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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南羅 - 《寵妻到白頭 卷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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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23:58:40
標題:
南羅 - 《寵妻到白頭 卷四》《全文完》
《
寵妻到白頭 卷三
》作者:南羅
蘇清蕙覺得今年是否犯太歲,否則怎麼一堆麻煩事?
新年才過不久,皇帝竟然駕崩了,她夫君晉王趕去奔喪卻被困宮中,
身為夫妻倆大靠山的皇祖母夏太后更自焚而亡,他們如今只能靠自己,
雖說他已提前安置好她和孩子們,但大難來時夫妻怎能各自飛?
她絞盡腦汁說服夫君的政敵幫忙,總算讓晉王順利出宮和手下會合,
可他們夫妻倆不過暫時分開,想打她主意的男人就頻頻找藉口上門,
幸好晉王不僅對她全心信任,無視外面流言,更一直藏在她身邊保護她,
要知道,若是沒了他,她早就被找她麻煩的貴女推下山崖摔死了!
現在好不容易上位的新皇正準備登基,她夫君領從龍之功又是新皇的好兄弟,
總算可以和她甜甜蜜蜜待在家裡享清福了吧?
不料之前擁戴別人當皇帝失敗的敵國王子意圖報復,
竟偷偷溜入王府,綁架了他們的孩子……
女主角:蘇清蕙
男主角:程修(黎賀承)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23:59:21
第一章
【第五十九章 趙皇后禁足】
晉王府遇襲的消息,一夜之間不脛而走。
與此同時,菜市裡頭瞎了雙眼的算命先生,大清早便念念有詞地道:「動了小人喲,小人喲!」
在京城裡,算命先生口裡的小人,向來是巫蠱的代稱,來來往往的人一早便被算命先生嚇了一跳。
接著,巷子裡頭的小孩兒舉著藕節般的小手臂,拍著手唱道:「小人跳,小人笑,西山末,哭嚎嚎,晉城霜草哀連天;碩鼠出,長蟲跑,東江沒,煙落落,日薄西山子嗣夭。」
皇宮裡,嘉佑帝接過李公公遞過來的奏摺,猛地一下子扔在了大殿上,怒道:「諸位愛卿難道是特地來給朕添堵的不成!京城裡出了此事,難道不是有人刻意為之?!三歲孩童知道什麼是子嗣夭?」
嘉佑帝眼裡似要噴火般,昨日才三司會審,今兒個便鬧了此事,有心想要敲打一下黎賀承,眼風掃去,卻見他黑著一雙眼,像是隨時要倒地一般,心頭火起,「晉王,這是金鑾殿,殿前失儀,該當何罪?!」
也不知嘉佑帝手頭拿了什麼在龍椅上猛地一拍,殿內大臣頓時嚇得鴉雀無聲,畢恭畢敬地一個個低著頭站好。
黎賀承出列,彎腰稟道:「啟稟陛下,昨夜微臣王府裡出了刺客,鬧騰了一宿沒睡,不想今兒會殿前失儀,還請陛下治罪。」
半句求饒的話也沒有,嘉佑帝緊緊盯著黎賀承,眼神晦暗不明。
接著安郡王也出列求情道:「陛下,晉王身為親王,在王府裡卻能遭遇刺客,可見京城近來匪寇猖狂,還請陛下下旨整頓京城風氣!」
嘉佑帝一口氣憋在胸腔裡,發不出,咽不下!
定遠侯、禮部尚書、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許久不上朝的樁王、戶部尚書、御史大夫也在此時一一出列,上奏京城盛傳的「小人」一事,個個隻字不提趙皇后、坤寧宮,卻句句暗示趙皇后不堪為天下婦人表率,犯了眾怒。
殿裡頭的威武大將軍幾度要暈厥過去,趙家是將門世家,雖個個熟讀兵書,但在辯論上頭,和這些靠筆桿子吃飯的大臣相較量是拍馬也趕不及,整個人急得口舌發澀。
龍椅上的嘉佑帝也沒比威武大將軍好多少。
岐王見父皇神色不對,忙朗聲道:「諸位大臣莫見風便是雨,巫蠱一事,牽連深廣,豈能憑黃口小兒幾句童謠便給母后定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樁王微閉著眼,淡淡地道:「岐王莫非忘了太傅教導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御史大夫接著道:「蜀地才遭大難,正是全國祈福的時候,卻在此時出了巫蠱一事,恐群情激憤,還望陛下早日定奪!」
「砰」的一聲,嘉佑帝手頭的一顆東珠,倏地砸在了正振振有詞的御史大夫的額上,頓時便鼓起了一個包。
樁王沉聲道:「自古忠言逆耳,藜國開國以來,御史台一直是作為君王的銅鏡而存在,還請陛下克制!」
最後,一場朝會以嘉佑帝怒氣衝衝甩袖而走結束,眾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公公揚著嗓子,喊了一聲「退朝」,便腿腳利索地追上了暴怒的嘉佑帝。
他趕上嘉佑帝,輕聲道:「陛下,是否去蘭美人那裡去坐坐?老奴聽說蘭美人新近學會了一支舞,連樂坊裡的琴師都誇呢!」
嘉佑帝步子一頓,點頭道:「去硯宮。」
李公公心頭一松,輕快地道:「擺駕硯宮。」
退朝後,殿裡的大臣們這才嘰嘰喳喳地討論開來,許多人都過來向樁王請安,言詞間不無敬佩與懷念。
皇上登基多年,政權早已穩固,在朝堂上也越來越聽不進諫言,退出朝堂多年的樁王,今日的表現實是讓諸位大臣始料未及。
先前被嘉佑帝砸了一個包的御史大夫眼含熱淚地道:「樁王爺,現在世風變了,微臣這一條命,還得靠樁王爺搭救了!」
前有御史台褚大人上奏晉王妃不潔最後橫屍街頭,現有他一句諫言受了陛下一枚東珠,在藜國屹立了百年的御史台,眼看已搖搖欲墜!
樁王看了這御史大夫一眼,眯著眼,不樂意地道:「御史台什麼時候混進這麼一幫酒囊飯袋?不要忘了,上諫,是御史台的本職!」
頂著包的御史大夫頓時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臉上一紅,肅聲道:「是微臣想岔了,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樁王滿意地點點頭,可那些原想過來打招呼的文武官員,聞言都不由後退了幾步。
皇上最近喜怒無常,難道為了勸諫皇上,他們都要時刻提著項上人頭去見駕嗎?
岐王冷哼道:「樁王爺,您莫忘了君臣父子的道理!」
樁王隨手將手上的拐杖一揚,便打到了岐王身上,「這幾年倒是養刁了岐王殿下的態度,這是和我這老人家說話的語氣嗎?」
「你!」岐王見文武百官都看了過來,忍著氣,拂袖而去。
樁王又嘲諷道:「呵,這一點倒是學了陛下十成十!」忽地感嘆一聲,「大廈將傾啊……」
殿裡的眾人被樁王雷得外焦裡嫩,縱使許多年不上朝,樁王還是這般語出驚人。
黎賀承見眾位大臣瞬間靜默,便自顧自地離了大殿——蘭美人已經伺候嘉佑帝許久,也該出出力了!
這蘭美人便是先前荻國王子接風宴上戴著面紗的舞伎,有一日晚上,嘉佑帝在宮裡隨意走著,在一清幽處遇到正在練舞的蘭美人,柔和的月光下,她一襲白衣,宛若飛仙。
沒兩日,宮裡便多了一個蘭美人,束妃未出事前在宮裡藏著的那個小美人的風頭也一時被蘭美人奪了去。樹倒猢猻散,束妃一去,她宮裡的小美人也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見了,蘭美人一時獨寵後宮。
趙皇后想了許多法子欲除去蘭美人,卻都被夏太后攔住了。
嘉佑帝前腳剛到硯宮,後腳便有人報到了夏太后住的瑞寧宮裡頭。
夏太后養著一缸色彩斑斕的小魚,她一邊散著魚飼料,一邊漫不經心地道:「以後陛下不去硯宮再來稟報。」
宮女應了一聲下去,夏嬤嬤帶著小心道:「主子,您這是?」
夏太后扔了手上的魚料,淡淡地看了一眼夏嬤嬤,凄愴道:「我也是看明白了,誠言對我,不過是一種執念,這深宮裡,哪有什麼深情?」
夏太后看著魚缸裡游來游去的小魚,眼裡的沉寂讓夏嬤嬤嚇得心頭髮慌,跪下請求道:「娘娘,您千萬別想不開,您還得給金角、銀角兩位小主子存銀子使呢!」
「是呀……」夏太后脖子微仰,閉了眼,一行清淚從眼角滑下。
多少人罵她不守婦道,一女事二夫,可是他們不知道,誠言待她是真心的啊,她是誠言曾經願意付出生命的女子啊!
時至今日,她卻不得不承認,她和誠言之間只是苟合,說有什麼情分都是假的,可當初先帝卻能守著她一人,後宮三千形同虛設。
而當她將一個女孩兒親自推到誠言面前後,自我欺騙了多年的那層假象,便刷地一下掉了。
半晌,夏太后坐直身子,寒聲道:「那藥,開始下吧!」
是夜,刑部牢房裡忽然傳來獄卒的驚呼,外頭守夜的人忙衝進去看,便見頭髮散亂的葉嬤嬤已口吐白沫。
眾人忙將牢房裡每日備著的喂豬的餿水給葉嬤嬤灌下清胃,又連夜喚了老郎中過來,一直折騰到半夜,葉嬤嬤才醒轉過來。
剛一睜開眼,便見刑部尚書馬群剛對她嘆道——
「在這裡,求生不易,求死也不易,葉嬤嬤,你可得考慮清楚了,那人既然能讓你赴死,你又何苦熬著不吐實?難道是要帶到閻王爺的寶殿裡嗎?不要忘了,你一旦擔了罪,死了,九族還是要誅的!」
葉嬤嬤顫巍巍地哆嗦著脣,囁嚅道:「大人,給我個全屍吧!」
馬群剛見其抵死不肯開口,準備轉身離開,忽聽身後的人,微弱地道——
「那料子是多年前先帝賜下的,宮裡頭有記載……」
「你們以先帝的東西來詛咒先帝的子嗣?!」馬群剛咬牙問道。先帝當年待當今陛下和趙皇后並不薄,更在安王死後將皇位傳給了陛下,趙皇后竟這般回報先帝?
馬群剛冷著臉,看著葉嬤嬤,這也是趙皇后毒害皇家子嗣的爪牙之一,那是兩個剛出生的小娃娃!
他轉身對身後的獄卒說:「灌,接著灌!」
這群毒婦!
葉嬤嬤聞言身體一陣痙攣,喉嚨裡殘留的餿臭味讓她忍不住往監獄的墻上撞去,卻被獄卒攔下了。她恍惚地看著面前惡臭的餿水,瞬間明白馬群剛說的「求生不易,求死也不易」的意思。
嘉佑帝在甩袖而走的第二日早朝竟當朝宣布,趙皇后馭下不嚴,以致巫蠱在宮廷中濫用,禁足一年,將鳳印暫時移交夏太后保管。
聽說,趙皇后被軟禁的第一日,便讓來看望的岐王去滅了葉嬤嬤的口,岐王去刑部提人時卻發現葉嬤嬤早已沒了蹤影,一時京城各個出口都布置了岐王的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23:59:34
第二章
葉嬤嬤在趙皇后身邊伺候多年,不管見得還是見不得人的事樣樣都有參與,便是岐王府妻妾之間的瑣事,葉嬤嬤也知道的七七八八,這樣的人如果叛變,岐王不能想像後果會如何!
而岐王妃聽了趙皇后被禁足的消息心神不寧,頭一回對自個兒穩坐著的正妃之位失去了把握。
帝後過去尚且和睦,如今都鬧到這般境地,岐王待她半分真情也無,以後登了大寶,定是棄如敝屣一般將她扔到冷宮裡,讓那楚氏那個小賤人上位!
於是前段時間,為著安郡王執意要娶席斐斐,不搭理自己娘家侄女而放話要斷絕母子關係的岐王妃,再一次出現在了安郡王府的門前,還帶著滿滿一車的東西。
管家來報的時候,安郡王蹙了蹙眉,直接道:「你去回岐王妃,我早已與岐王府斷了血緣,還望岐王妃以後莫來打擾。」
管家支吾了一聲,見安郡王執意,只得嘆著氣出去見岐王妃。
安郡王則把玩著手上要送給席斐斐的一枚玉佩,斐斐是個直腸子,他若不提前處理好這些惱人的關係,以後,她還不得被這些人欺壓死?
想到這裡,安郡王又忍不住掰了今天的第九次手指,一根一根地數過,離他和斐斐大婚,還有整整半個月!
岐王妃受氣後回府,心情暴躁,又狠狠對側妃和岐王世子鬧了一番,乾脆讓世子妃詹氏日日在她跟前立規矩。
黎賀承聽了趙二說岐王府亂做一團的樣子,笑道:「鬧騰了這般久,現在,也該我們收網了。」
趙二附和了兩句,便有些欲言又止。
黎賀承笑道:「有話還不快說?」
趙二瞬間紅了臉,吞吞吐吐地道:「王爺,屬下、屬下聽聞王妃有意要將身邊的侍女嫁了,屬下屬意白芷姑娘,不知……」
黎賀承眼睛一亮,一雙大手猛地拍著桌子道:「你小子藏得夠深啊,竟瞧到了王妃身邊!」
趙二見主子並未生氣,撓著腮,喃喃道:「先前白芷姑娘陪著王妃到蜀地,屬下見她英勇不凡,心裡便生了傾慕之心,還望王爺和王妃能夠成全!」
「別、別。」黎賀承揮手道:「這事我和王妃成全不了。」見趙二神色頓變,才補充道:「王妃說了讓她們自己選,這事,你得去問問白芷願不願意。」
嚇得臉色蒼白的趙二,聞言忍不住捂了胸口平復。
黎賀承想到,趙二找個媳婦兒都能這般容易,可憐黎平一個堂堂郡王爺,卻還在遙遙無期的追妻路上。
晚間黎賀承和蘇清蕙提起,蘇清蕙笑道:「也就你不注意這些,我在錦城便看出來了,就等著趙二來我這兒提呢。」
黎賀承點點頭,「既是如此,這幾日便辦了吧。」
年後事多,席斐斐要成親,荻國王子阿魯特也要帶著安寧郡主回國,靜沅公主府風光的日子也到頭了。
轉眼便到了除夕,這是蘇清蕙和黎賀承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新年,晉王府裡裝飾得極為喜慶,福叔帶著護衛在後花園裡、廊道上、院門上都掛了紅彤彤的大紅燈籠。
府裡有了小主子,福叔在裝飾上也弄得活潑些,燈籠各式各樣,有鯉魚躍龍門、兔子打洞、金雞報曉、孔雀開屏、雙龍戲珠以及各式走馬燈、琉璃燈、萬眼羅燈。
除夕夜分了兩撥護院去點燈籠,整個晉王府裡頭亮如白晝,讓倉佑和驪兒看得目不轉睛。
蘇侯氏早幾天便送來給兩個小娃娃做的衣裳——兩件喜慶的福字小襖、小褲,兩雙虎頭鞋,兩頂虎頭帽,瞧上去極為可愛,蘇清蕙拿在手裡,簡直愛不釋手。
夏太后也讓宮裡的銀作局打了金燦燦的長命金鎖、小鐲子,以及一大包十二生肖造型的小金錁子。
而蘇清蕙還有幾日才能出月子,看著王府裡眾人來來往往,又是除塵、麵條、包餃子的,偏偏她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因為怕蘇清蕙吹了風,除夕宴特地設在了主院裡。
安言師傅坐在上首,看著兩個小的在奶娘懷裡轉著眼睛,笑得合不攏嘴,「我先前還想要個女娃兒,又想讓清蕙有個男娃兒,沒想到,真能一下子都有了!」
安言師傅十分愉悅,多喝了幾杯百花釀,黎賀承一看到這酒,便想起當年在倉佑城,岳父頭一回拿這酒招待他的事。
他忽地笑道:「當年頭一回喝這酒,若不是趙二和吳大攔著,我是要爬蕙蕙的院子的。」
蘇清蕙挑眉,掃他一眼,「師傅在呢,也能這般瞎說,沒羞沒臊的!」
想起在倉佑城的時候,自己戰戰兢兢地避著張士釗,也不知道黎賀承抱著的是什麼心思,那般惶恐又酸澀的心情,至今想來,恍若隔世。
安言師傅笑道:「如今有了娃兒,以後啊,賀承在蕙蕙心裡可都得往後靠了哦!」
一語畢,蘇清蕙便察覺到右手邊幽怨的小眼神,心裡好笑,面上裝作不知道,淡定地吩咐奶娘看看要不要給小娃兒換尿布。
忽地,外頭傳來消息,說夏太后娘娘賜了御膳下來,就在食盒裡溫著,端上來一看還是熱的,一盤玉掌獻壽、一盤參燉白鳳。
晚間,安言師傅先去睡了,黎賀承抱著蘇清蕙,柔聲道:「過幾日便能出月子了。」
一雙手若有若無地在蘇清蕙的胸前挪動。
蘇清蕙一把握住,微微咬脣,看著黎賀承道:「再忍耐一段時日!」宮裡的嬤嬤和她說了,她這回是雙生子,房事上頭要多緩個半個月。
嬤嬤怕她縱著黎賀承,還特地叮囑——
「王妃,男兒家向來血氣方剛,便是再愛惜女兒家,也有把持不住、頭腦發熱的時候,只是這虧的卻是女子的身子,萬不可掉以輕心!」
蘇清蕙想到嬤嬤的諄諄教導,怕黎賀承硬來,稍微吐露了幾句。
黎賀承聽了心頭一動,垂著眼,道:「此等大事,自是不可掉以輕心,是為夫魯莽了,咱們得多調養兩個月。」
「啊?」蘇清蕙驚訝道,不防黎賀承覺悟這般高,眼裡不由帶了幾分審視。
黎賀承挑眉,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蘇清蕙微張的嘴,「怎地,王妃這是後悔了?」
她恍惚間覺得,黎賀承的眼中似有水波在流動,像琥珀一般,暗潤生光。
夜裡,外頭北風呼嘯,吹得廊上燈籠晃啊晃的,福叔怕走水,特地在各個地段派了婆子值夜。
黎賀承等身邊的人呼吸勻稱了,才微微睜開眼,躡手躡腳地爬起身,套了外袍,去了偏院裡頭,點了一炷香。
坐在椅上,他倒了一盞茶水,一點點地倒在地上,看著香煙緩緩燃起。
滿兒,爹爹給你守七……
第二日一早醒來,外面已經白茫茫一片,想來昨夜後來下了一夜的雪。
按照慣例,新年第一天,蘇清蕙一大早便要進宮朝拜的,雖然趙皇后被禁了足,但命婦們該有的禮數還是要守,可她還沒出月子,自是不用去的。
綠意在門外聽見裡頭響動,輕輕地叩了門,「主子,要洗漱嗎?」
「進來吧。」
綠意身上落了淡淡的一層雪,在外頭撣了才進屋,笑道:「早上門房開門,發現門口被大雪堵住了,正在讓護院鏟雪呢,再過幾年,小主子們大了,就可以打雪仗了。」
蘇清蕙用溫水漱了口,淨了面,細細地在臉上勻了一層面脂,才見屏風後頭的黎賀承醒轉過來。
蘇清蕙笑道:「睡得這般沉,莫不是昨晚做賊去了?」
黎賀承腦子暈乎乎的,惺忪著眼轉過屏風,見蘇清蕙面上帶笑,心裡才落定了,接過她手上的熱帕子擦了臉。
不一會兒,兩個奶娘便將穿戴一新的小娃兒抱了過來,兩人穿得喜氣洋洋,像是從年畫裡走出來的娃娃一般,身上還帶著濃郁的馨香,蘇清蕙不禁對著兩人狠狠地親了兩口。
此時前頭的福叔派了個婆子過來,她道:「王妃新年吉祥,楊國公世子身邊的蘇氏來了,像是在外頭等了許久,雪落得滿身都是。」
福叔剛帶著人將王府門外的雪鏟掉,便見到站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蘇清汐。
見王妃不作聲,婆子稟道:「蘇氏說楊國公夫人將她趕了出來,還要請您給她做主。」
蘇清蕙默了一會,道:「今兒是新年,嬤嬤等她歇好了,從帳房拿一百兩銀子及一些乾糧給她,讓她回江南,或自己找個地方落腳,以後若再來,便視而不見吧。」
楊楚雄是個混不吝的,蘇清汐的結局,蘇清蕙一早便猜到了,只是她忽地喊住要出去的婆子,道:「派人遠遠地跟著,若是她要去蘇府,便將人直接扔出京城!」
她娘最是心軟,被蘇清汐一求,說不準就應了,留她下來住,莫漪還懷著身孕,蘇清汐進府,無疑是留了條毒蛇!
【第六十章 席斐斐出嫁】
蘇清蕙趕在席斐斐出嫁前幾日出了月子,夏太后就想著要給兩個小娃娃辦滿月酒,但蘇清蕙考慮到席斐斐大婚在即,便婉拒了。
「小娃兒一日裡要睡上泰半時候,不如等周歲了再辦,周歲禮辦得熱鬧些!」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23:59:46
第三章
夏太后原有意藉著給這兩個小娃娃辦滿月酒,衝衝近來的晦氣,可是席斐斐的親事在三日後,也忙不過來,只得嘆道:「倒是委屈了這兩個孩子。」
蘇清蕙連連搖頭,「皇祖母您給兩個孩子賜的東西,都快將王府的庫房堆滿了,哪裡委屈呢?」說著,就用手比劃了一座小山。
夏嬤嬤也笑道:「主子,現在天兒冷,娃兒又小,辦滿月酒少不得要抱出來給各家夫人看看,若孩兒著了風寒您可得心疼了。」
蘇清蕙和夏嬤嬤一人勸解了幾句,夏太后才心甘情願地答應取消滿月酒。
之後夏嬤嬤送蘇清蕙出宮,在半道上遇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宮妃,一雙眼睛清澈又幽深,含著難以捉摸的風情。
那女子見到蘇清蕙,三兩步就要走過來,夏嬤嬤低聲道:「是硯宮的蘭美人。」
蘇清蕙胸口一縮,曾經的蘭念兒也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卻一步步被逼到深宮裡來復仇。她微微笑道:「今兒個天兒這般冷,蘭美人怎地出來了?」
聲音柔和低婉,像是怕驚擾了眼前的女子一般。
蘭念兒堆著脂粉的臉仍難掩蒼白,嘴角淺淺地微勾,「聽說晉王妃進宮了,特地想來看看。」想看看,一個無憂無慮的被寵愛的正妻,會是怎般的模樣。
忽地,寒風肆虐,天空中一朵烏雲緩緩地飄過來,夏嬤嬤著急道:「王妃,雨要來了,還請快上馬車。」
蘇清蕙抬頭看了一眼,輕輕地對蘭念兒道:「天寒風冷,很是難熬,蘭美人身形這般消瘦,心得放寬些,熬過冬天,春天就來了。」說著對著蘭念兒微微點頭,加快腳步往宮門走去。
走了一會,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還佇立在原地的蘭念兒,她大約也是想起了宮外的生活吧?
蘇清蕙有些不忍,這一世,若說最讓她心軟的,怕就是眼前的蘭念兒了,出身貧寒,被駙馬爺看上,懵懂的小姑娘做了外室,在駙馬沒落的時候一心一意跟隨左右,最後卻慘遭那般厄運。
「嬤嬤,你說,蘭美人還能出宮嗎?」
夏嬤嬤腳步略頓,淡道:「王妃,她一旦進來,便是永遠出不去了。」見蘇清蕙神色委頓,又嘆道:「那般遭遇,便是出去,也難以苟活於世,不如藏在這深宮中,當個皇上的美人。」
這道理蘇清蕙又何嘗不懂,上一世,她不過被李煥在船頭拉扯到懷裡,她的姻緣便頗受耽擱,而蘭念兒這般被玷污,就是郝石峰也未必能接受她。
郝石峰願意復仇,卻很難接受一個失了名節的女子。
蘇清蕙想起靜沅公主,有些擔憂地悄聲問道:「蘭美人在宮裡頭,會不會被靜沅公主知道?」以靜沅公主對她的憤恨,弄不好要殺進皇宮的!
夏嬤嬤側首看了蘇清蕙一眼,壓低了聲音道:「現在便是宮裡,靜沅公主也很難進來。」
先後沒了幾個妃嬪,連趙皇后都被禁足了。
蘇清蕙溫聲道:「嬤嬤多多看顧些吧,她也才和我同齡呢。」
夏嬤嬤低嘆了一聲。
還沒回到晉王府,外頭便下起了瓢潑大雨,車夫趕緊往王府駛,剛到王府大門,就見黎賀承正舉著油紙傘在門口張望,見到蘇清蕙下車,一把將人撈過來。
「轟隆」一聲,一道驚雷從天空閃過,京城,要變天了。
正月初十,明珠郡主席斐斐和安寧郡主同時出嫁,卯時正,兩人分別從席府和靜沅公主府出發,往皇宮而去。
夏太后和嘉佑帝以及各宮妃嬪一早便在瑞寧宮裡等著了。
兩個新娘都是極嬌艷的年紀,穿上正紅用金線繡著鳳凰的嫁衣,紅脣欲滴,明眸皓齒,一下子便照亮了瑞寧宮。
夏太后看著一身大紅嫁衣的席斐斐,眼含熱淚,從托盤裡拿過兩柄玉如意交給席斐斐和安寧郡主,輕聲細語地道:「以後出嫁了,不比在娘家,貴女的脾氣也要收一收。」
說到這裡,夏太后看了一眼安寧郡主,見其髮髻上的七尾鳳釵,心頭閃過一絲笑意,但畢竟皇帝在這裡,還是教導道:「特別是藍玉,嫁的是荻國王子,自此以後,山高水遠,我們都不在身邊,萬事當忍耐些,要常給我們寫信。」
安寧郡主低頭應下,「藍玉謹遵太后娘娘教誨。」
兩人從瑞寧宮裡出來,安寧郡主微微側首,對席斐斐道:「沒想到最後竟是與你一同出嫁,只是你要困守在這皇城裡,我從此以後,天高海闊!」
她看得出來,席斐斐不是甘於困在一方天地裡的性子。
兩人本就不和,席斐斐也不會覺得在這麼個日子要和好,揶揄道:「北邊風沙大,咱們的水晶美人,可不要在荻國被風沙吹成了泥猴子。」
後面跟著的兩位嬤嬤提醒道:「兩位郡主,還請回宮稍作休整,莫誤了吉時。」
本來席斐斐是要從席府出嫁的,但是安寧郡主作為兩國聯姻的對象,得要從皇宮出發,所以嘉佑帝也安排席斐斐從皇宮出嫁,還特地挑了以前藜澤公主的宮殿作為臨時備嫁的地方,一個在東殿,一個在西殿。
蘇清蕙、靜沅公主、定遠侯夫人及宗室裡的幾位體面的夫人都過來幫忙。
這是蘇清蕙生產後頭一回見席斐斐,見她面頰雖然瘦些,精神尚可,微微放了心,過去將她按在梳妝檯前,道:「你這髮髻梳得也太松了一些,一會在轎子裡一顛簸,散了可就麻煩了!」說著便讓身後的一位全福太太過來。
席斐斐捂著腦袋,驚恐地道:「不,先前差點沒把我頭皮揪下來!」
蘇清蕙卻不管她,讓嬤嬤動手給她散了髮髻重梳。
全福太太笑道:「女兒家一輩子就這麼一回,疼些怕什麼,也就一日功夫。」
席斐斐只好認命,乖乖地坐在鏡前,讓全福太太拉緊她的頭髮,手腳利索地輓了個髮髻。
席斐斐看得無聊,忽覺頭上一重,往鏡子裡一看,竟是定遠侯夫人往她頭上戴了一頂九龍九鳳冠,九顆東珠依次綴在龍與鳳之間,四周遍布藍紅綠寶石,璀璨得像江南夜空的星星。
定遠侯夫人低下身,在席斐斐耳邊輕聲道:「這是你母親的嫁妝。」
席斐斐心頭頓起漣漪,看著鏡子裡明媚端莊的自己,這是她母親出嫁時應戴的龍鳳冠,可是她的母親詐死離宮後嫁去了蜀地,這頂龍鳳冠怕是被外祖母珍藏了許多年。
待席斐斐裝扮妥當,屋裡只剩下蘇清蕙,蘇清蕙這才從荷包裡掏出一張小紙條,遞給席斐斐,嘆道:「說了,你要是不願,現在後悔也來得及。」
席斐斐怔愣地看著蘇清蕙,低頭打開,只見上頭寫著一行小字——如若不願,尚可離開!
是安郡王的字。
她心頭一緊,抓著蘇清蕙的胳膊,眼神灼灼地看著她的臉,「此話當真,怎麼離開?」
蘇清蕙一陣無言,心裡恨不得對安郡王猛踢一百腳,讓你裝好人!
可是想到安郡王的話,還是咬著牙道:「脫下喜服,床上枕頭下有一身宮女的衣裳,一會會有人頂替你出嫁,你跟著馬車走就好,會安排你去找席老太爺和席老夫人。」
席斐斐呼啦一下起身,將身上的喜服三下五除二脫掉,她祖父祖母行蹤不定,跟著他們肯定不會再回來了。
脫下鳳冠的時候,席斐斐看著鏡中的自己許久,這是她母親的鳳冠,本來她可以戴著出嫁,這是外祖母多年的心願,也或許,是母親的心願……
等席斐斐換好鞋子,壁櫥裡忽地轉出來一個和她身形差不多的宮女,已經穿戴整齊,蘇清蕙拿過席斐斐手裡的鳳冠,準備給這宮女戴上。
不料席斐斐一把奪回去,嗆道:「這是我的,再給她找一個鳳冠便是,蓋頭一蓋,又沒人看得見!」
蘇清蕙不想搭理她,又氣席斐斐,又氣安郡王,可是現在哪裡去臨時找一頂鳳冠來,她只好在宮女的發上插了幾根簪子,又給席斐斐梳了一對雙丫髻,拿出一瓶黃黃的膏藥在席斐斐臉上抹了一層,全程一句話也無,冷著一張臉。
席斐斐也裝作不在意,任她擺布。
辰時初,安郡王和阿魯特的迎親隊伍便到了宮門外,兩人坐在汗血寶馬上,等著宮門開啟,新娘出來。
阿魯特拱著手對安郡王笑道:「恭喜安郡王得償所願,明珠郡主真乃中原的一朵奇花!」
安郡王心情愉悅,今天太陽還露了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他難得不吝嗇地贊道:「安寧郡主也是我藜國享有盛譽的水晶美人,阿魯特王子好福氣,能摘得我藜國的一朵牡丹。」
阿魯特微微笑著,並不回答,兩人一時無話,默默等著宮門開啟。
「吱呀」一聲,巍峨的宮門緩緩打開,兩輛系著紅綢的馬車慢慢駛出來,安寧郡主代表藜國出嫁,用的是六匹高頭大馬,席斐斐僅有四匹,是以,單看馬匹數量也可以看出哪輛是席斐斐。
只是安郡王的臉色在看到後頭那輛馬車旁邊臉色蠟黃的宮女時就變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2 23:59:57
第四章
迎親的隊伍接到新娘後從皇宮出發,一個前往皇城根下的安郡王府,一個從京城東大門出去,直接穿過京城,穿過邊疆,前往荻國。
安郡王和阿魯特兩支迎親隊伍在皇城下便分開了,而席府的嫁妝也按著時辰出發,恰好在兩支隊伍分開後走到了安郡王的迎親隊伍後面。
席恆峰嫁寶貝女兒,這次是將半個席府都掏了出來,席斐斐是欽封的郡主,加上藜國近十年都沒有公主出嫁,因此這回在嫁妝上頭並沒有什麼限制。
安郡王的娶親隊伍剛到了安郡王府,後頭的嫁妝還一眼望不到頭,十里紅妝,說的大約便是席斐斐出嫁的這種盛況。
而席斐斐一路跟在馬車後頭,看得連連讚嘆,饒是她知道爹爹十分寵溺她,也想不到爹爹和外祖母竟會給她備了這般豐厚的嫁妝,不只搬空整個席家能搬的東西,外祖母的私庫怕也要小了一半。
縱使一直覺得前頭時不時有道灼灼的目光看過來,席斐斐卻始終不願抬頭,畢恭畢敬地垂著頭。
前頭的安郡王陰鷙著臉,快到安郡王府的時候,勒了馬,對著跟在馬車後頭的一眾宮女裡頭一個臉色蠟黃的小宮女道:「郡主在裡頭怕是不便的很,你進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吩咐?」
眾目睽睽之下,席斐斐硬著頭皮答道:「是。」說著,便準備爬上馬車。
今兒個的馬車有點高,席斐斐努力了一下,只有一隻腿能上去,有些束手無措地站在馬車下頭。
忽地,不知哪裡一根軟鞭襲來,捆在席斐斐的腰上,猛地一提勁,將她摔進了馬車裡,馬車也倏地落了簾子。
馬車到了安郡王府,新郎踢完轎門後,新娘卻遲遲不肯出來,觀禮的客人都一起起哄——
「哎喲,郡主害羞了,這還不下馬車,是要等著新郎進去背嗎?」
「一寸光陰一寸金,郡主,再耽擱,就誤了良辰吉時了喲!」
「不急不急,咱們新娘子是憋了口氣,不然新郎以後就稱王稱霸了!」
大家一人一句,可馬車還是絲毫不動。
安郡王心裡發怵,臉上的笑極為勉強,真想一腳踢進門看看,可是這般多人看著,也實在丟不得人。
此時喜娘喊道:「新郎三踢轎門,新娘子蓮步輕移,自此歸得此門,便為此家婦!」
安郡王只好又踢了三下,踢得有些猛,前頭的馬略受驚嚇,前蹄踢了起來,「砰」一聲,死命地捂著紅蓋頭的新娘從馬車上的轎子摔出來,安郡王眼明手快地接住,然後險些閉過氣去,他隱約間從紅蓋頭的縫隙裡見到一張熟悉的臉,臉上的笑容忽地燦爛無比。
眾人不明就裡,都是一陣錯愕,新娘該不會嚇傻了吧?
接著便是拜堂,安郡王已經入了安王一脈,所以岐王和岐王妃都沒有資格坐在高堂的位子上,取而代之的是安王和安王妃的牌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黎賀承看著妹妹和好友牽著紅綢緞,一步一步地向安郡王府後院走去,懸著多日的心總算落了下去,微微一瞥,卻見觀禮的客人裡頭,有一個人的身影十分熟悉,似曾相識。
他免不了多看一眼,發現等新人進了後院,那人竟從人群裡往外走,寒冽的冷風直直地往人的脖子裡灌,許是沒有黏好,黎賀承眼尖的發現,那人嘴角上方的一撇小鬍子是假的——來人是陸格!
在無影無蹤快小半年後,他回來了,還出現在席斐斐的婚禮上!
新人入了新房,男客都在前院這裡止步,黎賀承交代了身後的趙二一句,自己不動聲色地跟在穿著灰色長衫的陸格後頭。
他以為陸格已經死了心,主動退出,未料到此番會回來。不管是出於一種怎樣的目的,在這一日,無論是席斐斐還是安郡王,看到陸格,都會有變數發生。
安郡王先前便預料到今日不會太平,郡王府裡頭一早便加強了護衛,陸格從小徑試圖進入二門,便被不知從哪裡來的一對護衛攔了下來。
護衛冷著臉道:「這裡是後院,閒人莫進!」
陸格謙和地笑著,拱手道:「這位大哥,小生一時內急,不知茅廁在哪裡?」
那護衛絲毫沒有被陸格一張溫潤的臉所欺騙,齜著牙道:「郡王府裡頭也是可以亂轉的嗎?還請這位貴客和我們去一趟前頭見見管家!」
陸格臉上的笑意收了一點,手不由微微捏緊。
「哎,陸兄,你怎麼跑到這來了,本王可好找!」黎賀承遠遠地喊道。
知道晉王常來郡王府,這對侍衛當下立即見禮,「見過晉王爺!」
黎賀承微微點頭,上前攬著陸格的肩膀,道:「走、走,咱們哥倆商量會,一會怎麼灌新郎!」
既然是晉王認識的人,那侍衛忙道:「是卑職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這位貴人。」
黎賀承擺手道:「既是誤會,各忙各的去吧,今兒個安郡王大婚,府裡的守備可得抓緊了!」說完便帶著陸格往外頭走。
轉到一處假山處時他放了手,淡淡道:「陸兄弟,今天來此,怎地還喬裝打扮起來了?」
陸格一雙略含滄桑的眼,盯著假山上緩緩流下來的泉水,滿是諷刺地道:「怎地,晉王爺還不許陸某踏進安郡王府不成?」
先前他和斐斐兩情相悅,這些人並不過問,等安郡王回來,所有的人卻都要他讓步,可這不是一個腳步,也不是一個官位,而是一個妻子。
爹本來得到晉王的推薦,因著他,被夏太后掐著調任書遲遲沒有拿到;娘親每天都在他的窗前哭泣,言他苦讀十載,難道就要為了一個女子而功虧一簣嗎?
祖父是先帝太傅,當年也曾在京城顯赫過,時過境遷,如今,他連追求一個女子的資格都沒有,京城的水,污濁得讓人喘不過氣。
黎賀承見原先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竟被逼得如此憤慨,心裡也有些嘆息,緩了語氣道:「陸格,你我二人相識於危難,原先,我和王妃還有太后都願意尊重你和斐斐的感情,只是,中間插了一個阿魯特……」
「哈哈哈!阿魯特?阿魯特只是你們的一個藉口!」陸格忽然尖銳地打斷黎賀承,他滿眼通紅,圓睜著眼,裡頭熊熊的火苗像是要燃燒掉安郡王府刺眼的喜慶大紅。
冷冽的風如刀子般割在兩人的臉上,黎賀承恍惚間竟覺得火辣辣的疼。
陸格仰面看向萬里無雲的天空,長嘆道:「她雖是郡主,我陸家便算高攀,也是能攀得上的,我只是不明白,為何你們認定了安郡王?」
見黎賀承不語,陸格冷笑道:「是籌碼?她是你們兩人手上的籌碼,對不對?程、校、尉?」
黎賀承被陸格冷冷的眼神看得心頭一刺——他竟然查出來自己是程修!所以,他知道斐斐是自己的親妹妹!可他以為自己是拿斐斐來交換什麼?
黎賀承堅決地搖頭道:「不,我黎賀承不會做出此等齷齪之事,我承認,感情上我更傾向於安郡王,但如若此間沒有發生變故,便是斐斐執意要嫁你,我也不會阻攔。」
見陸格神色輕蔑,極為不信,黎賀承也不願多說,只道了一句,「你該知道,我和王妃也是歷經波折,但是我們互相都沒有退縮。」
便是他和太后借了阿魯特之事為契機,也是陸格自己先主動放棄的。
說完這一句,黎賀承便看見趙二帶了兩個侍衛趕了過來,他對趙二道:「過了今日,隨他去哪。」
於是,陸格像木頭人一般跟著趙二從側門出了安郡王府。
他只知道,從今以後,他心愛的女子,已是別人的嬌妻……
【第六十一章 擄走新娘的是誰】
新房裡頭,安郡王正拿著喜秤,按著喜娘的話,手微微發抖地伸到新娘的鴛鴦戲水紅蓋頭下,旁邊看熱鬧的宗室夫人見狀便笑鬧開了——
「郡王爺今兒個露怯了!」
「可不是嘛,真是頭一回見,可稀罕著呢!」
「下回進宮,可得給太后老人家好好說說!」
安郡王盯著面前的大紅蓋頭,對耳邊的戲謔聲充耳不聞,動也不動。
一旁的喜娘也看愣了眼,急道:「郡王爺,再不挑蓋頭,等等新娘吃的餃子都要化了!」
安郡王手心微微發汗,眾人便見他右手微抖,輕輕上挑,一邊等急了的小孩兒乾脆調皮地上前吹氣。
紅蓋頭緩緩落下,露出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
屋內一時寂靜無聲,連跑到前面鬧著要見新娘的小孩兒也不敢吱聲了。
面前袖手坐在床沿、低眉垂眼的新娘子,不見任何裝飾,頭上髮髻凌亂,胡亂地套著個璀璨奪目的九龍九鳳金冠,上頭的流蘇晃得人眼花。
席斐斐露著一排如編貝般的牙齒,頂著一張蠟黃的臉兒,笑得極為尷尬,只有那一雙眼睛一派清明。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0:07
第五章
鬼才知道她被摔進馬車裡的時候,裡頭竟一個人也沒有,那個代嫁的新娘子竟也不見了!聽到外頭催新娘出轎,她鬼使神差地拿出先前藏在轎子裡的大紅嫁衣和頭冠。
其實她壓根沒想到要逃婚,便是今天能逃得了,日後哥哥和外祖母又該如何?她只是厭煩安郡王一副明知她不會做,還故意做出一副讓她走的大度樣子,真是讓人像吞了蒼蠅一般的噁心!
所以,她故意裝作要逃的樣子給他看。沒想到因禍得福,不然,現在不見的就該是她了。
站在最前頭的一個小孩兒「哇」的一聲喊道:「新娘子弄錯了!明珠郡主是個膚白貌美的姊姊!」
這小孩剛喊完,便被身後的一個婦人捂住了嘴,急道:「信口雌黃!」
有那眼尖的婦人認出席斐斐頭上那頂金冠,知道其寓意非凡,暗暗留心,只是實是想不通,這般大喜的日子,這鳳冠、嫁衣、鞋履、手串兒,便是每一根發絲都該被精心打扮過的,怎地新娘子的那張臉和頭髮如此蠟黃又凌亂!
喜娘頭一回遇到這事,心裡暗暗腹誹,還是睜眼說瞎話地道:「新娘子艷光四射,一下子可晃了各位貴人的眼了!」說完,從旁邊丫鬟手裡接過一早備好的餃子,夾了一個給席斐斐。
席斐斐鬧了一天,也著實有些餓了,咬了一大口,忽地皺起臉,怪異地看著喜娘和安郡王。
喜娘一張笑成千層花瓣兒的臉,喜孜孜地問道:「郡王妃,生不生?」
這老婆子是故意的!席斐斐頓時怒火中燒,猛地吞了下去,恨恨地道:「生!」
「哈哈哈哈哈!新娘子答得這般乾脆,以後可不得三年抱倆!」剛才捂著小孩嘴的那婦人笑道。
席斐斐頓時明了什麼是「生不生」,雙頰瞬間染了紅暈,彆扭地看了一眼安郡王,抿著脣不語。
熱鬧中,喜娘帶著眾人陸續出去,屋裡一時只剩了安郡王和席斐斐兩人。
待房門「吱呀」一聲被帶上,席斐斐就勢往床上一仰,想起頭上的金冠,又立即坐直,小心翼翼地要將它拿下來,可是金冠怕是勾住了頭髮,一扯,頭皮就揪心的疼。
「別動!」安郡王上前拍掉席斐斐的手,極為輕緩地一根一根地解開她的頭髮。
頭皮一點兒知覺也沒有,彷彿頭髮根本就沒有勾住什麼,席斐斐忽然有一種被珍惜的錯覺,就像現在舒緩的頭皮,讓她覺得踏實、安定。
安郡王盯著那逐漸發紅的耳根,眼裡笑意漸濃,待取下金冠,裝作不經意地道:「我以為,今天要娶另一個『明珠郡主』,怎地郡主又回心轉意了?」
席斐斐一聽這話,所有的曖昧氣氛瞬間消失,氣道:「你把那代嫁的弄走了,又把我塞到馬車上,我還能怎麼辦?穿著一身丫鬟服飾出來拜堂?」
她越想越氣,這人真是好手段,便是她想穿著那身宮女衣裳離開,可是她若真走了,以後京城裡的人會怎樣看待席府?她爹以後還怎麼見人!
一旁原先還帶著幾分笑意的安郡王一呆,「什麼?你說馬車裡沒有人?」
「你自己弄走的還問我!」席斐斐白了安郡王一眼。
安郡王卻顧不著那麼多,一把抓住席斐斐的胳膊,急促地悄聲道:「不是我,看來是有人想弄走你!這個房間不能待,我們去隔壁!」
也不顧她的反對,一把將席斐斐抱起來就往壁櫥裡頭走去。
席斐斐見安郡王表情凝重,也覺得事有蹊蹺,乖乖地不敢動,像一隻收了利爪的小幼虎。
只見安郡王輕輕地轉了一下壁櫥裡的一個格子,忽然墻板便向裡面翻過去,竟又是一間房子!
安郡王輕嘲道:「一早提防著這麼一天,沒想到真的派上用場了。」
他沒說的是,這是用來提防他爹和他哥的。
將席斐斐放在床沿上,他輕聲道:「你好好地待在這兒,先別動,我一會給你拿些吃食和水過來,外頭是上了鎖的,旁人不會闖進來,等我安排好了外頭的事兒就過來接你。」
等拿了水和吃食過來,安郡王深深地看了席斐斐一眼,如若不是他怕她心有不甘,玩了一手欲擒故縱,只怕今天丟的便是她了!
安郡王派人和黎賀承說了一聲,便立即進宮稟報嘉佑帝。
不一會兒,宮裡便傳出話來,說是明珠郡主身邊跟轎的一個宮女,帶著明珠郡主的房契地契失蹤了。
而從安郡王的迎親隊伍裡,悄無聲息盜走了新娘子的阿魯特,已經快馬加鞭地帶著人馬出了京城。
安寧郡主待在馬車裡,百無聊賴地看著自己手腕上串的金鑲紅寶石雙龍戲珠手鐲,她不喜歡這個,只是娘親說,荻國人野蠻未開化,只識得這些金的寶石的,她作為荻國王子阿魯特的王子妃,勢必要在氣勢上壓倒荻國的一眾貴女!
安寧郡主想到這裡,眼眸一片幽暗,她的目標是荻國的王后,輔助阿魯特登上王位,她便可以指揮千軍萬馬來掃蕩藜國!
她和娘本來瞧上的是張士釗,狀元出身,又出身藜國頗負盛名的豪富之家,加上靜沅公主府的扶持,日後必能成為藜國的一大梟雄。
可是……呵,張士釗有眼無珠,竟然看中了一個四品小官之女!
「郡主,王子問您要不要休息一會?」馬車外一個隨侍的宮女恭聲問道。
安寧郡主撩起車簾,看了一眼茫茫一片的休耕的農田,似乎已經過了京城的郊區,朱脣微啟,輕聲道:「去回王子,隨他的安排。」
那侍女忍不住輕輕抬了眼皮,看了露出半張臉的郡主一眼。
她是靜沅公主府裡頭挑選出來的陪嫁宮女,自是靜沅公主的心腹,再明白安寧郡主的脾性不過,她不曾料到出了京城,郡主竟搖身一變成了一位淑女。
當下低聲應道:「是,奴婢這就去轉告。」
阿魯特聽了下頭人的回話,嘴角微勾,呵,他可還記得茶樓的那一巴掌呢!
心裡忽地起了一點興致,吩咐下頭的人道:「將劍鋒的水分一些給安寧郡主。」說完自己騎著劍鋒,往隊伍最後頭一輛裝貨物的馬車行去。
劍鋒是阿魯特的坐騎,平日裡最是疼愛不過,冬日裡十分寒冷,許多河流都結了厚厚的一層冰,阿魯特怕劍鋒喝不到水,特地讓底下的人每每出行都給劍鋒備幾個水袋。只是馬兒喝的水畢竟比不過人的,不過是找了乾淨的河流灌了一些罷了。
安寧郡主作為藜國貴女,又是嘉佑帝的外孫女兒,她喝的都是冬日收集的雪水,或者從玉山上擔下來的泉水。
是以,安寧郡主聽到侍女說,這是阿魯特王子特地送來的水,十分羞澀地接過,輕輕抿了一小口,可那一小口卻含在嘴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挨不過一會,她還是對著車窗外吐了出去,噁心得淚水漣漣,問一旁的侍女道:「這水、這水,怎地這般臭!像是……有一股馬騷味兒!」
侍女接過去一聞,嗆得皺了眉,可是也不敢說阿魯特王子送來的水是臭的,靈機一動道:「郡主,荻國不比藜國繁華,想來這水質也要不好些,王子定是希望郡主能提前適應!」
安寧郡主嫌惡地看著侍女手中的水囊,不耐地道:「一會傳話過去,說本郡主明白王子的一番苦心!」
外頭此時傳來一陣馬嘶鳴聲,接著便聽到阿魯特用荻語嘀嘀咕咕地和阿耶貢交談著什麼,安寧郡主聽得雲裡霧裡的。
嘉佑帝是給她配了懂荻語的女官的,只是因還沒到荻國,女官在最後頭的幾輛馬車上,此時外頭馬兒狂叫,安寧郡主也來不及讓人去喊。
隊伍尾部的阿魯特猛地連抽了三鞭對面的馬,紅著眼,死死地盯住馬車裡頭那個穿著一身嫁衣卻從未見過的女子,用荻語怒吼道:「人在哪裡?!」
阿耶貢皺著眉道:「王子,此人確實是屬下帶著人從安郡王的迎親隊伍裡偷出來的!」
他們一早在新娘的馬車裡動了手腳,娶親隊伍出席府不過兩條街,有一個轉彎處,他們已派人將那處鑿空躲在底下,幾人用手舉著石板,待馬車過去的時候,將那系在馬車底盤上的線一拉,新娘子便掉了下來。
只是,此刻阿耶貢看著面前木著一張臉的新娘子,一時也想不明白,怎麼好端端地就換了個人呢?
被連抽了三鞭的馬受到驚嚇,狂躁地踢著前蹄,顛得馬車上的人暈頭轉向。
阿耶貢見阿魯特臉色不好,輕輕地打探道:「不如王子帶著隊伍先行,臣再去探一探安郡王府。」
荻國國王妻妾多,王子也多,阿魯特雖是比較出色的一個,但在阿耶貢眼裡卻不是最值得投靠的,蓋因阿魯特性子過於陰晴不定,搞不好哪一日便要被這人莫名整死了。
可是,經了出使藜國這一趟,阿耶貢忽然發現,荻國必將落在阿魯特的手中,與其到時被動接受,不如在其羽翼未豐之時主動投誠。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0:17
第六章
阿魯特看了一眼阿耶貢,又轉頭看了一眼馬車裡被顛得東倒西歪的女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瞬間在一月的嚴寒裡化成一圈小白霧。
「將此女關押好,此次探訪安郡王府,勢必要帶回席斐斐!」緩了一會,又淡淡地道:「安郡王府怕是已有戒備,此行需謹慎!」阿魯特一雙深邃的眸子發著幽幽的淡光。
此時京城裡已經出動了幾百名御林軍,沿著往北邊去的大小路口查訪,卻一直一無所獲,等安郡王回到府裡的時候,郡王府裡頭寂靜無聲,彷彿先前的人都已經走了。
管家見安郡王回來,急急地上前道:「郡王爺,岐王府的王妃來了,要見新娘子,卻發現新房裡沒人,正鬧著要進宮稟明太后和皇后,說郡王妃失蹤了!」
安郡王將手中的劍扔給身後的小廝,快步往內院走去,一邊道:「岐王妃是長輩,理當奉為上賓,將她和其他貴客安排到內院好生招待,至於郡王妃……今兒個新婚,改日再拜見便是。」
安郡王身量高,腿又長,話說到一半便到了內院的廊外,說話聲音鏗鏘有力,如冬日的冰雹砸在琉璃瓦上,叮叮咚咚的,隨時會將瓦片砸碎一般。
一早便端坐在內院裡頭挑剔著安郡王府茶水的岐王妃,氣得手不住發抖,猛地拿起一旁的茶盞,「啪啦」一聲砸在了地上,罵道:「逆子!」
她也不管裡頭還有其他的宗室夫人,氣衝衝地衝到門外,對著安郡王的背影罵道:「你這個孽障,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你就是這般為人子的嗎,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
安郡王嘴角輕扯,轉身的剎那,身上的寒氣一下子鋪展開來,笑道:「叔母,您是在說玩笑話呢?我的母親是已逝的安王妃,您,可是岐王妃,黎氏宗祠裡寫得一清二楚。」
安郡王雖然笑著,可是,岐王妃還是感受到了一股不言而喻的寒意,她氣得嘴脣發白,看著安郡王,紅著眼眶,竟是要落下淚來。
安郡王不為所動地道:「侄兒的郡王妃在書房裡頭歇息,侄兒不想旁人叨擾她,特地將她移到了書房,還望叔母慎言。」
有一個在兒子大婚的日子都鬧得不得安生的生母,安郡王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只是一想到那個恨恨地說「生!」的女子,所有的不痛快都瞬間煙消雲散,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徒留岐王妃站在廊道裡青白著臉。
一旁的嬤嬤低聲勸道:「王妃,今兒畢竟是郡王爺的大喜日子!」對伺候了三十多年的王妃,嬤嬤看她這麼多年來一步步將兒子推遠,心裡也是唏噓不已。
京城百姓都知道,安郡王對明珠郡主情深一片,為了拒絕與荻國公主的聯姻,當著嘉佑帝和荻國使臣的面當眾表白,其用情之深,可見一斑。
王妃卻還想在這般大喜的日子為難這一對新人,嬤嬤再一次覺得伺候這麼一個主子,心頭慌得很!
安郡王到了新房隔壁的時候,發現屋裡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桌上的糕點肉脯也動了些許,而席斐斐正和衣躺在床上,房裡彌漫著淡淡的女兒家清香,像茉莉,像雛菊,又像忍冬。
床上熟睡的人,肚子一鼓一鼓的,像他小時候養的一隻小狸貓,只是後來岐王妃懷了雙生子,認為小狸貓不乾淨,將他的小狸貓送走了。
安郡王走到床前,席斐斐臉上的蠟黃顏料還沒有洗掉,手剛剛碰到,隔壁新房裡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找著什麼。
安郡王立即站直了身子。
席斐斐醒來的時候,見床頭有一個身影,還是一個男子——
「啊——嗚嗚!」她憤懣地看著捂著她嘴的人。
安郡王皺著劍眉,湊到她耳邊道:「人來了!」
席斐斐瞬間清醒。
安郡王將她藏到床底下,低聲囑咐道:「切莫出來。」
溫熱的氣息噴在席斐斐的臉上,像小蟲在爬,她忽地慶幸臉上涂了一層顏料,安郡王看不見她紅了的臉。
安郡王走到壁櫥前,回頭看了一眼,見席斐斐躲好了,才從上頭的架子取出一把精巧的鑰匙。
席斐斐只聽見一陣開鎖聲響,不一會兒,門又合上了,而隔壁房間的聲音越發大聲,此時她覺得小腿有點癢,好像是左腿,又好像是右腿,倏地,她腦袋一激靈,「救命啊!救命啊!」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床底下爬了出來,瘋狂地踢著腿,還隨手拿著桌上的盆子敲打著雙腿。
安郡王猛地推門衝進來,便見席斐斐的腿上有兩隻黑糊糊的東西在爬。
席斐斐覺得眼前一花,白刃反射著燭光,從自己的雙腿上唰唰而過,眼角瞥見那兩個黑糊糊的東西掉在了地上,她忙跑到安郡王身後,額上已嚇得出了一層汗,正抬著袖子抹汗,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笑聲——
「哈哈哈,安郡王果然好劍法!」
安郡王反手一攬,轉身將席斐斐護在身後,他看著面前的黑衣人道:「阿耶貢,你這是欲蓋彌彰,難道你以為,你換了一個龜殼,我就不認識你了?」
話音剛落,門外忽然出現十來號暗衛,黎賀承也風塵僕僕地趕來,見席斐斐躲在安郡王身後,也不多言,對暗衛比了個手勢,暗衛便一涌而上。
都是受訓多年的高手,阿耶貢便是再有勇有謀,被這般包圍也是受不住的,刀劍相交,不過幾個回合他便精疲力竭,瞄著空檔準備抓住安郡王好撤退。
黎賀承卻壓根不給他機會,他從阿耶貢的右邊突襲,露著白刃的劍「噗」地插入了皮肉之中,瞬間一朵妖艷至極的紅花,在地板上伸出血色的藤蔓。
他看著被暗衛困住又受了傷的阿耶貢,猛地一下子在他脖子上一個側劈,便見阿耶貢暈了過去。
「送到宮門外頭,給藜國百姓瞧一瞧荻國人的居心叵測。」黎賀承冷著聲音道。
嘉佑帝想製造一個外無戰爭、內裡安定的太平盛世的假象,他偏偏不讓他如願!
安郡王見席斐斐無事,讓護衛撿起掉在地上的兩隻黑蟲子拿去給太醫檢查,然後上前一步問黎賀承道:「此番,怎麼處理?」
黎賀承拍了拍安郡王的肩,笑道:「你且安心,剩下的我來吧,你好好做你的新郎,等過幾日有消息了再說。」
阿魯特的目標是斐斐無疑,可是他既然敢一再地要擄走斐斐,可見他並未將藜國與荻國的盟約當真,應該說,是荻國未將兩國盟約當真,他們要的不過是幾年的安穩好休養生息。
兩代威武大將軍一直守衛在北疆,不可能不了解狄國人的心理,但卻從未上報朝廷,看來,威武大將軍府已有了不臣之心。
黎賀承心裡隱約有了計較,和安郡王微一點頭,便轉身準備出內院,眼角余光悄悄瞥了一眼妹妹,見她低著頭,像是在思慮什麼,心裡頭不由替安郡王捏了把汗。
出了內院,趙二低聲問道:「主子,屬下瞅著,明珠郡主似是不太情願出嫁?」
他已和白芷成了親,雖然平日裡一個內斂一個豪放,但是做了一段時間的夫妻,趙二也漸漸琢磨出女子的一些心思,剛才他冷眼望著,明珠郡主對安郡王,似乎有些波瀾不驚。
便是剛才阿耶貢想擒住安郡王藉此脫身,眼看劍都要劃到安郡王的脖頸了,明珠郡主眼裡雖掠過一絲慌亂,可是並不恐懼擔心。
黎賀承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想到白日裡見到的陸格,一時有些後悔那時讓陸格帶信來給蕙蕙,如若沒有這一出,斐斐不會認識陸格,可能就會和黎平順理成章地成親。
想到這裡,他輕聲問趙二,「陸家小子怎樣了?」
趙二略微遲疑了一下,稟道:「屬下將陸公子送到了陸府,交給了陸大人,陸府前後門都派了暗衛在盯著。」
兩人正說著話,轉過前面一個迴廊,便遇到了威武大將軍府人高馬大、憨頭憨腦的二公子趙匯。
這一代的威武大將軍是趙皇后的兄長,趙匯是趙皇后頗為疼寵的後輩,向來和岐王一脈走得近,只是在對安郡王和岐王世子兩人的態度上卻一直不明朗。
只見眼下趙匯像是猛地發現了兩人似的,誇張地張著嘴,訝聲道:「真是巧遇,先前在前院沒有發現晉王爺的身影,還以為您今日有事提早回去了呢!」
黎賀承看了眼夜色,淡淡地道:「夜這般深了,眾位大人還沒有散去?」
新郎官敬完酒後,前院裡頭已經三三兩兩地走了許多賓客,只是趙匯心頭存著事,這才藉著如廁的由頭溜了出來,卻不防碰到晉王。
趙匯醉醺醺地笑道:「這瞧著是往內院去的路,晉王爺是從裡頭出來的?」
黎賀承眯著眸子看了一眼有些醉態的趙匯,理都不理地走了。
趙匯忍著一口氣,等黎賀承的身影不見了,朝著草叢啐了一口,罵了一句,「奶奶個熊的!」原本微醉的一雙鷹眸,此時銳利地盯著內院的方向看了一會兒。
如果趙二看到,必定要驚訝——先前的莽夫,竟如換了個人一般!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0:28
第七章
侍女接過去一聞,嗆得皺了眉,可是也不敢說,阿魯特王子送來的水是臭的,靈機一動,轉道:「郡主,荻國不比藜國繁華,想來,這水也要惡些,王子定是希望公主能提前適應!」
郝藍玉嫌惡地看著侍女手中的水囊,不耐地道:「一會傳話過去,說本郡主明白王子的一番苦心!」
外頭傳來一陣驚馬聲,接著便聽到阿魯特王子用著荻語咕噥咕噥地和阿耶貢交談著什麼,安寧郡主聽的雲裡霧裡的。
淵帝是給她配了懂荻語的女官的,只是因還沒到荻國,女官在最後頭的幾輛馬車上,此時外頭馬兒狂吠,郝藍玉也來不及讓人去喊。
隊伍尾部的阿魯特猛地連抽了三鞭對面的馬,紅著眼,死死地盯住馬車裡頭那個穿著一身嫁衣,卻從未見過的女子,用荻語怒吼道:「人在哪裡!」
阿耶貢皺著眉道:「王子,此人確實是屬下帶著人從安郡王的迎親隊伍裡偷運出來的!」
他們一早在新娘的馬車裡動了手腳,娶親隊伍出席府不過兩條街,有一個轉彎處,他們一早派人將那處鑿空,待人過去的時候,幾人用手舉著石板,待轎子過去的時候,將那系在轎子上的線一拉,新娘子便掉了下來!
只是,此刻阿耶貢看著面前木然著一張臉的新娘子,一時也想不明白,怎麼好端端地就換了個人呢!
連抽了三鞭的馬受到驚嚇,狂躁地踢著前蹄,顛的馬車上的人暈頭轉向。
阿耶貢見阿魯特王子臉色不好,輕輕地打探道:「王子既是中意,不若王子帶著隊伍先行,老臣再去探一趟安郡王府!」
以前在荻國,國王妻妾多,王子也多,阿魯特雖是比較出色的一個,但在阿耶貢眼裡,卻並不是最值得投靠的,蓋因阿魯特性子過於陰陽不定。
搞不好哪一日便要被這人反咬一口,咬死了!
可是,經了藜國這一趟,阿耶貢忽然發現,荻國必將落在阿魯特王子的手中,與其到時被動,不若此時在其羽翼未豐之時,主動投誠!
阿魯特看了一眼阿耶貢,又轉回看了一眼馬車裡被顛的東倒西歪的女子,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瞬間在冬日的凜寒裡,化成一圈小白霧。
「將此女子關押看好,此次探訪安郡王府,勢必要帶回席斐斐!」緩了一會,又淡淡地道:「安郡王府怕是已有戒備,此行需謹慎!」阿魯特一雙深邃的眸子,發著幽幽的淡光。
此時京城裡已經出動了幾百號御林軍,沿著往北邊去的大小路口查訪,一直一無所獲!
安郡王回到府裡的時候,郡王府裡頭寂靜無聲,仿佛先前的人,都已經走了!
管家見郡王爺回來,急急地上前道:「王爺,岐王府的王妃來了,要見新娘子,卻發現新房裡沒人,正鬧著要進宮見太后和皇后娘娘稟明,王妃失蹤了!」
安郡王將手中的劍扔給身後的小廝,快步往內殿走去,一邊道:「岐王妃是長輩,理當封為上賓!安排到內殿好生招待,至於王妃,今個,本王新婚,改日再拜見便是!」
安郡王身量兒高,腿長,話說到一半便到了內殿的廊外,聲音鏗鏘有力,如冬日的冰皰砸在琉璃瓦上,叮咚叮咚的,像是隨時會將瓦片砸碎一般。
一早便端坐在內殿裡頭挑剔著安郡王府上茶水的岐王妃,氣的手不住發抖,猛地拿起一旁的茶盞,「啦」一聲砸在了地上,罵道:「逆子!」
也不管殿裡頭還有其他的宗室夫人,氣衝衝地衝到門外,對著安郡王的背影罵道:「你這個孽障,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你就是這般為人子的,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
安郡王嘴角輕扯,轉身的剎那,身上的寒氣一下子鋪展開來,笑道:「叔母,您是玩笑話呢?我的母親是已逝的安王妃!您,可是岐王妃!黎氏宗祠裡可是寫的一清二楚!」
黎平雖是笑著,可是,岐王妃還是感受到了一股不言而喻的寒意。
岐王妃氣得嘴脣發白,看著安郡王,紅著眼眶兒,竟是要落淚來。
安郡王不為所動地道:「侄兒的王妃在書房裡頭歇息,侄兒不想旁人叨擾她,特地將她移到了書房,還望叔母慎言!」
一個在兒子大婚的日子都不得安生的生母,安郡王不知道自個心裡是什麼滋味兒,只是一想到那個恨恨地說「生!」的女子,所有的不痛快都瞬間煙消雲散。
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徒留岐王妃在廊道的一段青白著臉。
一旁的嬤嬤低聲勸道:「王妃,今個畢竟是郡王爺的大喜日子!」對伺候了三十多年的王妃,嬤嬤看她這多年年來,一步步將兒子推遠,心裡也是唏噓不已。
京城百姓都知道,安郡王對明珠郡主情深一片,為了拒絕與荻國公主的聯姻,當著淵帝和荻國使臣的面當眾表白,其用情之深,可見一斑!
王妃卻還想在這般大喜的日子,為難這一對新人!嬤嬤再一次覺得伺候這麼一個主子,心頭慌得很!
安郡王到了新房的隔壁的時候,屋裡頭傳來勻稱的呼吸聲,桌上的糕點肉脯動了些許。
席斐斐和衣躺在床上。
廂房裡彌漫著淡淡的女兒家的清香,像茉莉,像雛菊,又像忍冬。
床上熟睡的人,肚子一鼓一鼓的,像他小時候養的一隻小狸貓,只是,後來,岐王妃懷了雙生子,認為小狸貓不幹淨,將他的小狸貓送走了。
安郡王走到床前,斐斐臉上的蠟黃還沒有洗掉,手剛剛碰到,隔壁新房裡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找著什麼。
安郡王立即站直了身子。
斐斐醒來的時候,便見床頭有一個身影,還是一個男子!!
「啊!!!!!」「嗚嗚!」
席斐斐憤懣地看著捂著她嘴的人!
安郡王皺著劍眉,湊到她耳邊道:「人來了!」
席斐斐瞬間清醒。
安郡王將斐斐藏到了床底下,低聲囑咐道:「切莫出來!」
溫熱的氣息噴在斐斐的臉上,像小蟲在爬!
斐斐忽地慶幸,臉上涂了一層蠟黃,黎平看不見她紅了的臉!
黎平走到壁櫥跟前,回頭看了一眼,見斐斐躲在了裡面,才從上頭的架子上,取出一把精巧的鑰匙。
斐斐躲在床底下,聽見一陣鎖鏈響,不一會兒,門又闔上了。
人聲漸盛!
斐斐覺得小腿癢,好像是左腿,又好像是右腿,倏地,斐斐腦袋一激靈!
「救命啊!救命啊!」斐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床底下爬了出來。
瘋狂地甩著腿,隨手拿著桌上的盆子敲打著雙腿!
安郡王猛地推開門,便見斐斐的腿上,有兩隻黑糊糊的東西在爬。
斐斐覺得眼前一花,一個白刃反著燭光,從自己的雙腿上唰唰而過,眼角瞥見那兩個黑糊糊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斐斐忙踮著腳跑到黎平身後,額上嚇得出了一層汗。
正抬著袖子抹著汗,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笑聲:「哈哈哈,安郡王果然好劍法!」
安郡王反手一攬,將斐斐護在身前。
看著面前穿了一身黑袍的黑衣人道:「阿耶貢,你這是欲蓋彌彰,難道你以為,你換了一個龜殼,我就不認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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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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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3 00:00:38
第八章
安郡王話音剛落,門外忽然降落十來號暗衛。
晉王爺風塵僕僕地趕來,見斐斐躲在黎平身後,也不多言,對著暗衛比了個手勢,暗衛便一涌而上。
都是受訓多年的高手,阿耶貢便是再有武力與智謀,被這般包圍,也是受不住的,刀劍相撞,不過瞬間,阿耶貢便力有不逮,瞄著準備後撤,晉王卻是壓根不會給他機會的。
從阿耶貢的右邊突襲而來,露著白刃的劍,簌簌地插入了皮肉之中。
一朵妖艷至極的花,在地板上伸出血色的藤蔓。
晉王看著被暗衛困住的阿耶貢,猛地一下子上前在阿耶貢的脖子上一個側掌,便見阿耶貢頓時暈了過去!
「送到宮門外頭去,給藜國百姓瞧一瞧荻國人的居心叵測!」晉王冷著聲音道。
淵帝想製造一個北無戰爭,內裡安定的太平盛世的假象,他偏偏不讓淵帝如願!
安郡王見斐斐無事,讓護衛撿起掉在地上的兩隻黑蟲,拿去給御醫看看,上前一步問晉王道:「此番,怎麼處理?」
晉王拍了拍安郡王的肩,笑道:「你且安心!剩下的我來吧,你好好地做你的新,等過幾日,有消息了,再說!」
阿魯特的目標是斐斐無疑,可是他既敢一而再地要擄走斐斐,可見,他並未將藜國與荻國的盟約當真,該說,是荻國未將兩國盟約當真,他們要的不過是幾年的安穩過度、休養生息!
兩代威武大將軍一直守衛在北疆,不可能不了解狄國人的這一心理特徵,只能說,威武大將軍府動了不臣之心!
賀承心裡隱約有了計較,和黎平微一點頭,便轉身準備出內院,眼角余光悄悄地瞥了一眼斐斐,見斐斐低著頭,像是在思慮什麼,心裡頭不由替黎平捏了把汗。
出了內院,趙二低聲問道:「主子,屬下瞅著,明珠郡主,似是不太願意?」
趙二已和白芷成了親,雖然平日裡一個是內斂的人,一個是粗放的,但是做了一段兒夫妻,趙二也漸漸琢磨出女子的一些心思,剛才他冷眼望著,明珠郡主,眼裡,對安郡王,似乎有些波瀾不驚。
便是剛才阿魯特想擒住安郡王借此脫身,眼看著劍要劃到安郡王的脖頸了,明珠郡主眼裡雖掠過一絲慌亂,可是,並不恐懼!
晉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想到白日裡見到的陸格,一時有些後悔,去年讓陸格帶信來見清蕙,如若沒有這一出,斐斐不會認識陸格,可能會和黎平順理成章地成親。
想到這裡,晉王輕聲問趙二:「陸家小子怎樣了?」
趙二略微遲疑了一下,稟道:「屬下將陸公子送到了陸府,交給了陸大人,陸府前後門都派了暗線在盯著!」
二人正說著,轉過前面一個迴廊,便遇到了威武大將軍府人高馬大、憨頭憨腦的二公子,趙匯。
這一代的威武大將軍是趙皇后的兄長,趙匯是趙皇后頗為疼寵的子侄,向來和岐王一脈走的近,只是在對安郡王和岐王世子二人的態度上卻一直不明朗。
只見眼下趙匯像是猛地發現了二人似的,誇張地張著嘴,訝聲道:「真是巧遇,先前在前殿裡頭沒有發現晉王的身影,竊以為您今日有事提早回去了呢!」
晉王看了眼夜色,淡淡地道:「夜這般深了,眾位大人還沒有散去?」
新郎官辭酒後,前殿裡頭已經三三兩兩地走了許多,只是,趙匯心頭存著事,這才藉著如廁的由頭溜了出來,卻不妨碰到晉王!
一時趙醉意微醺地笑道:「這瞧著是往內院去的路,晉王爺,是從裡頭出來?」
晉王眯著眸子看了一眼有些醉態的趙匯,視而不見地,走了。
趙匯忍著一口氣,等晉王的身影不見了,朝著草叢裡啐了一口,罵了一句:「乃乃個熊的!」
微醉的一雙鷹眸,銳利地盯著內院的方向看了一會。
如果趙二看到,必定要驚訝,先前的莽夫,竟如換了個人一般!
第二日上朝的文武百官都被宮門口脫了外衣,只著裡衣,背上還捆著荊條的荻國使臣阿耶貢表示驚恐!
「不是才簽了盟約?」
「安寧郡主不是才出京城前往荻國聯姻!」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諸位大臣絮絮叨叨地小聲討論著,實在鬧不明白,這一清早的,天還濛濛黑,阿耶貢這是使的什麼招兒!
金鑾殿裡頭,淵帝比往日要遲來半個時辰,隨著李公公的公鴨嗓子「皇上駕到!」
殿裡頭的大臣立即恭恭敬敬地站好,面帶肅容地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淵帝坐在龍椅上,淡掃了底下的一群大臣,視線轉到晉王身上,道:「晉王今日氣色甚好,想來是有什麼喜事要啟奏?」
淵帝說的平靜,可是底下大臣卻無端地覺察出一股火藥味兒,一時不由自主地悄悄往後挪了半步。
倒凸顯的晉王鶴立雞群一般。
晉王聳聳肩,笑道:「不瞞陛下,近日藜國喜事連連,微臣心情一直甚好,陛下既是說啟奏一事,微臣昨日想起,安寧郡主作為皇室貴女為維護兩國和平而遠嫁荻國,實乃功不可沒,微臣斗膽請求陛下封安寧郡主為公主!」
一個入了狼窩的他國皇室貴女,便是公主,又如何!淵帝將自個的嫡親外孫女兒往火坑裡推!
百年後,安寧郡主或許作為國之犧牲品而被名列被奉獻出去的宗室女一列!
後人會從她的血脈,她的母親,她的外祖父來論證,這是一個多麼高貴顯赫的皇家女兒,以此來襯托她的悲慘境遇。
淵帝便是對安寧郡主沒有多少情意,可安寧畢竟是他的外孫女兒,身上流著四分之一的他的血!
「晉王的提議甚好,准奏!」淵帝語氣沉緩,不過聲音卻透著淡淡的森冷。
淵帝已然窺見,黎賀承是一隻不馴化的狼,隨時準備反撲一擊!
御史台向來愛關注京城風化,此番卻是盯在了阿耶貢的身上,出位稟道:「啟奏陛下,荻國人心不誠,是否要將安寧郡主暫時帶回?」
淵帝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忍住再將左手上的一顆東珠砸出去!
朗聲道:「諸位愛卿受累了,此事事關藜國和荻國作為友邦的情分,還需斟酌!」
賀承心裡微微一嗤!
斟酌的結果,既不翻篇,也不抹消!
縱使阿耶貢的事違反了淵帝的意願,但是,阿耶貢敢在藜國境內試圖擄走他的孫媳婦兒,淵帝卻是不能容忍的!
是以,淵帝直接將阿耶貢收監到了刑部,卻與阿魯特之間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卻是當堂賜安寧郡主為安寧公主,同一日裡,小桂子帶著一張明黃的帛布,來到了安郡王府!
成親第二日,安郡王被封為安王,正式繼承已逝安王的封位、俸祿。
清蕙和賀承聽聞,並無意外。
淵帝此舉不意是打晉王的臉,承認安郡王黎平才是安王膝下被宗室認可的子嗣!
清蕙抱著驪兒,微微擰眉道:「既是打你的臉,也該考慮下安郡王的安危才是,淵帝不是不明白安郡王和岐王之間的恩怨,此番,安郡王成了安王,是要和岐王平起平坐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0:49
第九章
無論如何,安郡王才是淵帝的嫡親孫子不是!
賀承知道她是擔心斐斐,看著睡熟中吐著泡泡的驪兒,輕輕地摸著她的小臉,心裡柔軟成水一般。
溫柔地看著清蕙,道:「等這邊事了了,我們要麼去江南,要麼去蜀地,帶著倉佑和驪兒,走遍藜國的大好河山!」
清蕙見他一臉憧憬,微微點頭,只是心裡不免疑慮,到那時,她們還可以走嗎?
卻也不願喊醒他!
這般如夢的日子,得過一日便是一日!
阿魯特王子按著既定的路線,放緩了腳程,等了阿耶貢一夜,也不見其回來,敏銳地覺察出事有蹊蹺,當機立斷,讓車隊帶著郡主的嫁妝速速回荻國。
他自個卻以陪安寧郡主觀賞藜國的大好河山而斷後。
從京城向北,每過一個地方,阿魯特都會親自在燈光下繪出輿情圖。
約莫過了有十七天,阿魯特帶著在外頭略經風霜的安寧郡主趕到了荻國,放眼望去,傳說中的綠草如茵,牛羊成群,似乎與這塊土地並無關聯!
荒漠如煙,成片的乾涸,孤零零的幾個小帳篷!
郝藍玉心裡一陣猛縮,不是說這裡只是蠻夷未開化!
荻國的侍女過來請郝藍玉下馬車,要換乘馬!
跟過來的女官,也是頭一回來荻國,並不知道,在荻國,女子是不乘轎子的,越是貴族女子,騎射越好!
安寧郡主在一眾侍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上了一匹棗紅色的馬,卻不妨馬尾傳來一個響鞭!
馬背上的安寧郡主一陣顛簸,嘶喊聲、尖叫聲混亂在荻國萬里無雲的天空中。
安寧緊緊地抓著馬韁繩,四處尋找阿魯特的身影,卻見他端坐在馬背上,眼帶笑意地看著她在馬背上喊叫。
安寧郡主的心瞬間降到了谷底,渾身頓時不寒而慄。
從馬背上被摔下來的一刻,安寧郡主還覺得自己是在夢裡,她和娘親精心挑選的荻國王子,她千里迢迢地背井離鄉,來到這裡,卻,這般,輕易地便被拋棄了!
慈寧宮裡頭,夏嬤嬤讓宮女接過李公公身後的小太監搬來的幾盆開著淡綠、軟粉小花的臘梅盆栽。
笑道:「這等小事兒,還勞煩李公公親自跑一趟兒!」
李公公搖頭道:「陛下吩咐的事兒,可都不是小事兒!」
夏嬤嬤吩咐宮女去上茶,將李公公讓到耳房裡,笑道:「喝口茶,歇歇腳吧!」
見外頭宮女太監都在搬著盆栽,李公公端起茶盞,舉到嘴邊,輕聲道:「晉王怕是有危險,讓娘娘注意些!」
夏嬤嬤心頭一震,見李公公略帶警告地看著她,忙收了臉上的詫異,見外頭有宮女過來,淡淡問道:「都收拾妥當了?」
「是,嬤嬤,還請嬤嬤去看看是否擺的合適!」宮女低頭答道。
夏嬤嬤點點頭,這邊李公公順勢站起來,道:「時候也不早了,雜家也該回去覆命了!」
夏嬤嬤帶著宮女將李公公送到宮門外,這才轉身到太后的寢殿裡。
正是晨間,夏太后剛洗漱完畢,宮女在梳著發,夏嬤嬤輕輕招手,示意宮女出去,自己接過梳子,三兩下給太后綰好了髮髻。
夏太后左右照了照,見鏡子裡的夏嬤嬤表情恍惚,奇道:「不是出去接了幾盆梅花,怎麼就這般魂不守舍的,那花樹裡有妖精不成?」
自從晉王妃添了一對龍鳳胎,夏太后整個人都由內到外散髮著活力,也能時不時和夏嬤嬤說幾句玩笑話。
夏嬤嬤苦笑道:「主子,晉王殿下有危險了!」見夏太后立即變了臉色,夏嬤嬤忙給她拍著背,輕聲道:「李公公說的,老奴怕,這回是陛下!」
這一點,夏太后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如果不是淵帝,李公公也不會來傳這個話兒,賀承現在手頭有先帝留下來的暗衛班子,一般小事,自是不會讓李公公這般擔憂!
只有皇上動了殺機,賀承才算有危險。
夏太后直起身,對夏嬤嬤揮手道:「我沒事!」
誠言終是辜負了她的信任!
「阿音,讓那美人兒最近多多伺候陛下幾回!」夏太后倚在座椅上,語調沉緩的道。
夏嬤嬤眼眸微垂,應道:「是!」攏在衣袖裡的手卻微微發抖!
她明白主子的意思,這是要將淵帝送往西天極樂世界了!
蘭念兒為了復仇,不惜以身血刃,每次服侍淵帝的當日,都會將摧垮男子身子的藥放到自己的肚臍眼兒上,看著它慢慢融化進去。
此藥又名「歡」,在極度的縱情中,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拖垮男子的身體,御醫把脈時,一點兒都不會看出來,至多以為帝王縱情過度。
先前夏太后顧念著淵帝待自己的情分,只允許蘭念兒過段時間用一次,現在,卻是準備下殺手了!
一月後,御書房裡。
岐王正在和淵帝說著荻國阿魯特王子回國後待安寧郡主的事兒,卻忽見上頭似乎傳來一陣勻稱的呼吸聲。
心下微驚,低低地喊了兩聲:「父皇,父皇!」
沒聽到反應,起身往案桌後頭一看,見父王躺在了椅裡頭睡著了,口角還誕著口水!
岐王不由皺了眉,輕手輕腳地出了御書房,問外頭候著的李公公:「父王近日是否太過於勞累?」
一雙陰鷙的眼,冷冷地看著李公公。
李公公急的額頭冒汗,連連搖頭道:「陛下近日愛去硯宮!」
「硯宮?」岐王想了一會,才記起來只是父皇最近寵愛的一個美人的宮殿。
李公公見岐王殿下沒往什麼方向去想,這才上前一步道:「陛下這兩日精神頭有些差,常常批著奏摺就睡著了,岐王殿下和陛下畢竟是父子,還請岐王殿下多多規勸陛下!」
李公公說的實為誠懇,岐王微微打消了顧慮,似笑非笑地看著李公公道:「父皇這邊還有勞李公公照看,有什麼動靜,還請李公公及時通知!」
岐王說完這句,便大步流星地往宮門口走去。
心裡頭竊喜不已,他已經快四十,父皇身體卻一直極為硬朗,沒想到今日卻被一個美人兒掏空了身子。
李公公看著他的背影心裡頭微嗤,這一對父子比之先帝與前頭的安王,是萬萬比不上的,淵帝還沒駕崩呢,岐王這狼子野心也不收一收!
李公公正在心裡頭腹誹著,御書房裡頭忽地傳來淵帝的叫喚聲,忙推開門進去,「哎,萬歲爺,您叫我呢!」
淵帝揉著眉間,朦朧地問道:「岐王呢?」
「岐王殿下見萬歲爺睡得太香,便先回去了!」李公公回道,又隨口加道:「岐王殿下想讓您多睡一會呢!」
李公公這句話說得極輕,像是出了喉嚨,又想把它吞回去一般。
淵帝卻敏銳地捕捉到了李公公話中的意思,想到這幾日他在硯宮的辛勤耕耘,不免笑道:「要是宮裡頭再添個娃娃就好了!」
正在研磨的李公公手尖微涼,一時有些難以置信,淵帝是打著再添一子的念頭,在這番高齡!
很快,淵帝不僅在改奏章的時候昏睡,有時候上了早朝,忽然說著說著,上頭的陛下傳出來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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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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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3 00:01:00
第十章
御醫給淵帝號了幾次脈,旁敲側擊地勸淵帝房事節制,可是,近來蘭美人十分粘人,淵帝但凡有一日不去,便要鬧脾氣,真是疼在心尖上兒的時候,花甲之年的老人,也煥發著少年的激情。
這一夜,清蕙剛哄睡了倉佑和驪兒,外頭忽然傳來鼓聲!
一下,兩下!
一旁已經躺下的賀承,立即爬起身來,輕聲道:「陛下崩了!」
清蕙一時胡亂地給賀承穿著衣裳,一邊急道:「忽地沒了,王儲都沒定,岐王不知道會不會已經拿下了皇宮,你這時候去,不是羊送虎口嗎?
賀承一把抓住她給他系著腰帶的手,柔聲道:「一早便備下了,無須擔心,倒是你和兩個孩子,不能在王府裡頭住著了!」
要是岐王動了心思,等他出了這個門,岐王怕就會來弄走兩個孩子和蕙蕙!
賀承理了理蕙蕙散下來的秀髮,道:「蕙蕙,你從小道去玉山!」
這是他一早便給王妃和兩個孩子準備好的!
清蕙在夜色裡,看著賀承騎上馬,出了門,立即帶著綠意、菡萏和白芷,並賀承留下來的四個暗衛,往玉山去!
青茹庵裡頭的主持師傅,已經在玉山小道的那頭等著了。
清蕙將兩個孩子交給綠意和菡萏帶下去休息,自己帶著白芷在玉山上看著皇宮裡頭燈火通明。
被關了兩月有餘的趙皇后,披散著頭髮赤著腳出現在硯宮裡,看著躺在床上,著了裡衣,一點生息也沒有的淵帝,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便淚流滿面。
狠狠地看著縮在宮殿角落裡的蘭美人,對著岐王恨聲道:「將這個賤人挫骨揚灰!」
她及笄那一年嫁給了趙誠言,本以為縱使他心裡有顆硃砂痣,他們也依舊可以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
只是,她沒有想到那顆硃砂痣實在太過礙眼,讓她在忍受二十年後,立下誓要毀了夏澤辛的一切。
弄死了安王,弄死了先帝,趕跑了藜澤。
可是,即便是人老珠黃,趙誠言依舊愛夏澤辛,甚至甘願背負勾搭長嫂的之言。
到了那一刻,她才恍惚發現,她鬥不過夏澤辛。可是,她相信這些年輕的美人兒可以。
她縱容靜沅一次次地往宮裡送美人,她要讓夏澤辛嘗嘗她這些年的苦楚!
卻也因此,送了趙誠言的命!
兩個太監上前便要來抓蘭美人,蘭美人也不躲避,也不尖叫,漠然地坐在角落裡。
身上胭脂色的襦裙像一朵朵輕盈盛開的花一般,清絕脫俗。
蘭美人看著猙獰的趙皇后,微微勾起了嘴角,喊道:「是靜沅長公主派我來的,她要給束妃報仇!」
喊出這一句,蘭美人的嘴角便開始出血,妖冶至極的紅。
靜沅長公主正帶著駙馬匆匆地趕來,看到蘭念兒的臉,腦子一嗡,卻在看到床上的淵帝時,一下子便撲了過去,一聲聲悲切地喊著:「父皇,父皇,您怎可就這樣丟下兒臣!」
淵帝的身上已經漸漸冰冷。
一種徹骨的寒意,讓靜沅長公主撒了手。
待她回身過來,角落裡的吐血的人,正直勾勾地盯著駙馬看,凄聲道:「公主,我已經完成了任務,您一定要信守諾言,饒過駙馬!」
說到這裡,蘭美人忽地渾身上下一陣抽搐。
郝石峰忍住自己的腳,眼睜睜地看著,蘭念兒,睜著眼,看著他,死在他的面前。
雙手不自覺地握拳。
靜沅長公主卻像發瘋一般,對著蘭念兒的身子一陣兒踢打,雙眼猩紅地看著郝石峰。
一字字瘋癲地道:「你們想毀了我!我是父皇唯一的公主,藜國的靜沅長公主!這麼個下賤玩意兒,也敢肖想我的枕邊人!」
蘭念兒已經沒了氣息,整個人縮在角落裡,任著靜沅長公主踢打。
郝石峰由先前的憤怒,慢慢平靜
趙皇后冷冷地看著瘋了的靜沅,怒喝道:「夠了!」
靜沅長公主被這一聲怒吼嚇得頭皮發麻,恍惚間,想起,父皇去世了,這是岐王哥哥的天下了。
也是趙皇后的時代了!
立即收了手,恭敬端莊地道:「靜沅莽撞,母后息怒!」
趙皇后不耐地道:「靜沅,你父皇剛剛駕崩,你怎能在他的寢殿裡這般喧嘩!還有沒有一點公主的儀態!」
靜沅長公主忙跪下,認錯道:「兒臣有錯,請母后責罰!」
趙倪笙看著長公主這麼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心裡頭有一種溫流瞬間流遍四肢百骸,原先黯淡的眸子,瞬間像燃亮了的燭火一般。
陛下罔顧二人多年情分,竟將她禁閉在坤寧宮,身邊的美人兒換了一茬又一茬,何時記過她的好,此番走了,未嘗不是她的解脫!
以後,在藜國便是她兒的天下了!
掃視了一下對著岐王道:「你是陛下唯一的嫡子,皇上仙逝,藜國的重任還要你挑起來!」
岐王朗聲道:「兒臣謹聽母后教誨!」
李公公在床榻旁邊低著頭,仿佛沒有看見趙皇后和岐王毫不掩飾的笑容!
這時,晉王、安王和諸位大臣姍姍來遲。
樁王爺滿面哀色地上前問趙皇后:「陛下走時,可有人在旁?可有交代什麼?」
趙倪笙矜傲地看了眼地上已經沒了氣息的蘭美人,「今個是蘭美人服侍的,已經畏罪自殺了!」
樁王爺看了一眼蘭美人口角深黑色的血跡,一雙渾濁的老眼中精光忽閃:「太醫在何處?」
李公公上前道:「已經派人通知了太醫院,不知為何,遲遲未來!」
「哦?」樁王爺拖著音調,神色怪異地看了一眼在場的岐王、趙皇后。
又上前探了淵帝的氣息,見他確實沒了氣,且身子已經僵硬,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問李公公,「陛下可有交代什麼?」
李公公紅著眼道:「夜深,蘭美人服侍著陛下睡下,老奴就在外頭候著,並沒有聽到什麼聲音,等蘭美人尖叫的時候,老奴衝進來,陛下的身子就已經冷了!」
李公公說的聲淚俱下,且蘭美人已死,一時也死無對證。
可是一想到一國皇帝,就這般暴斃,樁王爺便覺得荒唐至極,沉著臉對岐王道:「此事必有蹊蹺,岐王作為陛下親子,定要找出事情真相,讓陛下得以安眠!」
靜沅長公主指著蘭美人,看著樁王爺道:「是她,是這個賤人,她竟然會藏身在父皇的後宮裡!」
一邊說著,一邊極為可怖地看著郝石峰,「是你和這個賤人合夥要謀害父皇,她是你的外室呀,呵呵,她怎麼回進宮!」
郝石峰低垂著眼,沉緩地道:「公主,我的外室不是已經被你擄走了嗎?沒想到你竟然將人送到了宮裡,伺候陛下!」
聽到這裡,文武百官都低下了頭,怎麼也不會想到,在陛下甍逝的這一日,竟還能聽到這般香艷的消息,翁婿共一女,此等傷風敗俗的事,出現在了皇室!
站在文官之首的席恆峰站出來道:「老王爺,微臣恭請老王爺出來主持大局,陛下甍逝一事,既有蹊蹺,定要查探個水落石出!謹防逆臣賊子毀了我藜國的根本!」
「臣附議!」
「臣附議!」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1:10
第十一章
一時文官都跟著席恆峰表明心態,威武大將軍卻道:「國不可一日無君,陛下甍逝的原因要查,岐王殿下的繼位大殿也要開始著手準備!」
席恆峰徑直問李公公:「陛下先前可曾和公公透露,要立誰為儲君?」
趙皇后嗤笑道:「怎地,席大人是對岐王還是本宮不滿?岐王貴為陛下唯一子,又是嫡子,難道不是應當順理成章地繼承皇位嗎?」
席恆峰不疾不徐地道:「微臣不敢!」
卻是不多說一句解釋的!
「皇上剛去,席大人便不將本宮放在眼中了」趙倪笙提高了音調責問席恆峰。
淵帝駕崩,岐王和晉王一脈的紛爭必不可少,他的女兒與晉王是一母同胞,又嫁給了安王,他與趙皇后撕破臉也是遲早的事,席恆峰也不以為意,繼續低首道:「微臣不敢!」
不說趙皇后,便是岐王看著席恆峰這麼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心裡也憋了氣,指著安王道:「平兒,沒看見你皇祖母氣著了,有你這般忤逆不敬的嗎?還不扶她坐下!」
這是指桑罵槐了!
安王淡淡地看了一眼岐王,「皇叔,我的皇祖母在慈寧宮裡!」
當真以為淵帝一死,這藜國便是他們趙氏母子的囊中之物了!
岐王一噎,父皇已經駕崩,這逆子還敢忤逆他,當真以為他會顧惜父子親情?
樁王爺忍了半晌,見這臣不臣,子不子的,頓時痛哭流涕道:「陛下啊,你就這麼走了,藜國危矣!」
晉王、安王和岐王一時都默然不語,三王相爭,勢在必然!
李公公眼皮微抬,看了下殿裡的局面,稍稍攏了攏袖子。
此時,小桂子忽地從殿外進來,氣喘吁吁地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宮外頭集結了好些人馬,像是要逼宮!」
「什麼!」原先還在地上痛哭的樁王爺立即跳了起來,拎著小桂子的領子,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小桂子立時被勒的臉紅脖子粗,「是,是的!」
樁王爺將小桂子往地上一摔,陰沉著臉掃了岐王、安王和晉王一眼,「皇上龍骨未寒,你們便想逆反!」
安王和晉王都立即搖頭,表示對此毫不知情,岐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本王擔心此等時候會有人趁虛而入,特地讓京城的御林軍守在宮外頭,以防什麼事情發生!」
樁王爺冷笑了兩聲,「哈,岐王,在你眼裡,我們都是三歲黃口小兒?」
見岐王不作聲,跺著拐杖道:「本王告訴你,只要我在一天,藜國,還不是你想怎樣便怎樣的!」
微微緩了情緒,樁王爺又道:「這皇位當初是因著前安王和先帝相繼離世,才傳給陛下這一脈的,若是嫡系相傳,也該回到安王手裡!」
岐王不以為然,搖頭道:「老王爺,您在說笑呢?」他的人馬已經集聚在宮外,他不信,樁王爺,連命也捨得!
樁王爺拄著拐杖,走到淵帝床前,「陛下,您的皇位,老臣定能扞衛好!」
又轉身對岐王道:「不要忘了,定遠侯手裡頭還有禁衛軍!你當真以為,京城是你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
岐王笑道:「老王爺,禁衛軍先前被父皇准奏,調了許多在郊外,京城內的不滿二百人,有何用處?」
早在父皇在御書房睡熟的那一天,他便一直在籌謀這麼一天。
宮門外的動靜越來越大,似乎有人在撞西邊的宮門,賀承和安王對視一眼,都氣定神閒地侯在殿裡頭。
有些大臣已經抵不住壓力,直接對著岐王喊:「臣奏請岐王殿下早日舉行登基儀式!」
「臣附議!」
有了第一個人,很快後頭便如一陣龍捲風一般,席捲了整個大殿。
靜沅長公主也道:「父皇先前便說過,王兄是他皇位繼承的不二人選!諸位大臣,難道對父皇的意願有異議?」
宮裡正混亂的時候,蘇清蕙看著宮外越來越明亮的燈火,像是集聚了許多人一般,頓時心裡咯一下!
賀承沒有和她說,今日會行動,所以,這個是岐王一脈的人!
他們要圍堵皇宮!
蘇清蕙心口一陣亂跳。
身後的白芷,也看出來其中蹊蹺,問道:「主子,這可怎麼辦?」
如果岐王真的準備在今日行動,裡面的人,可能都出不得宮!
她們現在,必須找人去救晉王和安王,及一眾反岐王一脈的大臣。
電光火石之間,蘇清蕙想到了張士釗!
他現在深得岐王的信任,此次必定也參與了其中!可是,先前斐斐一事,他能來報信!
只要張士釗反水!
反水!
蘇清蕙覺得自個腦子裡,什麼要跳出來一般!
卻又不敢將希望寄託在張士釗身上,如果,張士釗立意追隨岐王,勢必要將岐王托上皇位!
蘇清蕙抿著脣,臉上前所未有的凝重,對白芷道:「你陪我下山!」
白芷立即拒絕道:「主子,王爺吩咐我一定要在山上護好您,您不能下山!」
現在下面戰況一觸即發,如果被流矢所傷,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蘇清蕙面無血色地道:「白芷,顧不得那般多了,萬一岐王動了殺機,賀承便困在裡頭了,他身邊的暗衛,怎能敵過這萬馬千軍?」
她必須要下去,她決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
二月底的夜,依舊有些寒涼。
玉山上的櫻花、桃花又到了盛開的季節,夜涼如水,花香帶著淡淡的濕氣,蘇清蕙外頭套了一件夾襖,跟著白芷,磕磕絆絆地從山路抹黑下去。
晉王府此刻是不能回去了,岐王的人或許已經闖了進去,想到這裡,蘇清蕙又有些擔心山上的兩個孩子,如果,她和賀承都出了意外,這兩個孩子,便是孤兒了!
蘇清蕙心裡像琉璃被踏碎一般,可是,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危險接近賀承。
「啊!」台階上染了露水,蘇清蕙一走神沒注意腳下,從台階上滑倒了,好在白芷及時拽住了她。
膝蓋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蘇清蕙咬著脣,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道:「無事,走吧!」
白芷看她面上十分痛苦,可是這等時候,也無法,只得攙扶著她繼續下山。
玉山上的半輪下弦月,彎彎勾勾的,十分明亮,白芷輕聲道:「主子,王爺要是知道了,得心疼死!」
蘇清蕙苦笑著搖頭,她要是不想法子救他,可能他就永遠沒有機會知道這一夜她受的罪了。
「主子,真的去張府嗎?」白芷略帶疑慮地問道。
她是蘇家來了京城後才來到主子身邊的,可是先前幫主子打探消息,也略微知道,張翰林和主子素有淵源,這兩年來主子一直在避開張翰林,現在……
蘇清蕙知道她的顧慮,緩緩地道:「去一趟吧!」
去一趟,她心裡才能夠放心。
前一輩子和張士釗糾纏了那麼些年,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張士釗的能力,和底線。
吳大一直守在山腳下的農家,得了消息,已經在下頭候著了,見到王妃和白芷下來,忙牽了一匹馬過來,道:「夫人,只有馬,只能委屈您湊合了!」
要是不趕時間,他還能找到牛車過來,可是,王妃又急著,只有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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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1:19
第十二章
白芷接過韁繩,蘇清蕙對吳大道:「我不在,你在這裡多留意些,要是有狀況,上山護孩子!」
這是明確拒絕他跟著了,吳大臉一皺,急咧咧地道:「夫人,屬下得跟著您啊!」
蘇清蕙擺手,不願多說,直接讓白芷將她扶上馬,坐在馬背上,看了吳大一眼,跟著白芷疾馳而去。
吳大只得在身後乾瞪眼!
京城的城門已經關了,只是東城門的城門吏是定遠侯的人,白芷拿出一枚玉佩,般被放了行。
大街上靜悄悄的,只聽到狗吠聲,提著燈籠的巡夜人長一聲短一聲地敲著棒槌。
張府門前的兩串燈籠在風中搖曳,白芷上前叩門!
裡頭的人不耐煩地開腔:「誰啊?這三更半夜的!」
白芷道:「張翰林可在家?我是盧府的,我家四姑奶奶出事了!」
「四姑奶奶?盧府?」守門的睡眼惺忪地嘀咕了一句,忽地腦子一個激靈,呵,那不就是前少夫人?
「啥事呀?這個點來?」守門的開了門,看著面前的兩個人,身後的那個像是一個夫人,戴著面紗,面前的這個小丫頭眉清目秀的。
白芷見終於開了門,心頭一松,「我家主子從倉佑城過來,有要事要和張翰林說,還望小哥通傳一聲!」白芷順勢將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塞到了守門人手裡。
守門人立即喜笑顏開,看著白芷道:「姑娘稍等!」
一邊關了門,往少爺的院裡頭去通報。
張士釗正在書房裡練字,這兩年每到心神不定的時候,他便喜歡練字,聽到宮裡傳來鼓聲的時候,他便從床上起來,來到了書房。
按照計劃,淵帝暴斃的時候,岐王會派人將諸王請到宮裡去,再由威武大將軍府的二公子帶兵包圍皇宮!
等天亮了,想必,藜國將要開啟新的朝代了!
「咚咚咚!主子,外頭有一位夫人來找您,說是從倉佑城來的!」外頭候著的長隨輕聲稟道。
張士釗握著的筆,尖端一滑,一滴墨滴在宣紙上,立即暈染開。
在一排排精緻的銀勾小楷後頭,顯得異常的突兀。
張士釗卻顧不得,放下筆,呼啦一下打開門,瞪著眼問「人在哪?」
「啊?」長隨一時沒反應過來,主子是怎麼出來的,張著嘴,不知道要回的是什麼。
張士釗耐著性子,又問「人!」
「在,在大門口……哎,主子,你慢點,路黑!」長隨見身前的人忽地一下子像一陣風一般地跑了出去,忙在後頭提醒道。
張士釗腦子裡一片混沌,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倉佑,是蘇清蕙,一定是蘇清蕙!
兩人在門外候著,白芷擔心主子的膝蓋,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張士釗打開門的時候,便見著蘇清蕙神情黯然地倚在丫鬟的身上。
縱使帶著面紗,縱使像幾年前,她離開倉佑城的匆匆一瞥,他也能認出,這是蘇清蕙!
四目相望,張士釗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只聽著自己在輕聲道:「外面露水重,進來吧!」
徑直帶到書房,底下的人上了兩盞熱熱的茶,蘇清蕙揭了面紗,接過茶捧在手裡,才感覺,像是緩緩地回了一點氣。
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外頭的寒氣太重。
「我此次來,是有事相求,不知你是否方便?」蘇清蕙直接看著張士釗的眼睛道。
張士釗起身站在書桌一側,看著剛才撒上去的一滴墨,笑道:「看來,晉王妃的消息比晉王爺要得的快!」
蘇清蕙苦笑道:「不過是一個已經身在其中,掙不開罷了!現在京城裡沒睡的百姓,都知道宮裡發生著什麼!」
蘇清蕙的語調十分冷靜,張士釗不知道怎樣描繪此刻心中的感受,他想過,他看上的女子定當是與旁的女子不一樣的,卻不曾料到,便是此等時候,她不僅不害怕,而是積極的為夫君奔波。
「晉王妃,這深夜,你本不該出來!」張士釗鬼斧神差地說了這麼一句。
像是擔心晉王,又像是嫉妒,蘇清蕙可以為黎賀承做到這般!
蘇清蕙望著張士釗,眼裡帶著幾分乞求,「不論誰上位,我以性命擔保,不會誤了張大人的前程,懇求張大人伸以援手,救一次晉王和安王!」
這是第一次,蘇清蕙在他面前,這般說話,便是那年水陽江旁,他不惜以身犯險去救她,她也是一臉劃清界限的模樣。
「可以,但是,你可否告訴我,為何,當年你那般堅決地拒絕我,張某自認,不至於讓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那般厭惡!」
張士釗沉靜如涼月一般的眸子,盯著蘇清蕙問道。
這事一直困擾在他心中,如果說,在她和程修訂婚之前,他的身邊還沒有李妍兒、阮瓔珞,也沒有盧笏,蘇清蕙到底是因了什麼!
蘇清蕙垂了眼,「緣分淺些罷了,張大人何必多想!」
張士釗笑了,看著窗外的月牙兒道:「我一直覺得,和晉王妃之間,緣分不淺,以致每每和晉王妃交談,我都有一種像是認識了大半輩子的錯覺!至於,是不是錯覺,我想,晉王妃或許能給張某解惑!」
蘇清蕙眼眸微閃,淡道:「張大人說笑了!」
蘇清蕙表現得越淡定,越不以為意,張士釗心裡頭反而更加確信,他和蘇清蕙之間,是有著某種不一般的聯繫的。
在他沒有認識蘇清蕙之前的人生裡,一直順風順水,認識蘇清蕙以後,他的人生,像是被什麼不自然地扭曲了一般,向來不甚用功的人,頭懸梁錐刺股地立誓要奪了狀元!
只為能夠在金鑾殿上,和淵帝開口求娶那個被他下令申斥的鴻臚寺卿家的小姐!
果斷地拒絕了長公主家郡主的親事!
最後卻莫名其妙地娶了一個名聲有污的庶女!
現在,讓他二十出頭的人生像一隻鞭炮一般崩炸後,這個名叫蘇清蕙的女子,又出現了在他面前。
她求自己倒戈,救她的夫婿!
如果在五年前,料想到這一幕,他覺得自己肯定會拒絕,可是,張士釗知道,他不會拒絕,這是她親自來求他!
他不會再讓她多個理由去恨他或疏遠他!
張士釗忽地彎著眼睛笑了,「蘇清蕙,打開天窗說亮化,你深知我張士釗的為人,所以,在這般深夜,這等兩房對壘的時候,敢出現在張府,且跟著我進了書房!」
見蘇清蕙不作聲,接著道:「我張士釗這幾年過的委實跌宕起伏,實不相瞞,我只求一個明白,蘇清蕙,你只要如實地和我說清,當年到底為的是什麼,我張士釗這頂烏紗不要!」
張士釗指著自己的頭頂,斬釘截鐵地道:「也會救了程修出來!」
為的是什麼?
蘇清蕙聞聽此言,說不意外是假的,她知道張士釗會以什麼相交換來救賀承,只是沒想到,他要的只是一個答案。
微微遲疑了一下,淡道:「沒有什麼,我只是預知了未來!」
知道你在迎娶我進門後,會嫌棄我的名聲。
會一個接一個地將小妾帶進府。
會和妾侍生幾個孩子。
會在臨終之前安排我在你逝後入庵!
窗外的月光淺淺,蘇清蕙等著張士釗再問一句,可是張士釗卻沒有再提,只是道:「我讓人送你回蘇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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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1:28
第十三章
蘇清蕙微微頷首,在張士釗要跨出書房的時候,出聲道:「此番有勞張大人,我和賀承會銘記於心!」
張士釗沒有接話,勉力一笑,輕輕點頭。
蘇清蕙見那個筆直的離去的背影,在寒風裡袍角飛揚,粉底緞靴細咯有聲,邁出去的腳步卻並不果決。
心頭滋味難辨!
張士釗吹了冷風,心頭的燥熱也平息了許多,他沒有想到蘇清蕙會來找他。
他一直以為蘇清蕙對他似乎知根知底,每次兩人見面,或爭執或匆匆一瞥,他都能從那雙眼睛裡看到千帆過盡後的平靜,特別是每次二人的視線遇上,她的眼睛裡似乎還含著一種格外熟稔的情緒。
她說「預知」,那些曾經夢裡恍惚的片段,便如雪花般飛來,宿命,頭一次,讓張士釗有些動搖。
如果不是宿命使然,蘇清蕙對他的天然的熟稔、躲避,有時候冷不丁的相信、倚靠,又該如何解釋?
她的眼中,堅信,他有能力出手,堅信,他會幫她!
這般匪夷所思的事,讓張士釗心頭再次狂跳不已!聽到「預知」。他竟然不敢深問,他怕,曾經的那些殘忍的夢境都是真的!
他真的曾經擁有過她後,和她互相折磨!
張府的長隨上前來稟道:「少爺,馬已經備好了!只是,剛才後頭院兒裡的老太爺聽到了響動,派人過來問,小的回了,是盧府來人了!」
張士釗點頭,「不僅老太爺,所有人若問起,都是盧府!」
蘇清蕙頂著盧府的的名頭,想來,對他府上的事情,也一直有關注。
現在細細一想,如果去年不是因為蘇清蕙讓盧笏得以回盧家,他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這是蘇清蕙給他選的妻子!
張士釗心間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顫動感,便是她死命地要逃,可是她蘇清蕙的人生,就是和他張士釗,糾纏不清。
這一刻,他甚至想毀約,他希望黎賀承葬送在皇宮裡頭,如果當年黎賀承還是程修的時候,真的死在了,他一舉奪魁,現在,是否已經娶了蘇清蕙!
「駕,駕!」張士釗猛地甩開了鞭子,往皇城去!
他答應了蘇清蕙,黎賀承不會死!
「駕!」
身後的長隨,看著突然瘋了一般的主子,心裡隱約明白,主子對晉王妃的心思,怕是一直沒變!
~
同樣看到了宮外被包圍的,還有定遠侯及夫人!
在蘇清蕙剛下玉山,定遠侯夫人和趙匯便已經拼的赤紅了眼!定遠侯夫人穿著一身鎧甲,碧奴跟在她身後,同樣是一身鎧甲!
皇宮裡頭,岐王已經帶著皇后退了下去,黎賀承、黎平和樁王爺並席恆峰,以及一幫追隨的大臣,和淵帝一起,困在了硯宮裡。
外頭的嘶喊聲、刀劍聲、箭雨聲,想要掀掉屋頂一般,樁老王爺拄著拐杖,哼道:「這小子,是想將咱們一鍋端了!好大的氣魄!」
席恆峰低聲道:「老王爺,這座宮殿不需擔心,我幾人也能支撐一會,只是,等到明日,只要岐王找到了玉璽,造了偽書,一切便成了定局了!」
先前趙皇后忽地嚷著頭暈,岐王安排人抬到了坤寧宮,去喊了御醫,這邊正和威武大將軍討論著儲位一事,忽地便見趙老頭往外面退去,宮殿的門霎時間全部關上。
晉王和安王坐在位上,也不碰茶。
屋裡一時靜悄悄的。
忽地,外頭的鎖「嘩啦啦」地斷開。
門外閃進幾個黑衣人,帶著二月夜裡的寒氣,對著晉王稟道:「主子,已經安排好了!」
賀承起身,對著諸位大臣道:「此番事出突然,但是,」賀承看著諸位大臣,深邃的琥珀色的眼睛裡寒光迸發:「岐王和趙皇后的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陛下到底有沒有留下詔書,暫且不論,現在首要的是控制住局勢!」
安王也站在晉王身邊,朗聲道:「皇位之事,以陛下詔書為準,若是沒有詔書,也是諸位大臣和宗室商量!」
老樁王爺拄著手中的拐杖,連連跺腳道:「誰說我黎氏沒有不戀慕權位的兒郎,好,好!」樁王爺激動的滿面通紅,鬍子一顫一顫的。
席恆峰問道:「那依晉王之意,眼下該當如何?」
賀承握了握手中的劍,眸中暗沉,沉聲道:「平定匪軍!」
一句話出,屋外忽地閃出來幾十號人,都著了統一的黑衣,神情冷峻地站在大門兩側。
樁王爺皺著眉,憂心忡忡地道:「君子不立於危墻,你和平兒都是親王,刀劍無眼,怎可打前鋒去衝!」
此時,宮門的方向忽地升起來一束紅光!
賀承眼裡一陣驚喜!定遠侯夫人帶來的人馬已經殺到了宮外。
賀承看著手中泛著寒光的劍,心頭一緊,帶著人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隨後的安王看著席恆峰叮囑道:「一定要照顧好斐斐!」
席恆峰寒著臉,看著賀承、黎平、定遠侯,都衝出了重圍,心裡明白,此番境遇,斐斐和晉王妃,怕是,又要受些苦楚了!
外頭刀光劍影,這裡有好些大臣是文臣,此等時候,席恆峰帶著幾個會些拳腳的守在前面。
忽地想到了慈寧宮的太后,席恆峰心下一涼!猛地抓住樁王爺的胳膊,喊道:「老王爺,太后怎麼樣了?」
樁王爺腦子一激靈,急道:「陛下不在,趙倪笙必然容不下太后!」
可是,現在這狀態!
「快看,火,火,是慈寧宮的方向!」一個不意抬頭看到的大臣指著慈寧宮方向攀騰上來的火蛇,一陣驚呼。
火苗躥到了慈寧宮宮頂!
「太后!」席恆峰瞪著眼,也管不得這裡的大臣,急奔往慈寧宮。
那是藜澤的母親!
慈寧宮外的宮女、太監端著銅盆、木盆來來回回地倒著水!慈寧宮殿裡頭備著的幾水缸,已經被敲碎。
熱浪像火蛇一般吐著信子。
席恆峰想衝進去,卻被兩個小太監攔住了,一邊道:「席大人,來不及了,太后娘娘自己放的火!」
就在這個時候,小桂子過來喊道:「席大人,老王爺正找你呢,岐王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荻國人,混在禁衛軍裡!」
「啊,荻國人?」
正在救水的宮女太監,紛紛大驚!
張士釗到了宮門口的時候,正遍地狼藉,張士釗報了名字,問:「裡面現在如何?」
守門的禁軍搖搖頭,「岐王未傳話,屬下不知曉!」
張士釗忍著性子,「安王和晉王如何?」
那禁軍還是搖頭表示不知!
皇宮裡頭彌漫著一股濃煙,北邊的火焰越躥越高,張士釗心頭有些慌急,也不管禁軍,亮了腰牌,直接騎馬進去!
岐王正在金鑾殿裡頭摸著龍椅,見張士釗找來,笑道:「黎賀承和黎平已經逃竄!」
說著又細細地摩挲著龍椅上的花紋,為了這把龍椅,他等了二十來年了!
張士釗眸中泛冷,恨聲問道:「是否要追殺?」
岐王停了手,轉頭看向張士釗,不免笑道:「以士釗之意,當如何?」
張士釗垂眸嘲諷地道:「成王敗寇,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難逃殿下的手掌,只是,天明後,必然人心惶惶,殿下,不若趁此時機,細細斟酌,如何俘獲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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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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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3 00:01:39
第十四章
岐王聽到這話,暗自點頭,想著這張士釗確有狀元之才,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只要俘獲了百姓的心,以後,便是黎賀承和黎平殺個回馬槍,也不妨礙大局!
張士釗見岐王顏色和悅,趁機道:「殿下首要是善待宮裡的大臣,以及安王和晉王的家眷,以安撫人心!」
「哦,本宮聽著,怎麼是張大人對蘇清蕙余情未了的意思,這是假公濟私?」
殿外,趙皇后帶著忽地進來道。
張士釗坦然一笑,「微臣雖休了妻,但家中姬妾也有數人,萬不會惦記犯王之妻!如若皇后娘娘有異議,微臣定當聽從!」
張士釗深深地作了揖。
趙皇后輕輕勾了嘴角,「便是張大人當真還惦記著,也是無妨的,本宮素來愛成人之美!」
張士釗不答,輕聲稟道:「殿下,皇后娘娘,現在已是醜末,城裡的荻軍,若是還不撤掉,必當引起民眾的恐慌!」
岐王皺著眉,和皇后面面相覷。
請神容易,送神難!
現在荻軍已經分散在京城各處,一時又要如何召集的住!
心裡一時又後悔不該引狼入室,可是,定遠侯手裡頭握著兩萬御林軍,他們的禁衛軍只有八千,而威武大將軍在北疆的兵力如果調動,必然難逃黎賀承和黎平的眼。
岐王只好答應了阿魯特的援助!
嘉佑十一年二月二十八,淵帝崩。
次日,岐王策反,安王和晉王突圍後,不知所蹤。
傳聞當夜除了淵帝寵極一時的蘭美人的硯宮,慈寧宮更是火蛇繚繞,整整燒了一夜,待天明時,整個宮殿的火才被撲滅。
斷壁殘垣中,早已不見夏太后的蹤影,夏太后的貼身嬤嬤夏嬤嬤跪在廢墟旁依稀可見昔日金碧輝煌的舊影的大門處痛哭。
夏嬤嬤已經在這裡跪了一夜,昔日巍峨如雲霞的一頭黑髮已經兩鬢斑白。夏嬤嬤跪在那裡,不言不語,也不哭。
仿佛自己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裡,周遭的一切,恍然未聞。
昨夜,席恆峰到了的時候,已經無力迴天,又因牽扯荻國的事,不得已轉身去了宮門外,再回來的時候,便見著夏嬤嬤跪在門前,漠然不語。
席恆峰這些年先是因著藜澤,後又是斐斐,一直和夏太后走的頗近,在夏太后的心裡,席恆峰更是她心裡承認的女婿。
是以,席恆峰十分清楚夏太后和夏嬤嬤之間的情分不是一般的主僕可以比擬。
夏太后死了,依著二人的情分,夏嬤嬤沒有殉主,只能說,她是應下了夏太后的囑託。
席恆峰低聲嘆道:「夏嬤嬤,走的人走了,活著的人要好好的活著,晉王妃在蘇府!」
夏嬤嬤伏身對著面前冒著青煙的廢墟,終於流出了一行清淚,心裡默念:主子,老奴定會好好的照顧晉王妃和金角銀角。
半晌起身,抹了淚,微垂著頭對席恆峰道:「多謝席大人,還有勞席大人帶老奴出宮!」
席恆峰點頭,昨夜一戰後,岐王和趙皇后並沒有囚禁他們這批老人,而是允諾,一筆勾銷,還是按照淵帝在世時一般行事,各司其位,特地允許席恆峰安排夏太后的身後事。
岐王和趙皇后的寓意不言而喻,希望借此以籠絡人心,可是,也無疑是對他們這批站在安王、晉王身後的老臣一個緩口氣的機會。
今日早朝,有許多人已經遞了請辭的奏摺,臨時代政的岐王都留中不發。
席恆峰並沒有請辭,並不是沒有意向,而是,在情分上,他希望能夠風風光光地處理夏太后的後事。
夏太后的遺體並沒有找到,或許,是在火光中化為灰燼,夏嬤嬤找出幾件夏太后的衣裳,只能立個衣冠冢。
夏嬤嬤跟著席恆峰出了宮門,站在宮門口仰望著緩緩關上的大門,這長長的四十多年,仿若只是這厚重的朱門開和關的瞬間。
自豆蔻年華陪主子進宮,她的大半生都耗在了這裡,陪著一個萬眾矚目的女子歷經榮華、羞辱。
看著她親手點燃困了她身與心二十年的慈寧宮。
這個標誌著她由先帝的貴妃,成為嘉佑朝太后的宮殿,由一個被捧在手心裡的千嬌百媚的女子,變成與人苟且的蕩婦。
昨夜,夏太后舉著火把說:「阿音,我害死了誠言,誠言也不欠我什麼了,我受夠了,以後的事,就多勞煩你看顧了!」
夏太后最後平靜的模樣還歷歷在目,一如四十多年前,那個被先帝初招進宮的女子,眉目清淡,眼神明亮。
馬車「轆轆」地到了蘇府,席恆峰請夏嬤嬤下馬車。
蘇府大門緊閉,席恆峰上前拉著環子,叩了三聲,裡頭應聲有人吆喝道:「誰啊!」
聲音像在門後,門卻遲遲不開,席恆峰忽地意識到,蘇府的防備,忙開口道:「吏部席恆峰!」
「嘩啦」一下,蘇貴拉開了門,對著席恆峰輕聲道:「席大人,快快請進!」
待二人進去,蘇貴左右看了一眼門外,又忙將門關上,引著二人往前廳去,道:「最近不太平,老爺叮囑我們不要輕易開門,不當之處,還望席大人見諒!」
席恆峰搖頭,表示理解。
晉王妃在蘇府,不說岐王,京城裡頭那些三教九流的此刻怕都盯上了蘇府,亂世,誰都想撈一杯羹。
一時想起家中的斐斐,心里長嘆口氣,他驕陽跋扈的女兒呵!
幾人到了前廳,蘇府上下,除了蘇清蕙,都在裡頭嚴陣以待,莫漪挺著四月大的肚子,蘇清楠站在她身後,讓莫漪輕輕地微靠一點。
個中柔情,讓席恆峰不由晃了神,當初,他也曾期待,以後和藜澤細水長流的日子,現在,一心維護他的太后娘娘也不在了。
時光,正在抹消昔日所有的痕跡。
蘇志宏一眼看到席恆峰身後背著一個小包袱的夏嬤嬤,有些疑慮地起身迎道:「這,這?」
席恆峰神色凝重道:「太后娘娘甍了,夏嬤嬤來伺候晉王妃和兩個孩子!」
廳後的珠簾忽地叮叮咚咚地一陣亂響,蘇清蕙衝出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席恆峰,「席大人,皇祖母甍了?什麼意思?」
明明賀承留了人在太后身邊的,說好了,宮裡要出意外,就從暗道出去的,是以,便是聽聞慈寧宮著火了,她也不是太擔心。
以為那只是賀承或太后娘娘自己使的調虎離山之計。
夏嬤嬤「撲的」一下跪在地上,頭深深地貼著地,哽咽道:「王妃,太后,是自己不想活了!」
夏嬤嬤緩了緩氣,又踉蹌道:「是皇后,是皇后啊,她來慈寧宮裡侮辱太后,她老人家才會這般想不開!」
這麼多年,過不也過了,夏嬤嬤始終無法接受,在安王和先帝的噩耗接二連三地傳來的時候,主子都能堅持撐下去,現在不過是流言蜚語主子竟然這般輕易地選擇了自戕!
蘇清蕙撲在夏嬤嬤的懷裡,他們爭奪,卻連累了這個老人家!
夏嬤嬤伸出一雙打滿皺紋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清蕙的臉,呢喃道:「孩子,太后娘娘自己選擇的路,她知道,你們熬過這一關,就好了,可是,她陪不動你們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1:51
第十五章
她在人世間繁華盛開了四十多年,一直是藜國最榮耀的女子,她可以忍辱負重為子孫周旋,卻沒有精力隱姓埋名,做一個鄉下老媼。
或者說,她不願意讓賀承和黎平為她大費周折。
她和趙皇后之間的恩怨,甚於岐王和晉王、安王之間的皇位之爭,所以那日當趙皇后極盡羞辱之後,夏太后選擇讓這座藜國最璀璨的宮殿,陪自己一起逝去!
宮裡的火漸漸熄滅,賀承站在山崗上,久久駐立。
身後,是同樣沒有表情的黎平。
過了一會,黎平過來拍了拍他的肩,擰眉道:「誰也沒料到,岐王在不動趙家兵力的情況下,竟能夠包圍皇宮!」
他們一直將重心放在威武大將軍手上的兵力,不曾想,岐王竟然不惜引狼入室。
賀承將臉埋在雙手裡,聲音有些異樣道:「如果我不曾回來,她還是那個深宮裡雖冷漠,卻,尊榮無比的太后娘娘!」便是趙皇后也得避其鋒芒。
黎平緊緊抿著脣不語。在他年幼的時候,也是她護著他,才能安然躲過父兄的算計而成長,曾經也有濡慕,卻在不經意中知道她和淵帝的不倫關係後,一度厭惡。
黎平扳著賀承的肩,盯著他的眼,咆哮道:「她是不想我們有後顧之憂!」
「啊啊啊!!!!!!!!!!」
「啊!!!!!!!」
空曠的山谷中,傳來一陣陣高高低低,回環不斷的痛苦的吼叫聲!
像一匹野狼失怙。
黎平咽了淚,他們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便是衝出皇宮的那一刻,他們依舊滿懷壯志,現在,卻一遍遍地自責,為何沒有提前安排好太后娘娘!
「賀承,當務之急,是盡快地趕走荻國人,岐王這次搬了石頭砸自己腳不要緊,萬一,荻國人裡應外合,荻國大軍隨後而至,那你我現在的兵力也是難以抵抗的!」黎平苦笑道。
賀承仰頭看著萬里無雲的星空,攥了攥拳,又放開,平靜地道:「荻國人不會輕易退回北邊,淵帝入陵之後,岐王必然會舉辦登基大典,荻國首領定在受邀觀禮之列,我們不妨在這一日出擊!」
黎平點頭,輕聲道:「這事,回頭,我們瞅準了時機,再和定遠侯、岳父大人商量細節!」
提到山下的人,兩人一時無話。
靜靜地看著山腳下的京城,漸次明亮,晨間的風,帶著清晨慣有的寒冽。
今日過後,將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昔日名聲大噪的安王和晉王都將隱姓埋名。
京城貴婦圈裡炙手可熱的晉王妃和新出爐的安王妃,都回娘家,閉門休戶,安安靜靜地過日子。
他們的一次失誤,是所有的親人陪著他們一起承受苦果!
縱使清蕙身邊安排了暗衛,賀承依舊不放心,畢竟不在身邊,真的有急事,他這邊也是鞭長莫及。
賀承不知道的是,他該擔心的不是清蕙的安危,而是自個的墻角。
蘇府裡,蘇侯氏將新做好的百家衣整整齊齊地疊好,明天就是兩個孩子的百日。
一個月前還曾細細籌劃來著,先前滿月遇到斐斐和安王大婚,便沒有辦禮,而這一次!
「真是委屈了這兩個孩子!」蘇侯氏輕輕地摸著倉佑粉~嫩的小臉頰,有些低落地道。
皇家百年才有的一對鸞鳳胎,正經的祥瑞吉兆,本該是萬千寵愛於一身!
卻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便忍受顛沛流離之苦,現在這一番變故,這兩個小娃的命運又不知道如何!
蘇清蕙心裡也是心疼這兩個孩子,但是見娘親這般,還是笑著寬慰道:「以前那般艱難都過來了,這兩個孩子是我和賀成的福星,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女兒能想的開,蘇侯氏也不多說,百日宴是辦不成了,可是自己家還是可以辦桌酒的,兩人便細細商討起來。
林媽媽過來的時候,二人正聊到是從百味樓叫一桌酒席過來,還是自個親自下廚。
林媽媽忐忑的聲音,瞬間讓廂房安靜了下來,「小姐,外頭張翰林來求見老爺,老爺喊你過去,你看?」
自家小姐和張翰林的事一直是坊間熱聊的話題,從倉佑城到京城,一個執意,一個冷漠。
原以為小姐嫁給晉王,張翰林娶了盧家小姐,這兩人間的孽緣也算塵埃落定,可沒想到先是張翰林和離,再是姑爺出事。
眼下張大人來蘇府,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蘇清蕙將手中的虎頭鞋理好,細心地放進錦盒裡,蘇侯氏做了兩雙,都是喜氣洋洋的大紅底色,一雙繡的是紫色的虎面,一雙是綠色!
並排放在一起,顯得格外的小巧可愛。
「既是爹爹傳喚,那女兒就先去看看,娘先幫我照看下倉佑和驪兒!」蘇清蕙不疾不徐道。
又從廂房裡那面銅鏡裡看了看自個的裝扮,一身胭脂色的襖裙,帶著初春三月的暖意。
蘇清蕙想起當年李妍兒正是偷了她這色系的衣裳去見張士昭。
張士昭和蘇志宏隔著一張書桌,正靜靜地喝著茶,空氣像是停滯似的。
蘇清蕙踩著白底藍色緞面的繡花鞋過來的時候,便見著這般奇異的一幕。
蘇清蕙微微啟脣:「不知爹爹喚女兒來,所謂何事?」
已是初為人婦的蘇清蕙,臉上莫名地染了些許風霜,一樣的眼睛,一樣的臉頰,當初的清爽,不覺便加了些苦澀。
張士昭起身,平靜地道:「岐王殿下和皇后娘娘都宣布先前的事寬大處理,王妃可以回王府生活!」
見蘇清蕙垂頭不語,又接著道:「岐王殿下對先前的事不會追究安王和晉王的責任,皇家子嗣緣薄,但凡他二人回來,便還是我朝顯赫的親王。」
張士昭說的面不改色,蘇清蕙卻勾了嘴角,淡聲道:「所以,張大人今天來,是為了勸安王和岐王回來朝拜?」
「我只問張大人一句,你信嗎?」蘇清蕙睜著一雙清凌凌的眼,平靜地看著張士昭。
饒是混跡到岐王身邊第一謀士的位置,張士昭在這雙眼睛年前,依舊有無所遁形之感。
這種窘迫,常常讓張士昭陷入對蘇清蕙的謎團中,前些日子,她夜訪張府,說是歸因於她的預知能力。
她說的荒謬,張士昭卻鬼斧神差地信了。
張士昭喝了一口茶,努力壓下去心頭的不適感,徐徐道:「岐王殿下向來宅心仁厚,晉王妃娘娘大可放心!」
一旁做了許久隱形人的蘇志宏輕輕地咳了兩聲,看著二人道:「既是岐王和皇后娘娘傳的話,定是不會有錯,張大人難得來一趟蘇府,不若留下來用頓飯?」
蘇志宏這話一出,張士昭和蘇清蕙不由都看了過去。
半晌,張士昭抬手笑道:「蘇大人盛情,可是張某人還有差事在身,改日再來相聚!」
張士昭走的時候,蘇清蕙並沒有送,前世生活那麼多年,已經足夠讓她了解,張士昭是個怎樣的人,今兒的一番話,與其說是傳達岐王和趙皇后的意思。
不如說,只是張士昭一個來蘇府的藉口。
二人糾纏了那麼些年,真心還是假意,蘇清蕙已經沒有耐心去細細驗證。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2:03
第十六章
三月初八,倉佑和驪兒生辰的百日,蘇侯氏一早便親自下廚,挑了莊上新送來的紫雲英,春水魚,野雞,兔子等,做了一桌野味。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圍著一張大圓桌,倉佑和驪兒,一個被蘇侯氏抱著,一個被蘇清蕙抱著,穿上蘇侯氏先前從旁家一尺一釐討來的碎布頭做成的百家衣。
斐斐送來了一對金鎖,張士昭送來了一箱子的金銀珠子,其餘,便再無旁人來。
因著賀成的事,蘇家再次遭了難,可是從蘇志宏到蘇清楠,甚至蘇莫氏,都並無半分顏色給蘇清蕙。
酒過三巡,蘇志宏道:「蕙蕙,三四年前你落水後再次醒來,我便覺得你似乎更勇敢了!」
許是酒酣,蘇志宏頭次吐露道:「我當時已經打探到張家大公子,如若不是你自個有主意,而今,世事怕是又是另一個樣!」
做父母的不求兒女大富大貴,只是希望她們能平安順遂,晉王三番兩次將女兒置於這般艱難的境地,蘇志宏便是不責怪,心裡也是心疼女兒的。
蘇侯氏怕蘇志宏多舌,惹得女兒不痛快,忙打斷道:「真是上了年紀,什麼話都愛胡說!」
說著輕輕在桌下踢了蘇志宏一腳。
蘇清蕙明白父母的心意,淡淡應著。
心裡卻在盤算著,該回府了。
爹爹看似在混說,可是蘇清蕙卻意識到,她自己挑選的親事,已經影響到蘇家,賀成的每一次沉浮,都會給蘇家帶來無可估量的影響。
這個家畢竟以後是哥哥繼承的。
蘇清蕙在百日席後的第三日清晨,便讓白芷套了馬,帶著兩個孩子回了晉王府。
蘇侯氏得知後,抹了一回眼淚,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福伯開了大門來迎,幾日不見,以前精神飽滿的老人,像是一夕間便垮了似的,整個人都奄奄的。
蘇清蕙將兩個孩子給福伯看,溫聲道:「王爺不在,我和孩子,還得福伯多多看顧,等王爺回來!」
福伯哽咽道:「王妃,老夫人和老爺要是地下知道,少爺娶了你這麼一個賢惠的媳婦,定當備感欣慰!」
清蕙笑著搖頭。
認真地看著襁褓裡的兩個孩子。
這一世,至少有愛她的夫君,還有兩個孩子,她並不覺得有什麼無法接受的磨難,至少,她是一個完整的女子。
張士昭得知蘇清蕙回了府,騎著馬在晉王府外頭徘徊了幾日。
京城裡一時又是風言風語。
張翰林和晉王妃,就是岐王和趙皇后聽到,也得抿著嘴笑。
晉王不在,多少人巴望著這時候,晉王府門前出些是非。
趙皇后更是對岐王直接道:「再不曾看出張士昭是這般狠心的人,這時候往蘇清蕙頭上潑一點髒水,本宮不信晉王還有顏面回來,便是頂著頭上的綠色回來,也不會饒了晉王妃!」
趙皇后的眼裡崩射出凶狠的光!
她恨夏澤辛,她的後代,每一個都得斬草除根!
什麼最榮寵的女子,她趙倪笙就讓這一切成為一個笑話!
趙皇后嘴角的邪魅,讓岐王不覺打了個冷顫,輕聲道:「母后,你看,那安王妃又該如何?」
趙皇后淡淡地看了一眼兒子,這個將要做帝王的兒子,是她一手將他推到了這個位置!
一種無法言表,無與倫比的心情在趙皇后的胸腔中激盪開。
輕輕啟脣道:「皇兒,萬不可一家獨大,不要忘記你父皇是怎樣沒的!」
岐王心頭一驚!
他是父皇唯一的兒子,可是也盼著他死!那他的世子呢!
頓時冷汗漣漣!
對著趙皇后恭敬地道:「母后的意思,皇兒明白,安王畢竟是我的親生子,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兒會留他一條性命!」
趙皇后點頭,這才是她願意看到的呀!
你明白就好,趙皇后欣慰地道。
她年紀也大了,也不知道能看顧幾年,一時希望她的後代都好好的,但是這個並不一定能實現,一時覺得十分荒涼,似乎她死後,什麼都沒了趣味。
但是這個又是無法言表的,只能默默地接受。
她多希望,自己沒有來過這一世,沒有受過這些罪,可是這都是夢了,現實沒有辦法改變。
她十六歲入了這黎氏,一輩子便都葬送在這裡了!
夜涼如水,趙皇后閉了眼睛。一滴清淚滑落,像是夜晚的霜,凝結在臉上,冰涼涼的。
張士釗近來在京城裡風頭大盛,淵帝下葬大典的一切相關事宜,都由他協助禮部和宗室辦理。
張家的門檻,比先前媒人來給張士釗說媒時踏的更多。
都盛傳,岐王一旦繼位,禮部侍郎的位置,張士釗是穩坐的!
張士釗今年不過二十,剛及弱冠之齡,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
便是李妍兒和柳氏,最近也常收到一些商賈小官的禮,都是求能在張大人面前美言幾句,誰都知道,張士釗是岐王跟前的第一謀士。
翰林院的大學士郝石宏因了駙馬爺郝石峰的事近來十分低調,冷眼旁觀了一些日子,見張士釗處理的游刃有餘,便也當做不知情,過往如何,還是如何!
張士釗自進了翰林院,一直是他一手提拔的,他和岐王搭上,他也一直看在眼裡,他的弟弟畢竟是岐王一派的靜沅長公主的駙馬,有些事,他也樂見其成。
他在官場沉浮了數十年,見多了渾渾噩噩一輩子不挪一步的,也見慣了一朝得勢,目下無人的。
可是,這地方,便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是以,當駙馬爺郝石峰在書房裡和他談及張士釗與晉王妃的時候,郝石宏手裡的狼毫抖了一抖,落了一滴墨在即將收尾的畫作上。
上頭遠山青黛,兩塊石頭中間憑空長出一棵松樹,聳立在山之巔。
墨便滴在了松樹上,郝石峰嘆道:「真是可惜了,這幅圖勾勒的栩栩如生,尤其是這松樹,深入淺收!」
郝石宏收了筆,難以相信地看著弟弟,「你是說,坊間這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
郝石峰點頭,見兄長神色有異,才覺出不對,問道:「哥哥何以如此?才子佳人的閒話,自古有之!」
郝石宏搖頭,嘆道:「皇后娘娘真是下的一盤好棋!」不僅是要毀了晉王妃,也是,在逼張士釗成為佞臣,一旦這消息坐實,張士釗便是覬覦旁人的妻子。
這在士林間,卻是壞了信譽的。
「哥哥要是有什麼差遣,儘管和弟弟說,反正我現在也是刀架在脖子上,隨時準備死一死的人!」郝石峰輕輕笑道。
淵帝的死因還沒有查出,蘭念兒臨死時吐的話,雖然是為了混淆視聽,但是他沒有跟著殉情,這時候,估摸連他也是預謀者之一。
他不知道,是什麼讓他沒有和蘭念兒一起殉情,他們相約了復仇,這個可憐的女孩子,更是承受了無以復加的屈辱,並且付出了生命,但是在她臨終的那刻,他卻忽然發現,如果他死了,他是為了一個破敗的女子自殺!
他已經是郝家的罪人,不能讓郝家再一次沉淪在民眾的唾罵聲裡,可是每到夜深人靜,那個嬌羞的女孩子仰著臉看她時眼裡的純真,總是一次次地刺激著他的神經。
現在才發覺,原來有些事,在有生之年,或許都沒法解脫。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2:13
第十七章
郝石宏窺探出弟弟話中的失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切都過去了,你要是不喜歡現在的生活,便出去遊學或流浪吧!」
要是可以走,他也不會和蘭念兒再回來,搭上皇家,他郝石峰這輩子的命便已有了定數。
「哥哥若是有意扶一把張士釗,我回頭想想法子!」郝石峰輕描淡寫地道。
郝石宏不經意地看了弟弟一眼,他二人一同長大,自然知道弟弟的手段和能力,不免抬手道:「此事,你莫插手,自己的日子過好便成!」
說完這句,郝石宏也覺得有些自欺欺人,他和靜沅長公主,鬧成這般,已經不可能回頭。
又補充道:「罷了,說這些做什麼,眼下晉王和安王暫時撤離眾人的視野,依你之見,岐王勝算有幾成?」
郝石峰抿了一口茶,沉思了一會,低聲道:「不說勝算,只說淵帝皇位的得來緣由!」
見哥哥眼睛猛地看過來,郝石峰道:「趙氏母子使慣了齷蹉的手段,若是有朝一日,一飛沖天,百姓和文武百官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郝石宏輕輕地摸著鬍鬚點頭,他也是這般認為,眼下若想保存郝家,至少得站在中立狀態,此次晉王吃了這等侮辱,怕是,一旦復歸,會帶著盛怒衝擊而來!
晉王府裡,淵帝駕崩當日,便被岐王派人掃蕩過一次,滿府遍地的狼藉,而許多侍女、小廝,也被福伯借機遣散。
蘇清蕙回到晉王府,身邊也只有綠意、菡萏、白芷幾個丫鬟,兩個孩子的奶娘當初是夏太后送來的,眼下夏太后也不在,蘇清蕙一時心裡頭有些虛。
還好夏嬤嬤投奔來,經過這一番變故,安言師傅的身體又差了一些,夏太后一走,夏太醫也在御醫房裡受排擠,這幾日便要告老懷鄉,臨走來看了安言師傅,囑託蘇清蕙好好照看。
蘇清蕙應下,卻還是強行留下了夏太醫,她從夏嬤嬤那裡得知,夏太醫一輩子沒有成親,回了鄉下,也是一個人孤零零地過日子!
對此,安言師傅並沒有異議。
自此蘇清蕙更是關緊門戶,好好過日子。
正值陽春三月,夏太醫在王府裡頭開闢了一塊苗圃,自己種藥草,福伯便開闢了一塊菜圃。
外頭的風言風語,蘇清蕙不放在心上,王府裡的人也不亂嚼舌根子!外頭想看熱鬧的,進不了晉王府,也無可奈何。
除了擔心賀承,蘇清蕙的日子也過的優哉游哉。
到了七月初,淵帝忌辰過了七七四十九天,岐王的繼位大殿也開始籌劃的差不多。
京城裡隱約又有暗流涌動。
荻國派了阿魯特王子來觀禮,同行的還有王妃郝藍玉。
不過半年的時間,郝藍玉整個人脫胎換骨一般,坐在荻國的高頭大馬上,臉不喘心不跳地獨自騎著馬進程。
如若不是都才見過安寧郡主和阿魯特王子大婚的熱鬧場面,眾人怕是很難將眼前這個英姿颯爽的女子與昔日藜國的水晶美人相提並論!
此次阿魯特王子再次來訪藜國,還是在市坊裡引起了不小的喧鬧,當初大婚之際,明珠郡主丟失的財產還不曾找到,矛頭自然而然地指向當時同一日成婚的安寧郡主和阿魯特王子。
而更令民眾嘩然的是,先前做賊被藜國收監起來的荻國使臣阿耶貢,被岐王和趙皇后從刑部大牢裡提了出來。
越離大典越近,蘇清蕙心裡越是有些驚慌,晉王府門外,似乎探點的人更多。
黎賀承和黎平依舊沒有半點消息。
這些日子斐斐也閉門不出,蘇清蕙回到晉王府的第二日,席斐斐也帶著李媽媽,並太后娘娘賞賜的嬤嬤,也回了安王府。
有時候回來晉王府看看兩個孩子,和安言師傅、蘇清蕙一起打理菜圃、藥圃。
晉王府的瓜果蔬菜,幾乎都可以自給自足,蘇清蕙想著,又讓福伯去買了幾隻小鴨子回來,在後院兒的湖裡養著。
安王走後,斐斐的性子像是轉變了很多,以前愛笑愛鬧的一個人,像是一夜之間,便成了大家閨秀。
整日裡也不言語,最多在清蕙心急,嘀咕一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時」,附和一句「嗯!」
整個人的存在感瞬間為零,以致,蘇清蕙有時候練金文,也不排斥她。
所以,當席斐斐第一次見蘇清蕙在紙上寫下一個金文時,她竟識得時,笑道:「這個不是玉字!」以前她去玉山的時候,還曾在山頂上的一處石碑上依稀見過!
這一個「玉」字,猶如驚天霹靂炸在蘇清蕙心頭,她拉著席斐斐,舌頭有些打顫地問:「你為何確定是‘玉’字?你在哪見過?」
席斐斐奇道:「玉山上有塊石碑上有呀!」一個男子背著一個女子,當時她還好奇,還曾問過陸格來著,可是陸格都不清楚,她卻從後面的「山」字,一眼覺得,這是「玉山」的玉!
蘇清蕙拿著紙,也顧不得席斐斐,直接往安言師傅的院兒裡去。
風在耳邊唰唰而過,蘇清蕙感覺,心要跳出來一般,如果,真的是玉山,那那些東西都可以找到!
「師傅,師傅,師傅…」蘇清蕙直覺腦子裡一片空白,誰也沒法估量這個字的價值。
安言師傅在給夏太醫的藥草撒水,聽到清蕙激動的聲音,有些莫名其妙,直起身,擦了額上的汗,眼前的星星才少了一點,正待喊清蕙,一抬頭,不妨看到院墻上有個人。
只一眼,安言師傅便識出,是賀承!
陽光刺眼,安言師傅用手擋了一下,準備仔細辨認,那墻頭上的人便瞬息不見了。
蘇清蕙過來的時候,正看著安言師傅對著墻頭使勁的瞧,一把拉住師傅的胳膊,湊到她耳邊,掩住心頭的驚喜,輕聲道:「找到了,師傅,那個字,男子和女子!」
第二日一早,許久不出門的晉王妃一早便乘著馬車,往玉山上去。
晉王府門口賣糖葫蘆的小販,看到一個年老的,走路有些顫顫巍巍的婦人,和晉王妃一起。
安言師傅一路拉著清蕙的手,面上神情緊張。
她查找了多少年了,這一個字,一直沒有識出來,如果,真的是在玉山,賀承這一回的勝算又要大幾成。
蘇清蕙被師傅握著的手,也在隱隱發抖。
馬車到了玉山腳下,蘇清蕙扶著師傅下來,看著長長的台階,蘇清蕙有些擔憂地道:「師傅,你在馬車裡坐會,我上去吧!」
安言師傅這一段日子,身體越來越不好,如果不是夏太醫住進了晉王府,蘇清蕙真是不敢想象。
安言師傅微微笑道:「緩一緩,也上得去!」
蘇清蕙無法,只得讓白芷和綠意,將安言師傅攙扶好。
玉山上的主持師太,見到晉王妃,甚是驚訝,握著一串佛珠,雙手合十,微微低著頭問道:「阿彌陀佛,施主這一次來是為了?」
安言師傅笑道:「王爺許久未回來,王妃來求個平安福!叨擾師太了!」
蘇清蕙適時地在一旁做憂慮狀。
雖然先前宮變那一日,賀承也曾將自己和孩子托給師太照顧,但是,此次,是漏不得一丁點口風的,當年先安王和師公程明昭都因著這羊皮卷藏身在窮鄉僻壤。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2:25
第十八章
蘇清蕙始終覺得,一定有什麼看不見的勢力,隱藏在暗處。
特別是近來聽說荻國王子阿魯特又帶著郝藍玉回了藜國,雖不曾正面遇到,可是,她對這兩人的忌憚,卻不曾減少分毫。
主持師太垂眉斂目道:「也是一對痴兒女,施主既是來求平安,不若和貧尼念一卷金剛經再回去!」
經,以前在這裡住的時候,也是常念的,只是,今個主持師太,像是有話要說,蘇清蕙輕輕點頭道:「許久不曾聆聽佛音,今日有勞主持師傅!」
已經上了山,便是心裡焦急,安言師傅也只得道:「既是如此,我便在外頭祈福好了,等你們好了,再來找我!」
綠意和菡萏留下來照看安言師傅,白芷陪著蘇清蕙去了主持師太的屋子。
裡頭已經擺好了兩個蒲團,蘇清蕙跪在主持師太的左後邊,一時只聽到主持師太緩緩的佛音,蘇清蕙也跟著念。
前頭敲著木魚的主持師太,念著念著,換了腔調,低聲道:「晉王妃,先前你住在玉山,同住一個院兒的盧府姑娘,現在又回來了,貧尼冷眼看著,她似乎和靜沅長公主府接上了頭,此次阿魯特王妃回來,這二人似乎又在密謀著什麼,千萬當心才是!」
說完,主持師太又叨叨地念起了經文,蘇清蕙看著她挺直的背脊,微微低垂的眉,心頭一暖。
蘇清蕙出了主持師太院子的時候,安言師傅正在椅子上走神,見到清蕙過來,喝了半盞茶,才啟口道:「我在這裡坐久了,竟覺得美的很,庵裡可有空房?我還真想來住幾天!」
一邊的一個小師傅道:「現在正是避暑的時候,庵裡也不太清閒,施主不若下半月來!」
這聲音空靈軟糯,蘇清蕙一下子便想到了先前和盧笏身邊的芽兒一起找肉吃的空易。
抬頭看過去,見這小尼雖低著頭,那眉目依稀便是空易。
蘇清蕙也裝作不知,扶著安言師傅來後山裡看看景色,斐斐說的石碑在後山的懸崖斷壁處。
得穿過一片小樹林,斐斐記得比較清晰,蘇清蕙根據斐斐的指示,很快便從一堆草叢裡,發現了這塊石頭!
上頭密密地布著許多金文,看樣子有好些個年頭,有些字已經被雨水衝刷的只剩下一兩筆。
蘇清蕙和安言師傅細細地一個字一個字辨認,大致譯出這石塊是說玉山的起源的,既是如此,那打頭的那個男子背著女子的字當是「玉」字無疑。
安言師傅走上前,蒼老的手摸著上頭的「玉山」二字,眼裡頓時渾濁。
努力忍著淚水,輕聲對清蕙道:「這是幾代人的心血啊!」
卻在這般不經意間,被發現。
根據羊皮卷上記載,這是幾大寶藏的埋藏地之一,只是玉山是京城的守護屏,綿延幾百里,若是想找出來,還是得費些周折。
石頭周圍,是些砂礫,並幾株長的茂盛的草,草越有一人高,是以,掩蓋了石塊幾分,不是誤打誤撞,斐斐怕是也注意不到,這裡有塊刻著字的石頭。
昨天斐斐和清蕙一說,清蕙心裡頭便知道,這是以前斐斐和陸格相約的時候,來的地方,這裡有些偏僻,兒女訴衷腸,是再好不過的。
蘇清蕙正輕輕安撫著安言師傅,身後的小樹林裡忽地傳來一陣爭執聲。
蘇清蕙看了一眼白芷,白芷點頭,悄悄上前去查看,蘇清蕙則扶了安言師傅站到了石塊的左側,剛好從樹林那邊看過來,看不見她二人。
「郡主,臣女要求並不高,我只是希望能重新回張府!」
一個熟悉的聲音如是道。
接著,蘇清蕙又隱約聽到一聲冷笑,接著便聽到有人開口道:「你以什麼身份回去?張翰林現在是岐王身邊的第一人,他日必將一飛沖天,你不過是盧府的庶女!」
「…莫說你,便是你的嫡姐,也是沒這資格的!」
蘇清蕙忍不住捏緊了繡帕,這聲音,聽起來像是盧笏和郝藍玉!
一陣驚呼傳來,蘇清蕙聽到郝藍玉緊急說道:「你敢,你要是敢壞了我的名聲,我必將你打入地獄!」
郝藍玉的聲音裡帶著不可遏制的怒火!
蘇清蕙和安言師傅相識看了一眼,這二人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想合作來著,卻發現只有砸錢的份!
又是一陣哭嚎,苦苦的哀求聲,盧笏似乎拽住了郝藍玉的衣袖,求她略微施以援手。
不用想,也知道,郝藍玉既是開口斥責了盧笏,自是從來沒將她放在眼裡,蘇清蕙想起,以前郝藍玉是要嫁給張士釗的。
郝藍玉敗給了自己,然後,盧笏接手張士釗,以郝藍玉的性子當不會不記仇,只是這二人到底合作的又是什麼?
半晌,等林子裡沒了消息,白芷回來,稟道:「主子,奴婢打探到,盧笏近來常常約見靜沅長公主府的人!」
蘇清蕙點頭,盧笏和張士釗和離,盧府向來不待見她,此番怕是更不會留情面,盧笏無處可去,回到了玉山,可是,被趕出家門的女兒,和被趕出家門的婦人,並不是等同的!
前者,至少還有被娶回家中做管家太太的可能,而盧笏!
盧笏這是狗急跳墻,抓到一個是一個!
安言師傅見到「玉」字,一直神情激動,便是盧笏和郝藍玉莫名來了一場,安言師傅的注意力也一直沒怎麼降低。
蘇清蕙怕她一會下山,發困又看不見路,讓綠意和菡萏先帶師傅回客房裡小休片刻,她自己留下來把這些字拓一遍。
今日來的早,此時也不過是辰時初,太陽照在半空中,隱隱有熱浪襲來,蘇清蕙也不急,一字一字地細細看。
身後的人出現的時候,不說蘇清蕙,便是白芷,也沒有聽到動靜。
白芷還拿著木片兒,對著上頭莫名其妙的字發呆。
直到劍柄上的寶石在陽光下反射,兩人才被這刺眼的光驚醒,蘇清蕙剛一轉頭,一隻拳頭對著她的胸前襲來。
白芷忙閃到蘇清蕙的身前。
那人卻手腕兒一反,露出一把五光十色的短刀來,白芷提著劍要擋住,卻不意對手左手忽地也來了一掌。
白芷被拍飛到地上,捂著胸口喘氣。
蘇清蕙眼前一閃,見到了一身荻國騎射服的郝藍玉,頭髮都梳了起來,上頭綁著一根髮帶,整個人從內到外,都散髮著無可言表的強勢。
「蘇清蕙,再不曾想到,還能相見,當初,晉王爺鼓勵我去荻國,你們怕是不會想到,我會活著回來,以阿魯特王子王妃的身份!」郝藍玉盯著蘇清蕙,臉上的表情有幾分陰鷙。
便是她自己也不曾料到,她能夠活著回來,可是,她堅持了下來,那些非人的折磨,都成了過往,她郝藍玉,要讓藜國這些昔日的女子,一個一個,從她面前由雲端跌落!
而跌至谷底的蘇清蕙,能讓她出口惡氣的,也唯有這條命了!
郝藍玉看向蘇清蕙的眼裡帶了兩分嗜血的味道,白芷在一旁看見,心裡一急,摸摸索索著,從衣袖裡掏出一根小竹筒。
正待拔出火線,郝藍玉身邊的侍女一個眼尖,將白芷手裡的東西踢了出去,順帶對著白芷的心窩又是一腳。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2:36
第十九章
蘇清蕙尚未來得及驚呼,整個人忽地驟疼,從地上飛了出去,耳邊風聲呼嘯,心頭頓時一片死寂!
下頭是懸崖呀!
「主子!」白芷一個縱身虎撲,拉住了蘇清蕙的右腿,整個人都趴在了懸崖邊上。
白芷胸口一陣陣的抽疼,後頭的郝藍玉帶著人又朝這邊走來,可是,白芷還是不甘心放手!
還是她們大意了,最近岐王發話不會為難晉王的家眷,暗衛都留在家裡照看兩個孩子了,卻沒料到會碰見郝藍玉。
從荻國回來的郝藍玉像脫胎換骨一般,以前總是帶著幾分病弱的感覺,現在整個人氣勢全開,並且身邊跟著的人,身手太過凶猛,完全將白芷碾壓。
「怎地,要上演主僕情深嗎?」郝藍玉微微笑道。
身邊的人立即上前,對著白芷的腿一個猛踢!
「白芷,白芷!」蘇清蕙聽到了骨頭的碎裂聲,心頭大慟,前世便是白芷為著她葬身在火海,這輩子,她又要連累白芷藏身在懸崖嗎!
心頭的無助感猛地襲來,蘇清蕙掙扎著腿,試圖從白芷手裡掉落出來,白芷卻依舊死命地抱著她的腿,什麼溫熱的東西滴在蘇清蕙的腳踝處。
一滴,兩滴,三滴。
上頭的嘲笑聲,戲謔聲,蘇清蕙充耳不聞。
她一心想死,一心想讓白芷早一點解脫。
是以,當有人將她一把提起來的時候,蘇清蕙猶如在夢中,她夢見賀承來了,就像那次火災,就像在倉佑城水陽江的那次遇到水匪時一樣,他總會來救她!
「蕙蕙,蕙蕙!」黎賀承輕輕搖著清蕙的肩膀,只見她看著自己默默地流淚,不言不語。
被困住的郝藍玉扯著嘴,哼道:「晉王當真是好威武,只可惜,晉王妃已經,嚇,傻,了!哈哈哈啊哈哈哈!」
吳大不耐地一腳踢在她的膝蓋彎上。
郝藍玉一陣驚痛,大喊道:「你敢,我是荻國的王妃!黎賀承,你不要忘了我的身份,如果我在這裡出了什麼事,你就不怕荻國大舉興兵!」
黎賀承沒有理她,輕輕地將清蕙擁在懷裡,哄道:「好了,好了,我來救蕙蕙了,沒事了!」
那邊趙二正給白芷看著腿,一邊抹著淚,待摸到骨頭已經錯開時,眼裡的恨意,一下子朝郝藍玉射過來!
吳大稟道:「王爺,這潑婦怎麼處置!」
「殺了!」一聲突兀的怒吼聲從晉王懷裡爆發出來!
蘇清蕙紅著眼,定定地看著郝藍玉,在郝藍玉驚恐的無限放大的瞳孔裡,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道:「打斷腿,推下,懸崖!」
蘇清蕙的聲音平淡的像冬日屋檐下靜靜滴水的冰溜子,賀承卻聽出了徹骨的寒。
摟著清蕙,心痛地摸著她柔軟的頭髮,「對不起,清蕙,我不該將你留在府裡!」
他不願意清蕙跟著他在山上風餐露宿,原想著他只要沒死,依著岐王和趙皇后的性子,定當不會為難清蕙。
而且,他離她也只有一個山上和山下的距離,卻不曾想,會冒出來一個郝藍玉。
蘇清蕙沒有理賀承,對著吳大冷冷地道:「打斷腿!」
吳大看了一眼黎賀承,見他點頭,粗蠻地將郝藍玉雙手扭住,往地上一摔,用厚重的劍柄對著膝蓋處就是兩個重擊。
「啊!!!!!!」
郝藍玉的痛呼驚起了樹林裡的鳥兒,一時只聽到各種鳥兒撲著翅膀的聲音。
吳大這才反應過來,從郝藍玉身上撕扯下一塊布頭,塞在了郝藍玉的嘴裡,在郝藍玉滿面流淚,咿咿呀呀的聲音中,將郝藍玉扔下了懸崖。
對著地上瑟瑟發抖的幾個隨從,吳大命人先將人帶走。
這裡畢竟是廟庵,主持師太和晉王府又有些淵源,是以,黎賀承不會讓此處鬧出什麼血光之災的坊間傳聞。
白芷已經痛的昏了過去,趙二滿手血跡地包好她的腿,額上也是冷汗漣漣。
黎賀承輕聲道:「你速將白芷送回王府裡,讓夏太醫看看,這幾日就留在那裡照看著!」
趙二語帶哽咽地應道:「是!」
蘇清蕙看著趙二抱著白芷的背影,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也不看賀承,低聲道:「我欠她!」
「不,是我欠你們的!」賀承緊緊摟著清蕙,覺得一切語言在此時都顯得蒼白,為著他,她又險些……
這一輩子,他欠清蕙的,永遠也還不回來了!
蘇清蕙神經一放鬆下來,整個人都是懵懵的。
賀承將她背在背上,緩緩地從玉山的小道將蘇清蕙背了下去。
「你一直在哪裡?」半路上,蘇清蕙輕輕淺淺地問道。
黎賀承心間縮痛,低聲道:「一直在玉山的另一條山脈上,今日聽說你來了庵裡,特地過來看看!」
蘇清蕙閉著眼,沒有再說話,所以說,他一直在她身邊。
等背上傳來勻稱的呼吸聲,賀承心裡才松了松,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和清蕙說,四個月,他都沒有和她聯繫。
岐王的人,圍著整個晉王府,這兩日,荻國王子來了,才從這邊抽了些人過去,晉王府的查控才松一些。
蘇清蕙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間了,綠意守在她的床前,見她醒來,忙端了杯溫水過來。
「王爺呢?」蘇清蕙掃了一眼屋子,並不見賀承的身影。
綠意扶著她起來喝了口水,才道:「王爺走了,說,至多半月,就會回來!」
綠意想起晉王走的時候,看著王妃戀戀不捨的眼神,心裡也是喟嘆,怕主子傷心,提起兩個小主子道:「今天奶娘說,兩個小主子吃的特別歡實!」
蘇清蕙點點頭,示意綠意下去歇著。
一個人看著空空盪蕩的房間,懸崖上的無助感似乎還沉澱在心底深處。
這是她不曾了解過的生活,陷在權勢的漩渦裡,提心吊膽,時時有生命危險,縱使這次她逃過了,以後呢?
她以後,還有她們的孩子!
蘇清蕙仰在床上,想到郝藍玉掉落懸崖瞬間眼裡迸發的恐懼,竟有一種淡然的感覺。
蘇清蕙感覺身體內像是有一種嗜血的東西在叫囂,還有盧笏!
曾經的過過往往那些以惡毒的姿勢出現在她生活中的人,一一在蘇清蕙腦海里閃過。
七月的夜,晚風緩緩地吹進窗柩,帶著院裡頭紫色茉莉花的淡淡香味,蘇清蕙頓時心頭一驚!
她這是怎麼了,剛在那一刻,她竟然有滅口這些人的念頭!
「綠意,綠意!」
一直侯在外間的綠意聽到喊聲,忙拿著油燈進來,「主子,怎麼了?」
蘇清蕙看著那豆綠大的光,緩了聲音道:「給屋裡留一盞燈!」
盧笏被靜沅長公主府的人綁了起來,京城裡盛傳嫁給阿魯特王子的安寧郡主,帶著侍衛在玉山上失蹤了!
玉山上下,被搜刮了好幾遍,依然不見郝藍玉的蹤跡,靜沅長公主急的心急火燎的,連夜帶著駙馬進宮裡求趙皇后派軍隊去找。
此等緊要關頭,趙皇后懶怠理這位公主,但是,郝藍玉畢竟也是盟軍阿魯特王子的王妃,趙皇后忍著性子,派了一對護衛軍去!
對靜沅長公主道:「藍玉也是出了嫁的人了,行事也該有個章程才是,以後在荻國,還能指望你我出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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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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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3 00:02:46
第二十章
靜沅長公主一生二子一女,對這個女兒最是疼愛,此時聽趙皇后警告,也只得喏喏地應下。
想著等阿玉在荻國立穩了腳跟,生下了孩兒,她不信,趙皇后還敢這般給她臉色看!
可是,靜沅長公主在山上來來往往好幾趟,連玉山後頭的小池塘都撈了一遍,除了幾條魚,並不見女兒。
一旁的郝石峰過了後山的那片小樹林,在懸崖邊看了許久,長公主心裡頭積著郁氣,吼道:「呵,你那一臉傷懷的樣子給誰看,這時候還在悲你的念兒不成!郝石峰,我告訴你,藍玉要是找不回來,你也不用回公主府了!」
但凡這個男人爭氣點,對她們母女倆多謝關懷,她和女兒又怎麼會棋走險著,和荻國聯姻!
藍玉不見了一天了,阿魯特也只派人通知了她,卻不見一兵一卒出來找,說什麼對藜國不熟悉,這是一個夫婿該有的態度嗎!
一想到女兒嫁的人又是一個不是東西的,靜沅長公主心裡頭像剜了肉一般的疼!
看著杵在一旁依舊不語的郝石峰,上前,猛地打了兩巴掌!
她當年怎麼就選了這人做駙馬!她本是父皇膝下唯一的掌上明珠,本該享盡世間的榮寵,卻落得個母妃意外逝去,現在女兒又下落不明。
郝石峰看著身邊又有些瘋癲的女子,眼睛向懸崖下頭看去。
安寧郡主一直沒有找到,過了七月十五,京城裡都在盛傳,安寧郡主或許是被荻國王子弄沒了!
七月十八,中元節過後第三天,是岐王的繼位大典。
所有宮室成員,不論男女,都和文武百官一起侯在祭壇下。
蘇清蕙帶著兩個孩子,和斐斐站在左邊,兩個人一個穿著茜紅,一個穿著明藍,都是喜慶的顏色,在五彩斑斕的宗室女子裡,並不顯眼。
辰時初,岐王身著明黃色的龍袍,在宦官的擁護中升殿,禮部尚書席恆峰捧著詔書來到案前,加蓋國璽,將詔書置於金楠木龍鳳盒中。
威武大將軍之長子趙光舉著楠木盒子,由殿東門出去,門外大樂啟奏,一直到午門外,宗室諸侯上前迎接,至祭壇處。
此時禮官鳴贊,文武百官、宗室成員就位,樂聲再起,全體四拜,樂止,宣讀官和展讀官上去列在淵帝右側下三台階。
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先皇驟崩,歸於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聖之洪休,奉藜國先祖之遺命,屬以倫序,入奉宗祧……為天下福澤計,立先皇之子岐王為新帝……」
蘇清蕙和席斐斐隨著眾人一同跪在地下,前面讀的是什麼,壓根沒仔細聽,懷裡的驪兒睜著眼使勁上翻,要看那響著的樂。
蘇清蕙對她努努嘴,一旁的倉佑也轉著眼珠子。
等上頭宣讀結束,蘇清蕙隨著眾人又拜了四拜,高呼「皇上萬歲萬萬歲!」
蘇清蕙垂著眼簾,跟隨著眾人準備出宮,一邊候著的奶娘,忙上來要接孩子,蘇清蕙抱著驪兒,斐斐卻接過了倉佑,兩人什麼也不說,直接朝宮門走去。
已榮升為太后的趙倪笙身邊的嬤嬤三兩步地過來,攔著蘇清蕙道:「今日大喜,太后娘娘請晉王妃和安王妃過殿坐坐!」
蘇清蕙臉上帶著笑,道:「有勞太后娘娘掛念,只是今日驪兒和倉佑在外頭吹了許久的風,一直有些鬧人,恐在太后娘娘面前失儀,不知可否允許臣妾回府稍作打點,再進宮來覲見太后娘娘!」
蘇清蕙說的是,稍後再來。
老嬤嬤抬眼靜靜地看了一眼面前抱著孩子的晉王妃,眼角帶笑道:「太后娘娘就是想熱鬧熱鬧,晉王妃和安王妃定是要把孩子一起帶去才好!」
見這邊打定主意要帶走她們,蘇清蕙只得頷首,道:「還請嬤嬤前頭帶路!」
斐斐不安地看了一眼清蕙,趙太后難道是意識到了什麼,所以要將她們扣下來?
蘇清蕙安撫地看了一眼斐斐,對著斐斐懷裡有輕微掙扎的倉佑道:「不哭不哭,咱們去和太后娘娘討寶貝去!」
一側的老嬤嬤瞥了一眼咿咿呀呀的倉佑,一時嘴邊泛起嘲諷的笑來,想著昔日最榮寵的兩位親王妃,如今,連她一個老嬤嬤的臉面都駁不得!
這皇宮啊,真是一浪又一浪,多少人要死在沙灘上!
轉過一座宮殿,驪兒正劃著手看前頭的一株虞美人,茜紅的花瓣,黑色的花心,在這七月上午的皇宮裡,透著一股沁冷。
路上並無幾個宮女太監,許是今日大典,都在前頭忙和。
湖裡的荷花正碧綠綠的一片,粉的白的荷花在風中搖曳,兩個小娃兒看的目不轉睛,清蕙笑道:「不知可能勞煩嬤嬤幫我采兩片荷葉過來給兩個孩子拿著玩!」
老嬤嬤也不吱聲,轉身就掰了近些的一片荷葉,拿在左手中,又接著掰第二支。
清蕙往後面退了一步。
哄著驪兒道:「一會就有香香的荷葉了!」
老嬤嬤掰好了第二支,正待轉身,忽地被人塞了口,迅速被捆了手,沿著湖壁,悄無聲息地被沉了下去。
粉色宮裝的宮女踢開剛才老嬤嬤掉落在地上的兩片荷葉,回身福禮道:「還請兩位王妃跟著奴婢出宮!」
蘇清蕙依舊在一個勁地哄著孩子,頭也不抬地對斐斐道:「孩子們鬧得慌,咱們快些回去!」
這粉裝宮女剛瞅準了時機,一剎那間,周圍並沒有人。
斐斐跳了跳眼皮,緊緊抱著倉佑,跟在清蕙身後。
面上血色皆無。
一路上有宮女會駐足行禮,蘇清蕙都淡淡地應著,到了宮門口,晉王府的馬車已經停在那了,粉裝宮女朗聲道:「奴婢帶太后娘娘送晉王妃、安王妃就到這裡了,兩位王妃有空不妨多來慈寧宮看看太后娘娘!」
蘇清蕙點頭道:「這是自然!」
粉裝宮女又扶著蘇清蕙和席斐斐上了馬車,蘇清蕙察覺,這宮女多看了斐斐好幾眼,像是有意打探,可這姑娘剛才給他們解圍,必是賀承的人無疑!
蘇清蕙從車窗裡,見這姑娘看著馬車走開,才進了宮。
那背影,似乎有幾分熟悉!
是花兒!
賀承和黎平去蜀地的時候救下的花兒,她弟弟是二憨子!
從蜀地回來,接連發生了許多事,蘇清蕙幾乎忘記了這一對姐弟,怪不得她打量斐斐!
當年,在錦城,黎平總是若有若無地挑逗這姑娘來著,沒想到,最後,卻是將她送進了宮裡頭當了宮女!
馬車剛在晉王府門口停下,裡頭的福伯便跑出來,急急地迎著蘇清蕙道:「主子,府裡出事了!」
待進了院子,福伯才道出實情道:「王爺傳話,今個動手,怕連累您和小主子,讓您和小主子躲進密室裡!」
「安言師傅呢?」清蕙看福伯急慌的樣子,心裡頭對賀承不免擔憂,明明昨夜,她還有幾分埋怨他!
可是此刻,想到,他又要捨身入險地,心裡就不可避免的顫抖!
福伯一邊擦著額上的汗,一邊道:「安師傅一早便已經安排到密室裡了,明珠郡主既是過來,也省了老奴再跑一趟腿,主子們,裡面都安排好了,等這邊沒了動靜,老奴親自來接你們,你們可千萬別出來啊!」
作者: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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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3 00:02:57
第二十一章
幾人來回說著,便到了後院的湖邊,已經有竹筏等著,清蕙和斐斐抱著孩子上了竹筏。
竹筏有些破舊,像是用了多時的,有些許水跡濕了裙角。
賀承離家後,府裡解散了大批丫鬟、媽媽、小廝,就留了蘇清蕙貼身伺候的幾個丫鬟並兩個孩子的奶娘,此時,連撐篙,都得老管家親自來。
原來是湖心的涼亭,當初夏太后在淵帝跟前說了幾句,淵帝下令將晉王府後頭的幾處老宅子的地都給了晉王府,花了大工程,造了這麼一個湖,湖中心的涼亭更是壘的十分高。
卻沒想到涼亭下頭,竟是密室。
平日裡頭將涼亭四面的窗戶關上,旁人根本不知道裡頭的事。
果然,蘇清蕙到了涼亭,便見安言師傅坐在裡頭。
老管家對眾人道:「這幾日就委屈幾位主子了,等王爺傳了話回來,老奴就來接主子們!」
蘇清蕙將孩子交給奶娘,帶著斐斐下了密室,見裡頭,有兩間臥室,有生火的爐子,兩大缸水,有幾日用的瓜果蔬菜,孩子的尿布都備了許多,她的繡活也被拿了進來。
床上的被褥都是她喜歡的胭脂色,還有枕頭,是她慣常用的水晶枕,卻又和她廂房裡的那一個並不是一樣的制式。
床邊的衣架上,鑲著一枚夜明珠。
不知怎的,蘇清蕙就掉了淚,有那麼一瞬間,蘇清蕙懷疑,賀承一早便在這裡備好了。
他說不到半月就會回來,是定好了在今日出擊!
午飯是綠意做的,簡單地涼拌了一個黃瓜,一份醃水芥皮,熱菜有蓮蓬豆腐、草菇西蘭花,兩個孩子還沒有斷奶,是以,給奶娘多備了一份珍珠奶魚湯。
幾人吃了幾筷子,都沒有什麼胃口,一旁伺候的綠意小聲地道:「主子,也不知道要在這裡待幾日呢,還是吃一點吧!」
安言師傅也提了精神道:「是啊,別等賀承和平兒回來,我們都餓倒了!」
斐斐趕緊拔了一碗飯,安言師傅看在眼裡,不禁樂了,想著要是夏太后還在,看到斐斐和平兒有了幾分情分,估計也會樂的,兜兜轉轉這麼些年,夏澤辛都忍下來了,沒想到淵帝駕崩,她竟也跟著去了。
安言師傅看了眼奶娘抱著的驪兒,她到頭來的幾年,就指望著這個小娃娃活了。
忍不住又往旁邊奶娘那一小桌上分了一點蓮蓬豆腐、一點西蘭花,兩個奶娘受寵若驚,安言師傅揮手讓她們坐下,笑道:「孩子還吃你們的呢,多吃些!」
已經滿了七個月,估摸著未來一兩個月裡就能開口崩字兒了,安言師傅準備兩歲便給驪兒啟蒙。
眾人正吃著飯,王府裡頭突然響起了煙火的聲音,眾人忙收拾了碗筷,抹了地,弓著身退到了密室裡。
清蕙給孩子的耳朵裡塞了一點點棉花。
斐斐拉著清蕙的手,蹙著眉問道:「蕙蕙,你說是不是來王府裡搜我們了?」
清蕙拍著她的背,點頭道:「可能賀承他們動手了,這是想拿我們做人質呢!」
她一直不認為岐王和趙皇后留著她和斐斐是懷著什麼好意,譬如這等時候,便可以以他們相威脅了。
外面的嘈雜聲越來越近,像是有隊人馬從湖邊走過。
斐斐趴在墻上,豎著耳朵聽。
兩個孩子吃著奶,睜著眼睛,也不哭鬧。
剛才她們將涼亭的窗戶開了兩扇,怕全部關起來,會更惹人懷疑。
縱使如此,在威武大將軍府上的二公子搜遍了王府,沒有見到蘇清蕙的影子時,還是瞄準了湖心的涼亭,看著湖邊停靠的破敗不堪的竹筏,問老管家:「這竹筏多久沒用了?」
老管家哆哆嗦嗦地道:「回稟大人,王爺不在家後,僕人走了許多,也就老奴偶爾上去打掃個灰塵,不瞞大人,老奴昨個才去過!」
趙匯一雙鷹眸看了老管家微微打顫的腿,吩咐底下人道:「你們過去看看!」
不一會兒,趙匯手下的兩個兵便帶著老管家上了湖心的涼亭,蘇清蕙有些緊張地看了懷裡的孩子,倉佑正吧嗒吧嗒地吃著奶水,驪兒睜著黑白分明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看著她。
上頭傳來踢踢踏踏的聲音,福伯在一邊哀求道:「各位軍爺可得慢點,我一把老骨頭,可沒勁收拾哦!」
福伯的聲音帶著幾分乞求。
蘇清蕙眼一酸。
鬧了一會,上面便沒了聲音,像是走了,不一會聽到福伯喊道:「哎,軍爺,還是我來撐吧!」
蘇清蕙抱著驪兒,眼淚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一滴滴滾燙的滴在驪兒的小臉蛋上。
驪兒睜著好奇的眼睛,看著娘親,柔柔的小手亂揮著。
蘇清蕙用帕子擦了淚,深呼吸,輕聲道:「等那些人出了府,再出去吧!」
「娘!」
蘇清蕙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糯糯又清晰的喊聲,蘇清蕙懵懵地看著驪兒和倉佑。
「娘!」
「娘!」
是驪兒!
似乎有一股沁涼的甘甜涌上心頭,蘇清蕙彎下身子,將臉貼在驪兒的小臉上,柔軟光潔的觸感,讓蘇清蕙想貪戀這溫暖的時光。
外面的一切,在這一刻都已經不重要了。
一旁的安言師傅雙手合十,眼淚漣漣地道:「菩薩保佑,驪兒開口說話了!」
安言師傅一邊念念有詞,一邊開始暗暗算起來,要再過多久給驪兒啟蒙合適!
可憐的小驪兒,還不知道,曾叔祖母已經等著她長大繼承衣缽了!
不知道新帝派來的人是什麼時候走的,為安全起見,福伯也沒敢來湖心報信,等天黑了,眾人也不敢生火做飯,好在是夏天,吃些冷的也並無礙。
蘇清蕙就著醬菜吃了一張餅。
當夜幕完全降臨,眾人爬到涼亭上乘涼。好在兩個孩子十分乖巧,這一日也不曾哭鬧,倒是省了許多事。
夜裡的湖面黑漆漆的,藉著月光,依稀能見到一點水波,時不時會有魚躍出水面。
濺起一點兒水花,水面又歸於平靜。
斐斐和安言師傅也都不開口,今夜,怕是,賀承和黎平會進攻皇宮,幾人有時會忍不住看皇宮所在的北邊。
好在涼亭當初是蓋了三層的,不然被樹木、院墻擋著,怕是什麼都見不到。
一直到深夜,約莫醜末一刻,北邊忽地起了大火,火光映的北邊十分透亮,王府外的大街上,人聲開始鼎沸。
蘇清蕙心裡卻十分平靜,過了今夜,她們該何去何從,便有了定局!
蘇清蕙看著窗外北邊的火焰,輕輕問斐斐:「你怕嗎?」
席斐斐嫁到安王府兩月不到,淵帝便出了事,她和黎平的關係才緩和了一點,新婚那晚的溫柔,卻讓她整個人都沉溺在其中。
斐斐忽地紅了臉,仰著頭道:「我相信哥哥和安,安,夫君!」
「夫君」二字,斐斐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來的。
正是登基大典的第一日,一切都很順利,淵帝忙碌了一天,晚上回到寢宮,楚貴妃已經候著了。
今日大典過後,淵帝便加封了生母趙氏為太后,正妻陳氏為皇后,側妃楚氏則為貴妃!
按著本意,楚氏畢竟是他的心頭歡,又給他生了一雙子女,應該封為皇后才是,只是現在晉王和安王,並樁王爺,定遠侯等人,對他的皇位虎視眈眈,這時候他也不敢做的出格,引發民眾不滿。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3:06
第二十二章
是以,只得哄著楚氏暫且忍耐,讓陳氏做一陣子皇后。
楚氏軟磨了許久,見新帝不鬆口,心裡便有了數,收了眼淚,深明大義地道:「陛下大業為重,是潔兒莽撞了!」
跟著新帝這麼多年,又能一直碾壓作為正妃的陳氏,楚氏心裡頭對新帝的脾性是拿捏的準準的!
果然,新帝便開口讓她今晚留宿在他的寢宮養心殿,今天是新帝的登基大典,按理是該帝後同寢的,但是皇上恩准了她,這無疑是生生地甩了皇后一個響亮的耳光!
這等下皇后臉面,給她撐腰的事兒,楚貴妃怎會拒絕。
這不,一早便來到了養心殿,又是安置冰塊,又是調了幾種口味的酸梅湯,便是今晚床單被褥至寢衣的顏色、花色,都是選了又選。
新帝進殿的時候,便見楚貴妃溫香軟玉的身子挨了過來,伺候著他換了外袍,兩人正你儂我儂,在帝王床榻上,猶如當年初一夜的時候。
外頭小太監輕輕地叩著門道:「陛下,皇后宮裡的人來請安!」
說是請安,是請皇帝過去同寢!
新帝正在興頭上,不耐地吼道:「滾!」
下太監嚇得心頭一跳,忙收了正待再敲的手,低著頭出去,對著皇后宮裡的嬤嬤輕輕搖了頭。
嬤嬤一路皺著眉回坤寧宮,忽地路上遇到一對人馬,竟是騎著馬進來的,嬤嬤心頭一慌!
她跟在陳皇后身後許多年,自是知道,騎著馬在皇宮裡這般肆無忌憚地亂跑的,定是匪軍!
安王和晉王反了!
嬤嬤忙跪地抱頭,「老奴就是個嬤嬤,饒命啊,饒命啊!」
嚷了半晌,並沒有人理她,老嬤嬤睜開眼,發現剛才的一對人馬已經沒了蹤影,一時嚇的惶惶的,也不敢回慈寧宮,靈光乍現,往西北角的冷宮跑!
那裡人跡罕至,荒草叢生,躲在樹叢裡,或許能夠逃過一劫!
被老嬤嬤躲過去的一對人馬直接奔到了養心殿,先前李公公跟前跟著的徒弟小桂子,現在是新帝跟前的總管太監,正伺候在養心殿外。
聽到馬聲,一腳踹開了門,喊道:「陛下救命啊,救命啊,反賊來了,啊!」
一陣短促的尖叫聲後,小桂子沒了聲音,裡頭正迷濛的楚貴妃和新帝,忙拉了寢衣,也來不及披上外袍,便跑到外頭來看。
只見宮裡竟瞬間沒了人影,空盪蕩的,門外小桂子並幾個值班太監的屍體都沒有。
新帝按了按手上的寶劍。
裡頭楚貴妃見皇上站在門口不動,輕聲喚道:「陛下,出了什麼事?吉兒過來沒?」
吉兒正是楚貴妃和新帝的兒子,原來的岐王世子黎凌吉!
新帝沒有吱聲,握著劍站在門口,在這七月的夜裡,竟覺得寒風刺骨。
外頭一個人都沒有,並沒聽到殺戮聲,所以,這些人是自己跑掉的!暗衛一個都沒有出來,所以,他們也背棄了他!
趙二從房梁上跳下來一劍便擊中了楚貴妃的左邊胳膊,一劍帶下,血肉分離!
半截胳膊掉落在楚貴妃的懷裡!
楚貴妃痛的一陣眩暈,待看清懷裡的胳膊,整個人立即暈了過去!
新帝反應過來的時候,趙二又提著劍衝了過來,新帝呲著牙崩著臉,恨恨地瞪著趙二!
趙二輕輕地將手放在嘴脣邊,一聲口哨迴盪在養心殿裡。
一眾穿著宮廷侍衛衣服的援軍立即便涌了進來,不過片刻,刀便架在了新帝的肩上。
趙二笑道:「陛下,奴才一直懷疑,陛下是否真的可以萬歲,萬歲,萬萬歲,奴才這一刀下去,陛下剛好去陰曹地府,給奴才看一看是否屬實!」
趙二笑的邪魅狷狂,眼裡流露著嗜血的興奮!
一想到前些日子疼的咬破了嘴的媳婦,他心頭就一陣怒火襲來,不是這些人將荻國人迎了進來,白芷和王妃怎會遇到身為荻國王妃的郝藍玉!
新帝扔了手中的劍,看著趙二,嘴邊扯著嘲諷的笑道:「黎賀承和黎平真是好一出反間計!」
新帝雖有意強撐著,可是,這句話,還是不由帶了些許苦澀,竟能將他身邊的人全部反水,並且,在他登基的這一日!
新帝不由有幾分懊悔,如果今夜他留宿在皇后的坤寧宮,黎平是不是會顧忌著他的母親而不好動手!
「美色誤國,真是美色誤國呀!」新帝仰天長嘆道。
趙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要不是他母子作死,一個勁地惦記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甚至不擇手段,現在何至於落到這地步!
親自上前將新帝的口塞住,又捆了起來,交給身邊的侍衛:「帶下去,仔細看好,等王爺來提審!」
丑時正,皇宮裡外四處著火,宮女太監和侍衛來來回回地跑,趙太后身邊伺候的人除了吳嬤嬤和幾個大宮女,都跑的沒了影子,火焰已經燎到屋檐了!
先前夏太后將慈寧宮燒了,趙太后將原來皇宮東北角的春暉宮改名為慈寧宮,剛好離御花園的湖比較遠,便是救火,一時半會,也澆不滅。
火是從床幔上引起來的,然後宮女扶著她往外逃,發現整個慈寧宮四處都著了火,一截掉下來的橫梁,將她們堵在了大殿的正廳,這裡,正是平時各處宮妃過來請安的地方。
布置的十分華貴,連案上放的插花的瓷瓶,都是哥窯出產的。
此時,花瓶裡插得一束紫薇花已經躺在瓷瓶的碎渣上,案上還有一束木槿花斜斜地橫在上頭,伴著水跡。
黎賀承踩著黑底金面的靴子過來的時候,趙太后正在吳嬤嬤的拼死救護下出了大廳,可是宮殿門口,竟也堵著一根房梁!
趙太后玄色的鳳袍已經染了許多黑灰,有些地方被火燙了好幾個大洞,整個人看著像是從鍋灶下才鑽出來的燒火的婆子。
黎賀承踢走一塊木頭,站在宮殿外頭,對著裡頭的趙太后道:「趙太后既是這般想追著我皇祖母去,本王自是要成全的!」
在趙太后尖叫的聲音,驚恐的眼神中,黎賀承緩緩地扔了兩根火把進去。
「不!不!」趙太后的聲音似乎是要穿破雲霄。
宮殿上支撐的另一根房梁」嚓」一聲掉了下來,砸倒了趙太后,她的右腿被壓住了,身後竄出來一個宮女,不知道從哪裡扒拉出來一床棉被,將自己裹嚴實,從吞人的熱火中衝了出去。
被困在裡頭的趙太后伸著手,頓時怒火攻心:「叛徒,你膽敢拋下哀家,哀家定要讓皇上誅你九族!」
賀承身後的侍衛提防著這宮女,上前要攔阻,賀承伸了手,示意眾人莫動。
那宮女扔下棉被,露出一張染了黑灰的臉,若是蘇清蕙在,定能認得出來,正是花花。
賀承看著花花道:「這裡不用你了,你先回去歇息!」
花花大口喘著氣,恭聲道:「是,主子!」
房梁砸到腿上,趙太后的右腿已經血糊糊的一片,此時見近來頗為提撥的宮女是晉王身邊的,忍著痛咬牙切齒道:「黎賀承,你不過是藜澤那個小娘皮肚皮裡出來的,也不知道是哪個男人的賤種,你竟敢欺君罔上,意圖謀反!」
賀承見趙太后像發了瘋一般地狂咬,冷著眉眼,淡淡地看著她,火勢越來越大,趙太后眼裡的驚恐已然不見,轉為一片死寂。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3:19
第二十三章
「小賤種,哀家告訴你,就算哀家死了,哀家還有兒子,還有孫子,他們遲早會為哀家報仇的!夏澤辛,一輩子被哀家踩在腳下,她的孽種,也別妄想扳回一局!」
黎賀承無動於衷,眼睛看著熊熊大火,又像透過這火,看向了另一個在火中逝去的人!
夏太后是他感受到的唯一的血親長輩的關懷,她幾乎毫不吝嗇地將自己的整顆心掏出來給他,縱使他們前十八年都不曾見過,就因了血緣,她便待他毫無保留地付出!
以前和清蕙的婚事不被允許,心裡也曾一度怨怪過,可是,最後,她還是成全了他,待蕙蕙也是拿真心換真心。
想到兩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她整日裡開心的像個孩子似的,每日裡都要往王府裡送幾回東西,有時候,他就忽然明白,為何外祖父會獨寵外祖母一人。
她付出的時候,會毫無保留。
他原想讓她安享晚年,卻沒預料岐王逼宮那一日,她會存了死志。
黎賀承仰著頭,微微閉了閉眼,也不知是不是被煙火熏了眼睛,再睜開時,睫毛上沾著一點水跡。
裡頭趙太后已經被熏的咳嗽不已,一聲比一聲劇烈。
黎賀承輕輕一笑,吩咐身後站著的眾人道:「救人!」
想這般就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了這婦人,她害死了舅舅,外祖母和外祖父,還有叔祖父,想要就此了結,真是笑話!
身後的眾人立即將手裡準備好的湖水呼啦啦地往門上澆,不消片刻,宮殿門口的火勢滅了,侍衛將奄奄一息的趙太后提溜起來,扔到門外。
趙太后已經沒了動靜,大概是暈了過去,賀承冷聲道:「處理了傷口,灌了啞藥,扔到東大街上!」
他要趙太后好好地活著,用卑賤的餘生來償還她對外祖母的罪孽。
整個慈寧宮的火勢越來越大,像是要化為一條火龍奔騰而去。
吳大匆匆地過來稟報道:「王爺,黎凌吉不見了!我們派去圍剿驛館的人回報,阿魯特王子也不見了!屬下估計,是一起逃跑了!」
賀承收回了視線,看著吳大,不緊不慢地道:「京城四門已經被我們堵住了,先不要管驛館,加強各處的防守,王府裡也多抽些人過去!」
已經到了這一步,新帝和趙太后都已經被束手就擒,一切已成定局。
新帝登基當夜,京城百姓還在夢裡揣度著這般大動干戈後,會不會減輕賦稅,會不會大赦三年!
又是一場耀眼璀璨的大火澆滅了他們的期待,各家都關好了門窗,怕有宵小趁亂打家劫舍!
家有少婦、女孩子的,都藏在床底下、地窖裡,也有院裡頭有枯井的,也爬了下去。
上次岐王逼宮的血淋淋的教訓還猶在眾人眼前,多少人家無故被滅門、欺凌!
一直到曦光微亮,許多人家哆哆嗦嗦地也不敢開門。
到了辰時,才陸陸續續地有人開了門,發現街道整潔,並無宵小縱火搶劫的痕跡,左右鄰居互問後,都沒遇到事兒,眾人的心才漸漸定了。
一時又有人輕聲問:「難不成昨夜,宮裡頭只是失了火?」
另一人矮著身子,悄聲道:「昨夜,又是馬聲,又是吶喊聲,過一會,怕官府就會貼告示了!」
先前岐王登基,市坊裡頭都在暗暗嘀咕,晉王和安王怎會這般輕易地放棄,一直看著登基大典順利結束,宮門都落了鑰,眾人都以為安王和晉王和不會有動靜了,岐王為新帝,已成定局。
哪知道深更半夜,安王和晉王帶著人馬席捲而來!
官府的告示,在午時便張貼在各大街上,上頭寫著岐王謀害淵帝,偷得皇位,安王和晉王遵從淵帝遺旨,匡扶社稷,另,淵帝早已將帝位傳給安王!
「,是安王!」
圍觀的民眾裡頓時發出「嘖嘖」聲,這一切動亂都是晉王回歸後,不然,岐王是淵帝唯一的兒子,自當繼承大寶。
便是安王和岐王世子之間的爭鬥,也是再過個幾十年,京城的這一盤棋,因著晉王而錯亂,眼下,皇位又輾轉到了安王手中,那,晉王,真的能善罷甘休?
不管旁人怎般猜測,亥時一刻,離家四月之久的晉王,終於騎著那匹棕紅色的馬,又回到了晉王府。
瘦的有些脫形的福伯正靠著大門裡側在守夜,今日新帝的人才來過,他怕萬一宮裡有什麼變動,那幫人,又要來府裡攪和。
外頭門環叮叮咚咚的響起的時候,福伯心裡立即打起了警惕,朗聲問道:「這麼晚了,誰呀!」
「福伯,是我!」
黎賀承努力保持著平靜,可是,那一份急切,還是讓身後跟著的吳大和趙二側目。
「哎呦,王爺,你總算回來了!」
「王妃呢?」
「還在湖心呢!老奴這就去通知王妃!」福伯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就要往湖邊去!
賀承攔住他,笑道:「您也好久沒睡個安穩覺了,回去睡一覺吧,這兩天福伯就好好養著,一切都好了,我自個去找王妃!」
又喊身後的吳大道:「照顧好福伯!」
吳大笑嘻嘻地應了,領著福伯往他的屋子去,福伯得了主子的準話,心裡也松快了許多,一邊走一邊問吳大,等兩人走的遠了,賀承依稀還能聽到吳大在央求福伯給他找媳婦。
騎著馬,直接到了湖邊,雙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對著湖心喊道:「清蕙,清蕙,我回來了!」
平靜的湖面,頓地起了一層層漣漪,賀承心裡壓抑許久的情感如雨後春筍般蹭蹭地一時裝滿了他的胸腔。
清蕙一開始聽到響聲,立即弓著身子下了密室,等賀承的聲音響起,猶如在夢中一般,還是斐斐拉著她的袖子道:「嫂子,嫂子,哥哥回來了!」
已經熟睡的兩個孩子被吵醒,都咧著嘴哭了起來,蘇清蕙一時哄著驪兒又要哄著倉佑。
連個小娃兒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就鬧。
黎賀承上來的時候,便見著清蕙在一個勁地哄著兩個孩子。
一時怔愣地站在那裡,像是沒被看到一樣。
「清蕙!」賀承的聲音裡有一絲疑惑。
蘇清蕙這才看向他,皺著眉道:「孩子正哭呢,你先去洗洗睡吧!」
屋裡眾人都愣住了,這是久出家門才回來的王爺啊!
安言師傅微微咳了一聲,嘆道:「既是沒事了,今個我也不住這密室了,回自個院子咯!」
又悄悄對賀承擠了擠眼睛,賀承忙上前道:「這些日子委屈你和孩子了,還是先回院子吧!」
其他的船隻都收了起來,賀承撐著木筏兩趟,才將眾人從湖心拉回。
斐斐自會自個在晉王府的小院兒,清蕙跟著賀承回院裡。
賀承一手抱著一個娃,兩個小娃現在也不哭了,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著爹爹看,幾月不見,兩個小娃已經不認識這是誰了。
清蕙跟在一旁,神色寡淡,不驚不喜,像是晉王回來不回來,都無可無不可一般。
身後跟著的丫鬟、奶娘察覺到兩個主子間的異常,都低著頭,極力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到了院裡,先安頓好兩個娃娃,才去生火燒水,熱鍋!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3:31
第二十四章
綠意和菡萏整理屋子,等熱水上來,將涼席細細地擦洗了一遍,又將浴桶裝滿,端了兩碟子糕點上來,這才帶上門退下去。
油燈在晚風中,忽閃忽閃地。
清蕙已經換了寢衣,散了頭髮,自顧自地跑到床裡頭去躺下。
賀承看著她彆扭的樣子,心裡微苦,澀著聲道:「清蕙,你幫我擦洗下背可好!」
他的聲音低沉又黯啞,帶著說不出的乞求,清蕙心頭忽地不忍,卻依舊強自鎮定裝作沒聽見。
賀承無奈,只得自個轉去屏風後頭沐浴。
水聲嘩啦啦的。
蘇清蕙忍了許久,終久還是麻溜地爬了起來,默不作聲地來到屏風後頭,拿起旁邊的胰子,細細地給賀承打了一遍。
賀承一直豎著耳朵聽,等清蕙悉悉索索地起了床,嘴角便不由微微上揚。
賀承在外頭的四個月覺一直都很淺,睡覺的時候榻上也放著劍,怕岐王突襲,從前個到現在更是就沒合過眼,清蕙一雙柔軟的手撫上肩,輕輕搓洗的時候,賀承便困得合了眼。
蘇清蕙半晌見他沒說話,微微前傾著身子,看了一眼,才發現他已然睡著,心裡一時又氣惱,又心疼。
細細地給他洗乾淨了,才搖著他的肩道:「起來,到床上睡去!」
賀承正睡的迷糊,朦朦朧朧地看著清蕙,咧著嘴喊道:「蕙蕙,蕙蕙!」
從浴桶裡出來,一直傻呵呵地跟著清蕙走,一挨到床,又呼啦啦地睡著了。
七月的夜裡,晚風剛剛略去了一層炙熱,雖然屋裡放了冰,賀承在木桶裡泡了一會,還是冒了一層細汗。
清蕙拿著一把扇子,坐在床上,緩緩地給他扇著,看著那安靜的劍眉星目,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人是安全回來了,以後的日子,真的能保證會安穩嗎?
門外的狗吠聲,吵鬧聲,在這樣的夜晚裡顯得如此的突兀。
外間的綠意過來道:「主子,前頭安王爺來了,說是來找安王妃,你看?」
「不用管他,你也下去睡吧!」聽是安王,蘇清蕙心裡便有了數兒。
今個賀承回來了,斐斐還不回去,顯見就是來等黎平來請的,蘇清蕙伸手捏了捏賀承熟睡的的臉頰,賀承微微皺著眉,咕噥一聲。
第二日晉王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屋裡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
趕緊下床穿了鞋,外頭連伺候的侍女也沒有,忽然想起來,四個月前,清蕙便解散了府裡的僕役。
「王妃,王妃!」賀承在後院裡嚷著嗓子喊著。
旁邊的奶娘過來道:「王爺,王妃去了前頭,今個管家又采買了一批人回來,王妃娘娘正在看呢!」
賀承點頭,徑自去梳洗。
一會綠意端了午膳過來,在一旁看書的賀承奇道:「今個怎不擺在偏廳裡,王妃呢?」
綠意露著一口細碎整齊的小白牙,笑道:「王爺,王妃在前頭算這幾個月的開支,說讓您先用,她在前頭先隨便吃兩口!」
綠意說的十分清楚,賀承卻覺得哪裡有一點怪異,點頭道:「好,你先去前頭伺候王妃吧!」
拿起筷子,夾了一筷頭的芫爆仔鴿,才感覺不對來,今個的菜,都是紅色的:辣汁魚片,米椒肉片,麻婆豆腐,辣子雞。
雖都是他愛吃的菜,但是,這都是冬日的,他和清蕙提過,夏季裡喜歡清淡些的,這火熱的七月,這麼一桌菜吃下去,他心裡的火不得燒個幾天。
黎賀承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家小王妃,還在生著氣呢!
一時放了筷子,直接往前院裡飛奔而去。
蘇清蕙正在前頭與王府下頭的一幫掌櫃的對著這四個月的賬目,自古虎落平陽被犬欺,再稀鬆平常不過的。
岐王占了皇宮,晉王和安王杳無消息,下頭的這些人的賊膽便開始膨脹,雖短短四個月,這裡頭有好幾家的賬目都是一片混亂。
有幾個還有臉哭訴:「王妃娘娘,先前王爺不在,我們後頭沒人撐著,都遭各家商戶排擠,這,這,賬目實是入不敷出啊!」
蘇清蕙也不打斷,微微笑著,聽下頭的幾個掌櫃的,一個個哭訴,等他們說完,直接吩咐福伯:「老管家,將東西呈上來!」
福伯一下子便提了好幾個包袱過來。
那些剛才訴苦的,頓時臉色煞白,一個個眼神閃爍。
蘇清蕙笑道:「幾位掌櫃也是好能耐,不過四個月時間,就斂了這麼一筆銀子!」又對福伯道:「東西留下,包袱便賞給幾位掌櫃了!留著做個念想!」
幾位剛才還聲淚俱下的掌櫃,立即跪下來,頭磕的兒響,「王妃娘娘高抬貴手,奴才一時鬼迷了心竅,日後再不敢了!」
蘇清蕙端起茶盞,輕輕抿了兩口潤喉,見幾位掌櫃磕的頭皮都破了,才對福伯道:「帶下去吧!」
她這兩輩子都最恨被背叛,一雙清明的眼看著還在殿上的眾位掌櫃道:「幸賴眾位掌櫃在危難時刻依舊恪盡職守地為王府辛勞,回頭各位掌櫃去賬房上領這四個月各自店鋪裡賺得的五分之一的銀子,這是王爺和我給各位掌櫃的忠心的表彰!」
底下頓時一片嘩然,實在想不到晉王妃會如此大方!
晉王府做的營生,都是極掙錢的,便是書肆,應打著安言師傅的名頭,也是比一般的老字號書店都要好些。
「謝謝王妃,謝謝王妃!」反應過來的眾人對著蘇清蕙當真是感激涕零。
黎賀承便在這一片歡呼裡闖了進來,在蘇清蕙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便徑直走到蘇清蕙跟前。
嘴脣微微蠕動,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彎腰將坐在椅上的蘇清蕙扛在肩上。
眾目睽睽之下,晉王爺擄走了晉王妃!
「這,這?」
剛還謝晉王妃慷慨的眾人,一時面面相覷。
福伯笑眯眯地拍著手道:「各位掌櫃的,王爺和王妃恩愛,今個,要不,就先回去?若是有事,我再通知各位!」
老管家話還沒說完,殿裡頭便爆出了一陣笑聲,掌櫃們連連點頭,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出了府。
黎賀承將蘇清蕙一路扛到寢殿,光天化日的,蘇清蕙紅著臉,也不敢動。
等到了主院,賀承進了屋,吩咐後頭邁著小碎步快步跟過來的綠意道:「門關上,不需要伺候!」
綠意見王爺雖衝動,說起話來,倒是不緊不慢,料想,是太想念王妃了,低著頭應下,帶上門退了出去!
被放在床上的蘇清蕙,一張粉嫩的小臉上桃紅亂飛,咬著牙,看著賀承。
賀承見她果然是帶了氣的,上前便咬住了清蕙的耳朵,呢喃道:「惦記了這麼久,可得給我好好吃幾回!」
一邊按住清蕙敲在背上的拳頭,見清蕙眼裡含著淚,輕咬慢捻地吻了上去。
這一日,驪兒和倉佑沒見到母妃,鬧了許久,兩位奶娘都被綠意紅著臉攔下了。
京城裡的皇位接連變動,雖眼下爆出淵帝將帝位傳給了安王,但是京城裡還是暗自揣測,晉王是否會甘心?
安寧郡主的屍首被一個采草藥的郎中發現的時候,已經在腐蝕,爬滿了各種蟲蟻。
郎中喊了人過去,交給仵作,驗出,這是失蹤多日的安寧郡主,荻國阿魯特王子的王妃!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3:43
第二十五章
靜沅長公主聞訊趕來,幾度哭暈在府衙!
盧笏聽到消息,立即收拾了衣物銀子,連夜準備出城,到了城門口,守城的士兵大吼一聲道:「定遠侯有令,京城各處城門只進不可出!」
盧笏忍著心驚,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遞過去,那士兵卻看都不看。
盧笏忍著心痛,又摸出了一錠金子,低聲乞求道:「大人,奴家就這麼多了!」
那士兵這才正眼打量了盧笏一眼,盧笏驚疑不定地努力露著一張笑臉,忽地,只聽那士兵喊道:「快快拿下此人!」
「啊!大人,奴家只是想回老家看望病了的爹娘,還望通融通融!」
守門的士兵卻是不聽,用繩子將盧笏的手反綁在身後,喝斥道:「念叨什麼,到趙大人面前說去!」
士兵說的趙大人,正是趙二。
安王和晉王一致認定阿魯特和黎凌吉還在京城裡頭,是以,對各處城門絲毫不放鬆。
趙二近幾日正惦記著白芷的傷勢,對安寧郡主恨得咬牙,見到盧笏,差點沒笑出聲來,他可記得,芷兒說過,這盧笏和安寧郡主是狼狽為奸的!
這幾日正忙,沒來得及收拾,她倒自己裝在槍口上了!
「將人帶下去,仔細問一問!」趙二提著劍幽幽地說道。
盧笏怎麼說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又在張士釗身邊待了一段時間,自是明白這帶下去後的後果,忙匍匐在地上,大聲道:「大人饒命,我是盧府的四小姐,張翰林的夫人!」
「呵!」趙二不禁笑了,他認得這人,這人卻是不識的他一個小將的。
摸了摸劍鞘上的劍穗,道:「盧四小姐,張翰林不是已經將你休棄了,和安寧郡主謀劃的什麼,還是一五一十交代出來,也免得多受一些皮肉之苦!」
盧笏心頭猶如被澆了一盆冰水,透心涼,對上趙二似笑非笑又帶著恨意的眼睛,喃喃道:「你,你,是,晉王妃的人?」
趙二冷笑一聲,對著下頭的人道:「問仔細了,吐乾淨為止!」
如木頭人一般的盧笏,呆怔怔地看著上頭拖她的人!
盧笏還不明白,如果她今日不急著出城,或是不故作聰明地在臉上抹了一層蠟黃,又換了僕婦的衣裳,便是拿出十錠金子來,守門的也不會懷疑!
盧笏要是隻拿出一錠銀子,士兵還可以視而不見,這關頭,京城是是非之地,多少人想出去避一避風頭。
可是,盧笏為了易行路,穿了一身僕婦的衣裳,卻拿出了晃眼的金子,就不得不讓守門的士兵懷疑。
兵部尚書楚家的小姐楚冰帶著李夫人來拜訪,讓蘇清蕙十分意外。
李煥去年年底和盧府三小姐盧荻成婚,蘇志宏幫襯了喜酒的席面,蘇清蕙卻並沒有送禮過去。
李煥只是和蘇家有情分。
是以,蘇清蕙聽到李夫人上府求見的時候,還愣了愣,一邊揉著腰,一邊問身邊的綠意,「最近什麼事兒,能讓她過來?」
她和盧荻畢竟一直沒有交集。
綠意默想了一會,猜測道:「會不會是因為盧笏?王妃,我前兒聽吳大說,趙二的手下在城門口攔住了形跡可疑的盧笏,送到了牢裡扣押著呢!」
蘇清蕙心裡頭大致有了數,待見到一番盛裝打扮的楚冰和盧荻,蘇清蕙眼前還是亮瞭亮,這一段時日,她也很少出門,衣服也是撿了簡單的式樣穿,楚冰這十二幅牡丹吐蕊的羅裙,或明或暗,顏色搭配的恰當好處,當真是讓人看得移不開眼睛。
楚冰還是活潑好動的性子,一上來便輓著晉王妃的手,親熱地道:「城裡緊張了好些時候,我都不敢出門,現在可算穩定了!」
一邊說著一邊吐了吐舌頭。
蘇清蕙笑道:「剛好在家磨磨性子!」她對楚夫人感官甚好,覺得是一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是以,對楚冰,也有兩分自然的喜愛。
閒話兩句,楚冰表情略有遲疑,見晉王妃溫柔可親地看著她,緩緩地開口道:「蘇姐姐,盧姊姊有事想和你求個情!」
蘇清蕙一早便察覺到盧荻看過來的目光,笑道:「既是楚家妹妹帶來的,若是可以,定當幫襯幫襯,就是不知道是什麼事了?」
蘇清蕙眼波微轉,看向了盧荻。
盧荻低著頭,有些赧色地道:「實不相瞞,此事也唯有晉王妃能幫忙!」
頓了一瞬,盧荻抬起頭灼灼地看著蘇清蕙:「家姊前幾日被晉王爺的下屬抓了起來,雖是庶姊,畢竟也是盧府的子女,家母的意思是,難免會有損盧家子女的名聲!是以,不知可否勞煩晉王妃和晉王爺說說情?」
盧荻說的小心翼翼,只是眼神裡說到盧笏時的輕蔑,讓蘇清蕙不覺想起先前盧四小姐搶了盧三小姐未婚夫婿的事。
她可聽說盧荻和盧笏是結了仇的,盧荻這番舍了臉面求過來,估摸也是被逼迫的,盧笏倒是好福氣,到如今,盧家還沒捨棄她!
「李夫人,這事,我也尚不清楚,待晚些時候我問問王爺,若是家姊沒犯什麼事兒,定是讓家姊早日回家與李夫人團聚的!」
在蘇清蕙心裡,趙二定是知道盧笏和安寧郡主的事,白芷這次為著救她傷的那般重,趙二心裡不可能不恨安寧郡主,連帶著她的同夥盧笏,怕也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盧荻見晉王妃說的誠懇,忙起身道謝:「一直仰慕晉王妃娘娘的風采,今日得以親見,果真如外界說的風姿綽約!」
「李夫人過獎了,聽聞李夫人在閨中時也是才女,以後,不妨常和楚姑娘一起來府中坐坐!」蘇清蕙笑道。
晉王妃說的是和楚姑娘一起,盧荻微微垂眸應下,心裡卻是明白,這是一般的交際用語罷了,當不得真!
待楚冰和盧荻告辭,蘇清蕙不由輕輕吁了一口氣。
當年盧笏在青茹庵裡救過她一回,作為報答,她讓盧笏如願回了盧家,沒料到,她自個,卻成了盧笏和張士釗之間的跳板。
這一次,莫說白芷和趙二不願意輕易放過盧笏,便是她自己,也不願意就這般饒恕了盧笏。
先前盧笏將自己夜間被賊闖進房的事說給了安寧郡主,城中上下一時盛傳驪兒和倉佑不是賀承的孩子,這般污衊,什麼恩情也一筆勾銷了,連渣滓都不剩!
蘇清蕙理通了思緒,正待起身,腰上傳來一陣酸疼,蘇清蕙忙伸手按住,身後的綠意見到,過來給蘇清蕙揉了揉,說道:「王妃,王爺下手也太狠了些!」
蘇清蕙臉一紅,拉住綠意的手,將她拉到跟前,笑道:「你知道什麼不成?」
見綠意竟無半分臉紅,嘆道:「行,我可和你說,有人求到我跟前了,既是如此,那我批了!」
綠意眼一亮,燦燦地笑道:「主子,奴婢都聽您的,您許,奴婢自當願意!」
蘇清蕙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綠意光潔的額頭:「早就預謀好了,就等著我掉套兒呢!」
正說著,前頭綠意哥哥蘇貴過來喊妹妹,遞了一封信給綠意:「張翰林府上下人送來的,說是給娘娘或是王爺,你看著給吧!」
綠意接過,直接進殿裡遞給了蘇清蕙:「主子,張翰林府上送來的,說是給您或是交給王爺都行!」
張士釗?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3:53
第二十六章
岐王事拜,張士釗也有一定的功勞,在安王那裡也是得到重用,他能有什麼事而找她和賀承?
蘇清蕙輕輕開了口子,掏出裡頭的信,是他一貫用的宣紙,蘇清蕙看了一半兒,倒是奇了,張士釗也是為盧笏求情,言,他和盧氏還有一個孩子,不想讓孩子背著生母德行有虧的污點,求請晉王爺高抬貴手!
蘇清蕙收了信,心裡一時舉棋不定。
盧荻可以不管,張士釗卻是不行的,先前賀承那般危急,她求到張士釗府上,他竟答應幫忙,在岐王獨攬大局後,更是幾度擾亂岐王偵查安王和賀承的計劃。
不然,賀承和黎平不一定能如這般先發制人!
「王爺什麼時候回來?」蘇清蕙看著信件輕聲問道。
主子,怕是得到午時呢,王爺這些日子不是一直挺忙?」綠意提醒道。
清蕙輕輕地摩挲著手上的鐲子,賀承倒是好說,可是白芷為了她受了那般多的苦,若是就這般放了盧笏,她心裡也會對一心為白芷出氣的趙二有些過意不去!
蘇清蕙擰眉問綠意:「是來為盧笏求情的,可是你看白芷!」
綠意聽到這個,不由「嘿嘿」地笑了,帶著幾分幸災樂禍道:「主子,以前奴婢看盧笏在青茹庵裡待著也挺快活的,就讓她在那裡待一輩子吧!」
「一輩子?」蘇清蕙看著綠意,她明白綠意的意思,「讓她出家?」
綠意點頭,「對呀,主子,她不是念慕權勢,喜歡勾心鬥角,那就讓她清心寡慾地過一輩子,不是最好的懲罰嗎?」
一輩子清心寡慾,是最好的懲罰?蘇清蕙想到上一世的自己。
「讓她下江南,去倉佑城的青蕪庵吧!」蘇清蕙淡淡道。
賀承回來的時候,蘇清蕙和賀承說了一句,賀承沉思半晌後,道:「蕙蕙,這番是你和白芷受了牽累,還是問一聲趙二和白芷好些,她們拿命為我們,總得和人家交代一聲!」
清蕙鄭重點頭,白芷待她真是拿了兩輩子的命了,此事確當問下她們的意見。
夜裡,張府裡頭,張士釗聽了下人的回話,知道黎賀承願意放了盧笏,只是她需到江南青蕪庵裡出家,也是常常的松了一口氣!
盧笏如何,他並不關心,只是,他得為孩子考慮,張家他這一脈,保不齊只有幼兒這麼一滴骨血了,就算不養在爹娘身邊,他也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平安順遂,不會因爹娘的過錯而耽擱他將來的前程。
蘇清蕙想到那個送出家門事還皺巴巴的一張小臉,站在書桌前,看著墻上掛的一副稚兒圖,看了許久。
這是孩子出生三天后,他臨摹的。
也是第三天,他將孩子送了出去,他有時想,他是不是當真鐵石心腸,是不是蘇清蕙一早就看出,他是薄情寡義的?
正一個人陷在不可名狀的悲傷氛圍裡,書房門忽地被推開,李妍兒站在門口,輕聲道:「少爺,妾身已經哄了老太太睡下了,只是老太太睡著了還在睡夢裡喊著小少爺!」
阮瓔珞死了,盧笏走了,現在張士釗身邊,只剩下她和柳氏,柳氏出身青樓,這輩子也別想在張府有一席之位,倒是她,好歹也是書香名門之後,她哥一旦下場,必當一飛沖天,她的身份倒是也會水漲船高。
只是,孩子,還是張士釗給,才有的。
李妍兒一早便知道,張士釗喜歡她什麼,最是她半露微露一截脖頸的時候,微微側著臉,半仰著頭。
像極了張士釗喜歡的一個人。
朦朧的夜裡,帶著些許沁涼的晚風吹得人心頭微醺,在昏暗的油燈下,李妍兒微微露出的一截光滑的脖頸,像絲綢般,纏繞在張士釗的眼裡。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體內叫喧,張士釗伸出手勾住了李妍兒的腰帶。
衣物應聲而落,癱在了門邊,張士釗踢上了門。
倒在懷裡的李妍兒微微掙扎,帶著哭腔道:「士釗,這是在書房呢!」
張士釗眼中的火焰被撩撥的越發旺盛。
半眯著眼,張士釗將頭抵在李妍兒的肩上,「蕙兒!」一聲低喃從喉間溢出。
李妍兒眸間凶光乍現,立即低了頭,伸出嬌嫩的手指,輕輕撫在張士釗緊閉的眉眼間。
盧笏走出大牢的時候,心頭還忍不住顫抖。
裡頭霉濕的空氣裡帶著的陣陣惡臭,仿佛還縈繞在她的筆端,喉嚨間又是一陣翻滾,忙捂著口,搶自壓下心口的不適。
許是在潮濕陰暗的地方待了幾天,乍一出來,竟覺得天光有些刺得人睜不開眼。
正往前走著,一輛馬車忽停到她面前,正準備避讓,下來一個僕婦過來道:「四小姐,三小姐有請!」
盧笏這才發現這媽媽像是盧府裡的,迷糊糊地跟著她上了馬車。
馬車在城東的茶樓處停下,盧笏看了一眼人來人往的東大街,也是在這裡,去年,她還曾和安寧郡主一起來喝茶的,也是在這裡,她告訴安寧郡主,蘇清蕙曾被賊人夜闖香閨。
「四小姐,三小姐在樓上等你!」帶路的媽媽不緊不慢地道。
盧荻今個並未盛裝打扮,一身八成新的湖藍襦裙,手腕上套著一隻羊脂白玉鐲子,往那一坐,便是十分端莊嫻靜,那微微拿著茶蓋撥茶葉沫子的右手,像是天然地帶著幾分飄逸。
見到盧笏過來,盧荻微微抬了抬頭,身後的媽媽忙關了包廂的門,盧荻客氣地道:「四妹妹坐,今兒一別,怕是你我也不會有再見的時候了!」盧荻的聲音十分平淡。
盧笏嘲諷地笑了,「怎地,三姊姊,想必正值新婚燕之際,妹妹我當年搶你未婚夫婿的事,三姊姊都可以忘記了?哦,對,三姊姊現在的如意郎君,當年可是先看中妹妹我的,不知道三姊姊是用了什麼手段,從妹妹這裡搶了過去?」
李煥一開始確實是由李家老爺做主,和盧笏換了庚帖的,如果不是盧笏挑了張士釗這支高枝,確是沒後來盧荻成為李夫人的可能性。
盧荻的眸中帶了點鄙夷,看著盧笏笑的癲狂,手上的茶水,一個沒忍住,就整個地潑在了盧笏的臉上,哼道:「今個妹妹又一次讓三姊姊領會了,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盧笏抹了一把臉上的茶葉,冷聲道:「我無恥,不要臉,你是冰山上的雪蓮,聖潔,冰清,那請問美的不可方物的盧家三小姐,你今個約個賤人在此處,是為了喝茶?」
侍女又重新給盧荻上了一盞茶,盧荻看著上頭氤氳的熱氣,道:「晉王爺答應放你出來,前提是你要去倉佑城的青蕪庵出家修行,馬車已經給你備好了,今個便上路吧!」
盧荻見盧笏表情驚恐,笑了笑道:「不要試圖逃,晉王爺的人會一路護送你,那庵子,晉王已經打點好了!姊姊祝妹妹能夠在庵裡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盧笏萬沒想到,等著她的會是這般結局,盧家和張府都不會看著她戴罪死在牢裡,她是盧家的小姐,張府小公子的生母,所以,她盧笏不能有污名,她們想到了將她送到庵裡!
呵,真是好計謀!
她準備了折騰了這麼久,自以為能謀的張家,成為站在張士釗身後的女子,卻成了他往昔的背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4:03
第二十七章
盧笏覺得喉頭髮腥,緊緊咬著牙,恨恨地看著面前泰然自若,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盧荻!
微微啟口道:「便是我低到塵埃,我依舊是爹爹曾經最疼愛的小女兒,他唯一的掌上明珠,你和你娘,永遠只配在我和我娘面前搖尾乞憐,就算我去了庵裡,我的兒子,依舊會比你的兒子站的更高更遠!」
盧荻身後的媽媽,見盧笏已然有幾分駭然,忙扭著她下了樓,直接塞到馬車裡。
盧荻從二樓窗戶上看著車轆留下的一串串印記,恍惚中想起小時候,盧府後院裡你追我鬧的兩個小姊妹!
那時候爹爹獨寵盧笏的姨娘,府裡什麼最好的最稀罕的都是盧笏和姨娘的,她常常陪著母親默默抹眼淚。
從她有記憶以來,一直到十四歲,盧笏一直是她生命裡繞不過去的陰影,後來爹爹去世了,她和母親並不覺得哀傷,反而有一種解脫,以後盧府便是她們正房的天下了!
可是母親和她,都做不到決絕,她們繞過了盧笏,以致盧笏起了歹念奪她的姻緣!
到那時,母親才反省,盧笏就是一匹養不熟的狼!
走到今日,她對盧笏是有怨恨的,而今日以後,這個曾經讓她一直飽受煎熬與痛苦的妹妹,再也不會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了。
盧荻回在柳葉巷尾的李府時,李煥正在書房裡看書,從窗戶裡見到盧荻回來,心間有些複雜。
他是知道盧荻前些日子去了晉王府找了晉王妃,他本意是不願意盧荻去的,畢竟,雖然清蕙不說,可是,他們畢竟在一個屋檐下待了幾年,他對清蕙的性格還是有些了解的,便是以他和蘇府的情分,清蕙也不會拒絕盧荻!
什麼盧笏影響了盧家的名聲,李煥一點都不關心,他不想讓晉王妃為難,那晚,也是他和盧荻成婚以來,第一次鬧矛盾!
他不願意她去找晉王妃,她去鐵了心要去!
在院子裡頭的盧荻也看到了書房內的李煥,微微提了一點裙擺,上了台階,推開書房的門,窗台上一盆君子蘭清清幽幽地展著葉兒。
李煥並不看她,搖頭晃腦地念叨:「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
盧荻也不在意,兀自開口道:「夫君,我自問不比蘇清蕙差,只是你遇到她的時間早些罷了!」
「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
李煥仿佛沒有聽到盧荻的話罷,依舊自顧自地讀著,盧荻看了一會,落寞地退出書房。
裡頭的李煥神經質似地一遍遍背著「大學之道在明明德」,當夜府裡眾人都睡熟以後,李煥留了張字條在書房裡,背著一個小行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家。
管家報給盧荻,盧荻也只從書桌上的鎮紙下,摸到一個小紙條,上頭寫著:「雲遊四方,勿掛,勿念!」
嫁到李府一直以端莊雅靜示人的盧荻,頭一回發了瘋似地扔著桌上的東西!
蘇清蕙月半才從蘇侯氏那裡聽到李煥雲遊的消息,心裡一時不無慨嘆,她以為,上輩子是她耽擱了李煥的仕途,重來一輩子,李煥還是選擇了雲遊四方。
蘇清蕙吃盅裡的燕窩,遞給綠意,用娟帕擦了擦嘴角,問道:「白芷那邊如何了?」
綠意一邊將碗筷收拾到托盤上,一邊回道:「奴婢今個去看了,氣色已經去前幾日好了許多,現在就剩下好好休養筋骨了!」
二人正說著,驪兒的奶娘抱著驪兒匆匆地跑過來,一邊撫著驪兒的小腦袋,一邊氣喘吁吁地道:「小公子,不見,不見了!」
蘇清蕙腦子一翁,瞪大著眼看向奶娘,「你們不是在後花園裡看金魚?」
在密室裡的日子,怕兩個孩子無聊,釣了好些魚養在屋裡,給兩個小孩看著往,看慣了,沒有反而會急,是以,兩個奶娘每日午後都會抱;驪兒和倉佑去湖邊看魚。
賀承特地在湖邊設了欄桿,確保兩個孩子不會一不下心掉落下去。
「王妃,土匪,土匪啊,搶了小公子,立馬就沒了蹤影!」
奶娘有些語無倫次地道。
那人動手太快,她和同伴還沒反應過來,小主子便被一把掠走了!
「那,那倉佑的奶娘呢!」蘇清蕙猶不相信,她們是在晉王府,怎麼會,哪來的歹人!
「她,她,跳湖了!」奶娘瑟縮著肩膀道。
小公子是王府正妃的嫡子,又是嫡長子,將來必定是要繼承王府的,現在卻在她的懷裡被搶走了!
王爺和王妃肯定不會輕易饒過她!
「胡鬧!」聞訊趕來的賀承,聽到剛才那一句,忙斥道!
蘇清蕙兩步並做一步地撲到賀承懷裡,全身像是被抽了筋骨一樣,軟軟地靠著他,抓著賀承的胳膊道:「一定,一定要找回來!」
那一雙向來清凌凌的大眼,此時溢滿了眼淚,看向賀承時竟帶了幾分乞求和無助。
賀承知道她心裡的恐懼,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低聲哄著,「會找回來的,會找回來的!」
想起葬在玉山上的滿兒,賀承心裡滿是創痛,這時候能夠進王府偷的也唯有失蹤了的黎凌吉和阿魯特!
賀承知道清蕙心裡的擔憂,安撫了清蕙,賀承便立即派人通知了管三先生,讓他加強各處城門的堵截!
除了定遠侯,賀承還想到了一個人——張士釗!
京城李大大小小的客棧和落腳的農戶,都被御林軍查訪了個遍。
而,張翰林帶著小分隊人馬的失蹤,並不為大家知悉。
很快,晉王妃的小公子被刺客搶走的消息不脛而走!
一度引起京城眾人的恐慌,尤其是有孩子的人家,王府的小公子都能被奪走,何況他們這些平頭百姓!
倉佑丟失的前兩天,清蕙一直望著窗外愣神,門口有一點動靜,便會受到驚嚇似的,跑到門外來張望。
十足一個失了心魄的婦人。
賀承看著又是愧疚又是心疼,早知道會有這樣的意外,他寧願早一點告訴清蕙,那個孩子沒了。
賀承不忍看清蕙這般,帶著人馬又挨家挨戶搜查。
京城短短一段時日,先後兩次大換血,百姓都有些疲憊,對著貫穿始終的岐王一脈早已心懷怨恨,但凡有些蛛絲馬跡的,都和官府報備。
只是每每趙二或吳大帶著人馬趕過去的時候,都已經人去樓空。
日子一天天過去,晉王府的小公子依然杳無音信。
晉王府主院,菡萏見著綠意端著一蠱燕窩過來,上前打了簾子,對著綠意輕輕地搖了搖頭。
綠意不禁蹙了眉,走進去見依靠在窗前的王妃,渾身不由一顫,不過十日,王妃已經瘦了一大圈,整個人看起來竟有些弱不禁風的感覺。
綠意將燕窩放在桌上,輕聲道:「主子,這是廚上新燉好的,您多少用一些墊一墊吧,這些日子,奴婢眼看著您都和換了個身形一樣!」
蘇清蕙握了綠意的手,溫聲問道:「可去看了白芷,好些沒有?」
「好些了,今個看到奴婢還想下床來著,趙二知道她的急性子,特地安排了兩個粗壯的婦人守在她床前!」綠意有意哄主子開心,將今個白芷的小媳婦模樣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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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4:15
第二十八章
蘇清蕙想到白芷素來的脾氣,也不由笑了,對著綠意嘆道:「這幾個月也是苦了你們了!」
綠意見王妃緩了點神,忙將燕窩又遞了過來,見王妃吃了一半兒,心才微微落下,出去的時候,又讓奶娘將驪兒小姐抱過去陪王妃逗樂。
蘇清蕙抱著酥香柔軟的女兒,聽她時不時蹦出一個含糊的「娘」,心裡又是甜蜜,又是酸澀,細細地看著驪兒的小眉眼,卻怎麼也看不出來和倉佑相似的模樣。
驪兒舉著肉嘟嘟的小手,揮舞著朝娘親摸,蘇清蕙貼過臉去,小小的人兒,忽地便咧著嘴「哇」地一聲哭了。
一旁的奶娘忙要將驪兒抱起來,蘇清蕙揮了揮手,道:「不妨事,奶娘這兩日也回家看看孩子吧,驪兒我先帶兩日!」
奶娘也是剛生了孩子,丟下自家孩子來得王府,心裡自是對家裡的小冤家掛念,可是王府此時正是多事之秋,也不敢貿然答應,努努嘴,不知道說什麼好。
清蕙喚進來菡萏,道:「給奶娘取五十兩銀子,讓福伯安排個車馬送她回家待幾天!」
菡萏知道這是主子又軟了心腸,用胳膊肘碰了碰猶在一旁呆愣的奶娘,笑道:「還不謝謝王妃,我這一等大丫鬟,也沒得過五十兩一回的打賞呢!」
奶娘再次聽到「五十兩」,腦子一晃,驚喜地跪謝道:「謝謝王妃娘娘,奴婢回家定然全家老少都日日祈福保佑王妃和小主子長命百歲!」
蘇清蕙微微笑了一下,臉上露了倦容。
菡萏忙拉著還沒從驚喜中回過神來的奶娘出了門,回頭見王妃抱著驪兒小主子哭,心裡也不由地哽咽。
賀承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帶了一身露水回來,一進屋子,見床上的母女倆睡的香甜,眉頭不由松了些,也不敢驚醒清蕙,躡手躡腳地出去,讓下頭的送了熱水去隔壁屋裡洗漱。
已經有十日了,孩子還沒有一點消息,城門口四處一直只進不出,他甚至懷疑,黎凌吉和阿魯特或許是從密道裡出了城。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守在通往荻國必經處的張士釗了。
賀承換了身清爽的寢衣,小心翼翼地抱起驪兒交給綠意,剛剛挨著清蕙躺下,清蕙便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清蕙翻了個身,抱著賀承有些微涼的身子,含糊道:「怎麼才回來?」
說著,頭往賀承的身邊拱了拱。
顯然,這一刻,清蕙忘記了,忘記了那個丟失的孩子。
賀承理了理她拱的有些雜亂的頭髮,那張以往略有圓潤的臉,早已經瘦削下去,賀承嘴抵在清蕙的額頭,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告訴清蕙,那不是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早就已經沒了。
額頭,眼睛,鼻梁,嘴脣,脖頸,熱血來的是如此的快,清蕙的身子化為了一張柔軟的綢緞,溫涼地貼在賀承的身上。
多日來的焦慮,悲傷,在這一刻都化為玉山上清泠泠的水。
什麼溫熱的東西滴在賀承的臉上,賀承順手抹去,那柔滑的臉頰上,早已布滿了淚。
「蕙蕙,蕙蕙!」賀承低聲地一遍遍喚著清蕙的名字,喉間的那一句,「那不是我們的孩子」卻始終沒有吐出口。
許多年後,賀承有想過,或許是出於不忍,或許是,這個孩子,在他心裡,已經是他和清蕙的孩子,是代替滿兒來到他們身邊的。
極盡的酣暢過後,疲倦緩緩襲來,清蕙帶著難言的痛苦與滿足,被賀承抱在懷裡。
「蕙蕙,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會將倉佑帶回來!那是上天賜予我們的孩子!」
清蕙微微地應了一聲,便再一次昏沉沉地睡去。
倉佑失蹤,安王的繼位大典卻是有條不紊地進行準備中,黎平有意拖延,先找倉佑,但是不說朝中老臣不答應,便是賀承也不願意耽誤黎平。
目前新帝雖成了階下囚,但是黎凌吉還在逃,北邊的荻國虎視眈眈,揮軍北定迫在眉睫,朝中局勢急需穩定。
京城關閉了一月的城門,終於重新開啟。
八月初八,安王登基,改年號為「佑」,追封前安王黎洪為威帝,加封前安王妃為孝慈皇后,加封生母陳皇后為陳皇太妃,為加封驪兒為安敏郡主。
李公公身邊的小桂子,現在已經是總管大太監,晉王府的聖旨,卻是不假於人手,親自來宣讀。
對著福伯遞過來的賞銀,笑呵呵地領了,拱手道:「奴才謝謝王爺王妃的打賞!」
蘇清蕙今日著了正一品的親王妃服飾,頭上的頭飾頂的她頭有些發暈,勉力笑道:「桂公公客氣了!」
「客,客氣!」
一聲軟糯糯的聲音忽地從邊上蹦出來。
正是奶娘懷裡抱著的安敏小郡主。
白嫩嫩的小人兒穿著一件大紅的小衣裙,十分明艷可愛,一雙黑亮如寶石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桂公公,似乎在上下打量。
桂公公手上的拂塵一揮,笑道:「怪不得皇上和皇后娘娘愛煞了您府上的小郡主,這便是奴才這等冷心腸的人見了,也覺得眼前暖融融的!」
見晉王妃臉上的笑容暗了暗,桂公公忽地想起來,那個流落在外的倉佑小公子。
一個月了,這已然是皇宮裡和京城裡的禁忌,席皇后和晉王妃在閨閣中便情同姊妹,皇上和晉王更是生死弟兄,桂公公甚至不意聽見帝後戲謔,若是以後沒有孩子,不妨讓給晉王府!
這晉王府丟的哪是娃呀,這是藜國丟了一個小主子哦!
是以,便是一夜間攀上了一個太監官宦生涯的頂峰,桂公公待晉王府一直恭敬有加,誰也說不準,也許哪一天,這天下,真的會風水輪流轉地轉到晉王府!
待桂公公走了,清蕙對賀承道:「放進祠堂裡吧!」
賀承點點頭,雖說現在登基的是黎平,自古君臣有別,往日再親如兄弟,該守的禮節,還是要守的。
賀承收起聖旨,親自拿進祠堂,告了祖宗,焚了香,供在裡頭。
驪兒指劃著小手,想要摸一摸明黃的聖旨,賀承準備將她抱起來,卻被清蕙攔了下去,搖頭道:「慣不得!」
驪兒濕濛濛的大眼睛,看看爹爹,又看看娘親,眼裡像是忍著淚水。
卻是將一旁的安言師傅逗樂了,「這小冤家,我看著,是可以給我了!」
清蕙不妨師傅,這時候就開口,知道師傅在苦苦撐著日子了,將驪兒遞了過去,笑道:「師傅管一管也好,丁點大的人兒,已經皮的管不過來了!」
清蕙說著這話,仰臉看向身側的男人,見賀承微眯著眼,似乎有些不捨,捏了他手背,嗔道:「給叔太太,你還不捨不成?」
清蕙自那一夜後,整個人忽地便振作了起來。
賀承卻是更心疼她,此時見王妃一個眼裡一個柔波拋過來,心裡便立即軟了,自是沒有不應的,剛毅的臉,看著女兒萌乎乎茫然的小眼神,果決地點了頭!
清蕙知道他心裡還是心疼,可是,她也知道,師傅,怕是沒有多少時日了。
「王爺,王爺!」
祠堂外眾人正商討完畢,蘇貴氣喘吁吁地跑來,「小主子找到了!」
「什麼!」蘇清蕙心上震動,揪著賀承的衣服緊緊地盯著蘇貴!
「是,是趙將軍那邊傳來的消息,找到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4:28
第二十九章
賀承心頭微跳,一把扶住有些站立不穩的清蕙,聲音略帶沙啞地道:「你等我回來!」
說著便闊步急急走開,走了幾步,又回身叮囑綠意和菡萏道:「照顧好王妃!」
清蕙軟軟地靠在綠意身上,心裡七上八下的,這些日子她不願意賀承和師傅擔心,一直強撐著,老天保佑,終於找到了倉佑了。
綠意見王妃情緒激動,和菡萏微微對視,二人一起哄著讓晉王妃坐在軟塌上。
一旁的安言師傅看著軟塌上的驪兒無憂無慮地玩著線球,不由輕輕嘆了一聲。
自古都說養兒防老,可這養大一個孩子,得費多少周折啊!
安言師傅給清蕙遞了一盞茶,安慰道:「有些事啊,都是命裡定好的,倉佑和驪兒一出生便是藜國的祥瑞,以後啊,還會繼續造福藜國的,你安心才是!」
清蕙捧著茶,喝了一口,苦笑道:「師傅,我也不求這兩孩子怎樣成才,只要他們健健康康地長大便好!」
為人母以後,清蕙才能深切地體會當初爹爹和娘親待她的那份心。
阿魯特不說,黎凌吉這人便是有些心術不正的,當初,從他待大理寺卿詹家的女兒那般薄情寡義,便可看出。
詹家!
蘇清蕙腦子一震,倏地坐直了身子,嚇得安言師傅和綠意忙看過來。
蘇清蕙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了心緒,對綠意道:「你去定遠侯府上找義母,讓她找到黎凌吉身邊寵幸的那個婢女!」
綠意抬頭見主子一臉凝重,也不由的提了精神,匆匆地出了門。
蘇清蕙看著綠意的背影,眼神漸漸放空,黎凌吉寵幸的那個婢女四月前便已有了身孕,這是黎凌吉唯一的骨血。
他不可能不管她!
綠意一去便是許久,定遠侯府那邊想是正忙亂,也沒個消息傳來,安言師傅見清蕙額上沁出一層層的冷汗,過去拍著徒兒瘦削的肩,柔聲道:「好閨女,這時候你得穩住!」
清蕙心思不屬地點頭,如果,萬一,遇到了什麼不測,她的孩兒!
一陣冷顫從腳底升起。
蘇清蕙緊緊握著手中溫熱的茶盞,白瓷金邊的茶盞裡氤氳出淡淡的一層熱氣,像蘇清蕙心頭火燒火燎的煙霧。
日頭漸漸落山,七月傍晚的餘暉斜斜地從廂房的窗柩裡穿透過來,灑在屋中那張暗紅色的條形桌上。
一隻小貓不知道從哪裡竄了進來,窩在蘇清蕙身旁。
驪兒的視線立即便被這隻小貓咪吸引住了。企圖從軟塌上爬下來。
嚇了旁邊的安言師傅一跳,奶娘忙將驪兒抱下地,眾人便見驪兒手腳並用地往小貓那裡爬。
奶娘猶疑地跟在驪兒身後,想上前抱起來,又見眾人一副好奇地看著小主子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安言師傅見奶娘拘謹,擺擺手道:「不妨事!」
「喵,喵!」
「嗚,嗚!」
一娃一貓,兩人互相看著。
不一會,便見小奶貓爬到驪兒的身邊,軟嘟嘟的小爪子蹭在驪兒的小爪子上。
驪兒眼裡似有光華一閃,啪地一下子一巴掌拍了過去,小奶貓的小爪子被打了下來,不覺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驪兒,前爪微微前傾,似乎要撲上去。
看的一旁的幾個大人心裡咯一下。
忽地,驪兒一把拽過小奶貓抱在懷裡,緊乎乎的,咯咯地笑了起來。
也是這時候,清蕙才看到小奶貓凌空起來的小爪子上和小白一樣的,不由起身,提著裙子往屋外去!
是小白回來了!
空盪蕩的王府裡,下人一個個看著提著裙擺,在王府裡慌慌張張東跑西望的女主子。
七月的太陽十分晃眼,蘇清蕙嘴脣發乾,直覺告訴她,她沒有追上小白!
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蘇清蕙的心頭。
「小白,小白!你在哪裡?」
不出賀承所料,黎凌吉和阿魯特確實逃出了京城,一路向北,為了防人耳目,他們扮作了前往北方的商人。
按照他們的計劃,便是晉王和安王察覺他們已經出了京城,也要幾日以後,這幾日,足夠他們甩掉追兵。
卻不想賀承為了以防萬一,在當天便將張士釗派往通往荻國的必經之鎮——黑塞。
張士釗跟在岐王身邊也有數月,對岐王世子也有些熟悉,便是易了容,觀其身形也能察覺出,是以,當黎凌吉和阿魯特載著綢緞布匹經過的時候,便被一群人圍剿起來。
黎凌吉和阿魯特都做了易容,只是荻國人骨骼比藜國人要高大些,阿魯特即使扮作商隊的馬夫,也顯得有些突兀。
張士釗騎在馬上,周圍的火把漸次圍攏過來,一時明亮的像七月白日裡的太陽,竟有幾分灼人之感。
黎凌吉淡淡地看著張士釗,嘲諷道:「不過是我父王身邊的一條走狗罷了,就憑你,也想攔我的道?」
張士釗淡道:「世子多慮,我只是要帶回晉王府的那個孩子而已!」
張士釗眼風微微掃向黎凌吉身後的馬車。
努力隱著心頭的起伏,摩挲著手指上的玉扳指,笑道:「只要世子讓我能夠回去覆命,世子便是想去荻國,我也不攔著,還請世子和阿魯特王子稍作考慮!」
張士釗身後的兵士舉高了火把,一時燈火燦若星河,一眼望過去,有氣壓山河之勢。
黎凌吉看了一眼阿魯特,卻見阿魯特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黎凌吉一咬牙,從馬鞍上抽出劍,舉在頭頂,喊道:「張士釗你若敢攔半步,你的小主子,就將命喪黑塞!」
張士釗嘆了口氣,極為真摯地看著黎凌吉,頗為感傷地道:「我也追隨岐王許久,世子爺,你要知道,你邁出這一步,是永遠也回不了藜國了!」
見黎凌吉面上有哀戚之色,又道:「世子爺,如若你堅持去國北上,還望世子爺一路多多珍重!」
說著,身後的兵士讓出一條路,一隻馬從讓出的路里噠噠地出來,上面馱著幾個布袋子!
張士釗對阿魯特喊話道:「阿魯特王子,世子爺只是去你那客居,我藜國奉上金銀,還請荻國信守承諾,能夠好生招待世子爺!」
這突然來的一出,配上張士釗眼裡欲落不落的淚水,讓阿魯特心裡微驚!
卻見那匹馱著東西的馬已經走到了商隊的跟前。
阿魯特額上的青筋一個勁地跳,警惕地看著張士釗。
忽地,一隻箭羽飛過來,射在了馬背上,頓時一陣煙霧從馬背上散開,馬驚嚇的不停的打轉跳腳。
阿魯特憑著感覺要第一時間抓住那個馬車上的孩子,卻已然什麼都看不見,只得拼命突圍。
趙二將馬車牽了出來,張士釗看著馬車裡捆綁了手腳昏迷不醒的孩子,怒道:「放箭!」
箭羽頓時像雪花般簌簌而下,對著中間的包圍圈一頓猛射。
蒼白著臉兒,神識不醒的倉佑被張士釗護在懷裡,張士釗伸出手,顫抖地抹了抹倉佑的小臉,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倉佑的臉頰上。
誰也不能明白他對這個孩子的感情!
趙二上前問道:「張大人,是否立刻將小主子送回京城給太醫診治?」
張士釗抬頭看向趙二,半晌眯著眼答道:「趙大人負責善後,我先行一步,帶著孩子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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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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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3 00:04:41
第三十章
趙二猶疑了一下,正待反駁,卻又聽張士釗道:「趙大人跟著晉王爺出生入死多年,不在乎這微末的功勞,這回就做個人情,讓給我張某人吧!」
趙二不及反應,張士釗已經拍著馬,遠走了!
趙二只得返身處理還在箭矢中的阿魯特和黎凌吉!
趙二不知道,他少有的一次退步,成全了張士釗,也成全了賀承!
等了一日的蘇清蕙,只收到了賀承的簡筆信,說孩子在黑塞,他已經趕過去了。
蘇清蕙收了信,宿命的感覺再一次襲來。
當時有身孕的時候,她就沒想過是兩個孩子,倉佑像是上天忽然送給她的。
軟塌上的驪兒已經抱著小奶貓睡著了,清蕙讓奶娘將這一娃一貓帶回隔壁屋裡睡下。
蘇清蕙面色十分平靜,可是菡萏卻覺得這平靜的有一點讓她打顫。
就像七月的天,你看著艷陽高照,卻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是一陣電閃雷鳴。
恰好廚娘端著晚膳進來,菡萏輕聲道:「主子,安師傅多少用些吧!」
蘇清蕙本能想拒絕,一側頭看到師傅滿鬢的梨花白,將「不了」二字噎了下去,微微笑道:「師傅,您陪我用一些吧,等了這許久也沒個消息,我這肚子,真有些餓了!」
安言師傅上了年紀,幾番動盪,不是心裡惦記著沒將一身技能傳給心心念念的驪兒,怕是早在一次次動盪中早已撒了手。
蘇清蕙端著米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吞著,頓時心口一陣鈍痛,蘇清蕙驚叫了一聲,整個人忽地癱在了椅上,捂著胸口,疼痛難言。
夜風微涼,張士釗用軟布將孩子綁在背上,手裡的韁繩勒的隱隱滲出血跡來。
張士釗卻絲毫不覺,耳邊的風呼咧咧地吹,兩旁蔥蔥鬱郁的樹木像一個個注視著他的路人。
看著他的痛苦與決絕。
身後的兵士漸漸有些追不上張大人的馬。
接連兩個轉彎,不見了張大人的身影,一眾人勒著馬徘徊在馬路的交口,一是往右,前往京城,一是往左,去往南方。
張士釗身邊的長隨眼眸微眯,盯著左邊隱約可見的馬蹄印,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身後的人道:「張大人另有要事,我們先回京復命!」
底下的人略有微詞,支吾道:「可,可張大人若是遇到埋伏可如何是好,我等怎可就這般撇下他!」
長隨看著這兵士急的通紅的臉,輕輕笑道:「走吧,張大人自有主張!」說著就打馬往右邊走了。
後面幾人面面相覷,猶疑了一會,也跟著往右邊去了。
晚風吹在張士釗的臉上,有著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柔和清爽,再往前,便要出了黑塞了。
他把倉佑帶走,蘇清蕙真得記恨他一輩子了,可是,不帶走,早晚有一天這個孩子會知道自己不是王府的子嗣,以後,清蕙若是還有別的孩子,兄弟反目便是他的罪孽了。
他能為她做的,便是讓她繼續待在晉王的羽翼下,安安穩穩地過著日子,孩子在他身邊,她知道不會有事,念想卻是肯定的。
後來黎賀承帶著人馬追到黑塞的城門,守門的說,張士釗出了黑塞,便消失在去往南方的一望無前的道路上。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裡。
張士釗的隨從卻是回了京,派人上了一趟晉王府,告知晉王妃倉佑小公子已找到,由張大人照顧著,請王妃勿憂心。
然後,這長隨便當即帶著一家老小,出了城門。
又是一年三月,春和景明,微風輕拂,百花盛開,驪兒坐在櫻花樹下,搖頭晃腦地背著: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安言師傅在給墻角的薔薇花澆水,陽光照在她白的閃亮的銀發上,似乎都變得更溫柔了些,時光終於在晚年眷顧了這個老人。
安言師傅聽小徒弟背完,緩緩起身,笑吟吟地問驪兒:「今天吃糯米糕還是紅豆呀?」
五歲的驪兒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露著一口小小整齊的牙,朗聲道:「驪兒要吃紅豆!還要吃奶糕!」
白芷正端著熱乎乎的杏仁奶茶過來,聞言,笑道:「小郡主,昨個你踢毽子沒有比過宸兒,是你自個說的,今個的點心都讓給她了!」
驪兒這時也想起來了,耷拉著小腦袋怏怏地坐在小凳子上,半晌撅著小嘴,猶不死心地問白芷:「姨姨,那驪兒今天還剩下什麼?」
娘親規定她每日的點心只準有兩樣,她都輸給宸兒了!
白芷見她睜著一雙黑亮清澈的眸子,眼巴巴地看過來,別提有多可人疼。
白芷把心一橫,道:「你先喝了杏仁奶茶,姨姨給你偷去!」
驪兒卻並不驚喜,一把抓住了白芷的裙子,仰著小臉笑道:「姨姨,可不能了,這月已經過了三次了,要是再被娘發現,驪兒又要進宮學規矩了!」
這話說的,剛才還滿腔熱血,勢為小主子一口吃食而去兩肋插刀的白芷也泄了氣。
想起上一次進廚房,被綠意發現,告了王妃,氣的王妃幾日沒理她,她心裡也有些惴惴的。
安言師傅見這主僕為了口吃食,愁眉不展,抿嘴笑著不語,清蕙惦記她的壽數,唯恐她走之前未能如願將悉數才藝傳給驪兒,平日裡對驪兒稍微嚴苛了一些。
一主一僕在這花樹下,忽地就一起悲春傷秋起來。
綠意經過,覺得好笑,回去告訴蘇清蕙,蘇清蕙無奈道:「這宮,驪兒便是不想去,也是得去的,我是怕她知道她不去也得去,心裡會有陰影,才和她立了規矩,偷吃要去宮裡!」
便是不是偷吃,她也會用其他的法子讓驪兒去宮裡。
她私心裡也是不想驪兒去的,可是,斐斐在宮裡啊!
宮裡的華妃生了一個男孩,比驪兒小上兩歲,最是巴著驪兒,驪兒卻特別討厭華妃。
綠意知道主子在憂心皇后娘娘,出聲安撫道:「皇后娘娘也是太倔了一些,前幾年一直和皇上鬧矛盾,以致讓華妃撿了漏子!」
四年了,皇后一直無所出,眼看帝後關係也越來越淡漠。
再這般下去,這江山,以後搞不好真是華妃的了!
誰能想到晉王爺一時心憫救下的饑民,若干年後會成為皇帝的寵妃!
蘇清蕙揉了揉眉,笑道:「別嘀咕了,出去備一下,以後我帶驪兒進一趟宮!」頓了頓,又道:「給驪兒備五色糕點,再盛一點牛乳,給她車上吃!」
綠意一聽,立即笑道:「奴婢就知道還是主子最心疼小郡主,奴婢這就去!」
蘇清蕙看著綠意瞬間跑的沒了影兒,想著這驪兒可是將府上上上下下的心都攏了去了,便是往日裡扮著黑臉的綠意,私心裡也舍不得這小人兒少一口吃食。
只是想到斐斐,還是不由嘆了口氣。
驪兒被提溜上馬車的時候,滿臉的委屈,見母妃光華燦爛地坐在裡面,嘟聲道:「驪兒又沒有偷吃,母妃為嘛還帶驪兒去宮裡!」
蘇清蕙將她抱在腿上,指著一旁的食盒,溫煦地道:「母妃自己想犯規,舍不得驪兒沒得吃,這不,給驪兒帶了好幾樣,這皇宮,驪兒就勉為其難陪母妃走一趟可好?」
驪兒從綠意姨姨打開的食盒裡捏了一塊奶糕,輕輕咬了一口,眸子立即亮了起來,點著小腦袋,「驪兒陪母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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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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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3 00:04:51
第三十一章
不到一刻鐘便到了,宮門的人接了腰牌,見是晉王妃,立即恭恭敬敬地放了行。
這邊晉王妃剛進來,那邊便有人去通知了華妃娘娘。
這一兩年,華妃娘娘對晉王府小郡主的心思,可謂昭然若揭。
蓮裳聽到前頭傳話,說晉王妃帶著小郡主來了,忙迎到宮門前,對著晉王妃和小郡主福禮。
驪兒邁著小腿跑上前去,伸出小手拉著蓮裳道:「姨姨,免禮啦!」
蓮裳見小郡主膚白勝雪,奶裡奶氣地做出小大人的模樣來,疼惜地道:「皇后娘娘見到了小郡主,還不知道又得多歡喜呢!」
這話一出,清蕙本能地覺察出,斐斐和皇上怕又鬧出矛盾了,一雙清亮的眼,不由便看了眼蓮裳,蓮裳走到蘇清蕙跟前,低聲道:「前兒十五,皇上來殿裡,被主子趕走了!」
清蕙帶著驪兒,信步走入,只見寢殿裡珠簾垂地,悄無人聲,一縷淡淡的清香從碧紗窗中透出,驪兒雀躍地喚著:「姑母,驪兒來了!」
裡頭傳來一聲嚶嚀聲,席斐斐揉了揉眉,見到清蕙和驪兒出現在自己的寢宮裡,用手拍了拍腦袋,奇道:「你娘倆今個捨得進宮了!」
清蕙白眼道:「我可沒有不捨得進來!」
斐斐忙喚人進來伺候她穿衣梳頭,一邊笑嘻嘻地道:「我可悶死了,你娘倆個把月沒來了!」
驪兒舉著小手指,駁反道:「六天,姑母,是六天!」
席斐斐扔了一個小荷包給她,笑吟吟地道:「行,六天,小郡主,吃去吧!」
驪兒抱著裝著蜜餞的荷包,走到鳳床的腳踏上,坐下來,先數了有幾顆,然後寶貝地將荷包系在自己的腰帶上,這是皇后娘娘御賜的,娘親和綠意姨姨,可不敢來搶,夠她吃兩天了!
撿出一顆大的,塞到嘴裡,吧嗒了一下,美的往後仰去,睡在鳳床的腳踏上。
斐斐看著驪兒的小模樣,拍著清蕙的胳膊道:「你說,你女兒怎麼比你小時候還要招人疼啊!」
清蕙拍了她的手,冷聲道:「別扯遠了,我問你,你和皇上又是怎麼回事?」
這一問,先前還趣味盎然的席皇后,立即便如霜打了的茄子,托著下巴道:「還能怎麼,難道我還和一個饑民搶男人不成,他既然愛華妃,便去寵著愛著好了,我自個在這宮裡過我的日子!」
清蕙登時撂下臉來:「斐斐,封後大典,可是你自願的!」
席斐斐笑道:「我何嘗說不願做皇后了,只要不見黎平,這皇后做的也挺樂的!」
見清蕙還是皺著眉,嬉笑著道:「你看,我想給驪兒什麼就給什麼,滿皇宮的珍寶,我都要給驪兒做嫁妝,等過幾年,驪兒再大一點,我就舍了臉,再給她求個公主的恩典!」
二人正說話,有個小丫頭走到門外,蓮裳出去一會。
斐斐見蓮裳出去,便皺眉道:「那寵妃又來了,蕙蕙,我可和你說,孩子我是不會生了,你得生一個,不然,你我百年,這藜國還真交給她不成,這可是我黎家的!」
清蕙見她不像說笑,心裡沉了沉,雖說帝後這兩年也一直在鬧,但是斐斐還不曾說過不會生養的話來,這幾天,看來,華妃又膈應很了斐斐。
清蕙握著斐斐的手,軟和的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先過好自己的日子,你若真是不喜,何必一直忍著!」
這話一出,清蕙見斐斐的眼圈兒微微紅了一點,瞬息又見斐斐仰著臉,笑的張揚地道:「怎麼是忍著呢,我可是皇后呢!」
便是為了蕙蕙、驪兒和哥哥,她這皇后的位子,也得坐穩了!
蘇清蕙也沒有想到賀承從蜀地救回的饑民花花,最後會入了黎平的後宮,和斐斐爭寵!
更是趁著黎平一次酒醉,爬上了龍床,儘管事後,華妃口口聲聲說,是皇上錯將她認成了皇后,可是,寢宮裡,那般多的宮女侍衛,她若無心,也不會有今日的華妃。
黎平繼位沒幾年,黎凌吉父子的餘孽還沒有清楚乾淨,朝中諸位大臣對這個新上任的皇帝並沒有如淵帝在世時的敬畏。
當年黑塞,抓住了黎凌吉和阿魯特,但是還未押解到京城,荻國人便將二人救走了,這幾年賀承時不時要去北疆鎮壓蠢蠢欲動的荻國人。
斐斐這般只要占著後位的無可無不可,暗地裡也是和定遠侯府、席府一起為浴血在北疆的賀承保障後方糧草供應的太平。
蘇清蕙看著斐斐一臉無謂的樣子,十分心疼這個從江南和她一同走過來的女伴,心疼地道:「日子終歸是自己的,這般慪氣下去,也不是法子。」
斐斐扶了扶頭上的九尾鳳釵,一張杏仁小臉更顯瘦削了,輕聲道:「日子也不是我過成這樣的!」
那個人口口聲聲誓死要娶她,淵帝還在位的時候,他當著外邦使臣的面,說,他愛慕吏部尚書席大人府上的小姐,呵,他以為是孤注一擲喊出的話。
結果,她和陸格永無可能,陸格至今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將她娶進這深宮,白白地蹉跎她的年華。
席斐斐看了眼在榻上玩的歡的小驪兒,若不是為了晉王府上下,她怕是早脫離了鐵籠。
席斐斐拍了拍纖細潔潤的手,對小驪兒笑道:「來,到姑姑這裡來,給姑姑抱抱!」
驪兒一個虎撲衝了過來,趴在皇后姑姑懷裡,手裡還攥著一塊糕點,斐斐也不在意,捏著她軟糯糯的小臉蛋,柔聲笑問:「最近師傅教你什麼了呀?」
驪兒咽下去嘴裡的糕點,不急不緩地背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驪兒一開口,斐斐便笑了,笑容裡帶些苦澀。
肉嘟嘟的驪兒渾然未覺,滿心喜悅地咬了一口糕點,肥肥的小手上都是糕點屑子。
她知道,在皇宮裡,娘親看在皇后姑姑的面上,一向縱容她,唉,要是宮裡只有皇后姑姑,她真想不回王府了!
正咬著糕點的小胖妞,想到這裡,小眉頭不由打了結。
恰這時,蓮裳進來,稟道:「主子,華妃娘娘帶著大皇子來了!」
席斐斐起身,整了整衣襟,對著清蕙伸手道:「走吧,帶你去見一見咱們這位寵妃,近來架子可比往日又大上了些許,不是你來,怕是都不會進我這門兒!」
清蕙將手搭在斐斐手裡,無奈道:「何苦呢,若是不喜歡,發到冷宮就是了,你若真做了,皇上也不會多說什麼!」
斐斐寵溺地看了驪兒一眼,囑咐綠意看好驪兒,才轉過頭對清蕙道:「你不明白,難得有一個入眼的,他既喜歡,由著他去好了,我只要穩坐正宮,保證以後,咱們的小驪兒是最榮寵的公主就好!」
清蕙忽地腳步略頓,看著斐斐波瀾不驚的側顏,白花花的陽光三五不時地穿過院裡花樹的間隙兒投在斐斐的身上,清蕙可以清楚地看見她施的一層薄米分。
「斐斐,你是恨他對不對?」
清蕙盯著斐斐的臉,擲地有聲地問道,她怎麼忘記了,斐斐這般豪爽的女孩子,會能容忍華妃蹦躂這許久,她只是在等皇上。
她是一個驕傲的姑娘,大婚之際和皇上還在磨合,卻平地裡出現了一個華妃,她心裡的驕傲不允許她低頭,也不允許她放低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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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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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3 00:05:01
第三十二章
斐斐忽地咬了牙,別過頭,不願看清蕙。
墻角下花樹葉子的沙沙聲,像是一陣陣涌入清蕙的耳朵,在這陽光熱騰的午後,清蕙有些心悸。
她之前是怕斐斐繞不過這個彎,和皇上同寢養育一個孩子便好,可原來,斐斐是已對皇上用了情,下了心。
呵,不說三宮六院,黎平開了戒,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斐斐這傻姑娘要的真心,這皇宮怕是盛不下了。
兩人靜默許久,半晌斐斐嘆道:「多想無益,走,這寵妃的氣勢,你得和我一起去見見!我還就指著她給點樂子了!」
清蕙不動,不屑道:「一個妾侍罷了!」
斐斐不語,拉著清蕙往前頭去。
華妃坐在偏殿的左上首,膝前站著在吃著蜜餞的大皇子,她正拿著娟帕在給他擦沾在臉上的糖霜。
見到有人影晃過,忙抬起頭,一雙溫柔的杏眼,溫和地看著席皇后和晉王妃,起身福禮道:「臣妾見過皇后娘娘!」
斐斐虛虛抬手,「免禮!」
華妃直起身,對著晉王妃道:「晉王妃比前些日子看著氣色又好了許多,看來這晉王府的風水真是怡人!」
清蕙勉強笑道:「華妃娘娘謬讚了!」
蘇清蕙無力搭理華妃,在她眼裡,不過是可比如芥草的人,卻正是皇上和斐斐心裡的那條銀河。
華妃見晉王妃不怎麼搭理自己,面上也有幾分尷尬,見二人身後,並沒有安敏郡主,眼神微閃,輕聲道:「皇兒一直嚷著要和安敏郡主玩,沒想到,安敏郡主今個沒來!」
清蕙見華妃提起驪兒,絲毫不加掩飾,漠然地看了眼華妃,冷聲道:「花兒,大皇子也有三歲了,也該是時候啟蒙了!」
華妃神情一震,藜國皇子一旦啟蒙,就必須離開母妃的宮殿,獨自居住。
這是每一個皇子必須要走的路,華妃並沒有異議,可是,蘇清蕙喊她「花兒!」
這是她最開始告訴晉王和安王的名字,當她跪在晉王的馬下,乞求一粥一飯的時候。
一股屈辱感襲上心頭,華妃攥緊了衣袖下的拳頭,渾身微微顫抖起來,仰著頭道:「晉王妃,妾身早由皇上更名為雨檬了,還望晉王妃莫記混了!」
蘇清蕙前世和張士釗的後院周旋了許多年,即便是重生回來,對妾侍還是有一種天然的反感,縱使,這一捷徑讓華妃一飛沖天,成為寵耀後宮的妃子。
華妃的忍耐看在蘇清蕙的眼裡,並不當回事兒,她的丈夫當年一時善心救下的貧女,這時也好將主意打到她女兒身上,若是十多年後,兩個孩子雙方有意,那又是另一回事。
斐斐見華妃已經氣的面色漲紅,淡聲道:「華妃若是無事,便先退下吧!」
華妃也不搭理斐斐,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坐在對面用茶蓋抹著茶葉沫子的蘇清蕙,大皇子似乎察覺到母妃的情緒,怔怔地看著她。
蘇清蕙坦然地任由華妃打量。
一陣詭異的靜謐過後,華妃抱起大皇子,氣咻咻地走了。
席皇后不免詫異:「以前我覺得我的性子已經夠急得了,沒想到清蕙你也這般!」
清蕙笑嘆:「古話說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蘇清蕙心裡是打定主意,等賀承這次回來,一定要他和斐斐說好,這皇后不當也罷了,斐斐不過二十來歲,真要困在這裡自怨自艾不成!
華妃是哭著去御書房的,外頭的桂公公,遠遠地見華妃牽著大皇子過來,便眯起了眼。
囑咐手底下的小吉子,你一會有時間去皇太妃的宮裡串串門。
小吉子是新帝繼位後進的宮,一次被別的大太監欺負,桂公公路過見到,收到了手底下,做徒弟栽培。
小吉子人也比較活泛,桂公公話一出口,他便明白,這華妃又得吃頓皇太妃的苦頭了。
「哎呦,華妃娘娘,您今個有空來看皇上啊,真是不巧,皇上剛說不讓人打擾呢,您看,要不,您晚會再來?」
桂公公對著近前來的華妃說的客套,卻並不熱絡,不說旁的,便說他的師父李公公當時是夏太后的人,他當然也得站在席皇后這邊,而且,他在新帝身邊伺候了幾年,也並不覺得,華妃真有如外界所傳的那般得寵。
華妃睥睨了桂公公一眼,將身側的大皇子往身前一推,「大皇子想念父皇,桂公公只管去稟一聲便是!」
大皇子睜著懵懂的眼睛,不明所以地望著母妃。
桂公公笑的臉上猶如罩了一層暖暖的陽光,爽快地點頭道:「華妃娘娘既然吩咐了,老奴自當遵命!」
又轉身對小吉子道:「還不快帶華妃娘娘去偏殿裡頭喝口茶,歇歇腳!」
說著對著華妃娘娘微微低首,進了內殿,皇上正在批奏章,見進來的是桂公公,將朱筆擱在了筆架上,「怎麼,華妃沒走?」
剛才門口的動靜,他也是聽到了一點,在御書房外敢這般吵鬧的,也只有華妃。
若是那個人,怕是不會吵鬧,直接闖了進來。
皇帝心上微微有些苦澀。
桂公公見皇上一雙劍眉微微上挑,琥珀色的眼裡暗如星辰,帶著些許涼意,低頭稟道:「啟稟主子,華妃娘娘說大殿下掛念皇上!」
在這位帝王身邊伺候了幾年,桂公公也能七七八八地摸準了主子的脾性,別看華妃娘娘現在風頭正盛,這後宮啊,皇上才是天。
殿裡一時靜默。
黎平看著桂公公畢恭畢敬的一張臉,略抬抬手,淡聲道:「回華妃,回宮裡等朕一起用晚膳!」
「是!」
桂公公心頭微微一動,皇上這是還要用著華妃呢!輕手輕腳地出了御書房,走到外頭,日光晃的人有些刺眼。
偏殿裡頭,剛沏好的龍井茶還微微冒著熱氣,上頭輕嫩的葉片已經舒展開,清漾漾的,卻是一口都未用,華妃見桂公公過來,忙站起來要往御書房去。
卻被身前的小吉子攔住了,華妃不耐地看了桂公公一眼。
桂公公笑道:「陛下真有要事處理,還請華妃娘娘移步回宮!陛下忙完了,會去看大皇子殿下!」
華妃心口一噎,她正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腦子裡一直是晉王妃的那句「花兒!」她早已是帝王的妃子,並且生下了陛下唯一的子嗣,一個王妃憑什麼這般折辱她!
看著桂公公要笑不笑的一張臉,華妃直覺氣血上涌,眼前金星直冒,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在口裡,華妃扶著身邊的宮女,沉沉地吐出一個字:「回!」
小吉子看著一行人走了,挨到師傅跟前,低聲道:「師傅,這是從皇后娘娘宮裡出來呢!」
桂公公尖細的嗓子咕噥道:「該回了!」
見小徒弟懵懂地看著自己,桂公公難得溫和地笑了一下,晉王殿下就要回來了,皇后娘娘還顧忌什麼!
御書房裡頭的黎平,見外頭沒了聲音,知道是華妃大約走了,不由琢磨起,招進桂公公進來問了幾句,知道是晉王妃進宮了,心下不由惆悵,斐斐現在還估計著帶兵在外的賀承,等賀承回來,這宮裡,怕是就留不住她了!
只是前幾年局勢未定,內憂外患的,多少王公大臣明著暗著要把女兒送進宮來,博得一點恩寵,他不願意委屈斐斐,也不想毀了他對斐斐的諾言,才將計就計,利用了一下花花。
作者: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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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3 00:05:13
第三十三章
他也沒想到,花花得勢後,會這般猖狂,連皇后都敢頂撞,可是,無疑,花花又是頂好的一把槍,堵住了眾大臣的悠悠之口,他的皇后反而是「賢德淑良」。
黎平想到這個字,不由的嘴角便帶了兩分笑意,那個在新婚之際,還意欲逃親的斐斐,有朝一日竟和這四個字聯繫到了一起。
他這些年路過她的宮殿的時候,也曾疑惑過,他將那如百靈鳥一般的斐斐留在宮殿裡,到底是對還是錯,也許當年,他該成全她和陸格?
陸格在哪裡,他是知道的。
黎平靠在椅背上,頭微微後仰。
許久擰眉喚道:「小桂子,天氣漸暖了,讓御膳房做些鮮嫩可口的野味送到皇后宮裡,各地送上來的新鮮物什,也都往那邊送去!」
他知道斐斐不稀罕這些,可是他能做的,卻只有這些!
桂公公微微嘆氣,都一一應了。
東西送到席斐斐跟前,席斐斐卻是一眼都沒睇,懶懶地對小驪兒道:「去看看,喜歡什麼讓綠意記下來,都是你的!」
小驪兒搖了搖腦袋,「不要,驪兒不稀罕這些花的綠的,驪兒就喜歡甜蜜蜜的東西,其他的驪兒都不稀罕!」
驪兒一邊說著,一邊眼巴巴地水汪汪地看著自己的母妃。
蘇清蕙伸手一拽,將她懷裡的小繡囊拽了出來,「行啊,知道藏食了!」
小驪兒見母妃將自個才悄悄放進去的兩塊蜜餞拿走了,嘴巴一撇,一雙大而黑的眼睛裡,便蓄滿了晶瑩的水珠,吧嗒吧嗒,就要往下掉。
斐斐將她攬了過來,護在身前,用臉頰去蹭驪兒的,笑道:「哎呦,小心肝,你母妃壞,留在宮裡,陪姑姑吧!」
小驪兒緩緩地搖了小腦袋,「姑姑會有弟弟妹妹陪!」
斐斐見她說的認真,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頰:「我的小公主,姑姑有你就夠了!」
從她皇外祖母,到她母親,甚至她,都和這皇家牽扯不斷,卻沒有誰真正享了作為皇家婦或皇家女的福分,她要驪兒獨享這份福分!
蘇清蕙在宮門落鑰之前出了宮,驪兒在宮裡蹦躂了一天,怏怏的窩在綠意身上,三月的春風時不時吹起車簾的一角,蘇清蕙隱約見外面稀稀落落地擺著小玩意的攤子。
見女兒睡意朦朧,愛撫地摸了摸她的小臉,吩咐綠意道:「讓車夫停一下!」
清蕙帶著白芷下車,選了一對糖人,又買了些許裝蛐蛐的小籠子,她本意並不希望驪兒這般小就跟著師傅念書的,只是師傅年紀漸高,卻是等不得的。
正在挑選珠花的蘇清蕙,視線觸及右邊,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擺攤的老大爺見這位夫人看著男孩兒玩的木刀、弓箭出神,心裡嘀咕,這估摸又是哪家生不出男孩兒的夫人。
蘇清蕙卻是想起了那個被張士釗帶走的孩子,也不知道倉佑怎麼樣了,這幾年,她不提,賀承也不提。
「這幾樣,也一併包著吧!」清蕙指著弓箭刀輕聲道。
「哎,好勒!」賣東西的老大爺樂呵呵地道,又拿了幾串今個串好的蘭花遞給白芷,「我家老婆子串著玩的,給小姐夫人戴個新鮮!」
「咯吱、咯吱」,王府馬車對面,又過來一輛馬車,穩穩地停在蘇清蕙五米外。
王府的護衛瞬息間要過來護著王妃,被蘇清蕙一個眼風掃過去,都縮回了邁出的步子。
蘇清蕙看到,這是張府的馬車。
「夫人,你看,這把小弓箭好精巧,少爺一定喜歡!」一陣香儂軟語從馬車裡飄了出來,空氣裡隱約浮動著些許脂米分味兒。
蘇清蕙鼻尖微癢,拿起娟帕擦了擦鼻端。
一旁的白芷看著馬車上走下來的人皺了眉。
張士釗帶著倉佑失蹤後,張府裡的妾侍李妍兒卻是被查出有了身孕,由張老太太做主,升了貴妾,下頭的人見風使舵,喚她一聲「夫人」,她也穩當當地應著。
張士釗不在,張老太爺,也睜隻眼閉隻眼,那個孩子不見了,以後,張家或許都是奎兒的了。
此刻,李妍兒在侍女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她今天是去李家回來,嫂子盧荻三年前將母親從江陵接了過來,爹爹和姨娘也厚著臉皮跟了過來,沒想到嫂子卻將他們拒之門外了。
當時爹爹和姨娘在李府門前又哭又鬧,盧荻讓盧府的兄長帶著一幫人強制性地將他們送回了江陵。
可是哥哥一直沒有回來,李妍兒坐在馬車裡有些恍惚,哥哥不見了,夫君也不見了,她之前一心鑽營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左護右擁,奴僕成全?紫服加身,珠冠加頂?
「夫人,您說少爺會喜歡哪個?」
李妍兒被侍女的聲音驚醒,撩開車簾,便見到了那個忘不掉的身影,蘇清蕙於她,大約是一輩子的夢魘了。
「行吧,你覺得好,就都包起來!奎兒就歡喜這些!」
「婢妾拜見王妃娘娘!」李妍兒像是才看到蘇清蕙似的,湖藍色的裙擺下,一雙隱約可見的米分底藍面的繡花鞋急急地後退兩步福禮。
蘇清蕙並不搭理,兀自在看著攤前的小玩意兒。
「王妃要是喜歡,這些都算婢妾的,只是,府裡的幼子一直哭鬧著要小弓箭,男孩子就喜歡這些,還請王妃割愛,改日,婢妾送些女孩子家歡喜的到王府賠罪!」
李妍兒上前兩步,輕輕巧巧,語帶笑意地道。
卻字字剜心。
蘇清蕙放下拿在手中觀看的小蘭花戒指,微微轉身,對著李妍兒有些紅暈的臉,「啪」「啪」兩下,簌簌有聲。
李妍兒一張俏臉,瞬間便腫脹了起來,蘇清蕙吩咐白芷付了錢,去到下一個攤子上買了幾串糖葫蘆,才上了王府的馬車。
李妍兒站在大街上,仰臉看天,呵,再尊貴又如何,夫君在外九死一生,唯一的男孩兒還被張士釗帶走了,蘇清蕙又比她李妍兒好過幾分?
蘇清蕙上了馬車,見綠意懷裡的驪兒睡的香甜,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頭髮,低聲吩咐白芷道:「一會讓趙二去一趟張府見張家老太爺,盧笏去了青蕪庵,玉山上,不是還有一座青茹庵!」
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容忍李妍兒在她跟前蹦躂到現在,「張府不是還有個柳姨娘?」
白芷點頭,「是的,主子,柳姨娘這兩年帶著家僕,四下找尋張士釗,並不在京城!」
「斷了她和張家的聯繫!」
她想看看,她一個女子在外面,又要如何生存!
以前想著,有些人這輩子不再打交道便是,可是再看到李妍兒的這一刻忽然發現,人與人之間,也是有宿命的,比如她和李妍兒,比如蘇清汐。
蘇清蕙昨夜被張士釗驚擾的半宿沒睡,等天濛濛亮的時候,才困意襲來,沉沉地睡去。
再醒來已經是午時,她聽著白芷在外間裡悉悉索索地擺著什麼東西,輕聲喚了一聲:「白芷!」
白芷剛從廚房用食盒提了午膳過來,正猶豫著要不要擺開,喊夫人起來?
她進府這許久,也沒見到夫人睡到這個點,以前茉兒在,這些活茉兒應付的輕巧,輪到她,卻有些為難。
聽到夫人喚她,白芷忙輕步進了裡間,「夫人,奴婢伺候您起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5:22
第三十四章
見夫人沒有拒絕,白芷這才上前,將蘇清蕙微微用力抱了起來,蘇清蕙也沒有拒絕,許是昨日在山裡跑的太久了些,她現在覺得身上各處關節都酸痛。
模模糊糊地淨了面,用了些午膳,靠在院裡的鞦韆架上,閉著眼,輕輕地晃悠著。
白芷在廊上打著絡子,時不時看兩眼夫人,老管家將她提做了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特地吩咐她,旁的活計不需做,只要看顧好夫人便可。
她針線活兒不好,也只能假裝打打絡子,她一個粗使丫鬟,就這般陰差陽錯地成了貼身大丫鬟,幸好,這位夫人也不太在意身邊的這些小事。
空氣裡的浮塵在淡淡溫煦的秋光裡隱約可見,蘇清蕙閉著眼,隱約要入夢鄉,不妨被白芷輕輕地喚了起來。
「夫人,老管家在院外,說有事要請示您,您看?」
蘇清蕙挑挑眉,揉了揉鬢發,扶著鞦韆兩邊的繩索,下了鞦韆,微微一動,便覺得身上扯著疼,深呼吸了一口,才道:「讓管家進來吧!」
老管家低著頭進了院子,微微遲疑了一下,道:「夫人,五味樓的掌櫃的,送了一對姊妹花過來,說是送給夫人您聽個小曲的!」
「小曲?」蘇清蕙腦子裡轉過這個詞,便反應了過來,她爹在官場沉浮多年,她自小便見過娘親應對這些唱曲的,唱戲的,拉彈唱奏,說來說去,也不過是,給您府上送小妾來了。
「收了吧,將西院裡的廂房再收拾兩間出來,和茉兒一塊兒住著!新來的,管家多看顧一些!」
蘇清蕙不疾不徐地道。
他張士釗既然開了例,收了一房,她這個原配夫人,再幫他收幾個也是應有之義。
「夫人,您看,您要不要過目一下?」老管家硬著頭皮問道。
「哦,有什麼過人之處不成?」蘇清蕙奇道,見老管家不應聲,對白芷招手道:「來,扶我去看看!」
她的腳腫的疼,可這疼,好像又是可以忽略,可以自我麻痺的。
「夫人,要不,我讓那兩人過來這邊,也省的您跑一趟?」老管家見蘇清蕙略有不便,提議道。
蘇清蕙抬頭看了一眼老管家,忽地有些泄氣,「算了,不見了,給掌櫃的一些銀子,等會老爺回來,就說是我送他的!」
她和張士釗是沒法過下去了,各自相安估摸是最好的狀態了。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去見什麼姊妹花。
老管家想到門外候著的一對雙頰染著紅暈的姊妹花,又看著有些頹勢的夫人,搖頭離開了。
張士釗回來的時候,楊氏姊妹花已經安頓好,都在西院西側一排四間的小房裡,先前是放雜物的,連著茉兒一起,都住了進去,一人一間,還空了一間。
東院的燭火已經熄了,西院裡卻甚是亮堂,張士釗一踏進去,被那一排三間燭火吸引,有些莫名其妙,身後的長隨稟道:「主子,剛才老管家說,五味樓送了一對姊妹花過來,夫人幫您收著了!」
張士釗腦子一頓,「姊妹花?五味樓?」
「是,屬下估摸,正是那天在五味樓,您聽小曲的那一對姑娘!」
張士釗默言,難道是程校尉送來的?可是,程校尉看似是十分灑脫之人,又是孤家寡人一個,總會想到這些彎彎繞繞的。
不是程校尉,便是五味樓的掌櫃了,看那天的樣子,他是極護著這一對姊妹花,怕被染指的,又為何送到他府上。
「你去查一下五味樓的掌櫃,那一對,既是夫人收下的,還是給夫人吧!」
長隨正準備應下,卻見張士釗腳步微頓,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還是留在西院吧!」
俊朗的眉宇間有些煩悶,這一段時日,他明顯感覺到蘇清蕙是有意和他緩和關係的,他也準備借驢下坡,昨晚,與其說是程校尉把他灌多了,不如說,是他自願醉的。
他模糊地記得進了她的院子,依稀聞到些許蘭花香,他知道是她放在窗台的那一盆,放心地睡了過去,沒想到,卻被一個婢女攪亂了!
張士釗眼裡起了一點陰影,咬牙道:「告訴管家,以後,茉兒就負責西院的粗使活計!」
長隨見主子轉身往東院去,忙跟在後面。
真的來到了東院門口,見裡頭黑漆漆的,一輪半弦月掛在樹上頭,張士釗盯著院裡東窗下那棵黑簌簌的樹,眼神有些落寞地道:「明天和夫人說,我約了程校尉並幾個同僚中秋來家夜宴,屆時麻煩夫人準備招待各家夫人小姐!」
身邊的長隨見怪不怪地應下,有多少個夜晚,他陪著主子走到夫人的東院外,主子總是在間隙裡,便會想到諸如此般的宴席,需要夫人共同前往。
其實,他想,為的也不過是,多見夫人幾眼吧!
中秋佳節,蘇清蕙一早便起床安排各處事宜,她在交際這事上向來不和張士釗鬥氣,張士釗為了官場,她是希望認識幾個處得來的夫人或小姐,偶爾也可走動。
再者,她也希望,爹娘每每從旁人口中聽到她的消息,也是琴瑟和鳴的。
夜幕漸漸降臨,便有客人絡繹來到,蘇清蕙侯在二門外,接待官夫人小姐們,蜀地嗜辣,人也奔放熱絡,相較於江南的女兒家,蘇清蕙覺得和這樣的相處,更省心些。
前院裡男子們的喧嘩聲透到後院裡,女眷也就兩桌,三三兩兩地聊著些許趣味或瑣事,蘇清蕙聽的興趣盎然,不妨,白芷過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蘇清蕙歉意地站起來,落落大方道:「管家娘子尋我,我去去就來,諸位夫人小姐暫且聊著,可莫怪我招待不周呵!」
「哪裡,哪裡,張夫人儘管去!」
「是咯,妹子忒客氣了,我們一處聊著逗樂,可費了妹子不少心勁,妹子去便是!」
蘇清蕙虛應了兩句,跟著白芷出來,走到拐角,低聲問道:「你說那一對姊妹上去唱曲了?」
白芷回道:「是的,夫人,是程校尉說了一句,老爺就讓管家娘子來後院尋那一對姊妹了,可是,姊姊無論如何不肯讓妹妹去,正鬧著呢!」
本來是送給張士釗的,府上一個子嗣都沒有,姊妹倆只要有一個有了孩子,便是兩人都在這府上扎根了,現下這般,張士釗是順手推舟,想把這姊妹再送出去。
不說張府也是豪富人家,便是張士釗自個,也可以算作前途無量了,她又連半個孩子都無,說來,做小,也沒有比張家更好的了,更何況,下一家,還不定是什麼樣的人家。
姊姊不願意妹妹一起出去,也是愛護妹妹。
蘇清蕙靜默了一會,道:「妹妹不去便不去吧,和管家娘子說,讓妹妹過來女眷這邊唱曲兒!」
程修見到只單單那個年紀大些的過來,有著一雙翦水秋瞳的豆蔻少女並不見,不由看向了張士釗,輕笑道:「我可聽說是一對的,張兄是寶貝著,不捨得給我們瞧一眼?」
張士釗揮著手道:「程弟莫急!」看向管家,「怎地還有一個呢?」
老管家稟道:「夫人聽說大人這邊要聽小曲,說女眷那邊也想聽個樂子,另一個,正在夫人那邊呢!」
張士釗和程修都微怔,一時不明白蘇清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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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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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3 00:05:33
第三十五章
程修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而盡!
先前聽說五味樓的掌櫃給張府送來一對姊妹花,他還私下動了肝火,此番,不過是準備將那一對喊出來彈奏一曲,讓別的大人帶回去,省的蘇清蕙看著心煩,看來,蘇清蕙,卻並不準備領他的意。
蘇清蕙實是不準備領程修的意,尤其當她見到那個娉娉裊裊抱著琵琶走進來的少女時。
她的臉頰燒的火辣辣地疼。
雖是一對眼睛,可那神情,卻也分明和她像了六分朝上,兩桌的女眷見進來這麼一個,都有些怔愣,頓時面面相覷。
還是先前喊蘇清蕙妹子的婦人拍掌笑道:「張大人真是對妹子體貼入微,哪兒找來這般靈巧的會唱小曲兒的!」
諸位夫人如得了赦令一般,都紛紛附和,交際場上,看得清,說不破,十分真的事,也是沒影兒的事,不要說,也才像了五六分罷了!
不過,還是有婦人暗下咂舌,放著這麼一位美人坯子的夫人在家,還搜摸著這贗版的出來。
一個晚上,姓楊的小姑娘唱了些什麼,蘇清蕙並未聽清,等宴席散了,蘇清蕙看著小姑娘抱著琵琶我見猶憐的模樣,心裡五味雜陳。
蘇清蕙兩個月沒有接到家裡的信,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心下有些疑惑,連寫了幾封信回去,那邊卻一直沒有音訊。
索性在蜀地也是無甚事做,蘇清蕙收了行禮,準備回倉佑城一趟,再過兩月便到年下了,她趕在年前回來尚可。
白芷有些猶疑,忐忑地問蘇清蕙:「夫人,要不要和老爺說一聲?」
蘇清蕙遲疑了一下,這個問題她也想過,但是他們二人近來也有月余沒有碰面了,她的存在對張士釗來說該是可有可無的,「讓老管家轉告一聲就好!」
老管家看著夫人和白芷登上馬車,嘴脣囁嚅幾下,終久是說出了口:「夫人,要不等老爺回來再動身?」
蘇清蕙笑笑,「老爺公務繁忙,不知幾時回來,老管家轉告一聲便好!」
畢竟是女主子,老管家無奈。
到了城門,守門的聽是知州的夫人,忙放行。
出城門的那一刻,蘇清蕙竟有一種解脫的感覺,這一去,如果可以不回來,該有多好,或許她可以流失在這蜀地到江南的任何一段路上,自此行雲野鶴,自由自在地來往於山丘河流之間,而不僅僅是那一處宅院。
前頭馬夫「馭」地一下,馬不滿地抬起前蹄叫了一聲,馬車一陣晃動,白芷掀起一點車簾,問:「大叔,怎麼了?」
眼睛卻是看向前面的一人一馬時,怔愣住了,一身青色官袍想是還未來得及換下,一雙昔日似挑非挑的桃花眼此時滿是凝霜的森寒,白芷不禁打了個寒顫,直覺不好!
「夫人,為夫來接你回去!」
張士釗的聲音緩慢而清晰,帶著不易察覺出的隱忍和怒火。
蘇清蕙不禁自嘲起來,剛還想著縱游於山水之間,轉眼,卻是出個城門便是極限了。
「夫君,爹爹和娘親許久未有音訊傳來,我心上掛念,想去探望一下,年前便會回轉,夫君不必擔憂!」蘇清蕙的聲音輕輕淺淺,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果決。
張士釗眼神微暗,抿緊下脣。
一時只聽得見馬兒焦慮的踢蹄子的聲音。
「夫人,蜀地現時匪亂多,路上極不太平,你這般輕車簡裝出門,遇到匪寇,也是平白讓岳父岳母憂心,不若跟為夫先回去,我讓程校尉派手下送一封八百里急件到蘇府!」
張士釗說的坦誠,可是蘇清蕙卻覺得哪裡有些詭異。
又不可否認,張士釗說的在理,將要過冬,匪寇都在打家劫舍儲存糧食。
城門的守衛,不一會兒功夫便見到先後出城門的知州夫人和大人又雙雙回轉,一時不禁咂摸,這是二人鬧彆扭了呢,沒想到知州也是疼婆娘的,親自追了出來。
當張士釗成為張尚書之後,這一段事故傳了出去,又是一段佳話。
而此刻,蘇清蕙回到張府,裡頭小楊氏和茉兒都在裡頭候著,張士釗看見這二人,眉上顯出不耐,斥道:「回去!」
大楊氏那晚便被劉副將軍收到了府上,只留小楊氏一個在張府,真是惶惶之際,被張士釗一陣斷喝,心裡一害怕,腳下一軟,竟摔倒在地上。
茉兒想扶又不敢動,眼巴巴地看向蘇清蕙,哀憐地喚了一聲:「夫人!奴婢知錯了!」
蘇清蕙眼皮未抬,淡聲問張士釗:「不知夫君什麼時候準備正式給這二人行入門禮,我也好早些安排!」
張士釗看著蘇清蕙請冷冷的模樣,心臟驟縮,「為夫並沒有此意,夫人當粗使丫鬟使喚便好!」
茉兒和地上的小楊氏絕望地低了頭,也不敢再造次。
蘇清蕙略有意外,仿若無人地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張士釗看著她的背影,心上一陣煩亂,錯過了那一晚,他和蘇清蕙的裂縫,又不知道何時才能圓囫。
要是日後蘇清蕙知道她爹爹已經去世,是他攔截下來那封信,並且拒絕讓她回去奔喪,她怕是會恨他吧!
張士釗有時覺得,他和蘇清蕙之間,好像是老天開的一個玩笑,開頭錯了,便是步步錯,誠如蘇清蕙在新婚之夜所言,他確實是以色相謀,便是後頭有了一點真心,二人之間卻早已千山重重了!
張士釗回了書房,給蘇清楠寫了一封信,交代了這邊的大致情況,讓蘇清楠暫時代為相瞞。
蘇志宏的喪事,蘇清蕙沒有回來奔喪,只言片語都沒有,蘇侯氏和蘇清楠又悲痛又擔憂在外的清蕙是不是出了事,收到張士釗的心,難免又是一場痛哭,可是沒有什麼比清蕙的安危更重要,當即,蘇清楠和蘇侯氏各寫了一封信保平安,只說要到年尾,蘇志宏公事繁忙,沒空提筆。
蘇清蕙收到娘親和哥哥的信,也不疑有它!
寒冬,蘇清蕙晨起開窗,見外頭白茫茫的一片,問白芷道:「籮筐備好了嗎?」
白芷正端著溫水進來,笑嘻嘻地道:「都備好了,夫人,您先用早膳!」
蘇清蕙半月未出門了,上一次去山上取景入畫,腳下的石頭上結了一層薄冰,蘇清蕙直接從山腰上摔了下來,還好白芷反應快,抓住了她。
卻也是摔傷了胳膊和腿,在家休養了半個月了。
白芷為了給蘇清蕙解悶,教蘇清蕙捕麻谷。
窗外的那棵樹到了冬天,光禿禿的,上面卻棲了許多麻谷,時不時飛下來,在院裡的白雪上留下一串串腳印。
蘇清蕙喝了一碗熱粥,白芷已經在雪地上支了一個籮筐,籮筐下面的白雪上塞了許多秕谷。
一根繩子從籮筐上一直牽到屋裡,蘇清蕙一眨不眨地盯著樹上時不時飛下來又警惕地飛走的麻谷,緊張的臉上都上了一層紅暈。
衙門裡今天休沐,張士釗晨起在府裡各處走動,晃到東院門前,見裡頭寂靜無聲,不由多看了兩眼,便見到東窗前的樹底下置的籮筐,眼眸微眯,順著線看向了趴在東窗口看著麻谷的人。
她的兩頰微紅,睫毛上沾著冬日的霧氣凝聚成的點點水珠,張士釗忽然想到古詩裡的盈盈一汪秋水,晨光透出的紅霞,不濃不淡地點綴在瞳孔上,那雙眼睛,像一副大家手下的冬雪初晴山水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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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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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3 00:05:44
第三十六章
「噗」地一聲,樹下的籮筐應聲而下,「哎呀,好像抓到了兩隻!」
東窗旁的人,忍不住雀躍。
蘇清蕙直覺地右轉,便見到了立在院門口的張士釗,嘴角的笑意瞬間僵硬。
寒風凜肅,張士釗的頭髮上氤氳著一層水霧,在白皚皚的雪地裡,像是不染纖塵的翩翩佳公子。
兩人對望一眼,張士釗忽地開口道:「冬日寒氣重,不若我請幾位同僚一起過來烤鹿肉,夫人意下如何?」
張士釗的聲音裡有些微的顫抖。
蘇清蕙轉了轉手上的繩子,樹枝上的雪在寒風中一點點地飄落下來,籮筐裡罩著的兩隻鳥兒在裡頭撲騰著翅膀。
「好,夫君若有意,我提前讓管家安排好!」
蘇清蕙說完這句,對著張士釗微微頷首,便對白芷道:「外頭寒氣重,窗關了吧!」
張士釗意興闌珊,乾脆找程修喝兩壺!
晴了一日,雪水融化了許多,到晚間,又薄薄地結了一層冰,蘇清蕙左手抱著暖爐看白芷提著食盒進屋子來,笑道:「你和我一塊兒用吧!我一人也索然無味!」
白芷點頭,擺好了蘇清蕙的飯菜後,夾了一點坐在繡凳上一點點地扒飯,蘇清蕙無奈,分了兩碟菜給她。
收拾碗筷的時候,白芷想起來似的,對蘇清蕙道:「夫人,剛奴婢在廚房裡聽說,老爺今日和程校尉一起去剿匪了,像是去的比較遠,怕是得有幾天才回來!」
蘇清蕙奇了一下,「這不是程校尉的活嗎?他怎麼去了?」
白芷笑道:「許是覺得新鮮,想去看看吧!」
蘇清蕙聞言笑笑不語,該是鬧得嚴重了些,才使張士釗也不能安心地穩坐後方。
前頭的事兒,蘇清蕙並不感興趣,她的胳膊和腿還沒好,只能窩在府裡,傷的是右手,卻是連提筆作畫也是不能夠的。
一連晴了兩天,枝椏上的雪都化完了,蘇清蕙罩了十七隻麻谷,留了兩隻看著機靈的,養在籠子裡,其他的都讓白芷送給老管家下酒了。
這一夜裡,蘇清蕙睡的燥熱,只覺得要喝水,卻一隻醒不來,心裡知道怕是魘住了。
卻忽地被白芷推醒,「夫人,夫人,快醒醒,起火了,起火了!」
蘇清蕙倏地驚醒,睜眼卻見火勢已經蔓延到窗戶上,晴了兩天,窗柩極易燃著,蘇清蕙趕緊起來,屋外卻傳來男子粗獷的聲音,嚇得兩人渾身一激靈!
白芷本能地將蘇清蕙護在身後,門外顯然便是縱火的,白芷一咬牙,將蘇清蕙扶著,一步一步地往門口挪。
外頭的人見裡頭有人出來,傳來爽笑聲,蘇清蕙頭皮一陣發麻,剛到門口,外頭忽然射過來一隻帶著火星的箭羽。
白芷努力穩住心神,對蘇清蕙道:「夫人,暫且出不得,奴婢先去把這些賊人殺了,再來救你!」
蘇清蕙隱約見約有四五人,有些心冷地道:「算了白芷,你一個姑娘家,外頭都是有身手的,我腿腳不便,就留在這屋裡吧,你自個走吧,要是有人來救,是我命大,不然,不能白添了你一條命!」
白芷沒有吱聲,挑了門邊倚著的掃帚便衝了出去,蘇清蕙略略詫異,她都不知道,白芷竟也有些功夫的底子。
也許是半柱香的功夫,也許是一刻,那短短的須臾,在蘇清蕙往後的記憶裡一直猶如一輩子那麼長。
火勢越來越旺,那些人將箭羽主要集中在西院,顯然是之前便打聽好的,白芷心下狂躁不已,再這般下去,就算她最後殺死了這幾個,主子也得葬身火海了!
眼看火已經燎起了整間屋子,門口擋風的厚實的布簾正燒的裡啪啦,上頭的珠子滴在地上像是砸在白芷的心臟上,一下又一下!
當官兵衝進來的時候,白芷猛踢開身前的大漢,也不管踢出去的一腳是不是有刀,腳上的倏痛白芷尚來不及感知,便一頭扎進了火屋裡,蘇清蕙躲在房間的一空地上,已經被煙燻得有些神志不清。
「夫人,夫人,白芷一定會救你出去!」
白芷將蘇清蕙整個人倚在她肩上,試圖帶著她出去,沒走兩步,蘇清蕙覺得自個整個人好像飛了起來。
「轟」一聲,白芷將她甩了出來,房上的大梁掉了下來,砸中了白芷,蘇清蕙飛離的那一刻,她看見了白芷的眼睛,閃著火光。
頃刻間,整個屋子塌了。
蘇清蕙碰地的瞬間,震得整個左半邊身子都木了。
「清蕙!清蕙!」
蘇清蕙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程修,衣袍上沾了許多血跡,瞳孔要裂出來似的。
程修是跟著匪寇一路追過來的,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張士釗和他在樹林裡熬了兩夜,那邊匪寇大隊人馬一殲滅,就病來如山倒,險些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張士釗和程修都以為,這一幫逃竄的匪寇只是要混到城裡來,掩人耳目罷了,並沒想到會直接衝著張府來。
張士釗是在第二日到的城裡,張府東院兒已經化作了廢墟,西院兒還遙遙地立著,茉兒和小楊氏昨晚在各自屋裡不敢出來,躲過了一劫,老管家傷了一條腿。
張士釗風寒猛地入體,又驚聞府中出事,縱然病的頭重腳輕,還是要來看一眼躺在床上未醒的蘇清蕙。
她的胳膊、腿都上了繃帶,整個人像蠶蛹一樣,眉目凄惶,該是夢見了什麼不好的。
昔日倔強清冷的模樣再不復見,張士釗忽地就紅了眼眶,他在前頭立了功,卻連累她受此災禍。
程修不期然望見張士釗眼眶泛紅,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士釗兄,大夫說嫂夫人只是傷了些筋骨,養些時日便好了!」
張士釗定定地看著程修搖頭,「子休,真是對不住你,我厚著臉皮從你那討要了白芷來,沒想到卻……」
張士釗得知程修手下有會拳腳的女子,特地討要了一個過來,放在蘇清蕙身邊,說是看顧蘇清蕙,有時,也是眼線,沒想到,這丫鬟真的捨命救了蘇清蕙。
程修默然,白芷是他向管三先生要的,是管三先生培養了多年的,此番,管三先生怕是會動怒!
「噗通」一聲,張士釗整個人忽地向後仰去,程修尚未反應過來,忙大聲喊大夫。
老大夫把了脈,頷首嘆息道:「本是一兩副藥便好的,現今,老夫,先開兩服藥熬熬,明日再看看!」
「大夫,我的病怎麼了?」張士釗醒轉過來,有些疑惑地問道,他不就是傷寒嗎?怎麼老大夫一臉頹喪。
「大人呀,你是風寒侵體,可這來勢凶猛,你又急怒攻心,若再不好好調理,老夫也就無能為力了!」老大夫說著到窗前的桌子上研磨提筆寫了一張方子。
一旁的程修也怔了怔,見張士釗目裡有些不置信,寬慰道:「士釗兄這幾日安心養身子,有什麼事吩咐兄弟我做便好了!」
張士釗有些感激地看向程修,「為兄這般境地,也不和子休客氣,還托子休多為看顧一些了!」
他和程修也相處了些日子,平日裡常一起喝酒,對程修的為人也有幾分信重,這次,蘇清蕙還是多虧程修的手下捨命相救才得以脫離火海,現在,他夫妻二人雙雙有恙,張士釗也不和程修客氣。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5:54
第三十七章
蘇清蕙睡了兩天都沒有醒來,程修讓人每天給她喂水喂藥,可是睡夢中的蘇清蕙並不配合,常常脖子上都是藥汁水跡。
程修問老大夫,老大夫也只說:「自己不想醒,老夫也無能為力!」
程修聽到這話,心裡有些沉重,他和張士釗作了一段時間的酒友,也趁張士釗酒意朦朧的時候,套過幾次話,對她夫妻二人的生活,有大致的了解。
「蘇清蕙,你還這樣年輕,以後的路,誰又能說得清呢,睡過去,就什麼也沒了!」
程修像是呢喃,又像是呼喚。
當日,程修便讓人在蘇清蕙的房間裡插了梅花,放了兩隻麻谷,她和白芷捕的那兩隻也葬身在了火海里。
這邊蘇清蕙沒醒,那邊,張士釗的風寒越來越嚴重,夜裡開始盜汗。
程修將那批匪寇交給劉副將軍,請了幾日假在家裡照看張士釗夫妻二人,將管三先生那邊的大夫都拉了過來。
這一夜,又下雪了,雪花輕輕灑灑地飄在地上,沒一會兒便融化了,程修做莽夫慣了,今夜卻忽地起了點傷懷,他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了什麼接近張士釗?
是因為蘇清蕙是他叔祖母的關門弟子,還是他們初來蜀地,他在城門遠遠的一瞥,那個像三月桃花一樣柔美的女子,有一雙清凌凌地眼睛,又黑又亮,像春天水田裡剛剛脫胎的小蝌蚪,又像無數個守著山頭堵截匪寇的夜裡,天空上或明或暗的星星。
就那般不期然地撞進了他的眼睛,進入到他自個也摸不著的內心深處,開闢出來一塊柔軟無比的空地。
她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像有魔力的手,在那塊空地上撒上種子,待風吹過,會長出輕盈盈的花。
程修無意識地推開蘇清蕙的門,不禁皺了眉頭,裡頭守夜的丫鬟竟不知所蹤。
程修近前兩步,那向來瑩潤的臉頰因了多日臥床有些乾澀蒼白,長長的睫毛覆在眼瞼上,像隨時會飛走的小火蛾。
她的脖子上有一根紅色的線,可能掛著吊墜。
程修微微低頭,香脂的清香從鼻翼掠過。
右手小手指輕輕地碰了碰她小巧的鼻子,有些微涼。清滑。
走廊有腳步聲傳來,程修迅疾退出了房,拐到走廊另一端,回頭看,是蘇清蕙房裡伺候的丫鬟回來了。
程修這才看了看自己右手的小手指,那一瞬間,他竟有戰慄的感覺。
「少爺,少爺,張大人不好了!」
院裡傳來趙二疾呼的聲音。
程修鎖著眉,三兩步跑過去,卻見張士釗躺在床上渾身顫抖,額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張士釗的長隨遞過來一封信給程修,「程大人,老爺說,如若他熬不過這一關,煩請您把這封信交給夫人!」
程修匆匆接過,見上頭寫著:「賢妻清蕙親啟」
上面的墨跡已經乾涸,許是這兩天張士釗一早便寫好的!
程修將信塞到懷裡,對張士釗的長隨道:「吩咐下去,給屋子生暖爐,你備些酒精,給你家主子擦拭!」
有那麼一瞬間,程修腦子裡閃過那個小巧的鼻子,閃過張士釗就此過世的念頭,可是,他腦海里的另一個小人不屑於這般做。
也許是死馬當活馬醫,後半夜張士釗身上的溫度開始下降,老大夫摸著鬍子笑道:「算是熬過來了!真不容易啊!」
張士釗的長隨當即便對著程修下跪,「程大人,我家老爺的命是您救的!」
程修舒了一口氣,笑道:「沒事就好!」
第二日張士釗還在昏睡,蘇清蕙卻醒了,在晨光微曦的時候,一縷淡淡的雲霞透過雲層,射出些許白亮在天邊。
蘇清蕙的眼瞼被微微刺了一下,忽然就睜開了,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腦海里的第一個念頭是,倉佑,她要回倉佑!
程修得知蘇清蕙已醒的消息,腿立即便拔開了,卻又立即收了回來,笑道:「我就不過去了,吩咐丫鬟們要好生伺候著,若是再出了丁點紕漏,就等著被發賣吧!」
管家福伯微怔,這還是第一回,他從少爺的口裡聽到「發賣」這個詞。
張士釗是在下午的時候醒的,得知蘇清蕙已經醒了,不由又濕了眼眶,他以為他和她這一輩子,就這樣結束了!
程修笑道:「士釗兄,等你們兩口子好了,可得好好犒勞我,給我保一門好親!」
張士釗聲線微弱地笑著應了。
他不知道,他和蘇清蕙的真正磨難在這一日才開始,自此永無回還的可能性。
這一點在丫鬟傳話過來,說張夫人想要回倉佑城的時候,張士釗便開始驚覺。
張士釗並不能拖托多久,因為這一回蘇清蕙歸心已定,她能下床扶著丫鬟走動的時候,便備好了馬車。
張士釗趕到門外,人馬俱已齊備,他沒有再攔阻她的理由,匪寇已除!
張士釗扶著馬車,凝聲道:「一路珍重!」
蘇清蕙看他微微側著的身子有些羸弱地靠著長隨,輕輕道了一句:「夫君也珍重,這一去,怕是到年初以後才回來,望夫君諒解!」
張士釗頷首。
他並沒有看蘇清蕙,也沒有告訴她岳父已逝。
或許,是這一刻,張士釗面對他和蘇清蕙百孔千瘡的關係,沒有勇氣再親自在上面劃下一道血痕。
縱然待蘇清蕙回到倉佑城,也會明白,她的爹爹已不在的現實。
可是,現在,看著她滿是期翼的眼睛,對歸巢的眷戀,張士釗始終沒有開口。
在日頭許多個日夜,張士釗常常回想起這一天,他目送著蘇清蕙上馬車,對她說「一路珍重」,她的眼裡劃過一絲劫後的溫情。
那是一個晴朗的早上,她的眼睫上掛著清晨的寒霜,帶著些許朦朧。
如果在這一刻,他敢於面對,敢於直言,或許,她不會如後來那般對他完全封閉。
世上許多事,是回不到那個點的,藜國素來信宿命,張士釗常常報以不屑,在張士釗從朝堂上退下後的那幾年,他回想起年輕時候的往事,猛然發現,一切早已冥冥中註定。
他和蘇清蕙各自執拗,不願服軟的性格,註定了他們之間的宿命。
蘇清蕙回到倉佑城以後,一封信也沒有。
張士釗心下不放心,研磨給蘇清楠寫了一封信問及家中狀況,末尾一句,提了一句蘇清蕙。
信寫好,他拿起來在窗口的風下晾了晾,才折好,吩咐管家拿到驛站寄出去。
他是知道蘇清蕙對於岳父的依賴的,這一趟回去,連最後一面都未能見上,也不知道那個素來寡淡的女子,能否受得住?
倉佑城張府的管家也給他來過信,言蘇清楠的夫人李氏在岳父去世後,有些偏幫著蘇志遠侵占蘇家二房的錢財。張士釗有些不放心,又提筆給倉佑城的現任知州寫了一封信,請他多看顧幾分岳家。
他在程修住的巷子裡,重新置辦了一處宅院,依舊是東西兩院的格局,東院依舊留給蘇清蕙,請成衣鋪子的繡娘按照蘇清蕙以往的尺寸,置辦了一年四季二十套衣裳,休沐的時候就和程修一起去古玩店珍寶店裡頭淘些他以為蘇清蕙會喜歡的東西來放在空盪蕩的東院裡頭。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6:05
第三十八章
尤其是春節前後,東院裡頭依然琳琅滿目,可是張士釗像是著了魔一般,東院裡放不下,就放到倉庫裡頭,便是盥手的盆兒,他也選了兩個樣式回來,一個喜鵲登梅如意銅盆,一個梅蘭竹菊祥雲銅盆,他試想著她那一天無意打開倉庫,發現裡頭竟是她喜歡的插屏,古琴。
張士釗是和程修在一起過的年,閒來無事便和程修去走街串巷,喝幾壺酒,一場生死過後,張士釗視程修為兄弟。
也是在這時候,程修才真的發覺了張士釗對蘇清蕙的情意,他不解,既是視若珍寶,又何以鬧到這般不相往來的境地?
心裡的一點火焰,程修再也沒表露出來過,年少的時候,他也以為不過是一點思慕之情罷了,待到許久以後,在管三先生介紹了一個又一個大家閨秀給他,他的腦海里卻總是蘇清蕙的面影的時候,他才遲鈍地發現,原來,有些思慕是可以成為過眼雲煙,有些,卻像是烙在心間。
饒是去了信,張士釗對蘇清蕙去倉佑城以後的事情依舊一無所知,蘇清楠並未回他的信,年後,他又去了兩封信,卻始終沒有收到蘇家的回信。
蘇清蕙是在正月過後才從倉佑城回來的,事先未打一聲招呼,她到家的時候,張士釗並不在家,而是去錦城赴總督大人的宴席,一去五天,中間接到管家的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近三個月的音信杳無,他甚至以為她不會回來了。
緊趕慢趕,他在第五日的夜裡回到了家。
那晚,他滿心期翼,一路上默默地在心裡盤算如果她記恨他,他該如何?如果她自此不願多看他一眼,甚至閉門不見,他又該如何,許多忐忑恐懼的念頭伴隨著那櫻口瓊鼻,那纖纖素手,在張士釗的腦海里來回翻滾。
從城門到府上的路,忽地變遠了許多,想起年少時,在京城初見柳兒時候的怦然心動。
這一次,是她的夫人。
他一度忘了,他的夫人,婦德有虧。
他剛入府,便見管家吞吞吐吐,要他去夫人房中看看,呵!他看到的是什麼!
修長的玉頸下,春嬌玉嫩,紅脣微張,一身白色軟煙羅襟下一片濕漉漉,正是蘇清蕙,桌上是蘇家特製的百花釀。
而對面的男子,正是故人,昔年借居蘇家的李煥!
管家低聲道:「是李公子送夫人回來的,已經在府上住了兩天,今日,李公子拜別,夫人特地為他餞別,大人,這酒估摸烈性太強了!」
張士釗沒有吱聲,婚前他約模知道蘇清蕙是一個有些不墨守成規的女子,偶爾時有放浪形骸之舉,除了那一次在船上鬧出的事,並未有不能對人言之事,而這一次,一個已婚婦人,在夫家,竟敢明目張膽的和男子共處一室!
在他所不知道的,她會倉佑城的那些日子呢,怪道三個月,一封音信也無,岳父對李煥有知遇之恩,他定當會去奔喪!
他的夫人,原來自始至終都沒有忘記過這個男人!
張士釗覺得自己真是個笑話,觸眼所及,都是他熱頭熱鬧地挑選回來的花瓶,屏風,連墻上掛著的山居圖,還是他從程修府上的倉庫裡翻出來的。
張士釗未出一言,冷冷地看著這二人,大步走開,跨上長隨還未來得及牽到馬廄裡的坐騎,直奔程修府上去!
老管家看著他去的方向,料到該是去找程校尉喝酒了,吩咐下人將李公子帶回了客舍。
「老爺,老爺,你醒醒,醒醒!」一雙有些微皺的手在張士釗身上推搡。
張士釗混混沌沌地睜開眼,便見著柳兒伏在她的床前,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對著他柔柔地笑道:「老爺,你是不是夢魘了?我見你喉嚨裡一直在囫圇地喊著什麼,怕老爺被夢魘住了!」
張士釗微微一嘆,問道:「柳兒,我病了多少時候了?」
柳姨娘面上不由帶出幾分凄色,轉又輕輕笑道:「有大半年了,老爺,妾身還等著你好了,帶我出去遊船呢,妾身在這院裡,可要悶壞了呢!」
「夫人呢?」張士釗啞聲問道。他好像夢見了二十多年前,他大婚的時候,他掀開紅蓋頭,蘇清蕙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那雙眸子,是他見過最亮的眸子,他的夫人是個美人。
柳姨娘垂著眼,這麼些年了,原來,老爺心上一直記掛著後院裡的那個女子嗎?輕輕地將棉被往張士釗的頸下壓了壓,低低地道:「夫人還在後院裡頭呢,聽說新作了幾張畫!老爺要是想見,妾身幫你去請夫人!」
兩滴溫熱的淚滴在張士釗露在錦被外的手背上,沿著皺巴巴的皮膚,慢慢地滾落,張士釗怔怔地看著柳姨娘面上細細的紋路,當年艷冠京城的柳兒也老了,蘇清蕙呢?
這是他納的第三個妾侍,也是他少年時在京城求學時遇到的第一個撩動他心弦的女子,她是杏花閣的花魁。
那年他考取了舉人回鄉探親,她竟一路從京城追隨至倉佑城,第二年他又考取了貢士,隨後應母之命,回倉佑城娶親,她一路送到倉佑城外,無語凝噎。
他娶的是倉佑城知府家的小姐,素有倉佑城第一才女之稱,是書香門第的小姐,也是一個私德有虧的女子,待字閨中時,便愛慕上了借居在蘇府的江陵李煥,一度打算與李煥私奔,在倉佑城裡鬧得風風雨雨,他張家還是將她取回來了。
因她是四品知府家的小姐,唯一的嫡小姐,備受嬌寵的女兒。
他為了攀附權貴,不惜以色相謀,不惜玷污張家祖祖輩輩的名聲!
新婚當夜,撩開紅蓋頭的時候,燭光下妍麗明媚的俏佳人,睜著一雙清靈靈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柳眉籠翠霧,檀口點丹砂,肌骨瑩潤,粉若初霞。明明是這般端方的女子,他卻覺得莫名的輕賤。
他自顧轉身睡了塌下,她在紅艷艷的拔步大床上窩了一晚,自此開始了他們長達二十多年年的夫妻生活。
婚後第一年,蘇清蕙便跟著他前往各地宦遊,他每每酬宴帶著她一起,看她三步成句,七步作詩,佳詞妙句信手拈來,在一幫脂粉堆裡,如日光般耀眼。
頭幾年,蘇清蕙喜歡光華萬丈、榮耀加身的感覺,他喜歡看她在人群裡鋒芒畢露、璀璨奪目,他甚至不介意做一兩回伉儷情深的模樣。
像是麻痺眾人,也像是麻痺自己。
他記得,似乎是第三年,她由淡漠變得體貼,每日吩咐廚下備下他愛吃的糕點送到他的書房,他曾試圖從她的貼身丫鬟茉兒那裡問及她的過往。
那時候茉兒還不是他的妾侍。
從十四歲落水到十六歲出嫁,她站在窗前的苦患樹下,雙手捏著帕子的忐忑,仿佛就在他的眼前,她也曾繡過鴛鴦戲水,鴛鴦頭上的線輕輕淺淺地用了四五樣,活靈活現,他在她的箱底見過。
他不曾想他素來只愛詩詞歌賦,雙手不染塵埃的夫人,竟也有這等小兒女情腸的時候,在新婚的第三年,他猛然間驚覺這不過也是一個不滿雙十的小女孩,什麼樣的錯誤,值當堆在那柔弱的肩上一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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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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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3 00:06:16
第三十九章
昔年的舊事泛上心頭,張士釗嘴角微扯,他和蘇清蕙真是一段孽緣啊!不過不可否認蘇清蕙的眼光是極好的,李煥現在也是藜國的名士,名頭比他這個致仕的前任尚書要響的多。
他多年來若有若無地打壓了李煥半輩子,還是未能壓的住!
柳姨娘見老爺睜著眼,嘴角帶著兩分笑意,不知在想什麼,心下有些訕訕,抹了淚,笑道:「老爺,我去喊夫人!」
「不」張士釗一把握住柳姨娘的手,「春光正好,讓她安安靜靜地畫吧!」
大雪紛飛,又是一年冬天,晉王妃,定遠侯夫人,一早便乘著馬車侯在了城門口的茶樓上,驪兒窩在白芷的懷裡,手裡拿著一串糖葫蘆,時不時舔兩口,左看看右看看,就是舍不得下口去咬。
母妃擔心她牙疼,不給她多吃甜食,這糖葫蘆也是好久才能吃一次的。
定遠侯夫人看著驪兒嬌軟的小臉蛋紅撲撲的,和糖葫蘆上的冰霜一樣妍麗,滿心的疼惜。見義女一直守在窗戶旁看著城門口,輕聲道:「一會到了吉時便進來了!」
晉王三年終於平定了一直蠢蠢欲動的荻國,直入荻國王宮,荻國國王寫了降書,願意成為藜國的附屬國,願意交出阿魯特王子給藜國。
藜國開國以來一直飽受侵擾的北疆,終於自此安定,新帝龍心甚悅,要大開城門,率領文武百官親自迎接。
和賀承分別了許久的蘇清蕙,此時只能眼巴巴地期待在茶樓上匆匆看賀承一眼。
驪兒不懂母妃的焦急,她已經許久沒見父王了,每天過的也挺開心的,現在眼前的這一串糖葫蘆,要怎麼一顆一顆吃完,才是她最掛心的。
辰時初,城門大開,宮樂奏響,以晉王黎賀承,定遠侯管三先生率領的平定北疆的大軍陸續到了城門外。
蘇清蕙站直了身子,向窗外張望去,只見那坐在馬上熟悉的身影,率先入城,他的背影,像是瘦削了許多。
黎賀承看了一眼茶樓上的開著的窗戶,便立即下馬,跪在了新帝的面前:「微臣不負聖上囑託!帶領我藜國將士守住了藜國的疆土!」
新帝黎平立即將晉王扶了起來,朗聲道:「晉王是我藜國的大功臣,保我藜國千萬百姓的安危!為藜國開疆辟土!朕得晉王輔佐,是朕之幸,也是藜國百姓之福!」
新帝又對著黎賀承和定遠侯身後的士兵說了一些慷慨激昂的話,底下群情激動,但是蘇清蕙一句也沒有入耳,她看到賀承剛才下馬的時候,右腿有些不自然的彎曲,眉頭瞬間緊皺。
她知道,他右腿肯定受傷了,這一仗,他的身上到底有多少傷口?
蘇清蕙的肋下隱隱傳來麻痛感,六年前,她和斐斐也是在這裡,看著荻國王子阿魯特入城,六年後,斐斐坐在深宮,她帶著驪兒來迎接賀承。
「哇,那是我父王!父王,父王!」
被白芷抱到窗前的驪兒被床下氣勢如虹的士兵震驚到了,小小的腦袋裡,只看到她母妃惦念的父王在人山人海中,像一隻遺世而獨立的蒼鷹!
小人兒的胸腔中,溢滿了驕傲和得意!
那是她的父王!
軟糯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中,周圍的人都側目,看一個軟萌可愛裹得像糯米糰子一樣的小姑娘,露著一口小貝牙,眉開眼笑地對著窗下喊,有猜到這是晉王府的安敏郡主。
蘇清蕙見眾人都看了過來,忙讓白芷將驪兒抱進屋來,笑道:「這下好了,本來是來看將士們的,可給你搶了風頭了!」
見女兒手上抱著的糖葫蘆不知什麼時候沒了兩顆,捏捏她的小臉頰:「這三顆留給你父王吃吧!」
驪兒這回倒不含糊,立即應了。
蘇清蕙看著驪兒童真爛漫的模樣,不由又想起了那個被張士釗帶走的孩子,她有時候想到倉佑,覺得,或許真是命,她上一世沒有一個孩子,這一世,一下子有了兩個,她一個,張士釗搶走了一個。
沒一會兒,皇上開路,後頭跟著晉王爺和定遠侯,再是眾將士,浩浩蕩蕩地進城。
蘇清蕙看著賀承上馬時依舊不自然的右腿,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馬上的人似乎也感受到前上方炙熱的目光,輕輕地看了一眼。
四目相對,空氣被久別的思念點燃。
蘇清蕙覺得爐裡的炭火一下子熱了許多。
等著將士都過去了,街道上的人群也三三兩兩地散去,蘇清蕙和定遠侯夫人才開始下樓,準備回王府。
定遠侯夫人自從找到藜澤長公主的骨血後,又看著一個封王,一個登上了後位,整個人都忽然閒適起來,現在晉王和夫君又凱旋而歸,一心只想著和管三先生好好過些閒雲野鶴般的日子。
出了茶樓,天又開始疏疏稀稀地下起了雪,落在毛茸茸的大氅上,都不由得有些瑟縮,白芷裹緊了驪兒的小披風率先抱著孩子上了馬車。
「走,走,走!拿著快走吧,今天都是貴人在裡頭,可不能放你進去衝撞了!」一聲吆喝聲從身後傳來。
蘇清蕙不由皺眉,回頭看了一眼,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咿咿呀呀地求著茶樓的小二,老婦是一個啞巴,像是無家可歸的,頭上包著的布巾一塊塊結成塊的黑漬。
也難怪小二不給她進去,今天裡頭的客人都是京城王親貴族包了來看將士進城的,那小二也是好心腸,給的兩個白饅頭還冒著熱氣。
蘇清蕙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一手提著裙擺,一手準備搭上頭白芷的手,上馬車,卻忽地背上有什麼東西飛過來,風呼呼的,剎那間見身邊的義母似乎抽出了腰間的軟鞭。
什麼白花花的東西骨碌碌地轉到了她的腳底下。
蘇清蕙低頭一看,是還冒著丁點熱氣的饅頭,許是在地上滾了幾圈,已經不復剛才的雪白,沾了點黑泥。
「哎呦,祖宗哎,你怎麼誰都敢砸!」店小二責罵了一句啞婦人,誠惶誠恐地上前來對蘇清蕙求饒道:「夫人,這是個瘋子,您莫和她一般計較!她時常一犯病,拿到東西就砸人!」
蘇清蕙疑惑地看著那老婦人,只見那塊骯髒的頭巾下,頭髮稀稀拉拉地垂在臉前,倒蓋住了大半張臉。
那雙眼睛滿是陰鷙,倒像蘇清蕙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太像,太像,蘇清蕙猛然一驚,是趙倪笙,淵帝的皇后!
那瘋婆子見蘇清蕙眼神微動,知道是認出了她,神情更是激動,也不知從隨身背著的包裹裡掏出什麼東西,又要往蘇清蕙身上砸。
定遠侯夫人手上降紅色的軟鞭「呼啦」一下將那東西抽到地上,一個回鞭,摔過那瘋婦人的臉,鞭子帶起來的風,將瘋婦人面上遮著的頭髮帶了起來,蘇清蕙看到一張垂垂老矣的臉。
瘋婦人不妨挨了這麼霸道的一鞭子,頓時疼的直咧嘴。
一旁收回軟鞭的定遠侯夫人顯然也是認出來了,輕輕一躍跳上馬車,對蘇清蕙伸著手道:「上來吧!」
蘇清蕙回頭看了看痛苦地捂著臉的趙倪笙,又看看眉眼平靜的義母,終是伸了手,藉著義母手上的力道,上了馬車。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6:28
第四十章
「是賀承和黎平商量的,讓她一直活著,就活在他們生活的京城裡,這附近的幾家店鋪也是關照了的,給她一口吃食,餓不死,凍不死!」定遠侯夫人說到這裡,嘴角泛起一點笑意,她倒沒想到,趙倪笙竟然就這般舍不得死了。
趙倪笙和夏太后一脈的仇恨,蘇清蕙私心裡覺得怕是比她認為的還要深一些,時至今日,她已經快忘記這個人了。
說是留給父王吃,驪兒的三顆糖葫蘆便一直揣在懷裡舍不得拿出來舔,可是賀承到了傍晚也沒有回來,用了晚膳,蘇清蕙無奈,只得先哄了驪兒睡。
驪兒握著那一串糖葫蘆,有些不捨地道:「母妃,父王還吃不吃呀,要是留到明天,就有蟻蟲了!」
蘇清蕙笑道:「吃,一準吃,從驪兒小虎口中搶下來的,你父王稀罕著呢!」
驪兒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母妃說的在理!」
小腦袋瓜兒點的像小雞啄米一樣,蘇清蕙讓綠意帶驪兒先回屋裡,她自個乾脆倚在榻上,隨手拿了一本遊記翻翻。
說的是蜀地一塊兒的風俗人情,她上輩子在蜀地待過幾年,看著有幾分熟悉感,翻到扉頁,見是一個叫「佑父」的寫的,一時覺得有幾分眼熟,心下一默想,大約是她想到倉佑了。
合上書,拿起剪刀將燈花剪了一點,屋裡又亮了一兩分,屋外的寒風,這時候聽起來像是在嘶鳴。
蘇清蕙坐在燈下,有些恍神,想到上一世她就在這樣的冬日在庵裡沒的,這一世,曾經高高在上的趙倪笙,竟成了流落街頭的瘋婆子,人生的幻滅感襲上心頭。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外頭的冷風忽地衝了進來,蘇清蕙不禁渾身一哆嗦。
黎賀承解下外頭套著的大氅,直接扔在了地上,一把緊緊地抱住蘇清蕙,「清蕙,蕙兒,蕙兒!」
男人飽含的聲聲呢喃,已是思念入髓後的釋放,輕輕的,像是怕驚擾了懷裡的人,也被自己被驚醒發現不過是一場夢一般。
此時此刻,這副尚沾著幾分寒意的身軀,讓蘇清蕙心裡頓時活泛起來,所有的幻滅感,虛妄感,煙消雲散。
她這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好好地和這個人在一塊兒生兒育女,過庸常夫妻的生活嗎!
驪兒十歲的冬天,安言師傅沒有熬下去。
臨終前,安言師傅拉著蘇清蕙的手,氣息微弱地叮嚀道:「清蕙,驪兒不比旁的女孩子,她這一生,為師不希望她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女子,為師走後,你要,咳咳,接著督促她的學業!」
蘇清蕙含淚點頭,淚光中卻見師傅手指顫抖地指了指她身上的荷包,輕聲道:「給,給驪兒!」
蘇清蕙一怔,看了眼伏在師傅床邊淌眼淚的女兒,默默應下。
安言師傅一輩子的心願,都落在了這個小小人兒的身上,便是當初她夫妻二人用生命護著的羊皮卷,也要留給她最珍愛的小弟子。
經過這幾年安言師傅和蘇清蕙的考察,玉山上藏著寶藏,這事,只有黎賀承和蘇清蕙並安言師傅知曉,因了黎平和斐斐這幾年的關係並不融洽,是連黎平也沒告訴的。
眼下,師傅的意思,是要留給驪兒了,羊皮卷上破譯出來的僅玉山一處,沒有研究出來的字,也是一併留給驪兒了,也算師門傳承。
安言師傅見清蕙應承了,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又看了眼站在床頭的夏太醫一眼,眼睛就此定住了。
眾人也不敢打擾她,夏太醫早已淚水糊了眼。
夏太后過世後,夏太醫一直留在晉王府,蘇清蕙遠遠看著,他和師傅像是有一段往事,但師傅一直不提,她也沒問,常常見二人一起在院子裡對著詩詞,抑或給花翻土剪枝。
安言師傅又在眾人臉上輕輕地掠過,囁嚅道:「誰沒有這,這,一天呢!幫我,看好,小,小驪……」
昔日帶著無限疼寵的「兒」字,卻是忽地沒了音,昔日神采奕奕的眸子,忽然散了光。
小驪兒在耦園裡哭了三天,到後來蘇清蕙怕她人小傷了眼睛,才不準她落淚,卻也在棺前陪滿了七天。
安言師傅走的第二年的春天,宮裡傳下旨意,封安敏郡主為安敏公主,賜封地錦州和晉江二城。
驪兒自幼便從安言師傅那裡接受了最高規格的貴女的教育,言辭舉止是整個藜國女兒都望塵莫及的。
京城百姓都說,晉王府的女兒,怕是宮裡頭的那位小公主也是比不得的。三年前華妃又生育了一個小公主。
驪兒接受晉封的那一天,春光明媚,百花齊放,席皇后特地為她在宮中辦了宮宴,京城裡四品以上的大員家的夫人和小姐都收到了邀請,皆盛裝打扮去赴皇后的宴。
驪兒長到十一歲,更加甜美可人,和她母妃一樣有著一雙清凌凌的眼睛,格外傳神,烏黑柔軟的頭髮梳成垂掛髻,兩鬢簪著紫色的牡丹珠花,一雙瑩潤的耳骨朵上綴著小巧玲瓏的玉葫蘆,脖頸上是一枚羊脂白玉,整個人白嫩的像發光一般。
席皇后讓身邊的蓮裳姑姑將驪兒喊到跟前,在眾人的矚目之下,從內殿裡走出來一個托著托盤的宮女,托盤上只有一隻黃梨木雕花盒子,看著精緻華貴無比。
都知道這是要賞賜什麼東西了,和昔日的楚家小姐,今日的恩國公夫人聊天的蘇清蕙也不由的看了過來。
斐斐好像還是多年前的樣子,歲月的刻痕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印記,北荻剛投降的那兩年,皇上一直對斐斐示好,但是斐斐無動於衷,每逢初一十五也和皇上同寢,其餘的時候,皇上卻是半步不得進坤寧宮的。
三年前,皇上似乎也沒有了耐心,不然,怕是華妃也沒有機會又生下一女,便是這一女,也正是斐斐和皇上之間的最後一根稻草。
正如蘇清蕙和賀承所料,人一旦登上了那個位子,總會變的,三年前的黎平,或者是更早,早在黎平登基的那一天,他就已經不是和他們一起共患難的黎平了。
或許也還念著曾經的情分,正如他對斐斐也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他自己已經放棄了曾經的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他的心裡有了別的,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東西,而斐斐,蘇清蕙望向那個十多年前和她一起從江南來到京城的女子。
「嘶!」整個大殿裡都是吸氣聲!
身邊的恩國公夫人也驚訝的張大了嘴。
蘇清蕙仔細一看,也震驚了!
一頂九龍九鳳冠戴在了驪兒的小腦袋上,九顆東珠依次綴在龍與鳳之間,四周遍布的藍紅綠寶石,還像多年前蘇清蕙在斐斐大婚當日見的那般璀璨,像江南夜空的星星。
席皇后似乎很滿意眾人的反應,一笑,漾起一對小酒窩,「這是昔年我和皇上大婚時,皇祖母送給我的!」
說到這裡,斐斐眼神微暗,又提了精神接著道:「本宮這輩子怕是都不能生育,倒想做一回歹人,晉王府的安敏公主,以後也是本宮的女兒,本宮百年後的一切妝奩,都是安敏公主的!」
眾人忽地都變了臉色,這,這皇后,怎麼倒像是交代後事一般,蘇清蕙也聽著有些怪異,上前兩步,緩緩笑道:「皇后娘娘這般愛惜驪兒,是驪兒的福氣,可是,晉王府哪裝得下娘娘您的小金庫啊!您這不是埋汰臣妾呢!」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6:37
第四十一章
蘇清蕙嘴上說的笑意融融,心上卻在打顫,看著斐斐,眼淚都要落下來,「皇后娘娘多年沒去晉王府看看了,哪天娘娘去轉轉,就知道了!」
她倒寧願當年沒有默認斐斐嫁給黎平,她自己不願意當皇后,卻將斐斐推進了這個漩渦中。
席皇后看著多年的摯友紅著眼眶看著自己,一把摟住小驪兒,笑道:「晉王妃你不稀罕,我們小驪兒可稀罕本宮的妝奩呢,你看,驪兒這個鳳冠戴的多好看!」
底下一眾官夫人小姐,已經不懂的這藜國最顯赫榮華的兩位女子在說什麼笑話了,她們的腦子已經被嚇得像煮糊了的粥,可以做漿糊了!
「娘娘,驪兒不要,驪兒要娘娘給驪兒生個妹妹!」
十一歲的女孩兒,看著紅著眼眶的母妃,和多年來一直疼愛她的姑姑,直覺,她們好像在商議她不知道的東西,她看母妃要哭了,肯定不好的。
席皇后摸了摸驪兒的小腦袋,點頭道:「好,給驪兒一個妹妹!」
她說的平靜,蘇清蕙卻心上微顫。
這一場宮宴沒有請華妃,至於三歲的小公主,也不在應邀之列。
驪兒是整場宮宴唯一的主角,年齡相等的各公侯家的小姐,看著晉王府的郡主莫名其妙地成了公主,都暗羡黎驪的好福氣,便是心裡瞧不上驪兒一副不染塵埃的模樣,也不敢吱聲。
黎驪還是郡主的時候,便已經獨得席皇后的寵愛,便是皇上,也是親昵地喚她「銀角」!
聽說還有一個叫「金角」的,是她哥哥,被什麼得道高人帶走了。
當時眾人以為的席皇后的遺言,不到一個月便成真了。三月二十三,子時,宮裡傳出鼓聲。
席皇后臨終前的一場盛宴,奠定了黎驪在藜國皇室中的地位,這是席皇后最疼愛的公主,是要授其私奩的公主!
便是席皇后去世後,皇上也一直對安敏公主寵愛有加,便是其他的皇子公主,見到安敏公主,都得停下步子,端端正正地喊一聲「皇姐!」
兩年後,皇上看著外頭桃花又開了,忍不住起身,朝坤寧宮走去,他的皇后,就是在這樣的陽春三月,失蹤了。
他知道,她厭倦了這個深宮,而他,卻漸漸沉淪進來,習慣了上朝批奏摺,殺伐決斷的日子。
他一旦有了更掛心的東西,並不能再任性地像以往那般空著整個後宮了,五年前,在華妃再次有孕之前,他便準備充盈後宮,為了朝堂的平衡,他需要這些重臣的女兒們進宮,給大臣們一個期許。
這一輩子,是他辜負了斐斐,他強行娶了她,卻,並沒有好好愛惜。
將她困在深宮裡十年,他曾經也一度想過,這個女子會不會就此在宮中枯萎?他也曾幻想過,她會磨了稜角,和他一起和共賞這大好河山,留些屬於他二人的血脈。
可是,沒有,她給予了驪兒,晉王府最高的榮耀後,只言片語都沒有留給他,便失蹤了。
他才猛然想起來,這是一個不墨守成規的女子,便是一國之母的身份,也不能將她困在這深宮裡。
他曾經派人去陸格所在的江南,卻在半路又將人撤回了,他給不了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希望,另一個男子可以給她!
他是知道,這些年陸格隱匿在鄉野小鎮,四處串游,並未娶妻,便是一星半點的脂粉味兒都沒沾過。
斐斐走了半年以後,他昭告天下,皇后已甍。
而,後位,卻是一直空懸的。
斐斐不在,昔日盛寵的華妃忽地便從雲端掉到了沼澤裡,大皇子早就獨個住了,小公主交給嬤嬤帶著,皇上也沒剝奪華妃的封號,卻是將她禁足了!
蘇清蕙知道,這是皇上遷怒華妃,可是,其實連她也是厭惡華妃的,斐斐那幾年,確實讓華妃噁心了好些回。
冬日大雪紛飛,晉王府門口,一輛馬車停了下來,守門的忙過去牽馬,裡頭探出來一個男子的身影,只見他輕輕跳下馬車,牛皮靴子踩在厚厚的積雪上,咯吱有聲。
不一會兒,一隻素白的手伸出馬車,搭在前頭男子的手上,露出一張溫婉的面容。
蘇清蕙另一隻手提著裙擺,下了馬車。
賀承見清蕙不一會兒臉便凍得通紅,心下略急,一把將人抱起來就往廳裡疾走。
蘇清蕙窩在賀承懷裡,抬眼看了看身旁的丫鬟,見她們臉上並無異色,心裡才微微定些,白了一眼賀承。
晉王卻是混然不覺的。
王府的下人這些年見得多了,也見怪不怪,待王爺和王妃走遠了,還是得嘆一聲「王妃真是好福氣呵!」
王妃自嫁進門來十六年,一直得王爺獨寵,這些年不見一個女子的身影在王爺身邊飄過,前些年,還有個婉華郡主,後來也沒了聲息。
即使外頭人說王妃這些年僅有一女養在膝下,一子遊蕩在外,王府應該多開枝散葉,但是王爺從未理會。
廳裡的炭火一早便燒好了,上好的銀絲碳,並未嗆人的煙火氣,蘇清蕙從賀承懷裡下來,見他並未一點氣喘,笑道:「以後我可不攔你一早起來練武了!」
賀承將她披風上的雪撣了,輕柔地解開交給身後跟著的丫鬟,這才笑道:「不若蕙兒每日也和為夫一起起來練武吧,我看你一到冬天都要縮成球了!」
不知道是那一年生雙胎的時候折損了身子,蘇清蕙現在每到冬天就格外的怕冷,賀承就差將她塞進懷裡給她取暖了。
蘇清蕙輕輕一睇眼,微微笑著不應。
「王妃,王妃!」外頭忽然傳來綺兒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喘。
蘇清蕙兩步過去,喊道:「慢些,路滑呢!」
綺兒卻是一點都沒減緩步子,看見王妃,急急地道:「娘娘,公主被堵在東大街了!」
綺兒是牡丹的女兒,上一世陪著蘇清蕙一直到臨終,這一世,在她四五歲時,便派人到老家將綺兒領了來,陪著驪兒一起長大的。
蘇清蕙聽是這事,神情略緩,看向賀承:「夫君,你看?」
賀承也是頭疼,「讓趙將軍去一趟吧!」
女兒是小時候養著心疼,大了,就是糟心了,將她千百般地教好,卻是一不小心京裡的混小子們惦記上了,這不,但凡出門漏了點消息,就別想安生。
都是京城的貴胄子弟,皇上喊去申訴了幾回,也不管用,這幫混小子們該堵還是堵。
驪兒也是安靜的性子,遇到這等時候,便安生地在馬車裡看書,要是和斐斐當年一樣火爆,怕是王府每日都得來一班傷殘病號了。
綺兒拿了摺子,去王府東邊巷子裡去找綠意姨姨了,這時候,趙將軍怕是也不在家,還得委託綠意姨姨派人去說一聲。
蘇清蕙看著綺兒跑的飛快,笑道:「還好綺兒腿腳利索,這搬救兵的活兒,一向做的好!」
賀承扶額,嘆道:「蕙兒,你說,驪兒也快及笄了,我們是不是也該給她找個婆家了?」
清蕙深深地看了一眼賀承,半晌嘆道:「夫君,我知道你是心疼她,可是,師傅臨終前,也說了,她教導驪兒的意圖,並不是讓驪兒成為一個賢妻良母,驪兒的路,讓她自己走吧!」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19-11-23 00:06:49
第四十二章
上一世,爹爹和娘親為她擇的一門親,也正是她悲劇一生的開端,她希望,驪兒能自己找尋幸福,她和師傅精心教導出的女孩兒,當比她當年要出色。
此時東大街上並沒有圍堵的喧嘩,眾位公侯子弟依著先後順序,挨個上前,站在套車的馬前五步距離處站定,對著車上的女孩兒一訴衷腸。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
……
這些詩句,黎驪都聽了好幾個輪迴,她還未滿十歲的時候,這些便都會了,並不覺得新鮮,大約有幾個以後,黎驪開始蹙眉,怎麼綺兒還沒回來?
東大街上的行人不趕時辰的,都駐足觀望,這安敏公主眼下還未及笄,傾慕的兒郎都已經堵在大街了,這等及笄了,還不知道該如何熱鬧呢!
黎驪沒有等到綺兒搬救兵來,卻是等到了大皇子,祧王。
被圍堵的水泄不通的大街上緩緩地開出一條道,一身杏黃色太子服的祧王騎著馬緩緩地往安敏公主的那一頭去。
驪兒聽到外頭的叩拜聲,放下了手中的書。
片頃,便聽到外頭那個熟悉的溫潤的男子聲音:「驪兒,我來送你回去!」
「謝謝大殿下!」馬車裡頭的少女鶯喉婉轉,聽起來清脆明亮。
祧王扯著韁繩,勒了一下在人群中有些狂躁的馬,目光向眼前即便臨時避讓也排著隊的一夥少年郎,依稀認出有恩國公府的三子,清遠侯府的世子,新晉的沅妃的侄子,程國公府上的長孫,放眼望去,後頭還有禮部尚書的公子。
祧王眯了眼,看來上次這些猴崽子們在家挨得鞭子還不夠,一本正經地黑著臉訓斥道:「諸君將來都是國之棟梁,切勿沉迷在歧途中荒廢學業,古語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諸君切思量!」
帶頭的恩國公府的三公子,帶頭響亮地應下:「我等謹記大殿下的教誨!」
祧王看著馬下的人,並無應聲,回頭對驪兒道:「裡頭光線暗,莫要看書費了眼睛!」
眾人看著玉樹臨風的大皇子就這樣將安敏公主帶走了。有那先前還沒來得及上前表露心跡的,懊惱的恨不得捶了地。
等施離了東大街,路上行人愈益稀少,祧王並與驪兒的馬車並行,輕聲問道:「怎麼今個王叔和王嬸又將你一個人丟後頭了?」
驪兒笑道:「你還不知道,我父王一到冬日,就怕我娘凍了,下了玉山後,我還沒上馬車呢,這兩人就先走了!」
也是自己父王母妃心大,每每被那麼一群少年郎堵著,一點都不擔心她們女兒看上了哪家小子!
祧王皺了眉,盯著那個時不時輕輕晃開車窗簾子,露出一點兒人面的姑娘道:「不若我讓父皇專門撥一隊禁衛軍給你,也免的你每次都被這般圍觀!」
驪兒搖頭道:「算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忘了已經父王給我一排護衛,那些人往我馬車上扔香囊水果,連小箭頭都蹦出來了,過兩年,我不在京城就好了!」
裡頭的人說的隨意,外頭騎馬的人卻是生生地一震,「不在京城?王叔和王嬸要將你送到哪去?」
過一個月驪兒可就及笄了,難道王叔和王嬸已經給驪兒許配了夫家?可是驪兒畢竟是公主之尊,婚事也是要父皇同意才行啊!
父皇就他一個兒子,不可能不將他疼寵的小公主許給他!
驪兒並未回祧王,外頭卻傳來綺兒的聲音,「公主,哎呀,你都已經突圍了啊!」
「微臣見過大殿下,見過公主!」
是趙叔叔的聲音,這回綺兒去找的是趙叔叔,還以為白芷姨姨回來救她呢,噢,忘記了,白芷姨姨又懷了一胎。
趙將軍上前道:「謝陛下解圍,微臣奉晉王爺之命,特來護送公主回府!」
祧王神情一窒,勉強笑道:「聽聞安敏被堵,就去看看,既是趙將軍來接,那本王就先回府了!」
趙將軍身子往邊上一側,擺手道:「請殿下先行!」
祧王看了一眼穩穩的馬車,握著韁繩快速地離開了街道。
趙將軍看著他的背影,眼睛微垂,這兩年祧王對公主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這事還是得再提醒王爺和王妃,當年席皇后一事,兩主子怕是再不會讓自家的女孩兒進宮了。
驪兒到家的時候,並未見到父王和母妃,旁邊伺候的丫鬟道:「公主,王爺和王妃去了耦園,府上來了客人!」
耦園是師傅的院子,自師傅走後,只有夏爺爺常常去打理花草,這是來見夏爺爺的?
驪兒喝了一盞熱茶,身上暖和些,便起身往耦園去瞧瞧,能帶進後院的,估摸也是熟人。
「夏太醫,您說這孩子可還能治好?」
女子的聲音帶著顫抖,又像是母妃的聲音。
「傷寒是重了些,在別的地方怕是沒有命,既送到老夫跟前,還有些許生機!」夏太醫緩緩地道。
「不瞞您老,只是當年被張士釗帶走的那個孩子!您老得救救他!」
「哥哥!哥哥!」
驪兒小腿一顫,忙提了裙子跑過去,「母妃,你說,這是哥哥?」
面前的男孩兒蒼白著臉,十分痛苦地皺著眉,整個身子好像都在蜷縮,旁邊還站著一個和父王一般大的伯伯,眉眼間,卻是,卻是,和哥哥極為相像!
驪兒睜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在男孩和伯伯之間來回看!
她聽娘說過,她有個哥哥,被人帶走了,許是到了弱冠之齡就會回來。
蘇清蕙抹著淚,十分複雜地看著張士釗和賀承,「所以,你們倆一早就知道這不是我的孩子,這是張家的孩子!」
此刻,蘇清蕙不需想就已然意識到,他的那個孩子,是沒有成活下來的。
張士釗苦笑道:「即便我不帶走,你也會遲早看出來的!」當年岐王吩咐他看好了晉王,見黎賀承暗地裡找女孩子,他便意識到,蘇清蕙那一胎或許有問題。
他一直在找女孩兒,顯然也沒想到找一個男孩兒來承了家業,可是,偏偏那個夭折的就是男孩兒,而且蘇清蕙昏迷前還知道那個是男孩兒。
蘇清蕙產後極為虛弱,他也擔心當她知道孩子沒了後,會不會心情動盪致產後失血,哪怕是一點點的可能性,他也和黎賀承一樣,無力承受。
因病痛蜷縮的男孩兒迷茫間睜開了眼,看著眼前忽然出現的妍麗嬌美的小仙子,嘴角露出傻傻的笑,在這三冬日,像和煦的春風,蕩進了驪兒的眼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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