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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宴行危 -【精神病人】《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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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0:19
標題:
宴行危 -【精神病人】《全文完》
(楚留香)精神病人
作者:宴行危
【
內容簡介
】:
【這是一個很正很正的正劇!】
某患有精神疾病的女主軟M來到楚留香的世界,
從此步入江湖刀光劍影腥風血雨(口胡!實則混吃等死!)
女主體格變異金剛不壞!
女主病情反復思維混亂!
女主脫線狗血亂撒滿臉!
走走劇情偶爾抽風變態!
CP一點紅,大家不用再問啦啦啦~~
望天,這就是一個囧萌妹子推倒面癱冰山的治癒故事。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0:38
前序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贏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女子婉轉尖細的嗓音透過視窗擴音器傳了出來,像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老式收音機。
柳暗看著身穿藍白條紋病號服的女孩,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拈起蘭花指咿咿呀呀唱戲,眼神更暗了。
一旁的王醫生悄悄抹了把額角的汗,正要開口解釋就被人一把掐住脖子猛晃:“你妹的!!不是說花明已經快好了嗎?!怎麼還是這幅鬼樣子!老娘請你來是給她治病,不是讓你把她關屋子裡唱戲!媽的!你說啊!說啊!”
可憐的王醫生倒是想解釋,但無奈被柳暗卡著脖子半天吱不出聲兒,一張大餅臉漲的通紅。眼看王醫生就要嗚呼哀哉的交待了,旁邊的護士方才手忙腳亂的拉開兩人。柳暗不解氣,沖過去又朝王醫生踹了兩腳。
王醫生嚇得兩股戰戰,貼著牆顫聲道:“柳……柳暗小姐!先別激動啊!你妹妹的病只能靜養,這個……這個一時半會兒也急不來……”柳暗一聽這話不怒反笑,王醫生心裡暗叫不好,只聽柳暗道:“靜養靜養!這都靜養了三年!除了將她越養越胖,連朵花都沒瞧見!”
王醫生心知柳暗的火爆脾氣,忙故作高深的說:“柳小姐,你知道郝教授嗎?”他生怕柳暗不知道,又解釋說:“郝教授,我國精神科治療研究第一人,曾任A省醫院精神科專家顧問,在醫藥領域獲得的成就有……”
巴拉巴拉巴拉……
柳暗這次沒有發怒,對於花明的事,她可以拿刀砍翻所有專家庸醫,也可以安靜的聽取各種意見,只要是對花明有説明的,她都會實施。對於這個王醫生她並沒有抱有期望,但看到花明病情一無進展她還是難受的想揍人!柳暗的老爸老媽歸天的早,除了留下一大筆財產便是妹妹和弟弟。三姐弟相依為命,日子過得也歡實,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三年前妹妹花明在夏威夷度假,突然下起瓢潑大雨,且不說為毛海邊突然暴雨,反正就是電閃雷鳴狂風呼嘯,花明不去躲雨,反而屁顛顛的叫人給她拍照,興高采烈的對著鏡頭“耶”了一下,劈裡啪啦【嗶】——花明就被直接抬往急救室了。
那張被雷劈成非洲土著的照片至今放在柳暗錢夾裡,作為雷雨天不要出門的前車之鑒。
好在家裡財產豐厚,柳暗請了天南地北幾個名醫主治,才從鬼門關將花明拉了回來。這之後,花明便患上了嚴重詭異的精神疾病,時不時以為自己是別人,並且極其投入的扮演。從變形金剛到賓拉登再到小澤瑪利亞,但這些都不算什麼,讓柳暗心驚膽戰的是某次花明幻想自己是海子,神情憂鬱的念了一遍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便跑去馬路上臥著……然後,造成了嚴重的堵車。
柳暗將她逮回來的時候,她還固執的認為馬路比不上鐵軌。柳暗害怕花明又幻想自己是海明威、川端康成、梵古、張國榮……於是不得已將她關在了屋裡,偶爾出來透氣,也都是有護士形影不離。
柳暗是姐姐,她要對妹妹花明和弟弟又一村負責。
是的,柳暗最小的弟弟叫……又一村。至於三姐弟為什麼姓氏都不一樣,那就要說到他們老爸身上,雖然這個和以下的劇情關係不大,但還是要囉嗦囉嗦交代清楚。
話說柳暗的老爸本姓趙,沒當暴發戶那會兒窮的揭不開鍋,怨天怨地怨上天不公!想不過的趙老爸操起一把菜刀衝進鎮上最大的屠宰場,將場裡的豬全都捅了!說起來,柳暗的性子大部分都隨了她爸。趙老爸心情平復下來才知道自己闖了禍,立馬向場長自首。本以為會坐個幾年牢,哪知正因為他殺豬迅猛被屠宰場場長慧眼識英雄,從此走上了暴發戶的不歸路。當時的場長非常欣慰的對趙老爸說出了這麼一句話:“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趙老爸覺得這句詩非常體現他的人生,於是不顧祖上老婆的反對,用這句詩給三個兒女取了名字。
後來三姐弟大了,柳暗和花明總是用“可憐見的”眼神看著她們的弟弟……
“柳小姐?柳小姐?柳……”
柳暗一抬眼,王醫生立馬不敢再喊了。
“那郝教授有辦法治好我妹妹?”
王醫生卻也不說有或者沒有,心裡奸笑面上微笑的說:“柳小姐這些年都是用藥物、或者靜養的的方式説明花明小姐恢復神智的吧?不知道對儀器有沒有嘗試?”
“儀器?你是說鐳射什麼的?”
“差不多。”王醫生頓了頓,又道:“但郝教授這次和尋常的不一樣,屬於……屬於私下研究。這種治療精神病患者的儀器還未正式向外開放,是以患者精神幻想為媒介,讓志願者陪同精神活動與周圍環境和內心體驗不協調,脫離現實……”
柳暗面色一沉,怒道:“你就不能說人話?!”
“需要一個和花明小姐DNA相符的人共同進行儀器治療。”王醫生飛快的說出重點。
“為什麼?”
“打個比方,如果患者幻想自己是秦始皇,他在進行秦始皇的行為動作的時候幻想周圍的世界便是秦朝。這個時候志願者的精神通過儀器和他連接,那麼思維也在秦朝,志願者就可以通過和患者精神對話慢慢指導她,從而將患者帶入正常人思維,獲得治療。”
柳暗這次算是聽明白了,雖然很玄乎,但不無道理。想了想問道:“你剛才說那是私下研究的產物?也就是說沒安檢沒信譽沒合格證的三無玩意兒?!”
王醫生面色一緊,呃了半天方小心翼翼說:“這個……全憑柳小姐決定。不試的話花明小姐百分百沒法恢復,試了的話倒有百分之一……”
“好了。”柳暗心裡歎氣,“百分之一就百分之一吧,你叫那個郝教授做好準備,明天就試。”
“啊?!”王醫生沒想到柳暗答應的這麼爽快,心裡狂喜:“可是還沒有志願者?”
柳暗瞪他一眼,吼道:“你眼睛瞎了沒看見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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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回去的當晚便將所有突發情況都安排妥當,將家產全部轉到又一村名下,便安安心心睡覺去了。
上天待她們家不薄,雖然爹媽死的早,可最小的弟弟知識高深,而且鎮定冷靜聰明懂事。她和花明都是鬧騰的性子,只有這個弟弟一點都不像弟弟,倒像她們的家長。
她早就有將家產劃給又一村的打算,這樣一來,反而順理成章。
第二日一早,柳暗便前往花明那邊,王醫生和一個中年男站在門口等她。不出所料,那個人應該是郝教授了。
“郝教授。”柳暗畢竟是讓人來幫忙治療的,態度也非常的溫和。豈料那中年男人愣了下,眨了眨腫眼泡:“我是郝教授的助手,你可以叫我斯密斯,是從歐洲留學回來的,目前還是單身。”
柳暗:“幸會,呵呵。”每當柳暗說呵呵的時候,心裡都在想:你這個SB。
真正的郝教授五十來歲,相貌非常專家。雇主與短工互相寒暄完畢,便將打了鎮靜劑的花明推了出來。花明目無焦距,神情呆滯的坐在輪椅上,柳暗心裡一酸,上前幾步握住她的手道:“好妹妹,這次醒過來你就一定能好了。否則……”
郝教授幾人莫名打了個冷顫。
“柳小姐,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柳暗點點頭:“當然可以,只是你能保證我們的人身安全?”郝教授頭一昂道:“我們的儀器和腦波儀區別不大,它只是一個聯通精神的媒介,最大傳感電壓不會超過100V,柳小姐要是信不過不嘗試也罷。”
柳暗在心裡豎了豎中指!想到早上讓他們簽訂的合同書和巨額保險,心便放寬了。
郝教授將柳暗和花明並排坐好,將儀器上的十幾根細管子貼在兩人頭上,又從一個鐵盒子裡取出一塊類似手錶的東西,戴在柳暗手腕。
“這是專門給志願者的精神報警器,如果你不能開導患者,需要脫離精神界的時候,可以觸發按鈕,報警器一響我們就會切斷電源。”
柳暗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東西,深吸一口氣道:“來吧!”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0:54
第一章
碧海藍天,一望無際。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停著一艘三桅帆船,帆船的甲板又寬又亮。
而此時甲板上站著兩個美麗女子,正圍著另一名人事不省的姑娘。
“她在海裡泡了起碼六個時辰,竟然一點兒事都沒有。”宋甜兒瞪大了嘖嘖稱奇,說著便要將她扶起。
“甜兒!”李紅袖拉住宋甜兒袖子,對她輕搖了搖頭:“你看她穿著不像我中原人士,而且身上沒有傷口,說不定武功高深,就怕是什麼壞人。現下楚大哥和蓉姐都不在,你我兩個可得謹慎些。”
宋甜兒看了看甲板上昏迷的女子,長髮披面狼狽不堪,還是不忍心道:“紅袖……見死不救,可不是我們的做為……”李紅袖也不是鐵石心腸,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脈門,神色忽然亮了起來:“甜兒!快,去廚房熬一碗薑湯來,我將她帶進船艙,找身乾淨衣服換上。”
“哎?”宋甜兒如果要說這世界上誰的臉變最快,非李紅袖莫屬。李紅袖知她疑惑,笑眯眯的道:“我剛才摸她脈搏,這位姑娘,原來並不會武功。”
既然疑慮解除,又有什麼道理不救人?
李紅袖將女子收拾乾淨,換上乾燥溫暖的衣服,才發現女子的面容非常好看,即使閉著眼睛,兩排刷子似的睫毛覆蓋在她臉上投下陰影,任誰也會覺得她是一個溫婉的女子。宋甜兒這時端著一碗薑湯進來,正要詢問怎麼樣了,那女子突然咳嗽兩下悠悠轉醒。
李紅袖連忙朝她看去,微笑著問:“姑娘,你可算醒了!”
女子恍若未聞,像是老花眼一般看了李紅袖半晌,又轉過頭看了宋甜兒半晌,又看著自己手指看了半晌,又瞧著桌子看了半晌,又盯著被子看了半晌,又……
就在李紅袖和宋甜兒實在忍不住開口的時候,女子忽然掀開被子走下床,張開雙臂,十分淡定的說道:“愛妃,還不替朕更衣。”
啪——
宋甜兒手中的碗摔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李紅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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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甜兒和李紅袖十分不願意相信她們竟然救了一個傻姑娘。
但這卻是事實。
既然救了,就不可能扔下別人不管,可她們不可能一直帶著一個傻姑娘。兩人商量來去沒個頭緒,只有等楚留香和蘇蓉蓉回來再做決定。
“我瞧那姑娘也是極可憐的,不知道是怎麼落得個神志不清的地步。”李紅袖迎著海風,頗為惋惜的說。宋甜兒想起那姑娘的好樣貌,也不禁動容:“是呀,說不定是在海裡泡太久傷著了腦子。蓉姐醫術高超,待她回來,我們就央她救救傻姑娘可好?”
李紅袖沒好氣的笑道:“就你心地最善!人家說不定是有名字的,你一口一個傻姑娘,倒把別人叫傻了。”
宋甜兒嘻嘻一笑,說:“她本來就是個傻姑娘。”
“我不是傻姑娘。”
宋甜兒和李紅袖一愣,互相看了一眼,隨即朝女子看去。
女子身上的衣服是蘇蓉蓉的,淡青色的薄紗質地,配著女子溫和的神情,真有幾分仙子踏月的氣質,但實際上……女子看著她們微微一笑:“還不知兩位姑娘尊姓大名?”
李紅袖心道,莫不是這姑娘忽然神志清醒了?
“我姓李,她姓宋。”李紅袖摸不透對方身份,於是沒有全部告訴女子。
女子點點頭道:“原來是李姑娘和宋姑娘,在下姓張。這船上只有二位姑娘麼,那可是不大安全?”
李紅袖暗暗警惕,說:“現下雖然只有我二人,但楚大哥和蓉姐快要回來了,況且這船上滿布陷阱機關,一般宵小之輩休息踏入,比起其他地方還要安全。”
女子說:“這般,在下便放心了。”
宋甜兒見她這般有禮,心裡不由好感大增,問道:“你原來不是傻姑娘!那你為何會掉進海裡?”
女子皺了皺眉,說:“我記得我是被人脅迫出海的……還有一位姑娘亦是如此,這會兒不見了她,想必是走散了。對了,敢問這裡距武當山有多少行程?”
“武當山?!”宋甜兒驚呼道:“那可在湖北境內了,你怎會從那麼遠到這裡?”
女子道:“不瞞兩位,在下實則是奉師命來查屠龍刀下落。在下師兄因此……差點兒丟了性命。”女子說到此處,眼眶微微發紅。
宋甜兒見她摸樣,不由跺腳:“那也著實可惡,還不知害了你師兄的是何人?!”瞧那摸樣,竟想為女子報仇一般。
女子斬釘截鐵道:“此事定當和天鷹教脫不了幹係!”
李紅袖聽了半天總算覺得不對味了,奇怪道:“天鷹教?為何我從未聽過這個教派?還有屠龍刀,那是什麼?”宋甜兒一聽這話也覺得奇怪,天下間連李紅袖都不知道的東西可謂絕無僅有。
女子驚訝的看著李紅袖:“‘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姑娘竟是不知?”
李紅袖:“聞所未聞……張姑娘,你到底是什麼門派的?”
女子聞言不悅道:“在下武當派門下張翠山,乃是堂堂七尺男兒,兩位若再是姑娘姑娘的叫,休怪在下手中鐵畫銀鉤不客氣!”說著手腕一翻,從袖裡變出一根掏火棍。
宋甜兒瞠目道:“……她什麼時候進過廚房了?!”
李紅袖說:“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她是怎麼藏在袖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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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袖非常鬱悶,宋甜兒也是。
她們竟然孜孜不倦一本正經的和一個傻姑娘討論了半天。所以在那晚以後,哪怕傻姑娘裝成玉皇大帝她們都不肯和她說話。
太傷自尊了!
傻姑娘雖然傻到頭了,可是每晚都睡得很準時,早上起的也很準時,一日三餐非常規律。除了時不時發發瘋自自殘,充充天王老子朝廷大官武林俠士以及說著宋甜兒李紅袖不懂的語言,也沒闖出什麼事兒。
這天中午的太陽,火辣辣的曝曬著海面。
宋甜兒和李紅袖都在船艙裡淺眠,沒料到他會這時候回來。
楚留香頂著烈日奔回船上時,沒想到會在自家地盤遇見一位女子,一位長相還算不錯的女子。
他摸了摸鼻子,決定前去說話。
“我為何從未見過姑娘?而姑娘又為何在我船上?”
女子沒有被他悄無聲息的出現嚇住,而是哀怨的轉過側臉,輕歎道:“我找了你二十年。”
饒是楚留香定力非比尋常,也不禁在聽見這句話之後傻了:“……二十年?我看姑娘年紀,也不過雙十,莫非是從娘胎裡就開始尋找在下?”楚留香嘴上打趣,心下卻在想,自己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紅顏知己。
女子蒼然一笑,突然大喊:“你難道忘了當年你是如何對待我娘的嗎!?”
楚留香徹底愣了,心裡大驚:……難道自己竟然喪心病狂到連別人老娘都不放過!?看這姑娘長相,她娘親應該也是容貌不差。楚留香正在皺眉尋思,女子忽的從懷裡摸出幾個東西朝楚留香扔去,楚留香不知是何物,但他不害怕也不著急,因為從女子的動作就能知道,她不會絲毫武功。而他也不害怕有毒,因為女子是從裡衣將暗器拿出來,沒有人會把有毒的暗器放在裡衣。
楚留香從容不迫的接在手中。
女子不甘的看著他手中的暗器,似乎不可置信他全部接住了。楚留香朝她一笑,接著才將暗器拿到眼前,仔細一看頓時囧了,手中明晃晃的舉著四個鵪鶉蛋……
“你竟然接住了我的奇淫合歡彈!”
楚留香:“……”
而此時聽到動靜的李紅袖和宋甜兒一起奔了出來,看見楚留香不由大喜:“楚大哥!”
楚留香一見她們,頓時便開懷不少,正要開口,卻見先前那女子突然柔情萬千的握住自己的手……然後,狠狠一捏!
一陣蛋碎的聲音……
“哇哈哈哈哈!!柴玉關!你也有今天!中了我的奇淫合歡彈,不出片刻你便會欲火焚身爆陽而死……唔唔唔……”李紅袖黑著臉捂著她嘴,扔進船艙,砰的關門!
楚留香從來沒見過他的紅袖這樣,說實話,李紅袖自己也沒見過。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1:07
第二章
宋甜兒貼心的打來水,細細給楚留香將鵪鶉蛋液洗乾淨,楚留香看著兩人,用剩餘的一隻手摸摸鼻子,道:“你們兩個,可有什麼話對我說?”
李紅袖和宋甜兒自然有說不完的話對他講,噓寒問暖端茶斟水。但楚留香顯然今天時間不夠,喝了兩口茶聽了先前那女子原來是傻姑娘便也不再放在心上。
“我趕回來其實是有要事,蓉兒可曾回來過?”
宋甜兒一聽,嘟囔道:“楚大哥可是離了蓉姐姐沒得活啦!”
楚留香聞言苦笑:“蓉兒不見了。”
“什麼?!”李紅袖和宋甜兒登時提起心。
楚留香本來是去追查海上浮屍和天一神水失竊的事情,約定和蘇蓉蓉在濟南大明湖邊的風雨亭相見,但約定之日卻沒見到蘇蓉蓉。聽聞有變,楚留香風風火火趕回船上,想看看蘇蓉蓉是不是回來了,看樣子……
“看樣子是沒有了。”
李紅袖看他神色,複雜道:“楚大哥,蓉姐那般聰穎,定不會有事。”
楚留香笑了笑:“那是自然。”
李紅袖和宋甜兒知道楚留香身懷要事,也不便留他,正要告別,卻聽一個聲音喊道:“楚留香!”
三人同時抖了一抖。
“施主如此魯莽,不要老僧喝茶也罷!”
楚留香順口接了一句:“不敢。”
船艙裡的人含笑道:“老僧雖然久絕世事,但能見施主豐采,心裡歡喜,寒寺無酒,楚施主何妨以茶作酒。”
若是平日,楚留香興許還會和她胡謅。但此時因了蘇蓉蓉,也沒了心情和她再說,轉過頭叮囑李紅袖和宋甜兒。
“施主為何不肯說話?可是已經知曉了?”
“不錯,十餘年前,天楓十四郎渡海東來,曾和兩人交手。其中一位是丐幫任老幫主,還有一位,正是老僧。”說完還裝模作樣悵然歎氣。
“天楓十四郎東渡求戰,卻無求勝之心,反似抱有必死之念。”
“天楓十四郎嗜武成癡,卻又是個多情人,二十多年前,華山與黃山世家兩大劍派血戰連綿多年,黃山世家終致慘敗,到後來戰到只剩李琦一人……”
“天楓十四郎後來對這李姑娘一見鍾情,治好了李姑娘的傷勢,李姑娘自也難免被他真誠所動,和天楓十四郎結成了夫婦……”
傻姑娘一旦人格分裂起來,有時候會一天不說一句話,這是李紅袖和宋甜兒最喜歡的傻姑娘。另外一種就是類似於以上,喋喋不休嘮嘮叨叨,從天下國策到張老大家的表弟的小舅子養的那條母狗的崽子拉的一坨屎!
李紅袖歎了口氣,終於高聲說道:“大師,楚留香已經走了。”
船艙裡女子話語一頓,下意識脫口罵道:“他奶奶的!”
“……”
宋甜兒和李紅袖又有了新發現,傻姑娘有時候,又不太傻。
楚留香其實將傻姑娘說的話全部聽在耳朵裡,聽見“天楓十四郎”的時候心下一震。想起昨日裡在懸崖邊和他打鬥的東瀛人,便自稱天楓十四郎。
楚留香雖然奇怪,但一個傻姑娘的話,他沒道理放在心上。因為這個時候他並不知傻姑娘分裂成了誰。當他知道的時候,卻又震驚的什麼也說不出。
所幸的是,蘇蓉蓉並沒有出事。
楚留香趕回風雨亭,恰好遇見喬裝改扮的蘇蓉蓉,心裡一塊大石也落了地。他讓蘇蓉蓉先回船上,自己決定連夜去尋秋靈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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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傻姑娘被關進船艙之後,行為收斂了不少。
李紅袖和宋甜兒樂意見得,船上只有她們兩個,久了不免無趣,於是乎也會和傻姑娘說話。雖然大多數時候是牛頭不對馬嘴,但漸漸相處下來,她們發現傻姑娘有時說的話非常有道理深意。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船艙裡斷斷續續傳來吟詩的聲音。
宋甜兒端著一碟糕點,坐著甲板上,露出兩截白玉般的小腿,任海風撫摸她的頭髮。
“紅袖,你說傻姑娘到底是什麼人?”
李紅袖在她旁邊坐下,拈起塊糕點說:“她沒有武功,想必不是江湖中人。雖然傻了,卻這般有文采學識……莫非是世家嬌女?”
宋甜兒又開始惋惜起來:“怕也只有世家才能養出這般的人,可惜是個傻姑娘。”
李紅袖嗔她一眼道:“你別總傻姑娘傻姑娘的叫人家。”
宋甜兒吐吐舌頭:“可我們並不知道她的名字。”
李紅袖眼珠一轉,拍手笑道:“不如我們給她起個名字罷!這樣我們叫著也方便,她若是神志清醒,再告訴我們真實名字也不遲。”
不管男人女人,對於起名這種事總是很熱衷,李紅袖和宋甜兒也不例外。
宋甜兒看著船上東西,挨個指著道:“白帆?桅杆?甲板?船舷?”
李紅袖撲哧笑出聲兒:“甜兒你……若真給人家姑娘起這名,還不如傻姑娘!還是說……你喜歡這種名字?”宋甜兒嘟嘴佯怒:“好呀,小鬼你敢編排我。”說罷便伸出雙手去撓李紅袖胳肢窩。
兩人嘻嘻哈哈笑鬧成一團,半晌才甘休。
李紅袖看著一望無垠的碧藍大海,認真的說:“你看‘海藍’這名字如何?”
“海藍?”宋甜兒咬了口糕點,附和說:“簡單好記,朗朗上口,那就叫海藍吧!”
而此時在船艙裡某患者,還不知別人吃著糕點聊著天的功夫就給她把名字定了。
相信大多數女孩都會對養成遊戲感興趣,李紅袖和宋甜兒便是其中之一。
在她們給傻姑娘取了海藍這個名字以後,就等於創建遊戲ID了。雖然這個養成遊戲挫爆了,但這兩個依舊樂此不疲。
“你叫什麼名字呀?”宋甜兒端著一碟芙蓉糕,對某人笑眯眯問。
“鄂勒哲依忒木爾額爾克巴拜。”
宋甜兒不死心:“不對不對,你叫做海……海什麼?”
某人脖子一扭,不理她。
宋甜兒怒了,將手裡碟子重重一磕:“你叫海什麼!”
“海……海大富?”
傻姑娘有時候並不傻,宋甜兒和李紅袖早就發現了。就算她每天幻想自己是武林俠士隱居高僧,本質還是個戰鬥力為零的二缺!於是李宋兩人拋開最先的利誘,直接開始威逼,被揍了幾次之後傻姑娘果然被調教的正常點。
李紅袖:“你叫什麼名字?”
“你好,我叫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
李紅袖和宋甜兒對視一眼,非常有成就感。
李紅袖微笑著繼續問:“海藍,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好,我叫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
李紅袖:“……我是問你知道我的名字嗎?”
“你好,我叫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
李紅袖對宋甜兒沉聲道:“看來不行,還得揍。”
時間一晃,又是兩天過去了。
宋甜兒:“你叫什麼名字呀?”
“你好,我叫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
宋甜兒嘴角一抽:“那我呢?你知道我是誰嗎?”
海藍這次沒有飛快的介面,直接白了她一眼:“神經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怎麼知道。”
“……”
即使威逼利誘,海藍也只學會了那一句自我介紹,更多時候喜歡分裂成各種人物。李紅袖和宋甜兒漸漸失去了信心,沒錯,她們想扔號不玩了。
又過了三天,海藍除了每天早晚一句自我介紹,其它時候又恢復了原來的滿血狀態。這三天之中,李紅袖和宋甜兒一心一意等著楚留香和蘇蓉蓉的消息,卻不料等來另一個客人。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1:20
第三章
一身黑衣的少年,面孔蒼白、完美。
而他身邊的女子,短襦長裙輕紗搖曳,亦是美麗動人至極。
“紅袖!你快看你誰回來了!”宋甜兒剛一出來,便看見了兩人並肩站在甲板上,大為驚喜。快步上前道:“上天保佑,楚大哥說你出了變故,可把我們嚇壞了!”
蘇蓉蓉心下也是歡喜,笑道:“我沒有大礙,倒是這一路多虧了黑珍珠姑娘。”說著側了側身,露出一身黑衣的少年。
宋甜兒一看愣了愣,但她玲瓏心思,很快反應過來這黑珍珠是在女扮男裝。
“我叫宋甜兒,這一路,多謝黑珍珠姑娘照拂我蓉姐啦!”
黑珍珠大方的回禮:“甜兒姑娘毋庸多禮,這本是香帥託付我的事,自當盡力。”
“你們也不嫌外面太陽毒,先進船艙喝兩口茶,再慢慢聊。”聲音溫軟細膩,正是李紅袖。李紅袖上前和黑珍珠互相見禮,宋甜兒自告奮勇去廚房為她們做菜。黑珍珠幾人都是年齡相仿的女子,一頓飯的功夫便已熟絡的不行,黑珍珠也極爽快的說出自己的身份。
“啊!沒想到你竟然是沙漠之王劄木合的女兒!”宋甜兒掩口驚呼,轉頭看著蘇蓉蓉一副淡定的樣子,心道她肯定早就知道了。蘇蓉蓉似乎知道她的想法,說:“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可不比你們驚訝的少。”
黑珍珠笑說:“你們可不要因為我的身份而見外。”
李紅袖這時突然問黑珍珠:“那你豈不是十多年都在沙漠生活?”
黑珍珠心下一轉,點頭說:“當然。我們沙漠雖不及中原石橋細雨滿城花絮,但自有一番廣袤無垠的蒼茫之美;沒有這精緻的菜肴,但也牛壯羊肥;沙漠除了黃沙還有肥沃富饒的綠洲,胡琴歌舞不休……”
李紅袖三人聽黑珍珠言談,隱隱嚮往大漠風光,老在這海上待著也的確無趣。
“幾位好姑娘,我作為東道主邀請你們前往大漠遊玩,不知肯不肯賞臉?”
宋甜兒第一個站起來拍手說好,李紅袖也是頗為心動。蘇蓉蓉面有難色道:“可是楚大哥讓我們在船上等他回來……”
宋甜兒和李紅袖不說話了。
黑珍珠想了想,忽然歎氣說:“哎,香帥難道就讓你們三個哪裡都不許去?你們像這樣乾巴巴的等他,可有多少次了?你們在這小船上望穿秋水的等他,他卻不知在哪裡軟玉溫香抱滿懷……若真關心你們,為什麼不肯讓你們出去逛逛呢?”
此話一出,蘇蓉蓉三人不禁動容。
宋甜兒嘟噥道:“可不是,楚大哥不知又和哪個紅顏知己在一起。”
黑珍珠一瞧,連忙趁熱打鐵:“是呀,老叫你們懸著心等他,也叫他懸著心等你們一回!放心吧,在沙漠上有我在,誰也不敢欺負你們!難道……你們你們信不過我?”
蘇蓉蓉趕緊搖頭:“黑珍珠,我怎會不相信你。這一路上,我心底可將你當做好姐妹了。況且楚大哥肯讓你陪我回來,也是信你這個朋友。”黑珍珠點點頭,笑著問:“你們怎麼看我剛才的提議?大不了走的時候,我給他留點線索,讓他來找我們便是。到時候你們便可以同香帥一起回來啦!”
三女互相看看,蘇蓉蓉彎了彎嘴角:“也罷。我們這次不出去,他便一直以為我們老實好欺負的……既如此,接下來可要叨嘮黑珍珠了!”
幾人抱著“讓楚留香急一急”的心態,爽快的商定了此事。
“你們躲在這裡喝酒吃肉,竟然不叫我!”
李紅袖和宋甜兒登時便鬱悶了。
她們怎麼忘了這茬兒。
海藍站在船艙門口,擋住了大部分光線,正要開口胡說八道,李紅袖手快的給她點了穴。
“她是?”蘇蓉蓉見海藍穿著自己的衣服,不由奇怪。
宋甜兒拍了下腦門兒,將海藍的事竹筒倒豆子般告訴蘇蓉蓉,末了便問:“蓉姐,你看可有法子幫海藍恢復神智?”
蘇蓉蓉二話不說便起身,伸手搭住海藍的脈搏。
好在海藍被李紅袖點了穴道,一沒鬧二沒哭,非常配合。
“她是腦子有病症,我對這方面的醫理知曉不多,但暫時減輕她的瘋病還是可以的。”蘇蓉蓉頓了頓,道:“若要完全治癒,除了這位姑娘心志堅定以外,還需要一味草藥。”
蘇蓉蓉抬眼看著黑珍珠,笑道:“看來這次非得和你去一趟大漠了。那草藥名曰‘棘靈子’,便生長在最乾燥惡劣的沙漠中。”
黑珍珠道:“不錯,沙漠裡確實有這樣的草藥,但要獲得卻很是困難。這草藥我恰恰有一支,你們不去沙漠,我可不給。”她這撒嬌一般話,倒使幾個女子笑作一團。
李紅袖和宋甜兒將閉著眼的海藍扶到椅子上坐下。
蘇蓉蓉從房裡拿出一個布包,展開卻是一排金針。
“瘋病我現在不能治。你們說她偶爾會傷害自己,我只能用金針刺入她頭上風府穴暫時壓制她行為,讓她對外界認知有初步意識。”
李紅袖疑惑道:“蓉姐,金針刺入頭中,難道不會……出事?”蘇蓉蓉道:“你且放心,風府穴不比百會穴,我下手有分寸。”說著便從一排金針裡選出最短最細的一根,像蛛絲一般。
“也不知這一針下去……海藍會成什麼樣子。”宋甜兒還是不免擔心,即使她對蘇蓉蓉的醫術十分信任。
說話間,那蛛絲一般的金針便刺進了海藍的風府穴中。
蘇蓉蓉順手拍開了海藍的穴道。
海藍猛然睜開雙眼,目光在四女之間逡巡半晌,張口便道:“你好,我叫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
李紅袖和宋甜兒突然有種倒地不起的衝動。
蘇蓉蓉對海藍笑笑:“我叫蘇蓉蓉。”
“美!”海藍瞧著蘇蓉蓉,乾脆俐落的說。
蘇蓉蓉倒是覺得海藍這摸樣可愛極了,掩嘴笑著說:“海藍也很美。”
李紅袖發現海藍和先前確實不大一樣了,心理掙紮良久,還是問道:“海藍,你知道我是誰嗎?”
海藍循聲向她看去,立馬喜笑顏開的說:“恩人!是你救的我!”
李紅袖非常滿意和高興。
宋甜兒見狀,連忙也湊上前問:“那我呢我呢?我是誰?”
海藍看她半晌,答道:“芙蓉糕!”
宋甜兒無語:“……敢情這麼久她只惦記著我做的芙蓉糕!”
幾人圍著海藍問了她幾個問題,例如多少歲啊,打哪兒來啊,家裡做什麼營生有什麼親人幾畝地幾頭牛之類……好吧,後面幾個問題沒有。海藍還是一概不知,除了思維稍微明白點,也就是從一個傻子變成了呆子。
但海藍能做到這樣,李紅袖和宋甜兒這兩個見證人還是很開心。如果海藍痊癒,她們會更高興的!
“可是我們走了,海藍怎麼辦?”宋甜兒皺眉問道。
黑珍珠看了眼呆坐著的海藍,說:“沙漠氣候日夜溫差大,這姑娘又沒絲毫武功,不可能帶上她的。”
李紅袖點點頭:“海藍肯定適應不了。”
宋甜兒卻放心不下:“難道將海藍一個人留下?她……她怎麼照顧自己?”
黑珍珠此時想了想說:“估計香帥不出兩日便要趕回來,這個攤子不如扔給他。香帥朋友滿天下,若連一個姑娘都安頓不下,豈不是笑話麼?”蘇蓉蓉想了想也覺得有理,如果楚留香事情不是辦完了,也不會讓黑珍珠送自己回來。
幾人商量完畢,便各自收拾行李,事不宜遲,萬一楚留香提前回來了抓個正著她們可就白忙活了。
海藍還是老老實實的坐在椅子上,看她們忙東忙西,然後李紅袖和宋甜兒前來對她叮囑些突發情況,什麼船艙紗櫥裡有燒雞、櫃子上全是糕點、睡覺記得關門、遇見壞人就跑、遇見好人抱大腿等等等等……
最後黑珍珠放了捧沙子在椅子上,沙子上又放了顆烏黑的珍珠,珍珠底下壓著一張紙條,揮了揮衣袖,一群妹子就歡歡樂樂的遊玩去了。
海藍等她們走了很久很久,才伸手拿起那張紙條:
楚留香湖邊盜馬。
黑珍珠海上劫美。
傻姑娘船中待人。
海藍對著三句話又看了很久很久,覺得不對,便將紙條最後一句話撕了。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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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1:36
第四章
海藍學著她們,找了一塊布,裝了些衣服糕點,背著包袱出發了。
她要去沙漠。
你問她為什麼要去,她自己也不清楚。
海藍因為金針的緣故,隱隱有了些意識,她朦朧的知道自己貌似腦子有問題,而且自己和宋甜兒她們不是一類人,再深入一點的問題,海藍又不知道了。所以她覺得腦子有問題就是因為一些明明知道的問題自己卻不知道,就算知道自己腦子有問題也不能使有問題的腦子讓自己的不知道變成知道……
海藍不停歇的走了一宿,第二日天邊微微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應該休息一下。
而自己正在一個不大的鎮子裡。
她隨便找了個臺階坐下,然後從包袱裡拿出一塊糕點開吃。隨著時間推移,人越來越多,圍觀海藍的人也越來越多。你見過一個穿著講究面容美麗的姑娘,坐在妓院門口啃糕餅的樣子嗎?沒見過的話,那就不要鄙視那些圍觀群眾。
楚留香本來想在鎮子裡買點兒蘇蓉蓉最愛吃的雲片,卻無意看見一個讓他記憶深刻的人。
海藍又拿出一塊糕餅,張大了嘴正要一口咬下,人嗖的不見了。
糕餅從臺階骨碌碌的滾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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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將海藍放下的時候,海藍還保持著張嘴的動作。
楚留香這次收起了玩笑心思,一字字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不能不懷疑。
這次海上浮屍和天一神水被盜的事情全是無花和南宮靈所做,楚留香得知真相已經十分震驚痛心。而他萬萬沒想的是,天峰大師講述天楓十四郎生平竟和海藍那日胡言亂語的類容一模一樣!他風風火火趕回來一是惦記著蘇蓉蓉三人,二是抓著海藍問個清楚。
看海藍這身行頭,正是要出逃麼?
海藍狐疑的看著他,說:“你不是中了我的奇淫合歡彈嗎?怎麼還沒死?”
若是別人聽見這話,早就將海藍暴打一頓。但楚留香出了名的對人好脾氣,特別是對女人。
“我被治好了。”
海藍驚道:“不可能!天底下沒有人能中了我的奇淫合歡彈不死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天底下還真有人會不死。”
不出所料,海藍追問道:“誰?”
“天楓十四郎。”楚留香盯著海藍的眼睛,問:“你知道他嗎?”
海藍說:“知道,他是我爹。”
楚留香沒有覺得荒謬,或者說他和一個神志不清的人談話已經是荒謬了。
“他是你爹,那你是誰?”
海藍本想學無花說“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我是誰,你是誰,又有什麼區別”?但她說不出口,腦後的金針像是一把鉗子,緊緊鉗住她的神經,不要她這般說,不要她分裂成別人的性格。
楚留香見海藍神色痛苦,不由動容,扶著她問:“你怎麼了?”
海藍捂住頭,心裡不停安慰自己:我不是無花,我是海藍。我不是無花,我是海藍……這樣念叨了十幾遍,海藍的頭漸漸不痛了。
“你是誰?”楚留香輕聲問。
海藍哎喲一下捂住頭,咬牙道:“我……”
“你是誰?”
楚留香上前兩步,心裡隱隱期待海藍像那日一樣說出讖言。
“我……我靠!”
楚留香一問她是誰,或者自己有了分裂成別人的念頭,後腦勺就痛的捶地!海藍現在是呆子,隱約還是摸出了規律,只要自己不去想,頭就不會痛。而楚留香喪心病狂的非要問自己是誰,這一下海藍可算受夠了罪。
楚留香見她難受,也不逼迫海藍,只得提起她回到海邊的船上,他要問問李紅袖她們海藍是怎麼回事。
海藍看著那艘船突然覺得洩氣,自己走了一夜,別人一個時辰就到了。
楚留香躍上船,揚聲喊道:“蓉蓉、紅袖、甜兒,你們再不把好吃的東西端出來,我就要把船吞下去了。”
回答他的是海風的吹拂和海鷗的鳴叫。
船上除了他二人,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都不見了。
楚留香一怔,忽的奔進船艙裡。
海藍站在原地,東張西望,半刻鐘後楚留香沉著臉出現了,手裡還攥著黑珍珠留給他的紙條。
楚留香不能確定蘇蓉蓉三人的失蹤和海藍有沒有關係,於是問:“你知不知道紅袖她們是被誰帶走的?”
海藍想了想,點點頭:“知道。”
“誰?”
“黑珍珠。”
楚留香心道果然如此,再一看海藍眼神清明,覺得她和第一次相見某些地方不一樣了。
第一次相見的時候,海藍是別人。這一次,他覺得這是她本人。
楚留香有點好奇,繼續問:“那你叫什麼名字?”剛一說罷,就見海藍像打了雞血一樣:“你好!我叫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
楚留香見她這樣不由失笑:“久仰久仰,在下楚留香。”
海藍看他笑,第一次覺得這樣的自我介紹是不是有點傻?他說自己是楚留香,這個名字海藍覺得很熟悉,不是前些日子李紅袖她們提到自己才記住,仿佛是很久以前,自己已知道這個名字。就像李紅袖、蘇蓉蓉、宋甜兒、無花她們的名字一樣。這些人好像曾經出現在自己的腦海,他們的所有事蹟,自己都瞭若指掌。但具體是什麼事蹟,海藍不敢想,怕頭痛。
海藍突然有了很恐怖的想法:我是不是失憶了?!因為太恐怖,海藍不自禁問了出來。
楚留香一愣,答道:“不錯,你失憶了。”
海藍知道自己失憶了,表現的很平靜。
她甚至感覺自己頭疼之後,稍微變得聰明瞭一些。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塞在她腦袋裡,明明自己不想做一個二逼的事,但有另一個思想強迫自己去做,做了之後又後悔。沒有什麼比精神病更糟糕了。海藍想到這裡一頓:精神病?精神病什麼意思?她的記憶裡好像沒學過,但是偏偏又知道,估計這樣的情況就是精神病了。
這三個字海藍頓時覺得親切又陌生。她開始懷疑,也許自己不叫海藍,也許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許……她甩了甩腦袋,不再去想這個問題。
楚留香見她甩腦袋,說道:“我要去關外找蓉蓉她們。”
海藍奇怪:“找她們幹什麼呢?”
楚留香說:“每個人都有目標,我的目標就是和蓉蓉她們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海藍哦了一聲,心下琢磨:自己的目標是什麼?
楚留香又問:“你一個人能照顧自己麼?”
海藍沉思了會,不確定的說:“應該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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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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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2:21
第五章
楚留香離開了,去找蘇蓉蓉她們。
而海藍被他扔在了……哦不對,被他暫寄在濟南一個朋友家中。
楚留香的確朋友滿布天下,但要說他最不靠譜的朋友,當屬濟南城的鄭剪。而因時間急迫,楚留香還就把海藍託付給了鄭剪。
楚留香不會結交志不投意不合的朋友。
鄭家七代都是釀酒師傅,傳到鄭剪這代,釀酒技術已經非常完善,所釀的酒又濃鬱又醇厚。雖然鄭剪年紀不算太大,卻是當朝釀酒師傅中響噹噹的一位。
楚留香有了這樣的朋友,還會愁沒好酒喝?
鄭剪為人義氣,見楚留香將人送來二話不說就信誓旦旦的答應了,根本不管海藍是圓是扁。但為什麼說鄭剪不靠譜?因為鄭剪雖然是釀酒能手,但喝酒卻是個渣!喝酒是個渣,他還偏偏喜歡喝!
一杯臉紅二杯結舌三杯暈頭轉向四杯胡言亂語五杯人事不知,江湖人稱“五杯倒”。
楚留香將海藍託付給他著實有些冒險,但他臨走對鄭剪千叮嚀萬囑咐,相信鄭剪會放在心上的。楚留香預想的不錯,鄭剪確實遵守諾言沒敢喝酒,每日都悉心問候海藍。海藍心裡十分感激,但是她心裡卻有了別的盤算。
楚留香說每個人都有目標。
海藍在鄭剪家裡想了三天,總算想出自己的目標是什麼——她要恢復神智。
當然,她做出這個目標的時候已經是神志不清的表現了。可惜沒有人猜得到精神病人的思路,更不會有人阻止。於是海藍得知鄭剪是個“五杯倒”之後,賊膽包天,將罪惡的手伸向了他……
“咚咚咚。”
鄭剪剛要入睡,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
“誰啊?”
“你好!我是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
鄭剪愣了一下,忙不迭的穿衣,動作飛快:“原來是海姑娘,稍等片刻。”鄭剪想不通海藍這時候來找他幹嘛,狐疑之下穿衣速度更快了。
鄭剪打開門,還未開口,便聞到一股濃鬱的酒味。
是酒味,不是酒香。
“燒刀子?”
只聞了一下,鄭剪便知道那罎子裡是最低劣度數卻最高的燒刀子,那是擺著廚房給下人喝的。
而海藍手上這壇酒,便是從廚房順來的。
海藍將背好的話說出來:“鄭先生,你好久沒喝酒了對嗎?”
鄭剪點點頭,不知想到什麼又立馬搖搖頭。
“不行,我不能喝。”雖然是燒刀子,但是鄭剪好想喝啊好想喝。可想到楚留香臨走的叮囑,他又克制住了。
海藍愣了愣,她只想出了第一句話,也沒想到鄭剪會拒絕。接下來該怎麼回答才能不讓鄭剪看出她是個精神病才好……?
“……喝吧!”海藍索性將酒罈子直接湊近鄭剪腦袋。
濃烈的酒氣傳出,鄭剪哈喇子嘩的就流了下來。
“不……我不能……楚留香他……你……”
“喝!”
鄭剪:“不……”
“喝!!”
鄭剪終於沒忍住,奪過酒罈子猛灌了一大口。
海藍大喜,瞪著眼瞧他。
鄭剪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正要喝第五口,罎子被海藍一掌拍飛。
“這樣可算得上是四杯酒了?”海藍滿懷期許的看著他。
鄭剪伸出三根手指,大著舌頭道:“算……當然算四杯了……”
一杯臉紅二杯結舌三杯暈頭轉向四杯胡言亂語……
“我要出關!”
“你出關幹……幹什麼?”
海藍自己也不知道啊!她只覺得自己如果要恢復記憶和神智,那就必須要出關!這是她的第六感……等等!自己好像又發現了一個新詞。
海藍為此高興不已:“第六感要我出關!”
鄭剪朦著眼看她半晌,想不起這“第六感”是什麼人,於是問:“我不認識姓‘第’的人啊……”
海藍有些發急,脫口便道:“你認識的你認識的!他……他是你娘啊!”
鄭剪“哦”了一聲,歪了歪頭道:“那……那就准了!”
——————————————————————————————
於是在一個迷糊醉鬼和一個思維不正常的人談話之下,海藍被鄭剪安排的馬車連夜朝關外奔去。
鄭家僕人雖然奇怪,但也沒放在心上。而他們的主子喝醉酒連睡三天都不成問題,更別說這次只睡了兩天。而對於海藍這個莫名其妙來到府上又離開的人,更是摸不透緣由。
當鄭剪清醒過來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收拾東西準備搬家!!
趁著楚留香沒空殺過來,他還是先逃之夭夭的好……
略過悔不堪言的某人,海藍這邊卻是逍遙自在的很。
鄭剪家中雖不算富可敵國,但也是大富大貴的人家。給海藍準備的馬車上,備好了各種生活必需品。
海藍一路吃吃喝喝,只見江南溫潤風光漸漸變得乾燥貧瘠,下意識就覺得自己離關外沙漠不遠了。這幾日在馬車上海藍無事可做,便支著下巴發呆,有時突然冒出的想法記憶會把自己都嚇一大跳。
例如她突然想起了一個脾氣暴躁的女孩,而自己叫她姐姐;例如她看見一本書,上面的字都認識;例如她會突然想起某個物品,也知道用法,卻想不起名稱……這種怪異的感覺幾乎每時每刻都圍繞在海藍身邊。
所幸自己這幾日很少再有分裂成別人的想法了,因為她一想學別人說話做事,自己的頭便要炸開的疼。
又行了一日,車夫下來告訴海藍,目的地到了。
一個可以進入沙漠的邊陲小鎮。
這是一個荒蕪、簡陋的鎮子。觸目所及的全是黃土壘出的土房、竹竿支撐的帳篷,風一吹搖搖欲墜。
但車夫臨走時告訴海藍,這是這裡最富饒的小鎮。海藍傻傻的站在路中間,忽然有點明白車夫為什麼有落荒而逃的神情。
海藍感到左邊有一道視線看她,她於是轉過頭。
一個中年婦人正站在黃土築成的矮牆邊看她,灰濛濛的一雙眼睛,仿佛和四周的黃沙融為一體。她目光裡的神情海藍看不懂。
海藍並不知道在這樣一個小鎮,每年只有很少的人經過,而像她這樣的年輕女子,幾乎沒有。中年婦人羨慕她的面孔,羨慕她身上穿的綾羅,羨慕她每一寸肌膚。
海藍覺得自己需要問問路,於是朝那中年婦女走過去,下意識的開口:“你好!我叫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
中年婦女:“……”
海藍不覺得挫敗,繼續問道:“你知道怎麼進沙漠嗎?”
中年婦女伸手向東指了一條路。
海藍於是轉身就朝那條路走去,走了兩步突然覺得不對,轉過身說了句“謝謝”,才歡脫的跑去。
中年婦女愣了一下,似乎是不可置信。她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見到有人進沙漠竟然不帶乾糧不帶水!還特歡樂的跑進去!!
要知道,進沙漠的人甚至不願意多說一句話,只為了保留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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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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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2:40
第六章
海藍卻沒想那麼多,估計以她智商也想不到。
她此時正在不停的回味兩個字:謝謝,謝謝,謝謝……
剛才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海藍心裡生出一股奇異的感覺,瞬間認為自己特別有禮貌。不禁想,要是誰能對她說這兩個字,可算是有面子了!
海藍走了很久,直到身後的小鎮再也看不見,腳下堅硬的泥土變成碎石,落日餘暉渲染著高低起伏的沙丘。
她走過了戈壁,再有些路,便是真正進入沙漠了。
若是正常人看見這一望無垠的不毛之地,早就心懷忐忑。準備儲存體力作長期鬥爭了。但海藍不是,她朝著前方一聲歡呼,撒丫子朝沙丘奔去——
但是明明看著很近的沙丘,怎麼跑也跑不到。海藍鬱悶的往旁邊的風化的岩石上一坐,看著夕陽緩緩落下。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海藍莫名其妙想到這一句詩,這是她這麼久以來在稀奇古怪的思想裡第一次想出這樣的句子。海藍立馬坐直了身子,抓住這種感覺,閉眼努力回想。
“北陸蒼茫河海凝,南山闌幹晝夜冰……”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旗鼓臨沙漠,旌旄出洛畿……”
“……”
海藍不停的背詩,開始還和沙漠有關,後來亂七八糟各種五言七律。待她再也想不起其他詩句的時候,才睜開雙眼,天已經全黑了。
寒霜竟覆蓋了她的睫毛。
海藍揉揉眼,心裡好似被什麼東西塞滿了。她想起來好多詩句,這些都是她曾經的記憶。海藍站在岩石上,豪氣幹雲的一揮拳頭。
只要堅持不懈,按照今天的思路去回憶,那自己脫離精神病群體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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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藍即使在沙漠裡孤身一人,生活作息也極其規律。
昨晚豪氣宣言之後,她便倒在岩石上睡了。早上依舊自然醒,看了看旭日升起的方向,海藍繼續她的沙漠旅行。
但她感覺自己好像又變聰明瞭一點。
因為她今早看見太陽的第一個想法不是“咦?太陽!”,而是“哇!東方”!於是海藍根本沒有思考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直接朝東方前進。
海藍哼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歌走了半天,突然想起自己往東方是幹什麼?她頓下步子,又記起自己是來沙漠尋找記憶恢復神智,不管哪個方向都不重要。
對,她是來給自己治病的。
看昨晚的成效,海藍立馬又開心起來。朝著太陽走了三日,除了浩瀚的沙漠和日益漸多的記憶,什麼奇特的發現也沒有。
這日,海藍找了棵快乾死的樹下坐著休息。此時沙漠的太陽最毒辣,幾乎可以瞧見滾滾熱浪。可就在這時候,沙丘那邊突然出現兩個黑點。
海藍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是兩個被曬得渾身發黑的人。
兩方距離並不遠,那兩個人顯然也看見了海藍。海藍見兩人湊在一起說了什麼,然後朝她不緊不慢的走來。他們雖然走得很慢,但海藍有種感覺,如果她調頭就跑的話那兩人會不顧一切的沖過來。
那兩人果真是朝海藍走來,隨著他們越走越近,海藍也看清他們的長相。
那簡直不能稱為長相,因為你根本看不清楚他們的真實面容。他們衣不蔽體,太陽的暴曬,使他們暴露在外的皮膚全部長出紅斑水泡,更有甚者已經開始糜爛。
海藍只有通過他們的身高區分兩人。
兩人走到海藍三步遠的地方停下,高個子的人一雙眼睛陰鷙的盯著她,喉嚨裡咕咕作響,半晌嘶啞的開口:“把你的水和乾糧交出來,我們不殺你。”
如果在沙漠,真的將水和乾糧交給別人,這和自殺有什麼分別?但對於早死和晚死的選擇,正常人都會將水交出去。
可不要忘了,海藍不是正常人。
“我沒有水,也沒有乾糧。”
那兩人像是聽見了什麼最滑稽的笑話,他們雖然極其不想笑,可還是定力不夠。
“哈哈哈哈……笑話!進沙漠不帶水和乾糧?除非那人腦子有問題!”
海藍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對啊對啊,我腦子有問題。”
那矮子說:“能在沙漠裡,獨身一人,依舊衣著光鮮,絲毫不顯疲……疲態,你若不是有充足的的水和乾糧,怎……怎麼可能?”那矮子好像真的不行了,眼皮沉重,說話有氣無力。
說話之間,兩人都發現海藍身上果然沒帶任何水和乾糧,她甚至連一個包袱都沒有。
那矮子悲從中來,突然靠在高個子身上,高個子被他差點壓趴在地。高個子惱怒的一把推開矮子,那矮子卻像個麻袋般,砰的倒在地上。高個子明顯愣了愣,然後踉蹌著探了探他鼻息。
“死了……他死了。”高個子想哭,卻一滴淚都流不出。
海藍睜大了眼,囁嚅道:“死了?他……為什麼會死?”
高個子刷的看著她,一字字道:“沒有駱駝,他累;沒有衣帽,他曬;他沒有水,他渴;沒有乾糧,他餓……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了吧?”
海藍被他眼神駭的後退兩步,她忽然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蘆花老母雞。
高個子突然陰測測一笑:“可我不會步他的後塵了……我會吃了你的肉,喝你的血,撕下你身上的衣服。”
海藍不知是被嚇傻了還是沒反應過來,或者說……她根本沒能理解高個子話的意思。
“你是壞人?”
高個子站起身,說:“我曾經是一個好人,可在這沙漠裡為了生存,我已經是壞人了。”
海藍猛然記起宋甜兒李紅袖臨走交待她的話:遇見壞人就跑。
於是海藍轉身就跑,即使是跑,她也選的是東方。
高個子本來也是奄奄一息,可能是求生意志太強烈,他竟然也發狂猛追,而且從步伐來看,竟是個練家子。
海藍自然是跑不過。
她被高個子掐住脖子,按在地下。其實並不是很痛苦,可是海藍看見那高個子張開嘴想咬破她皮膚喝血的時候,還是被嚇住了。她推不開高個子,只能雙腳亂踹,高個子本來就體力透支,這一下不防,竟被踢中命根子。
“嗷——”高個子慘呼一聲,倒地不起。
就像壓在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顫巍巍伸手摸了摸死去的高個子,即使死了皮膚也是滾燙的。海藍又知道了恐懼和死亡這兩個詞語。
“沒有駱駝,他累;沒有衣帽,他曬;他沒有水,他渴;沒有乾糧,他餓。他是累死的、曬死的、渴死的、餓死的。”海藍無意識的重複了那句話,並且給出了答案。她抬頭看了看灼灼烈日,呢喃道:“為什麼這些,我都感覺不到。”
她所感受的疼痛只有頭痛,那還是自己強迫自己去想。但其他的,再未有過。如果不是這次的沙漠之行,海藍絕不會有這些認知。
在船上即使被宋甜兒李紅袖無視,但一日三餐高床軟枕沒有虧待過她;在鄭剪家,也是將她好生伺候;在馬車途中,吃不盡的糕點水果,也沒有什麼不對勁。
而她吃東西、休息、睡覺並不是身體的需求,而是她自然而然的記憶認知。就像一台機器,按程式工作一樣……
海藍在沙漠中呆立了良久,她想不通其中關節,如果硬要強迫自己,頭又會痛,何必這樣折磨自己?有的事情,強求不來。
海藍搖搖頭,將死去的兩人埋起來,繼續一路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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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2:45
第七章
海藍走了一天一夜。
這次她刻意的沒有按照以前的作息時間休息,果然不累。海藍有點洩氣,但一想到自己恢復神智之後這些問題都能迎刃而解,現在迷茫又有什麼用。
於是她專心的朝東走。
觸目除了浩瀚黃沙和烈日蒼穹,再無其它景象出現。就當海藍以為沙漠只有這些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座山。她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眼花了。可是沒有,這座石山平地而起,並不高,卻險峻嶙峋,在平坦的沙漠裡分外扎眼。
海藍驚奇的朝那座山走去,隨著距離漸近,她竟然發現那山之間修建著一個房子。那房子修的非常堅固,凹凸不平的牆上用寫著八個大字:“饃饃清水,乾床熱炕。”她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也許是客棧。
疲憊的旅人看見這個客棧,一定會認為是絕處逢生的好事,奮不顧身的走進去,然後要十個饃饃十壺水,大吃特吃。
海藍看見這個客棧,心裡也雀躍起來。但她不是為了饃饃和熱炕,而是想:哇哦!客棧哎客棧!不吃不喝參觀一下也沒問題吧!這樣想著,她便一溜朝客棧奔去。
如果有經驗的沙漠旅人看見這一幕,定會為她哀悼的。那客棧名為半天風,從來有進無出,有的人寧願餓死渴死,也不敢靠近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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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藍秉持著好奇的心理,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大堂裡七零八落的擺著幾張木桌長條板凳,一群漢子圍著最大的一桌推牌九,不亦樂乎。左邊的櫃檯裡,坐著個山羊鬍子的小老頭,頭一點一點的打瞌睡。
那一群大漢和掌櫃好像沒看見她,海藍也不以為意,環視了下客棧四周,便找了方桌子大刀闊斧的坐下。坐下後海藍忽然覺得這樣很有範兒,於是又站起來,重複了一遍坐下的動作。她這下更樂了,雙手手指在桌面上規律的叩,嘴裡不自覺哼起小曲兒。
大漢們都停了手,那掌櫃也將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海藍朝山羊鬍子掌櫃看了半晌,然後清咳了下。她心裡嘀咕:怎麼不問我打尖兒還是住店?
掌櫃的眼睛睜的更開了,但還是沒有問話的意思。
海藍又咳了下。
掌櫃盯著她,冥頑不靈。
海藍忍不住刷的站起身,走到掌櫃跟前高聲道:“你怎麼不問我打尖兒還是住店?!”此話一出,那頭的一群大漢都哈哈哈哈哄笑起來。
掌櫃的像看怪物一般看著她:“你不想喝水?”
“不想。”
“你不想吃飯?”
“不想。”
“你不想睡覺?”
“不想。”
掌櫃有點鬱悶了,瞪眼道:“那你來客棧幹什麼?”
海藍尋思道:“和你說說話。”
掌櫃的愣了愣,突然笑起來:“你今日敢進這裡,那就休想活著出去!”
海藍結合他的表情和語句,得論出這裡是一個黑店。那掌櫃的冷笑一聲,正要吩咐手下將海藍逮住扔豬圈,突然外面一陣馬蹄疾響,一人砰的闖了進來。
“水……我要水……”那人趴在櫃檯上,嘶啞著喉嚨的說:“掌櫃的!我有銀子,你快……快給我拿水來!”
掌櫃指著他,瞧著海藍道:“你好生看著,這才是來打尖住店的貨色。”
海藍哼了哼,對那人道:“這裡是黑店,你快走吧。”
那人恍若未聞,而是從懷裡摸出一堆銀子,對那掌櫃渴求道:“二十兩……我要一壺水!”
“這裡是黑店。”
“我要水!”
“這裡是黑……哎喲!”
那人突然暴起,揪住海藍領子便一陣狂毆,而且招招都擱在海藍臉上。那人本來疲倦,手下拳頭也不重,但海藍細皮嫩肉還是被他揍的滿面桃花開。
“好了好了,你這點銀子不夠買水。”掌櫃如是說。
那人扔開海藍,一咬牙又掏出幾十兩。
掌櫃搖搖頭。
那人繼續掏銀子,直到櫃檯上堆了一百六十兩,那掌櫃還是搖頭。
海藍摸了摸青腫的臉,不知道是不是麻木了,沒有丁點兒感覺。看著那人被宰,海藍心裡生出一股無名火,她覺得這可能就是發怒和生氣。這樣一想,她又立馬開心了。
那人自然沒有喝到水,一百六十兩銀子,只買到了一滴。海藍覺得自己不該再待著這黑店裡面,抬腳便要離開。
“你去哪兒啊?”掌櫃的在身後涼涼的道:“老顏,把她捉住!”
海藍身形一頓,急忙就外跑。這店既然是黑店,那人也一定是壞人!
可海藍剛剛邁出第一步,正要邁第二步,卻發現自己一腳淩空了。一個乾瘦老頭拎雞一樣將她抓住,海藍掙紮了兩下,不得法,便不動彈了。
掌櫃的道:“我說過了,這客棧只能進不能出。”
“你記錯了,你明明說的是……”海藍學著他的口氣:“你今日敢進這裡,那就休想活著出去!”
掌櫃有點氣急敗壞,被她這麼一說都不知道如何介面,冷笑說:“就是這個意思。”
海藍不想被他抓住,她想離開這。可現在除非讓那些人主動放了自己,有什麼辦法?不知道是自己想的太緊,還是天無絕人之路,海藍忽然大聲說:“你們不放了我,我親舅老爺會將你們殺的片甲不留!”
這下大堂裡的各種壞人甲乙丙丁又笑了。
“你倒是說說你親舅老爺是什麼人啊?”
海藍趾高氣揚的道:“我親舅老爺人稱玉樹臨風勝潘安,綽號‘一朵梨花壓海棠’的小淫蟲周伯通!”
“……他是採花的?”
“錯!種地的!”
“……”
掌櫃的一噎,不知道她口中的周伯通是什麼人,於是沒了和海藍拌嘴的閒心,揮揮手便要喊人將她宰了。可就在這時,厚重的簾子忽然一卷,一個人便立在堂中。
沒人看清他是怎麼進來的。
陰暗的光線裡,那人穿著一身黑衣,掌櫃只能看見他慘白的臉,冰冷銳利的雙眼,沒有表情,像一尊冰雕的人像。
大堂裡一時間靜的可怕。
那人根本沒將客棧中人放在眼裡,他眼裡好像只有寒霜。眾人這才看清他手中還牽著兩根繩子,繩子一拉,門外兩人雙雙跌進堂中,一個彎腰駝背眼珠渾濁,一個滿臉麻子厚嘴上翻。
那駝子連忙爬起來環視堂中,卻不料看見被人抓住的海藍,雖然此時的海藍臉腫的像豬頭,但那駝子登時像被雷劈中般,一動不動。
黑衣人面無表情的扯了扯繩子,那駝子也不說話,只看著海藍。
黑衣人心下了然,卻不動聲色。他徑直找了桌子坐下,駝子和麻子站在他兩側。
海藍見這群人之間氛圍詭異,不由掙紮了兩下。
老顏抓住她胳膊呵斥道:“動什麼動!”說完忐忑的看了眼那黑衣人。
海藍不知怎麼就想到方才說的話,突然信心暴增的說:“還不放開!”
老顏冷哼一聲,根本不理她。
海藍也學著他冷哼,朝那黑衣人高聲喊道:“親舅老爺!救命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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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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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2:58
第八章
這一聲高喊,客棧裡眾人都石化了。
海藍朝老顏瞪眼:“放開!”
老顏當然不相信,朝那黑衣人道:“敢問客官,你真是她親……親戚?”黑衣人好像沒聽見,眼珠也沒動一下。
海藍心裡莫名一緊,忙打圓場:“我親舅老爺耳朵不好使,你放開,我去跟他說。”海藍說完這句,琢磨了一下,非常佩服,她覺得自己的潛能又被激發了些。
掌櫃的朝老顏使了個顏色,老顏點點頭,抓著海藍胳膊就準備把她拉下去。
“把她放了。”
掌櫃和老顏一愣,以為聽錯了。
那黑衣人冷冷道:“我不會重複第二遍。”他的眼神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眾人便不自禁的打個寒顫。
掌櫃咳了咳,朝老顏說:“這位客官竟然說放了,你還不趕快放開。”末了打量了黑衣人半晌,又說:“順便給這位客官上壺好茶來。”掌櫃的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老江湖這個名頭不是白吹的。憑著黑衣人進客棧時展露的武藝,他都得掂量掂量。
海藍沒想到那人還真的幫她說話,頓時心花怒放,哧溜跑到黑衣人身後站好。
“謝謝親舅老爺!”她立即說道。
黑衣人沒理她,而駝子卻拉著海藍退後了兩步。海藍也沒覺得什麼不對,於是和駝子麻子站一塊兒去了。
老顏很快將茶奉了上來,黑衣人端起茶喝了一大口,忽然將滿嘴茶水噴了老顏一臉:“這也能叫茶麼?換一壺來!”
海藍大約明白這駝子為什麼拉開自己,因為在黑衣人說完那句話之後,理所當然的打了起來。
海藍不喜歡看他們打架,於是偏過頭看著麻子看了十幾秒。至於為什麼不看駝子,那是因為海藍嫌他太矮,懶得彎腰……
“你長得真醜啊!”海藍看了十幾秒得出結論。但她一想這樣實話實說可能不禮貌,於是又補了句謝謝。那麻子飛快的翻了個白眼,海藍正以為自己眼花的時候,他突然將海藍推給駝子,好像海藍是個瘟神。
駝子看似無意其實有意的接住海藍,無奈的想摸摸鼻子,卻發現空不出手。
他當然明白麻子的心理,自己臉腫的像豬頭的女人說別人長得醜,這個……
“朋友好俊的身手,是存心來這裡拆臺的麼?”掌櫃的一句話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引了過去。
黑衣人當他不存在,冷哼一聲。
掌櫃的怒了,拿出個鈴鐺丁玲哐啷的搖了一陣,牆壁上幾個小窗全都打了開來,窗子外有人影閃動,機括聲響,每個窗子裡都有一根利箭,對準了黑衣人。
海藍看這架勢不由對親舅老爺緊張起來,脫口道:“親舅老爺,小心啊!”話音剛落,只聽一陣機械響動,那利箭刷刷刷對準了海藍。
海藍咯噔一抽,嗖的退回原地。
便在此時,一個身高九尺的魁梧大漢走了進來,背上扛著一把大刀,兇神惡煞好不恐怖。
海藍又開始緊張了。她旁邊的駝子悄聲道:“這些人不是他對手,你別擔心。”海藍聞言一怔,擔心?原來方才的情緒名為擔心。
“謝謝!”海藍對駝子說。
不出所料,那魁梧大漢和黑衣人打了起來。但那大漢每一刀都不能挨到黑衣人一片衣角,勝敗顯而易見。大漢砍的累了,擦了擦頭上的汗,暴喝一聲,對眾人說:“你們看好,老子這一刀便要了他的命!”
黑衣人嗤笑一聲,冷然說:“你這刀法只配砍桌椅板凳,要想殺人便是笑話。”
大漢當然知道自己先前的話是虛張聲勢,不由惱羞成怒:“那你倒說說怎樣的刀法才能殺人?”
黑衣人伸手輕撫著烏鞘長劍,看也不看大漢,淡淡說道:“殺人的刀法,要像這樣。”他說話間,眾人似乎見到他長劍出鞘,烏黑的劍光一閃即逝,但仔細看去,黑色冰冷的劍依然靜靜地躺在他膝蓋上。
大漢還是好生生站在那裡,只是面容扭曲,眥睚欲裂。
黑衣人再也不瞧他一眼,淡淡道:“現下你明白了?”
大漢斷斷續續道:“我……我明白了……”言語未畢,手中的大刀哐啷撒手,緊接著,他巨大魁梧的身子,也如大刀一般倒了下去。他身上沒有一處傷痕,咽喉上卻多了一點殷紅的血。
海藍怔怔的看著這幕,覺得似曾相識。
“他是一點紅?”海藍無意識的問道。身旁的駝子看了她一眼,說:“不錯。”
海藍閉著眼,像那日回想詩句一樣,抓住那一絲熟悉,努力回憶。
“那楚留香呢?”
駝子一愣:“楚留香……怎麼了?”
海藍說:“他是一點紅的朋友。”
駝子眼中精光一閃,若不是在這客棧,他都忍不住抓住海藍詢問了。楚留香和一點紅是朋友的事情,現下只有南宮靈、無花、姬冰雁、黑珍珠和蘇蓉蓉知道,前兩個都死了,後三個沒理由告訴她,而海藍怎麼又會得知?!想起她上次天峰大師附體,駝子眼神更深了。
這時的麻子也湊了過來,朝駝子目露詢問,駝子搖了搖頭。
麻子朝海藍沉聲問:“你還知道什麼?”
海藍此刻正在努力回想,她聽見問話,還是老實的答道:“我還知道楚留香兩個好朋友。”
麻子有點新奇了,問:“那兩人是誰?”
“一個喜歡喝酒的……胡鐵花……”
“嗯,不錯。另一個呢?”
“姬……”
麻子上前了點兒,看著海藍:“姬什麼?”
“姬……姬無力……”
駝子沒忍住,“嗤”的笑了出來。麻子橫他一眼,對海藍冷冷道:“你記錯了。”
海藍繼續道:“我沒記錯啊……姬無力是個變態,喜歡……喜歡把女人的鞋子和肚兜隨身攜帶。他肯定每晚都拿出來摸啊摸的……”
“閉嘴!”麻子有些臉黑了,盯著海藍一字字道:“這你是怎麼知道的?!”他一問完便覺得自己貌似承認了,轉頭一看駝子,果然笑的眼睛都沒了。
海藍這次沒回答他,因為她自己都想不起自己為什麼知道。
這些人她明明一個都沒見過,可就是明確的知道他們的生平喜好。因為身在客棧,兩邊又有旁人,海藍這次不能安靜的回想,想了個大概便睜開眼了。
駝子和麻子都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海藍指著駝子道:“楚留香。”又指著麻子道:“姬……”
“姬冰雁!”姬冰雁索性自己報上名字,他可不想叫姬無力。
楚留香笑了笑,可大約因為易容的原因,他笑的跟哭一樣。
“我不是將你托給鄭剪了麼?你怎會到這沙漠裡來?”
海藍道:“鄭剪喝高了。”
短短五個字,楚留香就明白了,打定主意回去將鄭剪家的酒都偷走,這樣就不怕他再喝了。
姬冰雁聽他們談話,心道兩人果然是認識。至於海藍為什麼對他們的情況知之甚深,也只有下來再問楚留香。
楚留香叮囑海藍少說話,等一點紅處理完就遣人將她送回濟南去。他並沒有告訴海藍他們為什麼要易容,也沒有告訴他們來這裡的目的,因為楚留香直覺認為,他不說海藍也知道。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3:13
第九章
這邊廂一點紅已經連著摔了八壺茶,砍掉了老顏一隻手。
當然,一點紅不會多此一舉的砍別人手,老顏的手是掌櫃砍的。因為失去一隻手比失去一條命強。
掌櫃的親自泡了茶,雙手呈上。
“在下二十多年未曾奉茶給客官,自認為雙手不臭,不知兄台可否賞臉?”
一點紅見別人砍手眼皮都不抬,道:“原來你便是半天風。”
鼎鼎大名的半天風,從他口裡說出來感覺便和“原來這是一棵白菜”無甚分別。
掌櫃的乾笑兩聲說:“區區賤名,不足掛齒。”
一點紅道:“怪不得你能活到今天。”
世故圓滑,手段老練。
半天風賠笑說:“在好友面前,在下實在不能算是半天風,只能算是一條沒有骨頭的蟲!兄台又何必與條蟲見識?”
一點紅點點頭:“不錯,你是一條蟲,你的手比他們的更臭。”
半天風臉上笑容一僵,退後兩步道:“兄台你究竟要……”
他話未說完,突然傳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一個女子咯咯笑道:“你的手確實臭!”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妙齡少女紅衣似火,明豔動人。
在這沙漠裡哪個不是風塵僕僕?而這個女子卻似從江南水鄉裡走來的,一身不沾丁點兒塵埃。
半天風看呆了。
紅衣女子走到他身旁,忽而一笑,接著便是銀光一閃,半天風嗷的哀嚎一聲——暈死過去。紅衣女子挑起那只斷手,笑道:“我看這手也不是那麼臭,就是有點血腥罷了。”
楚留香和姬冰雁對視一眼,第一個念頭便是石觀音。
海藍想不起這女子到底是叫長孫紅還是長孫綠,反正不是好鳥,於是沒有在意。說來也怪,海藍雖不認識他們,心裡卻能立馬判斷他們孰好孰壞,她心知這是以前的記憶作祟。偶爾一想,海藍十分好奇自己的身份,自己以前是幹嘛的?怎能這麼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經天緯地博古通今哎呀呀~~
海藍尚在自我陶醉當中,忽然頸脖間寒氣森森,一把銀刀俐落的朝她脖子劃去。海藍心下咯噔,暗叫不好,眼看自己頭身分家,斜刺裡一把烏黑的劍錚的隔開銀刀。
想殺她的人正是那不知紅綠的長孫姑娘。
海藍愣愣的看著一點紅,忽然有種劫後餘生的心態,不愧是親舅老爺啊!
紅衣女子挑眉看著一點紅:“喲?大名鼎鼎的一點紅竟捨不得這姑娘?”說著看了眼海藍的面孔,鄙夷道:“還是這般醜的。”
一點紅看了眼鼻青臉腫的海藍,依舊沒有絲毫動容,冷冰冰道:“這與你無關。”
海藍心裡淚啊!她其實美若仙的好麼!!!
“你約了人在這裡見面,可是他們現在不能來,我是接你過去的。”紅衣女子看了眼海藍、駝子、麻子,道:“你難道要把他們都帶上?”
一點紅道:“我的人,自然都要帶上;我要殺的人,也無需旁人動手。”天地可鑒,他說“我的人”裡面絕對不包括海藍……可是海藍以為包括了自己,於是感激不已。這年頭,認一個靠譜的親戚比什麼都強!
“既然如此,便來吧。”紅衣女子攏攏頭髮,也不覺得尷尬,當先朝門外走去。
海藍正要跟去,卻被一把劍擋住了。
正是一點紅。
“你不能去。”一點紅漠然的告訴她。
海藍內心卻莫名的歡喜,哇!親舅老爺終於和自己說第一句話了!!
“好的!”為了給親舅老爺好印象,海藍下意識尊從服從聽從。
一點紅收回劍,沒想到海藍這麼聽話。可就算海藍答應了,他也覺得束手無策。他們是去入虎穴,所以海藍不能跟來。但留海藍一個在半天風或者讓她一個女子獨身穿越沙漠……怎麼想都不可能。一點紅愣了半晌想起這女子其實跟自己沒關係,於是看向駝子。
楚留香也想到了這一層。
他很為難,走到海藍身邊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紅兄還在遲疑什麼?”紅衣女子在門口笑意盈盈的看著他們,接著說道:“可是擔心船坐不下?且安心好了。”說著便已經款款走來,一把拉著海藍手腕朝門口走去。
這下他們不用為難了,因為看紅衣女子的架勢,海藍和他們已經成了一條船上的螞蚱……
船?!楚留香猛然想到這點,一點紅和姬冰雁也是。
他們走到外面,沙漠是果然停著一艘船,比之秦淮畫舫還要華麗寬敞的船。
海藍是知道外面會有一艘船,若不親眼見到,無法想像這艘船有多麼華美。
紅衣女子一把將海藍推上船,然後朝一點紅道:“紅兄還不上來?”
一點紅目光閃動,沒有說話,似乎不相信這船能在沙漠上航行。紅衣女子似乎知道他的想法,賣了個關子:“紅兄上來便知道這船能不能走了。”
一點紅聽她這般說,不再猶豫,牽起繩子帶著駝子和麻子上了船。
在船下麵雖看不到,但上了船後,便立刻可瞧見許多隻矯健的禿鷹,停歇在甲板上。兩個童子正用新鮮的肉喂它們,等一點紅等人上了船,童子從腰邊解下條長鞭,淩空一甩,鷹群立刻鳴叫著沖天飛起,這艘船立刻像雪橇般滑行起來。這禿鷹本已經訓練有素,加之腳上綁著繩索,飛的更穩更快。
海藍看的嘖嘖稱奇,於是就坐在甲板上仰頭看著禿鷹。
一點紅等人也覺得這船構思巧妙,便在此刻,船艙裡傳出一個優雅的聲音:“紅兄大駕,有失遠迎。外面風沙大,何不進來一敘?”說話的人探出頭,露出一張和聲音極不相符的獐頭鼠目臉。
此人便是和一點紅相約的人,也是楚留香和姬冰雁要找的人——吳菊軒。
一點紅等人進了船艙,並沒有叫上海藍。船艙裡雖然比外頭舒適,卻也危險的很。
海藍呆坐了會兒突然冒出個念頭,那些禿鷹用嬌小的身軀拉動這麼大一艘船,實在是太太太可憐了!她於是對先前那兩個童子主動說話:“這鷹是你們捉的還是養的?”
兩個童子估計從未和生人交流,愣了會兒,其中一個才說:“先捉後養。”
海藍歎了口氣:“不覺得它們可憐嗎?”
“不覺得。”
“怎麼能這樣呢!人是人他媽生的,鷹也是鷹它媽生的,世間萬物皆有靈性,一花一木,一禽一畜都是……”海藍念叨了半天,直把兩個孩子說的一愣一愣的,自己的形象在兩個孩子眼裡瞬間高大起來!
“覺得它們可憐嗎?”
兩個童子對視一眼,點點頭:“覺得。”
海藍很滿意,伸出手道:“拿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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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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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3:34
第十章
船艙裡除了一點紅、駝子、麻子,便是紅衣女子、吳菊軒和另外兩個龜茲叛臣。
楚留香本是來尋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三人,這些想必大家都該知道。但為何中途以這副面貌出現,說來就話長了。
楚留香進漠之前遇到了至交好友胡鐵花和姬冰雁,三人一同進入沙漠。但因一塊極樂之星捲入龜茲國的陰謀當中。而這船上的兩龜茲叛臣便是夥同吳菊軒,以楚留香的名義騙一點紅來此,刺殺龜茲王,好在一點紅還沒動手就遇到了楚留香姬冰雁二人。一點紅本和吳菊軒三人相約在半天風客棧見面,楚留香姬冰雁喬裝改扮跟在他旁邊以探實情,如此便有了船艙一幕。
紅衣女子給他們一一斟茶,然後便站在吳菊軒身後。
吳菊軒介紹道:“這是賤內,方才請紅兄上船,多有冒犯,請勿見怪。”
一點紅沒想到紅衣女子竟是吳菊軒的妻子,可真是毫不相配。
長孫紅自然看出他的想法,掩嘴笑道:“無論誰見了我們,都會覺得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吳菊軒笑笑,不在這上多說,直入主題問:“紅兄想必已經拿到那龜茲王的首級了?”
一點紅道:“首級還在他頸上。”
那兩個龜茲叛臣大驚失色,脫口問:“你怎麼殺不了他?!”
一點紅沒理他們。
吳菊軒看了眼二人,示意稍安勿躁,朝一點紅笑道:“想是那龜茲王聽見紅兄名聲,早已聞風喪膽,藏匿起來。”
一點紅點頭。
兩個龜茲叛臣遺憾長歎,就差抱頭痛哭。吳菊軒卻不以為意,淡笑道:“無妨,那龜茲王的頭顱如果紅兄有意要取,當是易如反掌。”他這話說的不鹹不淡,卻讓一點紅暗自心驚,話裡意思便是責怪他根本無意取龜茲王的性命。
吳菊軒瞧了瞧他旁邊的駝子和麻子,微微詫異道:“這兩位是何許人也?”
駝子脖子一梗,說:“我們不是龜茲王的人,什麼也不知道!”
吳菊軒了然道:“看來是紅兄的俘虜了,為何不當時逼問出來,帶在身邊豈不麻煩?”
一點紅冷聲道:“我只會殺人,不會逼問人。”
吳菊軒道:“如此,在下可以代勞。”他緩緩走到兩人面前,笑問:“兩位尊姓?”麻子說:“無名小卒罷了。”
楚留香姬冰雁乃是為了刺探虛實,別看身上繩子綁的緊,也不過是給人做做樣子。
吳菊軒看了兩人半晌,忽然笑道:“這兩位既然和龜茲王沒幹係,和我等也無冤無仇,不如放了兩人吧!”
一點紅求之不得,點頭道:“隨便你。”
吳菊軒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先為兩位寬去繩索再說。”說話間他已俯身來解繩子,誰知吳菊軒突然出手如電,雙手在兩人身上各點了七八處穴道,這人雖相貌醜陋,卻是武林中難得的高手。
一點紅心下陡然大驚,但他瞬間恢復如常,冷笑道:“兩個無名小卒也值得你用這般功夫對待?”
吳菊軒悠然道:“倘若鼎鼎大名的楚留香都不值得我用這功夫對待,天下何人還能?”
此話一出,船艙中眾人皆是大驚,而一點紅更是將心沉了下去。
楚留香冷笑一聲,心知這次凶多吉少,正要說話突然船身像是觸礁般猛然一震,頓時天旋地轉,船艙中湧進滾滾黃沙。楚留香和姬冰雁被點住穴道,而兩個龜茲叛臣沒有武功,砰裡哐當船艙裡眾人滾作一團。本來翻船對於這些高手不算什麼,可這船艙中擺著放糕點的櫃子、各種花瓶宮燈、紗帳帷幔、瓶瓶罐罐……反而成了累贅利器。長孫紅猛然驚呼,原是被沉香木的大櫃子壓住了,吳菊軒便要伸手去扶她。就在此刻,一點紅看準時機急忙暴起,飛快的給楚留香和姬冰雁二人解開穴道。
吳菊軒勃然大怒:“你們休想逃!”正要去制住三人,卻被長孫紅拉住袖子。吳菊軒抽不出,不由更氣,一把甩開衣袖大罵:“滾開!”可就這片刻,再回頭,楚留香三人已經不見了。
長孫紅慘白了臉,隱約想到了什麼。
他們的目標始終在一點紅、楚留香和姬冰雁身上,沒有考慮到一個手無寸鐵不會武功的女子有什麼威脅。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可海藍連個愚者都算不上,因為她丫的根本沒考慮過!
“飛吧!飛吧!回你們的家吧!!”海藍像放飛和平鴿一樣揮舞著手。
可她立馬發現不對,那些禿鷹非但沒有飛走,而是盤旋在海藍頭頂,撲棱翅膀,如果它們能說話,一定是罵海藍這個傻叉……
海藍發現自己真的是個傻叉。
這艘船本來在沙丘下坡急速行駛,忽然被砍斷繩子拉力猛然消失,海藍砰的被甩出去,重重跌進沙子裡。於是她就看著那艘船順著沙丘的坡度不停翻滾翻滾翻滾……然後“嚓”的沒入沙土中。
海藍呸呸呸的吐出嘴裡的沙子,驚呼一聲,連忙朝那船奔去。
她的親舅老爺還在裡面吶!
可她才奔出沒幾步,便覺腳下淩空,眼睜睜看著天和地倒了個方向,自己頭朝下被人夾著跑了。
挾持!搶劫!覬覦我的美色!?
海藍此時做著強烈的心理鬥爭:要不要喊救命?!可是喊了救命匪徒傷害自己怎麼辦?可是不喊的話匪徒會不會懷疑?……啊?自己竟然瞬間思考了這麼多!!
想來想去,海藍還是決定呼救,但是一定要讓匪徒看不出她在喊救命,於是她富有節奏的唱道:“救命,救命,救救命;救命,救命,救救命……”
一點紅:“……”
“閉嘴!”姬冰雁即使被楚留香背在背上,還不忘讓海藍住口。他被吳菊軒點住穴道,因此在船艙裡看見櫃子砸來不能躲避,傷了腿。好在楚留香輕功絕世,身負一人速度也極快。
三人才出來沒片刻,就看見海藍朝這邊奔來,想必那船出事和她脫不了關係,楚留香朝一點紅使了個眼色,一點紅便將她“挾持”了。
海藍被姬冰雁一句“閉嘴”給喊愣了,連忙抬頭一瞧,果然是她親舅老爺!海藍驚喜的張大了嘴,然後……進了沙子。
海藍那個高興啊,一邊喊親舅老爺一邊吐口水,吐完了口水還不忘扯過一點紅的衣服擦擦嘴。
一點紅輕功不如楚留香,此時全力狂奔,無視了海藍的呼喚,更不知道海藍的小動作。而楚留香逃跑途中還不忘和姬冰雁回頭看看,不禁一陣惡寒。
“老姬啊,你可不要學她吐口水。”
姬冰雁冷哼:“你當我有那般無聊麼?”
楚留香思考片刻,反問道:“你喜歡藏女人的肚兜鞋子不也無聊?”
姬冰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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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3:47
十一章
楚留香和一點紅不停歇的狂奔了半個時辰,才停了下來。
可他們停下來隨即發現了一個不幸的事情。
因為是從吳菊軒的船上倉促逃出,沒有計劃沒有方向。通俗點的意思就是……他們迷路了。
姬冰雁似哭似笑道:“在沙漠裡迷路……哈哈!”
一點紅道:“朝一個地方走,總會走出去。”
“說的不錯。”楚留香贊同一點紅的話,可他忍不住苦笑:“這一走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年,我相信我們有這個耐心。但是……我們沒有水。”
也沒有乾糧。這一句楚留香卻不說了,因為這個打擊已經夠大。
一瞬間,眾人臉色都沉了下來。
海藍看著他們神情,想到那兩個死去的人,不由擔心。是的,她再一次有了這樣的情緒。
楚留香看著海藍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因為她根本不會隱藏情緒。如果說現在的情況,還有一個人能幫到他們的話,一定是海藍。
“你是怎麼想到將船弄翻救我們的?”楚留香在問出這話的時候就後悔了,看海藍的樣子,她根本沒打算救他們。
海藍一五一十的說出自己偉大的保護動物作為,楚留香一臉的果然如此。若是在平時,這幾個也許會笑笑,但現在怎麼也笑不出了。
“現在怎麼辦?”姬冰雁身上帶傷,他覺得自己成了累贅,因此也比別人擔憂的更多。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說:“朝一個方向走,總比在這裡坐以待斃的好。”
萬一能遇上駝隊呢?
萬一前方有一片綠洲呢?
就算是回到半天風,也是極好的。
楚留香將撕下外袍一截,將姬冰雁綁在背上。他要保存體力,空出兩隻手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一點紅看著他們,忽然道:“明天換我背姬兄罷。”
姬冰雁搖頭道:“我可還欠你一條腿。”
“如果一直是楚兄直背著你,他的體力比我們耗的更多。”一點紅言至於此,相信意思他們都明白。集中消耗一個人體力,不如分散的好。
姬冰雁默認了,半晌才歎道:“如果說姬冰雁這輩子欠誰人情最多,除了臭蟲和胡瘋子,便是你了。”
楚留香早就說過,這兩人不打不相識,以後也會是極好的朋友。
“我們朝哪個方向走?”一點紅問。
“東方!”海藍開始一直沒有說話,可一問到這個話題她立馬脫口而出了。
“不行!”姬冰雁也拒絕的很乾脆:“東方的太陽最毒辣,往那裡不是找死是什麼?你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往東走?!”
姬冰雁打量了下海藍,心道沒準兒她還真會。
楚留香知道姬冰雁不喜歡太陽這個毛病,點點頭說:“東方不能走,南方是我們逃來的方向,也不能走,如此就往北吧。”
沒有異議,於是四人一道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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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一直好奇海藍是怎麼來到這沙漠的,看樣子她還是孤身一人。楚留香這般想著,便問了出來。
姬冰雁在他背上咳了咳:“少說話,保存體力。”
海藍說:“沒關係,我說,你們只管聽。”
她就將自己怎麼說服鄭剪讓她出關,怎麼找到進沙漠的路,一直朝東走了七八天,然後再半天風遇見他們的事一一說了出來……
這下就連一點紅都不禁驚訝:“你說你是一個人?”
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孤身一人闖沙漠,怎麼都還是有些勇氣的。可他怎會知道海藍哪是有勇氣,分明就是二!
海藍小雞啄米的點頭,對於自己有恩的人她一直都習慣區別對待。
“你沒有帶駱駝、水和乾糧?”姬冰雁也問。
海藍下意識點頭,頓了頓,又急忙搖頭。
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兩個人的死法。而剛才姬冰雁看她的眼神毛毛的,她心知如果說自己沒帶乾糧沒帶水,一身孑然兩袖清風的進沙漠肯定會被當怪物圍觀。
她才不要當怪物。
“帶了,但是不見了。”
姬冰雁像是吃了蒼蠅一樣看著她,能把救命的東西輕易丟失,天下這麼蠢的人實在不多見。
“她到底是誰?!”想起在客棧海藍對他們的瞭若指掌,姬冰雁不能不疑惑了。他開始以為海藍是壞人,可哪個壞人像她這般蠢?更何況她還算救過他們。
楚留香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她是甜兒和紅袖在海中救上來的。”想起第一次和海藍見面,她正在發瘋,弄得自己一手的鵪鶉蛋還非說什麼奇淫合歡彈……
想起這事,楚留香又側頭朝她看了看。
如果上一次見面他還是懷疑的話,這一次他可以肯定,海藍的病情不說痊癒,至少是好了太多。
姬冰雁和一點紅得知海藍是個來歷不明神志不清的病人,都覺得驚異。
“我還以為她本來就是這樣。”姬冰雁看了眼歡脫的海藍。
楚留香搖頭:“甜兒說她原本該是個大家閨秀。”
姬冰雁:“……”
“可她知道的太多了。”一點紅聽姬冰雁和楚留香說起的事,也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這時候有人問他們誰比石觀音還神秘,那就非海藍莫屬。來歷不明,神志不清,卻知曉甚多。
楚留香忽然笑道:“也許,我們能不能活下去還要靠她。”
海藍見他們當自己是隱形人一樣的談論,也沒覺得不妥,反而還覺得挺開心。這會兒聽楚留香將這麼大的擔子放在她肩上,她也有種天降大任的感覺。
“好的,你們靠我吧!”海藍握緊拳頭,站直了說。
楚留香幾人不約而同的回過頭:“什麼?”
海藍朝他們瞪眼,說:“不是說你們活下去要靠我嗎?怎麼還傻站著,快靠過來啊!”
“……”
姬冰雁眉毛一挑:“靠她?你確定?”
楚留香默然。
“海藍,你知道我們是誰,可對?”
海藍點點頭,挨個兒指著說:“當然。你是楚留香,你是一點紅,你是姬無力。”
“是姬冰雁!”姬冰雁臉黑了,為什麼海藍總是叫錯他名字!!別的也可以忍,偏偏這姬無力怎麼聽都像個變態。
楚留香微笑著頷首,他的笑容仿佛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楚留香看著海藍的眼睛,說:“那……我們這次會不會死在沙漠?”
他問出這句話,一點紅和姬冰雁都愣了。
也許是因為那次的“天楓十四郎”,加上客棧裡海藍閉著眼睛說出的話,楚留香隱隱覺得海藍知道一切,只不過是她沒辦法恢復全部記憶。
海藍卻沒覺得這話多麼突兀,順著他的話細想半天,然後斬釘截鐵的回答:“不會。”
他們不會死。
海藍雖然想不起他們的結局,可她就是知道,眼前的人都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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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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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3:58
十二章
楚留香聽到答案後笑了,任誰也看出他信了海藍的話。
姬冰雁冷笑:“你還真相信。”
一點紅也說:“她也許是故意寬慰我們。”
楚留香說:“信則靈,不信則無。”
於是他們都寧願相信了。
日頭很快西沉,沙漠裡的炎熱漸漸消散,迎來徹骨的寒冷。
海藍回答完話之後再沒有開口,她在拼命想後來會發生的事。她直覺記得,那艘船是不應該翻的,而楚留香他們也不應該和她在一起說說笑笑。可就是因為自己讓那艘船翻了,接下來的一切她都不知道。海藍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有先知的能力,也許自己是個神仙?或者妖怪?但不管是神是妖,她既然說楚留香等人會活下去,那就一定會幫他們。
即使是走走停停,楚留香三人還是敵不過白日的曝曬,沙漠裡時時刻刻都需要水分,而他們恰恰沒有。
幾人找了處稍矮的地勢,靠在一塊大石頭旁休息。
再沒了開始說話的勁頭。
海藍學著他們的樣子,靠在石頭上休息。此時她的臉已經消腫,除了些青紫,皮膚依舊細膩紅潤有光澤。
海藍知道他們需要水,非常非常需要。
熟悉的感覺又湧上腦海,海藍立即閉上眼睛,她相信自己是知道怎麼取水的,但是需要記憶……海藍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四周都是和她年齡相仿的少男少女,記得那是她的同學。而窗外的陽光溫暖,樹蔭投在她攤開的書本上,襯著一行娟秀的字跡:冷凝法的性質。
海藍刷的睜開眼。
“你們有塑膠薄膜嗎?!”因為太激動,海藍想都沒想就問起來。
楚留香很想問那是什麼,可他今天背了個男人走了太久,實在不想開口了。
“塑膠薄膜?那是什麼?你要來做甚?沒有!”姬冰雁索性將想到的全說了,腿上的傷和饑餓口渴都太難受。
海藍愣了愣,但不過片刻她又想到了方法。
“那將你們身上的兵器都拿出來。”海藍見他們神色,說:“我給你們弄水。”
一聽到水,三人都向她看去。
“我沒有兵器,連根針都沒有。老姬,紅兄,將兵器給海藍。”楚留香頓了頓,又說:“我相信她。”
海藍心裡有點發苦,但她又想微笑安慰他們,於是就成了苦笑。可她這次沒心情為自己的新情緒歡欣鼓舞了,因為這取水的方法她也不知道奏不奏效,但如果說沒用,豈不是惹得他們失望。
一點紅毫不遲疑的將那把烏黑的劍遞給海藍。
而姬冰雁也拿出了形影不離的判官筆。
海藍看著這兩種武器,恨不得吐一口血……
“沒有類似大刀巨斧方天畫戟一樣的武器嗎?!”
海藍歎了口氣,心想死馬當活馬醫吧,拿著兩樣武器走了。
“且慢。”
海藍走了兩步才發現是親舅老爺在叫她。
“什麼?”
一點紅沉吟道:“我和你一起去。”
海藍滿口應下,樂意至極。
雖然她並不知道一點紅是為了監視她。
如果說海藍目前為止最有好感的人,除了蘇蓉蓉李紅袖宋甜兒便是一點紅了。按理說她應該對楚留香最親近,海藍也知他是好人,可心底就是對他有成見,就像老把姬冰雁的名字叫成姬無力。
海藍來到一顆已經乾枯的樹下,圍著轉了兩圈,就選定了這裡。
她蹲□子開始刨土。
一點紅猜不透她在做什麼,蹙眉問:“你想從這裡挖出水源?”
海藍搖頭說:“我在挖坑。這裡沒有水源。”
一點紅還想再問,但有覺得這是遲早知道的事,問了反而多此一舉,話到嘴邊卻說:“我幫你。”
海藍見他也蹲下,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大驚道:“別!別浪費你的體力了!”說完就覺得自己好像暴露了什麼秘密……
一點紅眼神閃了閃,朝她點點頭。
海藍心裡咯噔一下,完了,他好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她做賊心虛,趕緊蹲下身子挖坑,直到她圍著樹挖了七八個坑,才發現手上只有兩件兵器……
海藍將一點紅的劍和姬冰雁的判官筆橫在坑上,又撿了一堆石頭來。這些石頭經過了白天的烈日的暴曬,餘溫依舊炙熱滾燙,海藍小心翼翼的將石頭放在坑的周圍,又折下乾枯的樹枝蓋住。
海藍拍拍手,又覺得剩下的坑不用可惜。於是伸手去撕裙擺,想用布料代替塑膠薄膜試試。
她看楚留香撕個袍子那般容易,誰知到自己抱著裙擺在地上打滾兒都扯不下一根線!
一點紅阻止她發瘋,皺眉問:“你在幹什麼?”
海藍從地上爬起來,悲催的說:“我想撕下一塊布,你幫我吧。”說著就要伸手把裙擺撩起來,卻被一點紅飛快的抓住手,制止了這腦殘行為。
“撕吧撕吧!別客氣!”海藍就差拍胸脯了。
一點紅:“……”
“你怎麼臉這麼紅!是不是便秘!”海藍慘叫道。
一點紅按下海藍的手,半晌方道:“沒有。”然後從自己衣服上撕了塊布給她。
瞬間一點紅在海藍心中的地位又提升了!海藍心裡感慨道:真是個好人啊~他無私奉獻愛崗敬業的精神,值得在江湖上廣為流傳。
假如一點紅知曉她此刻的心理,也許會倒地不起。
海藍拿著布屁顛屁顛的去搗鼓了。
一點紅看著她沒頭沒腦忙活的背影,終於忍不住提醒道:“記住以後不要在男人面前撩裙子。”
海藍聞聲轉頭,想說自己謹遵命令,卻發現一點紅嗖的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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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越發寒冷。
火堆漸漸熄滅,他們沒有精力來回奔走尋找乾枯樹枝。楚留香將外袍脫下,遞給海藍。
他不覺得照顧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有什麼不妥。
“我們可要睡覺了,你將衣服蓋上也去休息。”楚留香和姬冰雁、一點紅靠坐在一起,對海藍說道。
海藍看著那衣服,眨了眨眼,說了句謝謝便伸手接過。
沙漠的夜裡寂靜的發寒。
直到海藍聽到他們沉睡的呼吸聲,才躡手躡腳的爬起來,將衣服還給楚留香。然後撿來樹枝,放在還有餘燼的火堆上。燃燒的樹枝不時發出劈啪的響聲,四周暫態溫暖不少。
海藍看著火光,感受到它的溫暖,不知怎麼就有一個念頭:這火只能給她帶來溫暖,若是想將她燒疼,那是不可能的。就像凜冽的寒風吹在她臉上,同和煦的海風沒有絲毫差別。
就像是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海藍伸出手,放進火堆裡……
“你瘋了?”
海藍剛將手伸進去,下一秒就被人抓住手腕拿開。
“親舅老爺,你小聲點。”海藍縮回手,偷偷摸摸的朝楚留香和姬冰雁看去。
一點紅啞然。
就在海藍站起來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察覺了,皆心照不宣沒有阻止。海藍將衣服還給楚留香,自己不睡覺,一趟一趟撿來樹枝生火,這些行為若是正常人他們肯定會懷疑是別有用心,可正因為海藍腦子不好使,她這樣做,反而更讓人感動。
一點紅見她傻乎乎的將手伸進火中,再忍不住出來制止。
“你為何不去休息?”一點紅問。
其實這句話應該是海藍問才對吧……
海藍當然不敢說自己不用休息,於是再一次學會了撒謊:“我冷,起來生火。”說著還裝模作樣的抬起袖子扇風……
一點紅沒有戳穿她,她撒謊那必定是因為她不想說,這樣再問又有什麼意義?
海藍偷眼瞧他,橘黃的火光映照在一點紅臉上,竟讓他一直慘白的臉變的生動了些。海藍正想說你快去睡吧睡吧睡吧,一點紅卻突然皺眉沉聲道:“我並不是你親戚。”
海藍腦子裡“嘎”了一下,立即哭喪著臉:“昂~親舅老爺你想和我撇清關係!不認我了……”嚶嚶嚶嚶嚶嚶……
一點紅額角抽了抽,否定道:“我並無此意,只是你無需認我為親舅老爺。”
海藍琢磨了半晌才說:“你不做我親戚,那做我朋友吧。”她將一點紅認作親戚,一是因為當時口不擇言而一點紅恰恰救了她;二是海藍心底覺得這樣叫起來比較好玩……她以前是個惡趣味,即使變成了傻子這點也沒法改變。
一點紅愣了愣,下意識想拒絕,可對一個神志不清的人又沒有拒絕的必要。
海藍見他不說話,認定他已默認。雙眼一亮,但隨即黯然道:“可我腦子有問題,你和我做朋友智商會被同化掉。”
一點紅自動忽略聽不懂的詞,只淡淡說:“世上大多腦子沒問題的人,反而及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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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4:10
十三章
海藍守著火堆一夜未眠。
一點紅亦是如此。
等到天邊微微泛白,楚留香姬冰雁兩人也醒了。海藍連忙跑到坑前,暗暗祈禱了幾句,伸手撥開枯樹枝。第一個坑裡是姬冰雁的判官筆,除了摸起來濕潤冰冷,上面一滴水都沒有,誰讓它面積太小。第二個坑便是一點紅的劍。
“哈!哈!哈!”海藍咧著嘴大笑三聲,以此表達自己的成就感。
一點紅從坑裡拿起劍,海藍本想提醒他輕拿輕放,但看一點紅動作俐落劍上的水珠紋絲不動。
姬冰雁看了一眼,說:“那水也太少了。”
楚留香卻欣慰道:“至少聊勝於無。”
海藍笑笑,想起自己還埋了個坑,轉身便蹲下去刨。她對這一坑的期望並不大,不然也不會有接下來的出乎意料。
那塊布像是從水裡撈起來似的,海藍急忙雙手捧住,生怕漏了一滴。楚留香眼疾手快,接過濕布擠出水,仰頭喝了一小口,隨即給姬冰雁和一點紅,最後還剩了許多給海藍。
“給我?”海藍囧了,連連擺手:“不不不,我不喝我不喝。”
楚留香想起海藍幫他們卻不求回報,更生愧意:“這沙漠裡多喝一口水就能多有一線生機,你不喝怎行?”
海藍這次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堅定的搖頭。
一點紅皺眉,他不會勸人,只簡潔明瞭的說:“你不喝會死。”
海藍看他們這樣,心裡萬分感激的,但是……但是她喝了只能算浪費。
“你們別說了!”海藍跺了跺腳,拿起判官筆指著自己:“我不喝!”
姬冰雁白了她一眼:“你拿反了。”
海藍“哦”了一聲,將判官筆拿到身前正想分個正反,忽然眼前一花,判官筆便已經到了一點紅手中。
一點紅將判官筆還給姬冰雁。
姬冰雁看著海藍,奇怪道:“你為什麼不喝?”恕他愚昧,他實在想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麼在沙漠裡不喝水?除非那人一心求死。
海藍心下忐忑,難道要說自己不用喝水不用吃飯不用睡覺?她不想和這些人表現的有什麼不同,於是海藍又撒謊了。
“我討厭水。”謊話依舊拙劣。
但這一次楚留香等人卻是信了七八。
他們想不通一個人為什麼不肯喝水,倘若是別人也許會認為水裡有毒,但偏偏是木魚腦子的海藍。楚留香想起她是從海上被救起的,那她現在說討厭水,也有跡可循。
幾人見海藍態度堅決,只得無奈同意,但叮囑海藍如果支撐不住就立刻告訴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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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走在前面,一點紅背著姬冰雁,誰也不說一句話。
他們不知道這次還能不能走出沙漠。
四周只聽得見風吹黃沙和腳步聲,海藍跟著他們身後,覺得這種氣氛很沉悶,她很不喜歡。
她需要說話來緩解,哪怕只是單純的發出點別的聲音就足夠了。
“我來問你們問題,你們不許回答!”海藍頓了頓,“也不許說話。”
姬冰雁瞪她,那眼神分明是“你就不能少說點保存體力?”
楚留香正要開口,海藍立刻高聲大叫:“不許說話!”
楚留香:“……”
海藍想了想要問的問題,清清嗓子道:“姬無……姬冰雁,你喜歡吃什麼?”
“好了,你不用說,我知道你喜歡吃雞。真好!我也喜歡吃雞。特別是山雞土雞茶花雞三黃雞紅寶雞……”
“楚留香你今年多少歲了?”
“嗯,你年方十八貌美如花。”
“一點紅啊,你為什麼要叫一點紅?是因為姓‘一’嗎?為什麼不叫二點紅三點紅四點紅五點紅……八十八點紅八十九點紅……一千零三百七十二點紅,一千零三百七十三點紅,一千零三百七十四點紅……”
“……閉嘴!”這是姬冰雁第三次讓海藍閉嘴,他實在聽不下去了。
楚留香看著一點紅,那眼神分明在說:快點告訴她你為什麼叫一點紅吧……
一點紅抿著唇,半晌方說:“我不姓一。”
“不要說!”海藍趕緊打斷他。
開什麼玩笑,她在那喋喋不休那是因為她無聊她想調節氣氛,並不是想讓他們浪費體力和自己談天說地。想是海藍先前一聲吼的有點大,幾人都別過頭把她盯著。
海藍覺得渾身發毛,皺皺鼻子訕笑道:“出了沙漠……再慢慢說。”
她學會了尷尬。
楚留香歎了口氣,姬冰雁冷笑:“出去?我們怕是再也出不去這沙漠了。”說著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海藍,她此時臉上的青紫消了,恢復了原來的白皙皮膚,眼睛清澈,根本不像是在沙漠裡走了兩天沒喝一口水的人。姬冰雁覺得這不可能,於是將疑惑講了出來。
而楚留香和一點紅也注意到了,海藍和他們一樣,在沙漠裡行走、烈日下暴曬、不喝水不吃東西、整晚給他們生火……可依然神采奕奕,這實在太不尋常。
海藍瞬間像是被雷劈中,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這問題太高深了,她連謊都不知道怎麼撒。
“我……我不知道。”
楚留香覺得她這摸樣很可憐,而他又是個憐香惜玉的人。看了眼姬冰雁,似乎埋怨他挑明這事。姬冰雁正要為自己辯白幾句,卻聽見一點紅沉聲道:“有人來了。”
只見不遠處走來四人,有高有矮,其中還有個女子。
楚留香先是覺得那幾人身形熟悉,待再走近一些看清幾人,立刻驚喜不已。
“是小胡!”姬冰雁比他更快的說。
“還有琵琶公主、石駝和王沖。”楚留香笑笑,接著道:“看來這次我們是死不成了。”
胡鐵花顯然也看見了他們,一邊狂奔而來一邊揮手:“老臭蟲!死公雞!”
楚留香摸摸鼻子,對姬冰雁無奈道:“他就不能好好喊我們名字麼?”
“你們……你們這是怎麼了?”胡鐵花跑到他們身前,這才看清楚留香幾人都是風塵滿面,而姬冰雁讓別人背著,顯然是受了傷。
楚留香苦笑著將他們的遭遇告訴胡鐵花。
“什麼?你們竟然有兩天沒吃東西了!?”胡鐵花不知想到什麼,朝身後的琵琶公主喊道:“你將那只死鷹扔了?!”
琵琶公主和石駝王沖武功不及胡鐵花,這時才匆匆趕來。
“你都不看清楚再問麼?”琵琶公主橫他一眼,將手中死去的鷹徑直遞給楚留香,暫態眼底又是一片溫柔愛慕:“你這一走……可將我急死了。”
楚留香朝她微微笑道:“好在吉人自有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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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4:21
十四章
楚留香和姬冰雁一點紅分食了鷹肉,失去的氣色總算恢復過來。
“現在,你該告訴我們你為何出現在這裡。”楚留香看著胡鐵花,很好奇他怎麼會跟龜茲王雇的劍客王沖、和姬冰雁的馬夫石駝在一起。
胡鐵花笑道:“不急不急,我先給你介紹兩個人。”說罷指著王沖:“這位是當年華山派的‘神龍小劍客’柳別飛。”隨即指著石駝賣了個關子:“你們可知他是誰?”
“是皇甫高麼?”海藍不小心脫口說出,自認為自己說的聲音很小了,可目光還是刷的集中在她身上。海藍心下一抖,順勢躲在一點紅身後了。
楚留香一驚:“皇甫高?當年華山七劍之首的皇甫高?!”
胡鐵花也沒說是或不是,反而探頭問:“那姑娘是誰?又是你的紅顏知己?!她怎麼知道皇甫高!?”
楚留香微微笑說:“巧了,我也要給你介紹兩個朋友。”
“他是一點紅。”
胡鐵花驚詫道:“是‘中原第一快劍’的一點紅麼?”
一點紅答道:“正是。”
姬冰雁這時也說出自己欠一點紅人情,早已將他當做至交,胡鐵花對一點紅更是敬佩。他有意結交,上前拱手笑道:“幸會幸會,在下胡鐵花。聽說紅兄眨眼之間可以刺出七劍,一直想見識見識,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共同切磋一番?”
一點紅想也沒想就搖頭:“我不會切磋。”他學的武功是怎樣殺人。
楚留香知道一點紅過去,於是說道:“你現在已經不是殺手,你的武功也不會只是殺人。我倒覺得你們兩個改日可以互相試試身手。”姬冰雁也在一旁附和。
一點紅心知他們也是為自己好,微微頷了頷首:“我也想見識‘蝴蝶穿花七十二式’。”
幾人英雄相惜,說了半晌,胡鐵花才記起楚留香還有一個人沒有引見。
“這位姑娘到底是……”胡鐵花指著海藍。
海藍探出個頭問:“你是想問我什麼名字嗎?”
“當然!”
海藍條件反射的說:“你好!我叫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
胡鐵花被她這樣子逗樂了,也學著她嘿嘿笑說:“我叫胡鐵花,信口胡言的胡,砸鍋賣鐵的鐵,眠花宿柳的花。”海藍頓時對他好感倍增,對他拱手,學著一點紅剛才說的話一字不差道:“我也想見識‘蝴蝶穿花七十二式’。”
胡鐵花愣了愣,他從海藍言談動作早就看出她不會功夫,這怎麼領教?但楚留香等人是知道海藍性子的,拉過胡鐵花耳語了幾句,胡鐵花登時就傻眼了。
“她竟是個傻子?!”
海藍聞言一怔。
傻子?那就一定說的是自己。
姬冰雁不悅的看了眼胡鐵花,他雖然表面嫌棄海藍,但心裡也知道海藍是個好姑娘。這兩日相處下來,他們都知道海藍腦子不好使,卻從沒這般直白的說過,加上海藍雖然呆,但勝在心地善良,這種的話他們更不會對她說的。
海藍並不像只會流哈喇子的那種傻子,而是自己明白些事的。胡鐵花顯然也知道自己這話太傷人家姑娘了,伸手就要給自己兩耳刮子,卻被琵琶公主一把制止。
“是我花瘋子說錯了話,海藍你不要往心裡去!”
海藍一本正經的道:“你哪裡說錯了,我本來就是傻子。”海藍說完充滿自信的笑起來:“我現在正在漸漸康復,馬上就能變聰明瞭!你們不有事要商量嗎?快去吧快去吧!”
海藍不等說完,轉身就朝一塊岩石走去,也不理楚留香在後面喊她。
楚留香不禁歎了口氣,海藍即使傻了,也太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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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鐵花本來在龜茲王帳等楚留香和姬冰雁回來,他可不想背負著新婚之夜殺妻罪名。可三日時限已過楚留香還沒回來,龜茲王妃卻吩咐他押著金銀珠寶去換那極樂之星。誰知到胡鐵花喝酒誤事,被押送金銀的士兵暗算,差點就駕鶴西去了,幸好得了一人相救。
可當胡鐵花說出那人是誰的時候,楚留香等人皆是不可置信。
“你說是石觀音救了你?!”姬冰雁就差跳起來了,奈何他腿剛被接好,還不能蹦。
胡鐵花也納悶兒:“她開始還想殺我,可後來不知怎的不殺了,還將極樂之星交到我手上,讓我去找龜茲王覆命。”
楚留香思索片刻,說:“龜茲王將這個秘密守的密不透風,連他女兒都不說,卻有可能告訴你,那石觀音是想借你之手探得極樂之星的秘密。”
琵琶公主撇撇嘴說:“父王那是不想將我置於危險中,所以才不告訴我!”
姬冰雁問:“那後來你怎麼和石駝……嗯,華山派兩位相遇?”
原來胡鐵花被石觀音放走後就遇上了琵琶公主,又一同遇見柳別飛和皇甫高。這柳別飛本來打算抱著必死之心前往石觀音老巢,為皇甫高華山派報仇,卻不料胡鐵花和琵琶公主正有此意去尋楚留香。四人一路小心翼翼來到石觀音地頭,才發現石觀音門下的弟子全部倒在血泊中,無一倖免,而石觀音已不知去向……
“什麼?!”楚留香和姬冰雁互看一眼,皆是大驚。
琵琶公主想起那些死人慘狀,又忍不住幹嘔。
胡鐵花道:“那些人死法各異,有的是削掉半邊腦袋,有的是被挖去雙眼,有的是一刀斬成兩截,腸子還被拉出來勒死了另一個……”
就連一點紅這樣以殺人為生的人,都不由皺眉。
胡鐵花說到此處,看向楚留香欲言又止。
楚留香指著自己鼻子,問:“怎麼?難道和我有關?”
胡鐵花點點頭,從懷裡摸出一把翡翠小劍,劍上帶著一張紙條。楚留香展開一看,卻是秀氣的兩行字:楚香帥笑納,畫眉鳥敬贈。
“每一個死人身上,都有這張紙。”胡鐵花說:“再後來我幾人準備回龜茲王帳,便在此地遇見你們了。”
楚留香歎了口氣:“這畫眉鳥名字可愛,殺起人來卻像切瓜砍菜般,很是不好。”
胡鐵花問:“你們呢?你們怎麼遇在一起的?死公雞的腿又是怎麼回事?”
楚留香指著姬冰雁道:“他瞞著我們準備偷偷去找那高手刺客,卻不料被龜茲叛臣請來的高手正是一點紅。我恰好趕到及時,他二人才沒自相殘殺。”
胡鐵花看著一點紅,目露奇怪:“紅兄怎麼會給那龜茲叛臣……”賣命?!
一點紅知他心思,說道:“那龜茲叛臣說是楚留香有意除去龜茲王,但因他從不殺人,所以請我幫忙。”
“真是陰險小人!”胡鐵花最討厭暗中施詭計,哪怕是明刀明槍的砍他也比暗中一根針刺舒坦。
一點紅又說:“那龜茲叛臣約我事成之後在半天風客棧等他,卻遇見海藍姑娘……”說起海藍,一點紅不由朝岩石的方向看去。
可光禿禿的岩石旁邊,哪裡還有那身影?
“她不見了!”一點紅忽的站起,臉色大變。
楚留香等人也發現海藍不見了,都怪他們談論的太投入,都不知道看她一眼。
姬冰雁也驚道:“誰能在我們眼皮底下將人劫走?!”
“會不會是石觀音?”胡鐵花想,如果這大漠裡誰的武功能做到這樣,怕也只有那個老女人了。
“誰說海藍姑娘是被人劫走的!”琵琶公主嘟噥一聲,見眾人都盯著她,才施施然道:“她是自己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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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4:36
十五章
“你怎麼不攔住她?”楚留香又是無奈又是擔憂。
琵琶公主埋怨道:“我當時哪裡想到那麼多……”
“她走了多久?”
“從你們開始說話到現在這麼久。”琵琶公主心裡有些發堵,楚留香和她見面這麼久,都沒這般關心過她。
姬冰雁問:“她往哪個方向去了?”
琵琶公主說:“東。”
姬冰雁啞然了,因為他想起自己不久前才說過:東方的太陽最毒辣,往那裡走的都是找死。而海藍也恰恰往那邊去了。
一點紅看著東面,握緊了手中劍,皺著眉頭道:“我去將她找回來。”
“不可!這沙漠裡方向隨時變幻,人一旦迷路必死無疑。”楚留香神色閃爍,複雜說道:“但海藍不同,她也許不會出事。”
楚留香這一句算是提醒了一點紅。
海藍可以兩天不吃不喝依然氣色紅潤,不顯疲憊。但楚留香說人迷路必死無疑,海藍卻不會,難道說……一點紅愣了愣,半晌才反問道:“她若只能支撐兩天怎麼辦?”
楚留香不答。
因為那個答案顯而易見,說出來不免太傷人心。
“哎!一定是我剛才說的話,將她氣走了!都怪我這張嘴!”胡鐵花無比自責。
楚留香搖頭:“她離開一定有其它的原因。”
姬冰雁翻了個白眼,介面道:“說不定連其它原因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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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藍的離開確實和姬冰雁的猜測差別不大。
她在岩石上坐了一會兒,突然想起自己來沙漠是為了給自己恢復神智。而看楚留香他們都是身懷要事,自己湊過去瞎折騰什麼?反而給他們添麻煩。
海藍最不喜歡給人添麻煩,也不喜歡麻煩找上自己。
這樣想著,海藍就……走了。
她一路走一路玩,看見只蜥蜴往西跑,就屁顛顛的跟著往西;看見一群蛛蜂往北飛,她又屁顛顛追著往北,傻兮兮的擰下蜂巢,隨即就被蜂群追的抱頭鼠竄……
海藍又腫成了豬頭,可她覺得很好玩,決定下一次見了蜂巢還要擰。
她本來已經做好在沙漠長期行走的準備,卻不料遇上了一艘船。
一艘比吳菊軒的船還要華麗漂亮寬敞的船。
那船飛速的駛來,海藍急忙站在一旁躲避,以為那船會無視她,沒想到恰好在她身邊停下。
海藍的樣子太扎眼了,腦袋比常人活活腫的一倍!
石觀音遠遠看見她,覺得世間怎會有腦袋如此之大的人?於是她好奇了,想看看是個什麼東西。
海藍一瞬不瞬的盯著船頭的女人,眼睛都要掉了出來,半晌才張大了嘴連聲讚歎:“美美美美美美!!!”
石觀音笑了,笑的很開心。
於是她將海藍給抓上了船。
“我美嗎?”石觀音摸著自己的臉,問她。
海藍連忙點頭:“美極了!你是我見過最美的人!比我親舅老爺還要美!”一不留神,海藍又將她親舅老爺說了出來。她這次敢肯定,自己有記憶的時候那親舅老爺在她心裡是一個不可磨滅的存在。
“哦?你親舅老爺很美麼?”石觀音有些不高興,可是她的語氣依然溫柔,眼神依然醉人。
海藍想了想一點紅的樣子,認真道:“他不美,就是白,所謂一白遮百醜。”
石觀音嚼著她最後一句話,頗有認同。她不甘心,繼續問:“那我和他比起來,哪個更白呢?”
“他白!”開玩笑,一點紅那臉和白蘿蔔相比,都分不出哪個是蘿蔔哪個是臉。
石觀音沉下了面容。
海藍見她神色不鬱,急忙狗腿的說:“可你是我見過最美最美的!”
石觀音聞言這才細細打量了她一眼,發現這女子實在醜的天怒人怨。海藍那張放大一倍的臉皮腫的發亮,皮膚坑坑窪窪烏七麻黑,嘴巴腫的像兩根臘腸,鼻眼歪斜口水橫流……石觀音連忙撇開頭呼出一口濁氣,看久了連她都忍不住想吐!!!
而海藍對此渾然不知。
她感受不到痛覺,雖然覺得說話比平時吃力,卻也沒心思想那麼多。
石觀音門下的女弟子都是一個賽一個的醜,可像醜到海藍這個境界的一個沒有。再加上海藍說的話很對石觀音胃口,她決定收進門做弟子。
“你願不願意當我的徒弟?”石觀音柔柔問道。
如果海藍不願意,她立馬就殺了海藍。
“師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石觀音點了點頭,甚為滿意。可海藍那張臉她實在看不下去,石觀音吩咐人拿了一個木箱上來,素手一指便戳了兩個窟窿,順勢將那木箱套在海藍頭上。
海藍不喜歡這樣,感覺像是個囚犯。她剛伸手想要取下,就看見石觀音溫柔的眼眸瞬間變得尖銳冰冷,如鷹隼一般。
“你取下那箱子,我就取下你的頭。”
海藍嚇的渾身一抖,站的筆直,再也不敢碰那箱子。
“很好。”石觀音看她頂個箱子分外滑稽,不禁撫掌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海藍一聽,昂首挺胸道:“你好!我叫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
不管是誰,只要見海藍這般說,都會覺得好玩。
石觀音也是。
她原本只是想看一眼那腫頭腫腦的東西,然後下手殺死;卻意外發現了一個打發消遣時光的好玩具,不玩膩不會毀掉。
“那你可知道我是誰?”
海藍想也不想就歡快的說道:“美女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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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船在沙漠裡一直航行,海藍不知道石觀音想去什麼地方,她也沒念頭詢問。
海藍頭套著箱子,走起路來頭重腳輕,船上其他弟子都會對她指指點點,然後嘻嘻哈哈嘲笑起來。
海藍才不理她們。
石觀音這時走了出來,徑直來到海藍面前,然後伸手解開面紗……
“現在是我白還是他白?”石觀音問。
海藍腦子卡了三十秒才明白石觀音口中的“他”是誰,接著便覺得很……很鬱悶,用不用這麼較真啊美女師父!
但這話海藍是知道絕不能說的,她此時看著石觀音那張塗滿了麵粉了臉只能說兩個字:“你白!”
石觀音心滿意足的飄走了。
見石觀音離開,那些個弟子便嘰嘰喳喳的笑了起來。
“師父她把臉怎的塗那麼白?”
“她沒有鏡子嗎?”
“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
那些弟子發誓,她們談話的聲音絕對微乎其微,這點海藍可以作證。
可石觀音進去沒片刻,便無聲無息出來了,將她們逮了正著。而她此刻已經將滿臉白麵洗了乾淨,又露出那張傾國傾城的臉龐。
那些弟子瞬間鴉雀無聲,身體抖的像篩糠。
石觀音只淡淡的笑出聲。
弟子們再也忍不住,像是約好了似的,一齊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師父饒命!師父饒命!”
“弟子再也不敢了!”
“師父!我沒有說你壞話啊!!”
“師父……師父……”
石觀音微微一笑,輕柔的嗓音卻像是一把利刃劃過她們心上。
“這一輩子,誰也不能比我美、比我白;哪怕只是暫時的,我也要你們知道,誰都不能和我相提並論。”石觀音憂柔的歎了口氣:“現在,你們懂了?”
那些弟子想說懂了懂了,可還沒開口,便覺得自己胸口一悶,身子倒飛出去摔進沙漠,沒了意識。石觀音只拍出了一掌,她的弟子便全部倒飛出船外,被急速行駛的船捲進船底。
海藍愣愣的看著石觀音,兩股戰戰幾欲奔走。
石觀音側首笑道:“怎麼?這樣就嚇傻了?”
海藍靠著船艙,牙齒格格打顫道:“美……美女師父……我……我不會說你壞話的……你可千萬別殺我……阿彌陀佛……”
石觀音笑了,抬手敲了敲她的木箱子,說:“我怎會捨得殺你?今晚有事還需你幫忙呢。”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4:47
十六章
海藍實在想不通石觀音這般強大哪點需要自己幫忙。
可到了晚上,她就知道了。
石觀音將她的弟子全殺了,因此沒有人能裝成她身邊的侍女,從而不動聲色的混進龜茲王帳。那病怏怏的龜茲王妃有個雷打不動的習慣,走哪兒都必須有侍女相隨。
石觀音便是要易容成王妃,她明白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所以不想在小事上出錯。海藍雖然頂了個箱子,但穿上侍女的衣服也像個人樣。
剛剛入夜,石觀音便頂著她的面具朝龜茲王帳中走去,海藍跟在她身後一句話也不敢說。帳篷門口站著兩排士兵,比平時多了不止一倍,可見這位龜茲王是多麼的愛護他的王妃。
石觀音從容不迫的走進帳篷,兩邊的士兵都恭敬對她行禮,卻也將奇怪的眼光放在海藍身上。終於在最後一步的時候,一個士兵開口了。
“王妃?那是碧秀嗎?怎麼頭上會……會……”
石觀音轉過頭,看著那士兵柔聲微笑:“碧秀喜歡箱子,你是喜歡碧秀麼?”
那士兵臉騰的紅了,忘了詢問,支支吾吾不敢介面。
石觀音笑著說:“如此,我便將碧秀許配給你,明天過後你就可以娶她了。”反正這裡所有人也活不到明天。
石觀音轉身進了帳篷,海藍忙不迭的緊跟著,卻不料一頭撞在了帳篷橫杆,頓時暈頭轉向找不著北。
石觀音臉一黑,不動聲色的將她拉了進去。
海藍站在帳篷裡不住打量,帳中檀香四溢,角落放著嬰兒臂粗的蠟燭,華美的紗帳上綴著一串串明珠,真真奢華至極。
石觀音坐在梳妝鏡前,不知從哪拿出來些顏料熟練的往臉上塗抹。待石觀音轉過臉,海藍立刻驚訝了。
臉上的五官還是那樣,皮膚卻蒼白許多,平添了病態的美麗。
當然,這易容的樣貌還是及不上石觀音原本姿容的。
石觀音摸著自己臉,輕蹙著蛾眉:“為什麼那龜茲王不肯告訴我呢?”
“什……什麼?”海藍沒聽清她的話。
石觀音抬眼看著她,問道:“你說,為什麼他不肯將極樂之星的秘密告訴自己的王妃?”
海藍遲疑說:“呃……大約他覺得你不是真的王妃。”
“怎麼可能!”石觀音厲聲道:“我的易容術天下無雙,那老東西怎能識破?”
海藍連說了幾個是是是,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那真正的龜茲王妃在哪兒呢?”
石觀音不立即回答,只是莞然一笑:“海藍,其實我還真想將你留在身邊玩幾天呢。雖然你又醜又蠢,可是勝在問題少……”
海藍頓時覺得背後冷風嗖嗖,她立馬道:“王妃管她在哪兒,我再也不問了!”
石觀音搖頭:“不,不是這個原因。你馬上就能知道王妃在哪兒了。”她緩緩走到海藍身前,說:“知道我今晚的計畫是什麼嗎?等那龜茲王說出極樂之星的秘密,我就將他們所有人殺光。龜茲國王一死,這個國家可不就是我的了?”
海藍愣愣道:“你竟然有這麼大的野心。”
“我從來不做沒意義的策謀,如果不是得到的東西太豐厚,我怎麼會動這樣的心思?”石觀音淡淡笑說:“反正今晚這裡所有人都要死,不如就從你開始吧。”
海藍一驚,死命搖頭。
石觀音安慰她說:“你放心,今夜這裡所有人都要給你陪葬呢。”她話音未落,手掌便如靈蛇一般無聲無息附上海藍的胸口,海藍只覺一股極大的推力將她擊飛,暫態眼前一片黑暗。
她當然不是死了。
因為石觀音一掌恰好將她拍進了床底下。
海藍心驚膽戰,連忙摸了摸胸口,卻發現一點也不疼耶!她鬆了口氣,正想鑽出床底卻聽帳外士兵問道:“王妃?!出了什麼事?”
石觀音答道:“無事。陛下他回來了麼?”語氣柔軟,一點兒也不像剛剛殺了人。
那士兵說:“陛下才回來不久,正在主帳宴客慶功。”
石觀音說:“很好,給本王妃帶路。”
隨即便是撩帳篷和沙沙的腳步聲,片刻恢復寧靜。
海藍確定石觀音已經走了,才挪動身子從床底下爬出來。可剛挪了沒兩下,突然摸到一隻冰涼的手。海藍被駭了一跳,悄聲喊了句:“誰啊?這麼巧也躲床底下麼?”
那人卻沒回答她。
海藍狐疑的從床下鑽出來,頭上的箱子非常不方便,她伸手拔了兩下卻發現取不下來了。原來石觀音將箱子戴在她頭上只留了脖子那麼大的洞,即使海藍的頭已經消腫了,也只能將箱子取到一半,生生被鼻子卡住了。
海藍拔了半天終於洩氣了,不由感歎石觀音果然不想再看她的臉。
“喂?你也出來吧?”海藍只得扶著頭這樣朝床下喊。
床下那人依舊沒有回答。
海藍忽然想到石觀音臨走說的話,她很快就知道王妃在哪兒了……伸手撩開層層疊疊的紗帳,果然看見死去的王妃躺在床下,眼睛依舊睜得老大。海藍莫名膽寒,踉踉蹌蹌後退了幾步,卻不料撞在的梳粧檯上,丁玲哐啷一陣響。
海藍又記起石觀音說今晚她要殺光這裡所有的人。
愣了半晌,才急忙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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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帳裡早已不復原先的歡聲笑語。
龜茲王傻傻的坐在寶座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王妃變成另一個漂亮嫵媚千萬倍的女人。
“沒想到你這老東西肚子裡彎彎腸子倒多,竟騙的我真以為極樂之星有個驚天秘密。”石觀音歎了口氣:“本來我還說留你一命,可現在看來,你是迫不及待和他們一起死了。”
龜茲王冷汗涔涔,顫聲問:“你究竟是何人?”
帳中一時間靜的可怕,而胡鐵花、姬冰雁和一點紅則是如臨大敵的看著她,他們都知道了這個女人是誰,卻沒人敢說出她的名字。
“你是……石觀音。”琵琶公主指著她喃喃叫道。
“你將我的王妃弄哪裡去了!?”龜茲王忽然大喊道,他顫抖著手,仿佛王妃不在他的心也不在了。石觀音眼波流轉,千嬌百媚的看向龜茲王,輕聲道:“怎麼?我難道比不得你的王妃麼?我可願意天天陪在你身邊啊……”
龜茲王看著她絕色的面容,呆的說不出話來。
“她那年紀可以當你老媽子了!”胡鐵花忍不住提醒,就怕這龜茲王被石觀音皮相迷惑。龜茲王聞言打了個冷顫,再不敢看石觀音一眼。
這個女人好像天生有種勾魂的魔力,男人看一眼就會不能自拔,甘願為她肝腦塗地。而石觀音最痛恨別人拿她年紀說事,她的年齡就像一根刺紮在她心上。石觀音冷冷的看著胡鐵花,神色凜厲,再沒有先前的嬌媚姿態,被她眼神盯住,就像掉進了冰窟窿。
石觀音道:“胡公子,你忘了那一夜你我……”
“你閉嘴!”胡鐵花驚聲打斷,惹得姬冰雁和一點紅都頗為奇怪的看著他。
胡鐵花也不打算瞞他們,咬牙切齒的說:“那天洞房花燭夜,便是她……她殺了那位新娘子,冒充……冒充我的……”
一點紅愣了。
姬冰雁滿懷敬佩的看著他。
石觀音咯咯嬌笑起來,目光環視了一圈,故作疑惑的問:“怎麼沒見到楚留香呢?”
姬冰雁道:“這你該去問你兒子!”
石觀音哦了一聲,挑眉道:“我兒子?我兩個兒子不都死了麼?”
一點紅冷聲道:“死沒死你自己最清楚。”
那吳菊軒便是妙僧無花,楚留香正是追他而去,至今未歸。
“看來你們都知道了。”石觀音笑容不變,眼神卻更狠幾分:“如此,便留不得!”
姬冰雁突然笑了:“我們是萬萬不敢和你老人家動手的。”
琵琶公主聞言怒目圓睜:“你們怎的這樣沒骨氣?!怕這個老女人!”說著舉起琵琶想上前動手,卻被她身邊的青鬍子將軍攔下。
石觀音說:“是真的麼?”
胡鐵花說:“當然是真的,比珍珠還真!”話音甫落,幾乎是毫不遲疑,胡鐵花和姬冰雁這對幾十年的朋友默契十分,共同騰身暴起,頃刻之間便使出七八招,招招要命。而就在同一時間,一點紅也抽劍疾出,眾人尚未看清,他的劍便已經刺出十幾招,每一劍都是刁鑽詭異防不勝防。沒人能看清他的劍,只有密密麻麻烏黑的劍影。
三人的功夫在這一刻可謂快到極致,狠到極致。
可石觀音比他們更快、更狠!
胡鐵花的掌還未拍在她身上,她便已經撥開姬冰雁的判官筆借力格擋,一點紅刺出七招她能還他十七招。
石觀音的武功就是這樣可怕,以一敵三還從容不迫。
她笑著說:“二十多年都沒人敢和我動手,今日你們就算死了,到了陰曹地府也是極有面子的。”她嘴上悠悠然然說完,手下卻是越來越快,快到胡鐵花姬冰雁一點紅再也看不清的時候,一掌擊出。
三人回身而退,站在原地。
這些說來繁複,其實不過片刻。
琵琶公主還維持著抱琵琶的動作,而青鬍子將軍才剛剛放下攔她的手,他們卻已經打完了。
胡鐵花的嘴角緩緩流出一絲血,而姬冰雁腿一軟坐下了,他們僅僅是受了傷,而石觀音明明可以要了他們的命。
一點紅將滿嘴的血強吞進肚子裡,他問:“為什麼不殺我們?”
石觀音微微含笑:“我要是殺了你們,嚇跑了楚留香可怎麼辦?”
“石大娘多慮了,我的朋友皆在此處,楚某又怎會獨自跑掉。”只見一人風度翩翩滿面含笑的走進來,赫然是楚留香。
作者: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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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5:00
十七章
石觀音上上下下將楚留香看的仔細,非常滿意他的樣貌。
“盜帥果然風流倜儻。”
楚留香拱手笑道:“石大娘也不愧保養得當,幾十歲的老太婆竟扮的像十八歲的姑娘。”
石觀音臉色一變,不鬱道:“你偏要和我這麼說話麼?”
楚留香忍不住摸摸鼻子:“你確實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我也想和你好生說話。可一旦想到你兒子的年紀和我差不多大,就覺得噁心。”他知道石觀音最在意自己的年齡,因此每句話都狠狠戳她的痛處。
饒是石觀音再想淡定也不由怒了,她問:“無花呢?”
楚留香說:“我不會殺他。”
石觀音心知無花肯定事蹟敗露,被楚留香捉住了,不由恨然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楚留香看著胡鐵花衣襟上的血,低聲問:“你們和她交手,勝負如何?”
胡鐵花歎口氣道:“我和老姬一點紅三人聯手,她用了不足五成功力輕而易舉傷了我們。”一點紅也皺眉道:“如無意外,她殺我們易如反掌。”
楚留香眼神閃了閃,沒有說話。
胡鐵花卻忽然笑道:“能和你們這些朋友死在一起,也算是幸事。我一身孑然,沒錢沒老婆,倒是你和老姬……對了,一點紅你有沒有老婆?”
“沒有。”一點紅答道。
胡鐵花笑著點頭:“那就好,落得輕巧。老姬你又有妾又有錢,嘖嘖,這下可真……”姬冰雁不等他說完,冷聲打斷:“勝負未明,你現在便認輸了?!”胡鐵花學著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不再說了。
石觀音將他們對話聽在耳裡,掩嘴笑道:“現在跪下歸順為時不晚。”說完雙袖一展,像絕世舞姬展現最絕世的舞蹈,水袖看似極輕,但氣勢猶如白虹貫日,曼妙的身姿背後潛伏著凜凜殺機。
楚留香怔住了,他捫心自問不能破解這一招。
而胡鐵花等人也是一樣。
“這次……可是拖累了你們。”楚留香苦笑。
一點紅緩緩抽出劍,臉上的表情還是一成未變:“雖死之日,猶生之年。”
這刻,幾人心裡皆是一樣的想法。
四人像是生來就有這樣的默契,在石觀音轉過頭的一剎那間,同時拼盡全力,所有招數紛紛落在石觀音身上。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快更猛,龜茲王在寶座上根本看不清,但他知道,如果楚留香等人死了,他也活不長。
“快!快來人,一起將這老女人拿下!!”
琵琶公主嬌吒一聲,飛身加入戰團,青鬍子將軍也抽刀朝石觀音砍去。
海藍趕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幕。
一群人拿著刀劍棍棒揮來揮去濫竽充數,除了楚留香幾人,根本沒人敢靠近中間的石觀音。
龜茲王大怒,將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全部轟走,一瞬不瞬的看著戰局。
他女兒可還在裡面!
海藍看他和自己一樣站著,於是上前問:“你怎麼不去幫忙?”
龜茲王百忙中回頭看她一眼,立即就被她頭上的箱子給驚住了。他問:“你是誰?!怎麼進來的!?”
海藍說:“我來圍觀。”
龜茲王想說她胡鬧,卻突然飛來一個人,他趕緊躲開,那人便好死不死的砸在了海藍身上。
“一點紅?!”海藍一腳把他踹開,才發現是熟人。
一點紅正要提劍再戰,卻覺得聲音熟悉,轉頭只看見個木箱子。
再仔細一眼,方認出是海藍。
“你怎麼在此?!”一點紅來不及高興,看了眼石觀音方向,對海藍沉聲道:“你快離開!”
“先幫我把箱子取下來。”海藍怕他不明白,又說:“這是石觀音給我扣上去的。”
此時一點紅也沒空問她怎麼和石觀音會遇見,持劍一劃,海藍便覺眼前視線開闊了,木箱被砍成了兩半掉在地上。一點紅叫她快走,然後便要衝過去,卻被海藍一把拉住。
“別別別去!”
“鬆手。”
“你去了會死。”
一點紅不知如何作答。人就是這般奇怪,明明知道結果如何,卻還是忍不住去做。
“不去,就沒有機會活。”
“誰說的!”海藍認真的說:“你可以躺在地上裝死啊!”
一點紅:“……”
便在此刻,突然傳來胡鐵花一聲悶哼,一點紅不再猶豫,海藍還沒來得及說,他人便到了十步之外。石觀音和他們玩了半天,越發沒了興致,手掌一翻氣勢陡變,換了套更精妙淩厲的掌法,每一掌都似包羅萬象無招可破,楚留香等人再無招架之力。眼看石觀音便要痛下毒手,驀然間一個聲音高叫道:“美女師父!!”
石觀音聽出是海藍,內心大震不可思議,這一掌便失了準頭,將帳篷拍出一個大洞。收掌一瞧,卻看見一張和海藍完全不同的臉,但身上的衣服又是相同。
“你是誰?”石觀音不敢確定。
海藍趕緊抬頭挺胸說:“你好!我叫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
石觀音這下確認了,她眯著眼道:“沒想到你的易容術竟然能瞞過我!怪不得你受了我一掌沒死……這麼說來,你倒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海藍連忙擺手:“我不是高手……”
石觀音卻不相信:“你說,你是怎麼易容的?竟能將腦袋面容變成那模樣!”
“我不會易容……”
“你還想騙我?!”
“……好吧,你找個馬蜂窩捅一捅就可以了。”
石觀音聞言一僵,仔細看海藍臉上,果然有密麻的細小紅點。
她怒極了,反而笑起來。
“那好!先前一掌我只不過用了一成功力,以為能殺死你。現在,你便拿出你的真實功夫!”
海藍又開始手足無措,她急忙解釋:“我不會武功,我……”話沒說完,便覺身子一輕,淩空飛了起來。
哇哦——
海藍在半空中俯視著地下的人,發現他們露出的目光很奇特,還沒反應過來拿目光代表的什麼,就已經重重的摔倒在地。海藍摸摸胸口,正想說不疼啊,一口血沒忍住就噴了出來。但立馬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
“你!!”石觀音的臉色,第一次變的很難看很難看。
接著她又拍出第二掌。
海藍又一次倒飛出去,比上一次跌的更重。海藍想爬起來,自己的身體卻完全嵌進地裡了,扭都扭不動……
石觀音看她動彈不得,終於笑起來。沒有人能在她掌下逃命,絕對沒有!她此刻空門大開,楚留香眼神一沉,幾人心照不宣的朝她攻去,可他們又錯了,即使石觀音空門外露慌忙之下接住他們的招數綽綽有餘。
海藍像只泥鰍不停的扭身子,終於把周圍的土弄鬆,一邊吐血一邊顫巍巍站了起來。她拍拍身上的土,突然看見一面鏡子在她眼前晃呀晃的。
鏡子原來是龜茲王脖子上掛著的,他想看看海藍死了沒。
“你真是厲害!這樣都沒有事。”龜茲王不吝嗇的誇獎她。
但海藍只呆呆的看著他胸前的鏡子發愣,鏡子裡清晰的映出海藍的容顏,她腦中暫態靈光湧現,猛然想起一件事。
“快把鏡子給我!”海藍伸手就要去搶。
龜茲王卻抱著連忙搖頭:“此乃我龜茲寶物‘護心鏡’,能保佑國主平安!”
“保佑個香蕉巴拉!”海藍不知怎麼給他說,著急的脫口而道:“你不將鏡子給我這裡所有人都會死!”
龜茲王被她嚇的一呆,尚未回過神,海藍已經抱著鏡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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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9-12-28 00:05:14
十八章
石觀音隔開姬冰雁的判官筆,順勢迎上一點紅的劍。兩指成剪,“啪”的夾住劍尖,一點紅身子一震,右臂都快沒了知覺。但他看見隨即而上的楚留香和胡鐵花,這一劍是萬萬不能撤。想到此處,他一咬牙將劍尖送出幾分。
石觀音以單手戰三人,接的密不透風。她忽的對一點紅冷笑道:“我本想留你一命,可你想找死便怨不得我!”話沒說完,石觀音忽然撤力,換指為掌,一點紅右臂頓麻不受控制,他頓時臉色大變,想抬左手擋下這招卻來不及……
“放著我來!”海藍也不管一群人戰的正酣,無頭蒼蠅般衝了進去,恰好擋在一點紅身前,舉著鏡子大喊一聲:“妖怪!看這裡!!!”
石觀音掌力已出,哪裡管她,但只見眼前驀然出現自己絕色嫵媚的容顏,還沒來得及高興,自己最美的臉就四分五裂碎成了渣……
“不!!!”石觀音淒聲喊道,想要挽救卻始終慢了。而趁她心神大震的瞬間,楚留香已經飛快的點了她身上大穴,姬冰雁在她身上刺了七八個窟窿,胡鐵花最後一拳將她錘倒在地,隨即琵琶公主青鬍子將軍龜茲王各個手下……
石觀音就這樣被輪死了。
高手對武,容不得絲毫分心。
而她擊碎鏡子的同時也擊中了海藍,由於掌力實在太深厚,連帶著後面的一點紅一起摔了出去。
一點紅受的傷雖重,但幸得緊要關頭海藍為他擋了那一掌,否則就不是傷重那般簡單。想到此處,他急忙向海藍看去,卻見海藍渾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再沒有像先前那般爬起來。
“海藍!?”一點紅心下發緊,伸手將海藍扶了起來,卻見她不僅全身是血,臉上也是。只一下他就明白過來,石觀音將那鏡子打碎,鏡子的碎片上卻含著內力餘威不減,全部打在了海藍身上……就像無數細小的暗器嵌進肉裡。
楚留香等人這時也發現海藍受了傷,皆是大驚。
他們當然明白,若不是方才海藍用鏡子動了石觀音心神,這一場惡鬥下來輸的一定是他們。石觀音太強大了,可就算再強大也有弱點,石觀音的弱點便是癡迷鏡子裡的自己,愛上了鏡子裡的自己,瘋狂而不能自拔。
可這一點誰也不知道。
除了海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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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性命無虞。”琵琶公主撩開帳簾對外面人說道。
一點紅聞言立刻起身,遲疑著問:“她……可是醒了?”
琵琶公主搖了搖頭,隨即卻說:“她雖不會死,可那碎片大多嵌進了臉上,就算清理乾淨也會留疤,怕是……”琵琶公主沒有繼續說下去,她想起海藍滿臉血的樣子,竟也覺得可惜。
楚留香沉吟說:“海藍這樣因我而起,她本不該捲入進來。倘若她的臉治不好,我也靦顏於人世了。當今天下醫術最好的莫過於“金針渡危”葉天士和神醫張簡齋,但葉天士張簡齋對於容貌一道的醫術,卻遠不及蓉兒。找到蓉兒,海藍臉上的傷應該不是問題。”
“葉天士已經東渡扶桑半年有餘,現在幾乎無處可尋。”一點紅皺眉,其實楚留香大可不必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若要說真正該為海藍負責的,應當是他。如果不是海藍誤打誤撞救了自己,他早已死了。
楚留香苦笑道:“張簡齋行蹤飄忽,蓉兒也……不知所蹤。”
胡鐵花見他們這般愧疚,心中更不是滋味。霍然起身道:“是我將她氣跑的,這事就該怪我!她以後要是因醜嫁不出去,我胡鐵花就……”
“花瘋子!”姬冰雁橫他一眼,冷聲打斷:“你胡說八道什麼?這事和你無關,海藍離開會遇到石觀音,不離開也會遇到……是福是禍終究躲不過。”
他這話一出,眾人都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琵琶公主瞧著胡鐵花嘟噥道:“你就什麼啊就!你願意,人家海藍姑娘還瞧不上你呢!”
胡鐵花老臉一紅,哼了聲不說話了。他便是為人仗義,從不想其中細節,被琵琶公主一諷,先前那番話倒是他的魯莽。
琵琶公主這時想起一件事,瞪眼問:“人的後腦可以刺入金針麼?”
楚留香不知她話裡意思,只說:“僅風府穴可以。”
琵琶公主道:“海藍姑娘的後腦曾經被人刺入過金針,但剛才大夫檢查說金針不見了,想必她便是因此昏迷不醒。”
“風府穴乃是和人神經相接的穴位,海藍她什麼時候……”楚留香猛然一怔,他知道了!怪不得他第二次和海藍見面覺得她與以往不同,原來正是那金針壓制她的瘋病。葉天士已遠在扶桑,想來想去也只有蘇蓉蓉能幫她醫治。見眾人不明,楚留香便將自己同海藍第一次見面的情形說了出來。
姬冰雁不由猜測:“現在金針不在她腦中,會不會恢復原來的樣子?”
楚留香想起海藍開始的樣子,心下一突,說:“但願不要。”
琵琶公主哼了哼道:“那金針好好的紮在海藍姑娘頭上,又怎麼會不見呢?”
“是石觀音。”一點紅瞬間便猜到了原因:“石觀音那一掌不僅擊碎了鏡子,還將海藍腦後金針震出。”如此想來,他更生愧疚。
胡鐵花道:“好在那婆娘已經死了,再也不能興風作浪。”
“哼,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姬冰雁本意是堵一堵胡鐵花,可他說出口突然愣了愣:“石觀音死了,可無花呢?!”
楚留香怔道:“他被我點了穴藏在王妃帳中。”
幾人趕到王妃的帳篷,無花正筆直的站在那。
他的咽喉也筆直的插著一支箭。
紅羅軟帳,映的他皮膚慘白,森森覺得詭異。
楚留香抬手從箭上取下一張碧綠的紙條,攤開一看,上書:“楚香帥不願殺人,畫眉鳥一定代勞。”
“又是畫眉鳥!”胡鐵花指著那字跡驚呼,他可忘不了石觀音弟子死去的慘狀。
“哎,畫眉鳥是存心與我為難。”楚留香看了眼死去的無花,悵然道:“我一直欽佩你驚采絕豔,沒想到臨死落得如此下場。”說著便伸手合下他圓睜的雙眼。可就在手掌碰著皮膚的一剎那,楚留香一驚,捏住面皮用力一撕,露出一張平凡無奇的面孔。
他不是無花。
眾人皆是驚詫,姬冰雁道:“枉這人出身佛門,竟三番兩次以詐死欺瞞。”
楚留香看著手上的面具喃喃道:“畫眉鳥和無花,是有什麼目的……”說著低頭了看那碧綠的紙條,翻過背面,卻又發現一行小字。
“香帥思嬌心切,在下手中正有四位,不知可否來蘇州一聚?”
姬冰雁撇他一眼,說:“那四位不一定是蘇蓉蓉她們,也許是這畫眉鳥設下的陷阱。”他不說楚留香也知道,但只能捏著紙條笑:“你也說了是‘不一定’。”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他也非去不可。
胡鐵花嘿嘿笑道:“我正想去蘇州遊玩一番。”
姬冰雁道:“那蘇州城說不定早已布下天羅地網。”
楚留香看著他,問:“你可和我同去?”
“不。”姬冰雁複雜的開口:“我要回去看看家人。”
他這麼一說,胡鐵花便跳了起來:“老姬!你為什麼不跟我們去!你難道害怕了想當縮頭烏龜?!”
姬冰雁尚未開口楚留香便道:“小胡,你要是也有了家人,就不會這樣說了。”
“可是……”
“老姬相信你我可以解決這件事,所以他去不去都無所謂。”楚留香轉過頭笑問:“我猜對了麼?”
姬冰雁難得失笑,點頭說:“絲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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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茲王謀劃了這麼多年,終於復辟成功,其中楚留香幾人功不可沒。他竭力邀請楚留香去龜茲國,也願意將琵琶公主下嫁於他,卻被楚留香拒絕,只能遺憾離開。
龜茲王和琵琶公主一起回龜茲國了,而姬冰雁也匆匆趕回了蘭州。
只餘下楚留香胡鐵花一點紅和海藍四人。
而海藍也在姬冰雁走後醒了過來。
可她醒來之後一句話也不說,徑直下床立正,張開雙臂,維持這個姿勢動也不動了。
不論胡鐵花怎麼和她說話,就像一尊石頭誰也不理。臉上六七處疤痕深深淺淺,襯著海藍奇怪的站姿,莫名詭異。
一點紅默默站在她身後,臉上的神情好像還是萬年不變,可楚留香知道他比誰都於心不安。
“我要去蘇州救蓉兒她們,你有什麼打算?”楚留香問一點紅。
一點紅說:“你知道的。”
他不僅對海藍有愧,並且海藍也是他的朋友。
楚留香看了眼海藍,揉揉鼻子道:“就算你不說我也要托你照顧她,現下只有帶她去見蓉兒,可海藍不能跟我和小胡走。”他現在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似的,暗中想要害他的人虎視眈眈,胡鐵花為人衝動正直,而他的敵人全是一個賽一個的聰明陰險,無花、畫眉鳥,無論哪一個設計他,都沒有機會分神來保護海藍。
所以他想托一點紅帶著海藍不顯山露水,走另一條路和他們會合。
一點紅自然明白楚留香的苦心。
他問:“你那日說‘人在沙漠裡迷路必死無疑,海藍卻不會’,你……懷疑她不是人麼?”
楚留香愣了愣,失笑道:“我曾懷疑她是妖或其它,但現在看來,是什麼都不重要。不管是人是妖,於你我都是有恩的。”
就憑楚留香這番話,一點紅自問不如。
便在此時,胡鐵花終於撐不住哀叫起來:“你們快讓她開口說話吧!我實在說不通!這丫頭就像聾了啞了被點穴了!!”
海藍像是沒聽見他的叫喊,依舊保持姿勢不動。
楚留香上前,擺出一個自認為無敵的微笑:“海藍,你開口說話好麼?”
海藍:“……”
“你的病很快就會好起來。”
海藍:“……”
“你真不肯說話?”
海藍:“……”
一點紅皺眉看著海藍的姿勢,忽然覺得這樣子很熟悉,很像農田裡的某種東西。
“……稻草人?”
海藍聞聲瞪著眼珠,一直不動的站姿終於動了,一直不肯說話的她終於說了。
她一把撲倒在床上,臉埋在被子裡捶床:“嚶嚶嚶!!被人發現我的身份了!!!”
胡鐵花恨不得一口淩霄血,敢情海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稻草人麼!?
楚留香朝一點紅投去同情的目光,海藍的金針不見,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5:25
十九章
楚留香和胡鐵花大搖大擺的前往蘇州,而一點紅帶著海藍走隱蔽村鎮。
兩方約定下月十五在蘇州城“知味酒樓”相見。
一點紅因為帶著海藍,所以雇了輛馬車,他就充當起車夫。本以為這一路帶著海藍會很折騰,海藍卻出乎意料的安靜。
第一天,她以為自己是個啞巴,正常吃飯睡覺。
第二天,她以為自己是個僧人,除了不停的給一點紅弘揚佛法宣傳講經,正常吃飯睡覺。
第三天,她以為自己是個囚犯,直接嚇得縮一團,見一點紅給她吃的,還以為是斷頭飯,哆哆嗦嗦吃完,正常睡覺。
就當一點紅又以為海藍會一直這樣下去,他才發現是前幾天運氣太好了。
第四天天還沒亮,海藍就在馬車裡尖叫,揪著一點紅猛晃:“尼比奴撞擊地球!耀斑活躍!太陽特大風暴!天體重疊!南北磁極倒轉……我們星球的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你怎麼還坐在這裡不聞不問!!”
一點紅暗自歎了口氣,將她手緩緩拉開,說道:“我一句都沒聽懂。”
海藍怔怔的看著他,忽然拉著他就往車外跑。一點紅當然不會被她帶著胡鬧,坐在原位穩如磐石。海藍看拉不動他,當即便要哭出來,哀聲道:“哥!以前是我錯了,這次你一定要和我同去!!”
一點紅聽見她的稱呼一愣,再看海藍淚眼婆娑,因為激動臉上的疤痕也微微泛紅,心裡動容,正想著要不隨了海藍的意,陪她出去,就聽海藍指著外面大聲說:“我們家族肩負拯救伯納多星的使命,怎麼能看著世界毀滅不顧!即使你已非童子之身,也不用自怨自艾!”
一點紅:“……”
海藍神色一變,淒苦道:“哥,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將你衣服脫光獻給年邁的陛下……可是為了家族,我……”話未說完,就暈了過去。
一點紅實在聽不下去,這都什麼亂七八糟。
手一點昏睡穴,這世界就清靜了。
楚留香臨走前曾告訴過他,海藍失常的時候會把自己想像成別人,會把其他人也想像成別人,會胡言亂語。可一點紅沒想到海藍胡言亂語起來,沒人能聽懂她說的什麼。
到了傍晚,他們終於到了一個小鎮。
而海藍的昏睡穴也不宜點的太久,他給海藍解開後,囑咐她不要亂說話。
如果正常人肯定會聽一點紅的話,可海藍恰恰不是。
她愣了一下,隨即臉色煥發出光彩:“我穿越了?!”
一點紅感覺此時的海藍又變成了另一個人。
海藍也不等他說話,刷的站起,對一點紅嬌媚笑道:“我叫璃瑩殤•櫻雪羽晗靈。不要太喜歡我了啦!!”
一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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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紅帶著雙手做捧心狀的海藍來到客棧投宿。
海藍本來一個勁兒誇自己美麗,突然看見客棧裡幾桌江湖人士,頓時打了雞血一樣,大叫道:“啊!!!他們……他們竟然……”
一點紅皺了皺眉:“怎麼?”
“他們竟然長的這麼醜!!”
那群江湖人士都是在外走散鏢的人,有的肥頭大耳有的囚首垢面,個個都是兇神惡煞,見海藍這個滿臉疤痕的醜女敢如此奚落他們,皆是怒不可遏。
“你敢罵我們?!”其中兩個已經提起長刀站了起來。
海藍卻毫不自覺,反而七手八腳的爬上一張空桌,指著那群人炮語連珠:“你們真的醜啊!非常醜!極度的醜!難得一見的醜!千年等一回的醜!醜的不能再醜的醜!而你們這些醜人竟然敢出現在我璃瑩殤•櫻雪羽晗靈的眼前,給你們一秒鐘,趕快消失!!”
那群鏢客被罵的愣了半晌,才回過神。哪知他們還沒發怒,海藍就已經怒了:“你們還不滾?好!看來你們是決心要見識我的絕招:七彩冰淩萬箭穿心!”說完雙手做個經典的發招動作,朝那群人掃射:“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眾鏢客愣罷,隨即哄堂大笑起來。
一點紅實在看不下去,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扔下海藍的念頭。
海藍連連變換手勢,準備第二輪“進攻”的時候,卻被人一把拉下了桌。
“你拉我幹什麼!?沒看見我要消滅這群人嗎?”
一點紅冷著臉,拉著她就準備上樓。
“站住!”
一點紅像是沒有聽見。
那群鏢客紛紛拍桌而起:“老子叫你叫你站住!”“好小子!竟然敢不聽!”“把你那個身邊那個瘋婆娘留下來,就饒你狗命!”“對!瘋婆娘敢罵兄弟們,看老子不把她劈成兩半!”
海藍最後一句卻是聽清楚了,打了個哆嗦,連忙偎在一點紅懷裡,楚楚可憐的說:“救我。”
一點紅面無表情的將她拉開。
“不要嘛~救我,救我。”
“……”
其中一個鏢客冷笑道:“看這娘們,遇上事便只會往男人懷裡鑽!”另外一個附和道:“他男人也不過是個懦夫罷了。”
一點紅站住不動了。
他側頭看著那人,冷冷道:“當今只有一個人對我說‘懦夫’二字。”
那人被他眼神一掃,莫名膽戰心驚,但他看了看身邊一干鏢客,而對方只有兩個,底氣也足了些,故作輕鬆的問:“哦?是誰?”
“樊龍客。”
那人一頓,遲疑道:“天星幫的樊龍客?”
“是。”
那人愣了愣,另一名鏢客怪笑道:“樊龍客早在數月前便死在中原第一快劍一點紅手上,憑你還能見著他?”
一點紅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可知他為何被殺?”
鏢客哼道:“江湖上人人皆知只要給錢,一點紅不論是誰都殺。怎麼?難道你還知道樊龍客為什麼被殺?”
一點紅轉過頭,不再看他,一字字冷聲道:“因為活著的人,沒有人能罵我懦夫。”話音甫落,先前恰好說他懦夫的鏢客,已經捂著脖子痛苦至極的蜷縮在地上,雙目欲裂。
一點紅緩緩垂下劍,劍尖掛著一滴血。
鏢客們趕緊扶起地上那人,卻發現他已經死了,而他的脖子上也只有一點鮮血。
本來準備亮出兵器的鏢客們都不動了。
因為他們都知道了面前這個黑衣男子是誰。
搜魂劍無影,中原一點紅。
海藍愣愣的看著死去那人,雙目圓睜面容扭曲,直勾勾的盯著海藍。便在這鴉雀無聲的大堂中,猛然一個尖細的女聲驚叫:“天啊媽呀!死人了——”
海藍嚎叫完畢,然後算准方向倒在一點紅懷裡,眼睛一翻,昏死過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5:42
二十章
經過這麼一齣,一點紅也不便再留在客棧。
加之海藍暈了,就更不用投宿了。
他連夜趕路,本以為海藍至少會睡到第二天早上,豈料山路顛簸,海藍暈了不過兩個時辰,便迷迷糊糊的捂著頭醒了。
海藍撩開車簾,揚聲問道:“你這是準備去何處?”
一點紅頓了一下,答道:“蘇州。”
海藍聞言連忙鑽出來,扶著一點紅手臂,分外自責道:“娘子,你有孕在身,我實在不宜讓你長途跋涉,都是我的不好。”
饒是一點紅定力過人,聽見這句話也差點從車上摔下去。
海藍歎了口氣,繼續自責:“唉,娘子,自從我們成親以後,俗務纏身,一直沒有時間帶你到處去走走,真是抱歉。”
一點紅不理她。
海藍看著他驚叫道:“娘子?娘子?你怎麼不說話?”
“我知道了,你定是在擔心小青。待盜寶案的官司一了,小青的傷痊癒以後,我們再帶著小青到處去走走,也讓她散散心可好?”
“你說話嘛~娘子!娘子!你說說話嘛~”
一點紅默然半晌,終於從鼻子裡“嗯”了聲。
海藍笑了起來,說:“就這麼決定好了!”
一點紅看她一眼,實在想不通海藍的腦子裡都裝的什麼。
海藍問道:“娘子,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一點紅撇過頭,不看了。
海藍又笑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不等一點紅表示,海藍便看著一點紅無比認真的道:“娘子,我對天發誓!這一輩子都像現在這樣愛你,憐你,如果有來生,也願意跟你結為連理!”
海藍的神情無比認真,如果不是知道她精神有問題,任誰也會被這樣的情話打動。
即便如此,一點紅心下也不由微微動容,他忍不住道:“人沒有來世。”
海藍怔然的看著他,半晌才道:“親,你背錯臺詞了。”
於是這一夜海藍和一點紅都沒睡。
一點紅駕著車,海藍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說,什麼小青偷了金元寶啊娘子你要多休息啊法海是個老禿瓢啊巴拉巴拉巴拉……
直到一點紅再也聽不下去,伸手點了她睡穴。
海藍再醒過來,便是第二日的黃昏。
一點紅的臉色更慘白了,不知道是不是太長時間沒有休息的緣故。海藍看了他半晌,方皺眉道:“我要洗澡。”
所幸的是,在太陽落山以前,他們來到一個小鎮。
一點紅找了家客棧,又花錢請了一位大娘照顧海藍換洗。
海藍坐在浴桶裡,那大娘正在給她搓背。
筆直的脊骨,光滑優美的背,像是一匹上好的錦緞。但順著頸脖看見海藍滿布疤痕的臉,又覺得惋惜。作為中年婦女,本質就是八卦,即使一點紅告訴她不許多言,大娘還是忍不住問:“小泵娘,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她一出口,說的還是官話。
海藍本來昏昏欲睡,聽見此話茫然道:“什麼?什麼傷?”
“你的臉啊!那些傷疤哪兒來的?可惜了你這麼一張標緻的臉!”
海藍還是不明白,伸手摸了摸,才感到皮膚有的光滑有的硬,像是一張餅上糊了石子兒。
“快……給我拿鏡子來!”海藍心慌了,什麼時候受的傷,自己怎麼不知道?!那大娘被她樣子嚇住了,忙將鏡子遞給她。
粗糙昏黃的銅鏡,映出海藍的臉。原本白皙的臉蛋,現在分佈著八處的傷,還有極小的印子已經消退了。即使如此,這臉怎麼看都是難看之極。
海藍愣住了,睜大了眼,可是她並不是因為臉上的傷疤,而是因為這張臉。
這張臉是誰?很熟悉,卻不認識。
她忘了自己的長什麼樣子,這實在太詭異了……手一滑,那鏡子“啪”的摔在地上。
一點紅破門而入,但隨即閉眼轉身,沉聲問:“出了何事?!”
海藍捂著自己的臉,失魂落魄道:“我的臉……我的臉又是怎麼回事?”一點紅聞言一震,竟不知如何解釋。海藍見他不說話,更激動了:“你是不是知道?!”
一點紅默然半晌,方道:“你隨後再來找我罷,我告訴你。”旋即離開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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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紅就是這樣,他明知海藍睡一覺起來第二天會全部遺忘,還是不會騙她。
他的語速不快也不慢,嗓音微微暗沉嘶啞,像他手中窄而薄的劍,隱忍、堅定。
海藍靜靜的聽他說完,也沒皺眉也沒說話。
一點紅將劍送在她面前,說:“你也可以毀了我的臉,我不動手。”
海藍驀然一驚,退後兩步,瞪眼道:“這與你何干?你不是說已經在帶我去找神醫了麼?我不會毀了你的臉,你也不要自責。”
一點紅不知是不是被海藍說中心思,立刻否認說:“我沒有自責。”回答的太快,反而有不打自招的嫌疑,掩飾般說:“萬一你的臉治不好……”
“那就等治不好再說,反正我是不會毀了你臉的。這種事情,有我一個就夠了。”海藍說著蹙了蹙眉:“可我根本不記得那天的事。”
一點紅聽她什麼都不計較,心下難言,只說:“到了明天,今天的事你也不會記得。”
海藍這倒是吃驚不小,呆呆的問為什麼。
“你在生病。”一點紅頓了頓,又說:“是腦子裡的病。”
這次海藍的性格是他見過最好的一次,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和海藍說話,即使這是很傻的舉動。海藍卻好像明白,了然所悟:“看來是精神病,還帶有嚴重的健忘症。”
“你的臉……”一點紅還是對此事不能介懷,海藍雖不及石觀音、琵琶公主豔麗,但實則也是個標緻清秀的姑娘。
海藍卻無所謂一笑:“方才突然看見鏡子裡的臉,才那般心神激蕩。待現在定了情緒,想想也沒那麼可怕。”
一點紅沒想到海藍會釋懷,或者說現在的海藍。
“我每天都會發瘋對麼?”海藍問。
“是,這是你最正常的一次。”一點紅抬眼看了看海藍,遲疑道“……但也許還是在發瘋。”
海藍被他這樣子逗樂了,笑了起來:“你明知我在發瘋還跟我說話?我是個精神病,你可不是!”
一點紅默然。
海藍隨即正色道:“我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
一點紅說:“但講無妨。”
“不論以後我變成誰,是哪種性格,你一定要將我是病人的事情告訴我。”
蠟燭劈啪的響了一聲,卻是忘了剪燈花。海藍看著火苗說:“我之所以會分裂成奇奇怪怪的人,是因為心底有他們的影子,刻意去模仿。就像現在,我本以為我是‘又一村’,可你告訴我我是發病,那現在的‘又一村’就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真正‘又一村’的性格就像你如今所看到的,聰明、鎮定、冷靜、樂觀。”
一點紅仔仔細細想了想,才明白海藍的意思。
“這倒是你臆想的最有用的一次,‘又一村’是什麼人?”
海藍搖頭道:“我不記得。我只知道這個人,並且去模仿,但因為本身還是沒有記憶,現在這個‘又一村’也是同樣沒有記憶。”海藍說完打了個哈欠,起身道:“記得每天提醒,我困了,去睡覺。”
一點紅目送著海藍離去,回想今夜談話,他越發覺得匪夷所思。
二十一章
次日,海藍醒來果然忘了昨晚的事。
而一點紅也發現了規律,海藍每次睡一覺後性格就會改變。不管是正常睡眠還是點昏睡穴。
例如一天點她三次,她一天就會變成三個人的性格。
“我要吃飯!”海藍趴在客棧欄杆上,拿著個空碗不停敲,一邊敲還一邊特有節奏的喊:“我要吃飯!我要吃飯!”
一點紅在樓下朝她招了招手,示意桌上的飯菜都是她的。
海藍歡呼一聲,連忙跑過去,一把將桌上的飯桶抱在懷裡,撇嘴道:“這都是我的,你不許跟我搶!”
一點紅頷首:“都是你的。”
海藍於是抱著飯桶開始狂吃,像是幾百年沒吃飯的餓鬼,就差把頭埋進飯裡了。
“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一點紅皺著眉頭說完,又想起昨晚那個冷靜的海藍拜託他的事。他看著海藍問:“你知道我是誰麼?”
海藍頭也不抬:“管你是誰,你總要給我吃飯!”
一點紅不禁失笑,當他感覺到自己在笑的時候心一沉,便立即不笑了。隨即肅容道:“你是個病人。”
海藍這回理都不理他。
“你叫什麼?”
海藍用勺子在桶裡舀了飯,像是根本沒聽見。
“你可記得昨天發生的事?”
海藍正要往嘴裡塞,聽見這話卻頓住了。她只知道她叫吳省欽,喜歡吃飯,昨天?昨天和她有什麼關係嗎?
一點紅見海藍茫然,不知怎的心下覺得悵然。如果海藍的病無法治好,她就要一輩子活在別人的的思想裡,卻只擁有一天的記憶。
一點紅將海藍的病說了出來,告訴她不是“他”,而是她自己的幻想。
海藍愣住了,她覺得面前的又白又軟的米飯都不可愛了。
“我吃不下了。”海藍瞪著一點紅:“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一點紅說:“是你自己要我告訴你的。”
海藍說:“那好,從今以後你都不用告訴我了!”
“不行。”一點紅眼睛都不眨就否決。
“憑什麼?!你昨天聽我的,今天就不聽嗎?”
一點紅說:“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願不願意告訴你那也是我的事。”
海藍氣結,將飯桶重重一擱,不說話了。
接下來的一天海藍都在冥思苦想,自己不是吳省欽,那自己是誰?一點紅說她叫海藍,可她又覺得那不是自己的名字。
可能吳省欽的性格除了愛吃飯就是鑽牛角尖,加上對一點紅抱有成見,接下來整天,海藍都無精打采,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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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的幾天一點紅總是不厭其煩的提醒海藍,而海藍每次在知道真相後,表情比五顏六色的染料還精彩。
這日,一點紅在外買了饅頭帶回馬車,他們距離蘇州城已經很近了。
海藍窩在馬車裡,朝一點紅怒目而視。
“你就給本宮吃這種東西?”
一點紅拿起鞭子一揮:“駕!”車輪粼粼,哪裡管海藍說些什麼。
“……你這刁民!本宮定要誅你九族!!”
一點紅聞言怔怔,海藍正欲再說,卻聽他道:“我沒有九族可滅。”
海藍怒道:“那就十族!”
除了親戚之外的朋友便被稱為十族。
一點紅說:“那你自己也要株連在內。”
海藍愣愣,皺眉道:“你這話什麼意思?你這刁民難道還和本宮是朋友?笑話!”嘴上這般凶,眼睛卻不住打量一點紅。心下嘀咕這刁民好像還挺像那麼一回事……
這些日子和海藍相處,一點紅不知不覺同以往變了許多。雖然對人還是一副冷冰冰不愛多言,心頭陰霾卻少了。
但這也只是暫時的。
待將海藍送到蘇蓉蓉手上,他就離開。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像是一座山緊緊壓在心上,就算得以片刻喘息,終歸還是要壓住,所以這就註定他不能像胡鐵花一般大笑,像楚留香一般瀟灑,像海藍這般無憂無慮不知愁苦,更是天方夜譚。
海藍罵了幾句刁民沒反應,她坐在馬車裡,只能看見一點紅背影,卻覺得那人連背影都是孤寂蕭索的。
海藍頓時不做聲了。
一點紅半晌才將海藍是個病人的事重複給她,海藍知道後,不出所料的又開始發飆。將一點紅給她買的饅頭扔的滿車廂都是,一邊扔一邊罵:“刁民!欺上瞞下!滿口胡言!本宮有病?你這個刁民才有病!!”
此時正是晌午,這條小道上一個人也沒有。
除了海藍的謾駡聲,車輪軋軋聲,馬兒噴鼻聲,什麼也沒有。
四周安靜的像沉睡一般。
一點紅當然不會以為這樣的寂靜是正常的,他是頂尖殺手,當然知道這裡也有同樣的殺手。但這裡除了他和海藍,再無旁人。
他不相信海藍會有仇人,但自己一身血債,怕是數也數不清。
一點紅勒住馬,對海藍沉聲道:“躲在馬車裡,不要出來。”
海藍見他神色嚴肅,臉上好似籠著一層寒霜。動了動嘴皮子,終是沒說出一個字來。
小道中央憑空多出兩個人來,穿著黑色的衣服,蒙著黑色的布,手上拿著極薄極窄的劍。
那劍和一點紅的一樣。
一點紅愣住了,他想到了所有仇人,卻沒想到會是他們。
“六寸心,七重血。”
兩人見一點紅道出他們名字,索性也扯下蒙面,那張臉五官雖然不同,但皆是慘白的臉色。
七重血噶聲道:“當你不再為他賣命的時候,就應該能想到今天。”
海藍從簾縫偷望去,只能看見一點紅緊握劍柄的手,幾乎要將其捏碎。
“沒想到他會真的派你們來殺我。”一點紅這句話卻像是歎出來的,他接著道:“我辦完事就回去找他以死謝罪。”
六寸心冷嗤:“你說的好聽,倒不如現在就謝罪吧!念在共事一場,我二人也就不出手了。”
一點紅側頭看了看海藍,斬釘截鐵的道:“現在不能。”
“為什麼不能?因為馬車裡的那個女人?”七重血笑了:“一點紅,你莫要告訴我你喜歡她。因為天下沒有什麼比殺手愛上人更滑稽、更可笑了。”
一點紅漠然道:“她是我朋友。”
七重血本想說這也是很可笑的,誰知六寸心冷聲截口:“你還和他廢話什麼?”
此話一出,七重血不說話了,他們都不說話了。
恰好一陣涼風吹過,吹落了秋天的第一片葉子。
霎那間,六寸心和七重血的劍便刺到一點紅身前,輕巧的劍身卻好似有萬鈞力量,招招都是直取要害。一點紅縱身拔劍迎上,他的劍卻比他們都要快,招式也更刁鑽。他們三個人相鬥,那兩人手上拿的是劍,而一點紅的手上拿著的是劍影。
三人雖然武功路數皆是一個人傳授,可多年下來於劍道都是自己參悟,一點紅之所以能叫一點紅,不僅僅是因為每次殺人只取咽喉一血,更因為他在十三人的刺客集團名列榜首。
那兩人交手之後,發現想取一點紅性命有些困難。
可不取不行。
他們是殺手,殺手卻也會使陰招。
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便各自心領神會。六寸心的劍突然一招比一招猛,一招比一招狠,一點紅心下疑惑卻也只是皺眉,他們的劍法走的乃是輕靈簡潔的路子,六寸心這種打法明顯是有原因的。
一點紅雖是殺手,卻是直腸子,他尚未來得及細想,便聽得馬匹一聲嘶鳴。卻是七重血乘虛甩了袖箭刺入馬股,那馬受了驚,瘋一般的撒蹄子狂奔。一點紅想上前追救,身前呼的刺來兩劍,眼看要沒入身體,他足下一頓,比劍還快的倒退三步遠。
但被此一阻,那馬車跑的連蹄聲都聽不見了。
“你們非得要我性命不可?!”一點紅一劍隔開,開口問的淒涼不忍。
七重血道:“我不想殺你,可這是他的意思。”
“他是我師父!”
“可你只是他的棋子。”
一點紅心痛莫名,被這句話擾亂了心神,臂上一涼,卻是被七重血一劍刺穿了手臂。七重血拔出劍,而不是順勢削去一點紅的手。因為說出那句話的同時,他心底也有兔死狐悲的感受。
七重血擋住六寸心的劍,看著一點紅道:“你不要讓我為難,自我了斷吧!”
六寸心冷哼了一聲。
一點紅難得笑,即使是苦笑。他說:“若是平時,我絕不會猶豫。但現在,不行!”他話音未落,身子忽然如靈燕般竄起,手上那把烏沉沉的劍已經刺向了六寸心的胸口,六寸心反應極快,他慌忙提劍格擋,可血已經濺了他滿臉都是。
他倒下去的時候,還不敢相信。
一點紅歎了口氣說:“我從未殺人流過這麼多血。”
七重血見同伴倒下,也沒有後退,只是笑:“不錯,你殺人是藝術。”
一點紅看著他說:“你走吧。”
七重血嘴巴越笑越大,到後來竟笑彎了腰。可一點紅不認為他是真的在笑,因為沒有人邊笑邊哭邊吐血。
七重血倒在地上,朝一點紅道:“我們殺不了你,回去一樣被他殺死。倒不如自己死了舒服……”
一點紅定定的看著他,心裡卻如翻江倒海般的難受苦悶。
七重血奄奄一息說:“這條道一直走、一直走……是個懸崖……”他就看著一點紅狂奔而去,然後闔上眼。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5:55
二十二章
一點紅心裡越急,臉上的神色便越嚴肅。
直到他的臉都快繃破了,方才看見七重血所說的那處懸崖。
那馬車的轍痕一路印到懸崖邊上,消失。
一點紅此時連手臂上的傷痛都感覺不到,他看也不看那懸崖,便直奔崖底而去。
馬車被摔的七零八落,那匹馬像是沒了骨頭,軟軟的癱在崖底的碎石上,已經死了。
一點紅焦急的撥開雜草,便看見海藍靜靜的躺在那,她身上好像沒有一處傷,可腦袋流了一大淌血。
是他連累了她。
一點紅此時說不出心中什麼滋味,將海藍小心翼翼的抱起,神色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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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藍夢見自己被人從海中救起,救她的人竟然是李紅袖和宋甜兒。
可這兩個人不是書裡面的人物麼?自己看的那本書又沒有插畫,怎麼做夢也能夢出這麼美的人……
說是做夢,其實一幕幕竟像是在腦海重播一樣。海藍看見自己神智不清逗的那些人鬱悶無語,竟然自己都笑了起來。隨即她又看到楚留香、又看到蘇蓉蓉……啊,對了,那蘇蓉蓉還在自己腦子裡刺了根針!哎喂,那可得多疼!
她是有多喜歡這本書啊,竟然做夢都不放過。
海藍又夢見自己一人獨行沙漠,慢慢找記憶,她一邊夢一邊想,這妞到底是不是自己啊?怎麼傻不拉幾的……海藍默默鄙視了一陣,情景一轉,自己又到了半天風的客棧中,好心告訴那人是黑店還反而被打!海藍明知自己是做夢,還忍不住爆了句粗。再後來幸得一點紅相救,海藍竟叫別人親舅老爺……那個,“親舅老爺”不是她以前舊社區的惡門衛麼,惡門衛經常陰他們,於是人送外號“禽獸老爺”,每次走門前過都興高采烈的喊一句“禽獸老爺”,那惡門衛反正耳背,親舅禽獸傻傻分不清……
海藍哈哈哈的笑起來,心道一點紅真可憐!可她沒想到的是,更可憐的應該是她自己!她的引以為傲如花似玉的臉蛋兒竟然變成了大麻子!海藍平復了下心情,想著反正是做夢,不存在。
又夢見自己誤打誤撞救了一點紅,卻讓他愧責在心,於是甘願護送她去蘇州,這一路自己瘋病更是變本加厲,海藍不由感歎一點紅真是傻的可愛,要是她攤上這麼個神智不清不楚的人,說不定早溜了。再後來便是兩個黑衣人來找茬,馬車受驚,自己隨著馬車摔下懸崖,腦袋砰的磕著一塊大岩石,可她竟然感覺不到疼!
按理說自己應該很疼才對啊,海藍心下奇怪,下意識就想去摸頭,哪知摸到了厚厚的紗布。
海藍一驚,模模糊糊就睜開眼,覺得眼前屋子裝飾怎麼那麼奇怪……她伸手摸摸頭,果然纏著紗布。
不用說她都知道現在的樣子跟個印度阿三似的。
海藍徹底清醒了。
她呆呆的環顧屋子,竟發現自己根本沒見過這地方……這到底怎麼回事?!
“你醒了。”
驀地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海藍循聲望去,卻見那人面色蒼白,一身黑衣襯的臉上更是慘白慘白。他左手和自己一樣纏著紗布,右手端著一個托盤,裡面是一碗粥。
海藍愣愣的看著他,將他和腦海裡那個夢重疊起來,便知道他是誰了。
“你是一點紅?”
一點紅先是一怔,方才點點頭走了進來,將粥擱在桌上。他以為海藍醒過來又會發瘋,卻意外發現她的眼底一片清明。
“過來喝粥。”
海藍“哦”了一聲,下床端起那碗粥就開始吃,她吃了一半才發現,自己根本感覺不到餓。
這樣想著,海藍便愣了。
因為那夢裡的自己,也是感覺不到餓的。
一點紅見她出神,怕她病情加劇,問道:“你怎麼了?”
海藍抬頭看著他,心道:莫非自己還在做夢?說不定手摸一下眼前的人,就像空氣一樣穿過了?腦子裡只是這般想,可手上卻比腦子還快。
她的手貼上一點紅慘白的臉,竟是溫熱的。
接著變的滾燙……
一點紅也是半晌反應過來,刷的撇過頭,竟連話也不知如何說了。
海藍縮回手,心知自己莽撞,不由乾笑兩聲。
“我……我只是覺得這一切都像在做夢,所以想看看是不是真實。”
一點紅道:“自然是真實的。”
海藍心下卻想:你說的我才不信,也不看看自己就是一本書中的人。
可如果不是真實的,這種情況怎麼解釋?受傷的腦袋,清香的粥,還有一點紅溫熱的臉。
“一點紅,你給我兩耳光吧!”
一點紅:“……”
“我還是懷疑我在做夢。”
一點紅這才看她一眼,定然道:“你沒有做夢,我在這裡活了二十多年,沒什麼比你眼前的更真實。你覺得虛幻,那是因為你心裡不相信這是真的。”
“是麼……”海藍捧起粥喝了一小口,心底卻越發疑惑了。
這裡既然是真實的,那自己怎麼跑這來了?!她她她不是在夏威夷度假麼!!然後狂風暴雨打雷閃電……
海藍“啪”的將碗一放,霍然起身道:“我想起來了!我被雷給劈了啊!!”
她想起自己昏迷時的夢,越發確定了心頭的想法,自己肯定俗套的穿越了。別人穿越唐宋元明清,她倒好,穿進一本書裡,還是她最愛的一本。
可海藍隨即想到,既然這裡是真實的,那剛才的夢就不是夢!是她被雷劈失憶之後發生的事。
……那這般說來,自己的臉毀容也是真的!?
“鏡子鏡子鏡子!!我要看鏡子!”海藍急得跳起來。
一點紅身形一僵,紋絲未動。
海藍看他神色就知道了,自己是真的毀容了。
她有點想哭,伸手想摸摸到底毀成啥樣了,卻被一點紅一把拉住。
“別碰。”
海藍皺皺鼻子,說:“好,我不碰。”
一點紅怔忪著鬆開手,才覺得手心發熱。
“待和楚留香會合,你的臉會治好的。治不好,我一點紅也任你處置。”
海藍歎了口氣,她當然注重自己容貌。可在楚留香的世界,她那容貌和賣蔥大媽的蔥差不多好嘛。
“你不用這樣自責,其實頂著這張臉也挺好的,至少不擔心採花賊。”海藍轉念一想,頗為樂觀道。
一點紅這次卻不否認是他的自責感了,他看著海藍的神情,覺得她和那晚的“海藍”十分相似。
“又一村是什麼人?”
海藍聞言一愣:“你怎麼認得他?!”
一點紅說:“你有次發瘋變成了他。”
海藍突然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月牙,親切的說道:“他是我親弟弟。”
“他學富五車才高八斗,比我和姐聰明不知道多少倍。我家中雖然家產豐厚,可更多的是他賺來的!”有這樣一個弟弟,一直都是海藍最引以為豪的事。
一點紅沒想到她還有家人,並且才發現海藍好像真的恢復了記憶。
“你……完全好了?”
海藍抿嘴笑道:“你才看出來?我好了,腦子不會再糊塗了!”
一點紅聞言不禁鬆了口氣。海藍能好轉,他心裡的愧疚也能輕一些。
海藍看著一點紅僅僅因為自己幫他擋了一掌便如此照顧,心下非常感激。雖然自己容貌被毀他很自責,但海藍知道,這並不能歸咎於他。
海藍想起自己毀容,又看了看一點紅,猛然想起一件事。
“這下完了!!”
她怪不得總認為一點紅看起來有點不搭調,原來在沙漠時,她糊裡糊塗弄壞無花的船,救了楚留香幾人,卻白白害他們失去進石觀音老巢的機會!而……而一點紅正是在那裡和曲無容遇見……
海藍哀哀的看著一點紅,那眼神的意思分明就是:我好對不起你啊!
一點紅皺眉道:“你怎麼了?”
海藍腦袋一抽,脫口便道:“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找個相好!”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6:09
二十三章
一點紅板著臉道:“不要胡說。”
海藍乾咳兩聲,也覺得剛才那話太露骨,只得傻笑道:“我的意思是……呃,你以後肯定能找到一個好姑娘!”
一點紅不明白海藍怎麼突然說到這方面,七重血說的不錯,一個殺手會動心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
他岔開話題道:“再有兩日便可到蘇州。”
“蘇州?”海藍愣了愣,隨後便想到是一點紅和楚留香相約的地方。她覺得自己的出現貌似擾亂了這本書原有的秩序,無花沒死,後患無窮;一點紅和曲無容沒有相見,豈不是要打一輩子光棍!
這般一想,海藍頭都大了。
如果能回去最好,回不去也要離這群危險人物遠點。這裡不可能只有每天打打殺殺的江湖人吧……她找個小鎮子安安穩穩當個平頭老百姓,不招誰不惹誰,每天打打醬油也是極滋潤的。
她現在最重要的事,除了將臉治好,便是補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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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紅本來想讓海藍再多休息幾日,但海藍執意說沒問題,他便不再強求。因為經過一次刺殺,兩人都不敢掉以輕心。馬車目標太大,不能再用;反正此地離蘇州不遠,海藍便主動提出走過去。
她當然知道那些殺手是誰派來的。
一點紅當初遇見楚留香,被忽悠不再做殺手,他自己肯定想到會有這一天。但假使一點紅沒有離開的想法,楚留香饒是說出一朵花他也不會離開。
大概是因為他自己也厭倦這樣的生活。
海藍想到這裡不由偷偷打量前面的一點紅,即便是手臂受了傷,依然挺直了背,仿佛一根竹子。可竹子都是群群生長,哪像他這般孤獨。海藍正想感歎一句幸好此人有了楚留香做朋友,卻見一點紅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不走了?”海藍望瞭望天色,看來今晚是要露宿深山了。
一點紅轉過身,看著他意味不明:“你不累?”
海藍聞言卡了卡殼,連忙往旁邊石頭一坐,一邊捶腿一邊嗷嗷大喊:“累啊!累死我了!我這雙老腿都要走斷了……”說著偷眼瞧了瞧一點紅,故作嘀咕:“你不說休息,我也不敢喊累……”
“那就休息片刻。”一點紅於是也找了塊石頭坐下,開始閉目養神。
海藍暗暗皺眉,自己感覺不到累渴、饑餓、疼痛……這些在沙漠時一點紅和楚留香等人貌似都有了察覺,這雖然不是什麼壞事,但說出來總是異於常人。自己腦子不清醒的時候想不明白,現在清醒了還是想不明白。
莫非自己穿越過來連體質都改變了?!
海藍想了半天只有這一個答案比較靠譜,反正這些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不用吃喝也就不用便秘,哦呵呵呵……
但一點紅可是正常人,和她不一樣。
海藍想起他也走了一天,滴水未進,不禁有些過意不去。伸手從包袱裡摸出一個餅子蹭過去,滿臉堆笑:“吃餅!”
一點紅睜開眼看了看她,淡淡道:“我不餓。”
“吃嘛吃嘛!”
“……”
“臨走時候我把廚房的餅全卷走了!絕對管飽!”
“……”一點紅掃了眼海藍身後一大包東西,他終於明白那都是什麼了。
海藍見他隨時慘白著臉面無表情,說好聽點叫不沾煙火,說難聽了就是呆的像木雞!海藍心下暗道這怎麼行!倘若以後他相好怪罪下來,拿刀將她砍成十七八塊那可就糟了!
想到慘重的後果,海藍一驚,恨不得將手裡的餅全塞一點紅嘴裡。可是那太暴力了,而且武力值太懸殊也不可能。海藍只能將臉一苦:“你不領情就算了,好歹吱一聲兒!我是關心你,又不是害你;況且我絕不會害你,反而還……”
“我不是這個意思。”一點紅打斷她的喋喋不休,終於伸手接過。末了說道:“只是不習慣。”
一點紅絕不會說謊,即使語氣再淡,也有毋庸置疑的力量。
海藍呆了呆,然後笑道:“人都是會改變的,你慢慢就習慣了。”
一點紅依舊那副表情看著海藍,隨即微微頷首,認同她說的話。
“坐著別動,我去給你打水!”海藍心裡自得,好像打了勝仗一樣,看見林邊有一汪水潭,又喜滋滋的拿起竹筒去灌水。
山上一條小溪倒掛下來,流進這水潭中。水潭雖小,卻是深不見底,在這林裡正如一顆清透碧綠的翡翠。海藍看這水潭喜人,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心裡大贊:原生態就是好!!
連她這種不用喝水的生物都把持不住了……
海藍趴在潭邊大喝了一口,暢快道:“透心涼!”
然後又喝了口,喊道:“心飛揚!”
頭一埋正要喝第三口,突然領子被人一扯“撲通”一聲,直接栽進了水潭!瞬間冰涼的潭水就將海藍淹沒,潭中狹窄光線陰暗,海藍心下恐懼,只覺潭底黑洞洞的仿佛要竄出一隻猙獰的水怪。她嚇的咕嚕嚕吐出一串水泡,抓著濕滑潭壁就要爬上去,卻被驀地伸來的一隻手按住。
海藍這下可謂三魂七魄都出了竅,以前看的各種鬼片輪番湧入腦海,若不是在水底,她都要嚎啕大哭起來!
那只手突然又拉住她亂揮的手臂,輕輕拍了拍。
海藍心裡發毛,緊緊抱著一塊突出的石頭,閉緊眼不停禱告:大仙你有冤抱冤有仇報仇小女子沒陽氣沒陰氣你可就放了我吧……觀音娘娘如來佛祖求保佑求庇護……我滴娘啊!!
那只手非但沒鬆開,反而緊緊握住她手腕!
海藍想起自己好歹是變異的穿越人士,也算孤魂野鬼一隻了,如此才平復下來,咬牙睜眼看去——
一張慘白慘白的臉……類似木雞的臉。
海藍愣了兩秒,然後徹底怒了,她狠狠掐了一點紅一把:你幹嘛幹嘛幹嘛呢!!莫名其妙把我拉下水潭當山村老屍玩麼!!!
一點紅沒想到海藍反應這麼大,不禁皺了皺眉。他當然不是嫌棄,而是想起海藍曾說過她討厭水,現在……
海藍心道一點紅是不是餅吃多了!朝他瞪了兩眼便要爬上水潭,卻又被一點紅按住。
一點紅本以為海藍這次必要抓狂,卻不料她轉過頭詢問般的看著他。
海藍是莽撞,但並不是笨。
一點紅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若不是出了什麼事,怎麼可能二話不說就把她拖進水潭裡。能讓一點紅這般畏懼的除了他以前的殺手組織,再也沒有別的。
海藍想到此處,於是用手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指指水潭上面。
一點紅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
海藍心想果然如此,身體輕輕貼在潭壁,保持不動了。海藍這時突然想起自己以前不是最閉不住氣麼?這會兒在水底起碼得有一分鐘了!海藍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像是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氣……海藍不相信!又猛吸了兩口、三口……好吧,她真的變異了。
海藍並不為自己又多一項水底呼吸的技能高興,她這下可算是新物種了。要是回去被那幫專家發現,說不定會將她解剖研究……
海藍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覺得一點紅抓著自己的手鬆開了,她一眼看去可謂嚇了一跳。一點紅的臉微微發青,靠在潭壁上似乎要沉下去了。
想來他們躲在水下半天,自己倒沒問題,一點紅卻不一樣。
海藍拽住他下沉的身體,猛搖了兩下將他拉回神智,看著水面瞪著眼,意思是問他那些人走了麼?!
一點紅側耳極力聽了聽,閉著眼搖頭。
海藍心裡哀呼,不至於這麼衰吧!一點紅似乎也覺得自己撐不了多久,他不欲再連累海藍,便示意海藍鬆開手。海藍見他這樣莫名火大,什麼意思?難道說為了不暴露同夥就準備英勇就義捨身成仁?!
海藍心想你都願意死了我難道還捨不得佔便宜?笑話!一咬牙將身子沉了沉,深吸口氣,抱著一點紅啃了下去——
唔,竟然比想像中要軟。
一點紅身子猛然僵硬,似乎還不敢相信發生了什麼。待看見海藍長長的睫毛在他鼻側,感受到海藍給他渡來的氣,才手忙腳亂的推開她。
海藍被他推開,不由窩火:就這麼想尋死麼!可當她看見一點紅從未有過的窘迫,她又覺得可愛極了!
海藍剛裂開嘴笑,一把明晃晃的劍便貼著她臉刺了進來。
她立刻僵住了。
一點紅趕緊將她拉著悄悄往下沉,海藍也隨即回過神,扳過一點紅的臉又湊了過去,開始渡氣。這次一點紅沒有再推開她,頓了片刻,反而伸手托住海藍的腰,免得她再沉。
這回換海藍窘了……
頭上數柄長劍刺來刺去,水下兩人窘來窘去,當真是……妙趣橫生。
待頭頂的劍撤開,兩人還在水底躲了半刻,確定人都走光了,才鑽出水面。
一點紅濕漉漉的頭髮貼在泛紅的臉上,眼睛看也不看海藍。
海藍從未見過他冰冷木訥以外的表情,這下見他發窘覺得生動極了,心裡不由起了惡作劇的心思。
她一邊扭乾裙子一邊故表歉意:“剛才迫不得已吃你豆腐,你可不要往心裡去啊!”
一點紅腳下一滑,“撲通”聲響,又栽了進去……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6:27
本文最後由 teae 於 2019-12-28 00:07 編輯
二十四章
海藍回到岸上還戀戀不忘她的餅。
可她的餅卻不能吃了,因為上面全染了血。
海藍慌忙撇開眼,問道:“他是誰?”
“給他報信的人。”一點紅頓了頓,方說:“他來了這裡沒見到我,便將此人殺了。”
海藍又問:“是他親自來了麼?”
一點紅道:“是。”
海藍略有了然:“也難怪你會躲起來。”
來的是一點紅的恩師、養父、主子。他此生最尊敬、最感激、最害怕的人。
一點紅複雜的看了眼海藍,如果不是為了不拖累她,他必會坦然死在那人劍下。
“走吧。”一點紅轉過身,漠然離開。
海藍瞧他背影蕭索心事重重,想到一點紅身世淒慘,不由為他難過。但她知道一點紅不會死,現在的情緒也是必經的挫折。
“你……你其實可以忘了以前的事,目光總要向長遠發展。”海藍跟在他身後認真的說。她自己的情緒很容易被別人感染,要是一點紅一直憂鬱下去,她這一路免不得也要愁眉深鎖。
一點紅沒有回頭,甚至連步伐也沒慢下來。他只是問:“你殺過人麼?”
海藍不明白一點紅突然問這話的意思,搖搖頭說:“沒有。”
一點紅語氣依然平淡,像是描述著一件毫不關己的事情:“我殺過無數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從來沒見過他們,和他們素不相識無冤無仇。但只要給錢,我就會殺了他們。”一點紅頓住步子,拿起手中的劍,仔仔細細的撫摸劍身,說:“他們有的會反抗,有的會跪下求饒,有的會用世上最怨毒的眼神盯住我,詛咒我不得好死。”
海藍莫名覺得脊樑發冷,她想起初見一點紅的時候,在半天風客棧,那樣冰冷無情。
可那僅僅是表面。
海藍絕不會因此就認為他是罪大惡極的壞人,反之,她覺得世上再沒有誰比一點紅更好。這樣想著,海藍就說了出來。
一點紅以為自己聽錯了,驚異莫名的看著海藍問:“為什麼?”
海藍見他這樣戲謔起來:“你看看你,多露出一點表情不是挺好麼,別總擺出一副棺材臉。”海藍笑著又問:“你會像楚留香一樣到處拈花惹草欠一屁股風流債麼?”
一點紅道:“不會。”
“你會像胡鐵花一樣喝酒貪杯莽撞誤事麼?”
“不會。”
“你會像姬冰雁一樣走哪兒都不忘揣著女人鞋子肚兜麼?!”
“……不會。”
海藍拍拍他肩,眉開眼笑道:“這就對了,你沒有他們的壞習慣,相反重情重義古道熱腸劍術高超為人正直……”
“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一點紅被海藍說的有點掛不住。
海藍才不管他,繼續笑眯眯說道:“你改下孤僻不愛說話的性子,不要將亂七八糟的事都放在心上。其實像我毀容這事,跟你沒有關係的,真要怪罪就怪楚留香好了,誰叫他閒不住老找麻煩!!”
一點紅垂下眼簾道:“楚留香才是真正的好人,至少……他從不殺人。”
海藍心裡鬱悶。她知道一點紅心裡在為以前的事不安,所以才說了巴拉巴拉一堆話,誰知他還是將話題繞回來了。
“你以前殺人是因為你是殺手,可你現在不是了,又何必糾結於往日,通通忘了不好麼?”
一點紅直接說:“忘不了。”
海藍這下詞窮了,說來也是,如果不是像她這種天生粗神經,誰能忘掉以前的事。
“我為錢財殺人,無論如何也忘不了。”
海藍對他鄭重說道:“可你和他們是不同的,他們出賣的是人,你出賣的是劍。”
一點紅身子一震,低頭看向手中那柄劍,極薄極窄極輕的劍,跟了他十多年的劍。
海藍想到一點紅之前決定將她臉上傷疤治好就回去以死謝罪,忙道:“一點紅,你若早早死了,那一身罪孽可沒人替你還。你要是真心介懷,那便以餘生多做善事可好?”海藍不善於開解,只能將想法告訴他。
一點紅這才抬眼看著海藍,定定然說:“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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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藍自從知道一點紅的心結,接下來幾日總是會裝作不經意的開導他。
人一旦有了信念,再要隨隨便便死去,卻是不可能。
“好無聊啊啊啊!!”海藍抱頭哀嚎一聲,隨後又道:“一點紅,我們來玩猜謎好不好?”
一點紅不想打斷海藍興致,於是點點頭。
海藍清清嗓子問:“你知道什麼‘劍’是透明的麼?”
一點紅:“不知。”
“笨!是‘看不見’!”
一點紅雖然覺得這個答案很莫名其妙,但海藍說的也沒錯。
“一個胖子從懸崖上跳了下去,然後變成了什麼?”
“不知道。”
“他變成了‘死胖子’!”
“……”
“唔,楚留香和胡鐵花坐在石頭上,打一個成語。”
一點紅冥思苦想了半晌沒有猜到,於是搖了搖頭。
海藍洋洋得意的道:“兩男人坐在石頭上,不就是‘一石二鳥’囉!”
一點紅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海藍話中意思,黑著臉走了……
“喂!走那麼快幹嘛!等等我嘛~~~”
海藍這一路使盡渾身解數,就是為了讓一點紅暫忘不快。
一點紅也是知道海藍用心良苦,對海藍亦是感懷在心。
他們來到蘇州城內,已是正午。
知味酒樓。
取意“聞香下馬,知味停車”。
而這時的海藍正在此間大快朵頤,在深山老林走了那麼些日子,她雖不會餓,但每日還是要吃些饅頭做做樣子,這一來反而比不吃還難受。
海藍抱著油晃晃的雞腿大咬了一口,她不是為了充饑,而是為了享受食物在味蕾跳舞的感覺。
“你怎麼不吃?!”海藍邊嚼邊問。
一點紅說:“我吃完了,只是你沒看見。”
海藍“咕咚”的將雞肉咽了下去,抹了抹嘴,心道自己是不是吃相太難看了些。
“楚留香真的約你在此相見?”
一點紅點頭道:“他絕不會食言。”
海藍當然知道楚留香不會騙他們,索性撕下條雞腿繼續大吃。她無意掃了眼樓下,卻看見一個人,頓時像被點穴般愣住了,手上的雞腿“啪”的掉在地上。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7:39
二十五章
一點紅見她神色,也朝樓下望去。
整個知味酒樓的人都和海藍表情差不多。
那是一個極美的女人。
即便她臉上覆著厚厚的白紗根本看不清面容。
她的身姿像芍藥花一樣的冷清,像是蟾宮裡的月桂花。只要看她一眼,便會情不自禁的折服她的風采。
“美不美?你覺得美不美?!”海藍激動的抓著一點紅手臂搖晃。
“嗯。”一點紅不鹹不淡的回答。
海藍兩眼放光道:“美吧!討來給你做老婆怎麼樣!”
“……”一點紅臉一沉,不再理她。
海藍正看的歡樂,那女子忽然足下一點,便如一只蝴蝶般輕輕立在欄杆上。
海藍愣了愣,她左看看右看看,怎麼覺得這女子像是來找他們的……
女子看向一點紅,果不其然的開口了。
“你便是中原一點紅?”
一點紅暗暗對女子的輕功驚詫,右手撫著劍柄,冷然道:“你是誰?”
女子也不回答,也冷冷說道:“楚留香現下正在‘擁翠山莊’做客,不能來此,讓我帶你們過去。”
“我憑什麼相信你。”一點紅依舊不為所動。
海藍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畫眉鳥的地盤。
她知道楚留香這時肯定在擁翠山莊了,可他明明自身難保,為何還要將一點紅叫去?莫非說楚留香已經制住了畫眉鳥麼?
想來想去海藍寧願相信後者,她看著女子問:“姑娘是叫平兒嗎?”
女子冷漠的看她一眼,說:“不是。”
不是?那就怪了。畫眉鳥手下什麼時候有個這樣的人物……海藍甩甩腦袋,自從她將劇情弄的亂七八糟,所有的事都有點不在掌握了。
女子看了眼海藍,道:“蘇蓉蓉四女也在‘擁翠山莊’,信不信由你。”
一點紅立時不再猶疑了。
蘇蓉蓉如果在,那海藍臉上的傷也就不成問題。就憑此,哪怕龍潭虎穴他也必須去。
“擁翠山莊是李觀漁李老前輩的宅子,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想必也不會虧待我們。”海藍思索著說。
一點紅沉吟片刻,方道:“勞煩引路。”
白衣女子一直都沒告訴他們自己的名字,一路上三人都不說話。但一點紅卻是保持警惕,將海藍和白衣女子微微隔開距離。
海藍覺得感動,皺皺鼻子道:“姑娘,這裡是去擁翠山莊的路麼?”她記得那擁翠山莊不是在虎丘山中嗎?可這一路行都是平坦密林,別說是山,就連土包都沒瞧見。
白衣女子突然頓住腳步,轉過身道:“不是。”
海藍一怔,隨即便想到他們是不是中了陷阱。可這種倒楣事不一直是楚留香專屬麼!
“你是柳無眉派來的?”海藍眨了眨眼問。
白衣女子沒想到海藍竟然能猜出,不由一愣。
“不錯。你既已經知曉我是誰叫來的,也該知道你們活不長久。”
海藍卻還是一頭霧水:“沒道理啊!你們要對付的不是楚留香麼,莫名其妙來殺我和一點紅幹什麼!?”
白衣女子道:“你們和楚留香在此相約,為了斬草除根,自然留不得。”
海藍心下發苦,退後兩步躲在一點紅身後,探出頭問:“姑娘,你自認能殺得了一點紅嗎?”
白衣女子不由打量了一眼一點紅,見他對此還是面無表情,不由說道:“試試不就知道了。”
“再加上我,難道還殺不死中原一點紅?”一個優雅的聲音忽然從林中四面八方傳來,顯然是夾雜了內力。
但見一身穿素袍的人從樹後轉出,唇紅齒白男生女相,最要緊的卻是個禿瓢。
海藍立馬明白這人是誰了,不禁脫口道:“你就是‘淫僧’無花!”
無花聽海藍叫他“淫僧”非但不怒,反而還十分得意,微微笑道:“多謝抬愛。”
愛尼瑪!
海藍心裡發怒,湊近一點紅耳邊悄聲問:“有把握麼?”
一點紅耳邊一熱,呆了片刻才緩緩搖頭。
海藍也不對此抱有希望,畢竟無花可是石觀音的兒子,武功同楚留香相差無幾。
那白衣女子似乎不鬱,道:“你怎麼這時才來?”
無花冷道:“她不讓我前去殺楚留香報仇,能來這裡幫你便是不錯了。”白衣女子語氣也很不好:“莊裡六位高手,何須你礙手礙腳。”
無花陰沉著臉道:“若非親眼見他死,我不會安心。”
海藍緊緊盯著白衣女子的面紗,她好像猜到了這女子是誰,手心裡全是冷汗。
有這般風采,這般武藝,又同柳無眉熟識……
白衣女子冷聲道:“你們想怎麼死?”
“曲無容……曲姑娘!你不能殺我們!”海藍一口叫出曲無容名字,又忐忑的看了眼一點紅,忍不住道:“就算你殺了我,也萬萬不能殺一點紅。”你可是他相好啊!被你烏龍的殺了,怎麼得了!!
海藍心裡是這麼想,可一點紅和曲無容無花不這麼認為。
一點紅聽見這句話,心下怦然,再看海藍維護他的樣子,竟覺得奇異。
曲無容一愣,似乎沒想到海藍知道她名字。
無花朝海藍輕笑道:“你倒是對你情郎情深意重的很。”
海藍驚的汗毛直豎,趕緊朝曲無容看去,嘴上忙道:“禿瓢你閉嘴!!”
混蛋!敢誣陷自己!
無花被她喊成禿瓢,不禁惱怒,也沒了心情和他們瞎扯,只道:“動手!”曲無容手腕一翻,便出現一把劍握在手上。
一點紅一驚,將海藍拉開,鄭然道:“快走!”
“我怎麼可能扔下你一個人!”況且就算她先逃了,曲無容和無花也會捉住她的,還不如說的大義凜然點,彰顯自己高捨生取義的氣概!
一點紅沒想到海藍竟說出這種話,囁嚅半晌說不出話來,心頭好似被什麼震然一下。
海藍卻無心關注一點紅的神情,她也不知自己猜的對不對,一咬牙大吼道:“不許動手!!殺了我們,你們會後悔的!”
無花忍不住笑了:“哦?我們為什麼後悔?”
海藍咽了咽口水,看著曲無容道:“因為我能治柳無眉的毒。”
曲無容果然愣住了。
“你怎知她中毒的事?”
海藍心裡怕的要死,不自覺拽住住一點紅的手,故作高深道:“所以,我能解她的毒!”一點紅根本不知他們談話的意思,見海藍忽然拉住他,渾身一僵,遲疑了半晌,也將她的手握在手心。
“無稽之談!”無花抬臂便要上前動手,卻被曲無容驀地伸劍阻攔。無花不快道:“你幹什麼!難道還真信這丫頭的滿嘴胡言?”
曲無容冷聲道:“你不要忘了你為何還能在此!我幫她便是為瞭解她的毒,如果此人解不了,再殺不遲!”
海藍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反正楚留香被你們六大高手圍攻,現在肯定死的渣都不剩!我又不會武功,若是不能解柳無眉的毒,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無花哼道:“你倒是有信心。”
“鏘”的一聲,曲無容收劍入鞘。
“如此,你便跟我走一趟。”
海藍看了看身旁的一點紅,忙說:“他也要和我同去。”說完才發現自己竟然握著一點紅的手,像是摸到燙手山芋般飛快的縮回去,趕緊埋頭跟在曲無容身後。
她走了兩步忽然定住,心道不對啊,自己到底和誰一夥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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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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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7:51
二十六章
海藍和一點紅跟在曲無容身後,無花走在最末。
她不敢確定楚留香此時有沒有制住柳無眉夫妻,倘若正在和六大高手交手,她將曲無容和無花帶去可就更無勝算。
這本就是一個賭。
層林盡染,疊翠流金,秋日的虎丘山格外美麗,而擁翠山莊便是掩映在繽紛落葉深處。
無花滿心滿意的想看楚留香屍體,卻不料看見全身僵木十年的李觀魚李老前輩已經站了起來,正和他六位摯友相談的老淚縱橫。
海藍忍不住笑起來,她賭贏了。
曲無容上前兩步,驚疑道:“柳無眉在哪?!”無花想讓她噤聲卻來不及。李觀魚聞言轉身,一指曲無容和無花勃然大怒道:“你們是誰?”
海藍趕緊大呼:“李前輩救命!他們是柳無眉的人!!”
曲無容和無花神色一變,不約而同就要伸手滅了海藍。海藍自然想躲開,可兩條腿好像不聽使喚,眼看無花的手指便要戳在她心窩,忽然一陣勁風,無花堪堪定住身形不動了。
海藍這才想起此地有六位武功絕世的高手。
“海藍多謝眾位前輩!”海藍連忙朝幾人拱手拜謝,隨即接著道:“我是楚留香的朋友,這其中誤會想必前輩們已經知曉。柳無眉和……和李公子他……”
“哼!我沒有這樣的逆子!”李觀魚一聽到李玉函的名字就氣得臉色發青,自己教了二十年的兒子,竟然夥同邪門歪道的女人來欺騙他這個爹!
海藍不敢再提李玉函,只道:“柳無眉將我另幾個朋友囚禁在此,他們這會兒便以此要脅楚留香,還請前輩快快前去,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
李觀魚看著她道:“我為何相信你?”
海藍無比認真的回答:“眾位前輩隨便哪一位都可以置我於死地,我豈敢欺瞞各位?再晚了可就真的來不及了!”海藍發誓,她這一輩子都沒有如此真誠的說過話。
李觀魚遲疑片刻,終於點了點頭,請了其中三位高手領路。又或者是監視。
海藍喜出望外,也不管那麼多,跟了兩步發現一點紅一直呆著不動。她一跺腳道:“走啊!還愣著幹嘛?”
一點紅:“……”
海藍頓時明白了,敢情剛才那幾位高手將他也點住了。
海藍忍笑對那幾位前輩道:“他是我朋友,方才來不及告知,還請前輩解了他的穴道。”海藍說完轉頭看著他笑,才發現一點紅一副正要救她的樣子,心裡莫名柔軟。可一想到曲無容,海藍立馬懨了。
“曲姑娘曲姑娘,你先委屈片刻,等我們和柳無眉談好了,馬上出來給你解穴!”海藍狗腿的跑到曲無容面前說道。
曲無容雖然疑惑海藍的態度,但也冷冷“嗯”了一聲。
一旁的無花不樂意了,奈何他連啞穴都被點中,只能怨恨的瞪著海藍。
海藍反瞪回去:“看什麼看!再看我打爆你的禿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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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身穿黑衣蒙著面的前輩走在前面,海藍和一點紅跟在他們身後。
“不知哪位是‘玉劍’蕭石蕭前輩?”海藍仔細想了想,出聲問道。
其中身材頎長的那人一愣,回過頭來指著旁邊人道:“便是他。”
蕭石朝他一瞪眼:“你怎的又說了實話!”
海藍眼珠一轉,笑嘻嘻道:“想必這位便是從不說謊話的‘君子劍’黃魯直黃老前輩了!”
黃魯直和蕭石見海藍認出他們,索性拉下麵巾,點頭道:“看不出你這丫頭竟能認出我們。”
“那是那是,兩位前輩風采過人,海藍雖不懂武功,但也對二位敬仰猶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海藍信奉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道理,直說的舌燦生花。
一點紅在旁邊好不驚異的看著她。
黃魯直和蕭石不禁大笑。
黃魯直看了眼身旁的黑衣人,頗為不安的看著海藍問:“丫頭,你可認得他?”
海藍心道那是當然!可嘴上卻萬萬不敢說,只道:“這位前輩既然是黃前輩的朋友,想必也是一代奇人。可他的身份來歷,海藍是不知道的。”
黃魯直鬆了口氣,朝身邊的黑衣人為微微點頭。
海藍看了眼身旁的一點紅,想到這兩個都是劍法大師,不如幫他請教請教。
“不知道二位前輩聽過‘中原一點紅’的名字麼?”
蕭石愣道:“那個‘殺人不見血,劍下一點紅’?”
黃魯直也道:“只認錢不認人的刺客?”
一點紅身形一僵,海藍連忙安慰的拍了拍他袖子。朝兩個前輩笑道:“那都是他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他是楚香帥的朋友,是個樂於助人扶危濟困雪中送炭的大好青年啊!”
一點紅:“……”
蕭石詫異的問:“他竟然是楚留香的朋友?”
海藍連忙點頭:“楚留香的人品二位是有目共睹的。”
蕭石看著海藍道:“看樣子你倒和那一點紅很是相熟?”
海藍含糊其辭的嘿嘿乾笑,咳了咳道:“不知兩位前輩對他的劍有什麼看法?”
黃魯直道:“我們未曾見過此人,對他的劍法也不甚瞭解。倒是李兄曾說他的劍法簡潔迅速,不拖泥帶水,自成一派風格。本可和李兄、薛衣人劍法相爭,只可惜他為人孤僻冷硬,出手狠辣不留餘地,是以劍法頗入邪道。自古妖邪之法不敵浩然正氣,故此,無論他天資多高,吃苦多少,用功多勤,也定不能躋峰造極。”
一點紅怔然當場,那番話語像把錘子擊在他心口,腳下似有千鈞,竟連步子也邁不動了。
蕭石亦點頭附和:“於劍一道,重在心境。心境若是臻化,拈花摘葉皆可傷人,手中有沒有劍都不重要了。”
黃魯直聞言不由歎氣:“除非不履紅塵,只可惜我等一輩子都悟不到此境界。”
海藍不懂他們這些彎彎繞繞,但見一點紅心旌激蕩,怕他聽了受不了,滿懷擔憂的搖了搖他。
一點紅這才回過神,朝海藍搖搖頭,坦然道謝:“多謝前輩教誨。”
黃魯直和蕭石一愣,這才回頭震驚的看向一點紅。
“你便是一點紅?”
海藍心想一點紅以前在江湖樹敵不少,而黃魯直和蕭石都是白道正面人物,生怕他二人來個“為民除害”,連忙維護道:“他已經是好人了!你們……你們可別兩個打一個啊!”
蕭石朝他一吹鬍子:“你這丫頭說的什麼話!一點紅既是楚香帥朋友,我等怎會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
海藍心知是自己莽撞,腆著臉道:“我這不是怕大家傷了和氣嘛,哈,哈哈,哈哈哈……”
黃魯直瞧著一點紅笑道:“外間傳言也不可全信,我瞧他倒是謙遜有禮的很。”
海藍呼了口氣,心道:你們不打起來我就謝天謝地了!
擁翠山莊占地面積極大,幾人跟著柳無眉蹤跡追到一間柴房,推開門才發現裡面有個密道。這密道修的極為隱蔽,若不是它此時門大開,幾人根本發現不了。
“柳無眉為什麼不關上它?”海藍不由問道。
蕭石想起就來氣,哼道:“他夫妻兩人事蹟敗露,心神大震之下早就準備破罐子破摔,哪裡還管這密道!”
幾人順著陰暗的階梯下去,驀然聽見一個女子大聲吼叫:“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我中了石觀音的毒,你楚留香不死,我不能活!”密道裡頓時一陣寂靜,只聽那女子又淒然無比說:“我死了沒有關係……可玉函怎麼辦?留他一個人在世上,孤零零的怎麼辦……”
海藍當下便知道說話的女子是誰,想到柳無眉和李玉函愛的艱辛,不由鼻子發酸。
柳無眉本沒有中毒,她只是死在自己的疑心。既然如此,不如就讓她真的以為自己中了毒,然後再騙她說解了吧……
海藍輕輕一咳,揚聲道:“你的毒,我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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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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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8:03
二十七章
“什麼人!?”說話的卻是個男子。
蕭石厲聲喝道:“你還有臉問!”
轉過牆壁,便看見一名女子伏在地上哭泣,她旁邊站著一位錦衣公子,手拿一個木盒,對準了胡鐵花、蘇蓉蓉四女,而楚留香正站在一旁無奈的摸鼻子。
那哭泣的女子和錦衣公子正是犯了大錯的柳無眉和李玉函。
李玉函見了來人是蕭石和黃魯直,腿一軟便想跪下認錯。可他看了看身邊的柳無眉,硬下心腸大聲道:“前輩……你們不許過來!我手上暗器是暴雨梨花釘!再過來一步我就殺了他們!!”
“孽障!你闖的禍還不夠麼?!”蕭石不禁氣的跺腳,但當真沒敢再往前一步。
李玉函緊緊抓住柳無眉,生怕她消失一般。神色淒苦道:“晚輩……晚輩也不欲這般,可我不能失去無眉。”他抬眼看著楚留香,說:“君子有成人之美,楚留香……你快自我了斷吧!”
楚留香苦笑道:“我是有成人之美,可如果代價是要我性命,那也不能成了!”他隨即看向一點紅道:“只有曲無容來暗算你們?”
一點紅淡淡說:“還有無花。”
楚留香一驚,抱愧道:“我當只有那女子一人你們大可應付,卻不料……幸好你們平安無事。”他這麼說,看來是早就知道這事了。
“你們說夠了沒有!!楚留香!”李玉函雙眼發紅,朝蘇蓉蓉幾人又走近兩步。
海藍皺了皺眉,探出頭道:“你老婆中了石觀音的‘五毒貝’,恰好此毒我能解。你們搞出這麼多事,不就是為了救你老婆麼?李兄,將你手上那東西放下吧,傷到花花草草就不好了!”
此話一出,柳無眉和李玉函皆是震驚的看向她,卻只見一張帶有傷疤的臉。
海藍說的沒錯,他們費盡心思的殺楚留香,不惜敗壞擁翠山莊的名聲,擔上不忠不孝的罵名,就是為了得到解藥治好柳無眉。
海藍雖然對李玉函和柳無眉的深情十分感動,但這廝算計起人來一點都不手軟。差點把自己老爹和楚留香弄的死翹翹。
可若真有人能治好柳無眉,他們又何必再枉花心機,索性自己從中做個順水人情。
“你是誰?!我們憑什麼相信你!”李玉函環視屋裡眾人,狠狠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全都串通好想分開我和無眉!我手上只有這一個把柄,我不會放手!”
海藍正要站出去曉之以理,卻被一點紅拉住。
“你去幹什麼?”
海藍朝他安慰一笑:“放心,放心,我去解救人質!”
“我說我能解此毒為何你們不信?”海藍施施然走到當中,也不管李玉函,只盯著柳無眉道:“柳無眉……我或者可以叫你無憶?”
柳無眉一震,抬眼道:“你怎會知曉?!”
海藍又開始裝蒜,笑的高深莫測:“你應該知道石觀音喝醉酒愛說胡話的毛病。她曾經便告訴我你身上的毒乃是苗疆秘術‘五毒貝’,並且告知了我解毒之法,讓我以此牽制你。”
五毒貝五毒貝……不就是無毒唄!海藍心裡偷笑,面上卻越發讓人不可捉摸。
柳無眉沒想到海藍竟然知道石觀音這個秘密,不由大奇:“姑娘到底是何人?”說出此話,心裡卻是信了幾分,對海藍態度也和緩許多。
海藍歎了口氣道:“實不相瞞,我姓海名藍,其實也和柳姑娘曲姑娘一樣,被石觀音收入門下。算起來倒和你們是同門。只不過你們在明對付江湖各大教派,我在暗監視你們。”
楚留香將頭撇開,他實在忍不住想笑。
而胡鐵花蘇蓉蓉等人倒是真的相信,特別是李紅袖和宋甜兒,她們為自己救了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暗暗心焦。
石觀音做事詭秘,柳無眉想來她也不可能全心全意的信任自己和曲無容,暗中培養屬於她的勢力不無可能,對海藍的話更是深信不疑。
李玉函看柳無眉動搖,緊緊盯著海藍厲聲問:“你既是石觀音得意弟子,身份又如此重要,可我看你步履虛浮,絲毫不會武藝!”
柳無眉一驚,道:“不錯!這點你如何解釋?!”
海藍心裡咯噔一聲,愣了片刻突然哈哈笑起來,她笑夠了才指著自己臉說:“看見我的臉了麼?這便是石觀音毀了的!”
楚留香心下不由點頭,這次倒是說了實話。
“她嫉妒我天生麗質,於是便想將曲無容的慘劇施加在我臉上……”海藍說著還痛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即咬牙切齒義憤填膺道:“我本還不相信!誰知她石觀音,蠻橫不留情面,心狠手辣毀我臉!我當然不心甘,反被她一棍來打扁!武功全廢人癱瘓!好在我存下私房錢,請了名醫把命延,只可惜,武功不在顏不返!!”
……
密道裡久久沒有動靜。
柳無眉:“……”
李玉函:“……”
楚留香他們愣神,身形一閃便從李玉函手中奪過暴雨梨花釘,李玉函只覺手中一空,回過神來便看見楚留香錘牆大笑不止。
李玉函大驚,可手中最後的賭注已經被楚留香奪去,他只能看著海藍怒目而視:“你!!”
海藍退後兩步,收起了無所謂的心思,乾笑道:“雖然說得押韻了些……可大致意思就是那樣。我真的能解柳無眉的毒,若是不能,要殺要剮隨意!”海藍說是這麼說,心裡卻也是忐忑。但她若不說得絕決,柳無眉反而不會相信。
李玉函還想再說,卻被柳無眉出聲打斷:“好……我相信你。”
海藍也正色道:“謝謝,我想你不會為這個決定後悔的。”
楚留香見此事解決,不由笑問:“不知柳姑娘還要不要在下的命?”
柳無眉看了眼他,複雜道:“我本就不欲取你性命。”
楚留香釋然道:“這樣看來,此地是同我無關了。”
海藍聞言,生怕劇情又被她攪亂了,忙道:“誰說與你無關,你還得去神水宮啊!”
這句話愣是將眾人驚出一身冷汗,胡鐵花不可置信道:“你讓楚留香去神水宮?!”
海藍撇嘴道:“別擔心,你也要去。”
“為什麼?!”胡鐵花驚呼一聲,神水宮那種地方,是個男人都不願意去。
柳無眉這時歎氣道:“海藍姑娘說的不錯。楚香帥,你當我為何心心念念要你命麼?因為數月前我曾入神水宮求……求神水宮主醫治我的毒,那神水宮主開出的條件便是你的項上人頭!”柳無眉看了眼楚留香,遲疑道:“如果香帥決定去神水宮……可否幫我……幫我再向神水宮主討份解藥?”
“你不相信海藍能治好你的毒?”
柳無眉忙道:“不,我絕無此意!只是……”
“只是多一份總要保險些。”海藍微笑著介面。
楚留香了然道:“柳姑娘無需多心,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幫你的。”
柳無眉連聲道了謝,心下也總算安穩。
一點紅也是知道那神水宮素來與世隔絕,可不知為何偏偏要楚留香的命。海藍見他疑惑,於是解釋道:“因為她們認為楚留香偷了天一神水,當然,這只是一方面,如果想知道真相,還是親自走一趟的好。”
被海藍這麼一說,楚留香和蘇蓉蓉幾人都想了起來。數月前楚留香被誤以為是偷取天一神水的人,他不得不去找出真凶。神水宮的人威脅他一個月內查的水落石出,楚留香也確實查了出來,可是卻偏偏忘了告訴神水宮的人。
蘇蓉蓉蹙眉道:“可這並不是楚大哥做的。”
楚留香道:“真正做這件事的人現在不知何處。”
海藍眼珠一轉,笑著說:“誰說的!那人現在正被點了穴站在大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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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8:18
二十八章
柳無眉伸手為曲無容解開穴道,並將先前發生的事告訴給她。
曲無容頷首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柳無眉歎道:“無容,這次你能來幫我,我已是萬分感激,不如你也隨我們去別院待幾日吧。”
蕭石和黃魯直聽了他兩人苦衷決定為二人求情,但因為李觀魚正在氣頭上,倘若李玉函和柳無眉這會兒去見他們爹,怕是又要給李觀魚氣癱,所以叫他夫妻暫時去別院暫避風頭。待李觀魚恢復,揍他兩人也有力氣。
海藍讓楚留香必須去神水宮是有原因的,且不說劇情本來就有這一環,僅憑著神水宮主水母陰姬非要楚留香死,就足以讓他去探探虛實了。
雖然此行兇險,可海藍直覺相信他們不會出事。再說了,她還給準備了討好水母陰姬的大利器——
此時海藍正圍著無花打轉。
“嘿!光頭大淫僧!”
無花:“……”
“你說話呀你怎麼不說話啦?”
“你不是厲害的很麼?”
“不是想殺我們麼?”
“瞪什麼瞪!”海藍抬手在他光頭上一敲,冷哼道:“最恨你們這種欺騙女人感情不負責任的採花狂魔!!”海藍想起這傢夥號稱妙僧,表面上人模狗樣的,暗地裡不知勾引了多少女子。可就算這樣海藍也不會這般厭惡他,而是這傢夥竟然偷偷寫了一本“性愛日記”!上面記錄了他人生裡五花八門的豔情史……
想到這裡,海藍一陣惡寒。
正想再教訓他一番,卻聽身後一人道:“……走吧,讓蘇姑娘看看你的臉。”
海藍扭過頭立馬笑成一朵花:“這麼快就談好了?你和曲姑娘說上話了麼?你渴不渴餓不餓?餓的話我可以給你溜肥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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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藍一跨進屋子就被李紅袖和宋甜兒圍了起來。
“你可嚇死我了!我還真以為自己救了一個石觀音的徒弟!”
“海藍?你真的是海藍麼?你真的恢復記憶了麼?”
“快轉個圈兒讓我們仔細看看!”
“你在密道裡說的話可笑死我了,卻又怕那李玉函,憋的脖子都紅了!”
“哎呀,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不認得我們啦?!”
海藍忍不住“撲哧”笑道:“我怎麼會忘了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兩位好姐姐,你們這麼多問題我先回答哪一個?”海藍沒想到她二人還念念不忘自己,心裡也是極為高興。
李紅袖和宋甜兒互相看了一眼,也覺得自己嘰嘰喳喳好不丟臉。李紅袖朝海藍道:“反正你可得將事情通通告訴我們!”說完便咬著唇坐回原位。
胡鐵花不由感慨道:“女人就是麻煩!”誰知剛一說完,就被宋甜兒嬌嗔一眼。
楚留香這時終於插上話,看著海藍笑道:“沒曾想你恢復神智竟是這般摸樣。”
海藍不明白他這話是誇獎她呢還是損她,索性定義為前者:“是不是覺得很聰明?!”
楚留香只是拍拍一點紅肩膀:“這路上辛苦你了。”
海藍:“……”
一點紅難得開口,只說:“不辛苦。”
海藍登時心裡美滋滋的,朝楚留香得意一瞟。
楚留香揉揉鼻子,還是覺得以前犯傻的海藍比較可愛。
胡鐵花這時忍不住道:“海藍,你為什麼偏要我和楚留香去神水宮?”
海藍也收起玩笑的心思,認真說:“我說的很清楚了。水母陰姬認為楚留香偷了她的天一神水,你們不去澄清難道被神水宮一直盯上很好玩麼?”
楚留香頷首道:“不錯。”可他隨即抬頭看著海藍問:“但這些你怎麼知道?”
海藍愣了愣,想到在沙漠這廝和姬冰雁第一個懷疑自己,索性也不繼續隱瞞,在聰明人面前遮遮掩掩反倒讓別人覺得自己不厚道。
海藍昂了昂頭,鄭重其事道:“我其實是……天上的神仙你們信不信呀?!”
“信!”胡鐵花接著又的道:“我是玉皇大帝你信不信?”
“……不信拉倒!”海藍無語的撇過頭。
楚留香失笑道:“罷了,你既不願意說我們也不會逼你。那你能告訴我們去神水宮怎麼做麼?”
海藍無語,更不知從何說起,誰見過主角一個勁追問他接下來的發生的事啊!可海藍沒有法子,她已經把劇情攪得亂七八糟,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也只有露點口風。
“我只能告訴你們三人明日便去神水宮,在傍晚之前到那裡的山城住下,接下來按照你們本意去做便可。”
楚留香問:“三人?還有誰?”
海藍道:“蘇姑娘。她能救你的命。”
楚留香又問:“你的意思是我們會在那山城裡發生什麼事?”
海藍道:“不錯。”
楚留香問:“發生什麼事?”
海藍遲疑了片刻,凝神想了會兒方道:“你會跟蹤一個人進入神水宮,而胡鐵花和黃前輩戴前輩硬闖神水宮救你。當然,你其實大可不必讓他們救。”
沒有什麼比聽到預言更震驚的事了。
就連胡鐵花也是半晌才反應過來海藍在損他,可他已經沒有心思反駁。
“黃前輩和戴前輩?可是黃魯直和戴獨行?”
海藍咳嗽道:“反正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你若真的忍不住想硬闖神水宮,最好將無花帶上,交給水母陰姬。”
“為什麼?”
“因為他才是偷天一神水和搞大別人肚子的罪魁禍首。”
楚留香“嗯”了一聲,道:“的確是他。”
一時間大家都不說話,他們在回想海藍所說的話,也在思考著話中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那結果會如何?”
海藍正在擔憂自己這麼做對不對,她腦子不靈光,每次想些很重要的事都會出岔子。聽楚留香還在追問,不由惱了:“你們就別問了行不行!”她說這麼多是因為自己想快點拉回劇情,並不是讓他們這些人知曉全部。如果那樣,這世界還有什麼意思?!怪不得自古預言之人必受天譴,這缺德事兒誰願意做啊!
“那我去幫忙。”
“隨便!!”海藍脫口而道。
楚留香“嗯”道:“也好,你和小胡兩個我也放心些。”
海藍正在氣頭上也沒反應過來是誰說話,待反應過來就後悔了。她想說一點紅你別去啊別去,可見他們一副“哥倆好商量好”的架勢,頓時什麼都說不出。
蘇蓉蓉朝海藍招招手:“海藍,過來我給你看看傷勢。”
海藍一聽美人召喚,只得把這糾結事擱一邊,連忙將一張疤臉湊過去。
蘇蓉蓉看了看她的傷,溫婉笑道:“本來和黑珍珠去沙漠,一是為了遊玩,二是為了找尋草藥‘棘靈子’。聽說你瘋症好了,還以為這棘靈子沒了用處,現在卻恰好可以治你臉上的傷。”
她這一說,楚留香才想起黑珍珠來,可這時候偏偏不見了她。
李紅袖看出他疑惑,說道:“黑姐姐執意要回沙漠,並讓我們不告訴你……”
楚留香歎了口氣:“她性格執拗,想來也是留不住的。”
胡鐵花這時看著海藍問道:“你能治好柳無眉的奇毒,為何不能治好你臉上的傷?”
海藍被他一提醒才想起來,四下一看,對他們萬分嚴肅道:“柳無眉其實根本沒有中毒。”
“什麼?”胡鐵花怪道:“可我們明明見她毒發慘叫!莫非她又以此騙我們?!”
海藍忙道:“你小聲些!她沒有騙你們,疑心也是能害死人。她心底不相信石觀音會放過她,便認為自己中了劇毒。每次所謂的毒發,其實是罌粟上癮的痛苦。”末了又道:“我索性也騙她解了毒,讓她不要再疑心下去。你們也一定要保守秘密!千萬不能讓柳無眉或者李玉函知道!”
胡鐵花一拍桌子道:“那老臭蟲去神水宮給她拿什麼解藥?!”
楚留香看他一眼,歎氣的搖搖頭:“你這人腦子總一根筋。我隨便拿些藥粉謊稱解藥不就是了?”
胡鐵花一想,這樣也是百利而無一害,不由訕笑著不說話了。
一點紅想起海藍說過,如果不能治好柳無眉,便任他們處置。即使柳無眉沒有中毒,但海藍這承諾也委實托大了。他忍不住開口:“你和他們素不相識,為什麼要這樣幫他們?”
海藍心道,這其實算不上幫忙吧……
李玉函不怕背上不孝駡名,不怕臭名遠揚,不怕柳無眉拖累,就怕柳無眉離他而去。柳無眉疑心自己中毒,最後自盡,可李玉函守著她的屍身還當她活在世上,一樣的呵護備至……不得不讓人唏噓。
她當初對李玉函夫婦算是不喜不厭,可現如今身在局中,又覺得人活一世終歸是快樂點才好。
海藍愣神了半晌,方才笑著說:“我喜歡圓滿的結局。”
雖然很幼稚,可她說的是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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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8:27
二十九章
楚留香幾人按照原計劃帶著無花前往神水宮。
海藍本來下決心去把一點紅留住,上午去找他卻不料已經走了,只得暗暗祈禱不要出岔子。剛一轉身,便看見李紅袖和宋甜兒正背著包袱往外走。
“兩位姐姐是要去哪?”海藍不禁問道。
李紅袖見了是她,忙笑著道:“我們剛去找你不在房間,原來在這。”宋甜兒也說:“楚大哥去忙著辦事,我們也不便再留在此地,正要回去。”
海藍皺了皺眉:“又要回船上去?豈不是很無聊?楚香帥知道嗎?”
李紅袖和宋甜兒互看一眼,無奈道:“已經習慣了。楚大哥還不知道,我們也是今早才做的決定。他回來要是不見我們,海藍你給他說說便是。況且留在擁翠山莊,也實在叨擾……”
“兩位姑娘談何叨擾?香帥為我內子不惜深入虎穴,兩位姑娘若是趁著香帥離開而去,我等便要自責非常了。”
海藍循聲望去,卻見李玉函柳無眉和曲無容站在廊階上。
李玉函又道:“兩位姑娘和楚香帥才見面,何必又這麼快分開?”柳無眉也附和說:“不錯,兩位姑娘不如等香帥回來和他敘敘,再離開不遲。”
李紅袖和宋甜兒心想也是,昨晚楚留香幾人連夜前往神水宮,她們和楚留香還未好好說過話。說是不想念,那都是假話。
李紅袖想了想,面有難色道:“可是我們再住擁翠山莊也著實不好……”
李觀魚剛剛復原,他昔日舊友得了消息紛紛趕來探望,李觀魚免不了宴客會賓,她們留在府上豈不是很尷尬?
李玉函提議說:“二位不如和海藍姑娘一起,跟我們去別院小住幾日?”
柳無眉道:“別院雖不如擁翠山莊高亭大榭飛簷流丹,但也是雅致清幽的好地方,二位在那裡等候香帥消息豈不妙哉?”
宋甜兒轉頭看向海藍,訝異道:“你也要去麼?”
海藍眨眼笑說:“當然啦!我可是柳姑娘的專用大夫,怎麼也得將她治好才能走。”
宋甜兒想起昨日海藍才說過柳無眉實則無病,不禁看了一眼柳無眉,低下頭不說話了。
李紅袖沉思片刻,終於頷首道:“那就再麻煩李公子和柳姑娘幾日了。”她私心裡,也是極想看楚留香平安回來的。
幾人做下決定,便直接朝別院去。
但海藍萬萬沒想到曲無容也要前往別院,當即便高興的要飛起來。她和曲無容同在一個屋簷下,向她推銷一點紅就方便多了!
這樣想著,海藍忍不住朝曲無容傻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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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別院就在蘇州城中,下山不過一個時辰便到了。幾人趕到正是中午,別院裡的僕人聽說李玉函和柳無眉要來,早就備好了飯菜。
柳無眉當即便對人吩咐道:“這些行李你們都拿到我和少爺的房間。”說著轉過頭問曲無容和海藍:“無容,海藍,你們住在東廂挨著兩間如何?”
曲無容無異議,海藍更是求之不得,而李紅袖和宋甜兒正在她們對房。
飯桌上不多不十四道菜,都是清淡可口的蘇州小菜。
柳無眉微微笑道:“來時倉促,不能好好招待你們,還望莫要見怪。”
曲無容道:“你何時變得這般客氣了?”
海藍心想可不是因為我們這幾個外人麼。
柳無眉果不其然對著海藍三人笑問:“海藍姑娘,李姑娘宋姑娘,這些菜品都是蘇州菜,不知合不合你們口味?”
李紅袖笑道:“甜兒每次做菜都是做你們南邊的菜色,改日讓她給你們露兩手。”宋甜兒咯咯笑說:“可別讓我當了你們家的廚子!”
海藍掃了一眼,感歎道:“我再沒吃過比這更精緻的菜肴了。”雖然她更喜歡油膩膩的手扒雞之類,但這種季節還有新鮮的茭白水菱,可見柳無眉在菜上下足了功夫。
這本是一個很平常的話題,但李玉函好死不死的問一句:“哦?難道石觀音竟然不給海藍姑娘吃些好飯好菜?”
海藍強裝鎮定,淡淡說道:“嗯,她沒什麼口腹之欲,免得長胖了影響她的美麗。”
柳無眉和曲無容不動聲色的對視一眼,心裡也不覺得海藍這回答錯誤。石觀音愛美到了極致,她們都是知道的。
曲無容這時盯著海藍的臉,平平說道:“聽說石觀音是嫉妒你的美貌,才將你臉毀去?”
海藍正在吃一塊水晶餡餅,聽見這話差點一口噴了出來。她那日胡謅一通,沒想到還真有人信。海藍咳嗽道:“那日說石觀音嫉妒我美,不過是句玩笑。這臉上的傷實際是她和我動手時留下的……真要說美貌,怕誰也比不上曲姑娘的。”海藍說完就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急忙道歉:“曲姑娘,我不是”
曲無容筷子一僵,伸手將臉上的白紗覆的更緊一些。
柳無眉歎道:“正是因為無容太美,石觀音才會下手毀了她的臉。”
“容貌本就……不重要。”曲無容看著纖細潔白的手指好似癡了,喃喃的重複了一遍:“容貌不重要。”
李紅袖和宋甜兒見她這般,不由憐憫。她們在馬車上聽了柳無眉和李玉函之間點滴,早就被感動的一塌糊塗,這下聽聞曲無容也是淒慘至極,對石觀音更加痛恨。
“曲姑娘,你很美!”只能說這句話給她的印象太深刻,深刻到看見曲無容流露出傷感的情緒就不自覺說了出來。
曲無容怔然。
當海藍反映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差點將舌頭咬下去吞了!她貌似……搶了一點紅的臺詞……
她心下立馬安慰自己,沒事沒事,只有她一個人說,一點紅再說一遍還來得及!
“是呀是呀,曲姑娘你很美!”
“曲姑娘你真的很美!”
“嗯,無容,你很美,無需再為此介意。”
海藍:“……”
這下好了,不止她一個人搶臺詞。就算曲無容再聽正版說一次,估計也沒什麼小鹿亂撞怦然心動的感覺了。
海藍心裡對一點紅默念了十遍對不起,終於聽見曲無容略帶鼻音的輕聲道:“我沒事。”
柳無眉笑笑:“我知道。”
“對了,海藍姑娘,你要給無眉解毒,具體需要我安排什麼?”李玉函還是按耐不住,當先問道。
說來說去,他最注重的還是這個問題。
海藍正在糾結這湯裡怎麼熬的是冬瓜,她一直挑食瓜類,不管是黃瓜南瓜絲瓜苦瓜冬瓜哈密瓜……都是她的剋星啊!!
恰好這時聽見李玉函這麼問,海藍直接就道:“吃冬瓜啊!”
“什麼?!”
海藍回過神,忙笑著解釋:“你可別小瞧這冬瓜。冬瓜味甘、性涼,清毒消腫又生津,作為柳姑娘體內毒素的輔助食物再好不過了。”
海藍哪知道這冬瓜的功效,都是瞎掰。可聽在李玉函耳朵裡就不一樣了,他聞言趕緊給柳無眉稱了一大碗冬瓜湯,柳無眉頓時就擰起眉。
“我不愛吃這個,你又不是不知道。”
海藍聞言心裡樂了,總算找著了組織。
李玉函不由轉頭看向海藍道:“海藍姑娘,能有……什麼代替冬瓜嗎?”
海藍心道當然有了,可她懶得瞎掰,直接大手一揮道:“無!”
宋甜兒看著柳無眉糾結,不禁笑道:“柳姑娘,不過是冬瓜罷了,這比那苦口中藥,可好多啦!”
柳無眉也深知道理,咬了咬牙端起碗一飲而盡。
海藍撫掌道:“這冬瓜只是輔助,柳姑娘,從今日起你必須按照我的吩咐做。這‘五毒貝’因為是苗毒,所以解毒方法也和普通方式大相徑庭。你除了早中晚必須喝一大碗冬瓜湯之外,早上……呃,卯時起床,背靠牆倒立一個時辰,期間需要有人幫你捏肩捶腿;傍晚戌時藥浴,然後準時入睡。”
柳無眉聞言不禁蹙眉:“這……也太奇怪了。”
藥浴倒還好說,可為什麼要別人幫她捶腿?
海藍笑道:“越是古怪的毒就越要古怪的解,這樣才有效啊!持續二六一十二天,即可解毒。你要記住,喝冬瓜湯和起床睡覺的時間,一刻也不能有誤差。給你捶腿揉肩的人也必須倒立著哦!”至於怎麼倒立又能空出兩隻手,是拿根繩子倒掛還是粘在牆壁上,這個問題就交給李玉函了。
海藍心下偷笑,大難消失無形,雖不能嚴懲,小小整治一下李玉函夫婦,也不為過。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08:39
三十章
楚留香一點紅幾人趕到神水宮下的山城,已是日暮。
無花被他們點住啞穴封了武功,用布將他的光頭包起來,帶在身後。胡鐵花大嚷著討酒喝,可走了兩條街還沒發現一處酒鋪,不禁朝無花惡瞪了兩眼。
這一路若不是此人耽擱,他們怕是早就到了。怪不得楚留香要連夜趕來,想必他是算准無花不會安生。
“這街上賣胭脂賣首飾賣小玩意兒的隨處可見,可怎就沒有酒鋪?!”
蘇蓉蓉在旁微笑道:“神水宮方圓數裡都不許男人接近,女人又不愛喝酒,如此一來,開酒鋪幹什麼呢?”
胡鐵花細細一想,覺得有道理,正要抬頭誇下蘇蓉蓉,卻見蘇蓉蓉站在小攤前看首飾。
“這根白玉簪子,倒是適合你。”楚留香拿起那簪子端詳道。
蘇蓉蓉一瞧,柔聲道:“嗯,很好看。”楚留香笑了笑,手一抬,便將那白玉簪輕輕插入蘇蓉蓉髮間。
“你覺得這支怎麼樣?”
“戴上試試。”
……
胡鐵花找不到酒鋪心裡煩躁,看著楚留香蘇蓉蓉二人,對一點紅撇嘴道:“看見沒,女人就是麻煩!瞧著胭脂水粉就走不動路!”
一點紅不知在想什麼,沒有接話。
胡鐵花又抱怨了幾句,終於忍不住朝楚留香喊道:“老臭蟲,你們挑完了沒有!”
蘇蓉蓉聞言,臉色微微發紅,方才和楚留香說話像是回到很久以前,竟忘了胡鐵花和一點紅的存在。
蘇蓉蓉匆匆付了錢,便聽見楚留香打趣胡鐵花:“怪不得你身邊的女人總是不長久,你這般不懂風月的性子,想留誰都難!”
胡鐵花嘿嘿說道:“我能留下鄭剪就夠了!”
楚留香聽見鄭剪名字不由失笑道:“說起來我還有帳沒和他算。明明我將海藍托給他照料,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別喝酒,沒想到還是讓海藍一個人跑了出來。”
“濟南釀酒的鄭剪?”一點紅不禁皺眉,這人喝酒誤事的名聲比他釀酒的名聲還要大,楚留香竟將海藍托給了他。
楚留香摸摸鼻子頗為訕然道:“正是。當初因為急著找蓉兒她們,濟南能信任的朋友只有他一個,才將海藍託付……不過話說回來,還是你最讓我吃驚,你一路上護送海藍來蘇州,竟沒有將她扔了?”海藍當初瘋病發作的樣子,楚留香是親眼見識過的。
一點紅想到那段時間海藍一天一個樣,心裡莫名好笑。
“若真受不了,我便給她點昏睡穴。”一點紅頓了頓,看著楚留香道:“其實海藍一路上並沒有添什麼麻煩。”
相反,她還救了自己的命。
海藍堅持說她的毀容和一點紅沒有關係,堅持認為是誤打誤撞替一點紅受的那一掌,可後來她神智清醒了,在水潭裡,卻真真切切的救了他的命。
一點紅想到此處,臉上騰的發熱,不禁連步子都緩了下來。
他刻意不去回想,但怎麼能忘。
冰冷的潭水,和女子身上特有的柔軟、溫暖。
越不願想,卻越清晰,清晰的好像才剛剛發生過一樣。
一點紅不由失神。
再之後,海藍為他做的事他都看在眼裡。
可能海藍自己不認為有什麼,給他講笑話維護他幫他請教劍術等等,都是舉手之勞的事。可對於一點紅不同,海藍越是這樣不經意,他心下的感動便越深刻。一點紅只是外表冷漠,他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他也有七情六欲愛恨嗔癡。
海藍雖然不若蘇蓉蓉那般知書聰慧,也不像李紅袖宋甜兒那般可愛靈秀,可一點紅就是覺得她很好,而且感覺世上再不會有和她一樣的女子。
如果海藍請求他辦一件事,不論什麼,他都會答應。
一點紅思及此不覺發怔,心頭好似有種情緒飛快的流動,他抓不住,也不敢去觸碰。一點紅心裡扭成一團,雙手也不由握緊成拳。
“你怎麼了?”楚留香問了他兩句,一點紅都沒有反應,不得不伸手拍了拍他肩。
一點紅這才回過神,卻還有些恍然。
“你方才問何事?”
楚留香看著他不思議道:“你竟也會走神?!我方才問你海藍在途中是怎麼恢復神智的,你來了一直都未告訴我。”
一點紅想到那日的刺殺,眼神暗了暗,正要一一告訴楚留香,便聽前面的胡鐵花喊道:“你們快點,這有家客棧!”
楚留香摸摸鼻子,對一點紅道:“等會慢慢講。”
胡鐵花將無花直接關進客棧廂房,點了他所有穴道,拿了一個饅頭塞他嘴裡,便哼著小曲兒下樓。
所幸這客棧裡酒不少。
胡鐵花心滿意足的叫了兩大壇,才靜下心聽他們談話。
“海藍是因為摔下懸崖……傷到腦子,病才好的。”一點紅抿了口茶水,垂眼淡淡道:“前來刺殺我的人,是以前的同門。”
“你竟也是別派弟子?!”胡鐵花看著一點紅非常驚訝,他一直以為一點紅的一身武藝都是自學成才,並且和他認識這麼久,也沒看出他何門何派。
一點紅頷首道:“其實並不能稱作門派,只能算是一個組織……一個培養刺客的組織。”
楚留香不知想到了什麼,眼前突然一亮,脫口道:“原來如此!”說著連忙從懷裡取出一面形狀古怪的銅牌,遞給一點紅道:“你可識得此物?”
但見這銅牌正面雕刻著十三柄劍環繞著一隻手,銅牌的反面刻著個“八”字。
蘇蓉蓉看著那十三柄劍,覺得和一點紅手中的烏鞘劍有七八分相似。她雖然好奇,但也按耐住性子,蘇蓉蓉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男人談問題的時候自己不要插嘴。
“柳無眉起初想殺我之時,花重金雇傭了一名殺手,這東西便是我從那殺手身上搜出的。”
一點紅捏著那銅牌,眼睛微微發紅,半晌才嘶啞著聲音道:“這十三柄劍代表組織裡的十三名刺客,來殺你的人排行第八。”一點紅說完將自己的劍放在桌上,燭光明亮映照,烏黑劍柄上清晰的刻著“一”字。
胡鐵花覺得氣氛沉悶,乾笑著打趣:“看來你還是這十三人中的第一把交椅。”
一點紅繃著臉道:“那是曾經了。”
楚留香道:“這麼看來,那只手,就是你們的頭領。”
一點紅道:“不錯。”
楚留香問:“他是誰?”
一點紅皺眉說:“不知道。”
楚留香又看了眼那銅牌,歎氣道:“我知道你不會騙我們。但江湖中出現一個殺手集團,無論如何都是極其惡劣的。”
一點紅默然,半會兒方說:“我們十三人都是孤兒,他將我們收養,並且傳授武藝。他不論什麼時候都穿著黑色的袍子,臉上帶著面具,看不見面容。我們只知道他是養父、師傅、主子,其它一概不知。”
楚留香覺一點紅語氣發苦,想來在那種只有殺人為目標的組織裡日子並不好過。
“我很慶倖當初天星幫請來了你,不然也不會結實你這樣的朋友。”
一點紅也想起從前,不禁頷首:“我也亦然。”
“對啊,你們怎麼結實的我卻不知。快給我說來聽聽!”當時二人相遇胡鐵花不在場,這時心裡好奇的像是一隻貓在撓。
楚留香沒耐何,只得將自己去查事途中遇見一點紅,兩人不打不相識的事情簡略告訴他。楚留香講著講著猛然想起當初一個問題,他對一點紅道:“記得當時我問你‘江湖傳言只要有人能出高價,就算是你的骨肉朋友,你也要殺,這話可是真的?’,你那時候回答‘自己沒有朋友可殺’,那現在你有了朋友,又會如何答了?”
一點紅一愣,然後看向楚留香反問:“你覺得傳言是真?”
楚留香道:“自然是假的。”
胡鐵花也笑道:“現在就算是有人給他一百萬兩,他也不會拿劍指著你啦!”
“一百萬兩?!我會的。”一點紅道。
胡鐵花驀然不笑了,傻了般看著一點紅。
楚留香瞅著胡鐵花的樣子,忍不住大笑起來:“小胡啊小胡,一點紅開玩笑你沒聽出來麼!?”一點紅見胡鐵花還沒回過神,也不由笑了,等他笑完,才發覺自己真心實意的笑了。
“只是拿劍指著楚大哥,又不是要他的命,一百萬兩,這種事誰不願做呢?”蘇蓉蓉掩著嘴輕輕笑說。
胡鐵花這時終於反應過來,指著一點紅大叫道:“一點紅!你跟誰學的?竟然也會開玩笑!”
一點紅低頭喝了口茶,心裡卻想起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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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時間:
2019-12-28 00:08:51
三十一章
海藍曾說過他們會在山城裡遇上些事。
可到了夜裡,蘇蓉蓉胡鐵花都去睡覺了,所謂的事情還沒有發生。
楚留香一邊添燈油一邊對一點紅道:“她說會遇見戴獨行和黃魯直,可這個時辰,想必也不會有人來拜訪了。”
一點紅自然知道楚留香口中的“她”是何人,不禁怔忪。
“我相信她。”
楚留香聞言轉過頭,有些訝異:“你什麼時候對海藍這般信任了?”
一點紅並不回答,反而刷的起身道:“我回房了,你繼續等罷。”
“哦?難道兩位竟是知道老朽要乘星拜會,竟還沒睡?”一個聲音赫然從窗外響起。楚留香和一點紅對視一眼,都知道來者是誰。
黃魯直絕不會這般說話,那便只有丐幫長老“萬裡獨行”的戴獨行了。
“戴老前輩,外面露重,何不進來一敘?”楚留香微微笑說。
戴獨行卻並不進屋,在外說道:“這客棧裡住著幾個人格外討厭,老朽不欲進來。不知二位可否隨我走一趟?”
“前輩有請,我等榮幸之至。”楚留香說完側頭又道:“小胡,你留下照顧蓉兒,看住無花。”
一點紅愣愣,轉過頭看向門外,方知胡鐵花聽到動靜已經來了。
胡鐵花在門外跺了跺腳,道:“有好事總輪不到我!”
楚留香和戴獨行的輕功都是天下數一數二的,一點紅專修劍術,在這方面卻大不及兩人。好在兩人都有意放慢速度,這才不至於落下。
幾人奔到一處私塾學堂,戴獨行停下步子,道:“叫花子難登大雅之堂,便在此處請二位喝兩杯酒了。”楚留香和一點紅都知道戴獨行不會無緣無故引他們出來,必然是有話要說,更不會在意喝酒的地方是學堂還是酒樓。
三人坐定,楚留香才問:“戴老前輩方才說客棧裡有幾個討厭之人,不知謂誰?”
戴獨行道:“住在你隔壁院裡的那幾個無名小卒,但犯了事,怎麼都惹人討厭。不過此地已在神水宮禁區,那水母陰姬明令禁止此處不能殺人,否則……”
“傳言戴前輩最是嫉惡如仇,看來此言非虛。”一點紅小啜口酒,覺得太過辛辣,便放著不飲了。
戴獨行看著一點紅道:“傳言真真假假,例如我嫉惡如仇為真,閣下殺人如麻為假。”
楚留香笑著說:“戴老前輩知道他是何人了?”
戴獨行一捋鬍子,點點頭:“香帥的朋友皆是大名鼎鼎,‘中原一點紅’的名頭,老朽還是知曉的。”
楚留香道:“今時今日,一點紅已非當初,戴老前輩切莫心存芥蒂。”
戴獨行端起酒杯朝楚留香和一點紅道:“老朽自然信得過楚香帥的朋友,這人嘛……只看來日。”
飲罷幾杯,楚留香也漸漸摸清戴獨行前來的原因。
“戴老前輩莫不是得知我要前往神水宮,特來助陣?”
戴獨行聞言一愣,哈哈大笑起來:“不愧是楚香帥,這麼快便猜中老朽來意。”
楚留香不說話,只等他繼續說。
戴獨行又道:“前些日子多虧香帥為敝幫以正聲譽,這次只不過是想來向香帥報告一件消息,聊報香帥恩情萬一。”
楚留香道:“前輩言重了。”
一點紅是知道前不久丐幫的事,不禁道:“莫非同無花有關?”
戴獨行道:“正是。南宮靈雖惡,但畢竟曾任我幫幫主,理應安葬。敝幫在為他整理遺物之時,發現一個木魚。南宮靈生前不會誦經念佛,這木魚定然是無花寄存的,我等想起南宮靈這一生都為無花所害,不禁發怒將那木魚摔碎……”
“這木魚果然是無花所用,並且藏著一本紙薄,上面記載都是無花一生的秘密。”戴獨行想了想,頗為尷尬的道:“他那本紙薄上除了記載他的惡行,還……還記著不少別人家閨閣千金的隱私,若是洩露出去,江湖上大把家庭會被拆散……故此,老朽已將那本髒東西燒了。真不知他如何有臉記下這些……”
楚留香道:“我們覺得恥辱,他卻覺得是自己生平得意的事,所以才會記下罷。”
戴獨行一想也是。
一點紅問:“紙薄是否記有神水宮的事?”
戴獨行道:“有是有,但並不多。不過即便如此,老朽還是要將此事告訴你們。這水母陰姬喜愛禮佛,無花曾受邀進入神水宮講經。無花早有打算從中偷取天一神水,奈何水母陰姬從不露面,也不讓女弟子接近他,每日只讓他在瀑布下的大石上講佛。”戴獨行喝了口酒,潤潤嗓子,繼續道:“無花想來想去只有在這石頭上做手腳,於是某日裝作不慎跌進水潭,全身濕透。此人做作之高明,竟連水母陰姬也沒發現。”
楚留香不由苦笑,無花卻也是將他也騙過了的。
戴獨行又說:“於是水母陰姬叫了幾個弟子帶他去山下的小廟烘乾衣服,其中便有司徒靜。無花本來苦惱怎麼勾引其中的女弟子,卻不料司徒靜主動委身於他,並答應幫他偷出天一神水。”
“竟這般容易?”
戴獨行歎氣道:“這司徒靜也不知怎麼了,竟這般孟浪。無花當時也是不可置信,但當他得到天一神水的時候,又不得不信,只能說是佛門孽緣。”戴獨行看著楚留香道:“所以依老朽推測,水母陰姬的居處必定就在那水潭附近,無花在講經的時候她才聽得到。”
楚留香心下凝思,皺眉道:“我看那司徒靜應是別有目的,說起來這事倒該問問無花。”
一點紅平平道:“他不見的會開口。”
戴獨行一愣:“你們見過無花?他還沒死?!”
一點紅道:“此人現下正在我們手上。”
楚留香正要再說,卻突然向窗外一看,道:“看來不止我們到這裡來喝酒。”他說完了,戴獨行和一點紅才看清夜色下飛快的奔來兩人,都是輕功絕頂的好手。
幾人不便露面,戴獨行當先從門外走開,楚留香一點紅跟隨而去,恰好門外有個土坑,幾人躲在其中,不被發現。
只見那兩人直奔進學堂,好似本就約在此處。借著月光,這人居然是他們在“擁翠山莊”所見到的戴著人皮面具的黑衣劍客,另一人“君子劍”黃魯直了。
楚留香看向一點紅,悄聲歎道:“你果然相信的沒錯。”
海藍又說中了。
可黃魯直和這個黑衣人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們來此又是幹什麼?!
便在此刻,只見黃魯直對黑衣人道:“你怎麼偏要去?就不怕她殺了你?!”
黑衣人道:“我想看看她。”
黃魯直朝窗外看了幾眼,說:“她們怎麼還不來,難道今晚不會赴約?”
黑衣人道:“她們不來也是應該,本來就……就不該……”
楚留香幾人在外面聽的越發糊塗,可也只得按捺住好奇。
黃魯直看著黑衣人這般摸樣,也是不忍,但又沒得辦法,尋了處坐下,陪他慢慢等。又過了一炷香時間,忽然聽得風聲呼呼,一晃眼,一名身穿白衣的美貌女子便站在了窗前。
楚留香看清那女子面孔,覺得眼熟,想了片刻方記起這女子正是當初來要脅他,讓他一個月內找出天一神水的水母陰姬弟子——南宮燕。
“你來了!”黑衣人激動的上前兩步。
楚留香一點紅戴獨行三人心下都不約而同覺得,這南宮燕莫非和黑衣男子是情人麼?
南宮燕卻冷冷淡淡道:“是。”
黑衣人朝她身後望瞭望,人皮面具下的神情不得而知,只覺他聲音發顫:“她呢?她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南宮燕道:“她不會來了,這一輩子都不會了。”
黃魯直霍然起身,瞪著眼道:“你什麼意思!?”
南宮燕依舊冷漠說:“因為她死了。”
黑衣人豁然大震,一掌捶在桌上,那桌子頃刻之間化為糜粉。
“你說什麼!?她死了?怎麼可能?!誰……是誰殺了她!?”
南宮燕深吸了一口氣,幽幽道:“楚留香。是楚留香引誘了她,然後殺了她。”
一點紅看向楚留香,覺得他這次可是真冤枉。
南宮燕又道:“你可以為她去報仇的。我這裡還有一個人,你們倒可以先殺了。”說完側頭朝窗外冷笑:“外面是誰?你可偷聽夠了?”
窗外的楚留香幾人大震,自覺他們不會發現自己,沒想到……
楚留香摸摸鼻子正要站起來,卻聽另一側一個人粗聲粗氣道:“胡鐵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可沒有偷聽,我是正大光明的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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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9-12-28 00:09:02
三十二章
窗外那人竟然是胡鐵花。
楚留香想讓他快些離開卻來不及了,因為那黑衣人已經瞬間點中胡鐵花穴道。
戴獨行對一點紅和楚留香使了個眼色,示意稍安勿躁,看看再說。
南宮燕問:“你是跟蹤我來的?”
胡鐵花道:“沒有。”
南宮燕冷笑說:“狡辯!”轉頭對黑衣人道:“他是楚留香的朋友,你看著辦吧!”
黑衣人握緊拳頭,看著胡鐵花眼神冷厲,卻始終沒有動手。
黃魯直在旁道:“是非曲直尚未查清,你莫要冤枉了好人。楚香帥的人品你我都是見識過的,你女兒之死怕有蹊蹺。”
黃魯直這麼一說,楚留香幾人就猜到黑衣人要等的人是誰了。他要等的必定是神水宮弟子,而又是已死的弟子,除了司徒靜再難有其它。可沒想到司徒靜是黑衣人的女兒,而他們竟以為那女子是黑衣人的情人,不禁暗自慚愧。
黑衣人似乎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氣,問:“你們將她葬在哪裡?能帶我去看看她的墓……也是好的。”
南宮燕道:“自然是葬在神水宮,但你不能去。”
“我是他親生父親!”黑衣人激動的說:“你師父不是答應我可以進入神水宮嗎?!”
南宮燕轉身便離開了此地,聲音遠遠從外傳來:“那是因為司徒靜未死,現在她死了,所答應的一切作廢。”
黑衣人聞言頹然坐在凳子上,半晌突然淒聲笑了起來。
“我雄娘子一生不知毀了多少人的女兒,現在別人不過殺了我的女兒……卻比殺了我自己還難受!!”
楚留香幾人大驚,未曾想這黑衣人竟然是絕跡數十年的採花淫賊“雄娘子”!
黃魯直也不是滋味,正要安慰他,卻不料驀然從門外衝進一個人來,卻是戴獨行。
戴獨行指著雄娘子大聲道:“雄娘子,你可還記得我戴獨行麼?!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雄娘子恍若未聞,只在輕聲念叨司徒靜的名字。
黃魯直趕緊上前擋在雄娘子身前,道:“他不是雄娘子。”
戴獨行怒道:“虧你是君子劍,號稱從不說謊話,如今看來也不過是謠言誇大!”
黃魯直歎氣道:“二十年前的惡賊雄娘子已死,你現在身前是一個懺悔二十年的好人,一個剛剛得知自己女兒死去的父親。就算他所受的折磨不足彌補他的罪孽,但他痛改前非已變成最善良的人,你如果殺了他,並不是殺死個淫賊,而是殺死一個好人。”
戴獨行哼了一聲,並不說話。
黃魯直繼續說:“如果這樣還是改變不了你要殺他的決心,我黃魯直,也絕不會看著好友死去!”
戴獨行又看了一眼沉浸在悲痛中的雄娘子,跺了跺腳,終是狠不下心出殺招。他轉過身,正要去給胡鐵花解穴,卻聽一直未言的雄娘子沉聲道:“戴先生不殺之恩,雄娘子沒齒難忘,但戴先生也可以放心,在下絕不會讓你後悔今日所為。”
戴獨行還未反應過來,卻發現給胡鐵花解穴的手抬不起來了。
黃魯直先是一驚,隨即釋然道:“我相信你。”
雄娘子對他深深一揖,一張毫無表情的臉,雙眼卻熱淚盈眶:“是我……對不起你。”說完便轉身狂奔了出去。
楚留香和一點紅再不隱藏,都閃身而出。
一點紅望著雄娘子離去的方向,不解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楚留香歎道:“他只是忍不住想去看女兒的墳墓罷了。”
一點紅道:“那是去送死。”
楚留香道:“所以他下迷藥,不讓黃魯直同去。”
一點紅默然,旁邊的胡鐵花戴獨行皆有些鼻酸。
楚留香對一點紅道:“紅兄,此處交給你了。”話音未落,身形一掠,人已在十步開外。胡鐵花瞪眼道:“老臭蟲這輕功,怕是我一輩子都趕不上了!”
一點紅這才想起胡鐵花被點了穴道,伸手在他背上點了兩指。
胡鐵花還是一動不動。
一點紅一愣,正要再試一次,卻聽胡鐵花苦著臉道:“方才雄娘子的迷藥,我也聞了一些……”
戴獨行這時開口道:“你倒是沒有交錯朋友。”這話卻是對黃魯直說的。
黃魯直道:“我說過他是一個好人。”
戴獨行思忖道:“這雄娘子怕是要進神水宮,楚香帥跟他而去,會不會……”
胡鐵花聞言一驚,大叫道:“不好!我們得快點解開這迷魂藥,去助他們一臂之力!”
一點紅此時卻在想,這件事海藍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我去給你們弄點水來。”一點紅說罷便轉身走了出去。
戴獨行這時突然想起一事來,問:“你們都在此處,那誰看著無花?!”
胡鐵花一愣,隨即鬆了口氣道:“沒事,蘇姑娘能看住他。”
幾人恢復武功之後,天邊已經微微泛白。
黃魯直心急火燎道:“神水宮到底怎麼走?”
“這……這得去問蘇姑娘。”胡鐵花剛剛說完,便見蘇蓉蓉帶著無花朝這邊走來。
原來方才一點紅去為幾人取水的時候,順便通知了蘇蓉蓉這裡發生的事。
戴獨行一見無花,眼底似乎要噴出火來,大聲道:“讓我親手殺了這個淫僧!”
“前輩不可!”蘇蓉蓉連忙制止。
“為何?!你們留他不殺,難道還想放了麼?”
一點紅道:“無花既然是偷取天一神水的真正兇手,我們將他交給水母陰姬豈不是正好。”胡鐵花也應聲說:“此人若是用的恰到好處,說不定能保我們此行無阻!”
無花聞言,萬年不變的怡然神色,終於冰封瓦解,全是驚怕。
可沒有人會管他,他現在只是一個籌碼。
戴獨行道:“事不宜遲,我們快走!”
“且慢!”蘇蓉蓉突然神色複雜道:“你們不能去!”
這下就連胡鐵花都不幹了:“蘇姑娘,你這是何意?你若是擔心我們送死,大可不必!”
蘇蓉蓉抬頭認真道:“為何不必?你們都是楚大哥的朋友,萬一出了好歹……我,我……如何給他交代?”
胡鐵花啞然,頓了頓道:“可他要是出了事,誰又來給我們交代?!”
蘇蓉蓉不說話了。
她心裡也是極為擔心楚留香安危。
“我們再等等,再等等……”蘇蓉蓉道:“如果午時之後楚大哥還沒回來,我就帶你們去神水宮。”
幾人強按心神,來來回回原地走了無數次,等到午時,楚留香還是沒有回來。
“蘇姑娘,帶路吧!”黃魯直非常擔心雄娘子,就像胡鐵花擔心楚留香一樣。
蘇蓉蓉沒得辦法,只有給他們帶路。她在神水宮又一個親厚的姑媽,曾經帶她去過神水宮,那是一個如同山水畫卷的仙境,也是一個如同修羅道場的地獄。
仙境地獄,如此極端,卻真真切切的出現在神水宮。
水母陰姬有能力做到這點,她也就越發深不可測。
但幾人卻絲毫沒有闖龍潭虎穴的害怕,胡鐵花和戴獨行反而越加興奮。黃魯直為了救雄娘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也不會懼怕。一點紅卻是相信海藍,海藍說他們會平安,那就一定會。
神水宮的引口是一條清澈的小溪。
蘇蓉蓉將幾人領到溪邊,指著船道:“你們坐著小舟沿溪而上,到了盡頭會看見一處山隙,兩旁生著很濃密的水草。你們撥開水草,就會看見一條豁然開朗的錦繡山谷。山谷右面有一道瀑布,自此便進入神水宮了。”
戴獨行聞言不由想像神水宮的美景,感歎道:“果然是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但這美景之下卻掩藏著無數殺機。”一點紅漠然說道。
蘇蓉蓉歎了口氣,說:“切記不可在神水宮動武!一定要切記!我就不隨你們去添麻煩了,我在山下的小廟中等你們。”末了又道:“你們可一定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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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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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9:14
三十三章
按照蘇蓉蓉指示,果然來到一處山谷。
無花自從上船便一直慘白著臉,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胡鐵花見他摸樣,還忍不住打趣說:“你可還有什麼遺言交代?”
無花等他一眼,即使他有,想說也說不出。
山谷兩側的花叢裡,掩映著一些房屋,想來便是神水宮弟子居住的地方。
他們幾人坐著船,目標甚大,說不被發現那是天方夜譚。好在幾人都做好了的準備,聽見有神水宮弟子呵斥,都沒有太過激動。
“你們是什麼人?!”
胡鐵花記得蘇蓉蓉叮囑他們不必要千萬不能動武,於是學著楚留香摸摸鼻子,朝那白衣女弟子說:“在下胡鐵花,前來拜會神水宮主。”
那弟子驚道:“你們都是男人!男人來拜會宮主?!”神水宮弟子多是不諳世事,覺得有男子進入神水宮已經是不可思議了,竟還有人要來求見宮主。
“不行!宮主是不會見你們的!你們快速速拔劍自我了斷罷!”
胡鐵花不樂意了:“你這姑娘小小年紀,怎麼動不動就讓我們死!?”
那弟子不知怎麼說,只道:“這是神水宮的規矩!”
胡鐵花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那弟子正要再說,她旁邊突然湧來更多的神水宮弟子,皆拿劍指著胡鐵花幾人。胡鐵花最不喜歡別人拿劍指著他,身形一閃,那些弟子便覺手上一輕,手裡的劍竟然都被胡鐵花奪走,哐啷的扔在水裡。
頓時神水宮裡的弟子炸開了鍋。
一點紅覺得有些不妥,一把將無花提了起來,對眾位弟子道:“此乃無花,是偷竊天一神水的人,也是害死你門下弟子司徒靜的罪魁禍首,你們去稟報神水宮主罷。”
那群弟子聽聞司徒靜的名字,暫態都靜了下來。
半晌有一人從後廊走來,見其他弟子的神色,這白衣女子想必在神水宮有些地位。
“你又是什麼人?”
“中原一點紅。”
女子暗暗一驚,卻還不相信:“憑什麼相信你手上的人是無花?”
一點紅道:“我們沒有必要騙你。”
女子頓了頓,不欲多言,只厲聲說:“不管你們今日闖宮謂何,都難逃一死!”
“九妹不可!”一名白衣美婦匆匆趕來,瞥了一眼胡鐵花幾人,對那名為九妹的女子溫顏說:“這幾人都大有來歷,況且他們將無花送來總是好的。你也不願神水宮和丐幫、君子劍這樣的為敵罷?”
黃魯直和戴獨行皆是一愣,他們並沒有報上名號,這白衣美婦卻一言道出。
九妹看了看幾人,冷聲道:“我神水宮並不懼他們。”
白衣美婦見九妹頑固,心裡也十分著急,轉過頭對胡鐵花道:“你們將無花留下,速速離開神水宮!不然休怪我等不留情面!”
九妹驚訝的瞪著白衣美婦道:“琴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琴姐不知如何回答,只道:“這幾人殺不得。”
九妹雖然心裡疑惑琴姐為何處處維護幾人,但也沒繼續追問,幽幽道:“你知道違背神水宮的規矩的下場。”
琴姐怔了怔,正要開口,卻聽驀地裡一個女子冷然道:“誰敢違背神水宮的規矩!!”
只見平靜的水面上忽然起了漩渦,水流湍急,好似水底有一隻巨龍翻動。胡鐵花幾人見了此景皆是大感驚奇,一干神水宮弟子卻是見怪不怪,臉上僅剩尊崇敬仰。
水面上漸漸升起一方石台,石台正中湧起透明的水柱,水柱頂端卻盤坐著一個身穿月白錦袍的魁梧女人。遠遠看去,這女人就像一尊菩薩坐在蓮臺上,寶相莊嚴不可侵犯。
石台之下還站著一個輕紗白紈的豔麗女子,正是對雄娘子撒謊的南宮燕。
南宮燕看著胡鐵花也認出了他,冷哼道:“你膽子倒是不小!”
胡鐵花反應過來,哈哈一笑:“我若膽小就不是胡鐵花了。”
而此時水柱上的女人還沒睜開眼睛,依舊閉目凝神。憑這份氣場,眾人都知道她必定是神水宮的的主人,水母陰姬。
水母陰姬驀然道:“他們都是什麼人?”聲音渾厚莊重。
南宮燕躬著身子尊敬道:“丐幫長老戴獨行,君子劍黃魯直,胡鐵花和中原一點紅。”
水母陰姬冷笑道:“丐幫?丐幫兩代幫主都不敢擅自踏入我神水宮一步,他們的徒弟卻膽大的很;君子劍之師號稱無名劍,實則……”
“非也非也!你們還漏了一人!”胡鐵花不等水母陰姬說話,大聲說:“還有偷你們宮裡東西的的‘妙僧’無花啊!”
水母陰姬一聽無花名字頓時不言語了,朝無花猛然瞪去。
無花表面強做鎮定,心裡已經七上八下生死忐忑。
“無花……”水母陰姬喃喃道,突然問:“你們幾人到底來我神水宮幹什麼?”
胡鐵花道:“其一就是將此人帶給宮主,聽候發落!”
水母陰姬問:“其二呢?”
“找人。”
“找誰?”
“楚留香。”
水母陰姬抬眼看了看他,說:“你們將無花留下,走吧。”
一點紅和胡鐵花對看一眼,皆不贊同的道:“還請宮主告訴楚留香下落。”
水母陰姬不禁有些慍怒:“天下間還沒有男人闖進來走出過神水宮一步!我念在你們帶來無花有意放了你們,卻如此不識好歹!”
胡鐵花道:“不見到楚留香我們是不會走的。”
水母陰姬怒極反笑,連說了三個好字:“既然如此,你們就慢慢等他罷!”
胡鐵花正要說:怎麼,你還想打架不成?我等奉陪到底!卻只見水母陰姬一揮袖子,身下水柱分成四道激射而出,他幾人來不及招架,那水柱便浸滿全身,喉頭一甜,陷入了黑暗。
能讓石觀音都畏之如虎的人,果然深不可測。
一盆冷水兜頭淋下。
一點紅聳然睜開雙眼,入目卻是一間陰暗的密室。
胡鐵花戴獨行和黃魯直和他一樣,並排被綁在密室的木樁上,幾人都被淋的渾身濕漉。
潑水的人正是九妹,琴姐和另外一名神水宮弟子站在不遠處。
胡鐵花甩了甩頭髮上的水珠,頗為惱怒的對九妹道:“你這女人,綁我們幹什麼!?”說完掙紮了兩下,隨即發現根本掙不開。
九妹冷笑道:“這鏈子可是精鐵打造,還上了鎖,沒有鑰匙是解不開的。”
戴獨行和黃魯直仗著自己是江湖前輩,本不欲和九妹計較,但此女太過欺人太甚,不由朝她道:“那你趕快解開鎖鏈!”
九妹道:“我沒有鑰匙,鑰匙在宮主手上。”
“你!”
九妹眼神一厲,喝問道:“快說,你們來神水宮到底想幹什麼!”
胡鐵花道:“我們不是說了麼!送來無花,找楚留香。”
九妹恍若未聞:“還不肯說實話?!”
胡鐵花道:“我說的就是實話。”
九妹說:“死鴨子嘴硬。既然如此,我就讓你們嘗嘗我神水宮的厲害!”說完轉過頭對那神水宮弟子道:“去,將倒刺鞭給我拿來。”
“九妹!”琴姐聞言終於出聲制止:“他們都是有身份的人,應該以禮相待!”
九妹面有慍色,刷的轉過身道:“琴姐,你處處維護他們究竟為何?你是不是和他們串通好了好了,想對神水宮不利?!”
胡鐵花聽她這麼說不是滋味,這白衣美婦三番四次相助他們不是不知,但也知道那白衣美婦是絕對沒和他們串通的,不禁開口道:“你這女人說的什麼話?連自己同門都不相信?你……”
“你莫說話!!”琴姐轉過頭朝胡鐵花一瞪,隨即蹙眉說:“九妹,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九妹也自知失言,冷哼不答,只對旁邊那神水宮弟子道:“還不快去拿鞭子!”
那弟子看看九妹,再看看琴姐,一轉身跑了出去。
九妹揚了揚頭,轉過身準備繼續審問,驀然身形僵住,神色震驚。
琴姐放下手,從她背後轉出,歎氣道:“我也是逼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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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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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9:28
三十四章
眾人皆是驚訝非常。
沒想到這個素不相識的婦人會不顧自己的幫助他們。
黃魯直忍不住問:“這位夫人,你……”
琴姐側首道:“是蓉兒告訴我的。”
胡鐵花想了想,脫口便道:“你是蓉兒的姑媽!”
琴姐道:“不錯。”說完歎了歎氣,看向幾人格外複雜。幾人也知道他們這次是連累的蓉兒的姑媽,心下都很過意不去。
便在此時,出去拿鞭子的神水宮弟子回來了。
琴姐一把握住九妹的手,道:“我知道你也很震驚,但是……”那弟子看九妹一臉震色,琴姐安慰的摸樣,也不知出了什麼事。
琴姐對她道:“鞭子放這兒吧,你出去。”
“是。”那弟子小心翼翼放下鞭子,連忙離開了密室,也沒有懷疑什麼。
琴姐鬆了一口氣,反觀九妹,臉色越來越青。
“夫人,你看這鎖鏈……”戴獨行掙紮兩下,發現也是無濟於事。
琴姐伸手在九妹身上一陣搜摸,皺眉道:“鑰匙果然不在她身上。”
“那……那在何處?”
“大約在宮主手裡了。”琴姐上前摸了摸鎖鏈,無奈道:“從宮主身上拿走鑰匙,這根本不可能。”
一點紅忽然說:“有一人一定可以。”
胡鐵花道:“你是說老臭蟲?”
一點紅道:“是。”
胡鐵花哎了聲,說:“他怕也懸的很,可我們現在根本找不到他。”
琴姐介面說:“我見過他,他現在就在神水宮。說不定……說不定你們闖進來的時候,他正看著你們。”她不知想到了什麼,失聲道:“啊!我知道楚留香在哪!”
黃魯直受不了他們每次說話說一般,飛快追問:“香帥在什麼地方?”
琴姐道:“我遇見他時他躲進湖底,湖底有一條通道,非常容易發現,那通道便是通往宮主寢宮寢宮。如果他現在沒死,那就一定在寢宮。”
胡鐵花皺著眉頭:“他肯定不會死。”
那就說明楚留香現在再水母陰姬的寢宮裡。
“可這又如何?楚香帥並不知道我們被這鏈子鎖住了,就算拿鑰匙,也得有人去通知他。”戴獨行搖頭道。
琴姐道:“我此時點了九妹的穴道,若再有弟子來,就瞞不過去了。屆時就算拿到鑰匙,也救不了你們。”
此言一出,眾人都不再做聲了。
一點紅趁他們說話,凝神掙了掙鎖鏈,忽然發現那鎖鏈將他腰間的劍也捆住了,隔開一塊空隙。那鐵鍊是套在木樁上的,木樁沒有封頂,僅僅齊頭。一點紅心下大振,緊緊靠在木樁上,將鐵鍊一點點向上摩擦,縮小被縛的空間。
胡鐵花看著他,疑惑道:“紅兄,你哪裡癢麼?”
一點紅搖搖頭,對琴姐道:“夫人,麻煩你幫我將劍取下。”
琴姐走過去一看,頓時明白過來,連忙幫他取出佩劍,如此一點紅所得空隙更大,琴姐又幫著他將將鐵鍊往上推,不過多時,整根鏈鎖便從木樁上下來。一點紅雖然身上還纏著鎖鏈,但總比捆在木樁上好多了。
胡鐵花和戴獨行同聲驚呼,也明白了其中道理。
黃魯直一喜,對琴姐道:“夫人,麻煩你也幫我取下劍來!”戴獨行看著胡鐵花頓足道:“早知如此,你我二人真該將那些刀啊劍啊全放身上。”
胡鐵花搖搖頭:“算了算了,那些東西礙手礙腳,它們不嫌棄我,我還嫌它們。”
一點紅將鐵鍊往手臂上繞了兩圈,問道:“夫人,寢宮在什麼地方?”
琴姐正在給黃魯直解鎖鏈,黃魯直不如一點紅消瘦,這鐵鍊推起來也格外費力氣。時間寶貴,也不可能讓一點紅在這等著。
胡鐵花對一點紅道:“找著老臭蟲全部交給他去做,你千萬不要犯險!”
一點紅點點頭:“你放心。”
琴姐於是道:“宮主經常來審問犯人,所以寢宮離這裡很近。你從密室左邊出去,盡頭有一道門,門上有一個石龜,你往左扭三下,再往右兩下,就可以從門後出去,出去之後就是一個岔道,你往右走,看見一道石門,就是宮主的寢宮。”
一點紅道:“我記下了。”
琴姐又道:“這會兒弟子應該正是換班,你速去速回。若是起了衝突……就,就不要……”
“他知道了!”胡鐵花連忙說:“紅兄,速去速回,我們可都等著你來相救!”
一點紅心裡一熱,重重點頭。
盡頭果然有道門,一點紅按照琴姐所說,將那石龜左扭三轉右扭兩轉,那門立刻向上徐徐打開。一點紅不等門全部開完,一彎腰,便鑽了過去。可他還沒站直,便聽驀然刀風嗖然,心下警鈴大作,順勢就地一滾,兩手繃直鐵鍊反手格擋——
“不要!!”
海藍將面前的冬瓜湯一推,苦著臉大叫:“我不要啊,我不要~~”
柳無眉掩嘴笑道:“海藍,你說好陪我一起吃的。”
李玉函這幾日的讓廚子變著法把冬瓜做的花樣百出,就是為了讓柳無眉不那麼難受。可柳無眉吃了兩次便實在受不住了,前日竟吃吐了!海藍得知消息連忙跑去慰問,雖然自己不會吃瓜,但也咬著牙裝模作樣說好吃……
可柳無眉是什麼人,立馬看出海藍也是吃不了冬瓜。想到是海藍給她說的這湯,頓時起了心思,非要讓海藍陪她一起才肯吃。海藍起初打死不幹,奈何磨不過李玉函,到後來李紅袖和宋甜兒都來相勸,海藍只有硬著頭皮喝一碗。
再後來,柳無眉每次喝冬瓜湯,海藍都少不了陪同。柳無眉看見海藍每次喝湯像喝農藥,自己再喝就舒暢多了……
這次又是這樣。
海藍前面絕決的說不要,後面直接端碗一口喝。海藍看著空碗,心裡涕淚橫流:果然害人終害己啊……
“海藍,我看你臉上的疤痕這幾日淺了不少。”柳無眉放下湯碗,用絲巾輕輕擦了擦嘴角。
海藍傻笑兩下:“估計是這幾天冬瓜的功效。”反正對她這張老臉,海藍也不那麼在意。在她最醜的時候,自己神智不清,現在至少好多了。而且她現在的心態死豬不怕開水燙,醜就醜,有吃有喝就行!
“無眉,你覺得這幾日身體怎麼樣?”海藍湊過去問。
柳無眉想了想道:“是比以前清爽一些。”
海藍連連點頭:“你要多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沒事找李兄放放風箏抓抓蝴蝶什麼的……”
柳無眉“撲哧”笑出聲:“他才不會陪我放風箏抓蝴蝶呢!”
“無眉?你想去的話,我會陪你的。”李玉函剛好進來聽到這麼一句,連忙說道。
柳無眉一見是他,海藍又在面前,頓時紅了紅臉。
海藍心裡發笑,起身對柳無眉道:“你們慢慢商量抓蝴蝶的事,我去找無容下棋!”說完就一溜兒跑了。
不過兩三日,海藍便喜歡上李家的這個別院。
雖然不大,卻寧靜又美麗。加之裡面住的人除了她,都是玲瓏心思,說話做事都十分有趣。若不是海藍知道這些都是暫時的,她說不定會死乞白賴的留在這裡。待楚留香幾人回來,宋甜兒和李紅袖便要走了,曲無容更不會在這裡待很久,李玉函和柳無眉畢竟是擁翠山莊的少主人,怎麼可能窩在這麼個別院。
海藍想到這裡不由歎氣。
她給忘了原本楚留香他們應該去神水宮幾天,所以只能按下心神的死等。
海藍雖然嘴上不說,心裡非常擔心出變故。
這件事一點紅不該參與,她後悔當時死要面子沒去阻止。但很多事就是冥冥之中註定的,既然發生了後悔也沒用。
海藍不安的摸了摸胸口,只祈禱一點紅千萬不要出事,否則自己會愧疚一輩子。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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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09:41
三十五章
曲無容和海藍的兩間房都是挨在一起的,兩人本就沒什麼深仇大恨,加之海藍有意和她交朋友,所以兩人很快互相熟稔了。
這個時候曲無容應該在院子裡看書。
海藍繞過隔牆,便看見曲無容果然坐在嬌豔的秋海棠下,一身白衣不染纖塵,手裡拿著一本書靜靜的看著。曲無容聽見腳步聲,便知道是誰來了,指指小桌上的梨子道:“方才無眉叫人送來的。”
海藍拿起裡面最大的一個,就在袖上擦了擦,便啊嗚一口咬了下去。
“爽口多汁,真好吃!”
曲無容聽她囫圇說話,終於忍不住笑了。
海藍也朝她笑笑:“看什麼書呢?”
曲無容將書遞給海藍,道:“《十九劍論》。”
海藍一聽就知道是講那些打打殺殺的,李觀魚是劍法大師,家裡藏書也多以劍論為多,海藍翻了兩篇覺得發暈,就還給曲無容了。
“你別覺深奧難懂,這可是李觀魚老前輩親自寫的劍法心得。我雖不經常使劍,但看看也是大有收穫。”曲無容說著將書合上。
海藍聞言心裡一動,皺皺鼻子道:“無容,這書能借我看看麼?”
曲無容一愣:“你底子全廢了,難道還想將武功練回來?”
海藍心下咳嗽,因為要讓柳無眉完全相信自己能醫治她,所以她並不是石觀音弟子這件事還沒讓他們知曉。
“不是,你記得我給你提過的一點紅吧?”
“……當然記得。”這幾日海藍除了陪她說話下棋,說的最多的就是一點紅,說他劍法怎麼怎麼好,人品怎麼怎麼優秀,做事怎麼怎麼認真……曲無容有預感,海藍又要喋喋不休了。
海藍道:“他喜歡練劍,我想讓他看看這書也是好的。所以……”
曲無容會意道:“你需要拿去就好了。”
“無容你真好!”海藍燦爛一笑,立馬換了副臉色,語重心長的說:“說起這一點紅啊,我的話就多了……”
曲無容:“……”
“一點紅小時候家窮,他爹又喜歡酗酒,一喝醉就打他。五六歲的孩子,瘦的像豆芽菜一樣……”
“你不是說他從小就父母雙亡麼?”
“啊?!呃……對對對,他的確父母雙亡,經常打他的那個是他……養父。嗯,是養父。”海藍心道,他養父不就是他師父麼,本來就不是個好東西。頓了頓又道:“寒冬臘月,家家戶戶都在過年,可他養父竟然讓一點紅光著腳去賣柴!一點紅窮啊,沒有鞋子穿,凍的發抖,可就是沒人出來買他的柴。他一路上都在喊:‘公子小姐婆婆老伯,求求你們買我一點柴吧!’,可是沒有人理他……”
曲無容不知怎麼,看著海藍樣子有點想笑,她問道:“可一點紅並不像是會去懇求別人的人。”
“他那時候年紀小嘛……”海藍咳了咳,繼續講述一點紅的淒慘身世:“天漸漸黑了,一點紅還是沒賣出去一根柴,他的腳被凍的像個饅頭。哎,實在是太可憐了……他走不動便蜷縮在一個牆角,想像著以前親人的溫暖,雪越下越大,天氣也越來越冷,一點紅漸漸閉上了雙眼……”
“他死了!?”
“當然沒有!”海藍跳起來道:“後來他被人販子拐跑,賣進殺手組織,成了現在的中原一點紅!!”
海藍看曲無容好像不為所動,不由叉腰道:“無容,你都不覺得他很可憐嗎?不覺得心裡有一種一種……嗯,很想對這麼一個身世淒慘的人一點關懷嗎?”
曲無容低下頭,海藍看不清她神色,只看見她肩頭一聳一聳的,頓時心花怒放,莫非她被感動哭了?!
“海……海藍……我長這麼大,從沒有人能把我逗笑過,可……可是你做到了……”曲無容極力忍笑,可還是憋不住,差點笑岔了氣。
海藍默然:“……”她很想扳著曲無容的肩膀猛搖:你就不覺得一點紅很可憐很淒慘很想把他摟在懷裡呵護麼?!
曲無容笑夠了才道:“海藍,一點紅到底怎麼招惹你了?”
海藍納悶兒道:“他沒招惹我啊。”
曲無容道:“那你怎麼老是說他壞話?”
海藍驚道:“我哪裡說他壞話了!”我可是每天不辭辛勞在你面前誇獎他一百遍啊一百遍!!
曲無容失笑道:“你還說沒有,每次都把人家身世編排的像是丐幫出身,前天說他父母雙亡流落街頭,昨天說他沒錢治病被人毒打,今天又說他吃不起飯被人販子拐走……”
海藍一想,好像確實有點過火了。
“但這並不影響他的人!他人還是很好的!”海藍義正言辭的道。
曲無容點點頭,正要說話,卻聽一個歡快的聲音喊道:“海藍!曲姑娘!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海藍一聽便知是宋甜兒,一邊轉頭一邊道:“甜兒姐姐,今天給我們做什麼糕點啊?”
宋甜兒幾步蹦過來,在她額頭輕輕一敲:“你就知道吃吃吃!”
“這不都怪你做的太好吃了麼?不然海藍會每次向你要吃的?”李紅袖這時也走了過來,手上挎了個籃子,裡面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海藍伸長了脖子問:“這籃子裡是什麼?”
李紅袖道:“上午我和甜兒去城裡集市逛了逛,看著有意思的東西還挺多,給你們買了些小玩意兒帶回來。”
海藍一聽拍手跳起來:“是禮物啊!”不管是什麼東西,有人送給自己都覺得很開心。
只見籃子裡有彩結絡、發釵、木雕、胭脂盒、面具……還有很多海藍不認識的精緻工藝品。
“這面紗是給曲姑娘的。”宋甜兒從籃子拿出一方疊的整整齊齊的月白紗巾,遞給曲無容。曲無容心下也是極為喜悅的,誠心道:“謝謝。”
“哎,這個香囊……”海藍還沒說話,眼前一晃,香囊就被宋甜兒拿走了。李紅袖在旁笑道:“那是她給楚大哥買的香囊,別人可碰不得哦!”
宋甜兒聞言指指一根絲帶:“那腰帶你別說是你買給自己的!”
李紅袖啐她一口,笑著不說話。
海藍選了個菱形雕刻的玉石吊墜,吊墜底端垂著柔順的墨色流蘇,很是古樸莊嚴。
“這是什麼東西?”
李紅袖看了一眼道:“那是劍墜,買回來就是覺得好看,倒沒誰用的著著。”
海藍眨眼道:“這個可以給一點紅啊。”李紅袖笑道:“他那人怎麼會在劍上掛那東西,而且這劍墜要自己打絡子,太麻煩啦!你要就快拿去!”
海藍心道打絡子不就是繫個結麼,這難不倒她。當即便自信滿滿的揮手道:“我可是大師級別!”
海藍選了一個青竹杯,又要了幾根絡子,拿著她的禮物回到房間。
她要趁一點紅回來之前,給他做一個霹靂無敵美的——劍墜。
可當她開始研究怎麼打絡子的時候,才知道這是多麼艱巨的一件事啊!那菱形的玉石頂端只有針孔大小的一個洞,可那絡子粗的像麵條!海藍抓耳撓腮半天,只得將絡子撕的比髮絲還細,然後五根為一股,搓成小細線,先做一個結。等打好了結,再用粗線來編繩子,海藍不會編那些複雜的花樣,就分成三股,直接編辮子了……
這本來就是一個精細的大工程,海藍估計也是太無聊了,竟然真的耐下心思打了一下午的絡子。
“海藍?你在屋裡麼?”
海藍揉了揉肩膀,連忙跑去給人開門,沒想到門外的人竟然是蘇蓉蓉。
“蓉姐姐!你回來了?他們也回來了吧?!”海藍心裡高興非常,提著裙子奔出去幾步,又慌忙跑回屋拿起桌上的劍墜,對蘇蓉蓉問道:“在大廳嗎?”
蘇蓉蓉遲疑的點了點頭。
海藍雖然覺得蘇蓉蓉態度奇怪,但也沒有細想,她太想看到一點紅收到禮物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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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0:02
三十六章
到了大廳,果然看見楚留香和李玉函正在說著什麼,胡鐵花在喝水,黃魯直和戴獨行坐在凳子上休息。
海藍又環視了四周一遍,覺得有點不對勁。她問:“一點紅呢?怎麼沒看見他?”
戴獨行和黃魯直垂首不去看海藍,而楚留香和胡鐵花都一副面有難色的樣子。
海藍心頭有不好的預感,上前兩步問道:“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一點紅人去哪兒了?”
楚留香歎了口氣,道:“海藍,你的預言很準確。我們確實在山城中遇見的戴前輩和黃前輩,蓉兒也確實救了我的命。你說我們會平安,可是……”
海藍緊緊攥住手裡的劍墜,一顆心似乎要跳出來,生怕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一點紅出了變故。”
海藍仿佛聽到心落進深淵,“啪”的摔碎。她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所有不按照原本進行的終究會出事,她當初就該拉住一點紅不要他去,不應該為可笑的鬱悶拿他生命開玩笑。手心裡的劍墜像是炭,灼的她手心發燙。海藍好後悔好後悔,一點紅出事了,她怎麼辦才好?
“他……他是怎麼死的?”海藍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鼻音。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道:“他從密室的門出來,我沒看清,朝他揮刀砍了下去。然後……”
“然後他就被你砍成兩半了!!”海藍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都是她的不好,不能怪楚留香下手沒眼睛,怪她明明能阻止卻放任自如!海藍坐在地上邊哭邊訴:“都是我不好……這都怪我!他不該和你們同去的……”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從一開始就不該來這裡!如果我不來這裡,一點紅就不會死了……”
“海藍?”
“怪我大意!我是千古罪人,殺人兇手……”
“……海藍。”
“一點紅你死的好冤枉啊,我對不起你……”
“……”
“你連老婆都還沒有,打了一輩子光棍,就這麼死了啊……”
“海藍,我沒有死。”一點紅心裡又暖又覺得奇怪。他剛換好衣服出來,就看見海藍坐在地上哭的萬分傷心,而內容竟然是他死了。
海藍瞟了眼他,頓時全身一愣。
一點紅以為她明白過來了,卻聽海藍猛然哭的更凶:“你陰魂不散啊!!”
“海藍,你看看我,我沒有死。”一點紅見海藍好像沒聽見似的,遲疑的拉過她手,說道:“我是人,不是鬼。”
海藍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是真的一點紅,他並沒有死。
知道了這點,海藍刷的站起身,頓時腦子也靈光了。
楚留香武功那麼高怎麼可能失手殺了他朋友?楚留香不是從來不殺人嗎?胡鐵花怎麼還挺歡樂的樣子?為什麼沒有一個人來解釋勸慰?
真相只有一個:她被涮了!!
正所謂關心則亂,這幫人就是專門看戲來的!
海藍狠狠擦了擦眼睛,朝楚留香咬牙切齒道:“楚留香,你不是說一點紅死了麼?”
楚留香清咳道:“老天明鑒,從頭到尾我可沒說一點紅‘死了’一個字。”
海藍怒道:“你還狡辯!你說他……他出了變故!”
胡鐵花湊過來道:“變故又不是說死了……”
“你這個幫兇!不許說話!”海藍氣狠狠的朝他一指。
楚留香微微笑道:“當時一點紅從密道的門裡出來,我的確失手朝他砍去,那刀也的確挨在他身上,只不過僅僅劃破了衣服而已。”
海藍仔細一想也懂了,搞了半天出來不見一點紅,那丫是去換衣服了!而楚留香和胡鐵花則是存心想騙她來著!
海藍那個氣啊!恨不得將楚留香和胡鐵花按在地上暴打一頓!可是她打不過!海藍覺得自己快要氣炸了,再待在屋裡她會忍不住咬人!於是海藍二話不說就朝門外衝了出去。
楚留香想拉住海藍賠不是,但海藍立即甩過頭道:“你再敢說一個字試試!”
於是乎楚留香識相的沒有再說。
女人很可怕,發怒的女人更可怕。
海藍一下沖到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悶頭疾走。
心裡將楚留香和胡鐵花的祖宗十八的問候了個遍,就連黃魯直和戴獨行兩個都被她冠上了知情不報的罪名。
街上人來人往,海藍腹誹夠了,氣也消了大半。
正準備轉頭回去,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跟在自己身後。海藍先是嚇了一大跳,隨即瞪了一眼他,轉身朝前走,又不回去了。
一點紅不禁喚了聲海藍的名字。
海藍不理他,雖然知道一點紅在這件事也是受害者,但就是不想同他說話。女人心海底針,這話是誰發明的?海藍真想誇獎他。
一點紅走到海藍身邊穩住腳步,半晌才道:“……你為我擔心,我很高興。”
不知道一點紅說話究竟有什麼魔力,僅僅這一句,海藍的氣就全消了,心裡柔軟莫名。她表面裝作油鹽不進,心卻砰砰直跳。
一點紅遲疑了片刻,又道:“……你走的累不累?”
海藍差點就說累啊!可她還是強忍著。
一點紅這次從袖裡摸出一把綴著寶石的匕首,道:“這個給你。”
“禮物?!給我的?你不早點說!”海藍接過匕首立馬傻笑起來。那匕首全部銀色,鞘上綴著紅色的寶石,海藍輕輕拔出,匕身光滑如鏡,邊緣更是能吹毛斷發一般。海藍愛不釋手的摸了摸匕首,朝一點紅笑道:“我很喜歡!”
一點紅見海藍不再生氣,也放下心,道:“這就是楚留香差點失手殺了我的那把匕首。”
海藍聞言一愣。
一點紅以為她又記起方才楚留香他們開的玩笑,正要說話,卻聽海藍失神道:“幸好你沒事。”不然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一點紅怔然,看見海藍低眉斂目的摸樣,竟然覺得很美。
於是他說:“你很美。”
海藍刷的抬頭,看著一點紅很是不可置信。她沒想到一點紅會對她說這句話,並且是真的。
“你……你對我說的?”
一點紅認真答道:“是。”
海藍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心裡說不上的滋味。不對啊,這話應該對曲無容說!不應該是自己,不應該是自己……可為什麼感覺非常好?!
海藍覺得自己有些失控,不知不覺腳下走的更快。
一點紅跟上她,莫名又想起那日在山城裡回想的事。沒有哪個女子在他心裡比海藍更好。當看見海藍坐在地上無助的哭泣,他會覺得心疼;而當他知道海藍是為他才哭的那樣傷心,他又覺得很愉悅。
於是一點紅又重複了一遍:“海藍,你為我擔心,我很高興。”
語氣沉著、認真,毋庸置疑。
海藍腳下一頓,然後走的更快更急。她想說自己沒有擔心他,可是海藍不喜歡自欺欺人。她如果不是擔心一點紅,怎麼會為他哭的那麼傷心?但她又為什麼擔心一點紅?海藍心裡越來越熱,她她不敢再繼續深究,她怕得到讓自己羞窘不接受的答案。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了。
兩人一路都沉默著。
海藍故意不去深想,只覺得自己需要找點什麼發洩一下情緒,現在她的腳很疼,她覺得自己發洩夠了。
“我們回去吧。”海藍說完,忽然看見一家藥鋪,於是她朝藥鋪走過去。
一點紅問:“你生病了?”
海藍嘟噥道:“我要買巴豆,毒死楚留香!”
一點紅淡笑道:“好。”
海藍本來想說你笑起來挺好看的,但她覺得今天說的已經夠多,不能再說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10:15
三十七章
海藍回到屋裡,看著手裡的劍墜發呆。
這東西她不敢送了。
一點紅今天對她說的話屈指可數,可是字字都敲在她心上。她在這裡應該是個旁觀者,可貌似自己影響了走向。她不應該去救柳無眉的,但是眼睜睜看著柳無眉悲劇的死去,她又於心不忍。說到底是她太心軟了。
還有各種各樣的事,大大小小都被她有影響……
海藍抓了抓頭髮,懊喪的趴在桌子上。
她不知道這樣究竟對不對。好在無花死了,神水宮主石觀音都死了,楚留香這個主角沒出一點兒問題……是不是說明劇情可以被拉回正軌?
但是一點紅呢?這之後並沒有再提到他如何了,他應該是和曲無容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自己只是這些形形色色人中的過客。
海藍想到此處,莫名覺得鼻酸。
她不想讓別人忘記她,她也想融入這個世界。
可是自己從來不會饑餓、口渴,不會疼痛,沒有正常人所需要的一切,註定她是個異類。海藍從來沒有想過這麼多,可是今晚忍不住去想。她當然不會因為自己異於常人而自卑,而是她萌生想和這裡的人在一起的念頭……
海藍不敢再深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忌諱什麼。
第二日的時候,蘇蓉蓉來找海藍,準備給她醫治臉上的疤痕。
蘇蓉蓉看了看海藍臉上的傷,微微含笑:“痕跡已經很淺了,再用我的藥抹幾日,要不了些時候你臉上的傷痕就會全部消褪。”
海藍摸摸臉,喜道:“多謝蓉蓉姐!”終於不用當刀疤臉了,海藍自然高興。
蘇蓉蓉笑說:“這有什麼好謝的。”
海藍道:“當然要謝!而且不止一次!當初多虧了你在我腦子後面一針,我才做了那麼久的……半正常人。”說起來海藍便覺得冥冥中自有天定,若當時不是李紅袖和宋甜兒救了自己,自己恐怕在這世間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海藍這時候想起一事來,嘀咕道:“怎麼今早無眉沒有找我一起喝冬瓜湯?”
蘇蓉蓉道:“楚大哥從神水宮帶瞭解藥給她。”
海藍點頭道:“原來如此,這下她的毒就全解了!”
兩人對視一眼笑意盈盈,皆是心照不宣。
“這些藥膏你就按今天的方法抹就好,不等用完,傷痕就可全褪。”蘇蓉蓉一邊收拾桌上的藥膏,一邊說:“明早我們便啟程回去,海藍,你日後有時間可記得來看望我們。”
海藍一驚:“明天?這麼急?”
蘇蓉蓉看她一眼,眼裡全是笑意:“本來今天就準備走的,但是……楚大哥被人下了巴豆。”海藍忍不住大笑起來,撫掌道:“妙極妙極!”
“其實他是故意中招的吧。”海藍笑夠了便歎然道。楚留香那樣的人,怎麼可能中她這種拙劣的伎倆。
蘇蓉蓉點頭道:“嗯,他說這樣你的氣就能消了。”
海藍聳肩說:“我其實睡一覺什麼氣都能消。”她是說真的,自己從來不記仇。
蘇蓉蓉離開後,海藍便去找宋甜兒和李紅袖告別。她們明日就要走了,畢竟相處這些時日極有感情。
不免又是一番叮嚀照顧。
海藍頓時覺得自己並不如想像中那麼糟糕,她至少還有很多朋友。雖然不可能和他們一輩子待在一起,但能相識,也是人生中的樂事。
海藍從李紅袖和宋甜兒的院子裡出來,正好遇見曲無容。
“無容!”海藍下意識叫住她。
曲無容回頭見是她,便問:“你在這做什麼?”
海藍說楚留香等人明早離開,她去告別。
曲無容頷首道:“說起來我也該走了。”
“啊?你也要走?不多留幾天麼?”
曲無容笑說:“我當然要離開。以前在石觀音手下,不能隨意到外面見識,現在恢復自由之身,天大地大,我想去的地方還有很多。”
海藍一想也是,但……
“無容,一點紅回來了你知道嗎?”
曲無容一愣,以為海藍又要長篇大論,忙道:“這與我沒有關係。”
海藍急了,說:“怎麼會沒關係呢!你可是……”
“我並不認識他。”曲無容皺眉,這是她這幾日對海藍語氣最嚴肅的時候。她並不笨,當然知道海藍每天在她面前念叨一點紅的原因,可問題是自己和這一點紅並沒有交集,更不會發生什麼。
曲無容覺得自己有必要給海藍講清楚,她說:“海藍,我知道你是為我打算。我曲無容是長相醜陋,但還不至於沒有人要。我喜歡一個人漂泊,不希望有他人介入我的生活。所以,海藍你不用再為我操心此事。”
海藍傻眼了。
曲無容這番話說得再清楚不過,她不用海藍拉媒,也暫時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你……你覺得一點紅不合適?”
曲無容心下不解海藍為何總將一點紅和她說在一起。曲無容看了眼海藍,道:“我不會喜歡他,他也不會喜歡我。”說完曲無容頓了頓,頗有深意的說:“海藍,你這麼關心他,難道不是因為你自己麼?”
海藍聞言一怔,慌亂抬頭否認:“我不喜歡他!”
曲無容忍不住笑了笑:“我並沒有說你喜歡他,你否認這麼快做什麼?”
海藍垂下眼,臉色發紅,半晌不說話。
“無容,你什麼時候走?”海藍自覺無力改變,強扭的瓜不甜。待他們離開,自己倒也該告別柳無眉夫婦了。
曲無容道:“明天。”
“……也走的這般著急。”海藍知道挽留不住,便不再說這種話了。她從懷裡摸出劍墜,遞給曲無容道:“這個送你。”
曲無容看了一眼,怪道:“這不是你準備送給一點紅的劍墜?我不要。”
海藍一窘,打著哈哈道:“他不要這個,你不偶爾也用劍麼?拿去吧拿去吧!”
曲無容卻不相信她這套,反說:“那我更不要了。”
海藍沒轍,只能鬱悶的將劍墜收回去,搞半天這玩意還成了雞肋。
“明天我送你一程吧。”海藍說。
曲無容道:“送在山下便可。”
海藍點點頭,抬眼道:“無容,你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儘管來找我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辭!”海藍說著還拍了拍胸口,一副義薄雲天的摸樣。
雖然曲無容來找她幫忙的可能性並不大,但曲無容還是說:“有你這番話,我安心不少。”
海藍舒了口氣,只要曲無容不推辭,她也安心不少。
她雖然對曲無容十分愧疚,卻也不至於如此承諾。但若要說還有其它原因……海藍也不願去想了。
翌日一大早海藍便起了床。
胡鐵花昨天夜裡便已經離開,而楚留香也帶著蘇蓉蓉、李紅袖和宋甜兒走了,海藍還是沒去送成。好在曲無容並不著急趕時間,海藍還來得及送她。
李家的別院也是依山而建,現下正是深秋,滿目楓紅。
海藍走在山徑上,竟然覺得心情非常舒暢,哪怕是在這離別之際。
曲無容率先開口道:“我準備先回關外一趟,將一些罌粟花種子帶給無眉。這樣她也就不必每年在外高價收購了。”
海藍點點頭:“她的毒雖然全解了,但是罌粟花留在她身上的癮解不了。”
曲無容這時方轉頭看了海藍一眼,道:“她其實並沒中毒。”
海藍怔了怔,打馬虎眼道:“哈?是麼?原來沒有中毒啊!”
“你知道的。”曲無容好笑的道:“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是石觀音弟子這種話?”
海藍愣道:“你們難道不信?”
曲無容道:“本來相信的,但是無眉那日聽見了你和楚留香等人談話,就不信了。”
海藍也想起那日,咽了咽口水:“她早就知道了?”
曲無容道:“是,所以她感激你。”
海藍撓撓頭發,歎息道:“她沒當場把我殺了便好。”
當時楚留香等人肯定知道柳無眉在偷聽,也不揭穿,也許正是因為是柳無眉親耳聽到的,所以她才更加深信不疑。倘若今日曲無容不說,海藍永遠都不會知道。
跟這些人比智商,海藍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山腳,曲無容頓下步子,轉過身道:“好了,你回去罷。”
海藍“嗯”了聲道:“那你一路小心……保重。”
曲無容不知想到了何事,抬眼緩緩道:“海藍,我知道你也許有預言的能力,但你要明白,人定勝天。並不是什麼都必須按老天的安排,也可以按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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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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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0:28
三十八章
曲無容走了。
可她說的話海藍還清晰的記得。曲無容肯這樣對她說話,心裡也是將她當做朋友了吧?海藍這樣一想,無論對這話理解多少,都是滿懷感激的。
海藍回到別院,樹蔭重重,頓時覺得四周冷清了許多。就在一天之前,這院子裡還歡聲笑語不斷,天下無不散之筵,這道理海藍明白。
悵然什麼的不適合她的性子,海藍深吸了一口氣,拍拍胸口昂首闊步朝柳無眉的院子走去。
李玉函正在和柳無眉下棋。
柳無眉執起一顆白子落下,轉了轉眼眸道:“海藍,你不會也來向我們道別罷?”
海藍笑笑,說:“你猜對了一半。”
“那還有一半是什麼?”
海藍道:“我是要走,但卻在明天。”
柳無眉頓了頓,看向李玉函。李玉函這時轉過頭對海藍道:“這麼著急?你想住幾日都沒關係。”
“我也想多賴幾天的。”海藍心裡莫名覺得難過,歎道:“我喜歡熱鬧,可你們都走了,這別院冷冷清清的,我住著也沒意思。”
柳無眉和李玉函明白了海藍的心思,他們也不會因此強求。只道:“你既然要走我們也留不住,但日後有機會隨時來找我們便是。”
海藍揚臉笑道:“沒問題!我以後可是要走遍所有地方!”
李玉函不知想到了何事,突然說道:“既如此,紅兄便可和你同行了。”
“啊?他……他還沒走?!”海藍心裡又開始慌了。她明明可以很鎮定,但是聽見一點紅名字就立馬亂了陣腳,海藍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病了!
柳無眉微微笑道:“他本來昨晚和胡鐵花一起離開的,但半路又折了回來,說是等你。”
“我有什麼好等的……哈,嗯……等我幹什麼……”海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胡亂嗯嗯啊啊了幾句。抬眼一看柳無眉笑的一臉促狹,海藍當即轉過身道:“我這就去問問他!”話未說完,人便逃似的跑了。
別院裡有很大一汪湖。
而海藍此時便站在湖邊,她覺得很亂,但不知是腦子亂還是心亂。秋天的湖水已經很涼了,海藍剛好覺得可以給自己清醒清醒,於是她縱身跳了進去。
冰冷刺骨的湖水對她來說沒什麼感覺,海藍悶在水裡,努力平復心神,心裡終於好了些。
她對一點紅維護,對曲無容愧疚,幾日的焦躁,不正是因為這樣自己對一點紅有了邪念麼!?其實答案很顯而易見,只是海藍下意識的逃避。
如今點明,倒不那麼糾結了。罪過罪過……海藍心裡默念了幾遍,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看上的一點紅。
也許是第一次相見他救了自己?
也許是他護送自己的路上?
也許是在那水潭中?
也許是很久很久以前,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時候?
……
湖底很安靜,很合適沉思。
海藍起初是腦子有問題,可她腦子好了並沒有忘記那些點點滴滴。她表面一直不在乎,可私心裡比誰都維護一點紅,都關心他。哪怕是給曲無容拉媒,也是真的希望兩人在一起,雖然那時候心裡會不舒服,但只要看著他們開心,自己這點不舒服壓根兒無所謂。
海藍仔細想了想,自從和一點紅相處,她就莫名主動的對他好。除了因為自己知道他的身世,那一點點同情心氾濫,更多的是……對他真的有好感吧。
海藍從懷裡取出那把銀色的小匕首,想起那日一點紅對自己說的話,心裡怦怦直跳。他那種性格種人,肯對自己說那樣的話,是不是代表也對自己有感覺?!
海藍正要細想,卻忽然聽見嘩啦一聲,她心下一驚,以為這湖底有水怪!正要浮上去,便被人一把拉住胳膊給提到水面。
一點紅身上也被湖水打濕了,兩鬢的頭髮濕漉漉的。
海藍眨了眨眼,覺得這幕似曾相識,立馬便想到在水潭那日,兩人也是這般狼狽。
一點紅問道:“你跳湖做什麼?”他緊緊抓著海藍胳膊,連自己也沒察覺。
海藍看著他愣了下,然後笑了。
曲無容不稀罕一點紅了,她稀罕!
海藍這時方有些明白曲無容臨走之前說的話了。自己雖然知劇情,但更重要是自己也為其中一份子,自己不是旁觀者,而是身在局中,與誰都沒有分別。這般一想,海藍心裡頓時豁然開朗!
是了!既然如此,她為什麼偏要和自己心意過不去?
她喜歡一點紅,喜歡就是喜歡,真心喜歡。
海藍喜歡他和別人無關,對於自己的心,她從來都看得明白,一點紅要是也喜歡自己,那就再好不過了!
一點紅見她一直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看著他,好像失了魂,不由擔憂:“海藍?”
海藍被一點紅喚了聲回過神,卻又愣愣的盯著他。
……不就是表白麼!
一點紅看她好像並不願說,也不強求,正要讓她回房免得著涼,海藍卻一把將他手握住——
“來!跳湖!”
說完就拖著一點紅咚的跳進去。
……
海藍回到湖裡頓時覺得踏實多了,扭頭看一點紅,而一點紅也看著她,那眼神分明就是出什麼大事了?!
海藍咬了咬牙,下一刻就伸手摟住了一點紅的脖子。
她感覺四周的湖水都在發燙,不過誰也不會發現她在臉紅。
一點紅渾身一僵,任由海藍掛在他身上,也不知是呆了木了,沒一點反應。海藍心裡急了,她都這麼不矜持了一點紅還不明白麼?!於是她終於忍不住捧著一點紅的臉,湊上前親了一口。
又快又淺。
可就是這麼做了。
海藍忽然記起一點紅和自己不一樣,這湖水怕是冷的要死,一邊責備自己粗心大意,一邊忙將一點紅推上岸,可她自己又差點滑進去,好在一點紅不發愣了,手快拉住她。
幾乎就隔著一層紙。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不做聲了。
一點紅道:“你先說。”
海藍“呃”了一聲,臉色微紅,擠出話問:“你……你喜歡吃魚嗎?”
“……不喜歡。”
“我喜歡吃魚,你要記得。”
一點紅怔了怔,然後點頭表示記住了。
海藍繼續問:“那把匕首……上面太多寶石了,不會是你故意鑲上去的吧?”
當然不是。
海藍自己在心裡就回答了,可她不是沒話找話麼!
一點紅果不其然的道:“不是。匕首是楚留香從水母陰姬那裡所得……”
“嗯嗯,我懂了。”海藍說完,飛快的看了眼一點紅,又問:“你覺得無容怎麼樣?”海藍此話一出,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這都問的什麼亂七八糟!
一點紅不知海藍為什麼突然提起曲無容,只道:“我和她並無交集。”
咦?這句話怪耳熟的……海藍心裡嘀咕了一句,卻忍不住道:“那如果你們有交集,你會喜歡她她麼?”
一點紅聞言一震,想也不想便道:“不會。”
海藍瞟向他,小聲追問:“……為什麼?”
一點紅道:“因為我先遇見了你。”
海藍只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是沒有!待反應過來一點紅話裡的意思,頓時便覺自己三魂七魄都出了竅,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海藍當然是高興,非常非常的高興,她忍不住朝一點紅看去,卻發現一點紅並沒有看著她,而是將頭側向一邊,臉上的表情並無多少變化。
可緊握的雙手卻出賣了他。
海藍一看,頓時樂了。
他比自己還緊張。
人就是這樣奇怪,看見別人比自己不如,就會放心很多,自我安慰。不管是對待事情,還是對待感情。
海藍心下安穩了,朝一點紅傻笑著問:“你喜歡吃冬瓜嗎?”
“……不喜歡。”
“巧了,我也不喜歡!”
海藍又問:“你喜歡喝茶嗎?”
“尚可。”
“我也是。”
海藍問:“你喜歡下棋嗎?”
“……未曾學過。”
海藍笑道:“我會下棋,教你好不好?”
“好。”
一點紅這時看向海藍,等她繼續問下去。
海藍覺得自己不能再胡扯了,她問:“你……你喜歡……撓背麼?”
“……不喜歡。”
“我喜歡別人給我撓背。”海藍憋口氣,目光灼灼的看著一點紅道:“你願不願意……以後給我撓背?”
這一句話本是滑稽至極,可當海藍懷著別般心情說出口的時,竟然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一點紅也愣愣的站在原地,像是被人點了穴。於是海藍還真的以為有人在她告白的時候搞偷襲,急忙扳住一點紅肩膀搖晃:“不是吧!被點穴了!?你到底願不願意願不願意啊?!”
一點紅心下自然驚喜交加不能言語,但面上依舊雷打不動的鎮定。即使是心動的人告訴他,她也喜歡他的。
“海藍,我願意。”一點紅輕輕覆住海藍的手,似歎似喜的道。
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兩情相悅,兩廂情願。
海藍覺得沒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事了,滿心的歡喜,滿心的快樂。她想矜持一點,但還是忍不住伸手一把抱住一點紅,做了自己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
溫暖又踏實。
“我又吃你豆腐了,你介不介意?”算了算,自己在水底調戲了他整整兩次,唔,說不定以後還會增加。
一點紅反手也抱住她,顯然也想起水潭的事,淡笑著說:“不介意。”
海藍聽他語氣,知道他在笑,便道:“你就應該多笑笑,別整日板著個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欠你錢沒還!”
一點紅歎道:“習慣,改不過來。”
“我才不信。”海藍抿著唇說:“以後我讓你每天呱呱笑的合不攏嘴!”
“海藍……”
“來,呱呱的給我笑兩下!”
“……那是烏鴉。”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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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9-12-28 00:10:40
三十九章
一輛青蓋馬車從小路盡頭軋軋行來,車頭坐著一男一女。女子身穿鵝黃衫裙,滿面春風,伸手撥著懷裡的琵琶。她身旁的男子雖然無甚表情,但眼底也盡是笑意。
秋風卷著落葉,撲簌簌落在兩人衣襟。
如果不將鏡頭拉近,那是多麼和諧溫暖的一幕啊……
“我的熱情~嘿!好像一把火~嘿!燃燒了整個沙漠!!!”
“……”
“藥藥藥!切克鬧!是誰在唱歌!溫暖了寂寞!白雲悠悠藍天依舊淚水在漂泊!!!”
“……”
“北風啊拿個錘,雪花啊拿個瓢……”海藍唱著唱著怎麼覺得詞兒不對,於是停下破鑼嗓子。她幹嚎了半天,把琵琶當吉他,橫在胸前一通亂彈。這會兒不唱了,覺得該調查下她唯一聽眾的意見。
海藍湊過去問:“好不好聽?!”
一點紅直截了當的說:“不好聽。”
海藍本來將琵琶擱下,聽一點紅這話,神色一轉又拿了起來,反而得意洋洋的說:“我再給你來一首!咳咳,聽好了!”
“素上的鳥兒成雙對,鹿水青三帶笑顏……”
“順手擇下花一朵……”海藍從馬車上撿了一片楓葉,捏著嗓子繼續唱:“我與梁子戴發間……”
一點紅忍俊不禁,伸手將那片葉子拿了下來。
海藍本想接著唱,可想起下兩句是“夫妻雙雙把家還”,她雖然臉皮比一點紅厚,但這麼講還是不好意思。只得飛快的唱:“你耕田來你織布,你挑水來你澆園,你煮飯來你洗衣,你砸鍋來你賣鐵……”
一點紅咳了咳,看著海藍好笑道:“這是什麼歌?”
“好聽吧?”
一點紅不忍再打擊她,點了點頭說:“嗯。”
海藍美滋滋的放下琵琶,說道:“這歌名叫……呃,‘砸鍋賣鐵把債還’!估計這歌的主人公借了人家高利貸,歌詞裡面又要織布又要耕田,煮飯洗衣就為了還債,真是慘啊!”
一點紅皺了皺眉:“那還是不要唱了。”
海藍無所謂的擺擺手,說:“這有什麼,以前我和我姐姐憑這首歌可是唱遍天下無敵手。”
“你姐姐?”
海藍一頓,本來的好心情暫態有些沉重,說起來好久好久沒和她姐說過話了。
一點紅也知道自己提起不該提的,愣了愣,道:“海藍……”
“我很想他們。”海藍歎了口氣,靠在一點紅肩膀上,仿佛這樣才能安穩些,海藍又重複了一遍:“我很想他們,我想我姐,我想我弟弟。”
兩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也不短了,海藍好像總能瞭解一點紅的一切,而一點紅對海藍卻知之甚少。一點紅怔忪道:“他們在哪裡?我陪你去。”
海藍搖了搖頭,說:“我可能一輩子都看不見他們了。”除非是自己回去,可這樣……一點紅怎麼辦?海藍被這個想法驚出了一身冷汗,差點從馬車上滾下去。
好在一點紅扶住了她,見她臉色發白,不由擔心道:“你怎麼了?”
海藍緩了緩氣,拍拍他手說:“我沒事……可能唱太久歌,餓了!我進裡面找點吃的。”說完也不等一點紅表態,就撩開簾子鑽了進去。
車廂裡放著很多水果、糕點,還有各種各樣的小玩意。
海藍和一點紅作別柳無眉夫婦時,其實並沒有帶多少行李。但海藍想著好不容易來蘇州一趟,還沒逛過呢,二話不說就拖著一點紅去街上掃蕩了一堆東西,不管有用沒用。後來實在放不下了,才雇了輛馬車。
海藍拿了個桔子剝起來,一邊剝一邊想:柳無眉的事情算是處理完了,除了她拐跑一點紅之外,其它的都沒什麼問題。反正這個世界主角光環是屬於楚留香,她原本設想一個人在這裡打打醬油,現在嘛,還得拖上一點紅。
方才想起姐姐和弟弟,海藍著實心裡難受,沒有誰會不去思念自己家人。海藍甩了甩頭,她可不能這樣多愁善感,自己姐姐弟弟不都活在世上好好的麼,又不是死了,自己萬不能再因此擾亂心神。再說了,現在她和一點紅在一起,怎麼也不會孤單一人在這世上。
海藍想通這點,心情瞬間好了許多。她就是這樣,從來只往好的方面去想,拖泥帶水鑽牛角尖什麼的……有多遠就滾多遠吧!!
海藍又重新坐回一點紅身邊,見一點紅要說話順手塞了瓣桔子給他。
“你別那副表情,我心情好著呢!”海藍低頭又開始剝剝桔子,笑道:“一點紅,我曾經給你說過我弟弟吧?”
海藍既然說自己心情好,那就一定是心情好。
一點紅不會去質疑她話裡真假,因為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是說起過,你病還未好的時候,便扮作過他。”
海藍笑眯眯道:“嗯!我弟可好了,從小便比我們聰明,對我們兩個姐姐包容的不得了,不清楚的肯定以為他才是家中長子。”
一點紅不插話,等海藍繼續說下去。
“說起來你和我弟弟的名字裡皆有個‘一’字,他叫又一村,你叫一點紅,都是古古怪怪的。”海藍頓了頓,接著道:“不過都是我最重視的人。”
一點紅聞言不由聳然動容,看著海藍極為認真的道:“你也是。”
海藍忍不住彎起唇角,反而卻嘟噥道:“大白天的別肉麻。”
“我再給你說說我姐吧。我姐那人脾氣火爆,動不動就愛吼人揍人,像個噴火龍。”也不管一點紅懂不懂噴火龍是什麼東西,海藍繼續道:“小時候我不知道被她揍過多少次。有回我姐不小心把我牙給打掉了,流了好多血,我都沒哭,她反而嚇的渾身哆嗦,將又一村找來說我馬上要死了,快些準備後事……”
“後來如何了?”
海藍“唔”了聲,道:“弟弟將她呵斥了一頓,然後三天不給她吃肉。我倒沒什麼,就是那之後講話老是漏風……”
一點紅聽到這裡低低笑了起來。
海藍瞪他一眼,佯怒道:“不許笑!”剛說完,自己卻也禁不住笑了。
然後海藍便跟他將自己小時候的事,儘量找一點紅能夠理解的來說,從三姐弟到她老爹老媽爺爺奶奶同學親戚……就連以前社區的惡門衛都告訴他。
海藍不是話嘮,她只是想讓一點紅瞭解她的過去。
而一點紅這時方也明白海藍的意思,心下不由一暖。
“怪不得你當初將我喚作你親舅老爺。”一點紅思及兩人初見,海藍開口的第一句就是這話,不禁覺得好笑。
海藍皺皺鼻子說:“那‘親舅老爺’給我留下的陰影太深了!”說完,海藍也想起兩人在“半天風”客棧首次相遇。自己當時神志不清,卻也是念著一點紅救過自己、對自己的好。卻未曾想如今兩人走到這個地步。
海藍忽的側過頭,目不轉睛的盯著一點紅。
一點紅被她看的不好意思,撇過臉問:“你看什麼?”
海藍看了半晌,才說出結論:“你變了好多。”
一點紅怔了怔,沒有作答。
海藍回憶道:“記得你當時走進客棧,就像走進來一個冰箱……呃,冰山。雖然不說話,但也將那群人嚇的夠嗆……”海藍說道這不禁撓了撓頭發:“我當時怎麼就那麼不怕死,叫你親舅老爺呢?”
一點紅搖了搖頭道:“就算你當時不叫我,我也會救你的。”海藍正滿臉放光,就聽一點紅又說:“畢竟楚留香認出了你。”
海藍不樂意了,問:“那要是楚留香不認識我,你會不會救?”
一點紅想了想,遲疑著說:“……不會。”
海藍並沒有生氣,一點紅的答案反而在她意料之中。如果見誰都救,他就應該是三好青年,而不是一點紅。
“海藍,你不要生氣,其實……”
“你哪裡看出我生氣了?我又不是氣包子。我要是真的生氣,就直接一腳把你踢下車去!”海藍扯過他手臂抱在懷裡,歎口氣道:“那時候你不是不認識我麼,現在你要是再敢不救我……那我……我也只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了。”
不救又能怎樣,她不忍心傷害一點紅,更不可能殺了他。
一點紅道:“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語氣堅定不移。
海藍扭頭哼了聲,心下卻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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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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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1:01
四十章
海藍雖然對這裡非常熟悉,但也僅限於楚留香周遭,更多的是一頭霧水。
例如,她現在根本不知道這個松江府是個什麼地方。
“松江府?好玩兒嗎?”海藍伸著脖子,打量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她不過是在馬車裡睡了一覺,醒來就已經在這城中了。
在一點紅看來,每個城鎮都一樣。他想了片刻,道:“三清道觀,首陵山,秀野橋下的鱸魚。”
“鱸魚?”海藍直接忽視了前面的道觀啊山啊,兩眼放光道:“我要吃鱸魚!清蒸的紅燒的油炸的紅膾的……通通來一發!”
一點紅微笑著道:“好。”
海藍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她雖然一直不餓,但嘴饞的越來越厲害,不知道以後會不會變成一個大胖子。
“我們吃完了鱸魚,就去爬山,爬完山就去道觀裡看和尚……”海藍正扳著指頭盤算著,突然聽得一陣急促的蹄響,和一個剽悍的聲音大罵滾開。海藍尚未反應過來,便覺腰間一緊,腳下淩空,她還沒來得及叫媽呀,人便已經穩穩站在地上。
幾乎同一時間,那馬車車頂便“啪”的一聲裂開,木屑紛飛。
“我叫你們滾開沒聽見麼?!”只見一個頭戴紅紗斗笠,身穿紅衣的女子拿著鞭子朝一點紅和海藍吼道,她身下的驢子不安的刨了刨蹄子。
一點紅面色如鐵,冷冷的朝那女子看了眼。
既像風刀霜刃般的寒凜,又像古樹盤根般堅定。
那女子正是一身鬼火亂冒,被一點紅眼神瞧住,心下竟不由得生出怯意。可她不過片刻便又恢復先前那番的囂張跋扈,朝一點紅吼道:“看什麼看!再看我就把你眼珠挖出來喂狗!”
海藍雖已是腳踏實地,可心裡依舊驚魂未定。當聽到這女子對一點紅口出狂言,她立馬清醒了,隨即便是怒意滔天。
敢罵我相好,活不耐煩了!
“豈有此理!”海藍上前兩步,挽起兩邊袖子還道:“你這潑婦還有理了!大白天在街上橫衝直撞,你以為你是驢啊!”
那女子沒想到海藍竟然不怕,冷哼了聲,抬手就朝海藍一鞭抽過去。
這一鞭子又狠又快,海藍不會武功,只看得見一道黑影,還沒回過神那鞭子就已近在眼前。
鞭子當然傷不到海藍身上,因為一點紅在她身邊。
海藍也壓根兒沒有害怕,因為一點紅在她身邊。
一點紅左手將鞭稍牢牢捉在手裡,右手正要去摸懸在腰上的劍。這女子所作所為,他足以殺她無數次。
海藍一驚,連忙按住他手,搖了搖頭。
她不是聖母瑪利亞附體,只是覺得用不著為了些口角就殺人吧,這樣不好,不好。更何況,她不願意見到一點紅殺人。
那女子用力想將鞭子抽出來,奈何一點紅拽的太緊,像是磐石般,穩如泰山巋然不動。
海藍瞧了個明白,狗仗人勢的站出來……啊不,洋洋得意的站出來,叉腰道:“別以為騎了一頭驢就了不得,你懂不懂溫良恭儉讓五個字怎麼寫的?”
“弄壞了我們馬車,你必須賠償,給你少算點,五百兩就夠了。要金子!”
“還有,你到底是不是個女子?說話做事潑辣粗魯,活該你臉上蒙塊布沒人要!”
一點紅聽到這,頗為古怪的看了眼海藍。
“你大白天蒙布想搶劫誰?你快速速招來!”
“我知道了,你肯定長的太醜羞於見人……該不會和這驢子是親戚吧?”
“你……”
“死丫頭!你閉嘴!!”那女子先前一直運功從一點紅手中奪鞭子,沒空回嘴,這時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一點紅的對手,索性朝海藍大罵:“你今日敢這麼侮辱我,可知道我爹是誰?!”
海藍頓時呆住了,指著女子驚叫道:“難道是李剛!!!”
女子一愣,隨即怒道:“我姓薛!”說著伸手揭開臉上的斗笠,露出一張傾國傾城風魔萬千的……馬臉。
“哈哈哈!”海藍指著女子大笑:“果然被我說中了,和驢子是親戚啊!”這番話倒是將她姐的樣子學了個十成十。
女子不僅一張馬臉,而且眼睛似綠豆嘴巴像河馬,面上全是刷白刷白的粉。若說海藍至今見過誰比一點紅還白,非這位莫屬。
“你這會兒笑的出來,到時候別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我是被你這幅尊容嚇死的啊!”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
“哈哈哈哈……我哪知道你是哪把夜壺!”
“我是薛紅紅!!”
“哈……哈,哈哈,哈哈哈。”海藍一噎,笑聲也越來越小,到最後終於連笑都笑不出了。
海藍又將“松江府”三個字兒來來回回嚼了幾遍,猛然想起楚留香便是去了一個地兒討鱸魚吃。是不是松江府她不確定,但這鱸魚絕對錯不了。再加上眼前這人正是薛紅紅,只能說她太走運了,在街上安安穩穩的坐個馬車,都主動有事情找上門……
薛紅紅不可怕。
可怕的是她爹。
“別怕。”一點紅上前,在海藍身邊輕聲道。
似乎比任何言語都有安定的力量,海藍轉過頭說:“我才不怕她!不就是仗著自己爹是‘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麼。”
薛紅紅見海藍知道她爹,不禁昂起頭,輕蔑道:“既然知道我爹是誰,還不快給我磕頭認錯!興許我一高興,就不殺你。”
“啊哈,那還真謝您了。”海藍才不相信薛紅紅會這麼好心。
果不其然,薛紅紅接著便道:“我最多撕爛你的嘴,將你賣到窯子去!”她話音未落,脖上便覺一涼,不知何時,一點紅的劍尖已經抵在她喉間。
薛紅紅脖子發麻,後背更是冷汗涔涔,動也不敢動。
海藍好久沒看見一點紅出手,可他出手自己又看不清。雖然薛紅紅蠻不講理,但不可能真把她殺了。她於是上前拉著一點紅退了幾步,對薛紅紅冷笑道:“估計你到了窯子也只配給人推磨!”海藍說完,也不想再和薛紅紅吵下去。不說圍觀的越來越多,萬一薛紅紅真將他老爹找來,她和一點紅可就凶多吉少了。
薛紅紅卻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從小到大,知道她身份的人哪個對她不是畢恭畢敬。說她潑婦也真潑,說她傻拉吧唧也真傻。
薛紅紅道:“你們是除了楚留香之外敢再和我叫板的人。”
海藍心下一轉,隱隱想起了什麼。
薛紅紅又對海藍道:“我絕對不會放過你。”說完她伸手扯了扯鞭子,卻沒有用一絲內力,反而像是打情罵俏……
“你叫什麼名字?我瞧你武功不在我之下啊……”薛紅紅朝一點紅跑了個眼神兒,笑道:“你若是肯認錯,我就不追究你的責任!”
海藍面無表情的伸手,遮住一點紅的眼睛。
一點紅:“……”
“別看,免得吐。”海藍此時真想吐薛紅紅一臉狗屎啊!
不過此時她心裡也有了計較,方才從薛紅紅話中可以知道她應該是見過楚留香了,那他們現在現下扮演的又是什麼角色?
海藍仔細的回想一遍細節,又看了看薛紅紅的裝扮,腦中猛然靈光一閃。
她忽然踮起腳,朝人群中一個方向喊道:“楚留香!楚留香!”
薛紅紅果然神色一遍,忙順著海藍的視線張望:“楚留香來了?他在哪!?”
“哎呀!他往橋上去了!”海藍跺了跺腳,又朝那邊揮手:“楚留香,你別跑啊!”
薛紅紅聞言哪裡還管得上海藍和一點紅,將鞭子一摔,對兩人怒目而視道:“等我回來再找你們算帳!”說完便一拍驢屁股,急急忙忙朝橋上追去。
一點紅立刻將那鞭子扔開,仿佛沾有什麼劇毒。
海藍忍不住笑起來,對一點紅眨眼道:“美人送的,幹嘛不收著?”
一點紅無奈的看了眼她。
海藍也不逗他了,歎了口氣道:“我們說不定惹上了個大麻煩。”
一點紅微微怔然,然後對她說:“別怕。”
“你都說了兩遍了,而且兩遍都不肯換個詞,有你這麼安慰人的嘛?”海藍嘟囔了一句,心裡卻是比吃了蜜還甜。
她就是喜歡一點紅這樣,不花言巧語,卻莫名蠱惑人心。
一點紅也知道海藍這句話是撒嬌,笑著問道:“楚留香方才真的在此?”
海藍狡黠的說:“笨!當然是騙那個臭潑婦的!”頓了頓又道:“不過楚留香現下還真在這松江府。”
“你如何知道?”
海藍板起臉說:“我可是一個偉大的預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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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1:14
四十一章
海藍私心裡是極其不希望再涉足楚留香的事,這個世界的爛攤子都該歸他,自己和一點紅就該打打醬油遊山玩水。
於是海藍決定吃完鱸魚就走,萬不能在這松江府上待久了。
“多吃點多吃點!”海藍不停的往一點紅碗裡布菜,她才不要以後走出去自己比一點紅還威武雄壯。
一點紅卻看著碗愣神,絲毫沒發覺碗裡的菜已經多的堆不下了。
“你怎麼了?”
一點紅這才回過神,看了眼海藍,又移開視線,道:“沒事。”
沒事才怪!
海藍心裡納悶兒,是薛紅紅把他嚇著了還是自己把他惹著了?可一點紅又不可能和她嘔氣之類,思來想去,海藍斷定一點紅是有了心事。她仔細想了想方才談話,努力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琢磨半晌,還真被她蒙出來了。
“一點紅?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何能預知事情?”海藍不確定的問。
一點紅聞言微怔,他沒想到海藍這麼快就明白了,或者說海藍一直都很瞭解他,比他自己還瞭解。一點紅看著海藍點頭,說:“是。”
海藍鬆了口氣。
若是一點紅繼續彆扭,她還真不知如何是好。但一點紅不是那種藏著掖著的人,有問題就說出來,知道瞞在心裡對兩人都無好處。海藍本來就想將自己的事全部告訴他,可是不知從何開口。
海藍拎起桌上的魚骨頭,看著魚骨頭歎氣問道:“魚啊魚啊,你可知你生下來便是被人吃掉的命運麼?”海藍又捏著嗓子自己回答:“我不知道不知道,如果知道打死我也不去咬鉤啦!”
一點紅看向海藍,眸光閃動。
海藍支著下巴,繼續歎氣說:“我也是啊,沒有人能預料自己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海藍搖著魚骨頭,聲音一下拔高:“什麼?!你能預知這麼多事,竟然不能預知自己?!”海藍道:“當然不能!我所知的都是來自一本書,那書也不盡詳細,只是多多少少有些提及罷了。你要是問我其它,我也是一無所知啊。”
海藍把魚骨頭伸到一點紅面前晃了晃,眨著眼問:“一點紅,一點紅,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一點紅忍不住笑了,搖了搖頭說:“本來有,現在沒有了。”
海藍繼續尖著嗓子道:“那你有沒有覺得海藍很聰明很賢慧很善解人意呀?”
一點紅笑道:“有。”
“那你喜不喜歡海藍呀?”
“喜歡。”
海藍一把扔開魚骨頭,撲向一點紅,抱著他胳膊笑道:“海藍也喜歡你!”
於是一場本來很難解釋的事情,在海藍的插科打諢之下化解於無形。
後來一點紅告訴海藍,在沙漠的時候,他和楚留香都懷疑過海藍不是人……
海藍囧了:“我有手有腳的,不是人難道是狗熊嗎?”
一點紅皺了皺眉,道:“你幾天不吃不喝,身體卻沒有一點異常,當時我們便懷疑你是……妖。”
“妖……”海藍看著他瞪大了眼問:“什麼妖?”
一點紅想起當時海藍說她討厭水,而且又愛吃魚,默了片刻方答道:“貓妖。”
海藍:“……”
馬車被薛紅紅弄散架了,而海藍又不會騎馬,只得再去置辦一輛。於是海藍又忍不住買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可她準備再買琵琶的時候,被一點紅義正言辭的阻止了。
一切準備妥當已是日頭偏西,海藍卻催促一點紅快快出城。一點紅也明白海藍的意思,再不停留。
海藍眼看出了城,心裡頓時一塊大石落地。
他們此行決定前往杭州。一是海藍私心想去玩,二是天氣越來越冷,她要往南邊去。
松江城外有一座山,名曰首陵。
海藍本來還想和一點紅在松江府多逗留幾天,爬爬山吃吃魚之類,如此匆匆忙忙離開也確實遺憾。聽說去杭州有兩條路,一條是正正當當的官道,另一條便是從首陵山下繞過。
當一點紅問海藍想走哪條路的時候,海藍腦子一抽,就說了首陵山。
但她轉念一想,反正都已經離開松江府了,麻煩也不會再跟著她,心情又好起來。
可她還是高興太早了。
海藍咬牙切齒的看著地上的楚留香,雙手緊握,生怕控制不住掐死他。
楚留香的衣襟上染滿了鮮血,臉色蒼白的昏迷在地,根本不知道有人這時候想殺他的心都有了。
“海藍,你快將馬車上的東西挪開,我扶楚兄上去。”
海藍跺了跺腳,還是依言行事。
她本以為甩開了薛紅紅這個麻煩,豈不料撿到一個更大的麻煩。
楚留香啊楚留香,你為何就出現的這麼巧!海藍本來正和一點紅說這話,突然傳來沙沙聲響,只見一個人順著山坡滾了下來,躺在路中間不再動彈。
正是楚留香。
一點紅趕緊下車給他點穴止血,然後便有了以上那一幕。
海藍愣了一下,也終於想起楚留香是被誰所傷,她也知道楚留香絕對不會死。因為接下來他會遇見丐幫的兩個弟子,然後被其所救,再慢慢進行接下來的事。
但這些全被打亂了,因為救他的人成了一點紅。
海藍幽怨的看了過去,總不可能這會兒跑過去一腳踹飛楚留香,然後對一點紅說:咱們不用管他!楚留香死不了的!
就算知道海藍能夠預知,一點紅也不會同意的。所以海藍只能歎氣,任由楚留香霸佔他們的馬車。
這方圓十裡都不會再有城鎮,所以只能駕車再回松江府。
海藍捶了下馬屁股,哀叫道:“作孽啊!!!”
一點紅看她一眼,以為她在為楚留香鳴不平,於是說道:“他不會死。”
海藍覺得煩啊,歎氣說:“楚留香是個大麻煩精,哪裡有他,哪裡就有事。”
一點紅知道海藍所言不差。
“我不想惹一身麻煩,也不想你惹。”
一點紅頷首。
“我們把他治好就走吧。”
一點紅道:“聽你的。”
海藍開心的笑了。
楚留香醒過來的時候,沒想到看見的是一點紅。
他詫異的道:“你怎麼會在此?”
一點紅尚未開口,海藍便端著藥走進屋,朝他白了一眼:“就許你來松江府,我們來不得?”將藥碗遞給楚留香後,又說:“不過我們馬上就要走了。”
“海藍?”楚留香更驚訝了。
遇到一點紅已經是不可思議,沒想到還看見了海藍。楚留香是聰明人,他的眼睛更聰明,所以只只愣了片刻便什麼都懂了。
“恭喜。”
一點紅愣了愣,然後微微笑說:“嗯。”
海藍面色一燙,朝楚留香瞪著眼道:“你先恭喜你自己沒被閻王收走吧!”
楚留香笑道:“閻王嫌我他煩,不樂意收我。”
一點紅將他和海藍只是順路來到這裡的事告訴楚留香,楚留香隨即也將自己來松江府找左輕侯,然後被捲入一場陰謀的事說與他們。
海藍自是知曉的,可聽當事人再講一遍又有趣多了。
一點紅皺眉道:“你說有人要殺你?”
楚留香道:“不錯,而且這人你最熟悉。”
一點紅怔然,想必也知道楚留香口中的那人是誰,神色複雜道:“……你可查出他的身份?”
“暫時沒有,但絕對和薛衣人有關。”楚留香說完,看向一點紅道:“紅兄,你可想知道他是誰?”
海藍脫口便說:“他不想知道!”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
養他二十多年的人,教他二十多年的人,利用他二十多年的人……一點紅會不想知道?
一點紅囁嚅兩下,終是沒有開口。
海藍莫名有些焦躁,心裡不停安慰自己,不就是薛笑人麼,一個炮灰罷了,難道還能翻起什麼風浪?心一橫,便說:“留下來吧。”語畢便覺嘴裡有些發苦。
她還是不忍心拂了一點紅的意。
一點紅一僵,側頭看向海藍,眼神裡似乎包含千言萬語,而無從表述。
可海藍都清楚。
她做了個鬼臉,朝楚留香橫了一眼:“我們留下看熱鬧就是了,才不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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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1:31
四十二章
可海藍又料錯了。
她說不幫楚留香,不可能真的不幫。
楚留香傷勢稍好,便拜託了兩人四件事。
“第一件事,我希望海藍你能幫我打聽葉盛蘭此人。”楚留香沉吟片刻,方才說道。
海藍愣愣,她當然知道葉盛蘭是誰在哪幹了什麼事,但楚留香為何一來就拜託她?
“你不是該拜託一點紅才對麼?”
楚留香也不回答,只看著她笑說:“因為你肯定知道。”
海藍不說話了。
楚留香看著她問:“那你猜猜我接下來會拜託您三件什麼事?”海藍想了想道:“將‘丁家雙劍’的丁老二騙回家去,盯住薛家莊的二公子薛斌,還有……挖墳。”
一點紅聞言不禁看向楚留香,似乎在證實海藍話中錯對。
楚留香說:“你只說中了一件事。”
海藍這下大吃一驚,瞪著眼道:“怎麼可能?!”
“看來你的預言術也不那般頂用了。”楚留香笑著又道:“薛斌不用盯他,他的事我大約已經清楚了。墳不用挖,因為我也清楚了。”
海藍百思不得其解:“那你要拜託我什麼事?”
楚留香道:“其一,去施家莊,幫我取下施家莊女兒身上的玉佩;其二,告訴真正的施家莊女兒,我並不介意有人設計我。”
海藍皺了皺眉,覺得楚留香果然是非常的聰明,可原本沒有這些啊。
“取那玉佩幹什麼?”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因為石繡雲。”
海藍頓時無語,敢情楚留香關鍵時刻還不忘把妹子,把人家玉佩取回來博美人一笑。而一點紅在旁邊看兩人交談,內容卻是一頭霧水,薛斌也好石繡雲也罷,他一個都不認識。
海藍知道他肯定不明白,湊過去對他說:“我等會兒慢慢講給你聽。”
一點紅和海藍去找葉盛蘭了。
兩人並肩走在街上,海藍嘰嘰喳喳的給一點紅講述楚留香的事蹟,一點紅則靜靜的聽著。
“楚留香來到左輕侯府上,卻聽聞左輕侯的女兒左明珠已死,並且親眼見到左明珠詐屍,然後魂魄變成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施家莊的已死的女兒施茵。”海藍頓了頓,又重重說道:“借屍還魂是無稽之談,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不可信。”最後一句話也不知是在說左明珠施茵,還是說給她自己。
一點紅倒沒想到海藍的想法,只是覺得疑惑:“那究竟是何原因?”
海藍道:“所以左輕侯就托楚留香來幫他查這件事情。楚留香後來瞭解到,左明珠被指了一門婚事,男方便是‘丁家雙劍’的公子,施茵也被指了一門婚事,男方卻是薛衣人的兒子薛斌。兩個女子都心有所鐘,不想嫁給自己不愛的人,於是故意裝死演了這麼一齣戲。”
一點紅還是不甚明瞭:“葉盛蘭又是誰?楚留香為何要我們打聽他?”
“葉盛蘭是個唱戲的。”海藍眨了眨眼道:“也是施茵真正喜歡的人。其實這件事很簡單,施茵喜歡唱戲的葉盛蘭,左明珠喜歡的是薛斌,所以才借自己的‘屍’還施茵的‘魂’。左明珠變成了施茵,不就可以嫁給薛斌了麼?”
“可施茵詐死,她的屍體怎辦?”
海藍道:“你方才聽見楚留香提起過石繡雲了吧?”
一點紅點頭。
海藍又說:“現在施家莊上施茵的屍體,便是石繡雲姐姐的。”如此,屍體的事情也有瞭解釋。
一點紅愣了愣,可還是覺得不對,可他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
海藍看他神色,眼珠一轉,繼續道:“這佈局雖然巧妙,但還需有人配合。例如為左明珠確診死亡的大夫,守靈的丫鬟媽子,有了他們的配合,此事才算真的天衣無縫了。”
“原來如此。”一點紅恍然而笑,海藍總能猜中他心裡想什麼,並且很快的為他解釋,他覺得這樣很好很好。
一點紅道:“但她們這佈局實在大膽,不管其中哪一環出了問題都是行不通的。”海藍“嗯”了聲,看著他眨眼道:“為了所愛的人,這點冒險並不算什麼。”
一點紅心間一熱,還沒說話,便覺右手被人握住,海藍低著頭道:“要是我,我也願意的。”一點紅沒有說話,只是將海藍的手緊緊反握。
他沉默寡言的性子很難改變,但海藍知道他是在意自己的,這樣海藍就很滿足了。
海藍雖然對事情知曉甚深,但是叫她在茫茫松江府找到葉盛蘭也是個苦差事。
她和一點紅在街上找了一下午,問了無數路人,也沒個頭緒。
“天上掉個葉盛蘭就好了。”海藍不累,就是覺得焦躁。
一點紅正要說話,海藍卻突然指著前面一家包子鋪喊:“我要吃包子補充體力!”於是一點紅改口道:“好。”
海藍不是餓,她是無聊。
“來十個包子!”
海藍剛一張嘴還沒來得及說,旁邊一個頭髮花白的大媽就搶聲道。
那包子鋪老闆看著大媽笑說:“喲,梁媽,你來了啊!”
海藍一怔,刷的轉頭看著這個叫梁媽的人,心裡淚流滿面: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梁媽拎著包子走了。
“跟上她。”海藍拉著一點紅就走,嘴裡說道:“這梁媽就是配合她們的人,跟著她走不會錯。”前提條件是她沒有認錯人……
一點紅對海藍的話深信不疑。
跟著梁媽走了半晌,來到一處小巷。巷子裡只有梁媽一戶人家,門口掛著兩個燈籠,大門緊閉。梁媽在門上敲了三下,一個胖乎乎的女子探頭出來,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胖女子將門拉開一條縫兒,梁媽便閃身進去了。
海藍正要過去,卻被一點紅拉住,搖了搖頭。便在此時,梁媽又忽然探出頭,四處望瞭望,見沒有人,才放心的關上門。
“……”海藍有些鬱悶。
“怎麼了?”一點紅問。
海藍說:“葉盛蘭和施茵應該就在裡面,我們是禮貌的敲門,還是踹門,或者直接翻牆進去算了?”
一點紅頓了頓,說:“先敲門吧。”
於是他們上前敲了敲門。
裡面傳來一個聲音,問:“誰啊?”
海藍順口就說:“送水的!!”
一點紅:“……”
“啊不是不是,我是來……”查電錶的收水費的送快遞的疏通下水道的……好像都不怎麼對啊……於是海藍呃了半天,詞窮了。
院子裡的人半天沒有應聲。
海藍又敲了敲門,輕聲道:“給開門嗎?”
院子裡一片安靜。
海藍抬手準備再接再厲的敲門,卻被一點紅抓住手腕阻止了。
“她不給我們開門。”海藍第一次被人拒之門外,可憐巴巴的說。
一點紅歎了口氣,道:“走罷。”
“去哪?”
“翻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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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9-12-28 00:11:43
四十三章
海藍和一點紅站在院子裡的時候,將梁媽嚇壞了。
“你……你們……”她抖著手指還沒說完,裡屋突然衝出來一個少年,什麼話也不說便直接朝一點紅攻去,雙腿連環踢出,竟是一等一的北腿鴛鴦腳。少年的功夫卻是極好,可他的對手是一點紅。於是在他準備使出第二招時,雙腿忽然一涼,待反應過來,兩邊褲腿已經被劃了“十”字。
“嗆”的聲響,一點紅還劍入鞘。
少年呆立在原地,他只不過使出了一招,對方卻還了他四招,高低立現。
“盛蘭!”一個女子忽然驚呼,從屋裡奔出來一把抱住少年,朝一點紅怒目而視:“你們是什麼人?”
打架的事交給一點紅,說話的事自然就是海藍了。
“我們是楚留香的朋友,是他托我們來此的。”
果然,女子聽見楚留香的名字愣了愣,少年和梁媽亦然。
這女子便是施茵了。
而他身邊的少年,正是她傾心相許的人——葉盛蘭。
施茵只遲疑了片刻,隨即道:“什麼楚留香?我不認識!無緣無故來我家中幹什麼?你們快些離開,休怪我翻臉!”
“這裡是你家?那施家莊是什麼地方?”
施茵一怔,但還是不承認:“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海藍也不著惱,只道:“施茵姑娘貴人多忘事,前些時候不是才和左家小姐聯手上演了一出好戲麼?難不成這麼快就忘了?”
“你……你怎麼知道?!”施茵刷的看向海藍,震驚反問。
這一來便承認了她自己是施茵。
施茵心裡認定海藍和一點紅是她爹派來的,哭著道:“我已經和盛蘭結為夫妻,就算回去,也不會嫁給薛斌的!”
葉盛蘭聞言擋在施茵身前,大聲道:“你……你們休想拆散我和她!”
“盛蘭……”施茵滿懷深情的看著葉盛蘭,轉過頭絕決的說:“要我回去,除非我死!”
此言一出,梁媽再也忍不住了,和施茵抱頭痛哭,一邊哭還一邊說:“我可憐的茵姑娘啊!都怪梁媽不好,沒能力照顧好你啊……”
海藍微微退後兩步,看向一點紅頗有無語。
“你們至少等我說兩句啊!”海藍扶額,又道:“又沒人拆散你們,先別哭嘛!”
幾人本來都是悲傷切切,聽見海藍最後一句,都頓了下來。
施茵抬起淚眼,不可置信道:“你……你們不會將我帶回施家莊嗎?”
“帶你回去幹什麼?”海藍笑眯眯道:“有句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們都已經結為夫妻了,我為何要做這種事。”
“可……可楚留香他……”葉盛蘭遲疑道。
海藍說:“楚留香第一是想確定施茵姑娘是不是真的死了;第二便是想討你們的喜酒喝;第三便是告訴你們,他並不介意你們設計他。”
葉盛蘭聽到最後一句,面色微紅道:“到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幾人聯合設計楚留香,不過是要借他之口告訴左輕侯和施家莊的人,借屍還魂確有其事。因為天下人都知道楚留香一言九鼎,說出話比珍珠還真。
“還請二位轉告楚香帥,希望不要將此事告訴旁人……他的大恩大德,我和茵兒都銘記於心。”葉盛蘭雙腿一軟便要下跪,卻被一點紅伸劍一托,便怎麼也跪不下去了。
海藍笑道:“你且放心,楚留香一定會成全你們的。”
施茵扶起葉盛蘭,複雜道:“希望他也能成全另一對。”
告別施茵和葉盛蘭,海藍覺得心情奇好。於是她問一點紅:“成全他人,你心情好不好?”
一點紅愣了片刻,點了點頭,說:“我有些理解你當初為何要幫柳無眉了。”
海藍拍手笑道:“助人為樂從我做起!”
一點紅不由笑了笑。
海藍看了看天色,說道:“四件事已經完成了兩件。另外兩件一個是去死人身上取玉佩,一個是騙走‘丁家雙劍’。前者是偷東西,恰好天黑好辦事,我們這個時候就去施家莊吧!”
一點紅想說其實不用這麼著急,但看海藍一臉興奮勁,這句話便沒有再提。
到了施家莊,夜已很深。
兩人站在高高的圍牆下面,海藍雙手掛著一點紅脖子道:“來吧!我們繼續翻牆!”
一點紅微微一笑,將她手拉下來,正色道:“你別去。”
“哈?”海藍以為聽錯了,看著他道:“難道你想一個人進施家莊?”
一點紅道:“施家莊不比先前,此處高手不少,帶你進去若有萬一,我恐怕不能顧及。”一點紅自己的武功自己有數,他不會信口托大,也不會妄自菲薄。
海藍想問個為什麼,但是又覺得沒必要。施家莊的母老虎一個賽一個的凶,她對一點紅道:“府裡有花金弓,你千萬別碰上她。”
一點紅點點頭。
“還有薛紅紅,更不能碰上她!”
一點紅:“……”
海藍本來想說還有薛笑人,你絕對絕對不能碰上他!可她覺得說出來就晦氣了,於是話到嘴邊改口道:“你一定要小心,非常小心。取了玉佩快些回來,我在這等你。”
只不過是進去取一件東西,對於一點紅這樣的高手並不是什麼問題,如無意外,很快就能出來。可就這麼一會兒的事情,海藍就覺得生離死別般,一點紅心底也盡是不捨。
真是扭扭捏捏啊!
海藍心裡啐了自己一口,跺了跺腳,衝過去抱住一點紅,心裡才踏實一些。
“我只給你半個時辰,你不出來我就闖進去!”
一點紅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待做完這個動作自己都愣了。
他好像從未主動對海藍親昵過。
“無需半個時辰,兩刻鐘足夠。”
海藍想說兩刻鐘什麼的……她不太清楚是多久啊!
海藍百無聊賴的在牆下來來回回的走。
月光將她的影子投在牆壁上。
“六百七十四,六百七十五,六百七十六……”海藍數著數著,不由側頭朝牆上看了一眼,可這一眼差點將她嚇的栽個跟頭!
那牆上竟然多出一個人影!
海藍登時僵住身形不敢再動,生怕後面那個人影摸出一把刀將她砍成五六七八塊。
“大姐?你怎麼不數啦?!”背後那人幼稚的喊道,聲音卻是極為粗厚。海藍剛想說“大姐你妹”!哪知還未開口,說話那人就已經蹦蹦跳跳到她面前,頓時說不出一個字了。
一個臉上摸著紅豔豔的胭脂,穿著金線繡花袍的……中年糙漢子!
海藍喃喃道:“不會這麼倒楣吧……”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11:56
四十四章
面前的活寶見她發愣,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大姐,你在說什麼呀?”
海藍心道萬一是認錯人了呢?
“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海藍極力將面前這人想像成可愛的正太,親切的問道。
活寶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說:“寶寶,我叫薛寶寶!”
海藍聞言當真是欲哭無淚,她怎麼就這麼倒楣啊!是了,此處是施家莊,薛笑人有事沒事就喜歡來這裡閒逛,可是她的運氣也太好了,這樣也能遇上。
“大姐,你為什麼不和寶寶玩?”
海藍看他一眼,心想:你若是真的傻子,我一定和你玩!可明明是個陰險狠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自己多說一句話就可能小命不保啊!
海藍對薛笑人乾笑著說:“小弟弟啊,天色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家?”薛笑人一口一個大姐,海藍也一口一個小弟弟,看誰吃虧!
薛笑人卡巴卡巴眼,道:“因為寶寶在等人。”
海藍一愣:“等誰?”
薛笑人蹦蹦跳跳的靠在牆邊,對海藍俏皮的伸伸舌頭:“我不告訴你!”
海藍刷的撇過頭,差點要吐了。這絕對絕對是她見過最噁心的表情!!!等海藍噁心夠了,才想起來自己精神有問題的時候,這種事貌似幹過的不少……
“小弟弟,你別等了,快回去吧。”海藍朝薛笑人道。
薛笑人卻反問:“大姐,那你為什麼不回去呢?”
海藍一噎,心裡咆哮我也在等人好伐?!而且等的是你悲催徒弟好伐!!!
“大姐你怎麼不說話?”
海藍看他一眼,想不通這人怎麼就裝的這麼像!
“我不想說話。”
“那好,寶寶給你說話,你聽就好了。”
“……”
“寶寶幫你數數好不好?”
“好啊!”
“一、二、三、四、五、六……”
海藍看著薛笑人認真的數數,心裡越發著急了。她默默祈禱一點紅可不要太準時啊,要是剛出來碰見薛笑人就麻煩了……
“他是誰?”
海藍心裡才念叨完,身邊勁風聲響,便站了一人。
“怎麼這麼快!!”海藍抬頭瞪著一點紅,心裡又憂又氣,事與願違這四個字來形容她此時狀況再貼切不過了。
一點紅見她這樣不禁愣了愣,因為害怕海藍等的太久,他進了施家莊立刻挾了個僕人指路。待來到停放屍體的靈堂,取了脖子上的玉佩便趕了出來,這一番下來竟連兩刻鐘都不到。
薛笑人這時也不數數了,抬頭看著一點紅。
“小弟弟,你繼續數數吧!”海藍對薛笑人飛快的說完,拉著一點紅就走。一點紅尚在奇怪海藍怎麼叫個四十來歲的人小弟弟,卻見薛笑人突然大聲道:“我不許!”
海藍哪裡肯聽,硬著頭皮根本不理他,手心裡竟是冷汗。
一點紅感到海藍神情不對,也知有事,只不過此時不方便告知。
“大姐,你把我要等的人拉去哪裡啊?”
海藍一聽這話便知道薛笑人的意思了,對一點紅急道:“快跑!”一點紅頓了頓,隨即攬起海藍的腰,足下借力,一瞬掠出數丈。
可薛笑人哪這般容易放走他們,他先朝海藍嘿嘿笑了一下,身形一閃,便已經站在一點紅面前,攔住兩人去路。
一點紅沒想到這個傻子竟會武功,而且武功比他高出數倍不止,霎時便明白海藍為何這般著急。
“哈,小弟弟你不是要等人麼?”海藍明知故問,嘴裡說著話,眼睛卻不動聲色的打量起四周。他們此時身在一條巷中,左邊是一堵牆,右邊是民房後院,前邊站著薛笑人,後面是個拐角。如果要逃,只有那一條路可走。但面前的人是薛笑人,要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可謂難如登天。
薛笑人幼稚的指著一點紅,道:“我等的就是他!”
海藍連乾笑都笑不起來了,只能說:“你又不認識他,等他幹什麼?”
薛笑人卻沒有立馬便答,估計也沒想出怎麼介面,半晌才道:“他偷偷進了施家莊,我要抓賊!”
海藍和一點紅對視一眼,然後道:“他不是賊。”
薛笑人正要介面繼續胡攪蠻纏,卻見海藍忽然震驚的喊道:“楚留香薛大俠!”她這一句喊的極快,兩人的名字被她喊出來卻像一個人。
但薛笑人還是聽清楚了。他神情一頓,趕緊回頭看去。
空蕩蕩的巷子,莫說人影,連鬼影都沒有一個。
待他回過神來,海藍和一點紅已經不見了。
若僅僅是楚留香一人的名字,薛笑人絕對不會上當。可加上那“薛大俠”就不一樣了。
他當然不會以為海藍是在叫他,天下只有一個人能擔得起“薛大俠”的名頭,只能是他的哥哥薛衣人。
若是海藍只喊出薛衣人的名字,薛笑人也不會這麼容易轉頭。但楚留香若和薛衣人在一起,他們為什麼在一起?楚留香對薛衣人說了什麼?是不是查到了什麼蛛絲馬跡,薛衣人來盤問他?!薛笑人心裡有鬼,即使知道海藍使詐,也忍不住要去看看真假。
薛笑人愣了片刻,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改瘋癲的表情,神情凝重雙目圓瞪,忙朝巷子那頭追去。
一點紅的武功是他相授,幾斤幾兩再清楚不過。若是平常,薛笑人也許追不上了,但一點紅還帶著一個不會武功的海藍,這麼會兒時間,他絕對跑不遠。
薛笑人順著方向跑出巷子,才發現是一條筆直的街道,街道冷冷清清直通松江府城門,兩邊的商鋪都關了門,只有零星幾家門口放著大桶。薛笑人順手掀開一個桶蓋,一股沖天臭氣撲鼻而來,竟是等著收走的夜香。
薛笑人再不看其他的桶,便毫不猶疑的朝城門奔去。
他是親眼看著一點紅長大,對一點紅的性子瞭若指掌。莫說讓他躲在這桶裡,就連靠近也是絕對不肯的。
他料想的不錯,可他算漏了海藍。
一點紅不肯,海藍拖也要把他拖進去。
“我們……”
“噓!”海藍連忙讓他噤聲,隔了半晌,方悄悄感慨道:“幸好這麼多桶不都是用來裝夜香,有個泔水桶蹲蹲真是幸福啊!”
一點紅笑了笑,儘管在這黑暗的桶裡海藍看不見。
“那人到底是誰?”
海藍一噎,結結巴巴道:“他……他他是薛衣人的弟弟。”她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告訴一點紅真相,薛笑人就是刺客集團的幕後主使,操控別人的那一隻手。
更是他的師傅,養父,和主子。
一點紅皺了皺眉,問:“你為何那般怕他?”
海藍神色發苦,也幸虧一點紅看不見,眼看楚留香馬上不用三天就可以將這件案子查的水落石出,海藍還是不想率先打亂。反正他們現在逃了出來,應該也沒什麼後顧之憂了。
於是她道:“你也見識過他的武功了,他是個瘋子,殺人不用負責的。”她就是怕薛笑人要了他們的命。
一點紅聽見海藍這話愣了愣,現在不在一個側重點,他認真的說道:“我會練好武功的。”不讓海藍再受這種苦頭。海藍心裡發甜,禁不住低頭笑起來。
薛笑人追出城外不見人影,愣了片刻便知自己又上了當,拿出十成功力急忙奔回去。他這次不再漏掉一個木桶,咬牙切齒連連出掌,挨個擊的粉碎,可哪裡還有一點紅和海藍兩人。至於第二日鋪子老闆發現門口潲水屎尿流了一地,指爹罵娘問哪個這麼缺德將他木桶拍的稀巴爛,這都是後話了。
四十五章
海藍和一點紅回到客棧,趕緊讓小二燒水,將一身的臭味給洗掉。那小二半夜三更被人叫起來好不著惱,但又害怕一點紅,只得不情不願的去了。
海藍一邊哼歌一邊搓澡,確定身上都是香噴噴的才算滿意。洗完澡,緩過神,海藍才覺後怕,今晚之事實屬兇險,若是薛笑人不那麼多疑,也許又是另番情形。想起楚留香交給她的四件事,只剩“丁家雙劍”的丁老二還在擲杯山莊沒有騙走,海藍方決定找一點紅商量商量。
海藍敲了敲一點紅房門,覺得叫名字太生疏,腦子一抽便喊:“紅紅,睡下了嗎?”海藍語畢呆了呆,腦中浮現起薛紅紅的馬臉是怎麼回事?!反應過來,隨即便一通狂笑,但又不敢笑出聲,於是捂著肚子在門口做扭曲狀。
恰好此時,一點紅開門了……
海藍刷的站直身子低頭。
一點紅也習慣海藍的性子,眼帶笑意問:“在笑什麼?”
海藍這才抬頭看了看一點紅,發現他已經換了身衣服,頭髮卻是濕漉漉的披散下來,襯的臉色越發慘白。平時一點紅連衣服都沒有絲毫褶皺,鬢角也是梳的一絲不苟,而海藍從未見過一點紅這般摸樣,不禁眼睛都看直了。
一點紅微微側了側頭,也任由她看。
海藍臉色一窘,連忙將他推進屋裡,按在凳子上,取了毛巾給他搓頭髮,動作一氣呵成。末了方才呼出一口氣,道:“你這樣子可千萬別被其他人瞧見。”
一點紅問:“怎麼了?”
“萬一比別人看你美貌,起了色心怎辦?這個世上色狼很多的。”海藍這話其實拿來形容她自己再合適不過。一點紅這樣子其實不美,只是海藍情人眼裡出西施,又見慣了一點紅雷打不動的裝扮,乍換個樣子能讓海藍的小心肝兒撲通撲通很久。
一點紅道:“好。”
海藍搓幹一縷頭髮,又眨巴眨巴眼說:“只准給我一個人看。”
一點紅淺笑道:“好。”
海藍心知一點紅答應她就絕對不會違背,高高興興的給他繼續搓頭髮。海藍不說話,一點紅也不會主動說,房內一時變得格外安靜。
不同於冷默的安靜,而是溫暖而愉快。
一點紅其實用內力就可以很快的將頭髮弄幹,可他此時卻不願。就這樣便很好,他希望一輩子都是這樣,可這話他卻不會對海藍表達出來。
海藍覺得太安靜了,便問:“你將玉佩給楚留香了麼?”
一點紅道:“他在我們走後便離開了客棧。”
“他身上還有傷!”海藍驚呼完,才想起楚留香福大命大死不了,撇嘴道:“真是個風流鬼!”話雖這樣說,海藍心底還是知道楚留香必定是去查什麼線索了。
一點紅明白海藍的意思,不禁笑了笑,問:“明日怎樣將那‘丁家雙劍’騙走?”
海藍伸手給他捋捋頭髮,說:“那還不簡單,隨便叫個人去報信,說他家房子著火,有人要搶她老婆當壓寨夫人,他還能不回去?”
“……他會信?”
“不信也得信!”海藍心裡自得,誰叫他們只能土拉吧唧的派人傳話。
“我給你講故事,聽不聽?”跟一點紅比起來,她就是個話嘮。本來以為一點紅又會笑著說好,豈料他神色變的古怪,半晌憋出兩個字:“不聽。”
海藍怒了:“為神馬!我講的故事不好聽?!你以前不是也都聽的嗎?”
一點紅不知該笑還是怎的,反問道:“當初在李家別院,我同楚留香去神水宮,你都給曲無容講的什麼故事?”
海藍腦子裡“嘎”的一響,覺得自己做的二缺事被發現了,支支吾吾說:“哈……我給她講的是很普通的故事,例如……等等!你怎麼會知道?!”海藍神色一轉,瞪著他後腦勺道:“你從哪聽來的?”
一點紅卻好似沒聽見,只道:“別轉移話題。”
海藍苦著臉坦白道:“我也就給他講講你的淒慘身世……”
“你給她講我做什麼?”
海藍心裡嘀咕:那會兒不就是想給你們做媒麼?沒想到自己這個媒婆把人給勾跑了,真是罪過!
“無容的身世也很淒慘,我不就想變個法的安慰她。”海藍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
一點紅心下失笑,正要說話卻聽海藍搶聲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知道的?”
“曲無容臨走之前曾來找我,並給了我一本《十九劍論》。”
海藍倒吸一口涼氣,第一個念頭並不是曲無容找一點紅幹什麼,而是自己方才的謊話連篇都被一點紅知道了。
海藍乾笑說:“《十九劍論》?李觀魚前輩寫的那本?嗯嗯,好書,好書。”
一點紅也不著急,淡淡道:“我當時奇怪,自己與曲無容並無交集,她為何將書贈我,於是便問她。”
“她……她沒說什麼吧?”
“嗯。”一點紅頓了頓,接著道:“她只是告訴我你每天在她面前講我的身世,有什麼好的都為我著想,那本書也是你讓她給我,做了一個劍墜卻不肯給我。”
“無容還說什麼了?”
“她說你喜歡我。”一點紅自己說完都不禁微笑,當聽到曲無容這般說的時的欣喜,至今難忘。
海藍愣了半晌,莫名發窘,竟不知一點紅比她還要先瞭解自己的心意。
“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
一點紅淡定的說:“不知道。”
海藍想起那枚劍墜,連忙從懷裡拿了出來,放在一點紅手心道:“開始不想給你是不好意思,後來就忘了,不過我一直帶在身上,準備找個時候給你。”海藍笑著說:“很好看對不對?我可是編了好幾個時辰。”
一點紅看著那枚劍墜,說:“我很喜歡。”
海藍雖然知道一點紅不可能不喜歡,可親耳聽到他說,心裡又是另一番喜悅了。
“……你當初為何總覺得是曲無容?”一點紅遲疑了片刻,還是將這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問了出來。
海藍一下就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自己那時候拉媒的意圖那麼明顯,曲無容都能看出來,一點紅又怎會不知。
“你……真的想知道?”
一點紅愣了愣,搖搖頭說:“如果對你不利,還是不要說。”
海藍忍不住彎起嘴角,道:“我對你有信心。其實,現在在你身邊的,應該是無容才對。”海藍不會騙他,於是一五一十的將自己改變了所謂的預言,以及他和曲無容的事說了出來。她以為自己不會在意,豈料說著說著,竟然心裡發酸,總覺得自己對曲無容極其有愧。
“我是不是做錯了?”海藍不由輕聲問了句。
一點紅一震,皺眉道:“別亂想。”
雖然一點紅也很震驚,但也僅僅是震驚罷了。
一點紅這下算是懂了海藍開始為何要逃避,他知道海藍的預言不會錯,也許他的確該和曲無容在一起,但他既然先認識海藍,而心中也只有海藍一個,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旁人煩擾。
“你莫將預言看的太重,我只容許你在我身邊,也只有你。”一點紅不知道該怎麼開導海藍,他只會說出自己心裡真實的想法:“一生都別離開。”
海藍心裡一熱,使勁眨眼將眼淚逼回去,低聲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能是性格使然。不過你放心,不管以後是誰要搶你,我都不會放手。”
一點紅終於定下心,握住海藍的手,微微笑說:“這世上恐怕除了你,是沒人來搶我的。”海藍“撲哧”笑道:“是啊是啊,也不知道我當時怎麼就看上了你!”
旁人看見一點紅,怕是躲都躲不及。一點紅顯然也想到這層,便不禁問了出來。
海藍琢磨片刻,無奈的說:“我也不知道到底喜歡你什麼,可就是喜歡你。”以前海藍說喜歡,或多或少都會害羞一下,如今說出來再自然不過,海藍覺得不是自己的臉皮又變厚了,就是她對一點紅已經上升到愛的程度。
於是海藍便問:“你喜歡我嗎?”
一點紅道:“喜歡。”
海藍又問:“覺得不好意思嗎?”
一點紅說:“不覺得。”
海藍滿意的點點頭,湊上去“叭嘰”親了他一口,然後問:“現在呢?”
一點紅:“……”
“一點紅!?你怎麼了啊一點紅?你說話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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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2:14
四十六章
直至第二天早上,楚留香還是沒回客棧找他們。
海藍和一點紅不再等他,直接去擲杯山莊進行最後一步的計畫。
“請問‘丁家雙劍’的丁先生是否在貴府做客?”海藍直接上前問守門的小廝。
小廝愣了一下,看了看海藍,又看了看一點紅,說:“你們是誰?”
海藍從袖裡取出一封信,交給小廝道:“我們是丁先生的朋友,他夫人托我二人給他送封信。”
小廝接過信,不敢遲疑,點點頭說:“好,好,我馬上將信交給丁二爺。兩位隨我來吧。”
海藍忙道:“不用了,我們還有事要辦,改日再登門拜訪。”
那小廝見海藍和一點紅不像壞人,不疑有他,一溜兒跑去報信了。
海藍和一點紅隱在暗處,果不其然看見一個黃袍人手持雙劍,拿著信衝了出來,雙眼通紅。他身旁跟著先前的小廝,不知在跟丁老二解釋什麼,舉目四顧焦慮不安,想來是在找海藍和一點紅。可這茫茫大街,找起人來是難如登天。
“我就說一定有用。”海藍捂著嘴偷笑,末了又道:“你看著,那丁老二馬上就會趕回去。”
似乎是為了印證海藍所說,下一刻丁老二便讓小廝牽了匹馬出來,交代了幾句,心急火燎的朝城門飛奔離去。
他們總算是將楚留香交代的四件事完美的辦完了,海藍打心眼裡覺得自豪。
一點紅看了看海藍,問:“你到底在信上寫的什麼?”
海藍皺皺鼻子說:“不就是他老婆跟別人跑了,還捲走了家裡的武功秘笈金銀珠寶之類。”
一點紅不由失笑,道:“你還真這樣寫。”海藍抱住他胳膊,笑的眼睛眯成縫道:“不這樣寫別人還不著急呢!”
話音剛落,便聽一人吼道:“是你們!!”
海藍正覺得這聲音怪耳熟的,便被一點紅一把抱住閃開,“啪”的一聲鞭響,海藍便知來者何人了。
“馬大姐!又是你!”
薛紅紅這次騎的高頭大馬,也沒有戴面紗,看起來像個高大壯。薛紅紅翻身下馬,直接走到兩人跟前,指著海藍道:“死丫頭!你上次竟敢騙我!”一張口,臉上的白粉就撲簌簌往下掉。
海藍眨眨眼,心裡直打鼓:“什麼時候的事?我不知道啊。”
“你還敢裝蒜!你明明說看見了楚留香!”
“哦?那可能是我認錯人了。”
薛紅紅也不跟海藍瞎扯,冷笑說:“我倒沒去找你,你倒自個兒送上門了!今天看我不將你……”
“將我怎樣?!”海藍往一點紅身後縮了縮,朝薛紅紅咧嘴笑,大有你打不著打不著的架勢。
薛紅紅顯然也知道自己功夫不如一點紅,但看海藍這樣不由更氣,怒道:“你這個小蹄子!只會躲男人後面,不敢站出來!”
海藍才不上她當,哼道:“我躲我男人後面怎麼啦?有本事你也給我躲一個看看!”海藍說完湊在一點紅耳邊悄聲問:“跑還是點?”
一點紅驀然覺得耳邊一熱,愣了愣方道:“皆可。”
海藍對一點紅很有信心,所以對於薛紅紅也並不畏懼。
“你們兩個嘀嘀咕咕在說什麼?”薛紅紅看兩人神色,又道:“你們不許使詐!”
海藍連連點頭:“我們不使詐。”
薛紅紅心下稍安,便發現自己全身都動不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被一點紅點了穴。隨即薛紅紅便想破口大駡,豈知連啞穴都被封住,只能狠狠瞪著雙綠豆眼。
海藍又一次沾沾自喜的從一點紅背後轉出來,心裡想著反正再也不會見薛紅紅了,玩心大起,對薛紅紅扮個鬼臉道:“大姐,長得醜不是你的錯,長這麼醜還要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了。”
薛紅紅雙目圓瞪,氣喘如牛,恨不得將海藍生吞活剝。
海藍心裡發虛,拍拍她肩膀:“淡定,淡定,一個時辰穴道就解開了。”隨後抱拳,一本正經的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無期!”
說完,便拉著一點紅歡歡樂樂的揚長而去。
海藍回去路上,估摸著楚留香不出一天便可以將這裡所有事情擺平,而她和一點紅也可以功成身退四處遊山玩水。
但這只是海藍單方面的設想,還沒問過一點紅的意見。
“一點紅,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一點紅沒料到海藍突然這麼問,皺著眉頭道:“未曾考慮過。”
“你仔細想想嘛!”
一點紅於是開始仔細想,他曾最重視的師傅,不久便會得到楚留香的解答,除了和海藍永遠在一起,他什麼打算也沒有。
理所當然,當他將想法告訴海藍的時候,被海藍斜視了一眼。
海藍問:“你不考慮掙錢嗎?”
一點紅道:“以前做殺手之時攢下一些。”
“一些?那是多少?夠我們用一年麼?”海藍正盤算著難道要開個鋪子養家糊口,就聽一點紅淡淡的說:“夠我們用一輩子。”
海藍:“……”
“錢不是問題。”海藍咳了咳,問:“有沒有什麼親戚朋友需要探望?”好吧,她這句是白問了。
“那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不管什麼我都可以陪你一起去。”海藍非常認真的道。
一點紅看著她的眼睛,什麼也沒說。
可是海藍卻懂了,兩個人在一起不分開比什麼都好。
“好吧……那你來聽聽我的規劃。”海藍清清嗓子,眉開眼笑道:“等這邊事情完了,我們就去杭州。因為冬天來了,我怕冷。將杭州吃空之後,差不多春天就到啦!春天是個出遊的好季節,我們就去一個景色宜人的地方踏青,當然,那個地方必須要有很多好吃的……”
海藍滿臉笑容的講述著規劃,一點紅在她旁邊安靜的聽著。
“等中原差不多走遍了,我們就在某個城鎮居住一陣子。嗯,也可以住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問題是那種地方蚊子有點多啊……那我就養一大群蟾蜍青蛙之類,再養幾隻雞啊鴨啊狗啊貓啊……豬就算了,臭得慌。”海藍笑的眉眼彎彎,繼續道:“可以在屋外面種一片竹子,我看書上說養竹子對練武之人有陶冶情操好處。你就可以在竹林裡安安心心的練劍,我就可以在旁邊吃竹子……啊,不對,是竹筍!!”
如果不是海藍說出,一點紅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想到這些。如今聽在耳中,竟是嚮往起那樣悠然恬淡的生活。所以對一點紅來說,遇見海藍是幸運的。他除了愛她,還有感激。感激她將自己從陰霾中拉了出來,賦予無限陽光。
想到此處,一點紅心下一動,將海藍的手握的更緊。
海藍瞅了瞅他,忍不住揚起嘴角,哧溜繞到一點紅身前,然後看了看四處無人,佯怒說:“把我的手握那麼緊幹嘛?”一點紅怔了怔,還未反應過來便覺唇上一軟,卻是海藍摟著他脖子吻了一下,又輕又暖。
一點紅再次傻傻的僵住了。
海藍不甘心,覺得一點紅是不是得了什麼病,每次一親他就沒魂兒可怎麼了得!於是海藍又掛著他脖子吻了上去,雖然她也是怯的不行,可在氣勢上海藍是佔據絕對領導地位,相比之下,這點羞澀也不算什麼了。
海藍笨拙的吻著一點紅嘴角,到後來索性閉著眼,全憑自己的意識。這本來就是情人之間最美妙的事,海藍心裡這樣想,頓時將所謂的尷尬跑到九霄雲外。一點紅感受著唇上清晰的輾轉,情難自已,不禁伸手攬住海藍的腰,生澀的回應她。
海藍僵了剎那,便全心全意的沉醉其間。
“我到處找你們,原來你們……咳咳,我什麼也沒瞧見!”
四十七章
海藍和一點紅刷的分開,撇過頭一看,竟是楚留香。
一點紅臉色微微泛紅,海藍也是面紅耳赤,三人尷尬沉默了半晌。
海藍轉念一想,該不好意思的人是楚留香才對。於是海藍大度的打了個招呼:“真巧!連這種窮街陋巷都能遇見香帥你老人家。”
楚留香聽出海藍話裡夾棍帶棒,咳了咳道:“貌似打擾你們了。”
海藍想表現的無所謂,可是臉上還是不爭氣的紅了。待緩過心神,卻聽一點紅問道:“你著急找我們何事?”
楚留香聞言這才記起自己是有要事來著,問:“對了,昨日拜託的四件事不知辦的如何了?”
“有我在,沒什麼事情是辦不成的!”海藍連忙昂首挺胸道。然後海藍便將施茵葉盛蘭以及怎麼騙走丁老二的事情通通告訴楚留香。
楚留香聽的樂不可支,看著海藍道:“怕也只有你才能想出這種法子。”
海藍眨眼道:“知道我聰明瞭?”
楚留香搖了搖頭:“給人家戴綠帽子這麼損的招,一點紅是不屑做的。”
海藍:“……”
一點紅這時才想起玉佩還沒給楚留香,從懷裡取出交給他。楚留香看著玉佩笑說:“這次若無你們,我怕事情會難辦許多。”
海藍看著那玉佩就來氣,很不爽的說:“明明偷東西的事該你來做,昨晚去施家莊,差點死翹翹……”海藍想到薛笑人,頓時不再繼續說下去。
楚留香不笑了,轉頭看向一點紅,凝重問道:“可是真的麼?”
一點紅頷了頷首。
楚留香歎了口氣,說:“是我疏忽了,幸好你二人平安無事。可那花金弓的功夫,什麼時候能和你一較高下,還讓你們有性命之憂?”
“不是花金弓。”一點紅頓了頓,皺眉道:“是一個武功極高的瘋子。”
楚留香霍然問:“是薛笑人?!”
一點紅道:“不錯。你認得他?”
楚留香暗自心驚,看著一點紅說:“我不久前也曾和他交手,此人不僅武功極高,暗器、輕功皆是登峰造極。”說完,疑慮道:“你們怎麼從他手下逃出的?”
於是海藍便將自己用楚留香和薛衣人的名字騙薛笑人,然後躲在泔水桶的光輝事蹟告訴他。本以為楚留香又會誇誇她,哪知楚留香愣了半晌,方問:“你為何對他說我和薛大俠的名字?”
海藍聞言一僵,心道不愧是楚留香,這樣也能發覺疑點,她以為她說的很模糊了。
楚留香看著海藍說:“你知道其中原委。”不是問句,是肯定。
海藍沒有作答,她在想,到底是告訴楚留香薛笑人就是幕後主使,還是等他自己去揭穿?想了半天覺得應該問問楚留香的意見。
“那你想讓我現在就告訴你嗎?”
楚留香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說:“不用,我現下離真相只有一步之遙。”
這也是海藍意料之中的答案,楚留香不到萬不得,是不會向她直接得知真相。那樣就失去了追查推理的樂趣,以及揭開真相那一刻的刺激。
楚留香這時看著一點紅道:“薛衣人想要見你。”
一點紅愣了愣:“他有何事?”
楚留香道:“你的劍法和薛衣人的劍法似乎同出一門。”
一點紅心下驚然,答案呼之欲出,猛然看著楚留香道:“難道他是……”
楚留香搖了搖頭:“不能確定,但絕對有關聯。我現下只有一事未明,務必往薛家莊走一趟。”一點紅道:“我和你同去。”他太想知道答案了。海藍想說你不能去,但看一點紅的樣子,這話梗在喉間,怎麼也說不出口。
一點紅顯然也想到這點,他知道海藍不願意他去冒險,但這件事他猜測了近二十年,真相近在眼前卻不得知,這種感受旁人難以體會。
“海藍,我……”
“不必說了。”海藍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背後那人是誰麼,想去就去吧。我就不去添麻煩了,順便記得幫我砍他兩刀!”薛笑人害的她老是強顏歡笑,早點死了她免得糟心。
海藍差不多猜到接下來的事,楚留香和一點紅趕到薛家莊,再和薛衣人談話過招,楚留香心中最後一個疑慮也該解除,於是抓到薛笑人一通狂揍大卸八塊,故事結束。雖然一點紅回來的時候可能心情不大好,但海藍對她的開導方式很有自信。
“我在客棧等你回來。”海藍垂下眼,又低聲說了句:“這是我最後一次容許你去,今後你就老老實實在我身邊。”
一點紅心裡說不出的溫暖,想到海藍之前所說的規劃,重重的點頭。
海藍其實並不是很擔心,畢竟她知道薛笑人事蹟敗露,被他哥哥薛衣人發現會畏罪自盡,楚留香和一點紅最多去圍觀圍觀。
於是海藍忍住了抱一點紅的衝動,目送他們離去。
待走了良久,海藍才回過神。
自己是不是太黏人了?分開這麼一會兒竟然萬分不舍。海藍敲敲額頭,自言自語道:“真是沒用!”說完便轉身朝客棧走去。
可她才走了兩步,聽得身後一陣悉索,隨即後頸被人拍了一掌。雖然海藍感覺不到痛,但還是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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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紅和楚留香來到薛家莊,薛衣人正在拭劍。
鐵青色的劍,又長又窄,這是把殺人的劍。
一點紅看著那把劍,神色一動,他所謂的師父曾經便有過一把相同的劍。
薛衣人看也沒有看兩人,愛惜的撫著他的劍說:“昨夜有人前來行刺。”
楚留香愣了片刻,隨即道:“不是我們。”
薛衣人道:“那人還偷走了我最珍愛的劍。”
楚留香道:“我並不知你最愛的劍是哪一柄。”
“你說的對。”薛衣人頓了頓,說:“那人一招不能傷我,便逃了出去。輕功高絕,離開之時身上還有一縷香氣。”
楚留香自然知道是有人欲栽贓嫁禍,但他卻不辯白,而是摸了摸鼻子道:“你要見一點紅,我給你帶來了。”
薛衣人聞言方抬起頭,盯著一點紅道:“你的武功是誰人所授?”
一點紅乾脆的答:“不知道。”
薛衣人並不會認為一點紅在騙他,相反,他非常相信。有的人饒是說的天花亂墜別人也不會相信,有的人哪怕不說一字,卻知道他不會騙人。很顯然,在薛衣人眼中一點紅屬於後者。
薛衣人抬起長劍,指著一點紅道:“拿出你的劍。”
楚留香不禁皺眉,上前兩步說:“前輩,你若懷疑是我行刺,何不找我比試?”一點紅的功夫比起楚留香稍有不如,薛衣人號稱“天下第一劍”不是浪得虛名,如果一點紅和他比劍,勝負毫無懸念。
薛衣人不說話。
一點紅也不說話,卻伸手緩緩拔劍。
楚留香看兩人這樣,便知道此事不能阻止,他只能一瞬不瞬的盯著一點紅,希望在危急關頭能救他。
一點紅心跳飛快,面上神色卻越發嚴肅。能和天下第一的劍客比試,雖然生死難料,卻又緊張興奮。他現下心裡只想著怎麼迎接薛衣人的招式,而不敢想其它,他怕想到海藍,自己便連拔劍的勇氣都沒有了。
薛衣人說:“你能接我三招,便算你贏。”
一點紅握緊了劍,一字字道:“但求不敗。”
他話音剛落,薛衣人便展開身形,手中的長劍平平刺出,沒有任何花哨,卻帶有雷霆萬鈞之勢。只這一招,一點紅便知道楚留香說他和薛衣人劍法相似不無道理。
一點紅飛快的橫劍身前,“叮”的聲脆響,一點紅虎口發麻,長劍幾乎脫手。但他知道一脫手便真的輸了,連忙倒退兩步,穩住身形。可薛笑人的第二劍如影隨形,快的誰也看不清,從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直刺一點紅腋下。
這招楚留香自問無從破解,他要插手已來不及,驚呼道:“手下留情!”
“嗤”的一聲。
但仔細一聽,這利器沒入肉中的聲響卻是兩處,兩處雖有先後卻相差無幾,是以聽來宛如一響。只見薛衣人的長劍刺入一點紅左肩,而一點紅的劍也刺在薛衣人的右肩。楚留香立時便明白那聲嗤響緣由何故,薛衣人那劍刁鑽刺出,可一點紅不惜以己做引,立轉身形,右手的劍則如靈蛇般,依附著薛笑人刺來的方向順勢一劍,形成這般局面。
這一招可謂兇險之極。
一點紅撤開劍,右手微微發顫。
薛衣人也緩緩垂下劍尖,看著肩膀的傷口,道:“我輸了。”
一點紅回過神道:“是我輸了,你的劍比我快。”
薛衣人說:“我方才說你能接我三招便算你贏,但現下只有兩招,你便傷了我,故是你勝。”薛衣人不等一點紅辯駁,便轉頭看向楚留香道:“你說他的劍戾氣過重?我並未發現。倘若他方才戾氣再多兩分,命就丟了。”
楚留香長舒一口氣,笑道:“我也沒料到紅兄武功竟然精進的如此之快,至於戾氣……大約是他和某人在一起久了。”
薛衣人也不去深究“某人”指誰,看著手裡的劍,神色淒然道:“他教的好徒弟。”
楚留香一愣,抬眼問:“你知道是他了?”
薛衣人點點頭,面色發苦:“未和他徒弟交手之前,我絕對不信,但現在……”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12:25
四十八章
“你讓開,我要殺了這個小蹄子!”
“我不讓!我不讓!”
“……寶二叔,我再給你一塊桂花糕,你讓開行不行?”
“我要兩塊!”
“好好好,你要多少我都給。但要等我殺了這個小蹄子!”
“不給你殺,就不給你殺!”
海藍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吵鬧,將對話一字不落的聽進耳中,心裡尋思:這小蹄子小蹄子的不會是叫我吧……
她突然記起自己在巷中被人打暈,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海藍刷的一下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兩個紅彤彤的模糊人影,再眨了眨眼,才看清那兩個身穿紅衣的人是誰……海藍心裡咯噔一下,冒出的念頭全是慘了糟了完了尼瑪!
她想從地上站起來,卻發現自己全身被捆的像個粽子。
薛紅紅看見海藍蘇醒過來,立刻冷笑道:“你可算醒了!”
海藍瞪著眼沒說話。
薛笑人此刻也轉過頭看著她,臉上兩團紅豔豔的胭脂格外扎眼。
“大姐,你還記得我嗎?”
海藍依舊不說話。
她此刻的心境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且不說事情軌跡完全脫離她的掌控,更重要的是……她竟然被綁票了!看這樣子,薛紅紅還不知道薛笑人是裝瘋賣傻,而將自己擄來,怕是兩人合謀。
薛紅紅見她不說話,臉上也沒有害怕的神情,怒道:“你為什麼不說話?不求饒?”
海藍看了看她,故作不屑道:“憑你?想讓我向你求饒?笑死人了!”
“你……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薛紅紅也不跟海藍多說,拔劍就刺。
海藍一驚,還來不及害怕,便聽薛笑人拍手笑道:“我要寶劍!我要寶劍!”他一句話喊完,本該在薛紅紅手裡的劍已經到了他手上。
薛紅紅看著兩手空空,不禁跺腳道:“寶二叔!快還給我!”
薛笑人抱著劍,努嘴道:“不給你!你騙我,明明說幫你把這個大姐抓來你就給我桂花糕,到現在還沒給我!”
薛紅紅一噎,她原先也只是臨時起意,桂花糕不過是說辭,誰知到她這個瘋二叔還較起了真。薛紅紅轉了轉眼珠,說:“不如這樣,你幫我殺了她,我回去就給你桂花糕。”
海藍心裡打鼓,生怕薛笑人如了薛紅紅的意。她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薛笑人這時候還不想要她的命,倘若現在還有人能暫時保住她的命,便是薛笑人無疑。
“你當真以為他稀罕你的桂花糕?”海藍這時冷哼道。
薛紅紅一愣,反應過來海藍是和她說話。
“你什麼意思?”
海藍牛頭不對馬嘴的說:“你寶二叔的武功可真高。”
薛紅紅說:“哼,我薛家人的武功就沒有低的!”
海藍連連應和:“不錯不錯……只可惜……”
“桂花糕!我要桂花糕!”薛笑人突然出聲打斷,然後看著海藍神色無常。薛紅紅想必也被薛笑人煩了半晌,不耐道:“你快殺了她!殺了她我就給你!”
薛笑人點了點頭,持劍朝海藍走來,薛紅紅在他身後忍不住張嘴笑了起來。海藍心跳飛快,想著說什麼才能阻止,便見薛笑人將刷的劍舉過頭頂――然後不小心砸在薛紅紅腦門兒上。
薛紅紅猛然驚呼,一手捂著額頭,一手指著薛笑人:“你……你……”還沒“你”完,雙眼兩翻,就暈了過去。
薛笑人轉頭一看薛紅紅暈倒,連忙跑過去搖了搖她身子:“你醒醒,你醒醒,你還沒給我桂花糕……”
“你別裝了。”海藍實在看不過眼,鬍子都一把大的人還裝小孩子。海藍又道:“你將我擄來到底所為何事,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只要你不殺我,我什麼都可以告訴你。”
她必須拖延時間,她要等一點紅來救她。
薛笑人臉上的傻笑立刻退去,看著海藍陰測測道:“你果然知道。”
海藍忍不住發笑,不是她這時候心情好,而是看見薛笑人帶著兩團胭脂嚴肅的說話,特別滑稽。
“是啊,我知道。”
薛笑人問:“你都知道些什麼?”
海藍說:“我知道你是裝瘋賣傻,我知道你有一個刺客集團,我知道你殺了無數人。”
薛笑人本來想問是不是一點紅告訴她的,可神色一轉,又想起自己做事非常隱秘,一點紅絕不會知曉。
“這都是誰告訴你的?”
海藍不答,反問道:“你難道還猜不出?”
薛笑人沉吟片刻,沒有說話。
他是真的猜不出。
海藍見他沉默,希望他沉默的越久越好,最好沉默幾天幾夜……雖然這是不可能的。
薛笑人忽然笑道:“知道的秘密越多,這個人就越要死。而你知道我這麼多事,你覺得我可能留你性命?”
“你必須留我性命!”海藍脫口而道。
她不敢想像自己死了會怎樣,但一點紅一定會為她的死傷心難過至極,就憑這點,她也不能死。
薛笑人冷笑。
海藍自然不會將真實想法說出來,她尋思著道:“我不能死,你也不能殺我。”
薛笑人順著她的話頭,哦了聲問:“你倒是說來聽聽,為何不能殺你。”
“你生平最畏懼的,便是薛衣人薛大俠吧?”
薛笑人刷的盯住海藍,雖未說話,那神色卻是承認了。
海藍一看果然如此,便道:“你以為我知曉這麼多,卻沒將事情告訴別人?”
薛笑人神色陡然一變,看著海藍好一會兒方問:“你告訴了誰?”想起海藍和一點紅的關係,自然而然的道:“你告訴了一點紅?”
海藍不承認也不否認,只道:“如果他回到客棧沒有見到我,必定會聯想到你身上。他和楚留香是朋友,這疑點他肯定會告訴楚留香,楚留香那樣聰明的人……你認為還瞞得住你哥哥?”
薛笑人神色越發陰沉,半晌才道:“那我就在客棧守株待兔,將一點紅殺了便是。”
“不可!”海藍心裡一驚,忙道:“你殺了他,不過是欲蓋彌彰,楚留香更會猜到你!”
“一點紅叛離組織,早就該死!”薛笑人神色狠戾,又道:“照你這麼說,楚留香遲早都會猜到是我,留你性命有何用?”
海藍背後冷汗淋漓,噶聲道:“我可以寫信。我可以寫信報平安,然後說找到了真正的刺客集團主使,幫你洗脫嫌疑。”
“你當我是三歲小兒麼?楚留香怎會相信你的說辭?!”薛笑人厲聲道。
海藍也不知如何作答,只無比堅定的說:“信不信全由你。”
薛笑人神色一閃,突然笑了笑,道:“好,我就相信你一次。”說完他上前將海藍拎起,身形一展,攀在橫樑上,伸手在屋頂一塊木板上敲了兩下,那木板被神奇的推開,露出黑黝黝的入口。
海藍一愣,心下似乎猜到自己被擄在了何處,如果沒有預料錯誤,這裡便是薛家莊,也是薛笑人獨居的屋子。
薛笑人倒是深諳“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個道理。
“裡面有筆墨紙硯,在這之前,你先在此委屈兩日罷。”薛笑人拍斷她身上的繩子,冷笑著將海藍從入口扔進去,然後將木板封住。
海藍呆了呆,環顧四周,發現這是一間密閉的閣樓,角落裡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擱著筆墨紙硯,旁邊點著半截蠟燭,散發出昏黃微弱的光。
“沒死就好。”海藍自言自語的說了句,然後振振精神,準備寫一篇驚天地泣鬼神的留言信。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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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9-12-28 00:12:54
四十九章
薛衣人沉默了很久。
楚留香和一點紅都沒有去打擾他。
最重視的親人竟是個殺人無數的冷血兇手,無論是誰都不會很快接受。
薛衣人終於開口了,他說:“我想去親口問問他。”即使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實,薛衣人依舊懷著一絲相信。
楚留香道:“可我們現在不知他在何處。”
薛衣人說:“他的屋子就在這院子後面,不出意外,他這時應該在屋裡休息。”說完就當先走出去帶路。
一點紅此時還是不知楚留香和薛衣人口中的“他”是誰,但他不問,因為遲早都會知道。
楚留香對一點紅道:“你其實已經見過他了。”
一點紅怔了怔,聯想到幾日發生之事,暫態明瞭。想到那人竟然是養育他十多年的師父,一點紅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楚留香知他心境,於是說:“你莫將此事看得太重,他雖教你武功但不過是利用你,滿足一己之私。況且他現在心心念念要殺你,你……切莫做傻事。”楚留香和一點紅是朋友,他知道一點紅的性格,外表冷漠而內心火熱,比之劍客,更像一個君子,可這個君子卻又是孤獨的。所以這種人更容易為了某個執念做錯事,也許在他看來是理所應當,但實際上卻是犯傻。
一點紅聞言轉過頭,他明白楚留香所擔憂的事情,也不打算說謊欺騙楚留香。
“我的確有過這個想法,叛離組織終是我的錯,死在他手上也無任何怨言。”一點紅頓了頓,接著道:“但那時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所以做什麼決定都不在乎。”
但現下不同,他還有海藍,他們還有很多很多未完成的事。
楚留香聽見這句話微微一笑,放心極了。
海藍提筆想了一會兒,很快就歪歪扭扭的寫出一封信。
“一點紅,見字如晤。
吾明吩咐你做這些事:
被子棉絮應勤曬。
靴子褻褲應勤洗。
小倌一打送我媽。
任誰來要別給他。
但你真是分不清,一件也沒順我心。
從此老死不往來,我要流浪去天涯。
勿掛!”
海藍看著上面的胡言亂語不由吃吃笑了起來,連著讀了兩遍甚是滿意,這前幾句頭一個字連起來就知道她在誰人手上,她才不相信一點紅看見這信還猜不出她出了意外。
不管身處何種險境,海藍總是樂觀的。
薛笑人這時去把昏迷的薛紅紅扛走,眼看著蠟燭快要燃盡,想讓他送盞燈來都不行。海藍歎了口氣,隨即又笑了起來,新鋪了一張紙,拿起筆劃一點紅的樣子。皺眉的,微笑的,拔劍的,板起臉的……海藍不會畫畫,於是她筆下的一點紅就是簡陋之極的線條人。海藍畫了半晌,才發覺一點紅當真是喜怒不形於色,讓她多畫點誇張的表情都不行。
海藍鬱悶的轉了轉筆,心下一動,在畫旁邊寫上:我的相公是面癱。寫完就捂嘴偷笑起來,心想著還沒成親就叫相公,真不害臊,於是又將那張畫揉成一團扔了。
海藍正準備再畫一幅,卻聽木板吱呀一聲被打開,她第一個念頭便是一點紅來救她了!待轉過頭,原來是薛笑人。
海藍連忙拿起事先寫好的信,滿臉堆笑的走過去,可還沒開口,便被薛笑人一把捏住脖子,登時說不出一個字。
借著入口的一點亮光,她才發現薛笑人神色不復先前鎮定,而變得雙目赤紅神色猙獰。
海藍心下一沉,便聽薛笑人噶聲道:“一點紅並不知道我就是幕後主使,楚留香又怎會知道?!”
“……”海藍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薛笑人見她這樣,也不是立即要殺她,微微鬆開點縫隙。
海藍深吸一口氣,嘶啞著回答:“我從沒有說一點紅知道是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猜的。”
薛笑人臉色陰沉,隨即怒不可遏:“你敢騙我!”
雖然薛笑人卡著她脖子並不疼,但是呼吸卻非常困難,海藍心下驚然,忙問:“你怎麼確定楚留香會知道?”
薛笑人冷聲說:“我方才看見他和我哥,還有一點紅在院中談話,他無緣無故來找我哥幹什麼?不就是為了揭穿我!”
海藍聽見一點紅也在,心裡不禁微微高興,問道:“你聽見他們說的內容了?”
“他們武功都不弱,我也只敢遠遠看一眼。”薛笑人厲然道:“但這已經足夠了。”
海藍心裡砰砰直跳,半晌才說:“至少你哥哥不知道……楚留香逼問,你打死不承認。你哥哥從小維護你,只要你不承認,他肯定會幫你而不是楚留香。”
薛笑人眼睛一眯,正要開口,神色卻陡然大變,極快的封住海藍身上穴道,然後又覺得不放心,拿起一捆繩子又將海藍綁的死緊,手一鬆,海藍便摔倒在地。
海藍算是真的動彈不得了。
“……他們來了!他們來了!”薛笑人喃喃的說了兩遍,隨即盯著地上的海藍道:“你最好祈禱他們發現不了!”說完便身形一閃跳下閣樓,木板又封住了入口。
海藍心裡大喜,他們?是指一點紅他們嗎?如果是的話,她很快就能獲救了。她全身上下只有一雙眼睛能轉,趴在地上的姿勢非常難受,繩子咯的肉疼,想翻個身都不行。心裡嘮嘮叨叨的罵了十遍薛笑人,方聽到木板下面房間的動靜。
海藍登時屏住呼吸,透過木板的縫隙,瞪大了雙眼。
只見薛笑人坐在桌子上把玩著一把長劍,臉上又是一派天真爛漫,仿佛剛才的陰鷙兇狠只是幻覺。
甚至沒有聽見腳步聲,門口光線一暗,已經站著兩個人,正是楚留香和一點紅。
不過海藍瞧不見,她極目望去,也只能從縫隙垂直看到坐在方桌上的薛笑人。
薛笑人一下從桌上跳下來,指著他們道:“你們是什麼人?誰讓你們闖進來的!”
楚留香摸摸鼻子,說:“我們是誰你應該再清楚不過。”
薛笑人哼了一聲,撇著嘴道:“我知道你是誰,你是個王八蛋!”
楚留香反問道:“你何必再裝瘋呢?”
薛笑人左看右看,問道:“誰?誰裝瘋?!”隨即指著一點紅道:“他在裝瘋?”
一點紅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看著薛笑人神色莫名。
海藍大氣都不敢出,牢牢的盯著那桌子,心如擂鼓。
楚留香不疾不徐的道:“你屋子佈置的如此整潔,用的東西也是考究至極。一個真正的瘋子又怎會注意這些?”
薛笑人拍手笑道:“我的屋子整潔?真好!終於有人誇我啦!”
楚留香說:“你不該總想著殺我,這樣只會讓我對你的身份更加好奇。你本來做的事都是萬無一失,可你偏偏走了一步最差的棋。你想嫁禍我行刺薛大俠的罪名,卻反而暴露了你的武功。”
薛笑人面色還是不變,趾高氣揚的道:“薛寶寶的武功天下第一!”
楚留香道:“是,如果沒有令兄,你的武功的確登峰造極。”
薛笑人低頭把玩著手裡的劍,並不理他。
楚留香繼續說:“你的武功是令兄親自相傳,而一點紅的武功是你親自相傳。就在方才,令兄已和一點紅交過手,還受了傷。”
薛笑人摸劍的手忽然不動了。
他就像被點穴一樣站在原地,半晌方才抬起頭,冷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話!誰不知道我兄長是天下第一的劍客,誰能傷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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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3:07
五十章
“我?”薛笑人繼續冷笑:“我哪能傷的了他!你這個王八蛋只會胡言亂語,哼!”
楚留香頓了頓,輕聲問:“令兄沒在此處,你難道不奇怪?”
在薛笑人眼裡楚留香詭計多端,他不知被楚留香騙過多少次,如果薛衣人受傷,而楚留香和一點紅聯手陰招害他,薛衣人怕是也要吃虧。想到此處,薛笑人神色一緊,竟連裝瘋也忘了,眯眼道:“你們將他怎麼了?!”
楚留香說:“我從不殺人。”
“我知道你不殺人。”薛笑人看向一點紅,道:“可他不一樣。”
一點紅抬眼也看向薛笑人,澀然道:“對任何人都絕不留情,這是你教我的。”
薛笑人眸光一暗,半晌才說:“你早知是我,於是勾結楚留香,殺害我兄長報仇?”
一點紅心下苦痛難言,沒想到薛笑人竟是這般作想。
“師父……”
“我不是你師父!”薛笑人厲聲打斷:“從你叛離那刻起,便沒有任何關係。”
一點紅怔然道:“這也正是我要說的。”
他幾個字說的極慢,海藍聽在耳朵裡,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卻也知道一點紅是承受著無比痛苦說出。一點紅難得動情,可動情之後便是重情,想讓他暫態割捨,實在困難。
海藍只能趴在地上默默為他擔心,什麼也不能做。
“很好,很好。”薛笑人連說了兩個很好,冷著道:“這樣我將你們殺了倒也問心無愧。”
楚留香不由笑了,卻是冷笑。他說:“問心無愧?你殺無辜之人不計其數,竟也問心無愧?”
薛笑人道:“只要將你們殺了,我不僅問心無愧,還可以高枕無憂!”
楚留香摸摸鼻子,說:“看來我們是必有一死了?可我還有一個問題不明白。”
薛笑人道:“你說。”
楚留香道:“你已經是薛衣人的弟弟,一生金銀財寶無虞,為何還要殺人賺取錢財?”
薛笑人聞言愣了愣,隨即仰天大笑起來,直到笑的直不起腰眼眶發紅。
“薛衣人……薛衣人……人人只知道薛家莊有個天下第一的劍客薛衣人。誰還會記得他有一個弟弟,一個武功並不輸薛衣人的弟弟……”
如此,楚留香和一點紅都明白了。
薛笑人所有的成就都被他哥哥的名氣蓋過,但他若偶爾做錯事,那就會變得罪大惡極,因為大家都會認為是他丟了薛家莊的人,抹黑他哥哥的大俠名聲。可薛笑人不肯認輸,他要證明自己不比薛衣人差,於是他以另一種身份培養殺手,可惜這是個錯誤的選擇。
薛笑人冷笑著舉起手中的劍,說:“你們還有什麼話要交代?”
“你……你竟然騙我這麼多年。”
薛笑人渾身一僵,卻不敢看來人,只是拿劍指著楚留香上前兩步,怒道:“你們不是說他受傷死了?!”
楚留香笑著道:“我說過我從不殺人。一點紅是你所教,我以為你會瞭解他,沒想到卻是高估了你。”
一點紅最是敬他重他,就算知道薛笑人是利用也無怨言,可方才一幕不過是叫人更寒心罷了。薛笑人不知怎的竟生出幾分心愧。
一點紅這時上前兩步,將手中那把跟了他十多年的烏鞘劍放在桌上。
“如同此劍,再無瓜葛。”
海藍於是看見一隻蒼白的手將烏黑的劍放下。
她忍不住叫了句一點紅,可被點了啞穴,什麼聲音都發不出。海藍心裡著急萬分,她好想大聲叫喊,告訴一點紅她就在上面,只要他抬眼看看頭頂,就一定能發現她!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海藍雖然沒法說話,她還是一遍遍重複,這種無力感折磨至極。萬一楚留香他們殺了薛笑人,就沒有人會告訴他們自己被困在這裡。薛紅紅雖然知道,但她巴不得自己死……她困在這,沒有人來救她,於是困死老死綁死,一點紅也一輩子找不到她……海藍心驚膽顫,要是她和一點紅一輩子都見不到面怎麼辦?海藍鼻尖一酸,眼前模糊起來,忍不住哭了。
她好多年都沒有哭過了。
在海藍的世界裡,一直都是歡樂光明的,可這一下竟然一發不可收拾,海藍發不出聲音,只能無聲的掉眼淚,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聽見薛笑人說話。
“你沒死就好。”
薛衣人心下酸楚,看著薛笑人道:“你為何要做這樣的傻事!”
薛笑人慘笑道:“在你眼裡,我做什麼都是傻事。”
薛衣人這時轉頭看著楚留香,一字字道:“你猜錯了。”
楚留香一怔:“什麼?”
“刺客集團的首領不是我弟弟,而是我!”
薛笑人一驚,連忙抬頭,正要反駁卻聽薛衣人道:“你看看這薛家莊,上上下下幾百口人,我只是一個劍客,能做的只有取人首級!”
楚留香震驚過後,隨即釋然道:“薛大俠,你何必如此。”
“不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薛笑人看了眼薛衣人,沉聲道:“從小到大,無論什麼事都是你教我,不管是讀書寫字還是輕功劍術,我這一生事事都被你掌握,風頭名聲都被你蓋過,但即使如此,我還是要謝你,不是你也不會也今日的我。總之都是我的錯,你不用替我受過……”薛笑人不禁哽咽,餘下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了。
薛衣人也是眼眶發紅,歎然道:“你是我薛衣人的弟弟,這事一出,我薛家莊地位不免一落千丈。但江湖虛名我都不在乎,只要你悔改……”
薛笑人這時不知想到了什麼,猛然抬頭,眼睛發亮:“哥,我一定改!薛家莊的名聲也一定能保住!”
這件事只有五個人知道,只要另外三個都死了,天下就絕不會有人知道!
薛衣人尚未明白,楚留香和一點紅已經瞬間暴起,楚留香轉身去點薛衣人的穴道,一點紅則躍向房樑,他們二人的身法疾如雷電,連影子都看不見。
薛笑人和薛衣人的功夫已是登峰造極,兩人突然動手雖始料未及,但緊急之下薛笑人長劍一格擋住一點紅去路,一點紅卻不閃不躲,勢必要挑破木板。薛笑人一驚之下已然明白,冷笑一聲劍勢直轉而上,“嗤”的一聲刺入木板半分。
“住手!”
一點紅大驚失色,身形定住再也不敢動半分。
薛衣人扣住楚留香的脈門,楚留香的兩指也抵在薛衣人死穴上。
薛衣人道:“你可不要亂動。”楚留香笑笑:“你也是。”在這個時候還能笑出來的人,除了楚留香,便是薛笑人了。
薛笑人看著一點紅,冷笑道:“你是怎麼知道她在這裡?”
一點紅看著那方木板,握緊了劍,半晌才道:“她哭了。”
眼淚透過木板滴在他劍上。
一點紅開始雖然也不明白,但他掃了一眼,便知道隔板上有人。待他在細瞧之後,心神便再也安寧不下了。即使隔著木板,一點紅也能感受到海藍此時的無助。
他就是知道那是海藍。
可還是還將她置於危險之中。
薛笑人這時沉聲道:“哥,此事不過五人知曉。只要他們死了,你不說我不說……”
薛衣人神色一震,眼神遊移,道:“……不能這樣。”
他是俠,是一個大俠。
大俠不能做這種苟且之事。
薛笑人又道:“楚留香和一點紅死了,天下沒有人追問。而我薛家莊,你的名聲,都岌岌可危。只要他們死了,江湖中薛家莊的地位依然在,我還是你的好弟弟!”
薛衣人心頭聳然,沒有說話,卻將楚留香的脈門捏的更緊了。
薛衣人繼續道:“我們日後多行善事,來彌補今日犯下的錯。僅此一次,就可以保住薛家莊的名聲,哥,孰輕孰重你能明白。”
薛衣人至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了,他沒有同意,卻也沒有阻止。
楚留香心下歎氣,知道今日恐怕難以善了。
薛笑人就當他哥哥是默認了,於是對楚留香和一點紅道:“你們自刎吧。”
楚留香又笑了,說:“不知多少次有人以死相逼威脅我,可我都沒有死,死的反而是對方。”
薛笑人冷笑道:“你的意思是這次我終究逃不過一死?”
楚留香道:“是。”
薛笑人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你們就看著她先死!”說完手腕一抖,那塊木板便被震的七零八碎,木屑撲簌簌掉下――
海藍半趴在入口,只露出一雙眼睛,眼圈泛紅。
薛笑人的劍抵在她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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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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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3:21
五十一章
一點紅渾身震然,看著海藍幾乎拿不住劍。
海藍見他這樣,連忙朝他彎了彎眼睛,告訴他別擔心,自己不會有事。
可她真的好害怕。
海藍不敢表露,只能笑,可她這樣,楚留香和薛笑人都不笑了。
楚留香說:“你果然卑鄙。”
薛笑人道:“這也是你逼的。如果你不這樣多管閒事,事情不會到現在的地步。”
楚留香說:“一點紅是我朋友,而你卻要殺他;海藍是我朋友,你又要殺她;天下無辜人甚多,你為了錢也要殺。而我平生最見不得誰殺人,算來算去,也是你的錯。”
薛笑人哼道:“是我的錯又如何?你們不想她死,就立刻自裁!”
一點紅愣了愣,問:“我死了你真的會放她?”
笨蛋!當然不會!海藍張嘴就說,可依然發不出聲音。
這個道理一點紅如何不懂,可他忍不住想問,關心則亂關心則亂,他現在豈止關心,恨不得代替海藍抵在那劍上。
楚留香皺眉道:“你點了她的啞穴?她不說話,我們怎麼相信是不是真的海藍?萬一是你隨便找了個人易容成海藍的樣子糊弄我們?”
“她是真是假一點紅還會不知?”薛笑人說完,神色一轉,笑道:“好,反正也不差這點,我就讓你們安心去死。”說完長劍一抖,海藍便覺嗓子一通,立刻咳出了聲。
一點紅見她咳嗽神色更緊張了。
海藍見此連忙忍住,咽了咽口水,方朝他們笑著打招呼:“……吃飯了嗎?”
薛笑人的劍始終不離海藍眉心,他就是憑著這點籌碼,知道海藍在他手上一點紅和楚留香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如你們所見,可知道她是真的了?”
楚留香搖了搖頭,歎道:“一個人聲音是可以裝的,她只露出一個頭,又看不見其它,難說,難說。”
薛笑人冷聲道:“你以為還會上你的當?!”
楚留香說:“也許真的會。”
薛笑人不耐煩道:“你們到底願不願意死?”
楚留香說:“自然是不願意。”
薛笑人不知想到了什麼,陰測測的一笑,道:“不死留你們的命也可。只要你們挖出雙眼,割掉舌頭,斬斷手足!我就放了她,說到做到。”
海藍不會武功,沒有聲名,不過一個野丫頭。薛笑人不會放在心上,他說會放就一定會放,但放到哪裡卻說不準了。也許是扶桑,也許是龜茲,天南海北饒她也不能踏入中原一步。
一點紅聞言握劍的手微微一抖。
海藍大驚,她毫不懷疑一點紅會為了她做這樣的事。可那樣還不如讓她去死!
楚留香眼神閃了閃,沒有說話。
“你們別聽他胡吹!”海藍忙道:“說不定等你們砍斷手手腳腳,他就把我也砍成四五塊了。”
薛笑人眉毛一橫,將劍送了兩分。
海藍登時便嚇了一跳,可她也知道薛笑人此時不會那麼容易殺她。
屋裡就這樣僵持著,誰也沒有開口。
其實只要薛衣人肯站出來大義滅親,就不用這樣糾結了。可薛衣人偏偏搖擺不定,如果僅僅是他自己的名聲,薛衣人絕對不會為難,可他始終狠不下心殺了薛笑人。
現在表面還是持平,可僵持下去一點紅和楚留香就絕無勝算。
海藍思及此,手指不由動了動。
她瞬間一愣,難道自己穴道被解開了?這樣一想海藍激動不已,她試著握了握拳頭,果然能動。可她立馬又喪氣了,估計薛笑人早就算到他的點穴手法堅持不久,才給海藍又捆了圈繩子。
“你們到底同不同意!”薛笑人實在沒有了耐心,長劍微微一送,海藍便覺得自己眉心一涼,隨後便是一股熱流順著長劍滴下,海藍這時候不禁慶倖自己感覺不到痛楚。
一點紅渾身一震,目眥欲裂,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他這一生從未這麼害怕過自責過,假若他是武功再高一些,今日是不是就不會造成這樣的局面?
楚留香也暗暗著急,可他依然面沉如水:“你偏要以此相逼?!”他一時半會實在想不出法子,如果這時候有人來能多好?胡鐵花,姬冰雁,任何人都可以!只要能引開薛笑人的注意力,哪怕只有一剎那,他也有把握得勝!!!
薛笑人眯了眯眼,正要再深入一分,卻見一點紅毫不猶疑的在自己臂上劃下一劍。
“你別傷她。”一點紅雖是為了暫時阻止薛笑人,實際上卻因為看不得海藍受苦,海藍哪怕受了一點傷,都好似在他心上狠狠割了一刀。他劃自己一劍,也不過是為了感受和海藍一樣的苦痛。
海藍哪裡不知道他的心思,忙喊:“我一點都不疼!!”她是真的不疼,可說完眼眶禁不住紅了。
她心裡又是快樂又是傷心,以前和一點紅在一起從不見他如何主動,所以海藍心底總覺得自己愛他比他愛自己多一點。可她現在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兩人之間沒有孰多孰少。一點紅看海藍受傷心疼,海藍又何嘗不是!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對誰都沒有好處。
海藍看著薛衣人,恨然道:“枉你稱作天下第一劍客,卻包庇殺人真凶!如今卻還縱容他,即使你們今日得逞,餘生愧疚到死不得安寧!”
薛衣人臉色刷的白了,可他還是沒有鬆開楚留香的脈門。
海藍心裡氣,心裡恨,可她沒有辦法。
薛笑人手上有她這個籌碼,楚留香和一點紅始終不敢輕舉妄動,縮手縮腳。她所謂的預言到現在毫無用處,她所能做的,只有讓薛笑人手上的籌碼變得沒有任何用處。
海藍想到這裡,心下潸然無比,她輕聲道:“一點紅。”
一點紅看著她,眼神從來沒有移開過。海藍好似可以望到他的眼底,擔憂自責和情義。
“真好,我下次可以不用畫面癱了。”
都不知道海藍說的這句話什麼意思,一點紅也不知道。
“楚留香,我是神仙。”海藍無比認真的對他說。
楚留香聞言一震,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海藍的決定,看著海藍神色驚然。
海藍又對一點紅說:“記得幫我砍他兩刀!”
一點紅當然記得這個約定,心下微微覺得不太對勁。
海藍忍不住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出來,她好想擦一擦,自己哭起來的樣子最醜了,竟然還被一點紅瞧見。
“我喜歡你,非常喜歡,極其喜歡,喜歡的不得了。”
正義戰勝邪惡往往需要一個犧牲的英雄,她不希望是一點紅,於是就讓她厚著臉皮當英雄吧!一點紅不是傻子,他霎時便明白海藍的可能做的決定,即使是可能,他也絕對不要海藍這樣做。
“等我。”
“不要!”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可一點紅還是晚了。
薛笑人的劍鋒利無比,海藍只需要將頭一低,那把劍就輕而易舉的刺穿她的頭顱。薛笑人大驚失色,看著鮮血順著他手臂汩汩,竟不相信海藍的性子竟然這般剛烈。薛衣人也驚呆了。楚留香便在這須臾之間,點住了薛衣人的穴道。薛笑人卻用不著他再出手,因為一點紅已經一劍刺進了他的胸口。
所有所有的事,發生都不過彈指之間。
可已經決定了兩人的生死。
一點紅刷的扔下劍,再不看薛笑人一眼,躍進那閣樓中。
海藍就靜靜的躺在那,滿臉鮮血刺目錚錚。一點紅連忙將海藍身上的繩子解開,緊緊抱在懷裡。
他不相信海藍會死。曾經在沙漠裡,曾經被石觀音打了幾掌,曾經摔下懸崖……她都沒有事。這次不過是被劍刺穿了頭而已,而已……
一點紅這樣想著,卻心如刀割,眼眶發熱。如果海藍不在他身邊,他該怎麼辦?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一點紅抱著海藍下了閣樓,對楚留香平平道:“我要個大夫。”
楚留香連頭也沒點,將輕功運到極致,飛奔而去。
沒有人會被刺穿頭顱不死,但海藍可能不一樣,這是楚留香之前的想法。可當他心急火燎的叫來神醫張簡齋,才知道他的判斷也有失誤。
一點紅不知道抱著海藍等了多久,也許一個時辰,也許一炷香,反正當張簡齋來的時候,海藍已經變得渾身冰涼。
張簡齋看了一眼海藍,不禁拂袖道:“香帥你莫不是消遣我?這人都死了,還叫我來做什麼?你該去找隔壁棺材鋪的宋仁忠……”
他話未說話,一點紅的劍已經抵在他喉間。
“你再說死,我便真的讓你死。”
楚留香一驚,感覺一點紅又變成了初時那般,那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他擋在張簡齋身前,蹙眉道:“一點紅!他是張簡齋。”
赫赫有名的張簡齋。
“他說海藍死了。”一點紅漠然的開口,他不能容忍,不能容忍海藍死了。
張簡齋見楚留香幫他,底氣不由足了些,叫道:“那姑娘頭都被刺穿了不是死了是什麼?!我老頭子見慣了生離死別,卻也沒見過自欺欺人的!”
“張先生!”楚留香急忙打斷,他不敢保證一點紅不會殺他。
一點紅是他的朋友,所以他非常瞭解海藍在一點紅心中的位置。天下如果有人能讓一點紅開心,除了海藍他想不出別的人。
楚留香上前兩步,問:“我也略懂醫術,能不能讓我給海藍把把脈?”
一點紅遲疑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抬起海藍的手腕。
楚留香搭上兩指,極其認真的號脈,他也希望能感受到皮膚下面流動的血液跳動的脈搏,可終究沒有發生。
楚留香並不急著將手拿開,他只是問:“記不記得海藍之前說過什麼?”
一點紅愣了愣,隨即重重的點頭。海藍說的任何字眼,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楚留香道:“海藍說她是神仙,你信不信?”
一點紅道:“信。”
楚留香說:“神仙是不會死的。”
一點紅道:“是。”
楚留香道:“她讓你等她回來。”
一點紅沒有再說。
楚留香不禁佩服海藍,在那樣的情況下,她還是不忘這樣說。她肯定知道自己死後一點紅難以獨活,她要給他希望,讓他好好的活著。她說她會回來,也許明天,也許十年,二十年……但不論多久,一點紅都不會再輕易去死。
“如果她回來看見你潦倒消瘦,倒楣的怕也只是我了。”楚留香竭力擠出個笑容,他要讓一點紅相信,相信海藍會回來是個事實。
哪怕楚留香自己都不信。
一點紅只是將海藍抱得更緊,貼著她冰涼的臉,一字字道:“我會等她回來。”
一點紅其實都明白。
海藍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他就要好好的活著。哪怕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那樣的歡樂,他也要活著。不僅僅是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他和海藍的情義。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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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9-12-28 00:13:38
五十二章
一點紅終於收劍,朝楚留香道:“過來喝茶。”
楚留香摸摸鼻子,跟在他身後。
一點紅還是一點紅,只是更加消瘦、慘白。楚留香覺得他變得和從前不一樣,可一時間又說不出是哪裡不一樣。
如果不是楚留香親眼所見,他不敢相信一點紅的劍竟然可以快到這個地步。他抿了口茶說:“以前你瞬間刺七劍,我可以擋你十三招,可現下你再刺七劍,我卻只能和你平手。”
一點紅漠然道:“你的武功退步了。”
楚留香搖頭:“是你的武功進步了。”
說完這句,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楚留香四處打量這間竹屋陳設,俐落又乾淨,倒是符合一點紅的性子。裡屋的門緊緊關著,卻在這格局下顯得非常奇怪。
楚留香看向一點紅,可一點紅垂眼看著茶杯,並沒有告訴他的意思。
“你是怎會找到這裡。”一點紅開口問道。
“你是我朋友,只要是朋友,我都有辦法知道他在哪裡。”楚留香說完,從懷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紙,遞給一點紅道:“這是在閣樓發現的。”
薛笑人房間的閣樓,海藍死的地方。
一點紅愣了愣,方才接過,將紙緩緩攤開,卻發現上面畫著奇奇怪怪的人形圖案,雖然簡陋,神態卻是非常生動。一點紅的神色終於鬆動了,因為他認出了這是誰畫的,畫上的人是誰。
一點紅將紙攥的緊緊,仿佛畫畫的人就在他身邊一樣。他隨即發現邊上寫著彎彎扭扭的一行小字:我的相公是面癱。
一點紅想笑,可他笑不出。海藍死前說的所有話他都理解,可唯獨一句“面癱”他不懂。現在看見這幅畫,他總算明白了。
他將紙細細疊起,貼衣放好。
“多謝。”
楚留香微微一笑,說:“昨日我趕來之時,收到小胡的一封信。”
一點紅沒有接話,等他繼續說。
“信上說華山派枯梅大師還俗了。”
一點紅眼皮都不抬。
可若是其它人,聽見這個消息絕對不亞於聽見“楚留香死了”一樣震驚。枯梅大師,華山派的掌門,竟然也會還俗?楚留香在收到信之後已經大感興趣,不用懷疑,這背後定有一個秘密或者陰謀。而楚留香對此一直都非常熱衷。
楚留香見他不為所動,想到臨走蘇蓉蓉的話,歎了口氣道:“你難道以後一直都在這竹林中?武功高了,沒有對手,豈不是很寂寞。”
一點紅這才看著他道:“有什麼話直說。”
楚留香說:“你應該儘早走出來。”
一點紅臉色如常,可楚留香知道他比任何人都痛苦。一點紅三個月前便給楚留香說過,如果他的武功已經登峰造極,就不會讓悲劇發生。他不會找人傾訴,更不會失聲痛哭,唯一宣洩的方式便是不停的練武,將所有悲痛傷心都埋在心底。
楚留香終於知道一點紅看起來哪裡不一樣了,是氣質。最初的一點紅凜冽的像冰,他和海藍在一起又冰融化成水,可現在卻沉重的像山,數九寒冬的山。
“你明知道,又何必再說。”一點紅沉聲道。
楚留香默然,想不到如何作答。他的確知道,除非海藍重新回來,否則一點紅這輩子都會這樣。
“張三烤的魚,是天下一絕。”楚留香不知怎的突然說起這個人。
一點紅道:“你想去找他?”
楚留香笑著說:“小胡信上說,他已經在江邊了。並且還讓我把你叫上,一起去蹭張三的烤魚吃。”
一點紅目光閃了閃,沒有立刻表明。
胡鐵花想必也是知道了他的事,才想讓楚留香帶他出去散心,哪怕並不能快樂,至少也不會成天鬱鬱寡歡。
這就是朋友。
一點紅知道,所以他心下非常感激。
“人生苦短,活在世上總要瀟灑些才好。”楚留香看著他,頓了頓道:“想必海藍也定和我們想的一樣。”
一點紅打開那緊閉的門,楚留香才明白為什麼先前感覺奇怪。
任誰看見空蕩蕩的屋裡放著口棺材都會覺得奇怪。
“這口棺材,你費了不少心思。”楚留香歎息道。
整個棺材都是上好的金絲楠木,邊緣處沒有接縫,渾然一體,說明棺材是用整棵樹雕鑿而成。金絲楠木本就難得,整棵更是珍貴。但楚留香驚歎的不是棺材本身,而是做棺材的人。
一點紅道:“不錯,這是柳州餘人恨親手所鑄。”
楚留香怪道:“可我記得餘人恨三十年沒有再做一口棺材,並稱再不會做。”
一點紅看著棺材道:“這棺材,本是他做給自己的。”
現在卻給了一點紅。
楚留香本想問一點紅是怎麼得到這棺材的,可他覺得問了一點紅也未必肯說。他相信一點紅不會拿劍去威脅,那就只有求。而一點紅這樣傲骨錚然的人,放下姿態去求人,其中心酸絕決他又如何好去詢問。
一點紅默然了半晌,方才開口道:“她說她是神仙。”
楚留香愣了愣,問:“怎麼?”
一點紅沒有說話,而是附身將棺材輕輕推開。楚留香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屍身三個月不埋,他不敢想像會變成什麼樣子,但他沒有絲毫厭惡,因為棺材裡的人是他的朋友。
可楚留香預想錯了。
棺材裡鋪著一層柔軟的錦緞,躺在上面的女子青絲如墨,氣色紅潤,卻像睡著了一般。
楚留香的神色一震,上前兩步,驚道:“海藍她……”
一點紅輕聲道:“她只是睡著了。”
楚留香搖了搖頭,覺得這個世界上他不能懂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再看海藍,曾經那道致命的劍傷印在她眉間,連疤痕都淡了許多。
“她一直都很神奇。”
神奇,楚留香從沒用這兩個字形容過人。
楚留香不禁感慨,這樣也好,一點紅的希望會更加堅定,而海藍叫他等待,總是不會錯的。
一點紅這時又將棺材蓋上,轉頭看著楚留香道:“我去,但得帶上她。”不論去哪裡,一點紅都要將海藍帶上。
楚留香愣了愣,方才想起胡鐵花相邀的事,笑了笑道:“那樣再好不過,海藍醒來,正好有烤魚吃。”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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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9-12-28 00:13:48
五十三章
暮色四合。
張三坐在江邊烤魚,胡鐵花則在吃魚。
便在這個時候,胡鐵花遠遠瞧見遠處一個黑點,待他眨了眨眼,那黑點已經清晰的顯現出來,是一口棺材。這口棺材就算不裝人進去起碼也得百來斤重,可扛棺材的人非但不累,反而還健步如飛穩如磐石。
胡鐵花忍不住道了聲好。
可待他說完,才發現這人是誰。
而這時一點紅已經放下棺材,站在了他面前。
胡鐵花愣的說不出話。
楚留香從他後面繞出來,將他手上的魚輕巧的搶走,開始大快朵頤。倘若平時,胡鐵花定會哇吱亂叫,可他現在卻沒有顧及。
“如今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回‘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的心態。”胡鐵花從不文縐縐的說話,可他現在卻咬文嚼字起來。張三在旁邊輕嘲道:“我十年前看你武功是這樣,到了現在還是這樣。”
胡鐵花哼了哼,覺得一點紅肯來已經很給他這個朋友的面子了。
他不問棺材裡是什麼,因為用腳猜都猜得到。
張三又烤好了一隻香噴噴的魚,胡鐵花伸手就要接過,可張三將魚一晃,放在一點紅面前。
胡鐵花咂咂嘴,說:“我本也是要遞給他的。”
一點紅雖然不吃魚,但還是有禮的道了句多謝。
張三笑了笑,說:“聞名不如見面,紅兄果然氣度非凡。”
一點紅道:“快網張三的烤魚,也是名不虛傳。”
胡鐵花對一點紅道:“他名不虛傳個屁!一輩子都只會烤烤魚蝦,你叫他烤頭豬看看!”張三拿起烤魚的叉就朝胡鐵花走過去,嘴裡嘟嘟囔囔道:“烤豬烤豬,我今天就先把你這頭豬給烤了!”
胡鐵花一下從石頭上蹦起來,溜出去老遠,張三在後面拿著叉子窮追不捨。
楚留香這時對一點紅笑著說:“只要他二人在一起,難得片刻消停。”
一點紅道:“這樣很好。”
楚留香點頭:“的確,兩個人打打鬧鬧,怎麼都比一個人好。”
一點紅又不說話了。
兩人沉默了良久,楚留香方問:“感覺如何?”心情有沒有隨著江風吹拂變得好起來?
一點紅垂眼道:“竹林和江邊,始終都有差別。”
楚留香搖了搖頭,無法介面。看來要一點紅心情好起來,比登天還難。
便在此刻,胡鐵花已經和張三勾肩搭背的走了過來。張三的烤魚叉不知落到什麼地方,很顯然這場是胡鐵花勝了。
胡鐵花想起叫楚留香來的正事,瞪著眼問:“老臭蟲,你對枯梅大師那件事有何看法?”
楚留香慢條斯理的吃完一隻魚,方說:“你信上表述不清,我除了知道她還俗很驚訝,沒有看法。”
“你!”胡鐵花跺跺腳,想來也確實是沒有告訴他太多,於是坐下來慢慢講:“我前些日子來找張三這小子,就在江邊,看見了一艘船。船上那人正是還俗的枯梅大師……你猜猜,那船上還有誰?”
胡鐵花故意賣個關子,想考考楚留香。但楚留香眼睛都沒眨便說出答案:“高亞男。”胡鐵花驚道:“你怎麼知道?!”
楚留香歎口氣,無奈說:“你竟然讓我猜,那就說明你認識那人,而我也認識。那船上的人是枯梅大師,便是華山派無疑,你我二人共同認得又是華山派,答案顯而易見。”
胡鐵花點點頭,覺得有理。於是繼續道:“如果只是這樣我也不會大驚小怪,但那日我遇見的枯梅大師不僅還了俗,自稱是藍太夫人,還被一個神秘人接走了。”
“她既然不說自己的真名,想必是因為自己名頭太大,不想被人認出。”楚留香頓了頓,問:“什麼神秘人?”
胡鐵花道:“那人是個少年,名叫丁楓,武功極高,其它一概不知。”
楚留香摸著鼻子,想了片刻,又問:“僅僅這些?”
胡鐵花愣了愣,然後搖搖頭,卻不繼續講了。
張三這時候輕笑道:“他是不好意思講了。當日之後我和他去青家巷的‘逍遙池’泡澡,卻碰到個會使華山派‘清風十三式’的女子,姓胡的的被打的落花流水!”
“放屁!”胡鐵花不禁脫口道:“若不是你見了金靈芝的珍珠起了心思,我能和她交手?!不是我救你,你早就被她押回萬福萬壽園剁的稀巴爛!”
“你還敢說!我辛辛苦苦得到的珍珠就被你給弄沒了!”
“我不將珍珠塞給海闊天,你就沒了!”
“就算我沒了,我也要珍珠!”
“……”
楚留香聽他二人吵鬧,約摸猜出了究竟。想必是張三拿了那名叫金靈芝女子的珍珠,才招使胡鐵花動手,進而發現女子會使“清風十三式”。“清風十三式”乃是華山派不傳之秘,除了高亞男和枯梅大師,世間絕不會有他人再會。金靈芝雖然是萬福萬壽園的人,但也沒道理學會此劍法。
楚留香想到這裡不由皺眉。
“定是劍法失竊,枯梅才會下華山。”一點紅一直沒有說話,這時頓了頓道:“還俗也許只是藉口。”
楚留香聞言一想的確有理,瞧他一眼,笑了笑道:“你是旁觀者清。”他太想知道答案,反而糊塗了。楚留香沉吟道:“不過江湖上竟有人連華山派的秘笈都能獲取,說不定也能獲取其他人的。也許不止武功秘笈,還有秘密、人、寶物……有人賣就有人買,如此惡性循環,只會為禍江湖。”
一點紅看著他道:“但很快它就不會存在。”
只要楚留香發現,並且決心查明。
楚留香絲毫不覺謙虛,反而笑道:“不錯。”
“海闊天……可是紫鯨幫的幫主?”楚留香這時記起胡鐵花提到這人名字,不由問道。
胡鐵花連忙指著張三答道:“我為了救他,將珍珠塞給路過的海闊天了!那金靈芝沒個腦子,還真的以為是海闊天所偷。”
“後來呢?”
“後來海闊天也只有認了。金靈芝身份可是金老太婆的孫女,海闊天今晚在‘三和樓’擺了桌酒席宴客。”胡鐵花停了一下,又說:“不僅請了我們,還有丁楓和你。”
楚留香倒不驚訝海闊天請他,而是愣道:“他認識丁楓?”
胡鐵花道:“丁楓也認識他,對了,金靈芝貌似十分畏懼此人。其中關係,只有今晚去了才能知道。”
張三立馬跳腳說:“我可不去!請不請是他的事,去不去是我的事!”胡鐵花正要數落他,便聽一點紅道:“主人未請,我自不必前去。”
張三忙跑到一點紅身邊說:“我便在此給紅兄烤魚,你們燕窩人參快快享樂赴宴吧!”
胡鐵花瞪眼道:“你就這般著急把我趕走?!”
張三道:“多看你一眼我就頭暈!”
胡鐵花道:“那你該去吃藥了。”
張三哼了聲,懶得理他。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赴的恐怕是鴻門宴了。”
張三一愣,問:“為何?”
“海闊天為人陰險,紫鯨幫在海上橫行霸道禍害不止一日兩日。小胡將偷珍珠的罪名冠到他頭上,以他作為怎能甘休。”楚留香又道:“但今晚是個機會,非去不可。我和小胡去赴宴,倘若子時未歸,便來三和樓……”
“給你們收屍?”張三忍不住介面。
胡鐵花橫他一眼:“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楚留香朝張三點點頭,顯然是贊同他剛才所說:“說不定還真要你來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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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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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4:02
五十四章
不管此行如何,到底有多危險,楚留香只要決定了就有信心,哪怕龍潭虎穴也是要去闖一闖的。一點紅記得海藍說過,她最討厭麻煩,而楚留香偏偏是個大麻煩。更可悲的是,自己最愛的女子竟然死在這麻煩裡。
他當初悔恨至極,如果按海藍所說直接去杭州,也許就能避過這悲劇,海藍還是傻笑著的在他旁邊。但因為他私心裡極想知道自己的師父是誰,偏偏錯過了。到後來,竟是他所謂的師父殺了她。
荒唐,真的荒唐。
一點紅心裡悲苦不已,失神的摩挲著劍墜,那劍墜已經被擦的發亮。
每當他想念海藍的時候,就會看著劍墜睹物思人。海藍曾說過,她喜歡幸福美滿的結局,可為什麼他們的結局是這樣?
他一停下想像,腦子裡便被後悔悲哀塞滿。如果海藍不能回來,他無法想像接下去的日子該怎麼過。這三個月來,他除了練劍便是懷念,懷念海藍曾說過的每一句話。也許別人會隨著時間淡忘,但一點紅卻會因時間越發深刻,直入骨髓。
這種痛苦的情緒很容易感染別人。
張三看著一點紅像石頭般巋然不動,滿身悲傷壓抑。
一點紅身上發生的事,之前胡鐵花已經給張三說過,但親眼所見,便真覺是造化弄人。張三覺得氣氛沉悶,他本是個活潑的性子,於是他看著那棺材和一點紅聊起來:“你和那姑娘如何相識的?”
一點紅聞言一怔,回想起來,當初沙漠裡的半天風客棧,那一聲“親舅老爺”,清脆又明亮。其實也並不是很久,可一點紅感覺所發生的事,竟像是上輩子。
“在客棧,機緣偶遇。”
張三哦了一聲,又問:“她有別的家人嗎?”
一點紅道:“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
張三這下怪道:“她死的時候親人都不看她一眼麼?”
一點紅不知怎麼回答,海藍雖告訴過他,可她所謂的親人從來沒有出現過,她述說的就像另一個世界。
張三看一點紅神色,沒敢再追問這個話題,咳了咳道:“她今年多少歲了?”
一點紅愣了愣,不禁垂下眼簾:“我不知道。”
他竟然不知道。
仔細想來,和海藍在一起他從未主動問過她這些事。一直都是海藍主動告訴他,例如她喜歡吃魚不喜歡吃冬瓜,喜歡這些不喜歡那些……除此之外,一點紅從不開口詢問。他甚至很少對海藍甜言蜜語,說些女子都愛聽的情話。
他這樣不好,為什麼海藍還是喜歡他?記得當初他也問過,但是海藍說她不知道。一點紅想的入迷,不自覺將問題問了出來。
張三瞧他一眼,歎口氣道:“喜歡就喜歡了,誰知道為什麼。”
一點紅一愣,覺得這句話海藍也說過。
張三說完搖了搖頭,接著道:“可惜我張三一輩子隻喜歡魚和珍珠,不然就能告訴你答案了。”一點紅想說緣分最是奇妙,也許這一刻想的是這樣,到真的遇上了,又不一樣了。但看了看張三的樣子,便沒有再說。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談天說地,大多數是張三講一點紅聽,張三雖然說了一堆胡鐵花的壞話,但還是烤了條魚等他回來吃。
江上一片黑暗,只剩他們這小船停泊岸邊,漁火孤零零的亮著。
子時已過。
可楚留香和胡鐵花還未歸來。
“我去‘三和樓’探探,紅兄你留下幫我守著此處。”
一點紅知道事出有變,微微皺眉道:“我和你同去。”
張三嘿嘿笑道:“你放心,說不定他們正酒肉正歡,如果苗頭不對,我一個人也溜得快些。”
一點紅一個人坐在江邊,想到本是楚留香和胡鐵花邀他來此,現下人卻離開了。他依然銘感五內,不管如何,做朋友的都是一番好意。
不知他們到底出了何事。
但很快一點紅就知道了,因為張三不過片刻,便去而複返。一同回來的還有楚留香和胡鐵花。
一點紅發現他們完好無損,於是看著楚留香,等他慢慢道來。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笑道:“今晚這宴席赴的大有收穫。”但具體有什麼收穫,他又不說了。
胡鐵花這時方遲疑開口:“一點紅……今日魚也吃了,你也見識過江邊景色,明日……明日繼續回竹林練劍罷……”
一點紅一愣。
胡鐵花難得說話結結巴巴,這次卻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一點紅轉念一想,定然道:“出了何事?”
胡鐵花看向楚留香,不知道該不該說。倒是張三看不過眼,說:“那海闊天叫他們上紫鯨幫的船,不知打得什麼主意,但肯定不是叫他們去享樂的。”
胡鐵花瞪了張三一眼,又對一點紅道:“這次未能盡興,下次再找出來喝酒!”
一點紅頓時明瞭,不由蹙眉道:“難道我只能同你們喝酒,卻不同患難?”
胡鐵花忙說:“當然不是!”
一點紅道:“紫鯨幫也不見得如何,便是陪你們上那賊船又有何妨?”張三這時也附和道:“不錯,我也是要陪你們去的!”
胡鐵花見二人這般,正要不許便聽楚留香笑歎:“紫鯨幫的確不用放在眼裡,但畢竟是別人的地盤,我們還是謹慎些好。”
他這麼說,卻是同意了。
因為楚留香知道,不管他同意與否,都不能改變他朋友的決定。
“海闊天派了人在前面等,我們過去罷。”
張三忙道:“我去拿我的漁網!”
一點紅這時看著棺材道:“不知海闊天介不介意。”胡鐵花道:“他介意又如何!難不成還敢將海藍扔下海麼!”
一點紅眸光一凜,沒有說話。而是起身去托棺材,但他剛將棺材挪起半寸,登時神色大變。
“怎麼了?!”楚留香和胡鐵花上前兩步,皆是驚異。
一點紅愣了愣,隨即一掌推開棺蓋,卻見綢緞鋪的平平整整,棺材裡什麼也沒有。
楚留香是親眼見過海藍的屍身,此時不由震驚莫名,他不信鬼神,可現在卻根本說不出話來。
一點紅摸著棺材裡鋪著的錦緞,說出的話自己都不相信:“她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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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4:14
五十五章
“烏龜王八蛋!放老娘出去!!”柳暗一腳踹飛身旁的凳子,臉氣的通紅。她微微平復了下心情,走到牆角將海藍拎起來,道:“別哭了別哭了!家裡還沒人死!”
海藍一把推開她的手,繼續抱著膀子哭。
柳暗對她這個妹妹沒轍,看到玻璃窗外的郝教授王醫生等人正在竊竊私語,更是大怒。走到窗邊猛拍玻璃:“你們腦子被屎糊了麼?!要我說多少次才肯相信我不是精神病!!”
海藍這時抬頭,抹了抹眼淚,哀哀道:“我也不是……”
可她們偏偏被關進了精神病人監察室。
室外的王醫生看著柳暗發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郝教授道:“教授,萬一他倆個真的不是精神病……怎麼辦?”
那郝教授摸著下巴,皺眉道:“儀器出了故障,她兩個醒過來就變得瘋瘋癲癲,我可不想打官司。萬一出個好歹,你我絕對脫不了關係。及時送醫院檢查,對我們也有好處啊!”
斯密斯捂著右眼,咬牙道:“那兩個女人絕對是瘋子!”
這也怪不得他們。
儀器不知怎麼回事,劈裡啪啦冒股煙就嗝屁了。海藍和柳暗一同轉醒,兩人都愣了半晌。柳暗隨即破口大駡,見東西就砸,但罵的什麼郝教授等人都聽不明白,而她妹妹則是抱著頭痛哭。整個實驗室被兩人弄的雞飛狗跳,郝教授沒辦法,連忙讓斯密斯將兩人綁了扭送進精神病院……
王醫生這時遲疑道:“會不會是儀器將兩人弄傻了……”
“別亂說!”郝教授心下一突,這儀器可是他研究出來的,責任怎麼都是他最重!這樣想著,臉刷的就白了。
這些事幾人都心照不宣。
斯密斯想了想,從包裡拿出事先簽好的那份合同,說:“記得合同上說出事我們不用負責,而且她們不是買了巨額保險……”斯密斯剛好翻到那頁,嗓子一噎,登時說不出話了。
“怎麼了?!”郝教授連忙搶過那份合同,只見支付保險賠償人的名字,赫然寫的是他!
這合同是柳暗準備的,開始便拍胸口說出事絕對不用他們負責,因為她已經買了保險云云。郝教授王醫生等人早就被柳暗出的價錢迷花了眼,聽到他們不用負責,興奮的什麼都忘了。卻沒想到柳暗在保險上面擺了他們一道。
郝教授正要說話,卻見王醫生突然瞪大眼,驚道:“她……她在打電話!”幾人循著看去,原來是柳暗向別人要了手機,說是給家人報個信。
斯密斯想到自己的發腫的右眼,忙對郝教授和王醫生道:“我家裡還有事,先回去了啊!”說完抬腿便跑。
郝教授一時沒反應過來,喊道:“站住!你……你信不信我炒了你!”
斯密斯邊跑邊答:“這個助手我不做了!”要是柳暗被放出來,肯定要他們三個不得善了,他惹不起還躲不起麼!
王醫生瞥了一眼拿著電話冷笑的柳暗,哪怕是隔著玻璃,也感覺自己要被吃了一樣!哆哆嗦嗦對郝教授道:“教授……怎麼辦?”
郝教授看了看那合同,咬牙撕了扔地上道:“走!”
“……去哪?”
“先逃一段時間再說!”
“你不要那台儀器了?!”
“命都不保了,還要什麼儀器!”況且那儀器已經報廢,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堆爛鐵。的是錢啊!是錢!到時候如果打官司,他不僅要退還柳暗給他的費用,還要補償保險金,這跟要他命有什麼分別!
柳暗眼睜睜看著三個混蛋跑了,卻一點兒法子也沒有,只能對著電話咆哮:“……靠!你趕快過來!我跟你二姐被關進精神病院了……什麼?講課?有沒有搞錯!你學校老師是吃狗屎長大的麼!……好了好了,我不罵,那你快過來!順便幫我買兩把菜刀……誰說我要做飯!我要把姓王的那混蛋宰了……”
海藍這時候已經不哭了。
她看著柳暗打電話,感覺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可這裡分明就是她存活的世界,相比下來,那邊才該是虛幻的。
她都忘了自己其實是花明,不是海藍。
可她更想做海藍。
她做出犧牲之前,抱著僥倖的態度,覺得自己不會死。可當薛笑人的劍,真正刺入她腦中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也不過是個肉體凡胎。而當她睜開眼,看著熟悉的人,以前所有的疑惑全都解開了。
世上怎麼可能有穿越,一切的一切不過都是她自己的幻想罷了。為什麼她不會感覺到痛,不會感覺到冷,能在水裡呼吸,不用吃飯……因為全是她自己的想像啊,全是虛幻的,假的!!
為什麼幻想也那般真實?真實到她以為可以和一點紅過一輩子!
想到一點紅,海藍心裡就好像刀割一般,她好想回去,回到他身邊。於她而言這樣真實的感情,竟然是她自己的幻想?她絕對不相信!過往的點點滴滴,她都記得清清楚楚。海藍知道自己有精神病,她也知道自己好了,可現在,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又患病了。
這種痛苦難以言語,不能區分真實還是虛幻,時光交錯根本分不清,整個人都在恍恍惚惚中。海藍很難受,她不知道怎麼辦,只能用哭來發洩。
她一輩子都沒今天哭的多。
可她只能哭。
一雙手將她肩膀摟著,疼惜的拍了拍。
“到底哭什麼,給姐說說。”
海藍抬眼看向柳暗,哽咽道:“姐,我的病好了。”
柳暗點頭說:“我知道。”
“其實我一直都沒離開過那間屋子,那個儀器,對不對?”
柳暗愣了一下,隨即說:“對。”
海藍本來還有一絲希望,可親耳聽到柳暗的回答,心裡僅存的希望硬生生破滅,海藍鼻尖一酸,登時眼淚撲簌簌的落。
柳暗看她這樣,伸手給她擦了擦,便擦邊道:“都是你幻想的,不要當真……千萬不要……”說著說著,柳暗便像失了魂兒般,低頭盯著自己的手。
“姐?”海藍喚了她一句。
柳暗回過神,朝她大咧咧一笑,說:“我給你講講這三年你都折騰了些什麼事兒!”
於是柳暗便將海藍三年中各種瘋癲行為說給她聽,海藍覺得好笑,可她現在怎麼也笑不出來。聽柳暗講述的那個人,像是根本不認識。再後來,柳暗試了很多法子都沒用,恰逢那王醫生向她推薦,柳暗便死馬當活馬醫,接受了儀器治療。
“沒想到,竟然真的讓你好了!”柳暗說起那王醫生就來氣,但看海藍現在沒有發瘋,不由撇嘴道:“看在你的份兒上,我就不去找他麻煩了。”
但海藍關心的顯然不是這個,她抽噎著問:“姐……你的意思是……是你曾來過我的思想?”
柳暗點了點頭,隨即又搖頭:“我到了古代,可並沒有找到你,連你的一絲消息都沒有……怎麼說我當時混的也挺有名氣的,可就是沒見你來找我。”柳暗看著海藍皺眉道:“你說你,腦子都胡思亂想什麼,盡是些打打殺殺的武俠世界。”
海藍雙眼微微有了神采:“是不是楚留香?”
“楚留香是個什麼玩意兒?!”
“他……你不知麼?”
“好像在哪聽過。”
海藍解釋說:“我自己就是在楚留香的世界,然後……”剩下的話,她卻不知怎麼說了。
什麼楚留香世界,其實都是她自己的幻想。
都是幻想。
海藍說不出的難受,明明幸福真實的滿滿,可現在心裡全部都被掏空一般。
柳暗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皺眉想了半晌,隨後驚道:“啊!我知道楚留香是哪把夜壺了!怪不得……怪不得我在那裡翻遍了都沒有找到你!原來是晚了一百多年!”
也就是說,兩人壓根就沒在一個地方。
海藍聞言怔了怔,道:“那你在什麼地方?”
柳暗正要答話,卻聽人敲了敲玻璃,兩人一看,原來是醫院的護士。護士身後站著一個男子,皮膚白皙,眉眼溫和,穿著白色的襯衣,打扮的乾淨又俐落。
“兩位,你們家人來了。”護士偷眼瞧了瞧身後的男子,紅著臉柔聲說。
海藍連忙站起來,一直陰鬱的心情終於好了點,微微笑道:“小村出落的越發標緻了!”柳暗點點頭,說:“是該給他考慮個婆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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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4:25
五十六章
又一村在廚房做飯,海藍一回家就鑽進了書房,而柳暗則揮著遙控器不停埋怨:“媽的,這日本怎麼還沒滅掉……”
也不能怪柳暗時間感錯亂,雖然儀器治療的時間不長,可柳暗卻覺得像是過了許多年。
海藍也是這樣。
書頁已經微微發黃,上面的字也印的模糊不清。海藍拿著書,一頁一頁的翻,看的極為仔細。
“原來如此。”海藍忍不住笑了下。只見本該是“姬冰雁”的名字愣是給印成了“姬無力”,這本書還是以前從路邊攤淘來的盜版,她當初老將姬冰雁名字叫錯便是因此緣故。
海藍伸手摸著書頁,回想所發生的事,清晰無比,每個人都那麼真實。想到一點紅,不禁心下悲戚。叫她怎麼相信,怎麼相信這些都是自己的幻覺?海藍嘴裡發苦,忍不住又要流淚,突然聽見叩叩的敲門聲。
“出來吃飯。”
海藍道了聲好,飛快的擦了擦眼角,她不能讓小村和她姐看出什麼。沉溺於自己的幻想,並且愛的不可自拔,這種話說給任何人聽,都是滑稽又可笑。
“小村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海藍想裝作和以前一樣,於是扯出個笑容。
柳暗坐在桌邊不知想到什麼,半晌才嗯了句:“咱們姐弟好久都沒一塊兒吃飯了。”自從海藍得了精神病,三人便很難聚在一起。柳暗既要照顧海藍,又要忙活生意,好在後來又一村不讀書了來幫她,才能騰出時間專心給海藍治病。
海藍垂下眼簾,盯著空碗道:“姐,小村,這幾年辛苦你們了。”
柳暗瞅她一眼說:“你這是怎麼了,病情痊癒人也變得多愁善感了?”
“不是。”海藍忙使勁眨眨眼,把眼淚逼回去,抬頭笑道:“我在想些事。”
至於是什麼事,柳暗卻不問了。
因為她也開始想哭。
又一村看兩人說話一直都沒開口過,這時將砂鍋推到柳暗面前,微微笑道:“我做了你最愛吃的小雞燉蘑菇。”又將一盤魚推到海藍碗邊:“二姐,你愛吃的紅燒鯉魚。”
柳暗呆呆的看著小雞燉蘑菇,忽然變得怒火沖天,握住筷子狠狠紮進雞肉,一邊戳一邊咬牙切齒道:“小雞!小雞!小雞……”
又一村還未回過神,便見她二姐捧著盤子,看著鯉魚淚水漣漣:“紅燒……紅燒……一點紅……”
又一村額角抽了抽,開始懷疑將她們從精神病院帶回來是個錯誤的決定。
“別戳了,吃飯吧。”
柳暗雙目赤紅,根本沒聽見,反而下手原來越狠,那只雞大有被戳成篩子的趨勢。
又一村扭頭,看著海藍道:“二姐,別哭了,那魚活不過來的。”
海藍看著鯉魚喃喃道:“我怎麼才能找到你,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
又一村端起碗,默默的扒飯。
柳暗將那只雞戳的稀巴爛,心下方舒暢了些。看了眼又一村,縮回手乾笑道:“老弟,這雞燉的不錯。”說完起身給海藍和又一村分別盛了碗湯。
又一村覺得這兩個姐姐真的很有問題,如果不是他親自去領的人,都懷疑精神病院是不是把人掉包了。
他擰眉問道:“你們到底怎麼了?”
雖然以前兩個姐姐也不太正常,但從那莫名其妙的儀器下來,人就變得古古怪怪。又一村想到柳暗瞞著他將家產轉到他名下,不由臉色一沉,看著柳暗道:“你轉讓家產那件事我還沒跟你算帳。”
柳暗喝著湯,一聽這話“噗”的全噴了出來。
海藍本來正傷心,突然臉上一熱,她呆呆的伸手抹了抹臉,看了眼柳暗,捂著臉嚶嚶嚶的跑去洗手間……
柳暗看著她背影,對又一村道:“你該問問你二姐怎麼了。”
“這我知道。”又一村點點頭,隨即又道:“你不要岔開話題。”
柳暗揉了揉太陽穴,說:“這個家遲早是你來當,我早些給你,晚些給你又沒什麼區別……哎,你別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餵大,你心裡想的什麼我還不瞭解……好吧好吧,我招供!我當時和你二姐若是出了事,你一個人也能承擔的,我們對你放心的很。”
又一村歎道:“我對你們不放心。”明明這兩個姐姐比他還要癡長幾歲,卻經常馬虎大意丟三落四。
“現在該告訴我你們怎麼了。”又一村抿了口湯,悠悠說道。
柳暗對誰都有辦法,唯獨這個弟弟沒轍。她正想著該怎麼開口,就聽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要那台儀器。”
海藍面色發白的靠在門框邊上,渾身濕漉漉的,看起來憔悴的可怕。
“二姐!”又一村連忙跑去給她拿毛巾,柳暗將她手腕拉住,急道:“你是去洗臉還是洗頭啊!洗頭還是洗澡啊!就算洗澡你也要把衣服脫了啊!”
海藍聽她嘮叨,像是回到小時候,海藍再也忍不住酸楚,一把撲進她懷裡,放聲大哭。
又一村拿著毛巾怔怔的站著,在他的記憶裡,他二姐一直都是最樂觀的,從來沒有這麼悲傷的哭泣。
“有什麼就說出來,你聰明絕頂的老弟在這,還怕解決不了麼?”柳暗拍著海藍肩膀,溫顏安慰。
海藍定了定心,抬起通紅的臉,一字字道:“姐,我要回去。”
柳暗一手支著下巴,一手叩叩的敲著桌面。
她每次認真思考的時候都這樣。
可柳暗思考的次數很少,今天還是海藍第三次見到。
海藍忐忑的坐在柳暗對面,她方才終於鼓起勇氣,將自己“穿越”的故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們。
然後柳暗就將她拉到了裡屋。
“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你自己想像出來的?”柳暗停下叩桌的手指,肅容問道。
海藍握緊了手,努力不讓自己顫抖。
“不管真假,我都要試試。”
如果用那台儀器,她不能回去,那她認命。可假使能回去,她便絕不會放棄。就算是幻想又怎樣?她願意。
海藍垂首道:“姐,你不知道那邊的世界有多真實。”
柳暗一怔,說:“我知道。”
海藍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這些也許是我精神病的幻想,都是做夢。但就算是做夢,我也要繼續做下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要那台儀器。
當海藍知道自己是通過那台儀器之後,才能到那個世界。也許她再一次使用,就可以回去了……即使那並不叫做回去,只是個永遠沒有盡頭的夢。
柳暗不知怎麼了,聲音有些發澀,她問:“為什麼?為什麼非回去不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不能再回到同一個世界!就算你回到同一個世界,但也許已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你想找的人也許還沒出生,也許七老八十,也許他根本就忘了你和別的女人鬼混在一起!!”柳暗雙手緊握,一口氣說完,身子忍不住微微發抖。
海藍看著失態的柳暗,怔然道:“姐?!”
柳暗忽的背過身子,冷冷道:“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他不是的。”海藍死命搖了搖頭,心下發酸,剛收回去的眼淚又漫了上來,斷斷續續的講道:“我現在一個人,離開他就覺得痛苦難熬,快活不下去;他此時肯定因為我的死非常悲傷……他從來不會照顧自己,人又固執又不會說話,總是冷冰冰看不出想法……但他絕不會辜負我……他定在等我回去,我若是不回去,他就要等一輩子……我不能食言,不能讓他等一輩子!”
柳暗想說男人都朝三暮四,玩玩可以不能動真情。可她看著海藍的樣子怎麼也無法說出殘酷的話。
“……他若是沒出生,我就等;他若是七老八十,我便陪著他;他若是有別的心上人……那也一定是比我好的姑娘。”海藍擦了擦眼淚,定然道:“我會祝福他們美滿一生。”
海藍嘴上這般說,可倘若一點紅真的和別人在一起,她雖然不會有殺了一點紅的念頭,但絕對心痛如刀剜。
柳暗聞言呆呆的站在原地,半晌才問:“他都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你還原諒他?”
海藍認真道:“如果他沒有忘掉我,那就一定不會移情別戀,我對他有信心。如果兩人在一起還會彼此猜忌,那便不是相愛了……更何況,其中也許有什麼誤會?或者他有什麼苦衷……曲曲折折總是要問清楚,不然就因此遺憾一輩子。”
海藍相信一點紅不會忘了她,所以她必須要回去。
柳暗重新坐回原位,神色卻變得古怪。
“你只想著你愛的那個人,有沒有想過我和小村?”柳暗問道:“你就為他,從此在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而忘了自己的親人?!”
海藍頓時如遭雷劈,抖了抖嘴唇,沒有答話。
這是她最害怕最擔憂的事,魚和熊掌不能兼得。
她在這裡有親人,也是她唯一的放不下。可不回去又怎麼辦?!她是選擇在幻覺活的開心還是在現實活的痛苦?
如果非要她選,她只能選擇前者。
“對不起。”海藍淚眼盈盈的看著柳暗,不停呢喃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
柳暗一把將海藍抱進懷裡,帶著哭腔斥道:“對不起有個屁用!都說女心向外女心向外……你看看你,才跟了別人幾天,連娘家都不要了!”
“姐,是我的錯……姐,是我不好……我對不起列祖列宗……”海藍在柳暗懷裡大哭,嘴裡囫圇不清的說著傻話,又抬頭問:“姐,一村上哪兒去了?我去給他說對不起……小時候老笑他名字,是二姐的不好……我根本不配做他姐……”
柳暗給她捋了捋頭髮,歎了口氣道:“我早讓他去把儀器搬回來。”
海藍本來抽抽噎噎著,聽見柳暗這話不禁愣住。
柳暗刮了下她鼻子,紅著眼圈說:“你是我親妹妹,你做的任何決定我都同意。”
從海藍醒來之後的情況,柳暗便已經猜到了。
如果讓她也選擇是在幻覺活的開心還是在現實活的痛苦,她也會和海藍決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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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4:38
五十七章
儀器雖然被搬了回來,可不知道哪裡短路了,後面被燒焦了一片,顯然不能用。
柳暗摸了摸金屬錶殼,皺眉道:“真是個垃圾玩意兒,這下怎麼辦?”
海藍眼巴巴的看著又一村,說:“小村,你能修嗎?”
又一村在知道海藍的決定後,就沒跟她說過話。
對於海藍來講,她所謂的回去是繼續生活,可對於又一村來講,他多了個植物人姐姐。又一村沒有感受過,所以他不能像柳暗那麼快理解。他作為弟弟,自然是希望兩個姐姐都幸福快樂,可如果是建立在另一個不知虛實的世界,沒有道理讓她胡鬧。
海藍和柳暗都明白。
“如果你們也能來我的世界……該多好。”海藍低下頭,忍聲道。
又一村愣了愣。
柳暗這時突然啊了一聲,從手腕上扒下一塊表樣的東西,指著道:“你可以把這個戴上!”
又一村問:“這是什麼?”
“那王八蛋教授本來讓我去你二姐的精神世界,給她治療,但我卻晚了一百多年……”柳暗不知想到了什麼,頓了頓改口道:“這是‘精神報警器’,按下上面的紅色按鈕,就能從精神世界脫離。”
又一村接過報警器,拿在手上掂了掂,問:“姐,你按過幾次了?”
柳暗道:“就一次啊!”
又一村轉頭看著燒的烏七麻黑的儀器,不說話了。
“……你該不會覺得是因為我按了這個,才把儀器燒糊的?”
又一村點點頭:“很有可能。”
海藍瞧了一眼報警器,搖搖頭說:“我不要。”
柳暗一愣,大叫道:“你傻了!為什麼不要!遇到危險按一下,就不用在那邊遭罪了!”
海藍咬著唇,滿腹的話卻無從說起。
“我回不回得去還是個問題,如果……如果再從那邊消失,他怎麼承受的起……”
柳暗恨不得把海藍暴打一頓,於是她就真的抄起雞毛撣子,擼起袖子準備把海藍這傻子打醒!好在被又一村眼疾手快的攔住了。
柳暗咬牙道:“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自己變成什麼德行了!到底是不是我妹妹?你要回去,我不支持,但一定同意!可如果你再給我當裝逼犯,老娘就把你打成一級傷殘!!”
海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是她回來以後,第一次真心實意的笑。
“姐,我錯了。”
柳暗舒了口氣,將雞毛撣子一摔,對又一村道:“你快把儀器修好,把你二姐馬上送走!”
又一村沒有立刻答話,而是從兜裡拿出個小筆記本,嚴肅的道:“你們需要給我詳細講述一下,看見的、發現的、以及具體感受。”
“你想幹嘛?”柳暗狐疑的瞪他一眼。
又一村淡淡說道:“我覺得二姐剛才的提議不錯。”
柳暗還是一頭霧水,正要追問便聽海藍驚喜道:“小村!你有辦法?!”
又一村道:“據你們所討論的,我得出以下幾點:一,此儀器是一個必要媒介;二,你們所幻想的,由你們自己的精神控制;三,通過媒介,做到兩人或者更多,思想集體融入,應該不難。”
柳暗和海藍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你在說什麼?”
“……”
好在又一村已經習慣了。
他耐下性子給兩個人慢慢解釋,大意就是他能做到讓別人進入對方的精神世界,如果能夠成功,那他們聚在一起不是問題。雖然又一村說這個計畫恐怕要三個月時間,但海藍聽到這個消息依舊開心。只要能重回那個世界,等些時候又有什麼關係。
“啊!餓死我了!”柳暗撲倒在沙發上,哇吱大喊:“你做好飯沒有?!”
海藍正一手拿著菜譜,一手炒著菜,聽見柳暗吆喝,忙道:“別催,馬上就好了!”
又一村從那晚以後,便將自己關在屋裡,專心致志的修儀器。他肯這樣做,便也是默認了海藍的做法。海藍對他愧疚萬分感激萬分,堅持包攬下做飯的活。雖然她已經十多年沒下過廚……
柳暗的臉快要比盤子裡的菜還要黑了,早知道還不如她親自來做。
“這就是你搗鼓了一中午的東西?”
海藍絞著手指,呆呆道:“怎麼辦?我廚藝這樣差,難道以後和他都要去外面吃……不行啊,很浪費錢……可是我做的不好吃……嗯,他不會嫌棄的……”
柳暗“啪”的拍桌站起,指著門口:“去給老娘叫外賣!”
海藍驚的差點從椅子上滾下去,忙一溜煙兒跑去照辦。
日子就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一天天過去。
又一村在修儀器,海藍每日堅持不懈的鍛煉自己廚藝,柳暗則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叫一幫子朋友給她介紹物件,大張旗鼓的要相親。可能人歲數到了就不想孤單,但海藍深諳柳暗的性格,對此非常奇怪,她去詢問,柳暗卻又不肯說。
但柳暗每次相親回來都要將男方大罵一頓,各種挑剔,於是海藍大約明白了……其實她姐就是太無聊。
海藍的廚藝終於算是不錯,而又一村也把儀器修好了。
說是修復,其實用改造更合適。
柳暗咂咂嘴,再次覺得自己的弟弟果然是天才。
角落裡壘了一摞紙,上面全是又一村密密麻麻的計算手稿。又一村蹲著身翻了半晌,抽出一張看了會兒,道:“這台儀器主要是刺激腦電波,通過神經系統觸發幻想,但如果……”他想起她們肯定聽不懂,搖了搖頭,對海藍說:“二姐,能不能回到你原先那個世界,還是要看你自己。”
海藍愣了愣:“什麼意思?”
“儀器只是輔助。舉個例子,我待會兒連接上儀器,你就會因電流而昏迷,但潛意識尚存。如果你的潛意識想的是……太平洋,那你接下來便會在太平洋,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海藍點了點頭:“我明白了。”說完笑了一下:“如果是這樣,我肯定能回去。”這三個月,她日思夜想,不管是吃飯還是做事,想的都是他。
柳暗這時問道:“你說可以進入別人的精神世界,要怎麼做?”
又一村走到儀器跟前,指著一根紅色的線路道:“通過這根線路來連接兩個人的腦電波,但它依舊只算是個媒介,能不能在同一個世界還是要靠自身。”又一村頓了頓,繼續道:“例如二姐潛意識是去太平洋,姐你的潛意識也必須要去太平洋才行。”
柳暗問:“萬一我不想去太平洋,想去太陽系呢?!”
又一村看她一眼:“那你就只能在太陽系漂浮著了。”說完便從一個匣子裡拿出柳暗之前交給他的報警器,道:“這個報警器我試著做了三個,可惜有一個和儀器連接不上。”
柳暗接過報警器戴上,說:“沒事,我先和你二姐去實驗一下,能不能成功都還是個問題……”
“我不要。”海藍看著那東西退後兩步。
柳暗眉毛一挑,正要數落她,便聽海藍說:“姐,我真的不想要。”
這個報警器肯定是要她出現危難的時候才會按,可按了之後她就離開那邊的世界,兩人又要苦受折磨,下一次能不能再回去都是未知數。而且有了這個報警器,她心裡總會抱絲僥倖,不會毫無芥蒂的生活,她不想給自己留退路。
柳暗揉了揉眉心,歎氣道:“你真是……”
又一村到沒有硬塞給海藍,而是說:“以前在精神世界你們不能有外界的感受,像不會饑餓疼痛等等。我修儀器的時候,發現是感官電流接觸不良導致,所以給稍微改造了一下。”
柳暗瞪著眼問:“你是說這下我們能感覺到了?”
“是的。”又一村忙道:“這是二姐吩咐的。”
海藍遲疑的點了點頭:“我……我不想自己很奇怪……”
柳暗忍不住敲她一個栗子,就生生把這麼好的條件弄沒了!柳暗扭頭看著又一村道:“有沒有辦法帶上手榴彈衝鋒槍之類的東西過去?!”
海藍震驚的問:“姐,你想幹什麼?”
“統治世界!”
又一村白了柳暗一眼,果斷道:“不能。”
柳暗沒轍了。
海藍看了眼儀器,終是問出了一個最大的疑慮。
“我如果這次在那邊死了……會怎樣?”
會不會又醒過來?那和戴著報警器有什麼區別?
“我不知道。”又一村沉聲說:“所以這只是一個實驗,風險不定。最好的辦法是不要受任何傷。”
海藍默然,片刻後道:“我會照顧好自己。”
她不能出任何事,不僅是為了自己。
但又一村是不可能讓兩個姐姐置於危險中,抽出兩張紙交給她們,紙上列舉各種相剋食物,以及基本中草毒藥的配方。
“這個你們能記多少記多少。”又一村撇過頭看著窗戶外邊,眨了眨眼睛,道:“我會把儀器再改進好些,你們等著我。”又一村性子一直如此,不能阻止,就全力去幫助。他相信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讓兩個姐姐不受任何威脅,雖然這都需要時間。
海藍不禁伸手抱住又一村,溫暖而感動。這個弟弟,從來不讓她們操心,對她們比對自己都好。
“你一定要想著二姐的世界,否則不能遇在一起。”又一村平復下心情,鄭重的叮囑柳暗。
柳暗神色微閃,胡亂的點了點頭。
這是海藍回來以後吃的最愉快的一頓晚飯。
她不想和家人臨別前的相聚還滿腹心事。
三人心照不宣的沒有討論接下來的話題,而是聊到了以前小時候的事,說說笑笑好像沒什麼事發生。
海藍閉上眼的前一刻,又一村欲言又止,可他到底要說什麼,海藍卻不知道了,因為那時候她已經失去了意識——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14:55
五十八章
海藍心裡只想著一件事。
那就是回去,回去。
她可沒忘記又一村說過的話,能不能成功全要靠她自己的潛意識,例如她潛意識想去太平洋,接下來就會到太平洋……等等!她不是去太平洋啊!
海藍的意識慢慢恢復,她忽然感覺渾身冰冷、濕潤,像是漂浮在水裡……不是這麼倒楣吧!她就是想了想而已,就真到太平洋了麼?!
這樣一驚,海藍刷的睜開眼睛,觸目皆是藍色的水紋。海藍登時完全清醒了,驚駭之下兩手亂刨,四面八方的海水湧進口鼻,她記得自己可以在水下呼吸,可待她呼吸了一下就被嗆的眼淚橫流,鼻腔裡火辣辣的疼。海藍胸悶至極,又不甘又後悔,不甘心自己連一點紅都沒見到,後悔自己好端端的想尼瑪太平洋啊!
便在此時,海藍朦朧中突然見到一抹白色絲綢漂浮,她還未回神,那抹絲綢宛如靈蛇一般纏住她的腰用力一拉!
“嘩啦——”
海藍破水而出,頓時便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她還沒來得及感動,腦門就咚的一聲磕在甲板上。
“嗷!”海藍捂著頭痛呼一聲,身上好不難受。她見腰上還纏著那絲綢,想也沒想,扯下來就擦臉。雖然是她讓又一村幫助恢復痛覺,而且一來就吃這麼多虧,可她並不後悔,相反還很高興自己終於正常了。
海藍拿著絲綢擦了半天,才覺得不對,自己在水裡,誰把她拉上來的?海藍想到這不禁一僵,順著絲綢方向看去……一位身穿藍衫的公子正拿著絲綢另一頭,秀氣又乾淨。
這個人的氣場很奇特。
你沒有發現他的時候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可你發現他之後又會完全被他的的氣場驚豔。
海藍就算再笨也知道是這個人救了她,忙道:“多謝兄台救命之恩!”說完才覺得拿著這絲綢有些不好意思,可扔地上也不是,走過去放別人手上也不合適。正在她兩難之際,那藍衫公子溫顏道:“方才姑娘可是磕著了?在下魯莽,還望恕罪。”說話間,便將那絲綢順手搭在船邊。
海藍見狀,連忙也放下,算是解了尷尬。
“多謝公子還來不及,怎會怪罪。”海藍環目四顧,皆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而這艘船卻是大的出奇。海藍心裡一緊,難道真的是太平洋?可她姐去哪兒了?
“姐?!姐!姐你在不在?”海藍伏在船舷上,朝大海上呼喊:“柳暗!柳暗!”
那藍衫公子微微一愣,問:“難道令姐同姑娘一起落進海裡?”
海藍忙道:“是的!”
藍衫公子卻說:“可這海裡除了姑娘,再無旁人。”
海藍愣道:“兄台未曾見到另一個女子嗎?”
藍衫公子道:“未曾。”
海藍轉頭看著平靜無波的海面,徹底死了心。
柳暗沒有跟著她一起,海藍也不知道柳暗現在身在何處,不過柳暗手上有報警器,到哪兒都能回家。如此一想,海藍便放寬了心。她現在該擔憂的是自己到了什麼地方。
藍衫公子這時開口道:“若是姑娘放心不下,我可讓水手沿途尋找。”
“那……多有勞煩了。”海藍咳了咳,轉開話題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日後也好報答。”
藍衫公子道:“敝姓原,草字隨雲。”
一陣海風吹過,海藍僵了僵,忽然覺得腳底一股寒氣直冒,牙齒咯咯打顫。
“原……公……子……啊……”
原隨雲皺眉,側頭對甲板上的一名丫鬟吩咐:“帶這位姑娘去換身乾淨衣裳。”說完頗為自責的對海藍道:“倒是在下疏忽了。”
海藍忙搖頭:“不不不,原公子救我性命以禮相待,我感激不盡!”
原隨雲溫和一笑,不再說話。
在海上淡水十分可貴,但原隨雲還是讓人送來熱水給海藍。
海藍洗完澡換上乾淨衣服,清爽多了。
她方才得知那人是原隨雲,的確嚇的魂不附體。可轉念一想,她已經回到了這個世界。海藍此刻的心境真真複雜,又是喜悅又是擔憂。倘若原隨雲真如他表面一樣溫文有禮,海藍當然高興;可問題是這人表裡不如一,實際野心勃勃心狠手辣。
她如果沒有記錯,原隨雲取得各門派秘笈武功、江湖秘密,再轉賣給其他人,不過是想以此牽制要脅武林眾人,進而達到他一統江湖的目的。海藍有些鬱悶,按今日情況來看,原隨雲正是要前往蝙蝠島,舉辦“拍賣大會”,而楚留香等人也是在這途中上的原隨雲賊船。
海藍想到此處不由一喜,她雖然上的是原隨雲的賊船,但原隨雲的結局如何自不必說。她只需等原隨雲嗝屁,再和楚留香來個朋友相見,問他一點紅的下落,然後就可以給一點紅大大的驚喜了!海藍想到一點紅見她回來的樣子,一個人咧嘴傻笑半天。對於她為何死而復生這種事,如果一點紅問,她就說;如果他不問,她就不說。反正來日方長,他們有的是時間。
其實這次在原隨雲船上和在薛笑人的閣樓,海藍處境都差不多。可她這次卻格外輕鬆,因為她知道這次的事件一點紅不會參與,也就是說哪怕蝙蝠島被炸了,她也不用擔心一點紅的安危。
原隨雲雖然壞,可只要海藍不指著他鼻子說:哈哈哈哈,我知道你就是為禍四方的頭號黑手蝙蝠公子!
……以他顧及表面的功夫,也必不會和海藍這種無名小卒過不去。
海藍想到此處忍不住捧著臉傻笑,馬上就能和一點紅在一起了,真好!
“姑娘,公子已備下酒菜,請你移步前艙。”先前領她前來的丫鬟,垂首說到。
海藍揉揉肚子,笑道:“我也正好餓了。”
來到前艙,原隨雲已經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
海藍仔細打量了他兩眼,雖是笑著,那眼睛裡盡是蕭索、暗淡。可他行為舉止,卻完全不像瞎子。
“海上無甚佳餚,姑娘還請不要嫌棄。”原隨雲有禮的說。
海藍連連點頭:“原公子說的哪裡話,承蒙搭救,還要在你船上叨嘮,過意不去的該是我才對。”她這話倒不是客套,只是這桌飯菜看著便讓人食指大動,怎麼也能看出主人家的幾分涵養。
原隨雲又道:“對了,還未請教姑娘名字?”
“我叫海藍,大海的海,藍色的藍!”海藍衝口而出,說完才發覺自己好久沒這般說過了,心下懷念,還有些發酸。
原隨雲一怔,然後笑道:“原來是海姑娘。”
“客氣,客氣。”
原隨雲道:“海姑娘也不像外邦之人,但這海上除在下一艘船,並無路過船隻,不知海姑娘怎會跌進這茫茫大海中?”
海藍一僵,她總不可能說自己是憑空冒出來的吧?
原隨雲似乎感覺到她的遲疑,又道:“是在下多言了,海姑娘若有難言之隱……”
“不不不!”海藍忙道:“沒什麼難言之隱,只不過我自己也不知道罷了。”海藍說完還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對於這種陰著聰明的人,她可不敢撒謊引起懷疑,說的模棱兩可你又能耐我何?
海藍明知故問道:“不知原公子這艘船是要去什麼地方?能到中原嗎?”
原隨雲這次卻不急著回答,反問道:“海姑娘可曾聽說過海上銷金窟?”
海藍道:“我不是江湖人,對此聞所未聞。”
原隨雲耐心說道:“那銷金窟乃是一處海島,名曰蝙蝠島。這幾日海上群雄畢至,所去之處,便是那裡。”
“那蝙蝠島上肯定都是蝙蝠俠了。”海藍本是想打趣說笑,可原隨雲忽然眉梢一挑,哦了一聲,問:“這怎麼說?”
海藍心裡一突,覺得自己真是管不住嘴,在蝙蝠公子面前說什麼蝙蝠!她結結巴巴道:“蝙蝠挺好啊……呃,捉蚊子……吃害蟲……”海藍看了眼原隨雲,覺得這馬屁好像沒拍對……
她心下一轉,趕緊又道:“這種作風不正和江湖上的大俠差不多麼,懲惡除奸,所以是蝙蝠俠嘛……哈哈……”
原隨雲不禁一笑:“好一個蝙蝠俠,今日倒從海姑娘口中聽到不一樣的見解。旁人說起蝙蝠,都覺得陰氣血腥,視為不祥。”
海藍乾笑道:“蝙蝠的‘蝠’和福氣的‘福’諧音,應是祥瑞才對。”
原隨雲抬手給海藍斟酒,舉杯笑道:“不錯。在下敬海姑娘一杯。”
“客氣,客氣。”海藍說著,低頭假裝喝了一口,實則只飛快的挨了下杯沿。
“如果海姑娘要回中原,怕也只有等些日子了。”原隨雲放下酒杯道。
海藍打了個哈哈,道:“我也不急,自然等得,只要原公子不嫌我叨擾。”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海藍渾身不自在,於是藉口困了回艙睡覺,原隨雲客套幾句也沒有挽留。
這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大海上黑漆漆一片,海藍在甲板站了一會兒,便準備回房入睡。艙房在船中部,左右兩邊各有三間房,海藍的房間正是左轉最後一間。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在船上,海藍輾轉反側,怎麼也不能入睡。她強迫自己睡著,可就是迷迷糊糊亂七八糟。本夢半醒之時,突然聽到隔壁“嘩啦”一聲大響,海藍頓時就清醒了。
她一直以為隔壁沒人,沒想到還能聽見動靜。海藍心下奇怪,又睡不著,於是掌著燈,披著外衣將門打開一條小縫兒。門輕輕的吱呀了一聲,火苗跳了跳,海藍趕緊伸手攏著,然後朝門外探頭看去——一隻陰測,冰冷眼睛也看著她。
“鬼啊!!!”海藍出聲慘叫,手裡的油燈“啪”的掉在地上。只見那眼睛乾澀的轉了轉,伸手如電的朝海藍襲去,海藍大驚,也不知哪來的膽子,朝那人嚴厲的喝斥:“你敢!”
那人見她神色,竟也被怔了一下,生生停在她胸口兩寸的位置。看著海藍古怪的開口:“如何不敢?”聲音啞澀難聽。
海藍這才看清要殺她的人是誰。
一個花白頭髮的老太婆,左手藏在袖裡,面龐乾枯瘦削,右邊耳朵只剩半拉,眼睛也瞎了一邊。她很醜,海藍很害怕。
但她不是因為這人的醜而害怕,而是這人的身份。
這艘船是原隨雲的船,船上的人除了他最危險,便是化名成藍太夫人的枯梅大師。好巧不巧,出門都能撞上!
但殊不知海藍是想錯了,不管她出不出這門,枯梅大師都不會讓她活下去。方才那一聲響是枯梅摔碎花瓶的聲音,她為什麼摔花瓶?因為原隨雲告訴她自己救了一個女子。
便在此時,黑黢黢的過道裡亮起光,原隨雲托著一盞油燈從隔壁房間走出來。
他是瞎子,用不著燈。
這燈是給海藍和枯梅大師準備的。
“我什麼都不知道。”海藍心裡七上八下,她覺得自己這幾天的遭遇已經不能用“倒楣”二字形容了。
枯梅大師道:“你來殺她。”
海藍心裡咯噔一下,看向原隨雲,卻見他溫和的笑道:“好。”
原隨雲這時問道:“你想如何死法?”
此話一出,海藍便知道這兩王八秤砣吃多了,鐵心要她死。她就納悶兒了,自己一個三好青年在這裡不偷不搶怎麼老有人要她死呢?!薛笑人把她逼死了一次,她好不容易回來,想再讓她死,那是門兒都沒有!
海藍拿出當初面對薛笑人的那番氣勢,昂首道:“你們不能殺我,否則會後悔的。”
原隨雲當然不會相信,還是耐心的問了她一遍:“你想如何死法?”
“原公子曾問我是如何跌入這茫茫海中,我當時說不知道,其實是怕說出來嚇著你們。”海藍彎腰撿起方才滾落的油燈,笑了笑,在枯梅大師和原隨雲臉上掃了一圈,一字字道:“蝙蝠公子,枯梅大師,二月初二。”
原隨雲和枯梅大師聞言皆是大震,便在他們愣神的功夫,海藍抄起油燈便朝自己頭上猛的一砸——兩眼一翻,如願以償的昏了過去。
原隨雲不知發生了何事,急問:“你已經把她殺了?!”
枯梅大師看著昏倒在地的海藍,神色古怪道:“……她把自己敲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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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9-12-28 00:15:09
五十九章
不得不說,海藍這是拿命在賭。
海藍賭自己說的兩句話,足夠引起原隨雲和枯梅大師的重視,會刨根問底不輕易殺她。但如果他們將海藍拋屍,只能說她賭輸。
所幸的是,海藍這次賭贏了。
原隨雲來到門口,朝丫鬟問道:“她醒了沒有?”
丫鬟點了點頭,面有難色的看了看房內,道:“回公子,海姑娘醒了。不過……”
“不過怎樣?”原隨雲見丫鬟遲疑,也不等她回話,便踱入房中。
海藍正坐在桌邊沏茶,見原隨雲進屋,微微笑道:“兄台來此,在下有失遠迎,還望莫怪。”
原隨雲聞言不禁愣了一下,他覺得海藍好似有哪裡不一樣了,可他卻覺這語氣非常熟悉。
海藍又倒了杯茶,朝原隨雲道:“此乃西湖邊上的雨前龍井,兄台可要品上一品?”
原隨雲不知海藍在耍什麼花樣,冷然道:“你不要在我面前玩把戲,我問你,你還知道些什麼?”
海藍還是微微含笑:“這位兄台,你我初次相見,何必刀言劍語。我知道的只有我自己的事,你問我別的我也無從得知。”
原隨雲道:“那好,你便將你所知全說出來。”
海藍依然好脾氣的笑道:“這位兄台想知道什麼?”
原隨雲眼裡一片空寂,他緩緩開口道:“你怎會得知枯梅大師在我船上?你又怎會得知約定時間在二月初二?還有,你怎會得知我就是蝙蝠公子?!”他說的一字比一字慢,一字比一字重。
海藍猛然驚大了眼,指著原隨雲叫道:“你是蝙蝠公子!?”
原隨雲心下稍稍奇怪,面色卻更冷:“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海藍怔了怔,隨即將手中茶杯一摔,怒道:“胡說八道!你是蝙蝠公子,那我是誰!”
原隨雲介面問:“你是誰?”
“我才是蝙蝠公子!”海藍昂首挺胸的又道:“無爭山莊的少主,原!隨!雲!”
“……”
原隨雲啞然,半晌才道:“哦?你是原隨雲,可有什麼憑證?”他猜不透海藍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只能順著她的話。
海藍哼了聲,道:“我雖三歲失明,卻精通三十三種武功,武當、少林、蜀中唐門、中原彭家……東瀛甲賀客、黃教密宗、華山。說起來,還是華山派同我最有淵源。憑這些,難道不能證明我便是原隨雲?”
原隨雲心下大震,他會的武功種類除了自己,就連枯梅大師都不清楚,海藍又從何得知?想起昨夜海藍一語道破,更覺面前之人神秘不可揣摩。
“你還知道什麼?”原隨雲心下起了殺意,語氣不知不覺帶著淩厲。
海藍依舊趾高氣揚的說:“我自然只知道自己的事。”她現下是原隨雲,那也就是說,她知道原隨雲的一切事情。
原隨雲顯然也想通這點,於是越發猜不透海藍心思。
海藍皺眉又道:“不過前些日子救上來的那名姑娘,卻是大有來頭。”
“她有沒有來頭,你又怎知?”
海藍呃了一下,搖頭道:“這個嘛……我就是知道。”
原隨雲冷笑一聲,道:“那你倒是說說。”
海藍嘖了嘖,道:“那姑娘可不是凡人。兄台你想,這大海上又無船隻又無島嶼,一個人怎會平白無故掉進海裡?難道她從中原浮水過來的?這是根本不可能的。”
原隨雲想到這事,心下也奇怪。只聽海藍又道:“所以這只有一個解釋,她要麼從天上掉下來,要麼從海底浮起來,不管哪一個,都不是常人所能。”
“你的意思是她非凡人?”原隨雲對這個答案嗤之以鼻,又道:“妖怪神魔窩囊到她那份兒上,也算是奇了。”言下之意,便是不信。
海藍不著急,笑了一笑,將原隨雲的溫文爾雅學了十成。
“我並沒有說她是神仙妖怪。兄台可知這天下有一種人,他能預知天下事,窺破玄天機。”
原隨雲怔了怔:“相士?”可讓他相信海藍是個相士,著實困難。
海藍沒有回答是不是,只怪笑道:“天助我也!看來上天算准我此次去蝙蝠島要幹一場大事,特送來此人,讓我又多一個可以賣掉的東西。”
原隨雲聞言心下一動,卻還是沒有完全放心:“萬一她並不能預言,你會怎辦?”
海藍一甩衣袖,負手而立道:“那還不簡單,看她樣子不會絲毫武功,如果沒了價值,一掌拍死便是。”
原隨雲笑了。
“殺了她未免太過殘忍,蝙蝠島上缺些迎客的女人,原公子不如縫上她的眼睛拿來充數罷。”
海藍愣了一下,隨即撫掌叫好:“妙極!妙極!兄台你真是我的巨型蛔蟲啊!”
原隨雲面色一冷:“不敢當。”
“兄台你我一見如故,還未請教高姓大名?”海藍朝他拱手問道。
原隨雲:“……”
“兄台?你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
“……原隨雲。”
海藍一拍桌子,大聲道:“兄台!你就不能說你的真名嗎!?非要來跟在下搶名字!”
原隨雲道:“跟我搶名字的是你。”
“放屁!我原隨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更不會跟別人搶名字!”海藍看著原隨雲欲言又止,歎了口氣問:“兄台,敢問高姓大名?”
“……”
“你還跟她廢什麼話。”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將海藍的視線都引了過去。
枯梅大師站在門口,丫鬟昏在她腳邊。
原隨雲愣了愣,蹙眉問:“你什麼時候來的?不怕華真真知道?”
“高亞男將她支走了。”枯梅大師臉色陰沉,噶聲道:“怎麼?你怕我聽見什麼不該聽的?放心,我一句話也沒聽到。”
她說沒聽到,就一定是沒聽到。
原隨雲放心極了。
枯梅大師說完,眼珠澀然一轉,突然精光暴射,右手五指成抓,朝海藍胸口擭去,使的正是“摘心手”。枯梅大師的武功可謂快至無影,但原隨雲比她還要快,武當流雲飛袖對上摘心手,雖不能全勝,阻攔卻是綽綽有餘。
枯梅大師刷的看向原隨雲,正要開口質問,海藍卻跑到她身前,張開雙臂將枯梅大師護在身後,怒目大喊:“住手!不許欺負我的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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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時間:
2019-12-28 00:15:21
六十章
原來海藍是傷了腦子。
枯梅大師雖然極想一掌將海藍腦袋拍碎,可她還是忍住了。
“她腦中曾有舊疾,如此瘋癲,想必是昨晚把她自己敲暈的緣故。”枯梅大師轉頭看著原隨雲,道:“你真要留她性命?”
方才海藍喊完那句話便被原隨雲點暈過去,原隨雲趁著空檔將方才發生之事告訴了枯梅大師。
原隨雲道:“她還可以利用。”
“利用所謂的天機讖言?”枯梅大師冷笑:“你竟也會信這些。”
原隨雲微微頷首:“不管怎樣,她也毫無威脅。”
一個毫無威脅、尚且有用的人,為什麼要浪費。
原隨雲喜歡金子。
他喜歡獲得金子瞬間的滿足。
而海藍無疑是個豐厚的交易品,他相信無數人都會對一個可以預知所有的相士感興趣,然後拍出更高的價錢。
枯梅大師明白原隨雲意思,她無法改變,於是離開了。
因為她也知道海藍毫無威脅。
――――
“一二一!一二一!使勁啊各位!”海藍在甲板上手舞足蹈的喊口號,令一群水手十分無語。
海藍見他們都傻站著不去系纜,橫眉道:“繃個纜風繩都不會,看老子的!”說完就大馬金刀的走過去,拿起繩子一頭扛在肩上,奮力的繃緊。
那繩子跟她胳膊差不多粗,海藍扛得動才怪,腳下一個趔趄,栽了個大跟頭。
“他奶奶的!老子做了三十年的水手,就不信搞不定!”海藍呸呸吐了兩口唾沫,搓了搓手,又將繩子扛在肩上,重複上一個跟頭。
原隨雲站在一邊,遠遠的聽著。
自從得知海藍腦子有問題,他索性打消了將海藍關進密室的念頭,就讓海藍隨意的在船上走動,既可觀察她是不是裝瘋賣傻,又可以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況且,海藍每次發病,他都覺得很有意思,算是枯燥航行中的一絲樂趣。
原隨雲現在總算摸清了海藍發病的規律,睡一覺起來就會性情大變,成為另外一個人。前天海藍變成了他,昨天海藍變成了姬冰雁。
原隨雲只聽過“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這句話,但對這個人並不瞭解,但看海藍說話行為有模有樣,並且透露許多“秘密”,他又對海藍是個相士而信了幾分。
今天是第三天。
海藍變成了一個水手。
原隨雲仔細的聞了聞海風的味道,濕重陰冷。
他走過去,開口道:“今日不用起帆了。”
眾水手連忙答是,但他們看著海藍又為難了。
海藍正要彎腰撿繩子,聽見原隨雲這話不由怪道:“為什麼不起帆?!你開船多還是我開的多?不揚帆這船就像烏龜一樣慢!”
原隨雲只說了一句:“暴風雨要來了。”然後轉身進入船艙。
海藍頓時就不知道怎麼辯駁了,只能朝原隨雲背影一個勁兒呸。
原隨雲雖然眼睛看不見,可他說的話每次都很準確。
入夜了,暴風雨如期而至。
好在他們這艘船夠大、夠穩,在疾風狂浪中,顛簸也不太劇烈。
比起甲板上的暴雨傾盆,船艙裡溫暖多了。
明亮的火光,美味的佳餚,優雅的琴音。
還有吧唧吧唧的咀嚼聲……
海藍左手抓著一隻鴨腿,右手筷子在盤子裡不停的夾菜,好像三天沒吃過飽飯。
但實際上原隨雲並沒有虧待她的飲食。
“你這小子有些眼光,知道老子是個經驗豐富的水手,想用這麼一桌美食佳餚留住我!”海藍咬了一口鴨腿,用大拇指指著自己:“不過我告訴你,光這麼一頓飯不行!老子可是技術人員,走哪都吃香!”
原隨雲手指依然撥著琴弦,微微笑道:“那要如何才能留住你呢?”
海藍哼了哼,嘴裡叼著鴨骨頭,得意的說:“菠菜!”
原隨雲道:“廚房裡有的是。”
海藍撇頭說:“老子要五百畝!”
原隨雲不明白了,於是問:“為什麼是菠菜?”
海藍鄙夷的看他一眼:“土包子,說了你也不懂,菠菜這麼神聖的食物,豈是你們凡人能理解的。”
原隨雲:“……”
海藍見原隨雲無話可說,又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原隨雲繼續撫琴,悠揚的琴聲似乎壓過了外面的雨聲。可他彈了不過兩指,便壓住琴弦,起身走到門口,長長一揖:“佳客遠來,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劫難餘生,承蒙搭救,能有一地容身,已是望外之喜,主人若再如此多禮,在下等就更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海藍循聲望去,只見原隨雲背向著她,正文縐縐的跟人客套,交談片刻便做了個請。頓時一陣紛遝的腳步聲,一群人走進艙中。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醜有俊,渾身都被雨水淋濕,站在一起參差不齊奇形怪狀,十分搶眼。
海藍叼著鴨骨頭,本著禮貌觀念,朝那群人友好的打了個招呼:“大夥兒吃了嗎?沒吃的話來吃兩口!”
可為首的兩個男人看見她好似傻了,睜大雙眼驚愕不已。
海藍被盯的發毛,吐出鴨骨頭,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沒啥不對。正要開口,卻聽一個喑啞顫抖的聲音喚道:“海藍……”
驚喜交集,不可置信。
這聲音熟悉極了。
海藍聞言全身一震,只見當先兩人忙側開身子,一個黑衣男子正扶著一口棺材,愣愣的看著她。
他臉色慘白,手指緊扣著棺材,恨不能嵌進去。
原隨雲不知想到了何事,走上前,竟然對海藍一一介紹道:“這幾位都是名滿江湖的人,楚香帥、胡大俠、金靈芝金姑娘、張三先生……還有中原第一快劍,一點紅。”
海藍聽他報了一長串名字,突然長舒一口氣,笑了。她走上前,正要學原隨雲拱手客套,下一秒卻被人狠狠攬入懷中,箍的死緊。
是海水和雨的味道。
“我……我等到你了。”一點紅喉頭滾動了兩下,方說出這幾個字。
他從沒有這麼結巴的說過話。
聲音極輕,可在海藍耳邊聽來,卻覺得重逾千斤。
一點紅心神激蕩不已,他終於等到了!海藍從不會騙他,她說她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不管期限是多久。他以為自己多年沉積下來的自製力不會失態,可他還是太過高估,在見到海藍的那一剎那什麼都忘了,只想抱著她,確定她不會再憑空消失。
海藍被一點紅緊緊抱著,快要透不過氣。
於是海藍奮力扳開一點紅的手,倒退兩步,強忍住身上的顫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語氣平穩。
“……這位兄弟,老子也是個男人,當眾摟摟抱抱未免有傷風化!”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15:32
六十一章
一點紅怔然當場,神色蒼然,手臂還維持著擁抱的動作,可懷裡卻是空蕩蕩的。
海藍忙撇過頭,對原隨雲揚聲道:“老子吃飽了!要去睡覺!”
原隨雲伸手道:“請自便。”
海藍剛走了兩步,便聽一點紅喚了聲她名字。
“海藍,是我。”一點紅不相信,不相信海藍怎麼就忘了他。他很想告訴海藍,這比讓他日日夜夜守在棺材面前等她醒來,還要痛苦十倍。
海藍腳下一頓,隨即皺眉道:“老子不叫海藍,這名字一聽就像個娘們,你認錯人了!”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她從門邊經過,楚留香想攔住她,可終究沒有。
但胡鐵花卻這麼做了。
“海藍,你怎麼回事?死而復生連我們這些朋友都忘了?!”胡鐵花很想跳腳,可這是原隨雲的船上,他忍住了。
海藍被他攔住鬼火蹭蹭上冒,握起拳頭在胡鐵花面前揚了揚:“海你妹啊藍你妹啊!老子是男人你懂不懂!你腦袋肯定有病!”
胡鐵花正欲再說,卻被人搶聲打斷。
“是在下魯莽了。”一點紅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看著海藍神色隱忍,一字字道:“慢走。”
胡鐵花瞪著他,卻沒有說了。
海藍一揮袖子,再不看他們一眼,大步而去。
她走的影子都不見了,一點紅卻還癡癡的望著。楚留香走到一點紅身邊,低聲道:“你該理解她最後一句話。”
一點紅愣了愣,頷首道:“我理解。”
海藍只是又犯病了而已,他應該有信心像從前一樣,將她治好。
原隨雲上前問道:“看來幾位莫非和海姑娘是舊識?”
楚留香也不直接回答,只道:“還不知原公子如何認得她?”
原隨雲親切的笑說:“這個不急,我看眾位勞頓,不如先坐下來好吃點粗茶淡飯,有什麼事咱們慢慢相談。”
胡鐵花聽他這麼一說,才覺餓的厲害,忙道:“所言極是,所言極是!”
――――――――――――
海藍一路昂首挺胸的走回自己的房間,將房門閂緊,確定不會有人闖進來,仿佛全身的力氣都消耗盡了,“砰”的一聲跪坐在地。
天知道她聽見一點紅聲音的那刻,多想沖過去把他撲倒啊!
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原隨雲面前裝瘋賣傻。可如果不裝瘋賣傻,原隨雲早就將她大卸八塊了。
海藍在用敲暈自己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對策。她要讓原隨雲留她的命,就一定要有價值,她所能仰仗的只有那不能算是先知的先知。如果她正常的醒來,原隨雲一定會百般折磨的逼她說出所有;但如果自己醒來是個瘋子,卻又是個半知半曉的瘋子,原隨雲就不會多此一舉了。
海藍思來想去,自己第一個人要扮演的人,一定得是讓原隨雲相信、認同、熟悉的角色。他爹娘、情人、下屬都是不錯的選擇,可海藍對這些人瞭解非常的少,只有原隨雲是她知道的最多的。
所以海藍鋌而走險的扮演他。
然後借“原隨雲”的口,說出自己的價值。
值得慶倖的是,海藍又押對了。
她答應家人自己不會出事,也保證自己不會出事,雖然事有偏差,可這些都不能動搖她一絲一毫。
按照海藍原先的打算,便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待楚留香一行人上船,原隨雲就沒那麼多時間盯著她,她就可以躲在房間裡睡個幾天,等一到蝙蝠島,原隨雲把她拿去拍賣,隨便賣給誰都是無所謂的,因為不管是誰最後都逃不過一死,除了楚留香胡鐵花幾個老朋友。屆時海藍又恢復自由之身,同楚留香來個朋友好久不見,說說自己的遭遇,然後就能歡歡樂樂的去見一點紅了。
這本是個很好的計畫。
可當她實行的時候還是算錯了。
她沒想到楚留香一群人竟是在今晚上船,更沒想到一點紅也在。
一點紅怎麼會在此呢?!
不用想,肯定是楚留香那個混蛋幹的好事!
海藍氣的一拳砸在地上,“呲”的倒吸了涼氣,疼的眼淚花花。這一下就像是開了水閘,眼淚刷的流下,她連忙捂住嘴,生怕哭出聲被對房的枯梅大師聽見。
海藍多想多想告訴一點紅,她很想念他,她沒有食言,如約回來了。明明可以相認的,但當時情況,卻不能。
海藍擦了擦眼淚,哭是沒用的,她得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現下楚留香一群人並不知道原隨雲就是那蝙蝠公子,可他們已經插手這件事,原隨雲必不會留他們性命。如果不出意外,一切都會按照原有的軌跡發展。
她得想一個辦法。
不能像上次一樣,重蹈薛笑人的覆轍。
她當初不敢直接告訴楚留香薛笑人是幕後主使,一是害怕打亂劇情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二則是楚留香離真相僅一步之遙,她跑去畫蛇添足幹什麼?雖然最後還是出了岔子,但這也讓海藍知道人心險惡為己私心。
但原隨雲這次不同,如果他死了,早早的死了,接下來怎麼都無所謂。
海藍想到此處,心神一緊。
……她去殺原隨雲?!
海藍攤開手掌,翻了個白眼,原隨雲殺她還差不多。
但想起今天原隨雲問她為何要菠菜,她借機狠狠損了原隨雲一頓就高興。海藍正要咧嘴笑,腦中靈光一閃,人便愣住了。
菠菜?菠菜!
海藍刷的握拳站起,平復了下欣喜之情,輕輕打開門,閃身鑽出去。
這艘船很大。
廚房卻設在船艙底部。
外面是瓢潑大雨,雨聲劈裡啪啦的敲打著甲板,反倒將海藍的腳步聲掩蓋了。
原隨雲這時在和楚留香等人相談,不會注意到她。但海藍還是生怕被人撞見,一路躡手躡腳的潛進廚房。
廚房裡一半位置堆的柴火,另一半位置放著各種蔬菜瓜果,中間是個大灶台,卻分了七個灶位,牆壁上掛著一塊牌子,牌子下有支小筆,記的是明天的菜譜。
海藍方才想到的是又一村臨走之前讓她記下的相克食物,而菠菜和蝦混合在一起就成了砒霜。因為這個最毒,所以海藍記得最清楚,卻沒想這能派上用場。
海藍不再多想,便伸手在牌子上添了一道大蝦燉菠菜,也不管這玩意兒弄出來味道咋樣。
雖然弄了一道菜上去,但海藍並不保證有效。或許原隨雲並不會吃這道菜,或許分量太小毒不倒他,或許那廚子根本不做,或許……
可不管結果如何,海藍這麼做了,就多一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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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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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5:46
六十二章
夜黑像是化不開的濃墨。
更何況還是在這傾盆驟雨的海上。
一點紅只是想讓自己冷靜,短短時間大喜大悲他還不能適應。
自從海藍的“屍體”消失後,他變得更加沉默。就算是一口空棺材,他也要帶著。因為他不知道海藍什麼時候回來,從什麼地方回來。
他只能等。
滿懷悲戚的等。
明知危險,一點紅還是同楚留香胡鐵花幾人上了海闊天的船,因為他不可能見著朋友去冒險。海藍說的不錯,楚留香一直都是個大麻煩。他們上船不過幾天,船上的水手包括海闊天在內,全都死了。兇手似乎料定他們必死無疑,給每人準備了一口棺材,卻惟獨少了他的,大約是知道他自己有準備。
不過也幸得如此,他們才能在船沉之時,乘棺材漂流在海上。
然後便是連日的風吹、日曬、饑餓。可這些對於一點紅來說並不算難捱,他自覺天下間已經沒有什麼痛苦能超過海藍離他而去。
但他想錯了。
海藍回來卻不認得他,就算知道是她的病情發作,但那感受依然痛心入骨。
一點紅自拿起劍的那天,便再也沒有流過淚。但今日海藍將他推開,決然離去,他便覺得眼眶發熱。
他面上說他懂,他明白,這都是因為海藍的病。可當真的感受了一次,才發現想要忽視是那麼的不容易。一點紅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忙離開船艙,立在這冰冷雨中,仿佛這樣才能將他的情緒澆滅。
海藍悄悄從廚房離開,暴雨還在下。
她決定像枯梅大師一樣,窩在房間裡不出去,除非聽到原隨雲死了的消息。海藍在心底對自己說,區區幾天的相思之苦,她能忍得住。
可下秒她就知道自己不過是自欺欺人。
一人孤零零的站在船頭,任暴雨淋濕也穩如磐石。
即使只有一個遠遠的背影,海藍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登時眼圈便紅了。
“真是個呆子!”海藍咬牙罵了一句,環顧四周,方跺了跺腳,冒雨跑過去。
豆大的雨點劈啪打在海藍臉上,她只能眯著眼睛。她穩了穩心神,朝一點紅背影喊道:“……你想洗澡也犯不著這樣吧!”
一點紅聞聲一震,沒有轉身,亦沒有答話。
海藍忍住把他拖走的衝動,又粗聲粗氣的道:“老子跟你說話,你沒聽見?!”
“我聽見了。”一點紅這才轉過身,視線移到海藍臉上,便再挪不開。
海藍緊緊捏著拳頭,平平的說:“你為什麼不去避雨?”
一點紅卻沒有回答,他失神的看了海藍半晌,忽然走到她面前,伸手給她擋雨。
“你也沒有。”
海藍心尖一顫,刷的背過身子,故作不爽:“老子高興,老子樂意!你管不著!”說完就沖到船艙樓梯口,暫避風雨。
一點紅跟在她身後。
這樓梯是通往廚房的,簡直四面透風,但比起站在甲板上又好多了。
海藍見一點紅不再傻拉吧唧的淋雨,扭頭就要回自己的房間。她走了沒兩步,便聽見身後人道:“你是個病人。”
這句話海藍以前犯病的時候,不知聽他說了多少次,再熟悉不過,頓時腳下如生根,再走不動一步。
“笑話!老子是病人?你才是病人!”海藍轉身怒道。
一點紅見她像貓般炸毛,想到曾經便以為海藍是貓妖,忍不住笑了笑。
他也只有在海藍面前才能笑起來。
一點紅問:“你叫什麼名字?”
“你可記得昨天發生的事?”
“你在生病。”
……
一點紅方才想通了,海藍只是在生病而已,他要像從前一樣慢慢幫她找回記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點紅都能等她回來,更別說用相同的時間去給她治病。況且海藍已經回來了,他有一輩子的時間。
海藍聽他絮叨自己的病情,往事歷歷在目,低著頭使勁的將眼淚逼回去,指甲仿佛要嵌進肉裡。
她好不容易硬起來的心腸又軟了。
她甚至想抱著一點紅,告訴他自己沒生病。
“你可還記得以前?不記得也沒關係,我全部都會告訴你。”
海藍心裡發酸,再也忍不住積壓許久的情感,她踉蹌上前兩步,看著一點紅的臉,剛要開口卻聽“砰”的聲響,一名紅衣女子闖了進來,海藍一怔,嘴裡的話登時咽了下去。
紅衣女子看著一點紅和海藍怔了一下,她沒料想到廚房門口會有別的人。
一點紅也愣了愣。
紅衣女子支吾著道:“我……我去廚房找點吃的。”
一點紅道:“金姑娘隨意。”語氣又恢復萬年不變的漠然,好像剛才對海藍說的都是幻覺。
可海藍知道不是。
海藍打量了一眼金靈芝,知道她雖不壞,卻對原隨雲愛慕深切,原隨雲問她什麼都會說。
海藍頓了頓,忽然踮起腳尖攀著一點紅肩膀,邊走邊道:“兄弟,你這個頭長得比我高多了,快給老子說說你吃什麼長大的……吃菠菜好啊!我房間裡有一大捆菠菜,你得把它全吃了,不吃完不許走……”
於是金靈芝就看著一點紅被個瘋婆子拖走了。
海藍是個瘋子,原隨雲給她提過,並且讓她暗中查探海藍是不是真瘋。看樣子,是不會有假……金靈芝甩了甩頭,她哪有心思去想這個!看了看四下無人,順著樓梯潛進廚房。
一點紅任由海藍勾肩搭背,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海藍已經把他拉進屋子,順手拿了塊帕子甩他身上。
於是一點紅又愣愣的看著那帕子。
海藍見他真是越來越呆了,眉毛一橫說:“快擦乾!”她一吼完才記起這船艙隔音不太好,忙壓著嗓子接著說:“這船上傷風感冒可不給你治!”
一點紅抬眼道:“你也……”可他只說了兩個字便卡住了。
海藍此時衣衫盡濕,薄薄的布料貼在身上,曲態玲瓏一覽無餘。一點紅臉上微微發燙,連忙撇開視線。他雖然不捨與海藍分離,但海藍此時也需換身乾衣服,他留在此間終是不妥。
“你……好好休息。”一點紅遲疑片刻,將帕子放在桌上,轉身便要離開。
海藍急了,可又不敢大聲喊站住,只得上前拉住一點紅胳膊,瞪著眼說:“你還沒吃完菠菜,我不要你走。”
一點紅微微一怔,伸手覆在海藍手背,卻終究沒有拿開。
仿佛兩人很久都沒有這樣親昵過。
海藍硬起的心頓時便坍塌成一片,她對一點紅不經意的舉動,總是毫無辦法,但這卻是她最喜歡的地方。
海藍什麼話也沒說,而是解開一點紅的頭髮,拿起帕子,給他一縷一縷的搓乾。
這是她駕輕就熟的事情。
一點紅仔仔細細的看著她,動了動嘴唇,卻也沒說一個字。
因為他不知該喜該憂。
海藍一下一下給他擦著頭髮,不知怎的就覺得傷感,她已經決定告訴一點紅自己沒有瘋,因為這種對面不相識的感覺太折磨人,他們都該受夠了。可告訴之後接下來的計畫怎麼辦?直接跑去給楚留香說原隨雲是幕後黑手,趕快將他哢嚓掉?不說僅憑楚留香幾人能不能鬥得過原隨雲、枯梅大師,即使說了,楚留香自己沒有找到證據是不對別人下手的,更何況他不殺人。
她要是真的能預知該多好。
接下來的事情都不在掌握,萬一她又被人挾持了怎麼辦?又要讓她面臨兩難怎麼辦?更或是,全船人都同歸於盡?
海藍越想越怕,她不惜冒著見不到家人的風險,千辛萬苦回來,就是為和一點紅在一起。對不起柳暗和又一村,這是海藍此生最愧疚的事,她不想自私,可為了和相愛的人廝守終生,卻不得不自私一次。她以這樣的代價回來,如果和一點紅相逢不過幾日又分開,那又有什麼意義?!
不能沒有意義……可怎樣才能有意義?
海藍凝神細想,擦頭髮的動作不由越來越慢。
一點紅見她失神,不禁捉住她的手,顫聲問道:“……海藍,你記起來了?”
海藍一呆,抬頭看著一點紅下巴,眼睛忽然亮了亮,好似下定了什麼決心。
“接下來你不許說一個字。”不等一點紅反應,海藍便飛快將他壓在床上,一把扯開他衣襟,滿臉淫相的說:“美人兒,我是田伯光,我現在要強X你!!”
一點紅渾身一僵,隨即釋然道:“原來還在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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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28 00:16:06
六十三章
這是海藍在船上睡得最踏實的一晚,將所有煩惱都拋諸腦後,全心全意的和一點紅在一起。
就連睡夢裡都笑的樂不可支。
海藍翻了個身,想窩在一點紅懷裡,伸手去抱卻撲個空。她閉著眼,迷迷糊糊一陣亂摸,床板上卻空蕩蕩的。海藍頓時驚醒,刷的從床上彈起來,環顧四周,房裡擺設一成不變,她明明記得昨晚差點把船給拆了……
“莫非……我做了一晚上春夢?”海藍指著自己鼻子自言自語,有些想不起昨晚翻雲覆雨是真是假。她掀開被子,正想去桌上倒杯茶,頭一低卻忽然看見自己胸口上布著細細密密的吻痕,襯著雪白的肌膚格外扎眼。
海藍愣了兩秒,臉騰的紅了,連忙的鑽回被窩裡,仔細想了想,昨夜發生之事立馬清晰起來。
自己沒有做夢,幹的事卻比夢裡還荒唐。海藍抬手捂著臉,她怎麼有勇氣把一點紅推倒的?!倘若現在叫她再來一次,打死也不肯了。海藍抱著被子滾來滾去,突然想起她昨晚將關於原隨雲的所有事都告訴了一點紅,這會兒不見他人影,難道出什麼事?!
思及此,海藍立馬就變嚴肅正經。
她的衣物整整齊齊的疊放在椅子上,海藍看著微微發笑。正要起身去拿衣服,房門卻吱呀一聲推開了。
海藍心裡咯噔一下,趕緊裹著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
“嚇我一跳!”待看清來人是誰,海藍才舒了口氣。一點紅手裡端著碗,一身衣服沒有丁點兒褶皺,乾淨俐落極了。若不是海藍知道,她都懷疑一點紅昨晚是不是沒脫衣服。
一點紅將手裡的粥擱下,目光撇向別處道:“過來喝粥,你……你委屈了……”
即使他說的前言不搭後語,海藍還是明白了,兩隻耳朵紅紅的。可她看著一點紅的樣子,自己那點羞澀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海藍眼珠一轉,嘟噥說:“你把衣服放那麼遠,我拿不到。”
一點紅頷首道:“是我疏忽。”說完便將衣服放在海藍跟前。海藍卻不急著去拿,反而看著他笑嘻嘻道:“你要看我穿衣服麼?”
一點紅於是背過身,聽見海藍在身後竊笑,自己也不禁彎起嘴角。
海藍飛快的穿好衣裳,看向一點紅背影突然想起他以前,不自覺的回想。彼時一點紅的背影滿是蕭索孤獨,而現下給海藍的感覺卻溫暖極了。海藍心下一動,忍不住撲在他背上,摟著他脖子道:“我不想走路,你背我吧!”
一點紅手快的扶著她,失笑道:“你是怎麼了?”
海藍將頭埋在他頸窩,低聲說:“我疼,走不動。”
一點紅聞言一僵,忙問:“哪裡疼?你怎不早說?快躺下……”
海藍“撲哧”笑出聲,然後歎了一口氣,緩緩道:“我心疼。我心疼你。倘若我早些遇見你,你便不用受那麼多苦了。”
就不用被薛笑人拐走,做著自己不願做的事。
一點紅愣了愣,覆著海藍手道:“能遇見你,便是我三生有幸。”多的他不敢奢求,只願兩人相守永不分開。
海藍心中的幸福滿滿的都要溢出來,她不後悔,一點兒也不後悔做出回來的決定。
海藍喝了一小口粥,抬頭問道:“你方才去哪裡了?”
一點紅皺了皺眉,似乎在考慮告不告訴她,但不管他遲疑多久,最終也要說的。
“原隨雲是蝙蝠公子的事,我已告訴了楚留香。”
海藍正要喝第二口,聽見這話頓了頓,問:“……楚留香怎麼說?”
一點紅道:“他相信你。可他也要證據。”
海藍點點頭:“我知道。”
楚留香絕對相信她的話,但即使知道原隨雲就是幕後主使,楚留香也要拿到證據,除非原隨雲親口承認。
一點紅忽然伸手摸了摸海藍的臉。
海藍眨眨眼問:“怎麼了?”
一點紅啞著聲音開口:“你受苦了,若不是想出裝瘋這個辦法,否則……”
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原隨雲會怎麼逼迫海藍,一點紅連想也不敢想,海藍再出一點兒事,他都承受不起。
海藍拍拍他的手,咧嘴笑說:“安心,這次誰想把我們分開,我就要他後悔出生在這個世上!”吹吹牛皮講講大話……無妨,無妨。但原隨雲不死,終究是個隱患,去了蝙蝠島上還有原隨雲更多手下,對海藍等人皆無好處。
海藍凝思半晌,忽然問道:“你能打得過枯梅大師麼?”
一點紅不知海藍怎麼有此一問,答道:“若是以前敵不過一百招,但現下……可以一試。”
海藍搖頭說:“沒有百分百得勝的把握都不行,我不要你陷入危險之中。”
一點紅心裡一暖,定然道:“我有。”
短短二字,擲地有聲。
海藍忍不住撲進他懷裡,滿心歡喜道:“走吧!我們去幹掉原隨雲!”
天光放晴,海風和煦。
原隨雲的笑容比這天氣還要溫和。
哪怕楚留香當面對他說:“原公子乃無爭山莊少主,為何還要做這等暗地買賣令人詬病?”楚留香放下手裡的酒杯,看了看四周景色,笑道:“在甲板上喝酒,心情也開闊多了。”
可桌上眾人都沒有接他的話茬,就連胡鐵花都愣了半天,才驚道:“海藍說你就信?!”
楚留香看著原隨雲眼睛,慢慢說道:“我當然信,現下只不過缺原公子的親口承認。”
這番話已經說的非常明瞭,原隨雲就是蝙蝠公子,楚留香只不過是想問個清楚。當一點紅將海藍的事都告訴他的那一刻,他就做了這個決定。
楚留香想到上次,海藍其實想將薛笑人是幕後主使的事情告訴他,可他拒絕了。因為他想自己去找證據證明,而這樣的結果便是耽擱時間,讓一點紅痛失所愛,自己也愧疚萬分。而如今他又將一點紅和海藍牽扯了進來,這次海藍毫不猶疑的告訴他原隨雲便是主使,楚留香沒有不相信的道理。或者說跟海藍交上朋友以後,他再也沒有懷疑過海藍話裡的真實性。
一點紅和海藍都是他的朋友,而這兩個朋友都不會說謊。
所以原隨雲是蝙蝠公子是毋庸置疑。
楚留香也想去找證據,可那樣又會耽誤時間,從上次的事情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萬能的,他也不想再愧疚一次。
原隨雲終於開口了,他笑了笑說:“未曾想到名滿天下的香帥,竟也會相信一個神志不清的人。但要無憑無據冤枉在下,那也萬不可能。”
“不錯,沒有證據是不能污蔑的。”金靈芝忙附和道,卻被胡鐵花瞪了一眼。
桌上坐著的其他人都識趣的沒有說話。
英萬裡和白獵,張三和勾子長,華真真和高亞男。他們都沒有人說話。
楚留香摸著鼻子說:“我現在沒有證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再天衣無縫的陰謀也有露出馬腳的時候,這真相也不遠了。”
原隨雲依然親切的笑道:“既如此,便請香帥拿出證據,無爭山莊也不是任誰都能潑髒水的。”
楚留香微微一怔,心中想法猜測雖多,卻又不知從何談起。
“好啊,你要證據,我就給你!”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翠衫女子趴在一點紅背上,對原隨雲撇嘴道:“不要忘了,我可是個偉大的相士!”
海藍說完,湊近一點紅耳邊道:“放我下來。”
一點紅依言將她放下,身子側了側,將她護在身後。
楚留香見他們來了,忍不住笑道:“海藍,好久不見。”
海藍從一點紅身後探出頭,笑眯眯的和楚留香胡鐵花打招呼:“是啊,好久不見!”說著眼神瞟到飯桌上,壓根兒沒有“菠菜大蝦”。
海藍心裡有些遺憾,也有些慶倖。她在船上這幾日,原隨雲都是單獨飲食的,卻沒想他今日設了宴。幸好那道菜沒上,不然毒死的可不止原隨雲一個了。
楚留香看她盯著滿桌菜肴一瞬不瞬,說:“一起來吃些飯菜罷,我想原公子樂意至極。”
原隨雲點點頭,尚未開口卻聽海藍搶聲道:“別,我是來上證據的,而證據就在這飯桌上。”
“勞煩海姑娘說明。”原隨雲笑了,雖然這個笑容怎麼看都牽強冷硬。說他不後悔是假的,可世事難料,他又怎麼會想到海藍竟然是裝瘋、楚留香竟然會上船、自己會被揭穿?!
海藍也不一口氣說完,而是賣了個關子道:“原隨雲是不是蝙蝠公子,在座的高姑娘和金姑娘不是最清楚麼?”
高亞男和金靈芝沒想到海藍突然說起她們,兩人都是一愣,立刻異口同聲的否認:“我不認識他!”
胡鐵花一震,沒想到自己喜歡信任的兩個女子,都和原隨雲扯上關係。
海藍繼續問道:“原公子,敢問你還記得今早吃的什麼嗎?”她語氣奇怪,任誰都會聯想到原隨雲吃了有毒的東西。
原隨雲也立即想到這點,臉色鐵青。
“你給我下毒?!”
海藍忙擺手:“我哪有那膽子!只是昨夜恰巧碰見金姑娘去了廚房……”
“你什麼意思!”金靈芝刷的拍桌站起,看著海藍怒道:“我平白無故怎會去給他下毒?”
海藍心裡悠悠的想:天地良心,她可沒說關於下毒的一句話,一切都是這些人臆測。
“那金姑娘去廚房有何貴幹?”原隨雲漠然問道。
“我……”金靈芝急的身子發顫,不想說卻不得不說,跺了跺腳道:“我……我不過是給那姓胡的煲湯……你們不信,大可去問他今早是不是門口放了一鍋湯!”金靈芝說完這話,已經霞飛滿面。
胡鐵花愣了愣,了然說:“原來是你!今早一開門就踩鍋裡,差點把我腳燙熟!”他還罵了半天是誰這麼缺德,可這話胡鐵花卻不敢說了。
“你!”金靈芝瞪他一眼,轉過頭去。
高亞男看他二人打情罵俏,不由冷哼。
海藍滿意的笑了,說:“原來金姑娘是喜歡……”
“我不喜歡他!”金靈芝猛然打斷海藍,看向原隨雲神色大變,脫口急道:“你不要聽她胡說,我還是喜歡你的!”
原隨雲神色一冷,道:“金姑娘只和在下見過一面罷了。”
女人在感情上總是糊塗的。
金靈芝更是如此。
她以為原隨雲說這話是生氣,急著解釋:“你別誤會!我心裡從來就只有你,我……”她想說不喜歡胡鐵花,可怎麼也說不出,因為她不能否認自己的心意。金靈芝急的眼眶發紅,突然拔出腰間的劍,朝海藍攻去――
“鐺”的一聲響,金靈芝劍已脫手,點中穴道。
一點紅握緊海藍的手,道:“別怕。”
海藍點點頭:“我不怕。”
“清風十三式!”華真真突然指著金靈芝,驚聲問道:“你怎會我華山派的清風十三式!?”
金靈芝並沒有被點中啞穴,可她就是不答話。
海藍這時說道:“讓我幫她回答吧。因為金姑娘認識蝙蝠公子,蝙蝠公子便將清風十三式的秘笈給了她,為什麼給她?因為金姑娘喜歡他,為了他什麼都願意做,不知我說的對不對?”
金靈芝閉上眼,牙關咬緊,不說一個字,反而是默認了。
華真真震驚道:“可蝙蝠公子怎麼會有我華山派的武功秘笈?!”
海藍道:“這得問高姑娘。”
華真真刷的看向高亞男,瞪大雙眼說:“是你……是你將秘笈賣給蝙蝠公子的?”
高亞男忙道:“不是我!”她看了胡鐵花兩眼,欲言又止。
胡鐵花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他很生氣,看著金靈芝和高亞男道:“你們為何不肯說?!”
金靈芝和高亞男眼圈發紅,都不答話。
華真真對高亞男道:“華山派只有你和掌門會清風十三式!不是你難道會是掌門?”
海藍心道:你還真說對了!她想著怎麼讓原隨雲承認,卻忽然聽人道:“不錯,是我。”
聲音沙啞澀然,正是海藍把海藍嚇的不輕的枯梅大師。
枯梅大師從船艙後走出,站在原隨雲身後,已經說明瞭一切。
“你……你可是華山派的掌門啊!”華真真上前兩步,不可置信。
枯梅大師卻什麼都不說。
原隨雲在海藍揭穿他的時候,一直喝著茶。
楚留香也好整以暇的看戲。
可現在誰都知道這場戲要結束了。
高亞男對胡鐵花道了句對不起,便走到原隨雲身後。
她站著誰的一邊,她就跟誰在一邊。
胡鐵花無言以對。
“原……原公子,在下還有事相求。”勾子長偷眼看了看楚留香,也站在原隨雲一方。
白獵和英萬裡自然是站在楚留香這邊,金靈芝現在無比慶倖她被點了穴,不用兩難。
事情演變到現在,原隨雲始終沒有吐露一句話,也沒有承認自己是蝙蝠公子。可海藍三言兩語,他的身份便坐實了。
原隨雲想笑。
他不該因為好奇救了海藍,更不該因為貪心而放海藍生路。可就算他被揭穿身份又如何,船上的人,他有把握一個都不能活著離開。
於是原隨雲繼續悠閒的喝茶。
楚留香問海藍說:“他的武功比起石觀音如何?”
海藍沉吟道:“只高不低。”
楚留香揉揉鼻子,不說話了。
“你們知道了我的秘密,難道還會讓你們活著?”原隨雲不禁輕笑了一聲,他對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
一點紅將海藍護的嚴嚴實實,手心裡卻起了層汗。
每個人都是全神貫注蓄勢待發。
“呃……等下!”海藍突然指著原隨雲身後,大聲道:“有艘船駛過來了!”
枯梅大師和原隨雲都不為所動。
原隨雲道:“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他們一轉頭,楚留香就攻過來,豈不失了先機。
高亞男回頭一看,驚道:“真有一艘船!”
這下眾人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去,五百步開外,一艘華麗的三桅帆船乘風破浪駛來。
那艘船的速度很快,不過片刻,便已經停到原隨雲這艘船之前。船頭站著一男一女看不清面容,皆穿白衣,風采卓然。
海藍揉了揉眼睛,覺得那兩個身影都熟悉的緊。她問一點紅說:“那兩個人我們是不是認識?”
一點紅想了片刻,又極目望去,點點頭答道:“那女子是曲無容。”
海藍一聽,下巴差點掉在地上。
“曲無容?曲姑娘?!”
海藍覺得自己腦子完全不夠用了,她已經沒心思去想曲無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因為她看見曲無容提著那白衣男子躍上了原隨雲的船。
白衣男子站定,對曲無容點頭微笑:“小容,多謝你了。”
曲無容鬆開他,垂眼道:“無須客氣。”
白衣男子提著一個大木箱子,這才轉頭看向眾人。他一眼就找到了海藍,臉上綻出笑容,揚聲道:“我來了。”——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16:23
六十四章
一點紅聞言一怔,尚未來得及問來者是誰,就見海藍欣喜若狂的奔過去,將那白衣男子抱個滿懷。
“你……你怎麼來了?!你怎麼找到我的呢?你怎麼和無容在一起?你們怎麼認識的?你……”海藍一口氣劈裡啪啦的還沒問完,忽然被人一把拉住胳膊,拽了回去。
海藍扭頭一看卻是一點紅。
而一點紅的鐵青著臉。
“他是誰?”
海藍被冷的一抖,心裡卻明白一點紅是吃味兒了,莫名覺得好笑。
那白衣男子微怔,隨即含笑說道:“二姐夫,難道二姐沒有向你提起過我?”
一點紅聽他的稱呼愣了愣,終於知道面前這人是誰。
“你是……又一村。”
又一村頷首道:“正是。”
一點紅頓時釋然,海藍悄悄的掐了下他,立馬和曲無容打招呼。然後將又一村是她親弟弟的事告訴楚留香幾人,船上一時好不熱鬧。
而相比原隨雲那方就冷清多了。
枯梅大師冷眼旁觀許久終於忍不住喝斥:“你們既然都聚在一起,死起來也委實方便。”
海藍聞言心裡頓時涼了半截,看向又一村和曲無容愁道:“你們怎麼偏偏這時候趕來?”
又一村道:“無妨,我已經將儀器修好了。”說完撩起袖子,給海藍看了看手上的報警器。
海藍放寬了心,可一想到柳暗,心又懸起來:“姐呢?你有沒有找到她?”
又一村愣了下,然後笑道:“二姐,這些事稍後再給你解釋。我來到這裡,幸好遇見了小容,否則不能這麼快找到你。我是來幫你忙的。”
海藍和一點紅對視一眼,怪道:“幫我什麼忙?”
又一村從袖裡拿出厚厚一遝紙,說:“我將書上的內容全都默了下來,你要是想知道後面的事情的發展……”海藍驚的一把捂住他的那遝紙,看了看楚留香等人,心怦怦直跳:“你怎能把這東西隨便拿出來!”
眾人聽他們談話,都不禁對那紙上的內容好奇。
而原隨雲、楚留香和一點紅都猜到了那是什麼。海藍的預知能力,說不定便是同此有關。
又一村將紙收起,正色道:“我知你可能遇到了麻煩,就趕來了。”
海藍揉了揉額角:“你又不是武林高手,趕來有什麼用?送死嗎?”
又一村但笑不語,彎腰將那木箱打開,只見裡面放著各種奇形怪狀的東西。
“這都什麼?”
又一村拿起一個木盒子,還未說話,就聽楚留香驚詫的說:“暴雨梨花釘?”
“不錯。”又一村點點頭,道:“暴雨梨花釘是我這幾日趕出來的,做了好幾個,都不甚滿意。不過比起只能發射兩次的暴雨梨花釘好多了,我重裝了機括,起碼六發。”又一村一邊解釋一邊給楚留香、胡鐵花幾人拿了一個,好像不要錢似的。
兩發的暴雨梨花釘已經讓人搶破頭,而六發的……
海藍看著手上的暗器,喃喃道:“小村,你這個不叫暴雨梨花釘了,可以改名機關槍……”
又一村敲了敲額頭,說:“對,我還給你們準備了這個。”
“霹靂彈,威力不大,昨天試了試,才不過炸起浪花六米。”
“這個威力也不大,我叫它十九連環弩,因為它只能發射十九次。”
“飛蝗石,威力平平,我不滿意……”
“驚濤鎖,這個稍微有點用處……”
“還有這個……”
海藍手裡五花八門的武器快堆不下了,她想讓一點紅幫她拿幾個,才發現一點紅手裡也拿滿了,而又一村還在說這個不滿意那個不滿意,海藍望望天,出聲打斷他:“好了小村,我們都試試就知道滿不滿意了。”
又一村這才回過神,看見海藍他們手裡各種東西不由一笑。
而原隨雲聽見又一村所說,已經喝不下半口茶。
他冷然道:“莫非你們想靠這陰險毒辣的暗器來與我相爭?”
海藍反駁說:“誰要和你相爭,我們只是要幹掉你而已。”
對於海藍這種人,原隨雲知道是說不通的,他只能對楚留香道:“香帥號稱從不殺人,卻也是謠傳?”
楚留香將手裡的暗器放下,無奈道:“我的確從不殺人。”頓了頓,指著英萬裡道:“這位是天下第一名捕,英老英雄,原公子若肯認罪伏法,倒也就罷了。”
原隨雲好像聽見天下最大的笑話,道:“認罪伏法?我何罪之有,又伏哪門子法?”原隨雲越笑越大聲,到後來眼睛都笑紅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枯梅大師再也忍不住了,朝眾人暴起,兔起鶻落,抱著死也要拉一個的心態,一招摘心手使到極致——
只聽奪奪奪一陣急響,船艙上釘著密密麻麻細如牛毛的銀針。
更多的銀針卻釘在枯梅大師的身上。
枯梅大師死了。
“我還沒有將她帶回華山處置,你怎就將她殺了!”華真真看著張三,頗為氣急道。
張三也學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悻悻說:“手滑,沒有想到威力如此巨大。”
高亞男驚呼一聲奔到枯梅大師身邊,放聲大哭起來。
胡鐵花不知怎麼安慰她,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
高亞男悶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不惜和楚留香胡鐵花為敵,都是因為這個師父,而現在這個師父卻死了,她也沒有必要站在原隨雲一邊。
原隨雲抬手飲盡最後一口茶,即使茶的味道充滿濃濃的鐵銹味。
他知道自己這次是輸了。
而且再沒有翻身的機會。
無爭山莊的少莊主,竟然是海上銷金窟的幕後主使,說出來會有人信嗎?可這卻是事實。原隨雲不能怪誰,只能怪他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造成的。
他其實有勝算,但那是在又一村到來之前。
原隨雲對自己的武功雖然自信到自負,可也知道暴雨梨花釘的威力,更何況不止武器,還有楚留香這樣的高手。
原隨雲不想認輸,可他不得不認輸。
“看來我難逃一死。”
海藍點頭道:“你想如何死法?”這話和當時原隨雲要殺她問的一模一樣。
原隨雲不由微微一笑,道:“臨死之前,我還有一個請求。”
一點紅道:“但講無妨。”
原隨雲道:“可否將那本書給我,我想知道命運是不是真的如此。”
一點紅看向又一村,畢竟那本書涉及的秘密不是他能決定。又一村笑了笑,從懷裡拿出那疊紙,放在地上:“你既然要死了,這東西送你都無所謂。”
“多謝。”原隨雲喉頭哽咽了一下,拿起那疊紙,背過身。
金靈芝已經哭得滿臉淚水,撕心裂肺的喊著不要,可原隨雲恍若未聞。
海藍告訴自己,不能心軟,往往都是心軟壞事。可她還是忍不住對原隨雲道:“不管是預言還是現在,你都不可能稱霸江湖,註定一死。”
原隨雲身形一頓,沒有答話。
如他一貫的風采,從容、瀟灑的跳進大海,再沒有浮上來。
也許他並不會死。
海藍這樣想著,突然揪住又一村的衣服,驚然道:“你真的將那東西給他了?!”
又一村點點頭:“算是了卻他的心願,何況他是一個瞎子。”
海藍還是不放心:“他可以叫別人念給他聽啊!”又一村看海藍神色,趕緊又說:“不過我想他們應該看不懂。”
海藍怪道:“為什麼?”
又一村歎了口氣,看著海面道:“我寫的是英文。”
六十五章
兩艘船調轉了方向,返回中原。
蝙蝠島,銷金窟,即使再誘人他們也不會前往。
海藍和又一村待著船艙裡,眾人識趣的沒有打擾。
“你們臨走之前我便已經想好了,不會讓你們受到半分威脅。”又一村整理著箱子,繼續道:“所以二姐,這箱子裡的東西全留給你了。”
海藍點頭道:“謝謝你,小村。”
又一村不知想到了何事,遲疑著說:“二姐,你……你有打算回來嗎?”
海藍垂下眼簾,歎道:“你明明知道,何必再問我。”
她今生今世,都會留在這裡。
又一村笑著說:“我知道。”
他以前或許不能理解,但現在他都明白。
海藍像小時候一樣,摸摸他的頭,輕聲問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又一村指著報警器道:“我在上面安裝了定位系統,可以感應方位,但具體要找到還是費了很多周折。”
海藍忍不住贊道:“小村你最聰明!”
又一村搖了搖頭,說:“如果我聰明,就能找出為什麼你們不能傷頭的原因了。”
“……什麼意思?”
又一村卻沒有回答,只是道:“二姐,你千萬不能重傷頭部,否則我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這是又一村結合兩個姐姐的經驗得出的結論。
海藍仔細一想,除了這次是她自己下手有分寸,以前好幾次都是因為傷了頭才變的奇奇怪怪。所以她並不懷疑又一村的話。
“我記下了。”
又一村放下心,道:“我以後會經常來探望你和二姐夫的。”
“你……你現在就要走?”海藍聽他這話,微微一愣,這才見面多久。
又一村道:“家裡沒人守著始終不行,你和姐都要人照顧,我不回去怎行。”
海藍心下發酸,卻說不出其它的話。她愣了愣問:“姐呢?姐沒有在家嗎?”
又一村不禁笑了笑:“她在家,跟你一樣。”
海藍瞬間便明白了。
“她當初跟我說她晚了一百多年……難道姐現在回去了?”
又一村嗯了一聲,說:“不錯,我明天就去找她,她讓我給帶一件東西。”
海藍問道:“什麼東西?”
又一村咳了咳,道:“《男性結紮手術的具體步驟》。”
海藍:“……”
又一村看了看天色,起身道:“二姐,我下次再來看你,我去給小容和二姐夫告別。”
海藍見他走了,方才想起還有一件事沒有問他,忙喊:“等等!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麼和無容遇見的?!小村?小村你走那麼快幹嘛――”
又一村給大家告辭之後,便消失在船上。
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楚留香等人都心照不宣的沒有詢問,就連曲無容也沒有詢問。
天還沒亮,海藍便把一點紅拉到甲板上坐著,美其名曰等日出。
海藍靠在一點紅肩上,鬱悶著說:“我弟弟消失了,他們一點兒都不奇怪麼?”
一點紅伸手給她撫了撫海風吹亂的頭髮,道:“就算奇怪,他們也不會問。”
“為什麼?”
“因為你會為難。”一點紅頓了頓,又道:“不想說的事,就不要說。有的人喜歡刨根問底,有的人卻不喜歡。”秘密之所以叫秘密,就是因為很少有人知道。
海藍皺了皺鼻子,說:“那你呢?你想不想知道?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說。”
一點紅低笑了會兒,方道:“我便屬於後者。”
海藍摟著他脖子歡快的親了一口,笑眯眯的說:“我也喜歡後者!”
“不過我還是有一事不明。”一點紅遲疑了片刻,道:“無爭山莊乃是武林第一世家,原隨雲貴為少主,一生不愁金銀秘笈,為何還要做這樣的事。”
海藍歎道:“因為他從小便是瞎子,獲得錢財不過是為了滿足扭曲的心理。”說完望著一點紅道:“但也是天性問題。”
一點紅看著海藍,道:“那是他未曾遇見對的人。”
“你當誰都跟你一樣,運氣這麼好遇見我?”海藍往臉上貼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一點紅將她抱緊了些,微微感然:“不錯,是我的福分。”
海藍窩在他懷裡,心裡安定又甜蜜。
她還是那句話,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和對方永遠在一起,便是天下最幸福的事。
一點紅亦是如此。
清晨薄霧散去,天邊金光微露。
一點紅以為海藍睡著了,揉揉她的頭髮,喚道:“海藍?日出了。”
海藍笑道:“我沒睡。”
她只是在想事。
不論多轟轟烈烈的情愛到後來都會趨於平淡,海藍在想以後茶米油鹽醬醋茶,會不會因為雞毛蒜皮和一點紅吵架。
於是海藍揚起臉問:“一點紅,要是我以後惹你不高興,你會不會拿劍把我砍成兩半?”
一點紅聽她這話一愣。
“你認為會?”
“會啊,在你突發奇想找我練身手的情況下。”
“……”
一點紅伸手拍拍她的腦袋:“以後別說這些胡話。”
“哦。”
微風吹拂著船帆,水天相接處霞光盡染,漫捲舒雲。
青天碧海,旭日初升。
【終】
作者:
teae
時間:
2019-12-28 00:16:49
番外
【
又一村的作息時間
】
早上七點半,又一村起床洗漱完畢,隨即來到家裡最別致的一間房。
那間房裡躺著他的兩個姐姐。
她們即使沉睡著,面上也帶著笑容。
又一村照常給她們注射完營養劑,接著仔細的給她們捶腿、捏肩、擦臉……待忙完這些,已經是早上九點了。
他從冰箱裡拿了罐牛奶,騎上自行車,匆匆向學校趕去。
又一村喜歡自行車超過家裡的跑車,按他二姐的話來說,那跑車純粹是柳暗裝暴發戶用的。
想到這裡,又一村笑了笑。
九點半還有一場他的講座,主要是講關於精神的唯物主義,他不能遲到。
但還是遲到了。
因為在途中遇見一位突發急病的路人,偏偏已經堵車了兩個小時。
又一村騎自行車的技術很好,在堵的水泄不通的路上,飛快的將病人送至醫院。
柳暗常常因為這種事數落他,萬一那人是個碰瓷兒的怎麼辦?這個問題又一村早就想過了,不論是真是假,既然遇上了就不可能熟若無睹,遲了一步也許便救不了了;但如果是碰瓷兒的,他總有辦法讓那人後悔。
又一村對這點很自信。
只要是他自信的事便絕對說到做到。
就像他說自己很快就去找兩個姐姐。
他臨走之前已將那本書的內容爛熟於心,又惡補了各種兵器、火藥、醫理的知識。本以為萬事俱備絕不會出什麼問題,可他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又一村的第一次到來】
又一村甫睜開眼,便看見兩條雪白、纖長的腿,翠綠的水草隨著水流搖曳。
他愣了兩秒,忽然聽見水上有人怒斥:“什麼人!!”隨即便是嘩啦一聲攪亂河水的聲音,又一村胸口被大力一拍,倒飛出去,跌進岸邊的草叢。
他摸了摸胸口,果然不疼。
又一村這時也看清了局勢。
岸邊站著一個女子,因為匆忙來不及穿衣,只裹著一件白衫,露在外面的胳膊因為羞怒變的粉紅。
女子蒙著面紗,頭髮濕漉漉的,站在河邊,當真像是畫裡的人。
又一村一時之間也很尷尬,不知從何開口。
“淫賊!”那女子怒駡一句,忽然挑起長劍,朝又一村急攻而去毫不留情。
便在此時,又一村突然說道:“在下是個瞎子。”
女子的劍尖離他的雙眼僅僅一寸。
“你是個瞎子?”女子皺了下眉,說話間在又一村眼前舞了個劍花,送近半寸。
可又一村的眼睛眨也沒眨,看著樹幹溫和笑道:“是的。”
女子的眼眸非常美,而此時卻滿是狐疑:“我問你,你為何會出現在此?”
又一村垂下眼簾道:“我在上游落水,若不是姑娘將我救上岸,怕早就死了。”
他從不說謊話,每次說謊都習慣性的垂下眼睛,這話肯定瞞不過他兩個姐姐。可面前的女子並不知道,反而覺得他這樣是因為有難言之隱。
“你走罷。”女子還劍入鞘,若不是她衣衫不整,絕對轉身離去。
又一村心下鬆了口氣,但十分歉然。他不動聲色的掃了女子一眼,覺得這女子外貌性格都很熟悉。來之時那書上的內容他已倒背如流,如果上天真這般眷顧他,扮多久的瞎子都無礙。
又一村深深一揖,對女子道:“在下本是尋親,不慎落水多虧了姑娘搭救,敢問姓名,來日結草銜環至此不忘。”
女子蹙眉道:“我沒有救你,那一掌本是要殺了你。”
又一村不以為意,繼續道:“誰將我帶上岸,誰便是救了我。”
女子當然不認同他的說法,可又無從反駁。雖然面前這男人是個“瞎子”,可她這樣和他說話終究不習慣,於是冷聲道:“你轉過身去。”
又一村忙背過身子,嘴裡還喋喋不休的說:“是在下魯莽,姑娘你不要介意,我什麼都沒有看見。子曾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在下雖不敢自稱君子,但一直恪守禮數,奉先人之言一日三省。即使在下不是瞎子,也絕不會冒犯姑娘……”
“你說完了沒有?”
“剛好說完。”
又一村轉過身,女子已經穿戴整齊了。
面覆輕紗,一身白衣,不染纖塵。
女子苤瞥他一眼,道:“就此別過。”說罷轉身離去。
“姑娘留步!”
“你還有何事?”
又一村上前兩步,小心問道:“我見姑娘一身武藝,可是江湖人?”
女子冷聲說:“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面前這男人根本不會武功,她其實大可一走了之,但這人雖然開始冒犯了她,可後來言行舉止謙遜有禮,絲毫讓人厭惡不起。
又一村微微笑道:“在下本是尋找家姐,可後來打聽到家姐同姐夫已離中原,遍尋不著。家姐雖不是江湖人,但姐夫成名已久,姑娘武功高超,便想問問可曾見過他二人?”
女子頓了頓,道:“你姐姐、姐夫叫什麼名字?”
又一村道:“花……海藍,一點紅。”說完這句,又一村便悄悄的觀察女子神色。
果然如他所料。
上天是眷顧他的。
女子大驚過後,看向又一村的眼睛也變柔和多了。
“你原來是海藍的弟弟?”
又一村喜道:“姑娘認識家姐?!”
女子答道:“我們是朋友。”說完抬眼看了看又一村,道:“但憑你一句話我不能信。”
“不錯。”又一村點點頭,說:“我姐之前是個精神病……也就是神志不清,不知這樣能不能讓姑娘相信?”
女子頷首道:“能不能其實都不重要,因為你若騙我,我便殺了你。”
又一村鄭重道:“我若騙你,以後只要見到河流溪水,就從岸邊掉下去。”
女子看他一身濕透,忍不住勾了下嘴角。
又一村也笑起來,問:“現在姑娘可以告訴我名字了麼?”
女子撇開眼道:“曲無容。”
又一村心道果然,面上不禁揚笑:“小容你好,我叫又一村。”
又一村雖然來之前惡補了很多相關知識,可對於這裡的地圖方位還是一頭霧水,即使知道海藍此時應該在海上,也不知如何去找。
但曲無容不一樣。
她對這裡熟悉極了。
所以當又一村懷疑眼前人便是曲無容的時候,他微微動了下心思。他並不是有意算計曲無容,只是太過匆忙來不及細想,不論如何,他對這個女子都是感激萬分。
曲無容聽了他的請求,自然是願意幫助。她不僅有大把的時間,更因為海藍是她的朋友。幫助朋友的弟弟,這在曲無容看來也是應該的。
同又一村相處的越久,曲無容便越看不透他。
她開始見到又一村,只以為他是一個有禮的世家子,可後來發現又一村這個人很奇怪。
又一村有時間便開始搗鼓一些非常奇怪的東西,並且掏出一張紙記錄符號;他們偶爾住客棧,又一村會有板有眼對客棧裡的菜肴評價,這時曲無容覺得世家子本該如此;可有時他們會露宿野外,只有乾糧冷水,又一村卻也能吃的津津有味;有時會突然碰上江湖小幫小派廝殺,或者窮苦百姓受難,又一村總會停下挨個給他們治傷,這在曲無容看來是不能理解的;再例如又一村總是不經意之間保護她,可他自己明明不會武功……還有很多很多。
若僅是如此,曲無容也不會覺得奇怪,畢竟他有一個更奇怪的姐姐。
但又一村是個瞎子。
是個溫文禮貌的瞎子。
於是這在曲無容看來便不一樣了。
這天夜裡,他們已經到了江邊。
曲無容在江裡刺了兩條魚,又一村早已經生好了火等她。
“小容,你吃了我烤的魚,便再也吃不下其他人的了。”
曲無容對又一村抗議過幾次稱呼,可都被又一村無視了,久而久之,她便也習慣。
“此話怎講?”
又一村笑了笑說:“待會兒你便知曉。”
曲無容在吃到魚之前,心裡還是深表懷疑的,但當她咬了一小口,才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真的吃不到這麼美味的烤魚了。
“怪不得你說起菜肴頭頭是道。”
又一村歎氣道:“沒辦法,我上面雖有兩個姐姐,可一個不願意做菜,一個不會做菜,只能靠我自己。”
曲無容心下覺得海藍怎麼能讓一個瞎了眼睛的弟弟包攬家務,正想問他為什麼,火堆突然“劈啪”一下,火星濺到曲無容手背,“滋”的一聲。
“你怎麼樣?!”又一村連忙執起她的手背,仔細一瞧都燙起水泡,他趕緊將她往江邊拉:“走,快浸到涼水裡……”
曲無容死死的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的盯著他。
“你不是瞎子。”
又一村僵直著背,竟不敢回頭。
“你不是瞎子!”曲無容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卻微微發抖。
又一村不知為何有這樣深厚的負罪感,也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成功的騙過人,謊話被揭穿覺得無所適從。
但他需要給曲無容一個說法,他不想因此失去一個朋友。
“是,我不是瞎子。”又一村整理了下思緒,方才慢慢的將當時的心理變化全盤托出,曲無容蒙著面紗,讓他猜不透她是否原諒自己。於是又一村問:“小容,你……”
“你一定覺得我很醜吧!”曲無容突然開口,淒然無比。
她其實能這麼快和又一村成為朋友,除了又一村本身的性格原因,便是他的眼睛看不見,所以曲無容由來已久的自卑感也漸漸消失。在又一村的勸說下,幾次當著他的面解開了面紗。
那時候,她都以為他看不見。
可不曾想,自己滿臉猙獰錯亂的疤痕,都毫無掩飾的展露在又一村的眼底。
她記得又一村當時還笑著對她說:“揭開面紗,透透氣。”
“別每天都捂著,對皮膚不好。”
“你的聲音很動聽。”
“你的武功很高超。”
“你一定很美。”
“……”
曲無容眼睛有些酸澀,她不明白,不明白又一村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才能對著她的張臉說出那些話。
或者……他在說那些話的時候,心裡實則噁心討厭的不行?
纖長白皙、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的給她擦去眼淚。
曲無容愣了片刻,猛然反應過來,一掌便拍了出去――
“哢擦。”
又一村無奈的看看自己扭曲的右臂,又無奈的看向曲無容。
曲無容瞪大淚眼,踉蹌上前兩步,伸手想將他的右臂接上,卻不知從何下手。她慌亂的看著又一村,說不出半個字。
又一村心下暗道,幸好自己預先切斷了痛覺,否則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雲淡風輕了。
可他卻擰著眉,盯著曲無容一字字道:“小容,我不該騙你。”
“你如果不原諒我,就把我的眼睛挖了吧。”
“是,任誰見了你第一眼都會覺得你醜。”
“我也是。”
“可我習慣了,就覺得你不醜了。”
“相反,我覺得你原來越美。”
又一村抬起另外一隻手,隔空在她臉上比劃:“嗯……這裡的皮膚是刀傷,可以用大腿上的皮膚重植……這裡是腐蝕性液體,可以先刮去死肉,繼續重植……”
曲無容看他骨折了還亂舞著手,終於忍不住一把捉住他胳膊。
又一村微笑道:“小容,你真的很美。”
曲無容哽咽了一下,半晌方抬起頭,扶著他骨折的右臂,問道:“疼……疼嗎?”
“不疼。”
又一村答完,晃了晃手臂,心道:真的不疼啊!
又一村和曲無容來到海上。
曲無容不知道又一村是用什麼法子找到海藍的,反正他就是找到了。
在船上和又一村相處的幾日,是曲無容這麼多年以來最開心的時候。
但她沒想到又一村會離開的那麼快。
又一村在船艙裡和海藍說話。
曲無容一個人立在甲板上,她緊緊扣著船舷,想著告別的場景。
她明明和又一村相處時間很短,為什麼會那樣不捨得……曲無容有些擔憂,擔憂自己是不是動了心。
“小容!”
曲無容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誰來了。
又一村跑過來,微微有些氣喘。
曲無容移開眼神,說:“你跑這麼著急幹什麼?不和你姐多說說話?”
又一村笑了笑道:“我怕你一個人等急了。”
曲無容心下一暖,可隨後便聽到又一村說他要離開了,登時便如一盆冷水兜頭淋下。
“你怎麼了小容?”
曲無容愣了愣,刷的撇過頭,冷道:“我沒事。”
又一村也不繼續問,而是從袖裡拿出一堆小零碎,全都塞到曲無容手上。
“這些都是什麼……我不要!”曲無容知道又一村搗鼓的那些奇怪東西都是他發明的武器,她不喜歡。
又一村道:“你必須要。”
“我不要,你拿走。”
“這是聘禮。”
“我不……”曲無容剩下的話全部壓住了,她怔怔的看著又一村,不可置信道:“你……你在胡說什麼?”
又一村卻沒有回答,而是看了看船艙,歎然道:“我現下已經明白二姐留在這裡的原因了。”他頓了頓,看著曲無容,無比認真的說:“小容,我很喜歡你。”
曲無容下意識的去捂臉,卻被又一村抓住手腕。
又一村大大方方的問道:“我喜歡你,無關容貌。”
緣分這種東西,是說不清的。
一見鍾情不無道理。
曲無容眼光泛淚:“……那你為什麼還要離開?”
又一村深吸口氣,歎道:“我回去,是因為我是家裡唯一的男人,照顧好家是我的責任。”
是他做弟弟的責任。
柳暗和海藍都以為他會正常的娶妻生子,殊不知也是步了她們的後塵。可又一村和她們又是不同的,他能在現實裡工作,也能在這個世界生活、相愛。他有這個能力,而能者多勞。
“我肯定會回來。”
“小容,如果你能忍受你未來的夫君每天早出晚歸,我覺得沒人比我更合適。”
“週六周日會休假,不會每天都在外辦事。”
“小容,你那是什麼表情?”
“小容,那是聘禮,你別扔!”
“……”
“又一村,你……你放我下來!”
【後續】
很多年後,又一村去找他兩個姐夫訴苦:表示很疑惑,為什麼女人成親之前溫順可愛,成親之後都會變成母老虎。
“溫順可愛?!你確定?你確定你姐她有溫順可愛的時候?!”
又一村:“……”
好在大姐夫家暴慣了,無壓力。
“無妨,你二姐很懂事。”
“……大多數時候很懂事。”
“……還是很懂事。”
又一村:“二姐夫,你不用給她說好話……”
二姐夫認為是間歇性發作,哄哄就好。
而他自己,只能默默的買一塊搓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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