起看下頭士子爭相看榜的太后娘娘得知,一時怒火攻心,閉過氣去,淵帝派人將晉王從蘇府綁到了慈寧宮。
這兩日時不時的有春雷,小白嚇得一直躲在家裡,倒比往日裡乖覺許多。菡萏看著已然過了她膝的小白,抖著一身潔白如雪的毛,威風凜凜,笑道:「小姐,小白要是再長高,就可以當。」
蘇清蕙笑笑不語,看著窗外越來越暗的天色,心裡七上八下的跳,她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晚上一家人在一處吃飯,蘇清蕙忽地掉了筷子,幾人都望了過來,蘇清蕙扯著嘴角笑道:「想事忘神了!」
蘇侯氏瞪了女兒一眼,讓林媽媽給她布了一塊魚,道:「春日裡精神短,晚上休息早些。」心裡盤算著,也該給女兒尋個婆家了,女兒已經及笄,再去書院念書也不合適,去年為了程修剛逝,來的許多媒人都沒有應允,今年倒是要估量估量了。
一個人處著可不得悶壞了!
蘇清蕙吃著碗裡的魚,總感覺這兩日心神有些不定,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便連昨晚睡覺也盡是些稀奇古怪的夢,她夢見程修做了輔國將軍,一直孤身寡人一個,許多給他送妾侍的,都被拒之門外,一會又夢見張士釗帶著柳姨娘從外頭進屋,喝得醉醺醺的,柳姨娘一直喊著「夫人,夫人」,她好端端的怎麼會夢見這些呢?
回到閨房裡,綠意看著小姐神色恍惚的樣子,猶疑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她哥哥說張士釗這幾日一直往府上送東西,可小姐叮囑了,張士釗的事不要在她面前再提,小姐近來又似有煩心事,也不好再惹她心煩。
默默地將胭脂白的賬本遞過去,「小姐,這是今個鋪面裡送過來的上個月的賬本!」
蘇清蕙接過,翻開掃了一眼,眼睛停留在「月石」那一欄裡,心下不禁疑惑,這月石這月怎地突然多售出幾十倍?
外頭逗著小白的菡萏忽地進來道:「小姐,前頭林媽媽傳來消息說,晉王來向小姐提親了!」菡萏說完這話,兀自恍惚,怎地一直名聲在外的晉王竟知道自家小姐?
話音未落,後頭的林媽媽就急聲道:「老奴就知道小姐這般人品樣貌,福氣還在後頭呢,小姐,夫人讓您去前頭看一眼呢!」
蘇清蕙猝不及防,腦袋嗡嗡的,沒有料到他動作竟這般快,心口直跳,心口涌上一股喜意,提著裙子便要往前頭去,綠意卻攔住道:「小姐,您好歹換身衣裳啊!」
蘇清蕙一愣,偏頭看了一眼銅鏡裡的人,一身藕荷色,林媽媽也高聲附和道:「可不是嗎,今個可是個好日子,小姐也該換身更喜氣點的衣裳!」
說著,一邊的菡萏已經去壁櫥裡扒拉出來一件胭脂色的百褶長裙,輕盈俏麗,綠意又從首飾盒裡挑出一支寶藍點翠珠釵,幾人這才簇擁著蘇清蕙往前頭去,這般耽誤,已然又過了一刻鐘,蘇清蕙急的身上微微發汗。心裡似乎有個聲音一直在催她,快點,快點,快點去答應!
綠意和菡萏都有些奇怪,不懂一向沉穩嫻靜的小姐為何會忽然這般急切?
轉過廊道,未到前廳,蘇清蕙已然看到擺在院裡頭的紅木箱子,恍惚間想到了在倉佑城的蘇家,也曾是這樣的場面,心頭一半酸澀,一半甘甜,周周轉轉,他們還是要在一起。
「蕙蕙,你怎麼過來了?」蘇志宏看到女兒的身影,心下一驚。
蘇清蕙被問的渾身一震,「是……」娘讓我來的啊,可是這句話卻沒能說出口,因為她發現前廳竟是如此寂靜,如此空落,只有爹爹一人!
心裡的那個聲音似乎也停了,她似乎聽到一個小人在對她說:「終是晚了一步!」蘇清蕙喉間忽地乾澀,抬頭看向皺著眉的爹爹,輕聲問道:「爹爹,人呢?」
蘇志宏緩了神色,對林媽媽幾人揮了揮手,見眾人都退了下去,才嘆道:「蕙蕙,你是不是早知道,晉王活著?」蘇志宏說完這話,認真地看著女兒的臉。
蘇清蕙微微點了點頭,想要張口解釋,蘇志宏卻擺了擺手,「你願意就好,宮裡有急事,被急召回去了,想是忙好了便會過來!」
皇宮裡,晉王正筆直地跪在慈寧宮外,慈寧宮隨侍在太后身邊的李公公,苦口婆心地勸道:「王爺,太后娘娘是拿你放在心口上疼的,您就體貼她老人家的一片慈心,京城的貴女,你但凡看上的,和太后娘娘求個情,她老人家沒有不允的,可是,蘇家小姐,才是四品小官的女兒啊!哪能配上您這天潢貴胄的身份!」
黎賀承看著宮人匆匆來來回回的身影,抿著脣,一言不語,當年,他娘便是從這裡出走的,如今,到他了嗎?太后想拿捏子女乃至外孫的婚事來往那個位子上更近一步,固然她在忍辱負重,可是,想來便是外祖父、舅舅和娘親在地底下,也是不願看到她這般的!
他的婚事,他卻是一步都不願意退讓的!
裡頭,太后躺在床上,聽著門外的宮女抖抖索索地進來報:「晉王仍跪在殿外,並不應聲!」
不期然的,一支玉瓶砸在了宮女的腳下,宮女嚇得立即跪了下來,膝下被碎片扎了沅沅地流血,也不敢吭聲。
到淵帝過來的時候,晉王依舊跪在殿外,淵帝看了眼,搖搖頭徑直進了慈寧宮,裡頭已經被宮女收拾了乾淨,便是先前放玉瓶的地方,也重新擺上了一隻新的瓶子。
太后娘娘躺在床上,默默流淚,見淵帝過來,低聲泣訴道:「陛下,你說那孩子怎能這般傻,你我百年後,誰能護住他?沒個可靠的岳家,誰還能幫扶他!」
見床上的人,用的是「你我」,顯是將自己與她視作一體,心裡對她執意要為賀承找一位貴女的不快也消了許多,執著那玉白瘦弱的手道:「這也不怪賀承,他剛來京城,怎就會對那蘇家女兒如此鍾情,想來是蘇家教女不嚴,此女故意去搭上賀承的!」
夏太后,頓時一噎,蘇家和賀承的內裡,她是最清楚不過的,可是,這卻不能對淵帝提及的,只得應和道:「我倒不怪那蘇家女兒,京城裡惦記賀承的姑娘少說也有半條街,可是,賀承怎麼能這般死心眼呢!」
淵帝看著心上人這時候都不願意非議蘇家女兒,心裡對她更是憐惜,拍著她的手道:「你莫擔心,這事我來處理!」
夏太后目光閃了閃,閉了眼,面上現出一點戚傷。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17:52
第十五章
淵帝出來的時候,已然過了一個時辰,黎賀承已然跪的面色發青,額上也沁出了一層層薄汗,淵帝腳步微頓對李公公一使眼色,後頭立即上來幾個小公公,將他扶了起來,這才發現青磚石上已經印了血跡,李公公大驚,忙喊道:「快傳太醫,傳太醫!」
淵帝並沒有停留,直接去了御書房!
雲端與地獄,蘇家在朝夕之間便體悟了。
蘇志宏帶著妻女跪在門前接聽聖旨是頭一遭,也是頭一遭對那高坐龍椅上的君父,產生了憤恨!
李公公尖利的聲音像是刺穿了蘇家一家人的耳朵,「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蘇家有女,不德不賢,驕縱乖戾,……身為未亡人,該當守滿三年孝期,今責其閉不出戶,抄誦女誡百遍!………蘇卿教女無方,停俸半年!………」
李公公攏了聖旨,遞給蘇志宏,輕蔑道:「蘇大人,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接了吧!」
蘇志宏顫聲道:「臣謝主隆恩!」
楊頭領見主家已經被驚了魂,忙從自個衣兜裡掏了貼身藏的銀票遞給李公公道:「勞公公跑一趟,還請公公勿嫌棄,進去喝口茶!」
李公公瞥了一眼楊頭領,嗤笑道:「蘇家還有你這等有眼色的,茶就不用了,我還得回宮復旨呢!」手卻不著痕跡地抹了楊頭領遞過來的銀票,塞進了袖袋裡。
李公公揚長而去後,蘇家眾人都不由的看向了蘇清蕙,只見她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身板挺得像一道繃緊的弦,低垂的頭,看不清表情,忽然,前面的身影顫顫巍巍地癱在地上,眾人這才大驚,忙上前扶起蘇侯氏,蘇志宏抱著夫人,掐著人中。
蘇清蕙聽著眾人喚「夫人」,這才驚覺,娘暈倒了。
她知道屬於蘇家的考驗,這時候才算來了。
待蘇侯氏悠悠轉轉的醒來,已經是晚間了,屋裡的燭光搖搖晃晃的,林媽媽時不時的過去剪燈芯,蘇清蕙坐在蘇侯氏床邊的腳踏上,抱著晉江小白髮呆,三月的夜間,只些許微涼,蘇清蕙竟覺得四肢百骸都是冰冷的。
蘇志宏喂蘇侯氏喝了水,見她精神頭好了些,這才安撫道:「夫人,不要怕,無論如何,為夫一定會盡量護住蕙蕙的!」
蘇侯氏看著面色憔悴卻極力安慰自己的夫君,含著淚點頭。
一直默然不語的蘇清蕙,低聲道:「爹,娘,我想去玉山的庵裡修行。」哥哥,還有兩年便要參加鄉試,爹爹壓了他三年,以期他能一舉拿下鄉試和會試,她現在的名聲,必然是要連累哥哥的。
還有爹爹的仕途,他們一家剛進京,根基不穩,再經不起這般打擊的!
蘇志宏眸中一痛,看著嘴角勉力帶笑的女兒,喉間有些哽咽,再怎麼艱難,他也舍不得女兒去那等地方受苦啊!粗咯著聲音道:「蕙蕙,此事莫提!」
蘇清蕙也不辯,微微點頭,又讓林媽媽再端了一碗小米粥過來,親自喂了蘇侯氏吃下。蘇侯氏和蘇志宏見女兒舉止間神色自如,這才稍稍放了心。
蘇清蕙服侍了娘親睡下,才出了正房,跟著菡萏和綠意回自個的院子,見到晉江小白偎在院裡的苦患樹下,心間微閃,對著綠意和菡萏道:「我今個想靜一靜,你們也不用守夜了,自個回屋裡睡吧!」
菡萏聽了,心下一急,「可是,小姐……」
綠意搶聲道:「小姐也累了,我們還是早些給小姐梳洗,讓小姐早早休息!」見菡萏還是不開竅,綠意急道:「還有小白在呢,有小白在,小姐好著呢!」
菡萏只好應下,二人端了溫水過來,伺候蘇清蕙梳洗,卸了釵環,如往常一樣給蘇清蕙通了發才退身出去。
也就須臾,窗戶上便鑽進來一個人影,一身墨色錦衣,許是慣性使然,便是京裡流行的廣袖到他這裡也生生地變成了利落的劍袖,蹬著一雙粉底緞面的靴子,一步步向蘇清蕙走來。
來人星眉朗目,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璀璨如星,不是黎賀承又是誰!蘇清蕙無奈地嗔怪道:「你這人行事倒是越發膽大妄為了,這半夜的,也敢往我這院落裡來,被有心人看到,又是一場官司!」說了兩句,聲音倒漸漸落了,等了許久,終於回來了,也提親了,誰能想到,竟會是這樣的場面。
黎賀承見蕙蕙瞬間便有些鬱郁寡歡,想到心上人平白遭的無妄之災,擰眉道:「是我思慮不周,連累了你!」
蘇清蕙臉上微紅,細聲道:「你我之間原本不必說這些,只是,京城這地界兒,一向不是偏居江南的倉佑城能比的,今日之事怕是會影響哥哥和爹爹,我想著,先去玉山的庵裡修行一段時間!」蘇清蕙說到末一句,聲音驀地轉低。
黎賀承聽了,心像一下子停止了跳動,正色道:「蕙蕙,你是要出家?」
蘇清蕙也知道自己這想法有些駭人聽聞,可是她上一輩子便是做過的,便不覺得怎樣難以接受,現在這局面,還是她避開為好,蘇家才能免除譏笑,賀承也不會掛心於她,可以好好做事。
黎賀承看著蕙蕙一汪清泉一般的眼睛,心間發疼,溫聲道:「蕙蕙,完全不至於走到這一步,你若是想尋一個安靜地地方待著,不受打擾,可以以祈福之名去山上待一段時間,出家卻是完全沒必要的!」他便是在晉江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都想見一面的女孩兒,怎麼捨得她去收那等苦處,不說那如墨的三千發絲,便是一根兒,他都舍不得。
他喜歡的蕙蕙,本該是顯耀於人前的。
黎賀承靜靜地凝視著蕙蕙,眼裡卻是不容質疑的堅定,蘇清蕙看著,心中百感交集,又覺得暖心,又覺得酸楚,好端端的一樁姻緣,竟這般蹉跎,卻終是敗下陣來,軟聲道:「你別急,我都聽你的,等我抄完了百篇女誡,那我就去玉山給爹娘和哥哥祈福!」
聽到那女誡,黎賀承心中忽地起了一股無名火,原本脈脈深情的眸中,已然是一片冷沉沉的森寒,恨聲道:「蕙蕙,你別管,讓下面的人幫著抄些便是,別累了自己,那位最近也太閒了些!」
蘇清蕙見他那樣,心裡的擔憂反而更甚了些,低聲勸道:「你在京裡根基不穩,一言一行該謹慎些才是,這話以後可別說。」頓了一下,還是補充道:「往後,這蘇府,你可也別來了,被有心人看到不好!」
黎賀承見蕙蕙白了臉,也不申辯,心上卻有些發愁,這般宜喜宜嗔,宜怒宜笑的女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娶回去呢。
充當了許久守門神的小白,巴巴地扒拉上窗台,默默地看著屋裡的兩人,一臉幽怨,「嗷嗚,嗷嗚!」
黎賀承一轉頭看到大了幾號的晉江小白,半晌才反應過來,蘇清蕙適時地道:「不知怎的,小白這一年多長的奇快,我眼看著,竟不像貓了!」
黎賀承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大些也好,你去了山上也待著,這傢伙厲害著呢!改天,我再給你送個會拳腳的丫鬟過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18:02
第十六章
蘇清蕙默了一會,溫聲道:「還是把白芷送來吧,先前是我小家子氣了!」又看了看外頭的夜色,催道:「趁著露水不重,趕緊回去吧!」
黎賀承望著面前臉上帶著紅暈的女孩兒,掃了一眼寧馨靜謐的閨房,想到蕙蕙這一天折騰的也挺辛苦,只得不捨地道了別。
小白看著那個墨色的身影三兩下消失在院墻外,低低地哀喚了兩聲,表達被無視的不滿!
第二日的朝上,淵帝神色疲憊,聽著底下大臣,三言兩語地說些無關緊要的芝麻瑣事,昏昏欲睡,忽聽,岐王稟道:「父皇,兒臣覺得對鴻臚寺卿蘇大人家的女兒,該從輕發落,既已申斥過,也該定下解足的日子,不然,這一妙齡女孩兒怕是找不到合意的姻緣了!」
淵帝猛然驚醒,瞪著虎目,望著底下正一臉恭敬地等待自己回答的兒子,又看了看兒子右邊站立的一臉事不關己的晉王,眼眸微眯。
朝堂之上眾大臣被岐王這一手弄得猝不及防,那蘇家不過是新入京的,行事不規矩,得了聖上的申斥而已,需要岐王殿下親自求情嗎?
還是說,這是岐王對晉王起了拉攏之心?
黎賀承望著眼前金碧輝煌的宮殿,似乎並沒有聽清岐王的話,又似是壓根不關心。
眾大臣心下暗自嘀咕,聽說正是晉王不顧太后攔阻要去蘇家提親,蘇家女兒才礙了聖人的眼,眼下,這晉王,倒是沒事人似的。
淵帝靜默片刻,便起身徑直離去,一言半語都沒有丟下,眾大臣面面相覷,都看向岐王,席恆峰甩甩袖子,一邊出大殿,一邊感慨,皇家兒女的姻緣就沒有能自己作主的,當年的藜澤不是,現在的黎賀承也不會是。
出了大殿,席恆峰邀著幾個大臣,去茶樓喝茶了,他家斐斐好歹還在他的膝下,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可得提早琢磨琢磨才行。
那邊岐王世子卻攔住了安郡王,說道:「弟弟,你也許久不曾回家了,家裡母妃也很是惦念,常常將你掛在嘴名,今日不如和為兄一起回去住個幾日,以寬母親的心!」說著便一臉真誠地看著安郡王,就等著安郡王點頭。
安郡王輕蔑地笑了笑,從岐王世子的側邊繞開。
後頭的岐王,一早就看到兩個兒子在一處說話,見小兒子竟理都不理兄長,氣的也不顧場合便破口大罵起來,「你這個不孝子,有骨氣你就舍了黎家的姓!」
岐王世子趕緊拉住老爹,提醒道:「爹爹,回家再說!」便是太后那個老虔婆有了親孫兒,不一定在意這個過繼的,可好歹以前也是太后和聖人面前的紅人,還是少惹人耳目才是。
黎賀承掃了那邊的父子三人一眼,嘴角微揚。
百篇女誡,對蘇清蕙來說並不值當什麼,權當練字了,不過幾日功夫便寫完了,交給蘇父遞到淵帝案前,並夾了一封奏摺,大意是說:「犬女無狀,自知有愧,願去玉山庵裡,為父兄和陛下祈福,望陛下恩准!」
不知道是晉王使了力,還是淵帝願意高抬貴手,朱筆御批了一個「準」字,當天,蘇清蕙便帶著菡萏、綠意和白芷去了玉山的青茹庵裡。
雖是遭了陛下的申斥,但是畢竟是陛下親自恩准進來的,主持茹安師太倒是對清蕙待之以禮,挑了靠東邊溫暖乾燥的三間廂房出來,這是一個小跨院,裡頭東西共六間,西邊三間也住著一位官家小姐並婢女。
見小尼姑帶著蘇清蕙一行人進來,一個有些伶俐的丫頭,熱熱烙烙地上前幫著蘇清蕙一行人搬隨身帶的行禮,綠意一時不知怎麼拒絕別人的好意,這是這幾件東西,她幾個一路提來的,還真不需要幫忙,而且這丫鬟眼睛咕嚕咕嚕地轉著,委實讓人有些不喜。
那丫鬟見綠意和菡萏手上提的少些,白芷手上提的多些,便過來扯白芷的,白芷冷冷地說了句:「不用」,那丫鬟卻笑道:「以後就是鄰居了,不用客氣!」
白芷不耐,一個眼風掃過去,那丫鬟駭的四肢發涼,訕訕地松了手。
蘇清蕙在前頭看著,微微無奈,白芷回來以後,像是轉了一個性子,半天也沒一句話,卻比以前更加勤懇了些。
只是這西邊住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她說是來祈福,實是來避禍的,還是謹慎些為好,當下也顧不得這丫鬟,帶著綠意幾個進去安置。
三月二十八,殿試。
在一片或中年或暮年或印著饑霜的士子之間,幾個年輕一些,面色紅潤的,無疑顯得更易入眼,淵帝坐在上首看著底下埋首答卷的,發現右手第三排第五個,微蹙著眉,卻運筆如飛,示意身邊的王公公去看看。
沒一會,王公公回來,在淵帝身邊低聲道:「主殺!」
淵帝微微頷首,又掃了一眼大殿中的眾士子,身邊的王公公又下去看了幾人的答卷。
張士釗正文思泉涌,絲毫沒有注意到身邊有人走過,這次的試題是如有叛亂,是鎮壓還是招安,在這太平盛世,陛下出這樣的題目,無疑讓人深思,最近一次的叛亂也是二十多年前那場,先帝膝下唯一的皇子安王戰死。
代價不可謂不慘重。
張士釗想到了先近回來的晉王,傳說中的安王之子,如果這個但凡有點野心,想來,藜國的內亂也是不可避免的,淵帝出的這篇策論替,與其說是在考核眾士子,不如說在隱秘地表達自己心中的隱憂。
殿試過後,王公公先前瞄了幾眼的那些試卷都被一一挑選出來,送到了淵帝案頭,王公公伺候在一旁,忽地,見淵帝猛一拍桌子,高聲道:「好,好!」
王公公忍不住瞄了一眼卷頭,見一個「張」字便收了眼,他先頭派底下人去打聽,這個張姓士子,家裡倒是豪富,且三代並無做官的,在朝裡也是一個舉目無親的,要是收攏過來,倒是不錯。
他是淵帝在潛邸便伺候在身邊的,早已摸透淵帝的脾性,當下笑道:「陛下,這又是哪個士子入了陛下的眼了!這乾坤盛世,愛鑽研學問的倒比前些年多了好些,真是賀喜陛下,有如此嘉才可用!」
淵帝放下手中的卷子,慨聲嘆道:「二十多年前的內亂,至今寡人還記憶猶新,時常想起那時候皇兄寢睡難安的樣子,待洪兒長勢的消息傳來,皇兄那心死如灰的模樣,這些日子竟常常浮現在寡人的腦海里。」
王公公自知淵帝口中的洪兒是安王,至于先帝心如死灰的模樣,怕是淵帝想到了自個膝下僅有的一個兒子岐王了,看來,便是淵帝面上對晉王再榮寵,心裡也是提防的。
淵帝說完,陷入了深思中,王公公微微斂目,收好龍案上有些雜亂的卷子。
三月三十金鑾殿傳臚唱名,李妍兒一早便急不可耐地收拾停當去老夫人屋子裡伺候著,進京以來,張士釗並未來過她的院子,這等日子,自是也不會來告知她一聲的,心裡不禁有些猶疑,當初若不投懷送抱,是否有可能以正室的姿態出現在這京城張家的七進七出的院落裡。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18:10
第十七章
也只是夜深人靜時,心裡的一點不甘罷了,想到那一家巴不得將她母子三人拆吞入腹,她即便回去,怕也是被那賤人和爹爹聯手嫁給聘禮高,自身卻不堪的人,現在,好歹她待在張士釗身邊,如果,如果這次他能奪魁,她便是,狀元的枕邊人!
李妍兒想到這裡,心下涌出一股熱浪,也不顧老夫人頭髮上散髮出來的似有似無的餿氣,這老夫人非得遵守著每年乞巧節才洗一次頭,不知道這一大家子,是怎麼忍過來的。
眼下,李妍兒只得忍著噁心,一雙纖纖玉手搭在老夫人的肩上,輕輕揉捏,一邊笑道:「老夫人,昨夜妾身做了一場夢,夢見一隻喜鵲叼著一枚官印放在了妾身的被上!」
一邊的張老爺子,平常裡最愛鑽研周易,聽李妍兒這般說,等待孫子名次的緊張心情,也緩了一些,難得地露了一張溫和臉,呷了一口茶,慢慢點頭道:「這是入懷的意思,好兆頭啊!」
話音剛落,前頭的小廝便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紅著臉,語無倫次道:「中,中頭魁,狀元,老太爺,咱們家少爺中了狀元了!一會便要騎上駿馬遊街呢!」
「炮竹,賞銀,快備好,備好!」張老太爺瞬間激動的語無倫次,他張家總算向朝堂塌了半隻腳了。
此時,從金鑾殿出來的張士釗,猶如夢中,耳邊眾多的恭賀聲都化為背景,他心裡有個心心念念的想頭,他想騎著這匹御賜的高頭大馬,去見蘇清蕙,告訴她,他還想娶她,不管她是否是白虎星,是否是陛下斥責的不貞潔的女郎。
他,張士釗還是一心一意想娶她為妻!
「駕!駕!」
為首的狀元郎忽地縱起了馬,朝著西南方去。
後頭的榜眼和探花都面面相覷,榜眼原先一直跟在狀元郎的後頭,這下子,不禁目瞪口呆,看向後頭的探花,探花原是京中人士,見慣了京裡頭恣意灑脫的,卻也是有生之年,頭一回見遊街的狀元郎棄了眾人,自己一個人跑了的。
可憐杏花閣裡的柳姑娘一早便備了許多桃花杏花的,就等著狀元郎從底下過的時候,來個天女散花來著,她一早還特地花了十來兩銀子打聽了今個狀元遊街的路線來著,苦苦等了許多時候。
眼見著一行人過來,前頭鑼鼓開道,後頭跟著許多姑娘婦人,心口噗通的不行,幾乎熱淚盈眶,一直醞釀著要喊些什麼話才好,哪想到,榜眼探花都齊全了,卻唯獨差了她一心要等的情郎!
不管這邊是否議聲、怨聲嘈嘈,柏樹巷的蘇家大門口,守門的蘇傑和蘇貴,被這穿著狀元袍,頭戴著狀元帽,插著花翎的張士釗再次弄得措手不及。
張士釗縱身跳下馬,對著蘇傑二人抱拳道:「請二位通傳,倉佑城張士釗特地親來蘇家向蘇小姐提親!」
蘇傑反應快些,忙答道:「稍等,稍等,小的這就去傳告老爺!」說著拔腿就往裡頭跑,小姐這是終歸要嫁給張家大公子嗎!
蘇傑胸中忽地起了一點宿命感,徑直跑到蘇志宏的書房,喊道:「老爺,狀元郎又來提親了!」
裡頭半晌無聲,不是看到楊頭領在書房外的耳房裡喝茶,蘇傑都覺的老爺怕是今個不在書房了,正待開口問楊頭領,裡頭傳來蘇志宏淡淡的聲音:「你說小姐近日覺得與佛有緣,已經住進庵裡,擇日出家,感謝張公子一片情意!」
待蘇傑轉告張士釗,雖是三月,張士釗卻覺得渾身發冷,這是蘇家已經棄了蘇清蕙了嗎?只有被家族厭棄的女兒,才會被送到庵裡!
張士釗神志不清地轉身上馬,來時的一腔熱望一下子被冰澆了個透心涼。
騎著馬,胸前帶著的紅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些歪斜,晃晃蕩蕩地,不知要去哪裡,想著去年,和程修二人爭執,蘇家門前被羞辱,程修死訊的傳來,他日夜苦讀,殿前被欽點為狀元,本以為,能夠風光體面地來蘇家提親,將自己的一片熱忱剖在蘇清蕙的面前!
白馬轉到玉山山腳下的時候,張士釗才恍惚過來,望著山上未散去的霧氣,心頭一陣發狠,便是她蘇清蕙真的落發出家,他張士釗也終有一日要她蓄髮待嫁!
轉了這許久的路,張士釗心裡頭也明白過來,蘇志宏不是苛待子女的人,蘇清蕙既然上了玉山,怕是更多的也是上頭的意思!
今時今日的張士釗還無力撼天!
三年,他要在三年後,娶蘇清蕙為妻!
山下的事,蘇清蕙一行人並不知道,她們在山上已經安頓了下來,,蘇清蕙是做好了待幾年的準備的,是以一開始來便帶著白芷綠意對山前山後跑了幾遍,每日裡主僕幾人或去後山挖野菜,或去前頭聽聽主持茹安師傅講佛經。
綠意打聽出,住在隔壁西邊的是已故禮部尚書盧家的庶小姐,生父故去以後,不為嫡母所喜,打發到庵廟裡來替生父祈福。
蘇清蕙進出院子也曾見過兩回,圓圓的臉,細細的柳葉眉,朱脣微點,峨眉淡掃,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粉紅,似乎能掐出水來,卻神情淡漠,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這般人物,當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蘇清蕙心下暗道,怪不得不得嫡母喜歡,這樣貌,放誰家,也得遮了終姊妹的顏色,還是庶女。
心裡卻並不同情,在藜國,庶女給嫡女讓路,是最正常不過的。
第一日要來給她們提東西的丫鬟,綠意打聽回來說是叫芽兒,盧家小姐身邊也只這一個丫鬟。
蘇清蕙本著井水不犯河水,大家互不幹擾的心態,不想,盧家小姐並不這樣想,這一日,蘇清蕙待要去後山看看,走到院門口,忽被盧小姐喊住,蘇清蕙回頭,見她今個穿了一件青色的石榴裙,外罩一件白色的紗衣。
盧家小姐笑著開口道:「蘇家姊姊可是去後山,妹妹一直想去看看,只是奈何一人不敢四處亂走,今日,不知可不可以和姊姊結個伴?」
盧笏說的小心,似乎帶著一點忐忑,蘇清蕙卻心下微嗤,淡道:「盧家小姐客氣了,只是我性子有些孤僻,不喜歡結伴!」說著,便帶著菡萏和白芷走了。
芽兒看著一行三人的背影,氣的剁腳,「小姐,這人怎麼這樣囂張!咱們多稀罕她不成!一個被聖人斥責的望門寡,瞧她得意的!」
盧笏冷冷地看了一眼芽兒,見芽兒縮了脖子,才提著裙子,跟在蘇清蕙後頭除了院門,蘇清蕙去了東邊,她便帶著芽兒也去了東邊。
菡萏瞄到後面的兩人,小聲提醒道:「小姐,那兩人跟著呢!」
蘇清蕙也注意到了身後的盧笏,笑道:「這山又不是咱們的,她們愛去哪和咱們有什麼關係,不用管!」心裡卻明白,這是盧家小姐,裝清高不成,換了策略,想以備受迫害的庶女形象贏得自己的同情,前一輩子,她便約略聽過,這個盧家庶小姐的名聲,想來,豈是一般等閒之輩!
不然,盧家那般多的庶女,怎會唯獨她一人被置在這青茹庵裡。
只是不知,這盧家小姐費這心勁搭上她做什麼?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18:18
第十八章
幾日後,蘇家來送些蔬菜果脯的時候,林媽媽帶了消息過來,說蘇清汐遞給了門房一封絕情信,氣得老爺一個倒仰。
連素來沉穩的白芷聽了都忍不住側目,她可是打聽過,這個蘇家大房的庶女,沒幾日便要往蘇家門上遞話的,說要來看叔叔嬸子,那一片真摯之情,當初蘇家下人可沒少嘀咕。
蘇清蕙對蘇清汐無感,只是想起爹娘和哥哥,心裡有些堵得慌,她和賀承兩個人的事,倒是連累了蘇家上下。連住在楊國公府那深宅大院裡的蘇清汐都做了動靜出來,可想蘇家現在在京城,怕是人人都想踩上兩腳的!
林媽媽見小姐聽了這個有些自責,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忙笑著岔開道:「小姐,東城張家的大公子竟得了狀元呢,稀奇的是,本該遊街的狀元郎,卻竄到咱們府門前,來向小姐提親,給老爺趕走了!柏樹巷,現在多少人家的小姐怕是都對小姐你眼紅呢!」
看著林媽媽一張與有榮焉的臉,眉開眼笑,蘇清蕙勉強笑了一下。
這是進京以來,蘇清蕙第二次聽到張士釗的名字,沒想到這一世張士釗竟然能得狀元,而上一世的狀元竟然成了榜眼,更沒想到,他竟然還執迷於要娶自己,看來二人之間,當真有孽緣!
卻不想,她這邊剛送走了林媽媽,那邊,院外就有一個小尼姑來喊,說是有張姓郎君來拜見,氣的綠意張口就罵:「我家小姐怎麼也是規矩人家的女兒,什麼張姓郎君,李姓郎君的,小師傅,這裡是庵廟,難道男客也能這般不避諱地來拜訪哪位師傅不成?」
院外的小師傅不過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尼姑,諸事不懂的年紀,被綠意一陣嗆,頓時就紅了臉,支吾道:「他說是蘇家施主的未婚夫,貧尼才,才來告知,是貧尼的過錯!」說著,竟紅了眼。
菡萏認出這是庵裡青岩師太的小徒弟,平日裡似是沒心沒肺的,悄悄拉了拉綠意的袖子,綠意兀自氣的梗著脖子,真是什麼人都敢來小姐頭上踩踩,這庵裡素有規矩,不得男客來訪的!自家小姐前些日子才遭了難,這庵裡就有人敢往小姐頭上潑髒水!
蘇清蕙從裡屋出來,見院口小尼姑青白交加的臉,微微揚聲道:「這位小師傅怕是聽差了,信女並不曾有婚約在身,且信女來庵裡是為父兄祈福的,當不會有外人來此探訪,勞小師傅跑一趟!」
蘇清蕙雖然語調柔婉,可是,小尼姑還是掛著淚走了。
綠意猶自嘟嘟囔囔,嘆道:「小姐,你也太好說話了,庵裡向來不準男子來訪,這小尼姑竟然還特地來此送信,必是有詐,應該送到主持師太跟前才是!」
蘇清蕙默然不語。看那小師傅的模樣,該不是作假,怕是張士釗使了什麼法子,說通了這小師傅,只是,若不喝斥一頓,怕是不過兩日,自己在庵裡不安分守己的話,便要傳到山下了。
西邊廂裡,盧笏和芽兒兩人貼著窗戶紙聽著外頭的動靜,等那小師傅走了,芽兒這才悄聲道:「小姐,這蘇家小姐,還有未婚夫呢!那小師傅是青岩師太身邊的,最是純真可愛的性子,今個受了這般委屈,以青岩師傅護犢的性子,定是不待見蘇家小姐了!」
盧笏理了理鬢角,涼聲道:「芽兒,這裡雖不是盧家,該守的規矩可莫忘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心裡,總該有個數才成!」
芽兒心下一慌,對上自家小姐一雙似笑非笑的眼,胸口上猶如貼了寒冰,整個人仿佛瞬間掉落到冰窟裡,作勢便要下跪。
盧笏不耐道:「晚上再說,給我收拾一下,咱們去東邊串串門子,我就不信了,這蘇家美人兒,整日跟些丫鬟在一塊,不膩味的慌!」對著鏡子裡雲鬢朱顏的面容,重新沾了點胭脂,見玻璃瓶子快見底,不由皺了眉,讓芽兒收起來放好!
說起來,確是綠意冤枉了小師傅,是張士釗使了苦肉計托了小師傅來傳信的,只是小師傅平白受了喝罵,心裡憋屈,完全忘記還有個張姓小郎君摔了腿腳,在半山腰上等蘇家小姐一見了,張士釗直到落了夜色,才恍惚覺得今個是見不到了。
他兩宿沒睡著,心裡一直惦記著蘇清蕙在山上不知道怎麼樣了,她怕是還不知道自己中了狀元,她怕是還不知道自己戴著大紅花遊街的當日卻撇下眾人去蘇家門上提親!
張士釗實是覺得,他無論如何在任命書下來之前,要見一次蘇清蕙!
那邊白芷卻是一早便傳了消息給黎賀承,黎賀承取過白鴿腿上的小信箋,對趙二笑道:「還真是被管三先生料到了,這張士釗奮力考這狀元,八九不離十是衝著清蕙去的!」
一旁的吳大急道:「主子,咱們管他什麼天皇老子呢,將蘇家小姐娶了回來便是!不過一個媳婦,礙著誰了!」
趙二瞪了吳大一眼,罵道:「你今個黃湯又灌多了,瞎咧咧什麼!沒看主子心煩著呢!」
黎賀承擺擺手,眼裡帶了兩分涼薄的笑:「可不礙著有些人了!」外祖母不就怕他娶了清蕙,損失了一樁有權有勢的岳家!
趙二垂了頭,低聲稟道:「主子,管三先生那邊傳話來,聽說過些日子,東川王要帶著妻女進京,太后娘娘似是已經向東川王和王妃露了口風,有意讓您娶婉華郡主!」
黎賀承抬手捏了捏眉心,淡道:「這事莫讓清蕙知道,讓白芷那邊留心一些!」
吳大和趙二都應下,趙二想了想,又提醒道:「主子,即便您不想娶婉華郡主,也不能讓岐王世子和安郡王娶的,您知道,東川王管著東邊沿海一溜的船運商業,若是與岐王一脈結了姻親,我們怕是會更加艱難!」
黎賀承看了一眼趙二,點頭道:「這事我會和管三先生商量一下,瓊林宴,你也留意下,最近進京的士子比較多,瓊林宴上難免不會遇到昔日的故友,你都打聽一下,有哪些是晉江那邊過來的!現在我們不能節外生枝!」
自己的身份,終究經不起推敲,只是這事如管三先生說的,越掩飾,越易敗露,倒不如坦坦蕩蕩的任旁人打量。
瓊林宴還沒到,張家就迎來了喜事,靜沅長公主府上的嬤嬤請張老夫人去公主府做客,張老夫人捏著燙金的大紅請柬,遠遠近近地看了好幾回,轉頭對著一旁的李妍兒道:「長公主這是喊我去嘮嗑呢!」
李妍兒面上也是喜盈盈的,不曾想,這輩子還能見到長公主這樣的人物,心下越發覺得當初自己破釜沉舟是明智的。
也不顧老夫人頭髮上陣陣的怪味,伏在老夫人肩上,笑道:「老夫人真是好福氣,聽說長公主府裡頭既精緻又富麗,老夫人回來可得和妾身好好說一說!」
張老夫人皺巴巴的手捏了一把李妍兒嬌嫩的小臉,慈和地笑道:「你這孩子,既是如此喜歡,不如和我一塊去見見便是!」
作者: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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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00:18:29
第十九章
李妍兒心下大喜,不曾想,老夫人竟開這個口,面上對張老夫人一下子倒真露出了一點濡慕之情,忙輕輕地給老夫人捏肩,嘆道:「也就老夫人您這般疼我,妍兒自幼就沒遇到過這般慈和的長輩,以後,妍兒第一次見您老人家的時候,就覺得您看著好暖心,就想著好好孝敬您……」
一旁的丫鬟,聽著,忍住了搓胳膊上雞皮疙瘩的衝動,還說什麼書香門第的小姐,真是比她們當奴婢的都沒臉沒皮。
張老夫人卻是很受用,她一個人在這深宅大院裡待了許多年,夫君、兒子、孫子都是她小心翼翼地哄著的,丫鬟僕婦那些哄人的話,聽著也沒什麼勁頭,孫兒帶來的妍兒,倒真是入了她的眼,眼看這幾十年,她總算遇著一個可嘮嗑的人!
兩人一時的熱情過去了,李妍兒有些懵的問道:「老夫人,可是,長公主忽然請您過去,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麼事兒,要不,一會和老太爺說一聲!」
沒等兩人派丫鬟去請老太爺,張老太爺自個聽了動靜過來了,見李妍兒也在,淡淡道:「我和老夫人有事商量一下,你先回去伺候釗兒!」
李妍兒面上一僵,不說張士釗一直都沒讓她近前過,就是現在,也不在家啊,老太爺這話明顯是趕她走,對著老夫人笑著告辭道:「那妾身明個再過來伺候老夫人!」
見李妍兒走了,張老太爺板了臉道:「這畢竟只是釗兒的妾侍,平時,你也不必太給她榮寵,不然以後,釗兒媳婦進門,怕是不痛快!」
老夫人想替李妍兒辯駁幾句,見老太爺冷冷地看過來,忙吞了話頭,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
張老太爺滿意地點點頭,捋捋鬍子,看到桌上燙金的請柬,這才想起來正事,忙拿起來看了兩遍,一抬頭看到老妻頭上金燦燦的頭飾,皺眉道:「既是長公主府邀請,頭面衣裳也要準備妥帖,萬不可給人小看了去,我記得你有一套祖母綠的頭面,那天戴著便合適!」
這老妻,這些年雖安分守己,可是,畢竟是地主家女兒,就愛大花衣裳,金燦燦的首飾,以前覺得穿個富態便可,現在,釗兒出息了,以後出門應酬是不可少的,看來,也該盡快給釗兒娶一門正經的大家閨秀回來主持中饋了。
張老夫人見夫君對自個這趟行程這般看重,心下也不由忐忑了一下,強笑道:「剛才妍兒那妮子還說,長公主府裡頭美得很,想一起去看個熱鬧呢,……」
「!」張老太爺將手裡的茶盞重重地放在桌上,哼道:「胡鬧,她是什麼身份,也能有這等妄想,都是你平日裡慣出來的!」
張老夫人身子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囁嚅著,喏喏無言。
張士釗這些日子已經在盤算著調令的事,倒並沒注意府裡這幾日像是沸騰了一般,也絲毫沒發現,自個的庚帖已經被老太爺拿了出去。
瓊林宴這一天,張士釗穿了一身冰藍的上好絲綢,繡著雅致的竹葉花紋的雪白滾邊,和他頭上束髮的胭脂玉簪交相輝映,腰系玉帶,腳上是粉底黑面的緞靴,任誰看了都是一個翩翩的佳公子。
老太爺將他送出府門的時候,一連嘆了幾個「好!」
張士釗一路跟著帶路的公公來到了瓊林宴,皇帝還沒來,一眼望去,已經有好些人,其中也不乏相識的同窗,三三兩兩的圍在一塊,張士釗眼尖,看見有一群圍著一個身穿藍色蟒袍的貴人,依稀聽著眾人喚他「晉王爺!」心下不由留了心眼。
聽說,這位晉王爺是先帝之子安王的血脈,也就是先帝一脈唯一的血脈。
比之安郡王和岐王世子,張士釗直覺,跟著晉王勝算的概率更大一些。
張家以商賈起家,最不缺的便是眼力,和張家祖輩一樣,他也愛賭!
張士釗便開始盤算著,要怎樣不著痕跡地接近這位晉王?
皇帝到的時候,已經是正時刻,身邊跟著岐王,皇帝在高台,然後依次是王公貴族,文武百官,再是此次科舉得了名次的士子,此時已經是香煙裊翠,籠罩著錦帳重重,燭影搖紅,照耀在一朵朵嬌俏嫵媚的宮花上,暇不接目。
張士釗看著紫檀幾上列著的海錯山珍,白玉杯中盪漾著的酒香,微微有些恍然,如果不是遇見蘇清蕙,此刻當是他張士釗此生最為璀璨輝煌的時刻,是該痛飲三杯以慰十年寒窗苦讀的。
琵琶聲起,笙管吹,花鼓響,細細粗粗,一派聲音嘹亮,酒過三巡,皇帝身邊的李公公下來依次走到狀元、榜眼、探花案前,言皇上請幾位上前。
張士釗一路過來,路過晉王案前,不由的微微瞥了余光,卻正恰晉王轉頭和定遠侯飲酒,頭領聖人已經開言:「張愛卿年紀最幼,寒窗苦讀這些年,如今已然金榜題名,想來心願得償?」
淵帝飲了酒,面色呈著淡紅,像是十分愉悅,聲音聽來帶著幾分親切,張士釗心下一喜,早已盤算在心的話,就要脫口而出。
忙撩衣跪下,額頭伏地,朗聲道:「啟稟聖上,自古言人生三喜,一是金榜題名時,二是洞房花燭夜,三是他鄉遇故知,臣雖年幼,有幸經歷了其二,唯有一事,一直如鯁在喉!」
淵帝不想張士釗看著年幼,對答起來倒自有丘壑,來了些興趣,笑道:「哦,不知是甚事讓張愛卿如斯為難,不妨道來!」
張士釗激動的心口噗跳,「臣一心愛慕蘇……」
「聖上,臣知道,狀元郎是想求你賜婚呢!」右邊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張士釗正待答:「是!」驀地一抬頭,驚愕在當地!
程修!
黎賀承捏著杯子,對著淵帝笑道:「臣前兒才聽定遠侯夫人說起,狀元郎已經和靜沅姑母府上的表妹換了庚帖,想來,狀元郎是想請聖上賜婚,給表妹一份體面!」
張士釗腦袋已經嗡了,這人到底在說什麼,他,他,怎會和程修一個面皮!
菡萏好說歹說送走了西邊的芽兒,捧著一把櫻花回來,進了廂房,委屈道:「小姐,奴婢沒用,那芽兒臨走往我懷裡塞了一把櫻花,我追都來不及!」
蘇清蕙看那花上還沾著鮮露,想是一早去後山摘的,微微笑道:「不過一把花,收了也就收了,回頭把林媽媽今個送來的蜜餞果子一樣撿一點送過去。」
綠意皺著眉,不屑道:「小姐,那西邊這些日子三天兩頭往這邊探頭探腦的,每每我們這邊來了什麼人,那邊不是主僕出來在院裡消食,便是賞花,前兒師太過來坐坐的時候,芽兒給她家主子找耳環找到我們窗戶底下了!今個,怕就是看著林媽媽過來了,這才往跟前湊呢!」
蘇清蕙捏著林媽媽剛送來的信,厚厚的一封,心下惦記著,見綠意幾個對西邊這般不待見,沉思片刻,看了一眼白芷,淡道:「白芷,你去細挖一下,這盧家小姐的背景!」
有這麼一個麻煩在,一日兩日的窺伺著,蘇清蕙心裡也有些不舒服。
白芷應下,蘇清蕙讓幾人出去,拆了信來看,這是她上山之前,便讓黎賀承幫她搜集來的資料,裡頭都是關於靜沅長公主府和岐王府,以及他們姻親的基本情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18:36
第二十章
蘇清蕙不知道前世程修是怎麼周旋於這些人之間的,只是每次他去見她,冷冰冰的一張臉,眼裡滿是疲憊,以前,她卻將自己關在那一間小屋裡,每日敲著木魚,數著珠子,卻絲毫沒有想過,他在青蕪山之外,過的是什麼樣的一種生活,他這次,又是從哪裡趕過來?
她封閉了自己的心,不曾想過程修為什麼一趟又一趟地往青蕪山上跑,她曾以為不過是為了完成張士釗的囑託,可是,現在想來,這兩人脾性不同,又怎麼會真的做了知己好友呢!
這一世,她不想守在哪一處的廂房裡度過餘生,他帶給她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有著期待與憧憬的人生,這一世,要輪到她好好地守護他!
蘇清蕙拆開信,第一張是靜沅長公主府的人物關係圖,靜沅長公主府人口比較簡單,嫁的是郝大學士家的二公子,二人育有兩子一女,長子郝哲印娶得是威遠伯家的長女金玲釧,次子郝紋空正在議親中,蘇清蕙眼睛盯在下一豎,嫡女郝藍玉已和狀元郎張士釗換了庚帖!
張士釗這一世,要娶靜沅長公主家的女兒,那個憑欄垂淚,一顆西子心的紙片人兒!
蘇清蕙想到靜沅長公主府花宴那天她遠遠瞅見的柔弱女孩兒,一眼望過來時,那寒若冰花的眸子,不禁打了個冷顫,又想起了上一世張家的幾個姨娘,頓時覺得,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岐王府比公主府要複雜些,聽說岐王的真愛是側妃娘娘,側妃娘娘出生兵部尚書楚家,是楚家的庶女,二人育有岐王世子和慶嫣郡主,岐王世子娶得是大理寺卿詹家的女兒,聽說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慶嫣郡主尚未及笄。
岐王府的正妃娘娘,是先帝太傅汪家的孫女兒,是先帝在時賜的婚,淵帝對先帝一向甚為敬愛,對皇兄給自己賜的這兒媳,也是諸多滿意,是以岐王妃一向在皇后娘娘和帝王面前,有幾分情面,這才得以在側妃獨寵的岐王府安安穩穩地坐在岐王妃的位子上。
蘇清蕙一張張細細地翻過,她前一世,雖也在京城住過一段時間,不過那時候,張士釗已經升為尚書,身邊的妾侍已經有好幾位,她心如死灰,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怎麼出去交際,對這些天家的事,只是知道個輪廓,其中內情,並不清楚。
蘇清蕙望著最後一頁畫滿了整整一頁的魚骨頭,一時眸中不由染了淚,這一世,賀承既選擇在明面上以黎姓出現,她自是要好好地幫扶他一把的,她不會再讓賀承成為如前世那般冷的從骨頭裡都冒著寒氣。
此時的瓊林宴上,張士釗跪在地上,聽著右首的晉王說完「想來,狀元郎是想請聖上賜婚,給表妹一份體面!」
這聲音像是從地上的哪個縫隙裡蜿蜒出一條看不見的藤蔓,牽扯的張士釗的心肝肺都要吐出來!
那張笑的雲淡風輕的臉,和那個在倉佑城蘇家院裡頭護著清蕙,喊著「這是我未過門的媳婦」的男子,一樣的讓人憎惡。
上頭的淵帝朗聲笑道:「承兒不說,我差點忘記了,束妃昨日是和我提過這麼一件事,張愛卿之意如何?」
張士釗的脊背瞬間崩的比原先直了兩分,額頭伏在地上,恭聲答道:「微臣不勝惶恐,此事怕是晉王有所誤會,臣之母早前在江南已經為臣相中了一女子,並遣了媒人上門提親,尚未稟報京中祖父祖母,為君臣子,應當克己守禮,言而有信,望聖上體諒!」
「!」
忽地,張士釗的耳邊傳來眾大臣的吸氣聲,還是硬著頭皮跪在地上,等著聖人裁決。
張士釗知道,他萬不能應下,他不知道程修為什麼成了晉王,他不知道清蕙知不知道程修還活著,但他清楚這是程修給他設下的圈套,只要他點頭,哪怕默言,他張士釗這輩子和蘇清蕙都沒有一丁點可能了!
眾大臣萬沒聊到,當今聖上竟會榜下捉婿,更沒料到,今科狀元,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在這瓊林苑裡,竟敢當眾拒絕!
靜沅長公主家的安寧郡主,京城裡的一朵水晶花,不說這艷福,便是說項的是晉王,詢問的是聖上,這隨便擱這瓊林宴上的誰家,也是得千恩萬謝地感謝這天家的恩典啊,張士釗竟然一句「望聖上體諒!」
真是不識抬舉!眾大臣已經給張士釗貼了一張不知好歹的標籤。
便是此刻依舊笑著的淵帝,心裡也是有兩分不悅地給張士釗下了「狂妄」二字的評語!
眾人都在尷尬之際,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定遠侯管奕提著一壺酒走到聖上面前,笑道:「聖上,微臣可是盼了好久,怎地今個歌舞還沒上呢,臣幾個武人聽著這管弦絲竹,耳朵都快長繭了!還望聖上賞臣這一點眼福!」
定遠侯府世代出武將,只是子嗣稀薄,老定遠侯前頭兩個兒子都早夭,到這第三個才穩穩地繼承了定遠侯府的香火,只是這管奕膝下卻是連一個子嗣都無,偏這定遠侯是個怕老婆的,府上一個側室小妾通房都沒有,眼看著是要生生地斷了定遠侯府的香火了。
淵帝倒也可憐他,平日裡一向對他優容,此刻見這一向正經的妻管嚴要看歌舞,知道是給自己台階下,便趕緊讓上歌舞。
一時樂伎翩然而出,霜月,銀燈,兩兩桃花面,有餘光相借,悠香遠遠,聽珠佩叮噹,回到坐上的張士釗握著手上的酒盞,看著面前的瓊花美人隱隱現出一點後怕,看向右前方那墨色的身影,輕輕抿了一口酒,方覺得口齒留香,餘味無窮。
也,後患無窮。
張士釗回到張府的時候,已經是月明星稀,張府裡卻燈火璀璨,眾人都衣著整齊地守在前廳裡,聽到門房報「少爺回來了!」張老太爺,這才覺得腿微微發麻,卻仍有些激動地道:「快快帶過來!」
那門房低著頭,小聲道:「少爺說困了,直接去院裡睡了!」
張老夫人一怔,等了半夜,有些憔悴的臉上現了一點詫異,抿脣道:「少爺可有讓你轉告什麼?」
張老太爺也傾了身子過來,看向來報話的門房,長公主可是傳話來說,束妃娘娘已經在聖上面前說過了,聖上會在瓊林宴上賜婚。
門房被屋裡眾人看的雙腿發軟,顫顫巍巍地道:「少爺一句話也沒說,直接回了自個院裡!」
張老太爺不由看了一眼同樣伺候在老夫人身邊的李妍兒,怒道:「釗兒都回來了,你趕緊去裡屋伺候!杵在這裡做什麼!」
李妍兒咬脣含淚點頭退下。
卻說晉王府,黎賀承站在後院裡,看著工匠挖出來的一條水渠,從蜀地過來的福伯笑道:「王爺,再趕幾天工,玉山的泉水便能引過來了,按您的意思,沿著水渠鋪了一條小道,派了咱們的人守著!」
黎賀承看著漫天的星輝,遙望那唯有兩三點燈火的玉山,再過幾日,他便又能見到蕙蕙了。
半晌,黎賀承從玉山上收了眼,對著一旁長車勞頓後已經在王府恢復過來的福伯道:「福伯,家裡怕是不久就有女主子了,府裡該添置的東西,先添置起來,主院裡移一棵百年的苦患樹過來,就放在西窗前,再過一個月,新挖好的湖裡栽一點玉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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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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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00:18:45
第二十一章
福伯便聽便點著頭,提醒道:「王爺,那處的涼亭是否要安置蚊帳?主院裡再添一處鞦韆?」
黎賀承看著福伯皺著眉頭,細細思索的樣子,不禁笑了,眉眼柔和,清朗的聲音裡似乎平添了一點幸福的腔調:「行,福伯覺得要添的,都添上!」再看一眼在風中閃爍的玉山上的燈光,黎賀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有蕙蕙,才是他人生的動力!
才能掃除他身上孤冷的清霜!
綠意和菡萏明顯覺得這幾日庵裡的小師傅們待她們的態度有點不同,以前她倆出去撿些野菜,去灶上做飯,大家都挺客氣的,有時候一起閑了碰上還能嘮個嗑,可是這些日子,不說路上偶遇,小師傅們躲躲閃閃的,便是她們去灶上做飯,小師傅們也不搭理。
雖沒有擺臉色,可是這般冷著你,讓綠意和菡萏這兩個自覺自己家小姐是在青茹庵裡借居的丫鬟,心上不由起了幾分猶疑。
兩人也不敢和小姐說,怕小姐心裡不痛快,可是她倆不說,不代表不會有人說,這一日蘇清蕙在院裡頭臨摹歐陽修的帖子,院裡頭便傳來芽兒的聲音:「哎呀,綠意姊姊,你聽說了嗎,哪個借居在庵裡的香客,惹了主持師太不痛快!」
說到後一句,芽兒明顯降低了聲音,可是,就在蘇清蕙的窗戶底下,想不聽見也難,那一副竊喜的模樣,飛揚的眉角,綠意手裡拿著撿綠豆的篩子,不知道為何,就那樣飛了出去。
芽兒捂著腰,疼的直吸氣,氣哼哼地道:「綠意姊姊,你幹嘛呀!沒看見我在這啊!」
綠意示意趕出來的菡萏撿起篩子,這才笑道:「我剛猛一聽見,嚇了一跳,芽兒妹妹莫氣,給姊姊看看,可傷到了!」
眉目坦蕩,一絲歉意也沒有,芽兒再遲鈍,也明白綠意就是故意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扶著腰回了西邊。
綠意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冷清清的,對著菡萏咬牙道:「真當蘇家的人好欺負,也不瞧瞧自個是什麼貨色,一個庶女,也想往咱家小姐臉上蹭灰!」
從頭至尾,白芷在院子裡搗著蘇清蕙敷臉用的珍珠粉,一言不發。
蘇清蕙輕輕喊了一聲:「白芷,你過來一下!」
白芷放下手中的活,交給綠意,進了屋子,蘇清蕙對著她那一副沒表情的臉,有些無奈,嘆道:「難不成我讓你回去那次,賀承和管三先生還處罰了你不成?」
白芷低頭道:「沒有,小姐!」
蘇清蕙上前,看著她微微不自然的身子,有些詫異道:「那你這是為何?」
白芷臉「噌」地一下紅了,「奴婢,奴婢,只是覺得小姐不相信奴婢,不敢越矩!」
畢竟前世白芷救過她,蘇清蕙心裡還是感激的,見這丫鬟此刻拘謹的模樣,笑道:「之前是我一時氣急了,遷怒於你,你的事,我心裡明白,既是開口要你回來,自是不會疑你,你也不必這般拘謹,還和以前一樣處便是,你沒看,綠意和菡萏那丫頭,都有些怕你?」
白芷額上沁出了一層薄汗,又是緊張,又是慶幸。
蘇清蕙見其有些意動,也不願逼的太緊,問正事道:「說吧,這芽兒好好的發什麼瘋,你也別瞞我,這幾日,我一早便看出來菡萏和綠意有些不對勁,可是出了什麼事?」
白芷卻是沒打算瞞著蘇清蕙的,先前公子的事,讓她心裡仍有戚戚焉,此刻巴不得一股腦兒地都說出來,其實,她知道的,也比綠意和菡萏的多。
京城裡都傳出,狀元郎不願意娶靜沅長公主府的安寧郡主,是因為,早在老家倉佑城,狀元郎便相中了知府蘇家的女兒,也就是如今得了聖上斥責進了青茹庵祈福的蘇清蕙,聽說靜沅長公主過幾日還要帶著安寧郡主過來祈福,說是祈福,就是過來會會蘇清蕙的。
蘇清蕙聽白芷條理清晰地說完,不由挑眉,淡淡地問道:「這般說,我又在京城揚了一回名?」
白芷怕她擔心靜沅長公主,安慰道:「小姐,您放心,奴婢在呢,不會讓您受委屈的!」
那一副護住的架勢,莫名地讓蘇清蕙想到了前世,白芷衝向屋裡救她,帶著她衝出去的模樣,也是這般堅定的眼,可是,自個出去了,她卻永遠留在了火海里。
蘇清蕙從桌上拿了一盒蜜餞遞給白芷,笑道:「也別去幹活了,去外頭和綠意幾個好好嘮嘮嗑,拿去甜個嘴!」
白芷紅著臉伸手接過,這模樣倒和一開始在她跟前哭著請求蘇清蕙將她留下的勇敢模樣大相徑庭。
白芷出了屋,又轉身回來,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白瓷玉瓶遞給蘇清蕙,「小姐,這玉容膏比珍珠粉好用!」
蘇清蕙有些不解地接過,正待問,白芷卻嘴角微彎,快步出去了。
說起安寧郡主和張士釗,蘇清蕙不由想起,瓊林宴過後,張士釗的任命書也該下了,上一輩子他只是進士,一開始去的是楚地,三年後,去的是蜀地,而這一輩子,狀元按理是該進翰林院的。
翰林院現在的掌院,正是靜沅長公主的大伯,郝家大老爺,郝石宏,張士釗要想在翰林院裡立足,安寧郡主那裡,怕沒有那麼好解決!
不過,想來以張士釗的靈透,這些,他怕是也不會放在眼裡,雖然蘇清蕙對張士釗十分之不屑,但是不得不承認,張士釗在仕途上,一向游刃有餘。
先前蘇清蕙托白芷打聽的盧笏的事,白芷沒兩日便將盧笏的詳細情況遞到了蘇清蕙的案前,「小姐,西邊的這個盧家小姐在家中行四,上頭有一個姐姐,行三,是盧夫人的嫡女,盧夫人本來是想將女兒嫁回娘家的,都下了小定了。」
白芷跑得急,蘇清蕙遞給她一口水,她猶疑了一下,接過小口喝了下去,這才接道:「沒想到,在那表公子過來送中秋節禮的時候,盧家四小姐好像是當著表公子的面吟了一首什麼詩!那表公子便回家嚷著要將三小姐換成四小姐!」
蘇清蕙聽得愣了神,調侃道:「敢情,咱們隔壁的是個才女呢!」
白芷微微嗤道:「小姐,奴婢特地去打聽了,哪是什麼才女,在盧家幾個小姐中,盧四小姐的功課最差,只在女紅上下功夫,琴棋書畫,是一樣不通的,那詩,是盧三小姐做的,只是後來說出來,那表公子卻怎麼也不信!」
蘇清蕙一向被許為江南第一才女,平日裡雖不看重這名聲,遇到這麼一個,只憑著一首詩,便可以讓一個男子嚷著換親的才女,心下不禁感慨,這得是怎樣的才情啊!
眸中不由帶了幾分興味,問道:「那盧三小姐後來和那表公子如何了?」
白芷跟著蘇清蕙這麼些日子,也摸了些脾性,一早聊到主子可能會問,特地多多打聽了,此時見主子果然問,像是受了鼓勵一般,兩邊臉頰泛著紅,脆聲答道:「小姐,沒有,那盧夫人母家硬逼著那表公子娶,盧三小姐卻誓死不嫁,說要再逼她,就絞了頭髮去做姑子!」
白芷說著,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蘇清蕙,像是在盧三小姐和自家小姐之間找到了某種共通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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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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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00:18:58
第二十二章
蘇清蕙輕笑著咳了聲:「你家小姐可不是避嫁,別瞎想,出去玩去吧!」
看著白芷出去,蘇清蕙想到剛才聽到的盧三小姐,心裡竟起了一點想親近的想法,特地帶了兩盒瓜果去了西邊,外頭掃地的芽兒看到,驚得瞪大了眼。
盧笏出來接,蘇清蕙笑道:「前兩日,我那丫鬟莽撞,碰了芽兒的腰,不知好些沒有?」
盧笏搖著頭,笑盈盈地道:「沒事,不小心碰到罷了,值當姊姊特地過來!」盧笏一笑,臉上的小梨渦便蕩開,顯得格外的嬌嫩可愛。
蘇清蕙試探地問道:「我先前心裡存了些事,也沒和盧家妹妹好好親近過,不知道,妹妹家裡還有哪些人啊?」
正笑著的盧笏,神情微滯,看向蘇清蕙的眼裡不由帶了兩分打量,笑道:「妹妹上頭有兩個兄長,還有一位姊姊,許久不見,我這心裡,倒也有些想念了!」
蘇清蕙看著盧笏睜眼說瞎話,臉上淡淡的哀傷,心裡竟起了一點惡趣味。
打這以後,蘇清蕙三天兩頭地去找盧笏,聊著聊著,便問幾句她家姊姊,她家母親,她家兄長,最喜歡看盧笏睜眼說瞎話,這日子過著倒比以往更有趣了些。
這一年寒食節的熱鬧被瓊林宴遮蓋了,而半月過後的祭花節,蘇清蕙知道聖女藜澤長公主正是賀承的母親,自是比往日要上心了許多。前兩日帶著菡萏、綠意細細地在院裡備了兩日,夜裡又趕工寫了最後幾張金剛經,湊了百張。
準備歇息的時候,白芷卻在外屋低聲道:「小姐,晉江下白來了!」
蘇清蕙一愣,忙起身,便聽到「嗚嗚~~」的聲音。
小白已經迫不及待地衝了進來,撲在蘇清蕙的腿上,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激動地一個勁地扒拉著主子的腿。
在這如水的夜色裡,小白身上的毛髮隱隱透著微亮,像月色,又像螢光。
白芷笑道:「小姐,是王爺派人送過來的,說是明個可能派上用場!」
白芷便說便在蘇清蕙手心裡寫了個「靜」字,蘇清蕙意會,以那日靜沅長公主府花宴,她派人將自己喊去主院裡給明遠侯夫人出氣的樣子,想來也不是有容人之量的,這回牽制的還是心上的女兒,怕是,自己不太好過!
蘇清蕙默默小白柔軟的腦袋,心裡安定了許多,對著白芷道:「也挺晚的了,你自去睡吧,小白守著我就行了!」
第二天,蘇清蕙一早便起床,按照習俗,這一天,會有許多女眷來庵裡祭拜聖女,乞求一生福澤綿長,蘇清蕙昨晚被晉江小白纏了許久,早上起來,精神頭卻好得很,張羅著瓜果糕點,也不去外面湊熱鬧,自個在院裡擺了個小祭台。
綠意在祭台兩邊擺上了後山摘回來的新鮮花枝,祭台中央是一個木質的牌子,上面刻著「聖女娘娘」左右兩邊是小篆:福澤綿長和居樂安泰,蘇清蕙點了三支檀香,跪在蒲團上,默默禱告:
藜澤長公主,蘇家清蕙跪了您兩世,您若在天有靈,保佑賀承平安渡過此次劫難!
盧笏自覺自個現在和蘇清蕙不同往日,已經可以論交了,見東邊在院裡擺了個小祭台,蘇清蕙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想著自個也是姻緣沒有著落,在這青茹庵裡,拜小祭台,不如去聖女娘娘神像跟前拜一拜,笑道:「往年在家都是和母親姊妹一起過的,也是來這玉山,今個想來外面挺熱鬧,蘇姊姊不如和我一起出去湊個趣兒?」
今個不說是盧笏,便是席斐斐過來相邀,蘇清蕙也是不會出去的,一年一度正大光明來玉山拜聖女娘娘的日子,想來靜沅長公主是不會放棄的。
盧笏見蘇清蕙不答,緩步上前,拉著清蕙的手近近地看,又仔細打量了一番清蕙今個的穿著,見其一身茜紅羅裙,富麗又雅致,發上別著一枚羊脂白玉簪,更添了一分嫻靜莊重,不免讚嘆了聲:「第一次見到蘇姊姊的時候,我便覺得是個美人兒,今日這番打扮,真真顯出姊姊的一番好姿容。」
清蕙淡笑,輕輕地將手從盧笏手裡抽回來,作勢理了理鬢發,今個怕是安寧郡主也會來,她已經避到庵裡了,並不想再一步步忍讓,說到底,她和賀承兩情相悅,並沒有任何過錯,便是張士釗拒婚的事,牽扯到她身上,也是牽強的,不過是柿子挑軟的捏罷了。
今個這一身,也是她有心挑的,她以後是要嫁給賀承的,有些裡子面子,得守好才行!
此刻對著盧笏的讚美,蘇清蕙淡道:「盧妹妹謬讚了,論容貌,妹妹才是真正的萬里挑一。」蘇清蕙雖是有些敷衍盧笏,這話卻是說的真心,活潑可愛的有倉佑城的莫漪,端莊賢淑的有吳明蘭,嬌俏明媚的有席斐斐,可是盧笏的美卻是集眾人之美,又迥然別於眾人,她圓潤又殊麗,風情又帶著一分童稚。
蘇清蕙甚至想,什麼一首詩得了表公子的心儀不過是託詞罷了,那位表公子看上的,怕還是盧笏的容貌吧!
綠意聽見自家小姐在誇別人,雖笑著,面上已經不耐,悄悄回屋,將半人高的小白抱了出來,見盧家小姐大驚失色的臉,笑吟吟地道:「小姐,今日春光好,奴婢帶小白在院子裡轉一轉哈!」
這邊盧笏嚇得立即躲在蘇清蕙身後,晉江小白卻躍躍欲試要往主子身上跳,一時院裡雞飛蛋打,蘇清蕙正被鬧得頭疼,院門忽然響了,門外傳來小師傅的聲音:「蘇施主,主持師傅請你過去一趟!」
守在門邊的白芷忙看向主子,蘇清蕙忽地虛弱地咳了聲,白芷立即會意,冷冷地道:「我家主子今個不舒服,不便出門,請小師傅傳達一聲。」
院門外的小師傅有些為難,站在門外不肯走,支吾道:「綠意姊姊,前頭來了貴人,蘇施主不去,怕是不合適!」
綠意見外頭站著的是先前謠傳張士釗要見蘇清蕙而被自己斥責的青岩師太的徒弟,法號空易的,心裡立即有幾分不待見,那小尼姑見到綠意,原本兩分的侷促也升了九分,囁嚅道:「貧尼是奉了青岩師太之命過來的!」
綠意不由一嗤,待諷刺兩句,後面的蘇清蕙軟聲道:「綠意,你進來!」又對小師傅空易道:「你別急,直接回去說,信女清蕙,奉聖上之命在庵裡思過,祈福,不敢越矩外出。」
見空易還是不走,一雙亮晶晶的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蘇清蕙嘆道:「你這般說,誰也怪不到你,你要是再在我這兒磨蹭,前面若是等久了,想來是不甚高興的。」
空易一聽,這才挪了步子,道了一句:「叨擾!」一抬頭的瞬間,空易見到了院裡頭的小白,瞳孔驟縮,眼裡的驚駭,猶如狂風暴雨,似乎要將她淹沒掉。
忙拔腿跑了。
不過一刻鐘,兩個衣著華貴的女子帶著侍女逶迤而來,蘇清蕙沒有料到,靜沅長公主竟然這般不顧惜身份,自個移步過來。
安寧郡主跟在後頭,蘇清蕙這是第一次正眼打量安寧郡主,臉上似乎瑩潤有光一般,黛眉輕點,脣瓣微染,身段窈窕,眼波流轉之間光華盡顯,難怪得了個水晶美人的雅號。
作者: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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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00:19:07
第二十三章
此刻的母女兩,一句話也無,只拿眼望著蘇清蕙,兩雙黑眸幽深得很,只是看不出到底是什麼心思
蘇清蕙和盧笏屈膝行禮,盧笏面上比較激動,一片熱紅,蘇清蕙溫婉地說了句:「小女子也是借居,既是公主和郡主移步過來,小女子這便退下。」一時便要拜別而去。
靜沅長公主身邊的吳嬤嬤出步厲聲道:「放肆,兩位主子面前,豈容你這般無禮的?」說著,從長公主身後便走出兩位孔武有力的嬤嬤,顯然是一早便準備好的。
白芷正嗑著綠意昨個放了半斤菜籽油半斤紅椒燜炒的香噴噴的豆子,見那兩個嬤嬤上前來,扔了兩粒豆子出去,便聽不約而同的兩聲吃痛的「哎呦」聲,安寧郡主面上閃過驚色,掃了下蘇清蕙,「蘇家姑娘未免太狂妄了!」
蘇清蕙無奈輕笑:「今個這般喜慶的日子,兩位貴人來清蕙這避居的地方,是打算要了清蕙的命?」見靜沅長公主面上現了惱極,又補充道:「清蕙奉了聖上的命,在這面壁思過呢,想來,我一個足不出戶的女子,是無論如何也惹不到兩位尊貴的殿下的!」
一旁的盧笏已然驚呆了,沒想到平日裡雖冷清卻看上去極為有禮的女子,竟然敢當眾和兩位藜國尊貴的公主和郡主叫板!而那嬌俏的人,此刻竟隱約有股氣勢,頓時不覺有些欽佩起蘇清蕙來。
院落拐角處,護著小白在身後的菡萏,見這邊開始對峙,小姐又明顯處於下風,竟鬼使神差地將小白拉到身前,摸了摸它的小腦袋。
「唬唬!唬唬!」小白抖著毛,一步一步地朝主子走去,威風凜凜,盧笏覺得那身白色的毛像是有靈性一樣,隱隱地讓她覺得,不會傷害她,剛才還亂跑亂跳的盧笏,此刻安靜地看著小白走了過來,舔了舔蘇清蕙的手指,在她手下拱了拱,轉瞬撲向了靜沅公主那邊,唬的眾人忙護著靜沅長公主往後退。
晉江小白像是得了樂趣一般,撒著腿就要欺身上去,靜沅長公主往邊上一避,小白又撲向安寧郡主,將安寧撲在地上,伸著爪子碰了碰安寧的腿,腰,又摸了摸她頭上的釵環,抓著她的裙子就要扯。
呃,蘇清蕙已然看見了一隻惡霸在欺負小姑娘,平日裡果然是和綠意幾個玩鬧慣了。
那邊,安寧郡主嚇得屏住了呼吸,靜沅長公主看著女兒被撲倒,嚇得癱在吳嬤嬤的身上,語無倫次道:「快,快,蘇清蕙,你讓那畜生下來,下來,不然我讓父皇滅了你全家!」
蘇清蕙聽這話,倒笑了:「長公主,便是沒有今個之事,您怕也要滅了我蘇清蕙的,我實在想不出來,放不放有什麼區別,再說,您既說這是畜生,當知道,我一個小女子哪能管到畜生的性子呢!它或許覺得安寧郡主玉雪可愛呢!」
靜沅長公主不想一個四品官員家的女兒竟這般膽大妄為,一時覺得真如夢中一般,山上的晨風吹的襲骨的冷,正恍惚間,安寧郡主忽地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晉江小白竟開始用爪子摸安寧郡主的臉,那瑩白如玉的臉和那沾了黑灰的爪子,怎麼看都有些觸目驚心。
蘇清蕙想起靜沅長公主府花宴那日,平白無故的,靜沅長公主將自己喚過去給一群貴婦們羞辱,也不過是仗著自己是皇帝的女兒,今個,仗的依舊是自個的身份,她無辜被聖上遷怒到了廟庵裡,她就不信,聖上會因著一個不受寵的女兒的哭訴,就將蘇家滅門。
他堵不住江南士子的悠悠眾口!
安寧怎麼也算是皇家的郡主,蘇清蕙並不準備將她真個毀了容,正待喚小白,前頭傳來幾聲疾呼:「小白,小白!」
是席斐斐!
蘇清蕙料到她今天回來看自己,沒想到來的這麼適時,對她朝安寧郡主那邊努了努嘴,席斐斐會意,眨眨眼,忙撲上去抱起小白,叫喚道:「哎呀,蕙蕙,我幾日沒來,小白這是移情別戀,喜歡上安寧妹妹了!」
席斐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顯是被小白移情別戀傷了心,蘇清蕙咬著脣,忍著笑,輕聲道:「安寧郡主這般容貌,小白自是喜歡,只是倒冒犯了郡主!」
席斐斐接話道:「誰讓安寧妹妹這般美貌,傳回去,必是一樁佳話,想來,安寧妹妹不會在意的。」
二人一唱一和,彈指間,已然將今個的鬧劇定了性。
衣裳凌亂,釵環掉落,髮髻散亂的安寧郡主,看著蘇清蕙,眸子深幽,恨聲道:「自己的畜生,自己要管好!不然哪天沒得連累了賠了命!」
蘇清蕙坦坦蕩蕩地看著靜沅長公主,屈膝行禮道:「謝謝郡主提醒,只是,如郡主所說,它不過一個畜生,要說連累,也是我連累它的份!」
那姿態做的如行雲流水一般,流暢中帶著獨有的矜傲與自信,果敢與,強勢!
靜沅長公主瞥到院子裡的小祭台,端方有力的「聖女娘娘」四個字,不由呆了呆,她恍惚間,從這個女孩子的身上看到了堂姊的身影,那個一直無憂無慮,肆無忌憚的女子,便是離家出走這種事,做的也是信手拈來。
此刻大膽地打量著她的蘇清蕙,便如那個載入皇家史冊的藜澤長公主一樣,不懼與無畏!
安寧郡主素來被稱為水晶美人,既柔弱又高冷,這一回確是被小白嚇得不輕,此刻被公主府的僕婦扶起,面上尤是怔怔的,也不哭,嚇得靜沅長公主更是心裡惶惶的,也管不得教訓蘇清蕙,連忙要回府找太醫。
蘇清蕙和席斐斐目送靜沅長公主府一行人離開,忽地,半晌不言語的安寧郡主,回頭掃了一眼,幽深的目光清冷無比。
倒像剛才驚嚇的失魂丟魄的與眼前的這個不是一個人一般。
蘇清蕙看著再次轉身離去的安寧郡主,心下若有所思,摸了摸倚在自己身邊的小白。
席斐斐蹲下身將手搭在晉江小白的背上,拱啊拱啊的,逗得小白一個勁地提著前腿,作勢要跑,眾人笑鬧了一回,旁邊的盧笏見這個過來的姑娘被稱為「明珠郡主」,顯見也不是好交道的,難得識趣地帶著芽兒告辭,自個去了庵後山裡湊熱鬧。
席斐斐望著盧笏的背影,仰頭問清蕙道:「靜沅長公主這邊怕是不好善了,我看剛才郝藍玉那眼神,像是,得弄死你!」
蘇清蕙懵了一下,才想起來,郝藍玉該是安寧郡主的名字,笑道:「斐斐,幾日不見,你倒長進了不少,還會看人了。」
斐斐傲嬌地賞了清蕙一個白眼:「我爹說,我都是郡主了,得該懂點事,向太后娘娘求了兩個得力的老嬤嬤給我,哎,你不知道,今個不是祭花節,我壓根兒出不來,那兩嬤嬤也不知道是哪裡渡劫的菩薩,對我倍加愛護,就是有一點,我要是不好好學,她們便自個體罰,不是絕食,便是挑水擔柴,每每弄得我寢食難安,只好乖乖就範!」
太后身邊的老嬤嬤想來是宮裡最得力的老人了,送到席斐斐身邊,雖是學規矩,怕也是太后對這個外孫女的一點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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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19:16
第二十四章
只是那兩個嬤嬤定是得了太后的威壓的,斐斐比不得旁家貴女,打不得罵不得不說,這規矩也不是想學便學,不學也可的,太后娘娘心裡頭最尊貴的女孩兒,可以囂張跋扈,在世情上,也定得通透。
席斐斐說了半晌,忽然意識到,靜沅長公主的事還沒說完,忙接著問道:「靜沅長公主這邊,你可有什麼打算?要不要我去求求我爹?」
蘇清蕙沉吟了一會,道:「你回去派幾個人在市井裡傳一傳,安寧郡主貌若天仙,連貓貓狗狗見了都舍不得挪步便好,大面上過得去便可,聖上剛以天家威儀毫無緣由地打壓了蘇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不出第二回,我爹官職在京裡雖不能看,但是,畢竟在江南士林裡也有些名氣,皇上多少要顧慮一點!」
頓了一會,蘇清蕙還是嘆道:「就怕京裡那些見風使舵的,又得下井落石了!」
席斐斐最見不得清蕙皺眉發愁,抬手捏了捏清蕙的臉頰,笑道:「讓我爹喊你爹一起逛個茶樓,酒樓什麼的便是。」
席斐斐又忽地想起道:「剛才那盧家姑娘看著比你也不差了,就是肉多了點兒,比不得我們蕙蕙身段玲瓏有致!」
蘇清蕙見席斐斐又開始打趣,一時也扔下這些瑣碎事,將盧笏的事挑了一點說給斐斐聽,引得斐斐一陣鄙夷,二人又互相交流了些胭脂白店裡的事,最近一直是侯玹那邊在管,她倆就是倆被供著的老祖宗,只負責收錢。
這半年多來,兩人每月就京城裡的胭脂白脂粉店,也有千把銀子的進賬,另外脂粉錢也省了泰半,店裡來了新貨,最先便送到席府和蘇府。
倒是侯玹,已經在籌謀著要不要開分號了,侯玹繼承了他爹侯生玉在商賈這一塊的天才頭腦,一開口說起生意,每每令二人嘆服,說開分店,兩人將半年的收入,又加上各自的零用錢,七七八八的湊了兩萬兩給侯玹做本錢。
侯玹只收了八千,說:「只是買個鋪面,打些置放貨物的櫃子,剩下只要多進些貨便成!」席斐斐近來和老嬤嬤學管家,經營這一塊也有些了解,直覺八千兩有些不夠,回去說給老嬤嬤聽。
老嬤嬤慈和地笑道:「郡主,這是個有些良心的,你以為你和蘇家小姐入的只是那八千兩銀子,你莫忘了,你是席府的千金,聖上欽封的郡主,那蘇家小姐日後的造化怕也是大的,侯家郎君喊你們入股,是名正言順地給你們送錢花呢!」
另一個嬤嬤又列舉了許多有財無勢的商賈最後人財兩空的舊事。
席斐斐一時嘆道:「都說士農工商,這麼看來,為商也挺不容易的,倒是可憐了侯家哥哥那般人才!」
這後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兩個老嬤嬤心下一驚,一時面面相覷。
侯玹並不知道,席斐斐還憐憫起他了,這幾日在坊間隱隱聽聞靜沅長公主和安寧郡主鬧到玉山上去,倒是為蘇清蕙暗暗心驚了一把。
幾次三番來到了玉山腳下,又折了回去。
玉山上的泉水嘩啦啦地流到晉王府的水湖裡的時候,黎賀承便站在一旁的水榭裡管三先生也坐在旁邊,嘆道:「你也真是能耐,這下子,水有了,湖有了,有魚吃還不夠,還想夠那水裡的月亮!」
水渠通了,山上的小道也鋪好了,夜裡便能去見蕙蕙,黎賀承心情大好,也不理會管三先生,只盤算著夜裡給蕙蕙說些什麼,要帶些什麼才好?
管三先生見自個一手帶進京城來的晉王,此刻只盯著湖裡汪汪的水看,知道這小子的心思又飄到山上去了,嘲諷地低聲哼道:「既是這般掛著,早些娶回來才是!不然呀,這遲早是一隻煮熟了的鴨子,要飛!」
黎賀承轉過頭,冷冷地了兩眼管三先生,涼聲道:「侯夫人說過兩日便進宮求太后娘娘,收蕙蕙做女兒!平地多了一個這般大的女兒,難道先生不知道?」
一向妻管嚴的定遠侯,此刻面上一紅,心裡暗嘆:「夫人這般大的事,也不告訴一聲,讓我在這小子跟前丟人!」面上還是強撐道:「得意什麼,你以後得管我叫聲爹呢!」
見賀承面上微僵,心頭靈光一閃,瑟道:「自古兒女姻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蕙蕙年紀尚幼,我們老兩口可得多拖個幾年喲!」
定遠侯是哼著曲兒出的晉王府門,哼,以前讓你娶妻,像拿把刀架在脖子上,現在,呵呵,真是風水輪流轉哦!
心情愉悅的定遠侯,還特地繞道去了京城的百味樓,給愛妻帶了一份江米釀鴨子。
月黑風高夜,最適宜做些兒女情長之事,捧著一份江米釀鴨子,一份水晶肘子,一份罐兒鵪鶉,一份燻雞的晉王出現在玉山青茹庵裡後山上客舍某一間廂房裡的時候,蘇清蕙是有些眼花的。
蘇清蕙看著那油紙都掩不住的肉香味,心頭大震,忙唬道:「這是庵呀,讓小師傅們看到,我非得被掃地出門不可!」
想想江南才女,在庵裡祈福的時候忍不住口腹之欲,大快朵頤,蘇清蕙便急的紅了臉。
黎賀承卻扒開一隻燻雞,扯下一塊外焦裡嫩的雞腿,用油紙包好,遞給清蕙,滿眼寵溺地低聲道:「蕙蕙,我守著呢,趕緊吃!」
紅著臉的江南才女,適時地聽到了自個肚子「咕咕」地響了。
黎賀承努力忍住沒有看向蕙蕙的肚子,將雞腿塞到蕙蕙的手裡,低聲說起了以前在晉江剿匪回來後,大塊朵頤的日子!
蘇清蕙微微啃了一小口,頓覺脣齒生津。默默啃完了一隻雞腿,一抬頭,見賀承正脣角含笑地看著自個,她隱約覺得在他琥珀色的瞳孔裡,看到了一頭正怔愣的小豬。
黎賀承心下微軟,又撕下另一隻雞腿遞過去,淡聲道:「你在這裡安心住著,外頭的事,你先不用操心!等你養胖些,咱們再說些別的!」
別的?
月涼如水的夜裡,鼻尖縈繞著各種肉香的蘇清蕙腦子微懵。
第二日,菡萏怎麼哄小白,小白都不願意出屋子,一個勁地在蘇清蕙的廂房裡一個勁地嗅,時不時哀怨地看著自個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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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裡流傳的安寧郡主的流言,由水晶美人傳到了蛇蝎美人,得罪她的又不是無辜被關在青茹庵裡的蘇清蕙,她倒好耀武揚威地過去教訓,哪是什麼美的貓狗都忍不住親近,想來是仗勢欺人,那貓狗雖是畜生,卻也護主罷了!
束妃娘娘為此下了狠心,挑了些素雅的衣裳,親自去御膳房裡煲了一盅湯,在傍晚的時候,端著湯水去了御書房。
淵帝一向給這些年老的妃嬪一些優待,看著束妃精心打扮仍然難以遮掩的蒼老,想起年少的時光,還是道了一句:「愛妃有心」,陪著束妃溫存了片刻。
只是待束妃第二日,又端著湯水糕點過來御書房,不說皇后娘娘那邊有些不樂意了,便是淵帝自個也有些膩味。
而束妃卻在第三日又端了一蠱罐燜魚脣過來,淵帝忍著性子宣了她進去,勉強喝了一口,便忽聽束妃泫然若泣地說:「陛下,臣妾今個才知道,藍玉那丫頭被蘇家人那般作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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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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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00:19:27
第二十五章
「」的一下,一聲陶瓷擊地破碎的聲音從御書房裡傳出來,少傾,侯在門外的李公公便聽到淵帝在怒吼:「來人!」
皇后娘娘提著湯水過來的時候,恰好見到束妃青白著臉,被李公公的乾兒子小桂子帶著往束妃的寢殿去。
皇后娘娘跟前的嬤嬤上前垂問,小桂子低聲道:「嬤嬤,皇上責罰束妃娘娘面壁思過,學學女誡!」
眾宮人便見到,皇后娘娘冷著臉出了門,回來的時候慈眉善目,眼睛裡像是溢滿了這四月的日光,一眼看過來,讓人渾身暖融融的,像殿裡供奉的菩薩娘娘一般。
慈寧宮裡的太后娘娘躺在榻上,問身邊的嬤嬤道:「阿音,你說這承兒幾日沒進宮來見哀家了?」
被喚作阿音的正是夏嬤嬤,自是知道晉王和太后娘娘之間的疙瘩,溫聲笑道:「娘娘,奴婢怎麼記得沒幾日啊,您又惦記晉王殿下了?」
太后娘娘一雙丹鳳眼看了一眼夏嬤嬤,嘆道:「阿音,你說,我是不是做的過了?」她本意只是讓承兒娶一個有助力的妻子,並未想過傷害那蘇家的女孩兒,只是,沒有料到,皇上竟然自以為是地懲治了蘇家女兒。
她又惱不得,只是,承兒那頭,明顯是生著氣的。
夏嬤嬤心下微轉,知道晉王估摸在氣頭上,沒一段日子,怕是都不會過來,笑著提醒道:「娘娘,也不知道,明珠郡主的禮儀學的如何了,那般嬌花似的女孩兒,老奴都有好長些日子沒見著了,老奴仔細想一想,該有半月了吧?」
說著,有些不確定地問太后。
太后細細一算,訝聲道:「可不半月了,今個就傳話,讓明個斐斐就過來,這回,要不留斐斐住個幾日?」
其實太后,對斐斐的心理是有些複雜的,不比賀承,斐斐長了一張和藜澤十分相似的臉,有時候斐斐站在自個跟前,她恍若見到了藜澤一般。
夏嬤嬤見主子轉了注意力,忙湊趣道:「明珠郡主性子活潑,主子要留她住幾日,這身子可得養好些才行,不然可經不得明珠郡主那折騰勁兒!」
太后想到斐斐的張牙舞爪樣兒,不由笑的眯了眼,「皇家的女兒,便該有精神勁兒,哪能像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一般,個個不是提線木偶,便是榆木疙瘩!」
說起皇家的女兒,太后忽地想到了靜沅長公主府的安寧郡主,嘲諷地哼道:「束妃那一支出來的,就沒讓人看得上眼的!」頓了一會,淡聲道:「青茹庵裡,你留意一下,靜沅和安寧都不是息事寧人的人!束妃手上的那點手段,這對母女,倒學了個足成!」
賀承後來不便來,卻也託人將肉送到後山,白芷去拿。
拿來的次數多了,蘇清蕙也不再瞞著,多出來的肉都分給綠意、菡萏和白芷,實是招架不住小白那幽怨的眼神。
什麼清規戒律,倒都拋在了腦後,蘇清蕙此時才不由的後怕,她可差一點絞了頭髮,將自己託身給這佛海無涯了。
東邊啃得歡快,只是,西邊院裡的主僕一連好些日子睡不著,總是無端的在半夜裡聞到肉香味。
一夜,盧笏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被肉味折騰的神思恍惚的芽兒壯著膽子,小聲問道:「小姐,為什麼我總是半夜聞到肉香呢?不是紅燒肘子的味道,就是燻雞的味道,今個,聞著竟像是百味樓的江米釀鴨子!「
盧笏「嘩」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漆黑的夜裡,看著窗柩裡投進來的月光,一片白光光的,疑惑道:「我以為是我自個饞肉了,你竟也聞到!」
一時主僕二人穿好衣服,循著肉香就尋覓到東邊廂房來。
東屋裡正點著一盞火光如綠豆大小的油燈,綠意剛又伺候小姐梳洗了一遍,正準備將水倒掉,剛推門出來,迎面便遇到了兩個人影,在黑漆漆的夜裡,像是幽魂一般,怔怔地看著她,那黑亮的眸子散著點點星光。
綠意唬的一愣,「啷」一聲,手裡的木盆磕在台階上,水流順著台階而下,屋裡白芷聽到聲音,忙出來看,後面菡萏和蘇清蕙也舉著油燈跟了出來。
燈光映過去,才看清是西屋的主僕二人,眾人都有些不悅,綠意拍著胸口,淡聲道:「這麼晚,盧家小姐怎地還不休息?」
盧笏強笑道:「聽到外頭有動靜,便出來看看,不想蘇家姊姊也沒有睡呢!」
身後的芽兒,卻是狠狠地吸了兩下鼻子,覺得肉味更濃了,眼裡發出光彩來,驚喜道:「小姐,小姐,你聞到沒,就在這裡,有肉!」說著,竟指向了蘇清蕙的屋子。
芽兒管不住腳地便要進屋去,這些日子,夜夜被肉折騰的睡不著,早上醒來,枕頭上都是哈喇子。
東屋眾人心頭一跳,蘇清蕙窘得趕緊將雙手攏在袖子裡,仿佛慢一點,芽兒便能尋到她的手指上來。
白芷倚在門上,有些不耐道:「要是饞肉,下山待一日便是,這半宿的,我們得先伺候我家小姐睡覺了。」
蘇清蕙知道盧笏素來要強,白芷這般說,她定會心裡不痛快,可是剛剛吃了一點肉而美妙的心情,瞬間被這一對不速之客打擾的丁點不剩,心裡也有些煩躁。
是以,只對著盧笏微微點頭,輕聲道:「我實在困得不行了,要是沒甚事,清蕙先去睡了!盧家妹妹,明日再見!」
盧笏尷尬地笑道:「我也回去睡!」一邊狠狠地瞪了一眼芽兒。
綠意撿起地上的木盆,關了門,輕輕地吐舌頭道:「這庵裡吃個肉,都得招賊了!」
蘇清蕙也有些無奈,看了看還攤在桌上的一點鴨肉,遲疑道:「以後還是不吃了,庵裡人多眼雜的,傳出去不好!」
用銀針將燈挑亮了一點的菡萏,見眾人都面帶糾結,憨厚地笑道:「奴婢也覺得不能吃了,奴婢覺著,這幾日,腰身已經胖了許多,再吃,衣裳就穿不下了!」
一時眾人都看向菡萏的腰,見其衣裳果有些微微撐起來,都不自覺地摸向了自己的腰,這才驚愕地發現,她們的衣裳,也快穿不下了!
夜裡,蘇清蕙摸著吃的有些圓滾的肚子,昏昏沉沉地睡著,一時夢見斐斐誇她身體玲瓏有致,一會又是賀承勸她吃雞,一會又見到一頭小豬轉著圈子找吃的。
許是今日的江米釀鴨子,吃多了,蘇清蕙半夜渴醒了,正掙扎著起身倒口水喝,忽覺得眼前有人影閃過,腦袋裡一時警鈴大作,也不敢動。
見那人一點點地靠近,嚇得屏住了呼吸,想起今夜守夜的是白芷,小白跟著菡萏、綠意去另一間屋子睡了!
作勢翻了個身,將手伸到了枕頭底下,握緊了枕頭底下的金釵,準備等那人俯身下來,就扎過去。
可那人卻站在塌旁不動了,而蘇清蕙心驚地發現,腦袋意識越來越薄,無邊的困意一遍遍地襲來,蘇清蕙嚅著嘴,狠狠地咬了一口舌頭,疼痛感瞬地襲來,蘇清蕙忍不住微微皺了眉。
卻聽見「」一聲,那人倒在了地上,蘇清蕙尚不明白髮生了何事,外面傳來盧笏主僕的吵鬧聲,只聽芽兒哭道:「小姐,奴婢不吃肉了,您不要不要奴婢,奴婢不吃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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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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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00:19:37
第二十六章
另一邊盧笏喝罵道:「再哭也沒有用,你在這庵裡,一直給我惹事生非,我是容不下你了,你走吧!」
一會芽兒跌跌撞撞地跑到蘇清蕙的門前,將門拍的錚錚響,一邊嚎哭道:「蘇家小姐,您快救救我,這黑燈瞎火的,讓奴婢能去哪呢!這是要了奴婢的命啊!」
門外又傳來盧笏陰冷的聲音,「你這賤蹄子,是存心和我過不去是不是,你吵嚷的,一會整個庵裡都睡不著,都過來看我笑話呢!」
此刻,嘴裡一股腥甜的蘇清蕙,竟不由自主地想到盧笏此刻黑著的臉,可是提到嗓子眼的心,卻落了下來,她知道,一會兒,便會有人過來了。
盧笏,救了她!
蘇清蕙心上一松,便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午時了,白芷跪在床前紅著眼睛,綠意和菡萏在檢查房間的拐拐角角,小白躺在腳踏上,無精打采的。
昨夜的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嘴裡的腥甜味讓蘇清蕙有些犯噁心,乾嘔了一聲,白芷才驚覺主子醒了,一時三個人和小白都圍了過來,菡萏貼心地遞了水給蘇清蕙漱口。
半晌蘇清蕙才緩過勁來,氣若游絲地問道:「昨夜,後來怎麼樣了?」
白芷忙往地上一跪,嗡聲道:「小姐,是奴婢疏忽了!」
蘇清蕙靠在菡萏身上,吃力地搖搖頭,問綠意:「後來是誰將人弄走了?」
綠意有些疲態的眼睛微微閃過一點掙扎,還是如實道:「小姐,昨夜盧家小姐和芽兒並沒有回去睡覺,而是在院子裡找肉,芽兒一個勁地認定院裡藏著肉,等有人進來的時候,兩人剛好看見,便貓著不動了,看著他吹了迷煙進咱們的屋子,等人進去了,她說,她也吹了迷煙進來!」
綠意停頓了一會,有些艱難地道:「所以,是盧家小姐和芽兒救了我們!」
蘇清蕙直覺有些不對,又問道:「那屋裡的人呢?」
「說是怕院外頭有人,盧家小姐後來和芽兒吵鬧將小師傅們引了過來,等確定院外頭沒人了,才敢將屋裡頭昏睡的那賊人捆了起來,鎖在了院裡頭的柴房裡,說是給灌了迷藥,等您醒了再處置呢!」菡萏見綠意說的為難,補充道。
蘇清蕙這才覺出哪裡不對來,盧家主僕哪裡來的迷藥?!
可是這時候,卻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淡聲吩咐白芷道:「你也別跪了,先去一趟晉王府!」
又對菡萏道:「你去告訴盧家小姐一聲,就說我醒了,等事理完了,找她嘮嗑!」盧笏肯露出手裡頭的東西救自己,蘇清蕙倒是沒有想到。
福伯得到消息,立即派人去山上將那賊人押下來,山上都是女流,趁著那人藥性沒醒,得趕緊弄出來,一邊又派人去宮門外守著王爺。
今個斐斐入宮,許久未見到妹子的晉王,下朝後,忍著性子,去了一趟慈寧宮。夏太后正執著斐斐的手,絮絮叨叨地囑咐著皇家貴女該有的氣勢,夏嬤嬤掀了簾子,進來說:「娘娘,晉王爺過來了!」
斐斐喜道:「哎呀,欠我的弓箭這回可得要了!」斐斐本來就是準備給清蕙求情的,偎在夏太后的身上,嬌嗔道:「娘娘,蕙蕙和人家關係好著呢,她去了庵裡,您又在宮裡,我就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這還是第一回夏太后從外孫女兒口裡聽到蘇清蕙的名字,不想到竟然二人還是這般深厚的關係,訝異道:「這京城許多貴女,你都看不上不成?」
席斐斐嘆了口氣,直了身子,無奈道:「哪是我看不上,我在江南待了好些年,回了京城,那些姑娘可都看不上我一個鄉下來的,就算被封了郡主,估摸心裡還是瞧不上我的!」
見太后娘娘皺了眉,顯出惱意來,忙又撲過去哄道:「您別氣呀,不是真心待我的,我也不稀罕啊,再說,我還有蕙蕙呀,您不知道,以前在江南,我老是和蕙蕙鬥嘴,可是,她還帶我玩呢!」
夏嬤嬤在一旁見著這小女兒家爛漫天真的性子,由衷地感到喜歡,仿佛一灘死水的心裡,也跳起了一點漣漪,不由插言笑道:「娘娘,老奴就看著郡主在您懷裡說說笑笑的,都覺的日子亮透了許多,哎呦,甚至覺得,這世上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呢!」
夏太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伴在自個身旁的老嬤嬤,這些年,她做什麼,即便再冷血,再狠毒,阿音都說:「您啊,高興就好!」這還是第一回勸她呢!
夏太后望著自幼伴她的阿音,打著一層層褶皺的面上,舒心的笑容,心裡也有些動容,阿音這是覺得,日子有了盼頭呢!
三人正說著,黎賀承已經走了進來,給太后行了禮,坐在下首,看斐斐偎在太后身上,輕聲道:「皇祖母正養著身子呢,你別沒輕沒重的!」
夏太后正估量著蘇清蕙的事,聽到外孫雖和自己彆扭著,還擔心著她的身子,眉眼頓時就舒展了,眯著眼,淡道:「你還知道我老人家病著呢,斐斐好歹還知道來陪我,王爺可是好些日子沒來看我老婆子了!」
黎賀承見太后這回換了招數,卻依舊不為所動,緩聲道:「我心裡自是關心您老人家的,只是,皇祖母,您要知道,承兒也有心啊!」
我也有想要守護的人啊!
見太后怔住了,黎賀承見她隱隱有些頹勢的面容,心下不忍,嘆道:「皇祖母,承兒希望您能夠安度晚年,兒孫繞膝,享天倫之樂!只是……」
夏太后卻忽地揮手打斷了黎賀承的後話,微微哽咽道:「你有這心便好,好,你要娶誰便娶誰吧,祖母也希望你和斐斐能過的順心!」
她們本是這藜國最尊貴的人,她在風燭殘年仍以色侍人,她的外孫和外孫女,應該過的平安喜樂,尊貴榮華!
黎賀承第一回見到外祖母這般動容,心裡起了惻隱之心,大步過去輕輕地拍著外祖母的背,一個勁地道:「皇祖母,您還有我們呢,我們會護著你的!等以後孫兒成家了,您就跟我們一塊過日子吧!」
斐斐也笑道:「娘娘,您不是賞了我一座郡主府嘛,等蓋好了,您出宮跟我住,我帶您去爬山,去摸魚,小魚在腳背上游得時候,可舒服了呢!」
夏太后被斐斐逗得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嘆道:「你要讓藜國的太后跟你去躺河摸魚?」
她可是藜國的國母呀!
可是出宮,孫女兒說的那日子,想來是她一輩子都體驗不了的。
等黎賀承陪著外祖母和妹妹用了午膳,出宮的時候,一眼便見到了在宮門外急的冒汗的趙二。
蘇清蕙吃了一點小米粥,換了一身衣裙,收拾整齊了才帶著綠意一起去了西屋,臨帶的還有白芷從王府裡帶出來的一盤醬香肘子,一隻燒雞,剛進了西屋,芽兒便兩眼冒光地盯著綠意手上的東西看。
蘇清蕙端端正正地給盧笏行了一個全禮,語帶感激道:「這回真的謝謝盧家妹妹和芽兒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盧家妹妹和芽兒仗義相救,清蕙現在,真是不敢想!」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19:45
第二十七章
盧笏看了一眼蘇清蕙,又看了一眼綠意手上的東西,笑道:「也是蘇姊姊運道好,恰好被我主僕二人撞見,是蘇家姊姊的命,也是我主僕二人的造化,這不,我可又聞到肉香了!」
盧笏說的坦蕩,眼裡倒是難得地顯得誠摯,蘇清蕙雖心裡有些底,卻沒料到,盧笏能說的這般透徹。
明明白白地要回報。
昨夜的事,自己及時被救,雖嚷來了庵裡的小師傅,可是除了這小院裡的人,沒人知道昨夜她的廂房闖進了人。
盧笏不僅救了她的命,也,保全了她的閨譽。
蘇清蕙清亮如水的眸子,望著盧笏淺笑的臉,那兩個小梨渦,像是漩渦一般,要將人沉溺進去,這般丰姿綽約的女子,如果不是庶女,想來,在這京城裡,也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兒。
便是以前再看不上盧笏,可這救命之恩,蘇清蕙卻是領情的,笑道:「以往對盧家妹妹多有慢怠,清蕙慚愧,竟得盧家妹妹捨身相救,這番恩情,蘇清蕙和蘇家都將銘記於心!」
盧笏等的便是這句話,此時聽了,揮著手,接道:「不瞞蘇家姊姊,我乃是家中庶女,不得嫡母喜歡,爹爹又去世了,才被送至這庵中,我先前一意接近姊姊,也是希望攀上姊姊,以得一門尚可的姻緣。」
說了一半,盧笏忍不住細細看了看蘇清蕙,見她聽的認真,並無半點歧視之意,才補充道:「盧笏一心希望能夠嫁給一位上進、人品上乘的兒郎,至於家底倒無不可,盧笏實是走投無路,才厚此臉皮,望蘇家姊姊幫扶一把,盧笏定當感激不盡!」
若是盧笏說要嫁進高門大戶,蘇清蕙定是不敢應承的,如果只是上進,人品較好,蘇清蕙覺得,便是不找賀承幫忙,她爹也是可以尋覓到的,便痛快地點頭道:「盧家妹妹這般相貌人品,實是沒有長輩作主,不然,定當早已覓得良婿,妹妹既是信得過,清蕙今日便修書一封,求爹爹幫忙留意!」
蘇清蕙弄清了盧笏這邊,黎賀承也從宮外快馬趕到了晉王府。
吳大帶著人剛將柴房裡的人押解出去,黎賀承便進了院門,紅著眼,緊緊抿著脣,一張臉冷的像冬日裡的寒冰,待見到從盧笏的西屋裡出來的清蕙,面上才微微動容。
綠意和菡萏連忙行禮道:「奴婢見過王爺!」
「王爺?」晉王?
這是盧笏第一次見到黎賀承,傳說中的晉王爺,此時方知,晉王向蘇清蕙求親的傳言是真的,驚得怔在了西屋的門邊,微微張著嘴,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在蘇清蕙和晉王之間,來來回回地滴溜轉。
黎賀承一路已經聽了趙二將大概的事由說了一遍,知道是這個突兀地打量他的姑娘救了清蕙,對她客氣地行了一禮:「恩情後記!」
盧笏萬沒想到,晉王爺竟這般彬彬有禮,忙紅著臉福了一禮,識趣地帶著芽兒退了回去。
芽兒一時還沒有弄清楚狀況,捧著綠意遞過來的醬香肘子和燒雞,不知如何是好,等東屋的人走了,才緊張地問盧笏:「小姐,這,這東西怎麼辦?」
盧笏見芽兒一個勁地咽著口水,眼睛困得泛青,嘆道:「這些日子也委屈你了,陪我在這受苦,吃吧,等以後下山了,我定讓你天天吃到肉!」
剛咬了一口燒雞的芽兒,聽到「天天吃到肉」不由眼圈泛紅,猛地點點頭,含糊不清地道:「奴,奴婢,信小姐!」
回到東屋的黎賀承和蘇清蕙,兩兩相看默言,雙雙紅了眼,不同於之前的任何一次別離,昨夜,如若不是盧笏和芽兒……
黎賀承看著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蕙蕙,當初從水陽江裡將清蕙救回來的場景又歷歷在目,便是經過那一次,他竟然還沒有吸取教訓,竟然又一次將蕙蕙置於那般危險的境地!
「蕙蕙,我們成親吧!」
蘇清蕙一怔,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太后娘娘和皇上那邊呢?可是,對上賀承那般堅毅的眼睛,她竟然不自覺地點了頭。
「好!」
人生短暫,世事無常,既是兩情相悅,他們實是沒有必要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或事,而耽擱,唾手可得的幸福!
從窗戶裡看見晉王帶著隨從走了,盧笏才從西屋裡出來,一路小跑進了東屋,氣息不穩地問蘇清蕙:「蘇家姊姊,你是要回去了嗎?」
蘇清蕙意外地看了一眼盧笏,昨夜過後,她發現盧笏在她面前倒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盧笏明白蘇清蕙這一別有意味的眼神,窗外菡萏正給晉江小白梳著毛髮,盧笏忽地頓悟,輕輕笑道:「難怪我以往聽著你們喊這小白前頭加個晉江,想來這罕見的物種,是晉王送的吧!」
蘇清蕙遞了一杯茶給盧笏,點頭道:「盧家妹妹心思當真敏銳,實不相瞞,我下月初大婚!」
今日回去,賀承便會求一張懿旨,最遲明日,京城裡便會知道,聲名狼藉的蘇家小姐,要做晉王妃了。
「咳,咳!」盧笏正喝著水,猛地被嗆住,眼睛睜的圓滾滾的,不可置信地問道:「是,是晉王?」
見蘇清蕙笑著點頭,盧笏一下子覺得受到了驚嚇,她竟然,救了未來的晉王妃!
盧笏微微仰著臉,她覺得命運之神此刻正在輕撫她的面頰。
很多年以後,盧笏覺得她人生的轉折點,不是十四歲那年爹爹去世,她從嬌寵的盧家小姐,一夕跌落泥裡。而是十五歲那年,嫡母將她送到青茹庵裡,她意外地救了晉王妃。
此後浮沉半世,她也忘了當初的初衷,不過是嫁一個肯上進、有學識的郎君,過相敬如賓的日子。
此時的蘇清蕙不妨盧笏竟然這般激動,不禁被感染了兩分,一時心裡也有些恍然,她不明白現在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她和賀承,早已訂婚,這場婚事不過是早晚的,只是換了一個地點,換了一個身份。
她的婚事,便蘊含了許多不一樣的因素。
可是蘇清蕙卻一點也不想在這樣一個令人愉悅的下午,想那些勾心鬥角、錯綜複雜的事兒,重生以來,不管是她願意還是不願意,總有各種意外,各種傷害,猝不及防地降臨到她身上,如若不是重生一世,蘇清蕙認為自己是承受不住的,或許在當初水陽江渡口驚馬之前,她便又會再次嫁給張士釗。
再一次做那一方精緻小院裡的官家夫人,出外應酬的時候頂著江南才女的名頭,做一兩首百無聊賴的詩。
冥冥之中,仿佛張士釗就是一個安穩的存在,而賀承,似乎永遠和動盪相扣,可安穩也等於埋葬自己的本心,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活著,在眾多妾侍裡如菩薩一般被供著。
窗外春光正暖,映著天邊的雲彩像點了透明的羽翼一般,有一種行雲流水的澄淨、安寧,蘇清蕙忽地笑道:「盧家妹妹,明個,我要回去安心待嫁了!」
黎賀承出了青茹庵一張臉上便如降寒霜,一直以來,他並未想過動靜沅長公主府,淵帝一系,害了他們的岐王,可是,見了蕙蕙的那刻,他從來沒有那般清晰地感悟到,古人說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含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19:55
第二十八章
蕙蕙以十五之齡便頗經動亂,以後,作為晉王妃,他要以無邊的尊榮讓她立在他的身旁。
他不往上邁一步,便帶著蕙蕙一起,墜落至崖底。
吳大一直守在後門等主子,等黎賀承帶著趙二從小道下山,剛從後門進來,便一眼看到了吳大,惻聲問道:「問出來了嗎?」
眼裡如結了寒冰,凍得吳大渾身一激靈,忙肅聲道:「主子,問出來了,也不是什麼有骨氣的,是安寧郡主下的令,屬下怕他亂咬,特地查了細節,這一個本身和安寧郡主不相干,可和安寧郡主乳母的兒子是拜把子的兄弟,昨夜,還有兩個在院外頭守著,預備……」
吳大忽地一頓,他雖是粗人一個,可是,這事,嘆道:「唉,主子,不是奴婢不說,這事說了也是讓您白白生一場氣!」
黎賀承涼涼看了一眼吳大,淡聲道:「說!」
吳大悄悄覷了一眼跟在主子身後的趙二,見他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地,一臉置身事外的樣子,嘔的心裡吐血!咋每次都是他領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硬著頭皮,豁出去道:「安寧郡主吩咐將蘇家小姐先侵犯了,然後趁著夜色偷運出山,送到京兆尹瞿大人的府上!」
京兆尹瞿大人今年已年逾六十,最是貪色不過,府上卻只有一妻,並無妾侍,聽說那些被玷污的女子,都服侍瞿夫人去了。
趙二見主子額上青筋爆出,默默為安寧郡主點了一支蠟,怕主子一時衝動,主動請纓道:「主子,對方畢竟是淵帝的親外孫女,鬧得太大不好,這事,還望主子三思而後行!」
吳大聽了炸毛了,怒道:「後什麼後,她是郡主,蘇家姑娘馬上還是王妃呢!這口氣,決不能忍!蘇家姑娘自從來了京城,這京城裡但凡有點頭臉的,誰不踩一腳!這可是咱們的主母!」
趙二不知道這頭蠢牛,摻合個什麼勁!
「啊,主子,你等等我啊!」趙二猛一沒注意,身前的人,竟然大步走開了,怒瞪了吳大一眼,哼道:「讓你亂咬舌!」
黎賀承直接去了慈寧宮,夏太后正在偏殿裡看著斐斐學禮儀,不時親自上去示範,聽夏嬤嬤報晉王來了,一時和斐斐都面面相覷,不是一個時辰前,才一起用了午飯了!
二人有些惶惑地去了正殿,黎賀承三言兩句交代了青茹庵的事,一旁的夏嬤嬤待晉王說完,忙跪下請罪道:「娘娘,老奴晚了一步,老奴今個才安排人手過去照看!」
黎賀承親自過去扶起了夏嬤嬤,「嬤嬤,這事疏忽的是我,是我要娶的妻子,卻差點給別人害了!」
又對著還未消化這個消息的夏太后道:「皇祖母,孫兒想將蕙蕙放在身邊看顧,除了您和斐斐,這是孫兒最看重的人了,還望皇祖母成全!」
席斐斐也上前拉了拉夏太后的袖子,夏太后嘆了一聲,對著夏嬤嬤道:「阿音,你去拿出來吧!」
不一會,夏嬤嬤便抱出來一個盒子,遞給晉王,裡頭正是一封懿旨,賜婚於晉王和蘇家清蕙。
夏嬤嬤笑道:「明個就讓李公公去頒旨!王爺和蘇府挑個吉利的日子!」
席斐斐搶過來看了一眼,驚嘆道:「娘娘,您什麼時候寫的啊?哎呀,這回蕙蕙真要成我嫂子了!」
夏太后和夏嬤嬤兩人對望了一眼,淡笑不語,見承兒激動的心口起伏,打趣道:「快回去準備著吧,該有的,都得有,缺什麼,和夏嬤嬤說一聲,就從我庫房裡拿!」
黎賀承紅著眼應下,跪道:「皇祖母,以後,孫兒和蕙蕙一定好好孝順您老人家!」
一句話說的,夏太后也紅了眼,嘆道:「起吧,起吧!」
等入了夜,斐斐去睡了,夏太后輕聲問夏嬤嬤,「阿音,你說,當年,我若不執意要將藜澤嫁給席家,不執意為了藜澤當一個無上榮寵的公主,迎了淵帝入室,藜澤,會不會一直伴在我身邊?」
夜裡露寒濃重,從窗柩裡溢進來的寒氣,讓夏嬤嬤不禁打了個寒顫,低聲應道:「娘娘,您和今上畢竟有情誼,公主的事,誰也沒有料到,如若不是在御花園裡受了欺辱,想來,公主也不會走!」
夏太后神情一滯,默默垂了眼瞼,今個晉王入了兩次寢殿,斐斐又住了進來,那人,怕是又會派人來看著,她竟忘了。
看看搖曳的燭光,淡道:「時候不早了,讓她們伺候我入睡吧!」
「是!」
一時外頭候著的宮女,捧著木盆、皂角、布巾、寢衣等,魚貫而入。
四月二十七,李公公帶著淵帝的口諭到了蘇家,對著蘇志宏笑道:「蘇大人,聖上感念蘇家小姐年紀輕輕的便有心為黎國祈福,這份心意當得閨中兒女的楷模,只是蘇家小姐,畢竟是豆蔻年華,聖上的意思是,不該誤了蘇家小姐的前程,還是移回家中,早日議親才是!」
蘇志宏頓覺莫名,只是李公公是聖上身邊的紅人,這次前來又這番客氣,想來不是壞事,忙道:「有勞公公跑一趟,不知,公公是否有閒暇逗留飲杯清茶?」
這是傳旨時,常會遇到的客套,上次李公公不屑地拒絕了,這一次,李公公一張臉卻笑得像朵盛開的菊花一般,連連點頭,道:「一早聽說蘇大人府上藏著許多好茶,雜家垂涎已久!叨擾,叨擾!」
蘇清蕙即日便要成為晉王妃,日後蘇家的前途不可限量,李公公自是得抓緊機會,早些打好關係,是以即使忙的腳不沾地,這傳話的活兒,也沒給自個帶的小桂子。
彼此存了心,李公公這回連銀兩也沒收,蘇家這邊得了確切的消息,待李公公一走,蘇志宏忙叫來楊頭領,道:「大楊,快,快,準備幾輛馬車,派人喊楠兒回來,一會我們便去接蕙蕙!」
楊頭領神情一震,大聲應下!
蘇清蕙從山上回家,蘇志宏,蘇侯氏,並在書院裡讀書的蘇清楠都一併接到了山腳下。
這邊,盧笏帶著芽兒也送到了山腳下,拜見了蘇父蘇母,二人尚不知女兒在山上遭遇的險境,以為是蕙蕙交的新好友,十分客氣地受了禮。
蘇侯氏自個也是美人,見到盧笏這般的,還是忍不住仔細看了兩眼。舉著帕子,抿嘴笑道:「比下去了,姑娘可將黎國多少女孩兒給比下去了!」只是人雖美,長得也是長輩喜歡的富態圓潤,蘇侯氏卻直覺地不喜歡盧笏望人的眼神。
直白,又隱晦,雖是黑白分明的眸子,可是,卻沒有無憂無慮的女孩兒應有的清澈,扮慣了豬吃老虎的蘇侯氏,仿若遇到了對手,只是盧笏畢竟是女兒的好友,蘇侯氏還是送了一支玉葉金蟬簪。
等收拾妥當,上了馬車,蘇侯氏拉著女兒的手,便紅了眼,清蕙上山以後,她便在家裡抹了好些天的淚,雖說是女兒和賀承商量好的,可是,男子的心,最信不住了,如若以後晉王變心,她的女兒,就要在山上住一輩子嗎!
蘇侯氏拿著絲質的帕子拭了拭濕潤的眼角,喃喃道:「蕙蕙,你要再不回來,娘的眼都得哭瞎了,你說你這孩子,怎麼議嫁以後,就這麼不順遂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0:03
第二十九章
半月多不見,娘親面上像是上了一層蠟,竟失了許多光澤,掛著一雙黑眼圈,眼睛浮腫,心下不由感嘆,她這琉璃心的娘,這些日子還不知道怎麼擔驚受怕呢!「娘,賀承說,太后娘娘已經下了懿旨,為我們賜婚了!」
「啊?真的啊!阿彌陀佛,我家蕙蕙可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蘇侯氏喜得眼淚直打轉,半晌又接道:「還好,先前就已經備下了嫁妝,不然這一回,咱們真的措手不及了!」
馬車行駛了一個多時辰,總算到了柏樹巷的蘇府大門前,蘇清蕙看著門前的冷清,心裡有些黯然,也不知道,這些日子,爹娘和哥哥在外頭受了多少慢怠與白眼。
蘇清蕙下了馬車,再一次看到門額上的「蘇府」二字,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不過半月多一點,再回來,她和蘇家的命運,都將翻開新的篇章。
第二日一早,李公公從夏嬤嬤手裡接過懿旨,帶著十二抬紅木箱子,熱熱鬧鬧地再一次出現在蘇府門前,許多路人瞧見熱鬧,一路跟著過來。
蘇家早有準備,一早便備好了香爐,穿戴好衣裳,大開中門。
焚香祭祖,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一刻鐘過後,李公公笑眯眯地問道:「蘇大人,一切可停當?」見蘇志宏答「妥當!」李公公這才慢條不急地從小太監手裡接過懿旨,宣道:
「茲聞鴻臚寺卿蘇志宏之女蘇清蕙嘉言懿行,勤敏敦厚,品貌出眾,哀家與聖上躬聞之甚悅。今晉王年已逾冠,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值蘇清蕙待字閨中,與晉王堪稱天造地設,為成佳人之美,特將蘇清蕙許配晉王為正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擇良辰完婚!欽此!」
李公公一邊宣讀,一邊心中概嘆,不過月余,他竟先後三次來這蘇家宣旨,這蘇家小姐真是天大的福氣盛著,才能由衰轉盛。
略過聽的潸然淚下的蘇志宏,對蘇清蕙道:「蘇家小姐,接旨吧!」
蘇清蕙恭恭敬敬地以頭伏地,雙手舉上,答道:「臣女蘇清蕙接旨!謝主隆恩!」
圍觀的群眾,瞬間嘩然,柏樹巷竟出了一位親王妃!
前被聖上斥責的蘇家,今日竟能有這般大的造化!
李公公對身後眾人的評說置若罔聞,對著蘇志宏道:「蘇大人,恭喜恭喜!擇日,雜家可得來討杯水酒!」
蘇志宏客氣道:「一定,一定!」一旁的楊頭領又不露痕跡地遞了一袋銀子過來,李公公眯著眼看見,卻擺手推辭道:「今個,討個彩頭,蘇大人贈我一些茶葉便是!」
後世記載,黎國嘉佑十年四月二十八,夏太后賜婚於晉王和時任鴻臚寺卿的蘇志宏家的嫡女,婚禮定在同年五月初十,一時廣為巷談。
安寧郡主自那次青茹庵裡被嚇以後,窩在廂房裡兩天都沒出來,靜沅長公主不放心,特地讓廚房熬了靜心定神的藥,每日讓宮女伺候安寧喝下。
這一日正在和郝二老爺商量著束妃娘娘的事,郝二老爺聽要往束妃娘娘身邊送一個妙齡佳人,模樣按束妃娘娘的來找,立時如被雷劈到一半,瞪著眼看著面前的妻子,像是從來不曾認識過一般。
哆著脣,有些匪夷所思道:「你說,像束妃娘娘?」束妃娘娘,本來就是當年明遠侯投機取巧,窺見了淵帝對太后娘娘的心思,特地從江南尋覓過來的,太后娘娘的翻版啊!
靜沅長公主不想駙馬竟有這般大的反應,有些心虛地笑道:「母妃身子也不好了,想在父皇身邊伺候,也有些無力,倒不如選一個年輕的,去了了母親的心願!」
郝二老爺,看著妻子,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真是我郝家門楣有幸,娶此佳婦,佳婦!」
靜沅長公主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駙馬說的是真話,還是假意。
珠簾一晃,吳嬤嬤忽地進來,顫聲稟道:「殿下,太后娘娘頒了懿旨,給晉王殿下賜婚了,是,是蘇家的小姐!」
郝二老爺愣了一下,待想清楚蘇家是哪家後,有些不悅道:「太后賜婚,你這般衝撞作甚!你也是府裡頭的老嬤嬤了!」想著畢竟是長公主身邊的人,郝二老爺忍耐了一點。
再是皇家公主,也只是一個婢女的女兒,郝二老爺一想到家裡這烏煙瘴氣的,沒一點書香門第的樣子,肚子裡就漲了氣!
瞧瞧,今個喊他來商量什麼,給束妃娘娘身邊送一個妙齡佳人,還要按著束妃娘娘的容貌來找!
哪有女兒給父親身邊送人的,只是昭告天下,束妃娘娘之所以能爬上龍床,是有了一張和太后神似的臉呢!
吳嬤嬤心裡正惴惴,想著先前花宴特地將蘇清蕙叫過來給明遠侯夫人羞辱的那次,還有,長公主帶著安寧郡主鬧到山上去,被駙馬爺暴喝一聲,一時怔在了原地。
五十多歲的老嬤嬤了,囁嚅著嘴,望望長公主,又望望駙馬爺,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是在訓斥她?
本能地跪了下來。
郝二老爺直接起身甩袖子走人了。
吳嬤嬤惶恐道:「公主,老奴,又給您惹事了!」
靜沅長公主搖搖頭,嘆道:「起來吧,就這個脾氣,也不知道又發的什麼瘋?太后的懿旨下來了嗎?」
吳嬤嬤被駙馬爺一打岔,差點忘記這事了,忙憂心忡忡地道:「下來了,已經在蘇家和晉王府宣讀了,現在京城大街小巷裡都傳遍了,公主,真是想不到一個四品小官家的女兒,還被皇上斥責了,竟還有這等造化!」
長公主扶著額頭,有些累心地道:「這事你先別管,你派人跟著駙馬看看,我這幾天總覺得,他身上的味道有些不對,你查查駙馬這些日子都去了哪裡?」
吳嬤嬤低聲應了,看著長公主一臉疲色,心上忽然冒出個念頭:這樣的日子,還不如和藜澤公主一樣,逃得遠遠的呢!
生母沒有娘家,長公主這麼些年了,還處處受掣肘!
吳嬤嬤為靜沅長公主感到不平,陰聲道:「公主,您是金枝玉葉,便是您再看重駙馬爺,皇家的威儀卻是不能損的啊!」
靜沅長公主倚在椅上,嘆道:「嬤嬤,我又何嘗不想呢,可是,我和駙馬孩子都有三個了,郝家又是京城的名門大族,尚公主雖有幾分榮耀,我母子幾人,又何嘗不是得了郝家的庇佑呢!」
她的生母憑著一張神似夏太后的娘,爬上了時為淵王的床,生下了她,小時候,她常常被宮人欺辱,罵她不過是婢生子,最卑賤不過的小郡主。
而藜澤,卻永遠是無憂無慮的皇家小公主,她一直不明白,她和藜澤都流淌著一樣的皇家血脈,為何,她便是天仙一般的小公主,而她卻要收宮女的作踐,連喊藜澤一聲「姊姊」的機會都沒有,每每遇到藜澤,她永遠是如宮女一般立在一旁行禮問安。
等先帝駕崩,父王繼承大統,她也成了名正言順的公主,聖上唯一的公主,而藜澤呢,是先帝朝的公主。
她不曾想過,「風水輪流轉」這句話也適用她與藜澤!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0:14
第三十章
那日,是先帝忌日的第十日,她在皇宮東南角偶遇藜澤,吳嬤嬤說了一句:「藜澤公主,你該對靜沅公主行禮!」
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曾經,她不也曾向這個皇帝伯伯的女兒,一次次地行禮問安嗎?
可是,藜澤呢,仰著頭,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吳嬤嬤,輕輕掃過她一眼,便孰若無人地走了!
那一晚,父皇第一次來她的寢殿,卻並不是看望她,而是甩了她一巴掌,道:「靜沅,你該知道長幼有序,知道兄友弟恭,知道,藜澤的母后是太后!」
藜澤的母后是太后,她的母妃只是束妃!
老爺雖還沒回來,可是西院裡的茉兒,還得有人去管啊!老管家搖著頭,無奈地招了兩個管家娘子,道:「後宅裡的事,你們比我懂,這茉兒以前是伺候在夫人身邊的,現在,唉,這樁先不提,趕緊將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補上!」
說著,老管家便要提腳走,這些糟心的事喲!
一個年長些的管家娘子問道:「老管家,那茉兒呢?安排在何處?」
老管家不由皺了眉,東院是夫人的,夫人正在氣頭上,往東院安排,夫人怕是更不痛快,往西院安排,老爺,老管家忽地開了靈竅,淡道:「將西院旁邊的兩間柴房收拾出來,今個天也晚了,讓茉兒跟小丫頭們湊合一夜,明個將柴房收拾整齊些,讓茉兒住進去!」
待老管家走了,年長些的管家娘子笑道:「也虧得老管家這般尊著夫人,老爺卻是一眼都不多看的,你想,論姿色身段,那茉兒抵不上夫人千分之一,可是,還不是入了老爺的懷。」
另一個娘子接話道:「我隱約聽說,夫人以前在娘家有些勾扯,老爺心裡怕是膈應的慌!」
「勾扯?呸!」年長的娘子不屑地看了一眼西院,又悄悄地伏到同伴耳邊道:「夫人至今是完璧之身呢!老爺連新婚都不曾圓房,怕是心裡不是住著人,就是看不上夫人,才扯這些有的沒的!」
那同伴驚得瞪大了眼,「還是完璧?可夫人這等都看不上,那茉兒。老爺也沒拒了啊!這真是造了什麼孽哦,怪道成親這些年了,也沒見夫人開懷!」
年長些的管家娘子左右看了一眼,見無半個人影,才繼續爆料道:「不然,茉兒敢爬老爺的床,這以後要是生下一子一女,搞不好就是張家唯一的子嗣呢!」
返身回來的張士釗立在屋檐後頭轉角處,靜靜地聽著兩個婦人在嚼舌頭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聽他和蘇清蕙,才驚覺已經三年了。
子嗣?
張士釗沒有驚動前頭的兩人,轉身出去找宣威將軍程修喝酒去了。
程修一早便得了張家那頭的消息,見這般晚了,張士釗竟像沒事人一般來府上喊他一塊去喝酒,淡淡地望了張士釗一眼,笑道:「士釗兄今個神清氣爽,想來,有家室的,這日子就是要松快些!改天我可得上門讓嫂夫人替我牽個媒!」
張士釗心裡暗暗叫苦,面上卻笑道:「子休既開了口,為兄自然得辦到!」見程修一副熱絡的模樣,心裡舒緩了些,提議道:「咱今個要不上五味樓,聽說它家來了新的彈唱的!」
程修對這些一向沒甚興趣,見張士釗興趣盎然,提了劍,便道:「走,走,為了嫂夫人給小弟保媒,今個小弟做東!」
晉江城裡已經點了燈籠,五味樓在晉江東城,有一道五味鴨,以一隻鴨可做五道菜,而每道都讓人讚不絕口而聞名,二人進了五味樓,裡頭的彈唱已經開始了,昏黃的油燈裡,兩姊妹倆身上像是籠罩著一層薄光,大的約二十來歲,梳著婦人頭,小的約十三四歲,一雙翦水秋瞳,讓張士釗不禁一怔!
程修順著張士釗的眼睛看過去,也不禁微微頓了一下,這個小的眼睛,倒和他遠遠見過的張家夫人有些神似!清泠泠的,像一汪清泉,又像煙濤浩渺的湖面,在這柔和的燈光下,既靈動又蘊著一點馨寧。
程修不動聲色地招了招老闆過來,問道:「這姊妹倆,可賣身?」
老闆是認得這個晉江小霸王的,要哭不哭地笑道:「程爺,這姊妹倆可是良家,大的已經嫁了人家,家計困難,這才帶了小姑子出來彈唱,您看,這,這?」
程修不耐地揮了手,毛躁道:「行了,下去吧,小爺我又不會搶,不過問一句,下去,下去!」
掌櫃的如得大赦般,忙連聲道謝,又道:「您往日裡剿匪也是出生入死的活計,難得來我這百味樓,今個小人做東!」
程修揮手道:「我一個孤家寡人,又不用存那勞什子的銀子,用不著!」
見張士釗還盯著那小的姑娘看,肚裡忽地來了火氣,道:「掌櫃的,不是我難纏,只是今個,張知州看上了,張知州府上只有一房正室夫人,你去問問,這小姑娘願不願意跟著張知州回府!」
張士釗聽到提自己,微微留了神,待程修說完,笑道:「子休,我可沒這福氣,莫提,莫提!」
五味樓的掌櫃見這小霸王一會一個腔調,被驚了兩回,也不敢在跟前討巧賣乖了,得了張知州的話,忙躬身退下,回頭便將這姊妹倆的婆婆喚過來。
張士釗回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東院裡還未熄燈。
蘇清蕙細細勾完了一副山居圖,這才覺得身上有些僵硬,吩咐屋裡的丫鬟白芷道:「夜深了,把門窗關好!我累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白芷低著頭應了一聲:「是!」她是張家來了蜀地後新買的丫鬟,以前一直和茉兒一起伺候蘇清蕙,說是一起伺候,不過是梳頭、選衣、打理首飾這些近身伺候的活兒歸茉兒,端水端飯,常常是她的。
是以,她和夫人並不甚熟悉,現在茉兒去了老爺的院子,白芷吹滅油燈前悄悄看了一眼夫人有些疲累的臉。
心下暗自嘀咕,也不知道夫人今個去哪了,頭上還有草葉,裙角上都是泥。
外廂房外漸漸傳來白芷勻稱的呼吸聲,蘇清蕙怔怔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黑漆漆的樹,這黑的濃烈深沉的夜,在這仿佛如鬼魅一般的夜裡,蘇清蕙隱約覺得那樹上似乎有個影子。
可是便是豺狼虎豹,她也不怕了。
今個她在外亂走了一日,回來時,一雙腳已經微微紅腫,可是,她能去哪裡?她還是得回來!
她有時候對著外頭的那棵樹,希望真的有什麼人在,來將她擄走,便是去當壓寨夫人,去跟著一個悍匪四處流浪,也好過這捆綁在張士釗身邊的日子。
蘇清蕙擁著被子坐在床上,聽著滴漏一聲,一聲。
張士釗晃晃悠悠地到了東院門口,老管家正帶著人巡夜,見到老爺回來,遠遠地便聞到酒味,稟了一聲:「今個夫人回來的晚,鞋上都是淤泥,該是又去了山裡!」
張府淡道:「夫人那邊以後出門,多派幾個跟著,現在蜀地匪寇多。」
見老管家應下,張士釗沉吟片刻,道:「你在東院收拾一間屋子出來,給茉兒住著!」
作者: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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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00:20:26
第三十一章
老管家一驚,急呼道:「老爺,那夫人那邊呢?」別人不明白,他可是看得清楚,老爺分明對夫人是有些情分的,今個茉兒的事已經讓夫人那般失魂落魄,老管家好心勸道:「老爺,莫將夫人逼急了!」
張士釗側首看著已經滅了光的東院,揮揮手讓老管家下去。
「咚,咚,咚!」院門忽然被拍的震天響,蘇清蕙摸著起來,點了燈。
不一會,便聽外頭白芷過來站在外稟道:「夫人,外頭有人敲門,奴婢聽著胡媽媽已經去問了,奴婢要不要進來伺候您?」
蘇清蕙皺眉道:「不用了,我今個累了,要是有人來,你回我睡下了便是!」
「是,夫人!」
外頭的腳步聲一會兒便遠了,該是白芷去找胡媽媽了,蘇清蕙吹了燈,漸漸覺得有些困意。
門,又忽然動了,估摸是白芷回來了,蘇清蕙也沒吱聲。
一隻帶著夜裡露氣的手擱在她額上的時候,蘇清蕙倏地一驚,卻是不敢睜開眼來。
她聞到了酒味!
那手順著她的額頭,一直摸到眉毛,眼睛,鼻子,嘴,下頜,脖頸。
蘇清蕙心跳到了嗓子眼,那手微微停頓,她聽到了一聲呢喃:「清蕙!清蕙!」
那粗重的呼吸,夾雜著酒氣,撲在她的臉上。
蘇清蕙心裡一松,是張士釗。
擁了被子,坐了起來,伸手理了理散亂的頭髮,對著外頭大聲喊道:「白芷,點燈!」
白芷應聲進來,舉著一盞小油燈,罩了琉璃套子,屋裡忽然明亮了許多。
張士釗站在床邊,和蘇清蕙兩兩相對。
許是酒勁,張士釗面上一片醺紅,看向蘇清蕙的眼裡,有一種莫名的衝動。
蘇清蕙低著頭,淡聲道:「老爺,想來是走錯房間了,這是東院,您的新歡,改在西院才是,這東院裡頭,只有我一人住著,以後,老爺還莫再走錯才是,以免,半夜,以為遭了賊了!」
張士釗並不應聲,也不再看蘇清蕙,直勾勾地盯著白芷放在桌上的那盞琉璃燈,半晌,說道:「夫人,我們該圓房了!」
「啷」一聲,蘇清蕙將繡著鴛鴦戲水的枕頭扔了出去,嗤道:「張士釗,你發什麼酒瘋!」
張士釗猝不及防,被枕頭砸了臉,看著眼前這個一臉高傲的女子,烏黑的秀髮垂在背後,一身寬鬆的寢衣,隱隱泄了點春光,她卻混然未覺。勾著脣,微微笑道:「夫人,你嫁進了張家!已經三年無出!」
蘇清蕙仰著臉,看著張士釗似笑非笑的一雙桃花眼,「三年?便是七年,十年,我也不會和你同床,你許是不知道,有潔癖的不只你張士釗一個!我嫌髒!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娶我是為了什麼,我爹還在呢,怎地,你便不待見我了?」
張士釗瞳孔猛地一縮,蘇家,岳父。
看著這個矜傲的女子,想到那封報喪的信,張士釗心間忽地一軟,低聲道:「是士釗莽撞了,夜深,夫人早些歇息!」
張士釗轉身便要離開,腳步遲疑了一下,道:「蘇清蕙,我既娶你,便會待你以正妻之禮!」
說著,大步離開。
白芷進來,輕聲問道:「夫人,是否歇息?」卻見床上的人紅著眼,木然地點頭。
婚禮交由禮部和欽天監監正共同操辦,定在了五月初十,離宣旨的日子只有十二天,也是黎賀承和蘇家怕夜長夢多,這時候也不說什麼考量、女兒年紀尚幼的話兒了,蘇志宏和蘇侯氏一心只盼著女兒能夠心想事成,早日嫁與良人。
欽天監監正從黎賀承以安王之子入了皇家宗譜以後,便開始著手準備晉王大婚的用品,旁的皇室子女,如安郡王,岐王世子,都是從開蒙的時候便開始準備起來的,晉王的已經算很晚了。
但是畢竟是親王的位份,規格在哪裡,該有的不會少,不該有的,太后和淵帝都先後賞賜了許多,便是蘇家,太后娘娘又陸續從私庫裡抬了三十來抬賞賜過去,有些是她這些年收藏的,有些,是以前給藜澤長公主備著的,現時一分為二,留了一半給斐斐,其餘的,都給了蘇清蕙。
柏樹巷這些日子一直是人聲鼎沸,有來看熱鬧的,也有過來給蘇清蕙添妝的,只是除了席家,蘇志宏和蘇侯氏都是淡淡的,人情冷暖,早在先前淵帝申斥蕙蕙的時候,他們一家體察過了。
倒是禮部尚書夫人鄭呂氏和女兒鄭琦的到來,除了頭面首飾,又有一副先帝朝千金難求的吳早子的觀音送子圖,倒是讓讓蘇家有些意外。
蘇侯氏記得蘇家和鄭家先前並無往來,倒是聽綠意說,先前在靜沅長公主府的花宴上,鄭家小姐,似乎不太看得上蕙蕙。
此次既是送添妝禮,蘇侯氏自是以禮相待,攜了鄭呂氏入座,又細細看了一眼鄭琦,這才笑道:「鄭夫人真是好福氣,這掌上明珠真如畫中走出來的一般可人,今年可及笄了?」
一旁的鄭琦微紅著臉,乖巧地坐在母親下首,鄭呂氏笑的眯了眼,顯見是以這女兒為榮的模樣,親熱地回道:「蘇家夫人謬讚了,也是先前不得功夫,不然早一點兒便帶綺兒過來跟著您家小姐學學了,便是沾了一兩分福氣也好啊!
蘇侯氏眼裡的熱絡便淡了一點,如果鄭夫人提一句先前花宴小兒女的事,還算誠心,這番直接揭過,要來沾福氣,這是見著清蕙上了高枝兒呢,如果清蕙嫁的只是晉江的校尉程修呢?
她家蕙蕙便算合該受欺辱嗎?
蘇侯氏端了茶,輕輕抿了一口,道:「不比鄭家小姐自幼在京城長大,見慣了世面,我家蕙蕙幸得慈寧宮裡的嬤嬤來教了規,不然,以後出門交際,可不平白的鬧笑話!」
鄭琦心口微跳,緊張地看了一眼蘇侯氏要笑不笑的臉,鄭呂氏一時覺得話有些不對味,也只當是這蘇侯氏小地方出生,寒酸刻薄慣了,也不當回事兒,心裡暗自鄙夷了下。
鄭呂氏又接著笑道:「我家綺兒說先前見過您家小姐,便覺親近,以後入了王府,也不是我們這等門第好上門打擾的,今個,不知道,您家小姐方不方便和我家綺兒見一見呢?好姊姊,也好緩了我家綺兒這一番仰慕之心喲!」
蘇清蕙的婚禮是交由禮部和欽天監監正一起打理的,對於鄭夫人的提議,蘇侯氏稍稍思慮一會兒,有些為難地道:「不瞞鄭夫人,這婚禮也就兩日了,嫁衣雖由欽天監監正和禮部打理,但是這給夫婿做的小物件兒,我家蕙蕙還沒做好幾件呢,這些日子都忙的熬到深夜,這,這,真是對不住了!」
鄭呂氏面上一僵,有些訕訕的,起身便要告辭。
坐在下首的鄭琦更是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她家出手的,可是吳早子的畫啊,這蘇家,真是枉為書香門第,竟連吳早子的畫都這般埋汰,一時又肉疼那副本該是她嫁妝的千金難求的觀音送子圖。
送走了鄭家母女,蘇侯氏舒了口氣,一旁的林媽媽小聲道:「夫人,這也是禮部尚書家的夫人啊,小姐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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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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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00:20:36
第三十二章
蘇侯氏輕輕地搖搖頭,「我們受氣便是了,蕙蕙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實在沒有必要在這些無謂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這邊話音剛落,前頭的丫鬟又來稟道:「夫人,楊國公府的蘇姨娘來了,您看,見還是不見?」
蘇侯氏聽到楊國公府就皺了眉,林媽媽看見夫人的面色,忙上前一步,斥道:「你們也不看看現在府上忙成什麼樣了,怎麼什麼人都報到夫人跟前來!」
那丫鬟也是不得已,大夥都不願意跑這一趟,就欺她綿軟,此時忙跪下道:「是奴婢的錯,奴婢這邊回去告知守門的一聲!」
說著便忙不迭地退了下去,蘇侯氏嘆道:「蕙蕙成了王妃,什麼人都想貼上來,要是面皮再軟些,就得被欺上頭來!」
林媽媽寬解道:「夫人,您放心,小姐經了這許多事,人情冷暖看的比以前要透多了,再說,還有王爺和太后娘娘護著呢,您呀,就把心望肚子裡放吧!」
蘇侯氏想到晉王爺,深深嘆了口氣,「這一對小兒女,也是不容易!」
五月初十,蘇清蕙寅時正便被林媽媽喊了起來,請的全福太太是宗室裡的一位郡主娘娘,長輩俱在,兒女雙全,夫妻和睦,已經在廂房裡候著蘇清蕙了。
來的還有定遠侯夫人和安言師傅,定遠侯夫人已經請旨讓蘇清蕙做自己的嗣女,百年後,定遠侯府的一切都歸蘇清蕙,但並未上族譜,蘇清蕙也依舊是蘇家的女兒。
說白了,只是定遠侯府不想將財產充公,或給旁支,特地選了個人罷了,給的又是晉王妃,不管皇帝樂不樂意,太后娘娘是極為樂意的,當下就頒了懿旨,允了!
而安言師傅,這回更是將視為命根子的身家全帶了過來,先住在蘇家,等蘇清蕙回門,一起跟著去晉王府,名義上以蘇清蕙師傅的名義,當年,在倉佑城,程修未來之前,蘇清蕙便應承過,要照顧安言師傅終老的。
這邊蘇清蕙在琉璃燈下,細細地洗了兩遍臉,又用從井裡取出來的涼水澆了面,林媽媽遞過兩根紅繩,全福太太拍了拍蘇清蕙的臉,端莊富貴的臉上帶笑道:「不要緊張,女孩子出嫁都有這麼一會,我做了好幾回全福太太,手藝好著呢,絞的面,利索著呢,全京城啊,都找不到第二個來!」
這般自吹自擂,一時眾人都不禁笑了,蘇清蕙在京城除了定遠侯夫人,還不曾見過這般溫厚可親的長輩,緊張的心情,稍稍緩了緩。
絞了面,開始塗抹一層香脂,涼涼的,滑滑的,是胭脂白裡新出來的玉容膏,正是先前白芷給自己用過的那款。
接著,全福太太又指導丫鬟給蘇清蕙傳上嫁衣,嫁衣是十多個繡娘部分晝夜,緊趕慢趕做出來的,錦茜紅妝蟒暗花緙金絲雙層廣陵大袖衫,邊緣盡繡鴛鴦石榴圖案,胸前以一顆赤金嵌紅寶石領扣扣住,外罩一件品紅雙牡丹繡雲金瓔珞霞帔,桃紅緞彩繡成雙花鳥紋腰封垂下雲鶴銷金描銀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繡出百子百福花樣,尾裙長擺拖曳及地三尺許,邊緣滾寸長的金絲綴,鑲東海珍珠,行走時簌簌有聲。
蘇侯氏以及一種丫鬟媽媽,都不曾見過這般富麗堂皇,華貴雍容的嫁衣,定遠侯夫人笑道:「好了,都緩緩神,一會待了全套頭飾,更美呢!」
全福太太從綠意手裡接過梳子,一邊梳著,一邊念道: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在這充滿祝福與祥和的清晨,蘇清蕙恍恍惚惚地完成了全套新嫁娘的裝扮,再看鏡裡的人,自個都有些恍惚。
蘇侯氏看的又是欣慰,又是不捨,不敢在女兒面前垂淚,微微躲在了人後,自個捧在手心里長大的閨女,今個就要出門子了。
巳時初,皇城下晉王府的姻親隊伍便開始出門,吹吹打打地到了柏樹巷,蘇清楠帶著書院裡新交好的同窗便攔在了門口,大舅子攔親,晉王只得從系著紅綢的駿馬上下來。
有人起哄道:「王爺,您要娶的可是江南第一才女,今個,您怎麼也得做幾首詩贏了我們才成!」
晉王一時啞了口,額上立時急的出了汗,他那點墨水,他自個心裡有數。
後頭蘇清蕙正在等著出門,菡萏氣喘吁吁地跑來道:「小姐,小姐,王爺被難倒了,等救援呢!哈哈,逗死奴婢了!」
等蘇清蕙知道是考較詩詞的時候,腦子一下子也卡住了,驚道:「哥哥怎麼也不手下留情,明明先前和我說,讓他表演射箭的啊!」
定遠侯夫人笑道:「傻閨女,婚期這般急,再不刁難刁難新郎官,人家不以為你這是巴著嫁呀!實話和你說吧,這是我家侯爺一早和蘇大人商量好的!」
蘇清蕙紅著臉,望著義母和娘親,微微嘀咕道:「你們也不怕誤了吉時!」這一路曲折下來,便是這回娶親到門口了,只要沒拜堂,蘇清蕙心裡都不踏實!
怎麼這一世成個親這麼難!
美美噠的新娘子對自個親爹,親哥,產生了深深的怨念!
安言師傅見徒兒這焦急的小模樣,笑的眼淚都要出來,「師傅在呢,怕啥!誤不了!」
安言師傅招來身後的綠意,低聲對她念了幾句,見綠意眼中一亮,笑道:「快去吧!耽擱了,你家小姐回頭可不饒你」
綠意在眾人的哄笑聲中去前頭找了哥哥,等黎賀承這邊得了安言師傅的指點過了關,剛好是午時正,等迎親的隊伍在蘇家用過宴,蘇清蕙和黎賀承拜了蘇家祖先,已經是未時正。
蘇清楠背著妹妹上花轎,蘇清蕙手上捧著象牙筷子,懷裡夾著兩條步步如意雲片糕,出蘇家大門的時候,一把象牙筷子向後頭拋去。
懷裡的糕點也被夫人小姐們搶走,蘇志宏和蘇侯氏望著女兒著了一品正妃品級大妝的正紅身影進了花轎,眼裡有些濡濕。
定遠侯夫人也有些感傷,還是安慰道:「左右都是在京城,想蕙蕙了,見上一面也容易!」
手裡什麼時候被塞了一個玉如意的蘇清蕙兜著鴛鴦戲水的紅蓋頭,糊裡糊塗地進了花轎,低頭看著手頭上潔白澄淨的玉如意,脣角不禁露了點笑意。
數十里的紅妝,馬車從柏樹巷頭排到尾,從柏樹巷到皇城下的晉王府,一路上的樹上都系了紅綢,兩邊是一早便安排好的士兵,防著兩邊看熱鬧的百姓衝撞了一對新人。
只是剛出了柏樹巷,前頭還是出了喧鬧,蘇清蕙忍不住捏緊了手,這樣的日子,她一直便隱隱覺得,不會這麼順利。
「晉王爺,蘇家小姐和我在江南時,也屬故人,今日新婚之喜,士釗理當前頭恭賀!」
張士釗騎著高頭大馬,一身墨色錦緞長袍,袍內露出銀色縷空木槿花的鑲邊,坐在馬上背脊挺直,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隱隱透出一點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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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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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00:20:44
第三十三章
民眾裡一時有人便認出,這是不久前才遊街的狀元郎,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便如一鍋正待沸騰卻忽然停下來的滾水,只待,加一把柴,醞釀著最後的沸點,無數八卦的眼來回在晉王爺和狀元郎之間轉。
如果新娘子不是坐在嚴實的轎子裡,怕是也得被這些閃爍著好奇的眼盯出窟窿來。
黎賀承眯著眼,朗聲笑道:「張大人向來凡事愛湊個熱鬧,只是今個本王娶親,沒時間奉陪,改日請張大人去百味樓喝上幾杯!」
一旁開道的吳大和趙二,不由分說,便對著張士釗做了個「請」字,張士釗一見著兩人,當年蘇家門前被羞辱的場景便浮上心頭。
張士釗看著那個依舊抗在轎夫肩上,並未落下的轎子,眸中閃過一片頹勢。便是他怎般努力,仿佛,他和她之間,一直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這溝,並不是家世,錢財,而是仿佛,蘇清蕙一早便堅決地劃開的一條界限,便是他救了她,三番兩次誠心上門求娶,她依舊不為所動。
這一刻,張士釗忽然覺得,他一直以來努力的方向似乎錯了,他越靠近,她反而躲得越遠越堅決。
黎賀承看著自己讓開的張士釗,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轎子,他明白張士釗的不甘心,悠悠地對著轎夫笑道:「起轎,本王還趕著吉時拜堂呢!」
忽察覺到斜前方茶樓上的視線,黎賀承猛一抬頭看去,一雙幽怨的臉便那樣不期然地入了他的眼,他識得,那是京城杏花閣裡頗有盛名的柳花魁,聽說正是張士釗的紅顏知己。
輕輕地嗤了一聲!
而停在路邊的張士釗,看著吳大和趙二的背影,有些著魔地喃喃道:「果真是程修!」
他終究是遲了一步。心裡的痛意如潮水般無邊地涌來,刺得他全身發麻!
一路吹吹打打,轎夫都是特意挑選的盤下紮實的老轎夫,蘇清蕙坐在裡頭倒也平穩,只是蓋著紅蓋頭,四周有些不透氣,早上到現在又滴水未進,再被張士釗一鬧,等到了晉王府,花轎一停,蘇清蕙面色已經有些煞白。
黎賀承有些緊張地輕輕踢了三下轎子,這才在冰人的指引下,牽出蕙蕙,入正廳拜天地。
一雙粉底緞面的靴子映入眼底,蘇清蕙牽著紅結的手不自覺地松了下來,莫名的安心,還有一點,小小的雀躍。
等一切禮儀都走光了,便是最後一步「送洞房」了。
蘇清蕙被賀承牽著,走了好些步子,才到了新房,一路上一直有笑鬧的聲音,都不曾熟悉,只是只要知道前頭牽的人,是賀承,那個兩輩子都努力出現在她生命裡的人。
冥冥中的宿命感縈繞在蘇清蕙的心頭。
黎賀承輕輕挑起蓋頭的時候,手微微顫抖,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上,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一般輕輕顫動,白嫩的臉上抹著淡淡的粉紅,更添了一份少女的嬌妍。
一頭烏黑柔亮的頭髮綰起,戴著莊重精緻華貴流麗的七尾鳳冠,瓊鼻挺立,櫻脣欲滴。
蘇清蕙眼前頓時一亮,周圍卻驀地靜了下來。
冰人見周圍這些皇家兒女們被驚艷到的模樣,面上也與有榮焉,笑道:「請王妃娘娘吃餃子!」
便有侍女端來備好的餃子,白如玉的碗裡還氤氳著熱氣,蘇清蕙輕輕地咬了一口,面上便露了一點紅暈。
果聽到冰人笑呵呵地問道:「王妃娘娘,生不生?」
蘇清蕙微微點點頭,輕聲道:「生!」
一時,包括賀承,都忍不住輕聲笑了,這般鮮活嬌嫩的蕙蕙,會給他生崽子!
想到什麼的晉王爺,耳根刷地一下紅了。o(n_n)o
冰人繼續婚禮儀式的最後一項,說祝福語:「王爺和王妃娘娘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接著便要帶看熱鬧的人退下,一時屋裡只剩下黎賀承和蘇清蕙,蘇清蕙輕輕地舒了口氣,吁道:「好歹清靜了!」又忍不住摸了摸頭上的鳳冠,皺眉道:「脖子都快斷了!」
賀承上前輕輕地將鑲滿了各色珍珠、寶石的鳳冠取下,像是卡住了一根發絲,賀承破費了些時間,將那根頭髮繞出,坐在床上低著腦袋的蘇清蕙,眼眸微濕。
不過是取個鳳冠,她竟覺到了視若珍寶的寵溺。
黎賀承將鳳冠放在梳妝檯前,對著自個的新娘子笑道:「蕙蕙,我讓人給你弄點可口清淡的吃食過來,前頭還有賓客,我晚間才能回來。」
蘇清蕙看著耳根發燙的某人,猛點了點頭,道:「少喝點酒!」
賀承出去,綠意便跟著晉王府的丫鬟過來,那丫鬟正是白芷,道:「王妃娘娘,奴婢給您備了杏仁奶酪,御膳豆黃、芝麻卷、金糕、棗泥糕……」
綠意揮手道:「白芷,幾日不見,你怎麼這麼囉嗦,先端來再說啊!」
白芷一愣,委屈道:「綠意姊姊,你不知道,這王府裡一個大丫鬟都沒有,我這幾日都忙糊塗了!」
蘇清蕙心裡一動,笑道:「回頭我好好補償你,先端碗杏仁來,我這餓的,說話都吃力!」
黎賀承回來的時候,夜幕已經落了,白芷、綠意和菡萏伺候了蘇清蕙梳洗,都先下去,蘇清蕙一個人待在新房裡,百無聊賴,想起昨晚入睡前,娘親塞給她的小畫本,她上一世也曾看過的,只是,進入張家,一直就沒碰過,後來也不知道隨著箱子被扔到哪裡去了。
想到賀承剛剛發燙的耳根,蘇清蕙忽地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小畫本昨夜她是放在一個箱子裡的,壓在最下面的一層空格裡,所以上輩子,她不拿出,這小畫本便一直不曾得以見天日。
這畫本子,說是外祖母傳給娘親的,上頭的小人畫的竟入木三分,巧妙的是,小人面上的表情竟也栩栩如生,倒像是真的照著人的模樣來勾出來似的。
蘇清蕙一開始還有些臉紅心跳,到的後來,竟隱隱入了迷,屋門被推開的時候,猛然驚覺,順手將畫本子藏在了枕頭底下!
賀承眼尖,已然看到一點封皮,心裡不動聲色,讓外頭抬了熱水進來泡了澡,換了寢衣,才近到床邊來,幫蘇清蕙理了理一頭散下來的頭髮,輕聲問道:「蕙蕙,你剛在看什麼書呢?也給我瞅瞅,漲漲眼?」
蘇清蕙瞪著眸子,心頭一驚,失聲道:「我隨便翻翻,不值當看!」一邊往將枕頭往床裡頭推推,仰著臉笑道:「呃,我們要不先睡!明個還得去宮裡!」
賀承看著面前眼閃躲閃,一副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的人兒,摸著下巴,點頭應道:「也好!」
一時,兩人躺下,蘇清蕙心裡有些糾結,動作是看懂了,可是,第一步要怎麼來?
賀承等了半晌,見王妃也沒個動靜,心下好笑,以為蕙蕙真當看出了什麼,要大展拳腳呢!翻了個身,湊到蕙蕙耳邊道:「夫人,你要學,不用看書,我教你可好?」
蘇清蕙腦袋一懵,臉上漲的快滴血一般,伸手就用被子把頭捂住!悶在被子裡,甕聲甕氣道:「我今個太困了,先睡了,明個再說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0:53
第三十四章
不過一會,蘇清蕙便覺得,一個溫暖的身子貼了過來,咬住了,她的耳朵。
不稍片刻,被剝的頓覺一片沁涼的蘇清蕙,恍惚間,想不起來,第一步是怎麼開始的?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黎賀承就醒了,看著昨晚先是拘謹的一動不動的蕙蕙,到後來,亮著眼睛躍躍欲試的模樣,便想抱著蕙蕙不起床才好。
只是今個要去皇宮裡請安,先前,皇上斥責過一回蕙蕙,雖是後來又由皇祖母賜婚了,可皇祖母在後宮裡的地位比較尷尬,這些年,也豎了不少敵,她們懼於皇祖母的威嚴,不敢露一點。
對於,蕙蕙,宮裡的那些人,怕是不會忌憚的。
可是看著睡的香甜的蕙蕙,晉王爺怎樣也舍不得喊醒她。忍不住伸手去摸小巧的鼻子,紅艷欲滴的脣,想起昨晚上的廝磨,心裡升起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凌雲壯志。
他要讓蕙蕙成為藜國最幸福,最尊榮的女子!
再也不需要看任何人的顏色,再也不需要在這一個安靜的清晨不情願地起床。
蘇清蕙心裡記著事兒,睡的也不是很沉穩,一點響動便醒了,嚶嚀了一聲,揉著眼睛問賀承:「夫君,什麼時辰了?」
這是昨晚情濃的時候,賀承非要清蕙叫的,喊了兩聲,蘇清蕙一早竟混混沌沌地喊了出來。
賀承心頭一暖,看了下滴漏,輕聲答道:「寅時正了,蕙蕙,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蘇清蕙蹬了兩下被子,翻了身,胸口頓時一片清涼,忙唬的睜了眼,一雙清亮的眸子,看著枕邊的賀承,這才想起自個已經成親了,見賀承笑望著她護住胸前的手,腦袋再一次卡住!
賀承笑著不言語,起身去衣架前拿了昨晚綠意備好的衣裳過來,對蘇清蕙道:「王妃娘娘,夫君伺候你穿衣可好?」
啦啦啦,我是羞恥的分割線
到了皇宮宮門口不過才卯時三刻,正是大臣們來上朝的時候,黎賀承剛扶著清蕙下了馬車,便有大臣上前見禮,簡略寒暄兩句,正準備帶著清蕙先去後宮,有一把扇子攔在了黎賀承身前。
正是安郡王。
收回扇子,安郡王笑道:「再不曾知道王兄還有這等溫柔曉意的時候,聽說東川王那邊最近可舍了不少人馬,不知皇王兄可曾知道?」
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了眼蘇清蕙,當初見黎賀承和席斐斐走得近,以為是看中了席斐斐,沒想到,竟是席斐斐身邊的蘇家女兒,真是平白浪費了他許多精力!
黎賀承輕輕上前一步,將蕙蕙掩在身後,冷望著安郡王道:「為兄向來不曾理這些俗務,怕是不及王弟明白。」
安郡王望著黎賀承的眼裡帶了兩分審視,自嘲地笑道:「是弟弟叨擾王兄了,想來太后娘娘那邊已經等急了,弟弟便不打擾了!」
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黎賀承點點頭,牽著蘇清蕙便先一步往後宮去,裡頭夏嬤嬤一早便派人來接了。
二人剛進了宮門便有小公公飛奔往慈寧宮報消息,慈寧宮裡頭已經坐滿了妃嬪,就等著初初大婚的晉王攜著王妃進宮了。
夏太后一早便起了,特地換了身鳳袍,頭上戴著疊了三層的鳳冠,金鳳之間貫著的東珠,讓下頭的嬪妃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是一個女人,一生最高的榮耀!
夏嬤嬤接了消息,笑盈盈地進來稟道:「娘娘,來了!」
夏太后先前還掛著的臉,立即便換了副顏色,看著皇后和眾妃嬪笑道:「我還沒見過晉王妃呢,一會兒,你們都幫我瞅瞅!水不水靈!」
還隨侍在宮的明珠郡主席斐斐笑道:「娘娘,再沒比蕙蕙還水靈得了,您看了,保准喜歡!」
一旁的束妃端著茶盞,輕輕地用茶蓋掩著沫子,不動神色地笑道:「聽說晉王妃和明珠郡主相識,想是脾味相投?」
這話本沒有什麼,只是束妃那似有深意的眼神,讓席斐斐瞬間覺得,被針扎了一下,見束妃下首坐著的鸞嬪,一臉懵懂地看著她們,席斐斐「嗤」了一聲,這束妃和靜沅長公主為了拉攏皇帝也是無所不用其極,這也不知道從哪鄉野疙瘩裡挖過來的女孩子!
席斐斐也不再搭理束妃,坐在太后娘娘身邊,優哉游哉地吃著蜜餞。
束妃頗意外地看了一眼這個小炮仗,今個竟不還口,不怪夏澤辛喜歡這丫頭,和藜澤真是一個脾氣,只是,藜澤是凡事看的通透,而這丫頭,還拆了點。
想到宮人說夏澤辛將明珠郡主留在宮裡教導禮儀,束妃不由想起了自個的外孫女,安寧郡主,說起禮儀,安寧自是不差,只是要說通透,束妃自覺還是離當年的藜澤差了遠的。
蘇清蕙跟著賀承進慈寧宮的時候,便見著殿裡頭已經做了許多人,都是品級大妝,正位坐的想來便是太后娘娘,正一臉期待地盯著殿門口。
左邊下首坐著的,也穿著明黃鳳袍,想來是皇后娘娘,一言不發地看著鑲著翡翠紅寶的護甲,像是周圍發生的都與她無關似的。
右下首坐著的妃子,該是正二品,以這宮裡的資歷,怕是束妃娘娘,蘇清蕙一眼望過去,心上不由一驚,這束妃的眉眼,竟與太后娘娘有幾成相似。
黎賀承輕輕地捏了捏王妃的手,對著太后娘娘笑道:「皇祖母,勞您老人家久等了,孫兒以為您還沒醒呢,您這殿裡竟然都已經坐滿了!」
束妃接話道:「可不就等著晉王和王妃了,快給我們瞅瞅王妃娘娘!聽說,比京城裡頭的哪家貴女都水靈呢!」
這話說的,蘇清蕙便有些不樂,這是明著嘲諷先前賀承看不上各家貴女,單要娶她一個小官家的女兒。
夏太后,淡淡地瞥了一眼束妃,涼聲道:「等靜沅下頭的幾個孩子成親的時候,束妃你再樂呵也不遲!」
束妃一噎。
她的幾個外孫,孫女,婚事可都不由她做主,心裡暗暗地啐了一口:「這老婆子,呸!」
可是束妃也只敢在心裡頭罵一句,不僅她不敢,便是對面的皇后娘娘也不敢,這些年,不單是因了夏澤辛是皇上少年時心口的硃砂痣,更因了,當年,先帝去世,跟著先帝的一大批影衛不見了!
可是,誰敢肯定,那些人不是守在這皇宮裡的某個角落,護著夏澤辛呢,畢竟當年,先帝對夏澤辛也是護在心口上疼的!
更是為了她,先皇后去後,後宮一直都沒再立皇后,既要夏澤辛享著無上的榮寵,又不要她端著架子做什麼賢良淑德。
三十多歲的人,當年在後宮裡,竟是二八年華的少女一般嬌俏明媚,當年誰不羡慕,那宮裡頭二十多年如一日風頭無兩的夏貴妃!
先帝走了,當今聖上,對著個快四十的老婦人,竟也如獲至寶,便是她和夏澤辛長了一張七八成像的臉,也不過只是露水情緣。
束妃想到這,忍不住看了一眼下頭,靜沅張羅送進宮裡來的鸞嬪,當年她也是這般稚嫩的面皮呢!
晉王夫婦二人沒有管殿裡頭他人的神色,此時黎賀承攜著蘇清蕙端端正正地跪在夏嬤嬤放好的蒲團上,給夏太后請安,二人接過夏嬤嬤遞過來的茶,對夏太后道:「孫兒(孫媳)恭請皇祖母用茶!」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1:05
第三十五章
夏太后連連說了兩聲「好」,接過茶來抿了兩口,又從一早讓宮女備好的托盤裡拿過兩個匣子,一個遞給了賀承,一個遞給了清蕙。
匣子有點沉,蘇清蕙猜裡頭該是珠寶頭面,接過後,交給跟過來的白芷拿著。
夏太后這才執了蘇清蕙的手,笑道:「比我想的還要俊俏些,以後啊,有時間常來宮裡玩兒!」
蘇清蕙笑著應下。
蘇清蕙不知道,打她進來的第一面,夏太后心裡就已經滿意了,夏太后自持一雙眼在宮裡頭閱了許多的女子,一眼便看出,這個是心思淺的,且是真心愛慕承兒的,那看承兒的眼,便和許多年前,自個看先帝的眼,是一樣的羞澀纏綿。
夏嬤嬤又帶著蘇清蕙依次見過皇后趙倪笙,束妃,還有許多已多年不得聖寵的妃子,只在見鸞嬪的時候,蘇清蕙見到殿裡頭忽然靜的幾乎能聽到香爐裡的香灰燃盡掉落的聲音。
夏嬤嬤略略地道:「這是鸞嬪!」
被喚作鸞嬪的女子忙起身,一張七分像太后,三分像束妃的臉上不知所措,對著蘇清蕙不知如何是好!
顯然像是沒有人和她說過,今個要見晉王妃。
蘇清蕙這下子更疑惑了,但凡能伺候在皇帝身邊,且還有了封位的,這宮規宮禮自是不會差才是,這鸞嬪怎麼像是小戶人家出門子的姑娘!
黎賀承顯是也看見了,面上立即便有了惱意,對太后娘娘道:「皇祖母,您這殿裡頭,怎能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來,您便是看不見這些齷蹉的,孫兒可不能讓您眼皮子底下不幹淨!」
夏太后笑著搖頭,道:「承兒有心便好,到了皇祖母這年紀,還有什麼看不下的!」
一直看護甲的皇后娘娘,冷不丁地道:「晉王既是有心,便清一清道兒也好!」
夏太后掃了一眼左手邊,也不知道是看誰,語氣不耐地道:「本宮乏了,承兒和清蕙留下,你們回宮吧!」
先是左手邊的皇后娘娘,也不管眾人的反應,扶著身後的宮女,起身便要走,又略停了一步,對著黎賀承道:「晉王這邊見過了,帶著王妃去陛下跟前吧!那邊還候著呢!」
皇后娘娘又掃了一眼蘇清蕙,笑道:「我那兒還有兩個顏色鮮亮的宮女,一會兒出宮晉王妃帶上,回去伺候,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蘇清蕙低著頭,輕聲應道:「謝過皇后娘娘,只是王府不缺人伺候!」
皇后趙倪笙一雙柳葉眉微微一挑,不耐道:「晉王府,想來還沒有摸清王府裡伺候的人吧!回去弄清楚了,心裡有了數,再說也不遲!」
「皇后娘娘,臣妾已經清楚了!謝皇后娘娘的好意!」蘇清蕙不卑不吭地回道。
皇后沒想到,這麼個小官家的女兒,竟是個拎不清的,一雙鳳眸晦暗不明地看了一眼蘇清蕙,扶著大宮女出了慈寧宮。
其餘嬪妃都依依行禮,束妃看著夏太后,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什麼也沒有說,帶著低位份的妃嬪退出慈寧宮。
一時,慈寧宮裡清靜了許多,夏嬤嬤笑道:「王妃娘娘,您用了早膳沒,老奴去備些!」
蘇清蕙抿著嘴,輕輕笑道:「有勞嬤嬤!」
夏太后在一旁見了,拉著斐斐的手道:「你說說,這會兒,這羞澀的小娘子,是晉王妃娘娘,還是哪來的美人兒假扮的?」
席斐斐仰著脖子,哼道:「我家蕙蕙向來這樣,在親近的人面前,就是一隻柔弱可欺的小貓,對著外人呢,自是要亮亮爪子的!」
夏太后輕輕地點了點席斐斐的額頭,「你這個猴兒,變著法兒幫你家蕙蕙說話呢!是你家的,就不是我家的了,過了今個,上了宗譜,可就是名正言順地成了我家的了!」
蘇清蕙和黎賀承在慈寧宮用了午膳,才由夏嬤嬤親自帶著,去御書房請安。
一路上果然遇到許多早上在太后宮裡見著的各宮小主子,都作偶遇的樣子,黎賀承面無表情,除瞭望天,望地,望花,望樹,便是望蕙蕙,任誰看了,都得贊一句:晉王妃好福氣!
要知道,各宮的主子都不是自個一個人在宮道上賞花或等人的,身邊必得站了一兩個貌美伶俐的小宮女,都道晉王大婚,身邊一個侍妾也沒有,這時候,誰先將人送進府去,拉攏的勝算更多一些。
至於晉王妃,呵呵,那不是一個四品小官家的女兒嗎?
蘇清蕙連皇后娘娘給的都推了,何況這些個妃嬪,上一世她便清楚,這宮裡頭,什麼婕妤,什麼貴嬪,都是虛的,淵帝一個勁地搭在了少年時求而不得的太后身上。
便是皇后,也只是形同虛設,如若不是,皇后的娘家兄長是一品威武大將軍,如今鎮守北疆,怕是坤寧宮早就成了人人可輕賤的地方了。
皇后可以和束妃叫板,可即便是清楚太后和淵帝的關係,她也是每十天帶著眾妃嬪去太后宮裡請安一次。
是以,當年輕美貌的黃婕妤帶著一個著了一身清水芙蓉煙蘿紗的妙齡少女,並兩個宮女,攔了她和賀承的去路的時候,蘇清蕙便皺了眉,也不開口。
黃婕妤愣了一下,她算計了半宿,就等著蘇清蕙問安,便哭訴著自個的表妹對晉王一片情深,素來得知王妃娘娘菩薩心腸,便是糾纏,也得讓表妹進了晉王府,可是,蘇清蕙只是擰著眉有些不耐地看著她。
不由詫異道:「晉王妃,我是聖人的黃婕妤!晉王的庶皇叔祖母!」
黃婕妤眨著眼,看著一點沒有動靜的蘇清蕙,晉王妃不該給長輩請安嗎?
身後跟著的夏嬤嬤,心裡頗覺滿意,見黃婕妤還不識趣地攔著路,斥道:「黃婕妤,晉王妃還得去前頭給皇上請安,你莫擋道!」
黃婕妤這才注意到慈寧宮裡頭的夏嬤嬤在。
身子不覺瑟縮了一下,紅著臉路旁退了兩步,低頭應道:「是!」
再碰到什麼昭儀,貴嬪,蘇清蕙一皺眉,夏嬤嬤便上前,是以,短短一刻功夫,蘇清蕙便得罪了後宮裡泰半的貴人。
黎賀承笑道:「蕙蕙,以後,我可不敢讓你一個人進宮,這些人不得吃了你!」
蘇清蕙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說不清的風情。
賀承不覺間一恍惚,腦子裡浮現出昨晚在新房裡,紅燭照耀下,那個媚眼如絲的蕙蕙。
夏嬤嬤在一旁笑道:「王爺,不說您,便是太后娘娘,也會將王妃看顧好的!保准丟不了王妃的一根頭髮絲,那些狐媚子,不值當什麼,您要是和王妃娘娘看不上眼了,後頭,老奴幫你清一清!」
夏嬤嬤說的隨意,蘇清蕙後背卻不覺一涼,這些婕妤、昭儀、貴嬪,看著也才十幾、二十來歲的年齡。
直到這一刻,蘇清蕙才驚覺皇家的殘酷,以往,都說後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今個,她才頭一次覺得,這雕梁畫棟、繁花似錦的皇宮,並不是她山清水秀、澄淨透明的江南水鄉。
她和賀承,一著不慎,便要墜入深淵。
賀承覺出蕙蕙的手微微發抖,忍不住側頭看過來,蘇清蕙輕輕搖一搖頭,笑道:「昨個累了一天,今天精神頭不太好!」
作者: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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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00:21:15
第三十六章
說著,到了御書房,淵帝跟前的紅人李公公帶著小桂子已經侯在殿外了,見了晉王夫婦過來,李公公立即上前笑道:「王爺,王妃,聖上已經等著了,隨雜家進來吧!」
走到門前,便聽到一個嬌俏的聲音,李公公低聲道:「鸞嬪在裡頭。」
黎賀承微微點頭。
鸞嬪正在給淵帝研磨,見殿裡忽地進了人,惶恐地看向淵帝,一雙明亮的眼,像兔子般楚楚可憐,淵帝心頭一軟,摸著鸞嬪的手道:「先回自個殿裡去吧!」
等鸞嬪走了,淵帝才看向黎賀承和蘇清蕙,一時,心下微微震動,只見面前的侄孫媳婦雙目猶似一泓清泉,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所攝。
緩過神來,淵帝對著黎賀承笑道:「怪道你執意要娶蘇家女兒,」又看向蘇清蕙,道:「安言師傅你可識得?」
蘇清蕙不妨淵帝問起師傅,輕聲答道:「正乃清蕙的恩師!」
淵帝猛拍了下桌子,繼而對著身邊的李公公笑道:「小李子,你是不是一直沒有看出來,承兒的王妃果然和安言師傅有淵源,我這一眼看過去,便想到了當年的安言夫子,也是往朕的眼前一站,便讓人為之所攝!」
淵帝說的暢快,不妨,底下的黎賀承微微擰了眉!不著痕跡地前頭跨了一步,掩了清蕙半個身子,道:「清蕙將安言師傅接到了京城,等臣帶著清蕙回門後,便要將安言師傅接到晉王府養老!」
淵帝看了一眼黎賀承,應道:「也好,安言師傅當年是名動一時的藜國第一才女,這些年來,無人能出其右,晉王妃既是安言師傅的關門弟子,以後得閒了,也指點下宗室的女孩兒們!」
蘇清蕙還不知道宗室有哪些女孩兒,既是皇上說了,便應了聲:「是。」
從頭至尾,晉王都將晉王妃掩在身後,那丁點的小心思,淵帝自是留察到了,一時覺得無趣,對李公公道:「將那鑲著紅寶石的匣子拿出來!」
李公公躬身應下,不一會,便從御書房後頭捧出來一個匣子,打開遞給淵帝,淵帝搖搖頭道:「賞給晉王和晉王妃的!」
黎賀承接過,蘇清蕙看了一眼,竟是一對龍鳳玉佩!
黎賀承和蘇清蕙雙雙對看一眼,攜著手跪了下來,黎賀承道:「陛下,使不得!」
淵帝擰著眉,道:「這本是先帝留給你父王的,先帝生前拿給我看過,我一直留著,沒捨得給出去,是你該得的!收著吧!」
李公公在一旁垂頭不語,他知道,當年,安郡王過繼到安王一脈的時候,陛下也是動了念頭等安郡王大婚給安郡王的。淵帝,這一次,無疑是給看似風平浪靜的水面上扔了一顆石頭呀!
等小桂子領著晉王夫婦出了御書房,淵帝靠在明黃色的椅上,苦笑道:「小李子,這承兒還防著我呢!」
李公公細一琢磨剛才晉王的舉動,也唯有挪了步子的舉動,怕是礙了淵帝的眼,只是,這,李公公琢磨了一會言詞,才開口道:「陛下,您忘了,當年,您也是這番的啊!」
淵帝一雙微微浮腫的眼,頓時一亮,四十多年前,站在櫻花樹下,他也是輕輕地往澤辛的身前挪了一步子,試圖攔住皇兄的視線。
「小李子,轉眼幾十年都過去了,皇兄的孫兒,都娶妻了,也知道護著媳婦了,我呀,還是等到了澤辛!」淵帝仰著身子倚在椅上,微微閉目,心裡說不上來,是那二十多年的等待折磨,還是現在和名義上的皇嫂在一起,更受著心靈上的煎熬。
除了澤辛,皇兄一向對他愛護有加!
李公公觀淵帝的面色,多少了解淵帝的痛苦,輕聲道:「陛下,先來後到,也該是您和娘娘的情分深些,斯人已逝,娘娘心裡頭,有您!」
去宮裡頭走一趟,蘇清蕙覺得就像剝了一層皮下來,等馬車宮門,蘇清蕙心裡頭微微吁了口氣,伏在賀承身上道:「我不管,那些個鶯鶯燕燕,一個也不許出現在我眼皮子底下,不然,我就搬去斐斐的郡主府住!」
賀承見蘇清蕙咬著脣,一副氣勢凜然的模樣,心頭一癢,皺眉道:「這,我也沒奈何啊,要看王妃了,王妃要是能攔得住,本王沒有意見!」
伏在賀承肩上正眯著眼小憩的蘇清蕙一震,從賀承肩上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賀承,對著一臉肅然的晉王,微微笑了一下。
真是兩輩子,都躲不過這世間的妾侍通房,便是張士釗口口聲聲說愛她,非他不娶,小妾,紅顏,也是一個接一個地往府裡接,她以為賀承不會!
他是願意和她一起並肩同行的人,他相信她,即使晉江那一次假死,他也舍不得她傷心,巴巴地派人來告訴她。
她以為,她蘇清蕙活了兩輩子,總算找了一個願意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卻原來,世間男子都是一樣的。
蘇清蕙靠在車壁上,佯睡不語。
賀承半晌不見王妃使性子,便覺得不對勁,輕輕地俯身看著蘇清蕙,見其眼睫微動,隱有濡濕,心中大驚,忙將蕙蕙抱在懷裡,吻著臉頰,急道:「蕙蕙,我逗你呢!你怎麼這麼乖,也不使性子呢!傻蕙蕙,這一生娶了你,我再不會多看旁人一眼的!」
他廢了多大的勁,才娶回來的媳婦啊!
晉王此刻不知道,他是刺了晉王妃兩輩子的心結了!
福伯在門口迎王妃和王爺的時候,明顯覺得王妃臉色不對,王爺巴巴地跟在王妃後面,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福伯笑呵呵地去後頭廚房吩咐午膳去了。
成了親後,王爺臉上的表情也生動了許多,以前,他便看著老爺也這般跟在夫人後頭跟進跟出,討饒賣乖的。
福伯自去廚房吩咐今天的午膳了。
黎賀承跟著蘇清蕙進了廂房,綠意和菡萏準備給蘇清蕙換下身上的正一品王妃宮裝,黎賀承上前揮了揮手,綠意識趣地帶著菡萏下去。
黎賀承著手給蕙蕙卸頭上的五尾鳳釵,赤金鳳尾瑪瑙流蘇,耳上的鑲寶石牡丹花紋金耳墜腕上的祖母綠鐲子,手指上的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一件件摘下來,蘇清蕙終覺得,人要活泛一點了。
看著賀承圍著小心翼翼地圍著自己轉,心裡頭的委屈一早就去了一半,只是,這才新婚,就敢拿這種話刺她,蘇清蕙心裡頭可不準備就這般輕饒了。
黎賀承眼瞅著沒有東西可下手了,眼睛一轉,溜到白芷剛剛打開的衣裳櫃子,笑道:「蕙蕙,這宮裝也太重了一些,換件輕便一點的吧!」也不待蕙蕙應聲,便去挑了件茜紅色的百褶裙。
蘇清蕙看著一手拿了衣裳過來的賀承,隱隱覺得,空氣中流動著不一樣的東西,像是要讓人沉溺進去似的,心裡暗暗起了提防,身子微微往梳妝檯邊挪,輕聲道:「我自個換,你在外頭等……」
話音未落,整個人就被賀承抱了起來,轉過屏風後頭去。
白芷和綠意幾個守在外頭,白芷耳朵尖些,便隱約聽到裡頭傳來衣裳落地的「沙沙」聲,想起昨夜在新房外頭聽到的那羞人的聲音,一時便紅了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1:25
第三十七章
輕輕咳了聲,對綠意道:「我去廚房裡頭讓給王妃燉盞燕窩,勞綠意姊姊你先在這邊伺候著!」
綠意點頭應下,提醒道:「挑乾淨些,王妃不愛吃這個,還得備碗杏仁奶酪!」綠意剛剛說完,就見白芷急不可耐地快步走了,臉紅撲撲的,綠意心下奇怪,這天也不熱啊!
剛剛站定,裡頭便傳來又是愉悅又是痛苦的嚶嚀聲,綠意「蹭」的一下子,也變了紅臉,暗暗惱白芷耳根尖,就自個先跑了!
一個時辰後,蘇清蕙窩在大紅繡綠的鴛鴦被裡頭,瞪著一雙水眸,身上疼的直抽氣,對黎賀承恨得牙癢,不曾想,成親後,賀承竟變得這般,這般厚顏無恥,這青天白日的,就把她抱到了床上。
只是當身上的每一塊肌膚都像小棉絮吸了水一樣,變得圓潤了許多的時候,蘇清蕙看向賀承的眼,又炙熱了許多。
先前的什麼紅顏,什麼侍妾,蘇清蕙統統都拋到了腦後,想到今個一早幾個丫鬟看她時躲躲閃閃的眼神,不由苦惱一會兒要怎麼出去,糾結地把臉埋進了枕頭!真是裡子面子,都給賀承吃了!
黎賀承攬著蕙蕙在懷裡,哄道:「娘子,咱們府裡就我兩個人,未免太寂寞了一些,以後,我要出去,你一個人待著多寂寞啊,所以,為夫想讓娘子早點生兩個小娃娃,這樣以後府裡頭也熱鬧些!」
說起娃娃,蘇清蕙不由伸出一隻雪白滑溜的手臂,輕輕地摸向了自己的小腹,上輩子,她連處子之身都沒破過,別說孩子了,每每看著張府的妾侍生下一個個小小的人兒,便是女孩兒,她心裡也是羡慕的。
蘇清蕙和賀承出廂房的時候,日頭已經在正中天掛著了,綠意靠在門外,昏昏欲睡,聽得多了,竟麻木了。
黎賀承拉開門,肅著臉道:「讓廚房先提兩桶熱水過來給王妃梳洗!」
白芷早去廚房將熱水備著了,見綠意過來要水,忙呼啦啦地提了兩桶熱水去主院裡頭。
賀承也不讓白芷幾個伺候,關了門,自己從乾花袋裡掏了花瓣灑在水裡頭,將蕙蕙從床上抱起來,溫熱的水碰到肌膚的時候,蘇清蕙覺得身上的疲乏消減了許多,閉著眼,也不搭理賀承。
半晌,浴桶裡頭「嘩嘩」一聲,又跳進來一個!
啦啦啦,捂臉,我是羞恥的分隔線
下午,蘇清蕙在偏殿裡頭正見著王府裡頭的各處管事和管事娘子,王府的賬薄,一早便送到蘇府給她看了,幸好開府日子也不久,賬薄也不太厚,不然,蘇清蕙覺得自個還真沒耐性看完。
王府裡的人,有些是以前安王府裡頭的,這些年太后娘娘看顧著,有些是從外頭才采買回來的,宮裡也撥了一些人過來,這裡頭,誰也弄不清,到底有哪些是別人的眼線。
是以,蘇清蕙在新婚第二日便開始見王府各處的管事和管事娘子,她和師傅都不是善於治家的,得從源頭先理好,以後也省的費心。
這些管事和管事娘子都沒料到王妃會在新婚第二日便要下狠手,好些個戰戰兢兢的,也有欺生的,都聽過王妃不過是一個四品小官家的女兒,相比他們後頭的主子,王妃的技倆想來是不夠看的
領頭的一個管花卉的王婆子在回話時便笑嘻嘻的道:「王妃娘娘,老婆子我是管花草的好手,以前在大戶人家理了幾十年的花花草草。要我說,王府畢竟是新建府,合該多撥些銀兩,買些珍貴的品種回來,好生調理個些時日,等以後宴會,方能顯得王府的富貴和氣派!要說這品種……」
王婆子說的口沫橫飛,蘇清蕙也不生氣,笑盈盈的聽著,時不時的發聲「哦」、「是嗎?」
眾人一時看著,都覺的王妃娘娘是個泥菩薩,心裡都摩拳擦掌,一個個爭先恐後地嚷著廚房裡頭,後院湖裡頭,連王府負責每日供給雞鴨魚肉的莊頭也嚷著莊子該修繕修繕,方能體現王府的尊貴,才能配得上王爺和王府娘娘的身份!
蘇清蕙端著茶,時不時問上一兩句「共需多少兩銀子」,「還有沒有什麼要添置的?」
等二十來個人都說完了,蘇清蕙問一邊一直沉默寡言額七八人道:「你們可有什麼要修繕、撥銀子的?」
幾人互相望望,其中一人出步道:「老奴幾個慚愧,不曾想到什麼好法子出來,望王妃娘娘見諒!」
蘇清蕙笑著點點頭,又對著殿裡眾人問道:「都說完了嗎?」
見眾人都點頭,這才放下茶盞,收了笑道:「都說完了,該我說了,王府雖然新建府,本王妃也是初來乍到,不過,各位吞進去多少,還是吐出來,也省的吃一番苦楚。」
立即便有人跪下喊冤,正是先前第一個開口的王婆子,此時哭喪著臉,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上頭說變臉便變臉的王妃娘娘,蘇清蕙看了一眼福伯,福伯立即讓小廝將那王婆子塞了嘴。
蘇清蕙這才接著道:「誤傷也是難免的,不過,本王妃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們將吞進去的交出來,我也還了你們賣身契,自個應得的銀子,可以帶走,出去另謀主家吧!」
忽地,蘇清蕙見著白芷急急地從前頭院裡過來,等到了身前,白芷低聲在她耳邊道:「王妃,青茹庵裡的芽兒過來了?」
蘇清蕙稍一怔愣,對著各處正一臉小心翼翼的管家娘子道:「本王妃先去處理點事,你們先候著,也好生琢磨琢磨?」
芽兒正拘謹地在侯在前頭大門的門房裡,等有人過來說:「王妃娘娘喊姊姊過去,」芽兒猶覺得在夢裡一般。
芽兒一見晉王妃,便跪下來哭道:「王妃娘娘,您快救救我家四小姐吧,我家老夫人要將四小姐嫁掉,說是品貌人才俱佳的小郎君,可我家四小姐花了手頭僅有的銀子打聽了,那人心裡有心上人不說,家裡娘親還被妾侍欺壓,妹妹還嫁給旁家做妾!」
芽兒說著說著,鼻尖聞到了一縷縷香味,是肉香,一時抬頭巴巴地望著綠意,竟說不下去了!
眼上的淚,也消了。
蘇清蕙心下好笑,吩咐白芷道:「你帶芽兒先到廚下用些飯,吃飽了再說,難得下一趟山,也給芽兒打打牙祭!」
芽兒心中一喜,跪著答道:「謝謝王妃娘娘!」
蘇清蕙再回去偏殿裡,一眾管事和管事娘子正翹首以盼,顯然不過一刻鐘的功夫,眾人心裡頭都有了主意,先前的王婆子道:「不瞞王妃娘娘,老奴私吞了一百兩銀子!」
「王妃娘娘,奴婢吞了兩百兩!」
「奴才吞了五百兩!」
……
蘇清蕙讓福伯一一記下來,等登記完了,蘇清蕙才道:「允許你們收拾一晚,明個出府,今晚便會有人過去你們屋裡登記,凡是能說清出處的東西,可以帶走,如若,你們吞的確如這薄上的銀兩數額,額外贈一百兩,算我們主僕一場的饋贈!如若不符,你們自個贖回賣身契!」
底下,一時又是一場嘩然,蘇清蕙不理,她不過是做給留下來的人看罷了,她蘇清蕙便是做個女菩薩,也分人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1:36
第三十八章
綠意越過人群,悄聲在蘇清蕙耳邊道:「主子,芽兒那邊說了!」
蘇清蕙讓福伯帶著那些在地上猛磕頭的下去,她自認不是多麼心硬的人,重生再來一世,李妍兒沒做到前世那程度,她都忍著沒去下手,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
這王府裡,不僅住著她和賀承,以後,還會有他們的孩子。
她務必要保障這是一個可以安心的地方。
看著人都被帶下去,蘇清蕙才示意綠意道:「芽兒說了什麼?」
綠意這才稟報道:「主子,盧家確實給盧四小姐尋了一門親事,不過,這次倒不是完全作踐盧四小姐,男家也是小有名氣的書香門第,只是這幾年落魄了些,倒也上進!」
蘇清蕙聞聽,竟也不覺得意外,頓了下問道:「這消息是從哪兒來的?」
綠意輕笑道:「盧四小姐花銀子從盧家下人口裡買來的!到了盧四小姐口裡竟又掉了個兒」
蘇清蕙一時倒不明白盧笏的意思,她自個不是要找一個上進、人品好的兒郎嗎?怎麼又不願意了?
蘇清蕙低頭略略沉吟了一下,道:「你一會兒直接將綠意領出去,就說,盧四小姐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她要是掉火坑裡,我不會不理,我這邊也在幫忙找著!」
綠意點頭應下,先前對盧笏的一點好感,蕩然無存,可是,這個畢竟又是救過小姐的,唉,真是麻煩!
青茹庵裡,盧笏在院子裡走了兩個多時辰,東院裡蘇清蕙搬走以後,還沒有人住進來,院子倒也顯得空闊一些。
期間青岩師太的小徒弟空易來過一次,來找芽兒玩的,懷裡團著個什麼東西,見芽兒不在,又匆匆地走了。
轉身的一剎那,盧笏倒像是聞到了什麼香味,不過,她等芽兒的消息等的心焦,也沒有心思管她!
芽兒到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才回來,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眼睛笑的快眯成縫了,這許多東西背上山來,累的她滿頭都是汗,卻渾不在意,推開院門,就喊道:「小姐,奴婢回來了!」
說著,「吁」地一聲,將手上的東西全放到了院裡一塊青磚地上。
盧笏推門出來,問道:「蘇,」想到什麼,又忙改口道「王妃娘娘怎麼說?」
芽兒擦了汗,道:「小姐,王妃娘娘說,她正在幫你找著,說這親事她已經知道了!說你要是掉火坑裡,她不會不理!」
盧笏眉頭一皺,盯著芽兒,問:「還有呢?」
芽兒摸著額上汗水的手一頓,瞪著眼睛,看著自家小姐,道:「沒有了啊!」
盧笏忍著性子,深深吸了口氣,道:「你把王妃的原話完完整整地說一遍!」
芽兒立即察覺到了小姐的情緒,一時暗暗心驚,今天吃肉的時候說漏嘴了,可能壞了小姐的事,心裡便虛上了兩分,輕聲將綠意傳給她的話,又說了一遍!
盧笏這才心上一涼,蘇清蕙這意思,明顯不會多搭手,一時也懶得搭理芽兒,轉身便進了屋子。
這門親事,蘇清蕙不會管,也不會幫她壓嫡母,要推掉,她還得自個想法子!
她本身也沒全指望蘇清蕙,她只是想探一探,蘇清蕙幫她的底線在哪裡!只有蘇清蕙沒忘幫她找門好親,其他的,真不幫也算了,她盧笏自力更生了這麼多年,這點事,實也用不著蘇清蕙出手!
京城十家巷裡,盧老夫人正和兒媳盧黃氏、女兒盧荻一塊兒打著絡子,聊著天,時不時也指點一下她們手上的活計。
盧黃氏抬眼瞅瞅小姑子,見她眼神放空,手上時不時斷一下,猜她怕是藏了心事,便一直逗著婆母說話,怕婆母看出來。
等二人從盧老夫人房裡出來,盧黃氏拉住要往自個院裡去的小姑子,笑道:「我給你留了一塊布頭做鞋面,你跟我去看看!」
盧荻微愣了些,詫異道:「這麼晚了,嫂子不要和哥哥早些歇息?」
盧黃氏轉頭看著小姑子,別有深意地搖搖頭,嘆道:「你的事要不理好,我和你哥,再早些歇息,也見不了周公!」
盧荻看著走廊上一盞盞在風裡搖曳的燈籠,心裡不禁發苦,進了哥嫂的院子,院裡的丫鬟便立即去小廚房上端了兩碗乳酪過來。
盧荻看到這東西,笑道:「幸虧盧笏不在,不然,看到我們吃用這個,又得鬧了!」
盧黃氏輕輕嗤了一聲,「她鬧什麼,這是我自個的銀子,便是不是我自個的銀子,也是娘的銀子,你哥的銀子,她一個庶出的,真是好大的臉,也是以前爹,寵的無法無天了,整日裡什麼都愛和你比!」
盧荻微微苦笑道:「她性子討喜,人又伶俐,也不怪爹爹喜歡她!」
盧黃氏輕輕用帕子擦了嘴角,這才道:「爹喜歡,李家郎君可不一定喜歡,你要是屬意,我去和娘說一聲!」
盧荻不想嫂子竟然猜中了她的心事,昂著頭輕聲道:「嫂子,他家求娶的是盧笏!」面上一片堅毅,爹爹喜歡盧笏可以,她並不稀罕,李家看上盧笏也可以,她盧荻同樣不稀罕!
過了一會,盧家大郎回來,盧黃氏起身送小姑子出了院子,狀似隨意地道:「我們不稀罕人家的,等著我們阿荻的定是最好的!」
見盧荻面上露了含羞的笑,盧黃氏才微微放了心,回房對盧家大郎嘆道:「有這麼個庶妹真是糟心,小時候奪爹爹的寵,長大了搶姊姊的姻緣,唉,夫君,要是我,怕是恨不得將她送到尼庵裡一輩子不回來的!」
盧家大郎剛換了寢衣,散了發,見夫人蹙眉嘆息,一把握住她的手,一臉正色道:「你放心,我定是不會納妾的,這輩子,定不會有什麼庶子庶女在你眼前蹦躂!」
他自小養在前頭不覺得什麼,長大些,才看懂自個和娘疼在心口的妹妹,在後院裡頭,竟一直被庶妹欺負,庶妹摔個跤,爹也要怪阿荻做姊姊沒有照顧好妹妹,阿荻不過比盧笏大四個月!
盧家大郎想起往事,捏了捏拳頭,他今個在外頭聽說,盧笏搭上了晉王妃的新王府,呵,便是搭上皇后娘娘,也休想再欺辱阿荻,她盧笏就在庵裡待一輩子好了!
~
蘇清蕙第三日回門,庫房裡存了許多東西,賀承說都隨她用,她就挑了些布匹,藥材,給爹爹又特地選了一些湖筆、端硯,還有皇上賞下來的一些茶,一些字畫,古董,東一件西一件,也收了兩馬車。
蘇清蕙真心覺得,她得向太后娘娘求一兩個老嬤嬤過來幫襯了,這是娘家還好,要是以後和各家夫人、宗親往來,就她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湊禮方式,非得讓人家笑掉大牙不可!
唉,她娘再怎麼想,也斷想不到她是要做王妃的!小時好,也只學了詩詞,繡活,廚藝,便是上輩子嫁到張家,這些事,她也從來沒過過手,不是管家,便是張士釗自個擬單子。
賀承帶著清蕙出了王府,直接往柏樹巷去,恰是清晨,街上人聲鼎沸,看到王府的馬車,都道今天晉王妃回門,自動地往馬路兩邊讓。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1:46
第三十九章
蘇清蕙來了京城,攏共出門的次數一隻巴掌都能數過來,不是去席府,便是去玉山,最末一次,是蓋了紅蓋頭嫁到王府,還是頭一次在這般熱鬧的時候出門,一時十分好奇京城趕集的早上是個什麼光景。
賀承看著蕙蕙心癢難耐的樣子,笑道:「不急,等一會回來,我倆換身衣裳,我帶你四處逛逛,這裡有個百味樓,先前你在山上,吃的肉食,都是他家的!」
蘇清蕙瞥了一眼黎賀承,仰著頭笑道:「你當我稀罕呢,等哪天我給你露一手!」要說蘇清蕙自認最拿得出手的,除了詩詞,便數廚藝了!她上輩子跟著張士釗到處跑,閒來無事,可琢磨了好些地方地道的吃食!
兩人聊著,一會便到了蘇府,黎賀承先下車,在車下接著蕙蕙,他這兩日特別喜歡接蕙蕙下車,溫香軟玉的投進懷裡,觸感不要太好!
黎賀承這幾日像是打開了一扇新國度的大門一樣,發現了許多以往想都沒想過的樂趣,譬如,此刻,大庭廣眾之下,正大光明地抱著媳婦!譬如,白天除了練武東跑跑西晃晃,還可以賴床上!
蘇府眾人已經都在門口候著了,蘇侯氏見女婿抱著女兒下車來,小兩口之前眼角眉梢都是情意,懸了三天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雖說賀承待蕙蕙也算有情有義,但是,夫妻之間,情意是一部分,床笫之間的事,也是頂要緊的!
蘇志宏咳了聲,虎著臉道:「趕緊進來,成何體統!」
蘇清蕙臉一紅,瞪了一眼黎賀承,作勢別過臉去,卻一下被觸了眼。
蘇府十米開外,那個一身月白衫的男子,微微笑著看著她。
正是李煥!
他從哪裡過來的,又是怎麼來的蘇府!
在她回門這一日!
蘇清蕙和黎賀承坐在蘇侯氏下手,聽著爹爹問李煥這一年多的情景,見李煥答話間極為客氣,不由想到,她和李煥也算是有青梅竹馬之情,自己重生回來,將這情分斷在十四歲了!
這次見面,也是客氣地喚一聲「清蕙妹妹」,已然生疏了許多!
前輩子她心念了好些年的人,倒像是夢裡的一般,回來兩人之間的那些糾纏,仿佛爐煙的灰燼,輕輕一吹,便消失的無影蹤了。
蘇清蕙正恍惚間,忽地聞到一縷茶香,看著林媽媽端著茶過來,接過發現正是雲霧茶,輕輕地抿了兩口,脣齒留香,想來,這是賀承特地挑選的帶過來的,或許,還是從太后娘娘那裡蹭來的。
便聽李煥回話道:「小侄在江陵書院讀了一年書,這半年從江陵遊學到了京城,昨日才過來,安頓好,便來拜訪蘇伯父和伯母,沒想到竟遇到清蕙妹妹回門,倒是小侄來的莽撞了!」
蘇清蕙余光忽地瞥見夫君的嘴角抽了抽,不由轉過頭瞪了他一眼。
賀承正不痛快好好的陪清蕙回門,本該他在岳父岳母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的日子,竟遇到了不請自來的!
不同於張士釗,他在倉佑城市看出,蕙蕙心裡對李煥是有一點漣漪的,他不清楚為何二人後來沒有瓜葛,只是,不妨礙他看到這小子便心生不爽!
被蕙蕙這一瞪,倒通體舒暢起來,便是這許久未見,蕙蕙也沒多看那李家小子一眼,眼神還在自個身上呢!
一時蘇侯氏便發現下手坐的兩個小兒女竟眉目傳情起來,蕙蕙佯怒著一張臉,看也不看賀承,賀承倒又是遞蜜餞,又是添茶的,心裡看著喜悅,卻還是淡淡地示意了一眼女兒:「這兒還有人呢!」
對面坐著的李煥,看著穿著富麗華貴梳著婦人髮髻的蕙蕙,心頭涌上一股今非昔比之感,連面對著熱情的蘇志宏,也打不起精神來回話。
蘇志宏早些時候便看出李煥對蕙蕙的念頭,那時候嫌棄李家落敗了,如今對著王爺女婿和寒門書生,竟覺得李煥有幾分可憐,對著蘇清楠道:「你陪煥兒和王爺王妃先聊著,我和你娘去收拾蕙蕙帶回來的東西!」
他是想讓年輕人私底下自己將疙瘩解開的,孰料,李煥忽地站起來微微停頓道:「蘇伯父,小侄有一事還想勞煩您!」
蘇志宏聞聽,倒是有些意外,以往,住在蘇家,李煥向來不曾向他開口的,對著自己看好的年輕人,蘇志宏笑道:「走,和我去書房說!」
李煥感激地看了一眼蘇志宏,轉身對著蘇清楠和賀承、蕙蕙別道:「李某先離去一步,望諒!」
幾人點頭。
書房裡頭,李煥對蘇志宏行禮道:「蘇伯父,小侄此次來,確是有事想托伯父幫忙的,還望伯父勿怪小侄厚顏!」
蘇志宏輕輕揮手道:「你我也算忘年交,此話勿言,不知賢侄是遇到了何事?」
李煥遲疑了下,道:「伯父,您也知道晚輩家宅有些紊亂,父親妻妾不分,此次竟聽信庶母的讒言,幫小侄定了前禮部尚書盧家的女兒,晚輩打聽到,此女品行不端,被嫡母趕到了庵裡!」
稍頓,李煥進一步解釋道:「小侄不想誣衊了旁人,特地去了盧府拜訪,盧老夫人和盧家大郎進退都十分有禮,言辭間對盧家四小姐也並無惡言,是以,小侄確信,盧家四小姐並非賢妻人選,只是……」
聽到這裡,蘇志宏已經明白了,問道:「你是想退親,只是,盧尚書雖不在了,生前卻門生遍布各地,你若退親,那些門生故舊必認定你慢待盧家小姐!是要抱不平的!」
李煥再次作揖道:「是的,伯父,是以,小侄想請伯父做個中間人,約盧家老夫人和盧家大郎當面談談,婚姻大事,小侄不想草率,望伯父援手!」
保持作揖姿勢的李煥,看著對面那雙藍面黑底的靴子,眼睛不由微微濕潤,一年多前,他住在蘇家的日子歷歷在目,沒想到再次來蘇家,又是迫不得已的時候。
話說到了這裡,蘇志宏算是徹底清楚了,看向李煥的眼裡,不由帶了幾分審視,是真心不喜盧家四小姐,還是,對蕙蕙,心有餘情?
李煥像是明白蘇志宏心中所慮,輕聲道:「今日見清蕙妹妹和王爺相敬如賓,夫唱婦隨,小侄心裡甚是羡慕,望伯父莫笑小侄妄想!」
蘇志宏聽了這個,總算松了口氣,笑著答道:「蘇某人也是從少年慕艾的年紀過來的,這事,我應了,找個日子,約見盧家人便是!」
輕輕打量了李煥一眼,見他一身月白色長衫雖潔淨,可是袖口邊也有些磨損,淡道:「蕙蕙出嫁了,府裡冷清了許多,賢侄不妨過府住些日子,你和楠兒兩個也好一起切磋學問,明年便又是一年鄉試了,讓你們多等了三年,這一次,當萬無一失才不枉這寒窗苦讀十載!」
李煥知蘇伯父是為他考慮,抿脣點頭:「伯父,你說的小侄都明白,小侄又要叨擾了!」
卻說,這邊幾人看著李煥的月白色長衫消失在走廊盡頭,蕙蕙上手便捏著賀承的耳朵道:「有客人在,你也不正形一點!」
賀承汗顏地望了一眼大舅子,見他喝著茶像是沒看見,反倒自在地道:「蕙蕙,這兒還有大舅子在呢,你也得注意言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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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1:57
第四十章
蘇清蕙一愣,這人沒臉沒皮到自己娘家人面前了!
蘇清楠依舊穩如泰山地坐在椅上,慢慢地品著茶!
黎賀承直覺不對,
心裡一涼,顫顫地問道:「大舅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蕙蕙是個小潑婦!」
「噗!」蘇清楠一口茶全嗆了出來,猛咳,又止不住笑,斷斷續續地問妹子:「蕙蕙,你家夫君說你是個小潑婦!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起身往賀承耳邊湊道:「我告訴你,不僅是,小潑婦,還是小蠻妞,大家閨秀什麼,都是騙人的!」
見蕙蕙看了過來,蘇清楠縮一縮腦袋,又對賀承道:「你好生保重,我去前頭幫娘親!」
蘇清蕙滿頭黑線,沒見過這樣的哥哥,真該娶個嫂子回來管著了!
蘇清蕙這才想起,李煥回來了,他還有個妹妹呢,不知道在張家過的怎麼樣!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她哥該娶親了。
這兩年,她雖來了京城,卻知道,莫漪一直和哥哥有通信的,上輩子,沒能扯到一塊兒的,這輩子,怎麼也要圓滿才是!
對著蘇清楠的背影喊道:「哥哥你莫拖延,人家都快成老姑娘了,什麼先先立業後成家,等你立了業,你去哪找她!」
蘇清楠的背影一頓,回頭嗤道:「清蕙,好好把女德女戒認真學一遍!」
蘇清蕙氣得咬牙,對賀承跺腳道:「你看哥哥,我好心提醒他,他倒嘲諷我來了!」
賀承聽了大舅子的話,面上微動,抬眼著蕙蕙粉潤的臉,一本正經地問道:「王妃娘娘,你老實說,你看過女德女戒嗎?你知道什麼是女德嗎?」
蘇清蕙「啊」的一聲,待反應過來,昂著頭,輕啟朱脣道:「我家沒有這書!」
賀承的脣角微微動了動,面上帶著幾分感慨,看向蕙蕙的眼裡泛起溫暖,摸著蕙蕙的頭道:「不用聽大舅子的,你嫁了我,就是我府上的人了,咱們不看那些,回頭,蕙蕙多看看枕頭下的小人書一樣的!」
蘇清蕙轉身便走,懶怠理這人!
賀承一把拉住她袖子道:「求饒,求饒!」
蘇清蕙看著賀承,眼神閃爍,湊到他耳邊道:「夫君,我新看了一本小人書,有小鞭子抽,回頭,夫君,要不要試試?」
黎賀承在軍營裡什麼肉食段子沒有聽過,見蕙蕙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心中卻不由感慨,怪不得,那許多人中,他獨獨認定了蕙蕙,他先前以為,是覺得這姑娘心善,靈動。
現在想來,是,一個按著大家閨秀的模子教導出來的姑娘,丰神秀姿都是儀態萬千的,卻獨獨沒有受過那些誤人的女德女戒的規訓,記得娘親走的時候,就曾叮囑他:「子休,你要找能讓你笑的姑娘當媳婦,娘親才放心。」
年幼的他懵懂地拉著娘親的手問:「怎麼笑?」
「心上,會開花!」
那是娘親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所以,他不曾聽了管三先生的話,娶哪個知州家的小姐,哪個將軍家的女兒,因為,他不會笑。
而他呢,不喜歡沒有教養的女孩子,也不喜歡太有規矩的女孩子!
所以才會在倉佑城看到蕙蕙,自此萬劫不復。
心裡的那朵花,呼啦啦地生長著!
今個看到李煥,前世的那些事,許多又涌上心頭,除了哥哥的婚事,還有斐斐,蘇清蕙沉吟了一下,對賀承道:「斐斐也不小了,她的婚事,你也應該注意一下,先前安郡王對斐斐像是有所企圖,還牽連到我,我瞅著安郡王不是好相與的,你和太后娘娘,心裡要有數!」
從蘇家回來,蘇清蕙帶回來了安言師傅和晉江小白,賀承一早便讓人將王府東邊的一個小院落收拾了出來,取名耦園,裡頭按照安言師傅在倉佑城的院子布置的。
安言師傅的寶貝金石刻本整整齊齊地放在耦園西邊的一間房子裡,安言師傅伸手摸著一排排雕著藤蘿或喜鵲,或牡丹,或蓮花的架子,忍不住落淚道:「我倉皇了半輩子,臨到老,還給它們安了家!」
蘇清蕙握著安言師傅的另一隻手,陪在一旁,安言師傅是她上輩子的遺憾,一個孤寡老人,凄涼了半生,作為唯一的關門弟子,也沒能承孝膝前。
上輩子,不知道賀承後來,有沒有去過倉佑城,找安言師傅。
上輩子她在船頭落水後,便沒有再去書院,就算賀承去了,她怕也是遇不著的。
安言師傅用帕子輕輕抹了眼睛,一手拉著清蕙,一手拉著賀承,道:「我這最後幾年就跟著你們過了。」
安言師傅看著面前一對玉樣兒的人,微微遲疑了一下,肅聲道:「賀承,清蕙,我和你們說,這架子上的東西,不僅僅是古籍,你們叔祖父當年就是為了這些東西丟了命的,二十年前的那場動亂,不僅僅是內亂!」
賀承和清蕙不妨安言師傅說出這番匪夷所思的話,清蕙開口問道:「師傅,這些東西還有什麼意義嗎?」
安言師傅看著徒弟,神秘莫測地笑了一下,從懷裡掏出一本布包的東西,指著雕花架子上的一排排金石刻本、古籍,輕聲道:「這些東西確實值錢不假,也確實是我和你們叔祖父花了畢生心血收集的,但那些人想要的,其實是這個!」
說著,揚了揚手裡的小碎花布。
賀承接過來,掀開了碎花布,裡頭是一張羊皮卷制的,信?打開一看,密密麻麻的,竟都是些他不認識的古字,又遞給清蕙。
一眼掃過去,清蕙識得這是金文,眼睛一下子瞄到中間的「月石」兩個字,又看了眼師傅。
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師傅都有教她金文的,此刻,忽然領悟到,莫非就是為了讓她看著張羊皮上的字?
電光火石間,蘇清蕙腦海里忽地劃過,上一世,安言師傅也曾給過她一些刻本添妝!
只是她那時候一心沉浸在嫁到張家的傷痛裡,對金石刻本的興趣大減,也不曾細心留意,後來便一直留在蘇府裡。
安言師傅見清蕙看的也皺了眉,嘆道:「我才教你幾個字,你哪能識得全,不說你,便是我自個,也是有些字識不得的!」
賀承奇道:「叔祖母,這上頭記載的是什麼東西?」
安言師傅望著靠窗的桌上放的一隻白瓷花瓶,漸漸陷入了回憶,用右手食指,輕輕地在桌上,劃了兩個字,「財產」。
又補充道:「安王是因了這個沒的,藜澤公主,也是去尋這個,這是千年前一個古朝的寶藏,晉江的那座月石礦,便是其中之一,它們都分布在或人跡罕至或不易察覺的地方,我和你們的叔祖父明昭在收集金石石刻的過程中,偶然一次遇到了當年的先帝,便開始替他找這張羊皮卷!」
安言師傅停頓了一會,道:「這張羊皮卷是在晉江的一個古村落裡找到的,但是,找它的不只我們,拿到手後,便傳信給先帝,先帝的人還沒到,我和明昭就被圍住了!」
想起那一夜漫天的火光,她穿著一身男身的藍布頭,從火海里逃出來,安言師傅便再次紅了眼,她的夫君,為了拖住那些人,硬生生地死在了那場火光裡!留下來的還有一份一分為二的和她手頭這份羊皮卷一樣的金字文!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2:07
第四十一章
蘇清蕙從來不知道,安言師傅竟還有這樣的際遇,她一直以為,程師公或是死於兵亂,或是病逝,沒想到竟是為了掩護師傅逃命!
安言師傅仰著臉,滿臉皺紋的臉色早已遍布溝壑,可是,蘇清蕙從沒見過,安言師傅這般疲累的樣子,竟像是,心如死水,便見安言師傅,低聲道:「沒想到,先帝的人不兩日便過來了,派的竟是安王和孟將軍!」
「當時,我怕被人識出,並未敢去和安王相認,我和明昭在外行走的時候,一直扮他的書童,並未有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是以,我穩妥地混出了城,可是,他們不知道,我和明昭為了以防萬一,做了兩張假的,分了兩份,現在,也不知道落在了誰手裡!」
蘇清蕙聽到這裡,有些疑惑,既是先帝一直找的東西,先帝在安王逝世兩年後才亡故,為何後來又沒給先帝,現在的淵帝是否又知道?
安言師傅對徒弟的疑慮,並未回答,只道:「你們心裡有個數就行,我也是怕萬一我就去了,這事,就沒人說得清了!其他的,你們早晚會知道的!」
安言師傅從清蕙手裡拿過羊皮卷,又用布包好,對清蕙道:「拿回去,寫會,要刻在你的腦子裡,這個東西,早些燒掉,不管賀承頂的是公主之子的身份,還是安王之子的身份,有些人,是遲早找過來的!」
安言師傅說完,輕輕擺了擺手道:「我擔驚受怕了這些年,現在給你們了,你們去研究吧,我也好歇一歇!」
看著伏在清蕙身邊的小白,對著兩人柔和地笑道:「我現在啊,就想著你們趕緊生養一個小娃娃,我也好將畢生所學,一心傳授!」
賀承看了一眼蕙蕙緋紅的臉頰,笑著應道:「叔祖母,明年,準讓你抱上小娃娃!」
黎賀承向淵帝請了十天的假,在家陪新婚娘子,說好了兩人去郊外莊子上玩幾日的,可是回門第二日,京城裡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蘇清蕙白日裡窩在房裡細細地繡荷包,繡帕子,夜裡,卻是將那羊皮卷上的字繡進荷包的內囊裡!
那些奇奇怪怪的字,不比平常的花鳥,頗費眼神,又是繡在內囊裡,必得繡的密密的,才能繡的下!
賀承怕她壞了眼睛,心疼道:「蕙蕙,不行就先別燒吧!背熟了再燒!」
清蕙也不抬頭,輕聲道:「師傅既是要我燒掉,肯定也是擔憂,會出事,我再繡一會便好了!」
見她堅持,賀承便陪在一旁,給她拿著羊皮紙,竟是些他不識得的,有時候覺得,他和蕙蕙像是命中註定該在一起的,不然,怎麼就那麼巧地,叔祖母就收了她做徒弟呢!
蘇清蕙忽地停住了,認真地觀察著她不識的一個字,這個看著好像很眼熟似的,胳膊肘碰一碰賀承,道:「你看看,這個字是不是有點眼神?」
賀承仔細看了一眼,又放遠了些,笑了,道:「蕙蕙,這是一個男子背著一個女子啊!」
蘇清蕙仔細看了眼,眯著眼睛,竟越看越像,也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怪不得看著這麼眼熟,這後面是一個‘山’字,應該是什麼山!」
賀承應道:「改天,我們找一找藜國有哪些山,比一比,看看!」
二人正聊著,屋外,忽然一道閃電劃過,接著,便是一陣驚雷,蘇清蕙抬起頭,看著窗外,道:「這才五月呢,雨水便這般豐盛了!」
這話剛脫口,蘇清蕙隱隱覺得腦海里,像是有什麼東西閃過,一時又抓不住。
忽然門外想起一陣腳步聲,遠遠地有人喊道:「王爺,王爺,宮裡傳話!」
混在磅礡的雨聲裡,蘇清蕙聽著依稀是白芷。
蘇清蕙和黎賀承不由都看向了門口,便見白芷濕噠噠地一路跑進來,雨勢太大,便是穿了蓑衣,也濕了半身。
小白上前拱了拱她的蓑衣,白芷輕輕地摸了摸小白的頭,站在廊下道:「王爺,宮裡的小桂子公公來說,皇上讓您過去呢,說是蜀地發了大水!」
蘇清蕙「嘩」地一下坐起來,嘉佑十年,蜀地大水,後,鼠疫橫行,死傷無數!
她怎麼竟忘記了!
便是在這一年,張士釗費盡心思,調到了水患較輕的楚地!
蘇清蕙下意識地拉住賀承的袖子,道:「趕緊讓皇上備滅鼠藥,大水過後必有鼠疫!」
賀承一怔,見蕙蕙忽然間面部發白,嘴脣發紫,安慰道:「好,蕙蕙放心,我定會和陛下提的,你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
賀承提了把油紙傘,又接過白芷脫下的蓑衣,消失在了雨幕裡,蘇清蕙心下隱隱有些不安,這個時候,喊賀承去,怕是不僅僅是問策!
更有可能,是要賀承去救災!
蘇清蕙抖著手,對白芷道:「扶,扶我去,去安言師傅院子裡!」
白芷抹了把頭上的水跡,又看了眼外頭的雨,擔心道:「主子,雨正大著呢,你身子又薄,染了傷寒就不好了,等雨勢小些,奴婢再扶您過去!」
蘇清蕙看著外頭的雨,一時無言。
她和賀承,這便展開未卜的前程了!
等雨勢小了些,賀承還是沒有回來,蘇清蕙實是坐不住,帶著綠意和白芷去耦園裡找安言師傅。
安言師傅正站在廊下看著順著屋脊淌下來的雨水,見院口清蕙過來,詫異了一下,等白芷和綠意收了雨傘,到了廊下,握著清蕙的手道:「雨天天氣涼些,雖說是五月了,也該注意些才是!」
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說不準,肚裡已經有了呢!
炊煙已在雨幕中緩緩升起,準備晚膳小丫鬟們也恰巧過來問話,安言師傅笑道:「今個做份姜汁魚片吧,再要個甜酸乳瓜,其他的你們看著做吧!」又回頭對蕙蕙說:「今個你和我一起用!」
清蕙點點頭,笑道:「本就該在一起用飯的,偏您老人家執拗!」
蘇清蕙雖笑著,可是微蹙的眉,木愣的眼神,讓安言師傅一下子便看了破綻出來,也不拆穿,輕聲笑道:「不過幾口吃食,一個人吃幾口便是了!」蕙蕙和賀承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安言師傅可不想去打擾。
待廚房的丫鬟下去了,便見清蕙躊躇道:「師傅,賀承去了宮裡,皇上傳話說蜀地大水了,賀承先前一直在蜀地晉江,這回,我怕,要派賀承去賑災呢!」
安言師傅一聽這話,唬了一跳,要知道蜀地地勢淺,多年前的一次大水後,各類長蟲、鼠蟻出沒,賀承要是被派去,為了安撫民心,也得以身作則打頭陣!
若是賀承還是先前的晉江校尉倒也不怕,這些東西,賀承自是能應付過來的,怕的是,現在的賀承是親王之身啊,那些居心叵測的,還不趁著這機會,什麼髒的、壞的都往賀承身邊扔!
要是發了瘟疫!
安言師傅猛地有些頭暈,努力鎮定了一下,對著清蕙嚇得有些發白的臉,細聲安撫道:「蕙蕙,先別擔心,或許皇上只是去商量些事呢,賀承現在畢竟也是藜國唯二的親王,要是剛認祖歸宗,這種事,便是去,也是岐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2:20
第四十二章
那才是皇上正經的兒子呢,岐王不去,不還有岐王世子,安郡王!
蘇清蕙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只能一心盼著這回去的不是賀承了,一時師徒二人就金文又切磋了一番,蘇清蕙忽想起上次看到的那個男子背著女子的字,問安言師傅是否認識。
安言師傅輕輕吐了口氣:「這裡應該是有,」蘇清蕙正凝神聽著,師傅忽地便斷了音。
便見師傅倒了一點茶水在桌面上,輕輕地劃了「金礦」二字,安言師傅寫完,又拿了帕子輕輕拭去,道:「可是這些年我細數了藜國的大小山峰,一直都不知道該是哪座山!」
兩人一時默坐了片刻,安言師傅想起什麼似的,道:「也或許不是藜國的山,是蠻夷的!當年如若不是明昭走得早,我們原本是要去北夷看看的!」
蘇清蕙見安言師傅又想起了叔祖父,忙接話道:「師傅,如果是北夷的,那,我們也不可能找到了!」
北夷一直是藜國的外患之一,這些年一直騷擾接壤的百姓,每到秋冬季節常去掃蕩附近的村莊,北邊的百姓這些年一直在往南遷。
安言師傅笑笑不語,不一會兒,先前過來的小丫鬟便取來了食盒,當下兩人移到偏廳裡,裡頭擺著一張黃梨木長桌,兩人對面坐著。
一份姜汁魚片,一份甜酸乳瓜,一份鹽水雞,一份杏仁豆腐,主食是蓮肉粳米粥。
蘇清蕙本沒有什麼食慾,提了筷子吃了兩口,竟漸漸地開了胃,安言師傅見她吃的歡,心裡也喜歡。
飯後,綠意又端了一份白術紅棗餅過來,笑道:「王妃娘娘,王廚子說,這是新琢磨出來的,請王妃和安師傅嘗嘗鮮!」
蘇清蕙怔了一下,捏了一塊,輕輕咬了一口,正是乾薑,紅棗,白術,雞內金,和了麵粉做的,這個,她也是會的!
王府的吃食做得十分精緻,福伯是程家的老人了,以前在晉江的時候,就伺候過藜澤公主,廚子是花了好大功夫覓來的,後來一直就留在了程府,等老了,傳承了兒子,這回跟過來的,便是老廚子的兒子,名喚王正的。
王正自幼愛鑽研廚藝,飯食一直就往精細裡做,蘇清蕙剛嫁進來的時候,還驚異了一番,這番廚藝,倒像是她曾經師承過的一個晉江的廚子,這幾日還沒來得及打聽。
眼下見了這盤吃食,蘇清蕙心裡已然明白,上一世,怕是見她愛琢磨吃的,賀承特地將王廚子往張府送的!
咬了一口,便想起賀承來,天眼看也快黑了,怎地還沒回來呢!
夜裡蘇清蕙已經洗漱好,換上了寢衣,賀承還是沒有回來,蘇清蕙讓小白陪著,讓綠意和白芷先去隔壁廂房裡歇息,自青茹庵裡那一次後,蘇清蕙是再也不敢一個人獨處了。
就著琉璃燈,又將內裡繡了金字文的荷包拿了出來,對著羊皮卷細細對了兩遍,見沒有誤差,將琉璃燈的燈罩拿下,燃了一個角,放在一早備好的火盆裡,看著它燒!
開了窗,又扔了一點廢棄的紙張進去,以掩人耳目。
小白圍著火盆轉來轉去,一會又看看主子,幾次伸了爪子,想撈起來,又縮了回去!
綠意和白芷聞到一股焦糊味的時候,忍不住出來侯在了門口,怕裡頭萬一著了火。
蘇清蕙用濕帕子捂著鼻口,看那張盡是金字文的羊皮在自己面前燒成一塊黑結,喚了白芷進來,道:「拿到灶下,熬粥!」
白芷剛端了火盆出門,便見著賀承匆匆地從院裡大步走過來,清蕙急忙起身,見他靴上沾了泥,忙拿了家常穿的軟布鞋給他換上,綠意將靴子拿了下去。
蘇清蕙見他面上帶笑,心裡也微微放了心。將灶上熱著的粳米粥,配著一份酸白菜,一份鹽水雞,看著賀承吃的津津有味,又吩咐綠意讓王廚子再做一份白術紅棗餅。
咬了第一口,賀承看著清蕙一本正經地道:「自從蕙蕙過來,我怎麼覺著府上的飯菜都可口了好些!」
蘇清蕙聽的受用,抿脣笑了下,清亮的眸子凝視著賀承,答道:「那也不能吃成個胖子,明個早上,不能再偷懶了,起來練武!」
這幾日兩人正膩味著,賀承每日都黏著清蕙,練武倒荒廢了幾日,先前蘇清蕙還不覺得,今個一想起,賀承早晚要出去歷險的,心裡就帶了幾分擔心。
賀承聽了,心裡頭也是明了蕙蕙的擔憂,捏了捏蕙蕙的嬌嫩的臉頰,道:「那要看娘娘明個可許我起床了!」
蘇清蕙臉一紅,看著站在旁邊收拾碗筷的綠意憋笑憋的臉紅,心裡頭頓時生了惱意!
黎賀承心裡微微嘆了聲,眼裡泛起了難言的溫柔:「好,都聽娘娘的!」
蘇清蕙輕笑了下,算是饒過他!
等兩個僕婦抬了兩桶熱水過來倒進浴桶裡,綠意帶了門,清蕙這才幫著賀承更衣,迫不及待地問道:「夫君,宮裡頭怎麼說?」
賀承答道:「禮部尚書鄭大人和明遠侯主張我去,說我在蜀地待過,明白蜀地的情況,席大人力薦岐王世子去,說岐王世子成了家,性子更穩重一些,」說到這裡,賀承輕輕笑了一下,「安郡王自薦,皇上允了!」
蘇清蕙一愣,默想了一會道:「安郡王這是想絕處逢生呢!只是,岐王和岐王世子,怕是不會願意!」
賀承眨了眨眼,湊近了清蕙道:「蕙蕙就是機敏,岐王不同意,明遠侯力薦我去!」
蘇清蕙心裡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低頭看著濕漉漉的手臂就抱著她腰的賀承,「那,定遠侯呢?」
賀承這才嘆道:「蕙蕙,這次蜀地水患嚴重,便是為了晉江的那些鄉親,我也該回去看看的,月石礦上,還有許多,跟隨我們的人,這回於公於私,我都該去一趟的!」
看著蕙蕙一張要哭的臉,賀承竟忽然覺得有些難以啟口,在皇宮裡的大氣凜然,回到這府上,對上蕙蕙的眼睛,竟消失的無所遁形,無奈道:「蕙蕙,我也主動請纓了,和安郡王一起去!」
蘇清蕙心上一酸,「吧啦」一下,眼淚就滾了出來,她知道,他們前途艱難,她不應該阻止他,可是,想到即將要爆發的鼠疫,心裡頭就有一股絕望的悲涼,低下身摟著賀承的脖子哭道:「可是會有瘟疫啊!」
賀承從浴桶裡站了起來,拿起架子上的浴巾,給清蕙輕輕擦了臉,柔聲道:「蕙蕙都告訴我有鼠疫了,我也向陛下報備了,便是陛下對此事不上心,還有太后娘娘,還有管三先生呢!」
蘇清蕙埋在賀承肩上,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她不知道怎麼開口說,皇上和管三先生都沒用,前輩子他們在,那一場鼠疫,還是死了許多人,她一想到賀承要去,心裡頭,就不自覺地泛起前世那些駭人聽聞的傳言來!
賀承自己擦了身子,見蕙蕙的寢衣被他弄濕了,怕她晚上睡覺著涼,又親自去壁櫥裡挑了一件出來。
蘇清蕙一直木著臉,不想理他!
等熄了燈,賀承隱約聽見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心裡軟的不成樣子,摟著蕙蕙,一再保證道:「我保證好好地回來,蕙蕙不讓我長胖,我會努力不多吃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2:29
第四十三章
蘇清蕙紅著眼,輕輕捶道:「誰讓你不多吃了,」乾脆坐起來擤了鼻子,擦了眼,認真地道:「吃食萬要注意,我讓王廚子跟著你去,瘟疫說不好隨時就有了,你自己要用點心!」
賀承爽快地點頭,蘇清蕙又說了要帶兩個可靠的郎中,賀承也點頭。
蘇清蕙一時就望著十分聽話的,像小孩子一般的賀承,眼睛不由又紅了,心裡卻已然有了主意,既然賀承要去,既然知道要發瘟疫,那她便多備些藥材和糧食。
老天既然讓她重生一次,也不是讓她安安心心地嫁了人,過安穩日子的!
蜀地災情緊急,賀承第二日便要出門,也不敢和清蕙說,怕她心裡難受,吩咐了白芷將他的行禮收拾一下。
第二日一早賀承剛要起身,蘇清蕙朦朧著眼,見他起來,含糊地哼道:「再睡一會兒!」一隻玉白藕節般的胳膊便伸了出來,攬著賀承的腰,把他往被窩裡拽。
賀承看著蕙蕙迷濛的眼,嬌嫩的肌膚上矇著一層酒醉般的香澤,頓時覺得身上有些燥熱,低下身輕輕地咬著蕙蕙的耳骨朵兒,蕙蕙伸著胳膊,像支攀藤的枝條兒,竟就纏上身來。
半醉半醒間,蘇清蕙覺得那個熟悉的溫熱的身體又靠了回來,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憂愁。
一雙小手攀扯,攀扯,幾下便扯開了系在身上的紅兜子,閉著眼,感受著賀承欺壓過來,輕捻慢咬,在五月末的清晨,金銀花的香味透過院墻,透過窗柩,隨風吹進廂房裡。
滿室迤邐。
半晌,二門外的吳大和趙二等不到主子出來,急的抓耳撓腮,吳大急道:「不然,我們讓白芷進去問問!」
趙二踢了他一腳,哼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王妃娘娘還不得仔細叮囑幾句!再說,主子什麼時候誤過事!等著便是!」
吳大一聽,眼睛亮瞭亮,嘿嘿笑道:「說不準,等咱回來,王妃娘娘都牽著小主子了!」
趙二鄙視地看了腦子慢了半拍的吳大一眼,想到小小軟軟的小主子,嘴角也不由樂開了!
正院兒裡,賀承擁著蘇清蕙,見她額上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漢,胸口上隱隱有青紫的痕跡,一時覺得怎麼抱也抱不夠似的,對著蕙蕙嘆道:「蕙蕙,我好想將你裝進荷包裡帶走!」
清蕙眼角微濕,努力忍著哽咽,低聲道:「我又花不成花精,你早些回來便是。」見外頭窗光微亮,又怕耽誤了他的事,催道:「快走吧,我等你回來!」
說著,轉身面向裡側躺著。
賀承無奈,只得起身,等穿戴好,輕輕地吻了下蕙蕙的臉頰,柔聲道:「有什麼事,回娘家和岳父商量,不然,趙斐斐或者義母也成,實在辦不了的,還有太后娘娘呢,萬不要委屈了自己!」
蘇清蕙咬著被角,「嗯」了一聲!
黎賀承看了一眼床上微微聳著肩膀無聲哭泣的妻子,頭一刻,覺得,什麼叫牽絆!
等門「吱呀」一聲關上,蘇清蕙立即掀了被子,赤著腳跑到門後面,聽著那熟悉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喚來綠意上水淨了面。
黎賀承趕到城門外的時候,安郡王已經在那裡等著了,看著晉王的人馬匆匆趕來,甩著鞭子吟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賀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你我既為皇室子弟,享著皇家恩澤,即是要為君分憂,為藜國百姓解難的!」
接著,轉過身,肅著臉道:「此次前往蜀地,前途未卜,宮中各位大臣已經商討過,此次水患過後,十有八九會有瘟疫,各位將士切記注意身體,尤其是入口的東西!」
這才握著韁繩,對著身後眾人喊道:「出發!」便率先帶頭在望不到邊的官道上馳騁起來!
從頭至尾,竟是都沒有理會安郡王,安郡王看著已經跑遠了的背影,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對手下道:「晉王的話,你們也要記在心裡頭!」
蘇清蕙剛換了衣裳,收拾妥當,王府裡便迎來了夏嬤嬤,夏嬤嬤一路匆匆來到正院,見晉王妃梳洗停當,穿著一身正紅的一品王妃宮裝,顯是要出門的意思,急道:「王爺,走了?」
蘇清蕙黯然地點了點頭,看夏嬤嬤一臉焦急的模樣,問道:「嬤嬤,可是宮裡出了什麼事?」
夏嬤嬤嘆道:「昨個御書房裡商討的太晚,太后娘娘撐不住,我哄著她先去睡了,今個一早得知,竟是安郡王和晉王一起去蜀地,都氣的要哭了!」
在皇室裡,除了賀承,她唯一有些情分的,便是安郡王了,賀承沒有回來之前,安郡王一直是她看護著的,便是晉王回來了,她對安郡王,該有的回護也沒忘記!
這下,兩個人竟都栽了進去!
蘇清蕙聽這話的意思,才知道太后娘娘還不知道,紅著眼對夏嬤嬤道:「兩個都是自動請纓的!」見夏嬤嬤走得急,鬢發也不知是染了露水,還是汗水,貼在兩鬢,勸道:「嬤嬤既然過來了,用了早飯再走吧,我派個人和太后娘娘說一聲!」
夏嬤嬤頹喪的搖搖頭,無力地道:「太后娘娘那邊得了消息,就怕傷了肝臟,我還得回去看著呢,王妃娘娘等有時間了,也進宮去看看太后娘娘!」
夏嬤嬤看著清蕙紅腫的眼,知她心裡也不好受,可是,王妃娘娘怕是還沒有意識到這回事情的嚴重性,安郡王和晉王,都是岐王一派的眼中釘,如若這回真的發了瘟疫,這兩個,怕都是要折進去了!
一時又怕待得久了露了痕跡,平白讓這新王妃擔憂,推辭著便要走!
蘇清蕙無法,只好讓白芷裝了一盒糕點給夏嬤嬤在馬車上用些!
送走了夏嬤嬤,蘇清蕙這才吩咐綠意讓後頭去套車,她要去定遠侯府!
對蜀地最熟的人不是賀承,甚至也不是安言師傅,而是管三先生,他在找到了月石礦,定是知道那張羊皮卷的,他在看顧賀承那麼些年,也約莫排查過蜀地的大小山脈,以及官員情況!
她要做的是,要確保賀承在蜀地的糧食和藥材供應,這些,都不是她頂著晉王妃的名號能做的,伴君如伴虎,她今日若做了,難保不會成為他日君王忌憚她和賀承的隱患!
但是無兒無女的定遠侯可以!
蘇清蕙心頭存了事兒,也沒什麼胃口,就著給夏嬤嬤備著的剩下的幾塊糕點,喝了點溫水,便由白芷攙扶著上了馬車。
馬車「噠噠」地剛出了王府所在的恆壽街,忽地停了,綠意探頭出來問道:「怎麼了?」
車夫道:「回稟王妃娘娘,前頭過來的,像是蘇府大公子!「
綠意往前頭一看,那棕紅色高頭大馬上坐著的,確是大公子。
蘇清楠也看到了綠意,下了馬,疾步走了過來,對已經掀了車簾,露出半張臉的清蕙道:「伯娘沒了!」
蘇清蕙微怔,伯娘,她成婚急,往倉佑城送信,伯娘也沒能趕過來,直到前兩日她才收到了伯娘的信,並一套針腳細密的小孩兒福字衣裳,一雙虎頭鞋,一隻虎頭帽。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2:39
第四十四章
蘇清楠見妹妹一時愣住了,輕聲道:「我陪娘親回去看一下,伯娘一走,清湄已經出嫁,清林也不知道怎麼辦!」
微頓一會,蘇清楠又道:「袁姨娘寫信來,說伯娘的死,是孟姨娘動了手腳,爹爹的意思是要你寫一封信,指明要帶清林走!」
這是要用晉王妃的名頭來威壓了!
蘇清蕙沒想到伯娘還是走了前世的老路,死在了孟姨娘的手裡,當下便帶著蘇清楠又折回了王府,匆匆寫了一封信,說是思念弟弟,封號上了漆交給蘇清楠。
轉瞬功夫,蘇清楠已經知道賀承去了蜀地,看著妹妹紅腫尚未消的眼,眸裡不由帶上了幾分心疼,別人看妹妹嫁進王府怎樣風光,便是他,也覺得,妹妹一朝展翅,竟飛的越過了官宦人家的名頭,直接入了皇家的族譜。
蘇清楠抿了抿脣,道:「蕙蕙,等著,哥哥會努力趕上的!」
蘇清蕙心頭一陣苦澀,輕輕點頭,她明白哥哥的意思,只有趕上了,哥哥才能夠作她的後盾,又仔細叮囑道:「娘親身子骨弱,也不要一心急著趕路,袁姨娘既然能將信送到京城來,想來扛個幾日還是可以的!」
微嘆了一聲,又補充道:「順帶去看看清湄吧!」上一世清湄跟著一個老名士走了,也不知道後來在哪裡落了腳。
忽地,蘇清蕙渾身一激靈,上一世,治好瘟疫的,便是一個行走江湖的赤腳郎中,姓周來著!
蘇清蕙猛地拉住蘇清楠的胳膊,眼裡像迸出了火花一般,臉頰上頓時涌了血色上來,哆嗦著脣道:「哥哥,你,你一到倉佑城,先讓莫奇先生,書院裡的袁先生,幫忙找一個姓周的老郎中,姓周!」
蘇清楠見妹妹神情激動,問道:「是要給誰治病嗎?」
蘇清蕙猛點了點頭,「瘟疫,他能治好瘟疫!」深深呼吸了兩口,平復了下心情,蘇清蕙又道:「讓楊伯伯跟著你們一塊去倉佑城,我再寫一封信你帶著,交給尚朴書院教樂學的袁先生!等找到就讓楊伯伯護送著送到蜀地去!」
蘇清楠大驚,此時方明白,妹夫這一去,竟是如此凶險!
等蘇清楠收好了兩份信,臨走吩咐綠意道:「好好照顧王妃!」
蘇清蕙將哥哥送出府,渾身依舊在顫抖,她竟然忘記了這個姓周的老郎中,她記得此人是江南杏林世家周家的後人,只是和家族不和,一人流浪在江南一帶,卻是與袁先生是莫逆之交!
只要找到了他,賀承,賀承,蘇清蕙手捂著胸口,覺得那裡疼的厲害,像是隔了身體,從指縫間流淌出來一股心脈!
綠意和菡萏侯在定遠侯府正院的偏殿的矮凳上歇了好一會,侯府的碧奴已經給她們上了三回茶了,眼看著王妃從巳時正和定遠侯及定遠侯夫人進屋有一個多時辰了,饒是向來性子好的綠意,也有些著急。
綠意忍不住起身,走到定遠侯夫人的大丫鬟碧奴身邊,輕聲問道:「碧奴姊姊,我們要不要進去給王妃和侯夫人換盞茶?」
碧奴見綠意和菡萏一臉焦慮,知道是擔心她們家王妃,笑道:「王妃和侯爺、夫人在談要事呢,我們再等一等便好!我家夫人是你家王妃的義母,你們還不放心不成?」
這話一出,綠意和菡萏都紅了臉,綠意忙討饒道:「碧奴姊姊莫誤會,是我們莽撞了!」
碧奴不在意的笑道:「估摸著也該出來了,你們先吃點東西墊墊,在侯府裡,就當回了家一樣,莫要拘謹,侯夫人是拿王妃娘娘當閨女疼的,莫要生分了才是!」
碧奴這話剛說完,便聽正殿裡傳來定遠侯夫人聲音,碧奴趕緊過去,便聽定遠侯夫人吩咐道:「去將昨個皇上賞賜下來的龍眼分一半給晉王妃帶回去!」
綠意和菡萏這才看見王妃娘娘款款地走了出來,臉色比來的時候要好了許多,二人一時都心下大定。
定遠侯和侯夫人一直將蘇清蕙送到了府門口,定遠侯夫人才依依不捨地道:「好不容易過來一趟,又著急忙慌地趕著回去,等賀承回來了,你們可得來府上住個十天半月的,不然,我和侯爺可不依!」
一旁的定遠侯也笑著點頭。
蘇清蕙得了義父和義母的首肯,知道他們今日便開始籌備糧食和藥材用自己的人馬運往蜀地,心裡也踏實了許多,對著定遠侯夫人笑道:「母親既是如此說了,等賀承回來,我們自是要過來住些時日的!」
看著蘇清蕙由白芷扶著上了馬車,定遠侯夫人輕輕吐出一口氣,想起剛才清蕙對他們說的一番提議,對著夫君道:「三哥,我原以為賀承娶回來的是個溫柔賢淑、秉性純良的大家閨秀,江南才女,萬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子,竟是心性如此堅定無畏的!」
定遠侯點頭道:「早在倉佑城,她拒絕了救命恩人張士釗的求親,我便看出來幾分,清蕙有幾分心勁,這樣的女孩子,配承兒真是最合適不過的!」
說著,定遠侯又對夫人道:「承兒已經去了蜀地,咱們也該行動起來了!夫人,這好些年,沒有動動,我這身上啊,一早就有些不得勁了!」
站在一旁的定遠侯夫人,看著夫君臉上顯現出來的紅暈,心間一時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崇拜,一雙明亮的眼裡涌上些許仰慕,伸手撫著夫君額上幾條淡淡的細紋,輕聲道:「三哥本來就有經天緯地之才,這些年,也太辱沒你了,如今我們也該出手了!」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這一眼裡,有太多歲月滄桑的痕跡。
蘇清蕙坐在馬車裡,神經一放鬆下來,竟靠著綠意的肩迷瞪瞪地睡著了,等到了王府大門,綠意才輕輕地喚道:「娘娘,到王府了!」
白芷先一步下車,準備接清蕙,那邊福伯見到馬車回來,已經急不可待地跑了出來,道:「王妃娘娘,楊國公府又來人了,老奴不敢打擾安言師傅,那人正在偏殿裡候著呢!」
蘇清蕙煩躁地揉了揉眉心,問道:「來的是哪位?」
福伯答道:「是楊國公夫人楊胡氏,和世子的妾侍蘇氏!」老管家已經從旁人口裡得知這蘇氏和王妃娘娘是本家,只是一個妾侍,自是不能和王妃再以姊妹相稱的!
蘇清蕙不知道這兩人哪來的臉面來晉王府,這是瞅著賀承去了蜀地九死一生呢!
伯娘死在孟姨娘手裡,她不信蘇清汐不知道!
蘇清蕙淡淡地對福伯道:「請她們出去吧,就說王府和楊國公府素來無親無故,高攀不得!以後,楊國公府的人,也不準放進王府裡來!」
福伯一怔,王爺去了蜀地,她還擔心著這麼一個溫婉的王妃留在京裡,不知要被怎麼撕扯呢,沒想到王爺剛出去,王府便露出了爪子,和以前的夫人竟是像了九成。
連連笑道:「好,好,老奴這就去讓護衛請她們出去!」
一張皺紋縱橫的臉上,連開了幾朵絢爛的花,看的白芷和綠意都忍俊不禁,笑道:「再不知道福伯也能笑成一朵花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2:49
第四十五章
福伯瞪了兩個丫鬟一眼,咕囔囔地道:「還來我們王府充主子,真是沒臉沒皮的!」
福伯呼啦啦地帶著一眾護衛來到偏殿的時候,楊胡氏正指責著偏殿伺候額小丫鬟,「你們就是用這種茶來待客的,真是辱沒了王府的名頭,我們國公府拿來喂狗都不喝的茶……」
那小丫鬟又氣又怒,又不敢說話,羞憤的紅了臉,直直地盯著楊國公夫人看。
待福伯帶著人過來,那丫鬟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忙走到福伯身邊,低聲道:「夫人嫌棄府上的茶狗都不喝!」
蘇清汐在後頭給楊胡氏扇著扇子,笑道:「夫人莫氣,等姊姊回來,我讓姊姊給您沏壺好茶!」
一向忠厚的福伯,聽了這話,心頭頓時火起,當他家王妃是什麼,給誰沏茶,我呸!
一句話也沒說,直接示意護衛將人架出去!
以前程府在便是說一不二的地位,等夫人和老爺先後離世,有管三先生看顧著,程府向來沒吃過什麼委屈,福伯也是一方獨霸慣了的,向來便有威嚴和膽識!
如今王妃開了腔,他對著什麼國公夫人自是一點不用客氣。
先前一旁候著的丫鬟也來幫忙,國公夫人她不敢動,上前便掐了蘇清汐的胳膊,扭著往屋外推!
跟過來的楊國公府下人一時目瞪口呆,難以相信,她們堂堂的國公夫人,竟然也能遭受驅趕這種「禮遇」,從前只有她們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的份啊!
等這幫下人反應過來,要解救國公夫人的時候,楊胡氏已經被推搡到了院兒裡,鬢發散亂,蘇清汐更是青白著臉。
福伯的腳程快些,此時,蘇清蕙剛好在白芷、綠意等人的環繞下,進了院兒,看到楊胡氏和蘇清汐,眼都每抬,自顧走開了,楊胡氏看著宛若不認識她的晉王妃,氣的牙疼!
狠狠地瞪了蘇清汐一眼,怪道雄兒不肯過來!
枉她這番年紀,還被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妾侍鼓動了,竟來晉王府找碴子!
楊胡氏推開晉王府護衛的人,自己大步出了大門,福伯也不管她,等她出去了,派人將掉落地上的釵環撿起來,扔到大門外!「」地一聲關了大門!
蘇清汐看著蘇清蕙被簇擁著離開,那一身正紅的宮裝,那耀眼的鳳釵,一時有些愕然,不是說,她是使了什麼見不得的法子才嫁給晉王的嗎,不是說晉王厭棄於她,新婚沒過半月就主動避到了蜀地去!
不該,蘇清蕙請求她施施援手,指一條出路的嗎?
蘇清汐咬著牙,眯著眸子,如果眼神可以化成刀,此時的蘇清蕙已經被扔了好幾個血窟窿了!
走在前頭的蘇清蕙微一停頓,一轉身便看到了蘇清汐憤恨交加的眼神。
蘇清汐不妨蘇清蕙會回身,站在那裡,臉上青一塊紅一塊,不知該昂首,還是磕頭,一想起,這是倉佑城的蘇清蕙,蘇清汐的膝蓋不由又直了直!
蘇清蕙看著梳著婦人髮髻的蘇清汐,幾月不見,像是豐潤了許多,那發上的金飾在雨後初晴的陽光下閃閃耀眼,該是在國公府過的很是如意。
這才會想到讓伯娘給她姨娘挪位置吧!
「你娘至死,也只是一個賤妾,你也是!」
宮裝美人的聲音清清淡淡的,像是這五月的一陣微風,不著痕跡地吹過,蘇清汐甚至覺得,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蘇清蕙罵她,罵她娘!
蘇清汐腦子一突,哼笑道:「王妃娘娘是大家閨秀,官宦人家的小姐,江南第一才女,也是,江南第一浪,我便是出自妾侍的肚皮裡,也萬不會青天白日的,歪倒在男子的懷中!」
蘇清汐見蘇清蕙木著一張臉,竟有一種報復的快感,嬌笑道:「皇家的兒媳,竟也這般不堪!」
白芷眸子微紅,作勢便要上前抽蘇清汐,蘇清蕙輕聲道:「別疼了自己,國公府的妾侍服侍主母不當,被主母厭棄,當街便抽了三十鞭子!」
又看著白芷道:「讓護衛在楊國公府大門外抽,別抽臉,楊世子喜歡這張臉!」
伯娘死了,蘇清蕙覺得也是一種解脫,可是,蘇清汐和孟姨娘,她們死不得,不能去底下擾了伯娘的安靜,便在這朗朗乾坤下,好好地享受什麼叫求不不得的滋味吧!
蘇清汐見蘇清蕙說的凶狠,心裡是不信的,竟忍不住笑了下,看著蘇清蕙道:「你我同姓蘇,同宗同族的姊妹,王妃娘娘敢下如此狠手,也不怕京城百姓罵你心思歹毒,一朝得勢,連本家姊妹都容不下?」
蘇清汐一張俏生生的臉在金碧輝煌的王府院兒裡,竟像是鍍了一層薄光一般,整個人神采飛揚,絲毫不在意國公夫人被趕走了!
蘇清蕙憐憫地看了她一眼,對著福伯微微示意!
便有護衛上前塞了蘇清汐的嘴,將她拉到了大門外,蘇清蕙自去耦園找安言師傅。
外頭,楊胡氏已經帶著國公府的人走了,至於蘇清汐,在楊胡氏眼裡,讓她今個丟了臉不說,便是死在晉王府上,也是蘇家姊妹不和,晉王妃有個在國公府當妾侍的妹妹罷了!
和她國公府一丁點兒干係也沒有!
福伯吩咐了護衛系了蘇清汐的手,一路往楊國公府的大門口去,也不塞蘇清汐的嘴,她要是有臉,給她嚷嚷去!
兩個粗壯、衣著統一的男子,一個眉目清秀、我見猶憐的俏佳人,一路便引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等到了楊國公府,王府護衛得了福伯的指令,揮舞著細細的鹿皮鞭子,呼啦啦地扯著風。
一路過來,蘇清汐也只以為蘇清蕙只是給她一個沒臉,當鞭子真的落在身上的時候,瞬間劃破了她上好的滾雪細紗,露出了一線細嫩的肌膚,紅色的血跡瞬間染紅了蘇清汐的眼,蘇清汐才驚覺,蘇清蕙已經是王妃了!
撕裂的吼叫聲不知道從誰的嘴裡喊出來,先前吵鬧的圍觀人群瞬間靜了下來,許多怕惹事生非的,也不敢看熱鬧了,趕緊往家趕,生怕惹禍上身!
楊國公府的下人已經匆匆地稟報了主子,楊胡氏剛進廂房,還沒來得及理好鬢發,聽下人的稟報,抬起來端茶的手不覺抖了抖,勉強鎮定道:「晉王妃要訓斥妹妹,我一個區區國公夫人,又怎好干涉!」
底下等著回話的僕婦聽了,知道夫人是不準備管了,笑著賠了禮,緩緩地退了下去,也不去前頭大門處,自去找相熟的老姊妹喝茶聊天去了!
王府的護衛數到「三十」才停了鞭子。
蘇清汐躺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縮著身子,心如死灰!
她仗著蘇清蕙王妃的名頭在楊府正了名,成了名副其實的世子爺的妾侍,她和蘇清蕙是同宗同族的姊妹,素來無甚大的冤仇,她不明白,蘇清蕙何以做的如此決絕!
等王府的護衛走了,楊國公府裡頭才出來兩個僕婦,見蘇清汐衣衫破爛,血跡斑斑,一張俏生生的臉卻光潔無垢,也不知是疼的還是嚇得,蒼白的讓人憐惜,兩人都不由啐了一口!
合力將蘇清汐拖了進去,僕婦手粗糙,勁兒又大,扯的蘇清汐又是一陣哀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2:59
第四十六章
蘇清蕙聽完了從楊國公府回來的護衛的稟報,聽到楊府竟沒有一個人出來,也不意外,她畢竟頂著晉王妃的身份,便是賀承不在,只有太后娘娘一日住在慈寧宮裡,楊府便不會公然與她為敵!
先前她待嫁的時候,楊府已經來示好過一次,這次自是不會這番莽撞才是,蘇清蕙看著忽晴忽暗的天,覺得轉瞬怕是又有一場暴雨要來了,對身後的白芷道:「你讓福伯去查查楊胡氏和明遠侯府的侯夫人,以及靜沅長公主府,近來的動靜!」
白芷應聲下去,天邊便閃出了接連閃出了兩道銀亮的閃電!
接著,便是轟隆隆的雷聲伴著瓢潑大雨,嘩啦啦地從天而降,屋裡的小白聽到雷聲,便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伏在蘇清蕙的膝下,安安靜靜的。
一旁的綠意提醒道:「主子,這兩天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原因,奴婢總覺得小白有些不得勁,今個,」綠意瞅了眼主子的神色,接著道:「今個早上,奴婢去告知安師傅,王爺要出門一段時日的時候,奴婢見安師傅手腳似有些不便利!」
小白一隻都是菡萏和綠意照看著,是以,蘇清蕙並不擔心小白會被照料不周,摸了摸小白的腦袋,見小白抬著頭看過來,眼裡似有慟色,蘇清蕙心下一驚,問綠意道:「小白這兩日去過哪些地方?」
綠意蹙著眉細細想了一遍,道:「除了正院,這兩日主子不在的時候,小白也去耦園裡晃蕩!」
蘇清蕙低頭數了下手指頭,一時面上血色褪盡,對綠意道:「將廚上負責安言師傅吃食的廚娘喊過來!」
不一會兒,綠意便領了兩個衣著整潔的廚娘過來,小些的蘇清蕙有些眼熟,她在安言師傅那裡用膳時見過幾次,都是這丫鬟來送食盒的!
蘇清蕙壓著心底的恐慌,淡淡問道:「你仔細說說安師傅最近的飯食用的如何?」
小些的丫鬟答道:「回稟王妃娘娘,安師傅這幾日吃食一日日減少,到了今個早晨,只喝了半碗小米粥,其餘菜色,一概未動!」
另一個廚娘道:「昨個奴婢特地做了安師傅愛吃的鹽水雞,可是安師傅也只動了兩筷頭!」
無邊的自責與愧疚漫上蘇清蕙的心頭,這輩子她再次承諾要讓師傅頤養天年,可是,她又再次疏忽了!
揮揮手,讓綠意帶了兩人下去,她沒能輓救伯娘,那麼師傅呢?師傅之後,還有爹爹,還有娘親,曾經庇佑她的人,已經不能再照看她了,他們需要她的看顧!
快入夏的天,像小孩兒的臉,說變就變,雨也說停就停。
蘇清蕙來到耦園的時候,便見著師傅躬著身在剪著院墻角下的花枝,腳邊的雨布上還留著暴雨過後的痕跡,一灘灘的水跡。
見清蕙過來,安言這才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草屑,把手朝清蕙伸過去,等清蕙握住,不著痕跡地藉著清蕙的臂力,慢慢地往屋子裡挪,嘆道:「這才安逸了幾日,我竟蹲了一會就受不住了!」
清蕙見安言師傅兩鬢的白髮越來越多,也不復先前的白亮,發上的光澤暗淡了許多,心裡暗暗憂心,低頭軟聲道:「原本說要給您安排兩個丫鬟伺候的,您偏不願意!」
進了屋,安言師傅坐在靠椅上,緩了口氣,這才道:「今個賀承走得急,只派人和我說了聲,可有說什麼時候能回來?」
蘇清蕙鼻子一酸,搖了搖頭,輕輕吁了一口氣,紅著眼道:「師傅,我也只敢在您面前露個軟,現在家裡就您和我,您要是身子不舒服,可不能瞞我!」
伯娘去世了,蘇清蕙對於前世的記憶反而深刻了一些,她記得師傅也是這不久後走的,七十歲的老人,本也是古來稀的,只是蘇清蕙卻是怎般也不落忍,看著藜國的一代才女,才享了幾日的安穩,便就這般離去。
安言師傅不妨清蕙忽地提出這一事,胸口暖融融的,眼角濡濕,哽咽道:「蕙蕙,我奔波半生,收了你這樣的弟子,實是我安言這一輩子的幸事!」
蘇清蕙見師傅這番動容,心裡頭卻甚是愧疚,上一世,她並沒有能應諾給安言師傅頤養天年,這一世,已然又在食言。
清蕙握著安言師傅的手道:「師傅,我進宮去給您找一位太醫過來吧!我心裡放心不下!」
安言師傅也不再推辭,點點頭。
她知道要蕙蕙去請的自不是一般的太醫,該是專門照料太后娘娘的夏太醫,是和夏太后同宗的兄長,是以除了夏太后首肯,夏太醫並不需要出診。
可是安言師傅知道自己的身子,她是故意拖壞身子的,她唯一記掛著的金文已經給了她這世上最親的人,她的侄孫和她唯一的弟子,她已然沒有牽掛。
而她活著一日,卻是給小夫妻兩招惹禍端,她和賀承的關係經不得深剖啊!
安言師傅看著蕙蕙臉上掛著淚,要進宮去求見太后的纖瘦背影,想到蕙蕙和賀承如今的處境,深深地嘆了口氣,程家沒有人了,她這把老骨頭,能幫一成是一成吧!
想到這裡,安言師傅對著被蕙蕙留下伺候的菡萏道:「讓廚上熬碗小米粥來,再上一份甜酸乳瓜!」
菡萏面上一喜,歡快地道:「安師傅,我這就去,這就去,您稍等一會!」
菡萏一走趴伏在地上的晉江小白,爬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安言師傅身邊,伸著前爪,扒拉著安言師傅的小腿,將腦袋貼在上面,輕輕地搖晃。
趕到宮門外的蘇清蕙,並不知道夏太后是否知道安言師傅和師公程明昭,直接在宮門外遞了宮牌求見,不一會兒夏嬤嬤便親自過來接。
進了慈寧宮,太后娘娘正依靠在榻上,慈寧宮的小廚房裡正熬著藥,整個慈寧宮裡都是一股似遠似近的中藥味。蘇清蕙心頭微微詫異,先前太后娘娘精神氣還足得很,怎般又病倒了,若是太后娘娘病倒的消息又傳出去,晉王府在京城無疑又失了最大的一重屏障,她和定遠侯幫賀承運糧食和藥材的事,不知道又會有幾番波折!
從殿外走進殿內的功夫,蘇清蕙忽地有了請太后過府的想法。
見晉王妃過來,夏太后抬了抬眼皮,有氣無力地問道:「承兒走時,可說了什麼?」
蘇清蕙一日見了兩個長輩都這般頹喪的模樣,仿佛瞬間便衰老了似的,心裡忽然明白了什麼,低聲哄道:「王爺讓孫媳要多過來陪陪您,說等他回來了,要見到您養的白白胖胖的才行!」
不經然地,一顆淚從夏太后的臉頰上滑過,拉著清蕙的手道:「好孩子,便是為了你們,哀家也會好好地在這宮裡,享福!」
末了兩個字,蘇清蕙聽出了難言的辛酸滋味兒,又陪著夏太后說了賀承走時的細節,又說了自己和定遠侯夫婦的計策,這才見夏太后緩了點精神頭,蘇清蕙心裡才放心下來。
一旁的夏嬤嬤抹著眼角道:「太后娘娘,老奴就說晉王爺和王妃是您靈丹妙藥,您還不給我傳王妃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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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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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00:23:09
第四十七章
一邊是安言師傅,一邊是太后娘娘,蘇清蕙覺得,這時節,這兩個老人家都需要哄著,而她,也需要她們的撐扶,默了半晌,抬頭問夏太后:「皇祖母,孫媳一個人在府上住著孤單,想接您過去住個幾日,您看可以嗎?」
先還頹喪的夏太后,半睜的眼霎時恢復了神采,和旁邊的夏嬤嬤不露痕跡地對視了一眼,便見夏嬤嬤笑道:「太后娘娘,這是王妃的一片孝心呢,想接您過去孝敬幾日,您啊,就給小輩幾個一點表孝心的機會唄!」
夏太后微微頷首,對蘇清蕙道:「好孩子,你的心意,哀家明白,回頭哀家和皇上商量一下,再派人給你回話!」
蘇清蕙不料夏太后答應的這般果斷,一時喜出望外,看著夏太后,又看著夏嬤嬤,撲在了夏太后的身上,軟聲道:「祖母,蕙蕙等您過來!」
蘇清蕙又簡略說了下安言師傅的事兒,等蘇清蕙帶著夏太醫出了慈寧宮,夏嬤嬤才湊到夏太后耳邊道:「娘娘,王妃那頭怕是有事要您過去拿主意!」
夏太后輕輕點頭。
夏太醫聚精會神地把了安言師傅的脈,摸著花白的鬍鬚,對著安言師傅道:「昏昏七十載,再度個十年,你呀,就圓滿了!」
蘇清蕙聽了這話,捏著帕子的手不由松了松,師傅,至少還有十年的壽命呢!
安言師傅略略點頭,有些赧色道:「勞煩您跑一趟!」
夏太醫搖搖頭,嘆道:「都是故人,也該見一面的!」一時,便看向了安言師傅的眼。
侯在一旁的蘇清蕙,看著二人之間似是故交,可是安言師傅先前沒提,她也不好問,對著師傅和夏太醫道:「清蕙府裡還有些事要處理,勞煩老太醫和師傅再說些平日裡的養生之道!清蕙感激不盡!」
夏太醫點頭應道:「晉王妃客氣了!」
蘇清蕙這才帶著白芷和綠意下去,留著菡萏在外頭照看著。
福伯已經侯在正院的偏殿裡了,見王妃過來,忙上前道:「娘娘,老奴讓下頭的人去打聽,說是近來楊國公夫人楊胡氏半月前回了一次娘家,和明遠侯夫人一起去了躺靜沅長公主府,昨日,楊胡氏又回了一次明遠侯府,然後就鬧到了王府上!」
蘇清蕙心中冷笑一聲,她就知道,明遠侯府、楊國公府、靜沅長公主府都是一丘之貉,只是瞅準了賀承不在,想撿了漏子收拾她呢!
福伯見王妃嘴角泛了一點冷意,又緩緩補充道:「王妃娘娘,靜沅長公主府似有意將安寧郡主嫁於明遠侯府的嫡次子胡衝!」
蘇清蕙一聽這個,略有意外,問道:「不知先前的狀元郎張士釗那裡,靜沅長公主府又是如何應對的?」
她記得張士釗是進了翰林院,現在的翰林院的掌院正是靜沅長公主的大伯郝石宏,料想,該有好一番折騰,不知道靜沅長公主為何又捨棄了張士釗?
福伯恭聲答道:「娘娘,聽聞張大人深得掌院郝大人的青睞!」
「呵!」蘇清蕙不覺嘲諷地笑了,她怎麼忘了,張士釗在官場上向來如魚得水的,所以靜沅長公主這是放棄了張士釗這邊。
只是明遠侯府的次子與張士釗,還是有好幾層的差距的,與張家連姻,不僅是與以張士釗這個狀元郎為切入口打進了清流一派,日後恰當扶持,隨著張士釗在清流裡地位的提高,靜沅長公主府對清流一派的影響力也會水漲船高。
另外,張家也是藜國排的上名號的豪富人家。若是與張士釗成了,靜沅長公主府實是裡子面子都有了!
而,明遠侯府的二公子,不會襲爵不說,明遠侯府略過侯府世子,推出二公子,誠意也打了好幾個折扣,竟不知,靜沅長公主竟也會點頭同意!
不管內裡如何,這三家是要扭成一股繩,對外了。
蘇清蕙沉吟片刻,看向了一旁的白芷,淡聲問道:「安寧郡主那裡近來如何?」
先頭青茹庵的事,因著她和賀承大婚,放了許多日子,眼見束妃失寵,靜沅長公主府也收斂了許多,蘇清蕙現時才明白,「打蛇打三寸」的道理。
白芷稟道:「主子,安寧郡主在公主府待了好些日子沒出門,聽公主府裡的下人說,似是和公主在賭氣!」
白芷說到這裡,眼睛眨巴眨巴的,像是蘊了許久,就等著主子問,清蕙笑道:「別藏著掖著了,你的能耐我還不清楚,趕緊說吧!」
她也是成婚後,才聽賀承說起,白芷是定遠侯從她三歲就開始培養起來的,原是準備給自個女兒當貼身丫鬟的,除了詩詞歌賦,女紅、廚藝、武藝,白芷都是拿得出手的,可惜,定遠侯夫婦一輩子也沒一點骨血。
白芷被戳破,也不忸怩,笑道:「主子,安寧郡主不願意,那明遠侯府的嫡次子,是個繡花枕頭,空有一副好皮囊,做個多情佳公子的模樣,實則,肚裡無墨,腕上無力,安寧郡主死活不樂意!」
清蕙見白芷說的逗,笑著看了看她,輕輕挑眉道:「白芷,你這般看不上面皮兒好的,以後我給你擇一個面相粗獷的如何?」
白芷一愣,笑意僵在嘴角,急道:「那咋成呢!」
眾人都忍俊不禁,福伯笑著嘆道:「傻囡囡,好好兒的伺候著,王妃娘娘虧待不了你!以後福伯給你把關!」
綠意插言道:「福伯,您那雙眼睛可得擦亮了,不然,以後小芷兒可得怪您老人家!」
幾人一番笑鬧,蘇清蕙心情也愉悅了許多,想著過兩日,太后娘娘便要住進來,那些再敢鬧上門的,自己作死了!她正好藉著太后娘娘這座大佛,清一清路!
對福伯道:「先將王府後頭的桂園收拾齊整,務必要亮堂舒適些,將庫裡太后娘娘賞賜下來的春山壽山圖移過去,再挑些有顏色的添置上!」
夏太醫到晚膳時間才走,面上有幾分落寞,蘇清蕙留他用晚膳,夏太醫搖頭道:「宮門要落鑰了!」
裡頭安言師傅並沒有出來送行。
蘇清蕙對師傅的生平也只比旁人多知道一點古籍的內容罷了,看著夏太醫略顯蕭條的背影,蘇清蕙不覺朝師傅的院落看了看!
隨後跟出來的菡萏,輕輕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蘇清蕙站在門外見安言師傅半倚在榻上,閉目養神,也沒進去打擾,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賀承和安郡王出了京城不到半日,在歇腳用飯的驛站二樓上,遇到了從京城回東川的東川王、王妃以及婉華郡主,賀承見過東川王,倒是沒見過王妃和他們的女兒婉華郡主,當下也只是略略寒暄幾句,便要回他們的包廂。
東川王妃笑道:「難得出了京城還能遇見,不若一起用個飯吧!」說著看了一雙慈和的眼看了一眼東川王。
東川王忙笑道:「確實,兩位皇侄坐,坐!」
安郡王率先應道:「謝謝叔父!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賀承見此,也就挑了個側邊的位置坐下,王妃的侍女上來添了兩雙碗筷,一雙皓腕要添酒的時候,賀承掩杯道:「我二人還要趕路,恐飲酒誤事,叔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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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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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2 00:23:18
第四十八章
東川王臉一紅,道:「本王考慮不周,二位皇侄先用飯!」
賀承便就著醬汁牛肉、燻雞、糖醋藕片和酸白菜卷等,開始用飯,蕙蕙昨夜叮囑他,飲食上要當心,現在在京郊,還能安心吃,越往蜀地,越要謹慎,還不趁著現在多存點體力!
婉華郡主不由的多看了認真用飯的晉王幾眼,這不是她第一次見他,在他大婚去迎親的那日,她也曾見過他。
出於好奇,她和父王、母妃此次來京城之前,是收了太后娘娘的密信的,父王說,太后娘娘有意將她許給晉王爺!
東川王府雖是鐵帽子王,深得兩代帝王的信任,但是,畢竟遠在東川,已經遠離了藜國統治的核心,她和晉王聯姻,無疑是給東川王府一個插入藜國統治心房的機會!
她從東川過來的時候信心滿滿,她是東川王的嫡女,晉王是才回王室的毫無根基的親王,兩人結合可謂天作之和。
可是等到了京城,剛安頓下來,京城裡便傳得沸沸揚揚,晉王向四品小官家的女兒提親了,還是一個守望門寡的女子。
天下真有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她也不過嗤之以鼻罷了。
五月初十,晉王大婚,她在晉王前往蘇家接親的柏樹巷外的茶樓上,看著底下吹吹打打過去的迎親隊伍,騎在高頭大馬上,胸前系著紅結的新,竟比她想象中的眉目剛毅、俊朗,像東川府冬夜深空中的一顆星星,一眼沁涼。
婉華郡主走神的當兒,安郡王有禮地見過東川王夫婦,又著意誇了幾句對東川地富庶的仰慕,順道恭維了幾句東川王治理有方,王妃賢良淑德,見父王和母妃笑的歡暢,婉華郡主禮貌地淺淺露了一星笑意。
高華聖潔,像夢境裡不可觸摸的冰山雪蓮。
賀承剛不耐地看了一眼沒完沒了的安郡王,便見對面的女孩兒正無意間掃了他一眼,雙目對視的片刻,二人輕輕點頭致意。
安郡王不意看到,眸子一轉,對著賀承笑道:「王兄,你新婚不久,便和弟弟一起前往蜀地,不知王嫂在府上可曾埋怨?」
黎賀承舉杯喝了一口茶,淡道:「縱是兒女情長,也當以家國大事為先,蕙蕙向來明理,何來埋怨一說!」
東川王妃,忽覺旁邊的女兒情緒瞬間有些低落,抬眸著意看了下晉王和安郡王,起身笑道:「我和王爺也不能倚老賣老,兩位皇侄有公務在身,還是先行自便!」
東川王也附和道:「是,是,兩位皇侄還是快趕路吧,等以後,你們閒暇了,來東川府玩玩,本王再做東招待二位皇侄!」
晉王和安郡王這才起身告辭,一旁的吳大和趙二趕緊又扒拉了兩口飯食!
等晉王和安郡王下了樓,東川王妃看了一眼女兒,嘆道:「華兒,是我們的錯,不該帶你來這一趟!」
婉華郡主抬頭,柔柔地看了一眼母妃,勉力笑道:「母妃,女兒很開心來一趟京城!」
她十五歲的人生裡才會出現,除了赤橙黃綠青藍紫以外不一樣的顏色,那是一種絢爛的,繽紛的色彩,無法言說,無與倫比。
黎賀承和安郡王從驛站出來後,一路沿著西南方駛去,一路上都是陰雨連綿,等快到蜀地的時候,便發現沿途開始出現逃荒的。
起始只是三三兩兩的幾個,不是他們的蜀地口音,賀承還誤以為他們只是當地乞討的。
吳大和趙二上前去問,逃荒者聽到熟悉的口音,呆木的一張臉上出現了一點神彩,乾裂的發白的嘴脣微微囁嚅,看吳大和趙二的打扮,也不敢拉人家的衣裳,站在原地,摸著眼淚道:「完了,什麼都完了!」
吳大和趙二頓時心頭便不是滋味,將隨手備著的乾糧掏了出來,都分了,起初只有三兩個,遠些的,看見了,竟一哄而至!
將吳大和趙二圍得水泄不通,二人將身上的銀子都散了,那些人還一張口一個可憐的事跡。
吳大和趙二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急的心間冒火,無助地看著人群外的晉王爺,賀承沉默不語,這些衣衫襤褸的人竟是出自天府之國的蜀地,他怎麼也想不到,不過一兩年的時間,便是一次洪水,竟損傷蜀地百姓至此。
安郡王見黎賀承不吱聲,心裡微微鄙夷了一下,哼道:「王兄,你莫不是起了惻隱之心,在皇家,最不該有的,便是惻隱之心了!」說著,也不理黎賀承的反應,對身邊的護衛招呼了一聲。
便見從安郡王后頭出來兩個氣勢洶洶的兵士,騎著馬到吳大和趙二那邊,揮著手中的辮子便朝難民群中抽去,一時哀嚎聲頓起,其中一個士兵喝罵道:「走走走,別擋道!」
難民受了驚嚇,頓時作鳥獸狀四散。
吳大和趙二氣的胸口起伏,對著揮著辮子的士兵罵道:「狗娘養的,你不是吃五穀的?」
兩個兵士也不搭腔,驅趕走了難民,又騎著馬回到了安郡王身後。
賀承皺了皺眉,對著吳大和趙二道:「別磨嘰了,趕路吧!」
吳大和趙二喃喃幾句,也不敢反駁,回了隊伍。
一時塵土飛揚起,忽地賀承瞳孔驟縮,便聽一聲突兀的「吁」聲,眾人見晉王的坐騎嘶叫一聲高高地揚起了蹄子,被晉王猛地勒住往後打退。
馬蹄下的塵土一片飛揚,迷得周圍的人都不由捂住了眼。
再睜開,便看見一個瘦小的男孩子,約莫十歲,穿著一身破爛衣衫,褲子屁股後面都磨了一個大洞,顯然逃荒期間,也沒有針線縫補,嚇得心肝兒顫地跪在晉王馬下。
晉王冷冷地看著他。
這孩子頭磕在地上,哭道:「貴人,求你救救我姊弟二人,小人日後願意做牛做馬,追隨您一輩子!」
安郡王淡漠地看了一眼,提著韁繩便要走。
賀承抬了一下手,示意他慢一步,冷聲問底下已然磕的前額流血的孩子,剛才圍著吳大和趙二的人群中,並沒有這個孩子,賀承眼角微微一撇,便見旁邊的草叢裡半躺著一個衣衫同樣襤褸的女孩子,也是瘦骨嶙峋的模樣。
對著後頭的吳大和趙二道:「扛上馬,帶走!」
說著,便頭也不回地奔馳而去!
安郡王難以置信地看了那遠去的背影一眼,對著吳大和趙二道:「呵,你家主子既是這番樂善好施,就該將府上的錢財全往蜀地搬才是,這麼一個兩個的,磕磣誰的眼呢!」
吳大和趙二先前得了安郡王的解圍,也不好辯駁,低著頭下馬一人扛起了一個孩子在馬上。
小男孩見自個姊姊也上了馬,嘴角露了一絲甜甜的笑意,竟就昏在了吳大的馬背上,小女孩揪著趙二的衣裳,瞪著一雙驚怖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前頭馬背上的弟弟。
接下來一路,便是遇到難民,吳大和趙二也不敢再表示善意,只是會提點他們一句哪裡有施粥的,往哪個方向走才對。
便是心有不忍,看著後頭跟上來的難民,吳大和趙二也都硬著頭皮,抽著馬背狂奔在官道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3:30
第四十九章
一對小姊弟,已經換了新的粗布衣裳,跟在後面儲物的馬車上,大的叫花花,小的叫二憨子,安郡王嫌棄太難聽,給他改成了二舍。用了幾日的小米粥和白面饅頭,姊弟兩個臉上都現了一點紅暈。
眾人問起才知道,這對小姊弟是龍鳳胎,姊姊也才十一歲,爹娘都死在逃難的路上了。
從五月二十二日出發,進了蜀地地界,也已經是六月初五了,眾人在錦城落了腳,連日趕路,不說賀承和安郡王,便是吳大、趙二、一干兵士都吃不休,到了錦城的行宮,都面露疲色,可是行宮裡頭,一早便候著蜀地大小官員百十來人,準備好了洗塵宴。
五月二十八日,京城晉王府大開中門,迎了一個美貌的貴婦人進去。
蘇清蕙前兩日接到淵帝的口信,說為確保太后娘娘的安全,不得泄露太后娘娘出宮居住在晉王府的事兒,是以見到夏太后著了一身京城貴婦人時下流行的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並不訝異。
這一回太后娘娘只帶了夏嬤嬤,並四名宮女,兩名護衛,乘了一輛略奢華的馬車過來,其餘的護衛已經早兩日便到了晉王府。
蘇清蕙和安言師傅親自侯在大門處迎接,蘇清蕙特地注意了一下,太后娘娘和安言師傅打照面的瞬間,發現兩人竟都有些熱淚盈眶,彼此看著,像是千言萬語都說不出來一般。
一時,心裡,更是暗暗稀奇,昨日她和師傅說,太后娘娘要過來,師傅的神情像是有些觸動。
夏嬤嬤見到安言師傅,執著手嘆道:「您已經有五十來年沒有回京城了!」
蘇清蕙這才懵了,看著三人,笑道:「那,師傅和皇祖母、嬤嬤,見過?」
夏太后看了一眼安言師傅鬢白的頭髮,笑道:「當年,安姊姊要再大上一些,哀家的母家,就要將哀家塞給安姊姊做徒弟了!」
蘇清蕙一時愣在前院兒裡,看著師傅和夏太后、夏嬤嬤便走便聊,就往給夏太后準備的桂圓去,忙提步帶著綠意和白芷跟上。
夏太后來後,也不往蘇清蕙的院兒裡來,每日和安言師傅不是在耦園,便是桂園,不然便是後花園裡頭,說些古字,花草,陳年往事。也不用蘇清蕙陪著。
清蕙沒想到請來了一座大佛,竟真的只是來鎮山的,先前還想著會不會有婆媳矛盾之類的,沒想到每日倒是她全心全意地奔波在席府、蘇府和定遠侯府之間,安言師傅和太后娘娘在王府裡商量每日的食譜,日子過得竟比賀承在的時候還滋潤。
蘇清蕙定了心,做起事兒來,便更有底氣了,先是準備打破楊國公府明遠侯府和靜沅長公主府的格局!
從福伯那裡得知,明遠侯府的嫡次子胡衝近來愛往杏花閣聽頭牌柳兒姑娘的曲子,便讓管三先生擬了個話本子,關於青樓女和侯門公子的。
什麼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什麼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凡是蘇清蕙前世在筆名為竹官的寫的話本兒裡看到的句子,都理出來讓管三先生加上。
反正,她從賀承那裡知道,竹官就是管三,看來管三先生上一輩子,就顧著寫佳人才子的小說了!
管三先生接到了這個話,看著晉王妃的眼裡都快冒星星,一邊略有羞意地看了下侯在一旁的夫人。
晉王妃忽地頓悟,原來,無論哪一本話本兒,感情,管三先生都是在對義母訴衷情呢!
晉王妃回了王府,便給晉王爺寫了一份同樣纏綿悱惻的信,言離別之後的相思之情。
管三先生花了三日,便寫了一篇流落青樓的大家小姐與侯門貴公子的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一時茶館酒樓、街頭巷尾都是柳兒姑娘和古二月公子徹人心扉的曲折悲情故事,青樓老鴇的俠義心腸,預促有情人終成眷屬,不想,天上掉下個仙女兒,看上了灑脫俊俏的古二月公子。
話本流傳到靜沅長公主府上,安寧郡主,氣得砸了一屋子的瓷器玉瓶,心疼得駙馬爺捂著胸口都喘不上氣,直罵安寧郡主糟踐東西!理該學學女誡、女德,識些文墨。
向來是水晶心肝兒人的安寧郡主,當著爹爹的面,便氣得暈倒在地,一時公主府亂成一鍋粥。
靜沅長公主當著兒子女兒的面,便罵駙馬爺被外頭的髒狐狸迷了心竅,駙馬氣得面色發紫,指著靜沅長公主顫抖的不能言。
靜沅長公主望著懷裡昏迷不醒的女兒,心頭恨得發疼,看著自己退讓、容忍了多年的夫君,抹了淚,將女兒交給心腹吳嬤嬤,便帶著公主府的護衛,打到了駙馬爺金窩藏嬌的紫蘭巷。
一處兩進的小院子,院裡頭那妙齡女子蘭念兒正在院裡頭靠在梧桐樹下梳著頭髮,邊上兩個小丫鬟一個拿著梳子,一個拿著扇子,好不愜意,不妨猛地闖進來一群人,對著蘭念兒的臉便是一陣猛抽。
蘭念兒還沒覺到疼,便被抽的兩眼發昏,直覺口裡什麼東西硌得慌,一吐出來,一口血水裡有一個白淨的牙齒,瞪著眼,看著面前戴著鳳釵的貴婦人,「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蘭念兒不過二八年華,比靜沅長公主的女兒,安寧郡主才長了一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近來被駙馬爺嬌寵的厲害,萬沒想到會遇到這般大的羞辱。
淚眼朦朧中,看著面前的貴婦人一臉盛氣凌人的模樣,加上頭上那枚鳳釵,心裡隱隱覺得,怕是大婦找上門來了。
側臉便看向了院門口,這時候,只有駙馬爺能救她!
靜沅長公主冷冷地看著面前青蔥兒般薄嫩的小婦人,手上的指甲疼的鑽心,剛才扇的急,竟忘記還戴了指甲套的,看著蘭念兒臉上的傷痕,汩汩地冒著鮮紅的血漬,心裡無比痛快。
靜沅長公主呼吸漸緩,不過聲音卻是越來越沉:「把這小賤人綁了,送到郝家老宅去,給大夥兒瞧瞧郝家二老爺的品味!」
吳嬤嬤忙抬頭看了一眼公主,見其面上鎮定,似有哀色,低聲勸道:「公主,不若忍一時之氣,鬧大了……」
靜沅長公主揮揮手,輕輕地看了一眼吳嬤嬤,笑道:「嬤嬤,你看看,這小妮子,長的像誰?」
吳嬤嬤這才細看過去,血跡斑斑的臉上,那細長的眉,那飽滿豐潤的脣,吳嬤嬤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煞白一片,轉頭看著公主,抿著嘴,不敢說。
靜沅長公主笑道:「藜澤便是死了二十年,不僅席恆峰惦念著,沒想到,郝石峰,竟也痴心一片呢!」
吳嬤嬤聽著公主詭異的笑聲,腦仁兒發麻,怪不得這回公主要破罐子破摔,駙馬隨便養一個美人兒,公主也不會這般大的反應,可是,竟像藜澤長公主。
這那個人是死對頭啊!
吳嬤嬤一句勸解的話也說不出,公主自出生,便由她看顧著,這麼些年,她比束妃娘娘還有疼愛靜沅長公主,公主這會兒心頭泣血,吳嬤嬤實是說不出什麼忍辱吞聲的話來。
駙馬爺郝石峰聽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紫蘭巷子裡的那一處兩進的小院落已經一片狼藉,院裡裡裡外外一個人影都沒有,郝石峰看了一眼折斷的桃木梳,蹲下身撿了起來,輕輕地用指腹摸著上頭的「念」字,這是他買來後刻上去的。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00:23:40
第五十章
眼神不經意間發現地上的一兩滴血跡。
一時神魂動盪!急急地縱著馬往公主府趕去,一路走到女兒安寧的房子,目呲欲裂地問:「你娘呢?」
安寧郡主正躺在床上,臉上還猶帶著風乾的淚痕,見到爹爹怒氣衝衝地進來,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一樣,比先前上午兒還暴躁,抬手就拾起了床上的一隻玉枕,「」地一聲扔到了地上!
也不搭理自個親爹!
郝石峰氣得心裡嘔了一口血,可是念兒不知道去了哪裡,他也沒時間和女兒耗著,緩了聲音道:「藍玉,爹找你娘有急事,你快說,要是誤了事兒就不好了!」
安寧郡主睜了眼,看了一眼自個親爹,半晌吐了兩個字:「老宅!」
郝石峰得了話兒,也不搭理床榻上的女兒,轉身便嚷著備馬要回老宅。
絲毫沒有看見,女兒安寧郡主在他轉身的剎那,嘴角流露出來的淡淡嘲諷。
郝石峰到了郝家老宅的門口,便下了馬,將韁繩交給守門的小廝,直往兄長住的主院裡跑,一邊嚷道:「公主在哪裡?」
到了正院兒裡,便見裡頭滿滿地竟擠滿了宗族的人,包括與郝家交好的幾家姻親,郝石峰一進主院,便傻了眼,看著靜沅長公主腳下跪撲著的蘭念兒,面上血跡斑斑的一片。
簡直難以相信昨個才分別的嬌美的蘭念兒,一夕至今,便可怖的難以入目。
郝石峰一時血氣上涌,指著靜沅長公主嬌笑的一張臉,兩眼紅腫的疾呼道:「最毒婦人心,我要休婦,休婦!」
「啪」地一聲,郝家老大郝石宏,一巴掌扇在了弟弟臉上,怒斥道:「混賬東西,能娶公主是你多大的福氣,你還竟做些上不得檯面的事兒!」
郝石峰看向兄長的眼裡,帶了幾分審視,悶聲道:「當年不是你一意慫恿我求娶靜沅長公主,我現在,該是多麼的灑脫和自在,兒女雙全,夫妻和睦,便是不睦,我也能想一想藜澤!」
見兄長的手再次如無影一般揮了過來,郝石峰伸著胳膊攔住了兄長的手,聲音發寒道:「我已經忍受了快二十年!
郝家老宅裡的眾人頓時心裡一片駭然!
郝家老二娶得可是淵帝膝下唯一的公主啊!
便是再不得寵,那也是皇家僅剩的唯一一位公主啊!
晉王府裡,蘇清蕙請了斐斐過來住些日子,兩人同吃同睡了兩日,教導斐斐禮儀的兩位老嬤嬤也跟了過來,每日裡閒來無事,清蕙便也跟著斐斐上會課。
夏太后見她倆腰肢兒總是少了一股流利勁兒,不僅連連搖頭,對一同來觀看的安言師傅道:「安姊姊,你看,是不是要學些柔旋舞?」
柔旋舞幾十年前在藜國流行了很長一段時間,安言師傅想起那靈動柔軟的舞姿,笑道:「這個學學也好,便是往日裡也能加些體力!」
說著,安言師傅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輕輕地掃了一眼看蕙蕙,便是以後蕙蕙生產的時候,比旁人也更容易些。
見安言師傅也同意,夏太后便讓夏嬤嬤去宮裡挑了一位善柔旋舞的教養嬤嬤來。
剛學兩日,蘇清蕙和席斐斐都覺的好奇,學的也格外賣力,夏太后和安言師傅在一旁指指點點,好不熱鬧。
五月底的一日午後,蘇清蕙和席斐斐正在扭著腰抬著腿,忽地白芷進來道:「王妃娘娘,席大人過府了!」
眾人都一愣,晉王爺走了,府裡便只有晉王妃,席恆峰一個尚書過府,是瞧斐斐?可是斐斐也沒來幾日啊!
夏太后看著晉王妃,默了一會,笑道:「既是恆峰來了,我也去看看!」
眾人便都過去了前院兒裡待客的廳堂,過了迴廊,轉身進門,便見席大人皺著眉,右手習慣性地用杯蓋抹著葉沫。
見到一行人過來,忙站了起來,向夏太后和晉王妃行禮,看見斐斐紅撲撲的一張臉,額上像是冒著熱氣一般,又對著晉王妃道:「斐斐頑皮,有勞王妃娘娘看顧!」
晉王妃忙道:「席大人客氣了!」
夏太后坐在上首,笑道:「恆峰,你莫和小輩們這般客套,你今個來找蕙蕙,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席恆峰看了一眼安言師傅,頓了一下,才道:「微臣實是來找太后您的,只是您沒對外宣布來了晉王府休養,微臣斗膽打著來求見晉王妃的幌子。」
見太后點了頭,席恆峰肅聲道:「回稟太后娘娘,靜沅長公主的駙馬爺,豢養了一房外室,外頭盛傳容貌酷似藜澤長公主,微臣剛從宮裡出來,束妃娘娘帶著靜沅長公主跪到了坤寧宮外頭,請求皇后娘娘和聖上為靜沅長公主做主!」
夏太后靠在椅背上,看著席恆峰一張難以言表的臉,心裡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的澤兒,竟奪了這許多世家子弟的心魄。
夏嬤嬤見太后娘娘不吱聲,輕聲道:「太后娘娘,我們既是已經躲在了宮外,便是不知為好,這泥潭裡的事兒,攪不清!」
席恆峰聽了這番話,心頭微微發苦,藜澤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對外宣稱早逝,那在眾人眼裡,便是他席府的半個人,現在郝石峰偷偷摸摸地養著一個酷像藜澤的女子。
這真是生生地讓他吞了一顆蒼蠅!
夏太后見席恆峰面上一陣慘白,嘆道:「傳我的懿旨,罰駙馬爺兩年俸祿,在公主府閉門思過!」對著夏嬤嬤道:「靜沅畢竟是皇家的公主,萬沒有讓駙馬這般踩臉的!」
以前她可以不管,現在,有斐斐這麼個外孫女,也是皇室的郡主,以後,她的外孫和外孫媳還會給她添好些個小娃娃,她得到保證,女娃兒們作為皇室女兒的尊貴與體面!
懿旨宣到公主府的時候,靜沅長公主和郝石峰都面無表情,倒是安寧郡主,歡歡喜喜地代爹爹領旨,如果皇家的女兒尊貴,那麼她,自是也不必屈從爹娘的意願而嫁到明遠侯府的。
駙馬爺豢養酷似藜澤長公主的外室的事兒,一直在街頭巷尾被議論了好些日子,都道靜沅長公主一生順遂,竟是在晚年還是輸給了已逝的藜澤公主!
紫蘭巷裡的事兒告一段落,已經是六月初了,明遠侯府和靜沅長公主府,一前一後,都受到了流言的重創,此時賀承離家已有半月,管三先生處已經在江南一帶備好了糧食和藥材,蘇清蕙提著的心卻絲毫不敢放鬆,賀承前往蜀地半月,竟無一封家書到王府,便是太后娘娘,也沒有收到只言片語!
那人仿佛石沉大海一般!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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