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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華 -【女人】《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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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eae
時間:
2020-1-6 00:39:40
標題:
孟華 -【女人】《全文完》
女人
作者:孟華
過去,在舞台上的黎玫藍是一團明亮的火焰;但現在,無法跳舞的她就如同失去光芒的星子。歷經分手的打擊,又意外受了腿傷,被送到復健醫院的她只想跳樓離開這個世界,偏偏這個計畫被King破壞了!擁有混血兒外表的King,是世界第一的古典芭蕾舞王子,在她要從高樓躍下的那一刻突然坐著輪椅出現,兩人自此產生了看不見的聯繫──他是最頂尖的舞者,也是最難纏的男人,強勢固執如同帝王,逕自欽點她當王后,還不許違抗!他們的關係是一連串的挑戰及競爭,她必須專心對付,稍不謹慎只能認輸!強烈的戰鬥意志被激起,他們是彼此唯一的舞伴,注定在舞台上一起共舞、燃燒……
作者:
teae
時間:
2020-1-6 00:40:07
楔子
公元一九九一年
她平躺在地板上,讓膝蓋與腳跟垂直,一如每回進到舞蹈室,在所有一切開始前會進行的儀式--暖身,讓自己的身軀復甦起來。
腳曲著,一邊調和呼吸,讓身體放鬆,一邊開始想像自己的骨盆變成一面鐘,而丹田為十二點,恥骨部分為六點,左右兩對角則為三點及九點,然後在中心處放置假想彈珠,先假想彈珠滾到十二點處,然後再依順時針的方向滾下去……
她專心做著自己的動作,直到感覺每一條筋骨都漸漸拉開,每一次的吸氣吐氣,都讓她的肌肉更為柔軟。
舞蹈室的門開啟,一些人陸陸續續進來。
「哎唷!已經有人在做暖身,妳也快去……不要拖拖拉拉!」婦女拔尖的聲音在仍空蕩的舞室迴響著,刺耳得會教人皺眉,但也像下了道指令一般,讓其它的人跟著動作。
交談吵雜聲很快地就充斥在空曠的練舞場中,她一邊保持自己的專注力,一邊卻也本能的吸收此刻環境的變化。
這裡是考生休息室,聚到這裡的全都是為了參加高中舞蹈班聯合甄試的國中畢業生,而她也是其中的一員,正為即將到來的考試做準備。
「吳太太,您也在這個考場呀?」
「是啊!王太太,你們家的安安也決定繼續念舞蹈班?」
「是啊!怎麼勸都勸不聽,就只好由著她了。」
「我們家的淑女也是這樣,不過孩子喜歡就由著她嘍!」
「管他的!考上也好,考不上也沒關係,就當來玩一場……」
玩?
這個字眼,令原本專注動作的人,微微蹙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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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妳要想清楚!高中舞蹈班跟國中舞蹈班以及舞蹈社都不同了,進去之後,再也不能抱著玩玩的心態,因為妳不能像普通高中生一樣整天專心準備升學考試,未來的路就是走舞蹈升學,甚至以舞為職。即使如此,妳也打算如此走下去?」父親黎耀澤嚴肅的對她說道。
「是!我知道。」她定定望著父親,態度堅定的說道。
「好!既然妳已決定了,爸媽也就全力支持妳。」
「謝謝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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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吐出一口從體內深處流竄過的氣息,然後緩緩睜開眼睛,坐起身,看著鏡中的自己,隨著她的動作,一些原本也正對鏡暖身的考生們,目光不自覺流落在她的身上,甚至也吸引了陪考的家長。
休息室的喧擾倏地冷凝下來。
對這些專注在自己身上帶著驚艷、評估、審量意味十足的目光,她只是毫不畏懼的仰起下巴,充滿自信的凝著鏡中的自己。
她知道--自己絕對是那顆最與眾不同的明星。
玩?
她並沒有望向發聲的人,只是依舊注視鏡中的自己。
對於未來的志向,從她五歲向父母吵著要去學跳舞的那一刻,至今從未更動過。
對她而言,如此神聖慎重的事,竟會被人視為遊戲?不!不該是這樣的!她也絕不允許有人抱著玩玩的心態褻瀆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
優雅的站起身,扶著把手開始做芭蕾的基本暖身動作,隨著她的每個韻律、動作,讓自己的筋骨達到最好的狀態--
而沈寂下來的休息室則依舊繼續保持最高的品質--靜悄悄。
因為某種奇異的氛圍從角落扶把暖身的美麗少女身上緩緩輻射出來,漸漸瀰漫在整個練習室,並感染到所有的人,讓人噤聲,以充滿驚奇甚至敬畏的目光望著那少女,隨著她有若儀式般的動作,進入舞蹈聖殿中。
即使那只是最常見的基本暖身動作,可所有人卻只能--屏氣凝神、目不轉睛凝著那少女的一舉一動,深深地被震懾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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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一年
無論在家裡、在學校、在人群、在舞台--黎玫藍始終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可以輕而易舉的被拱上女主角的位置。
可唯獨在她最愛男人的婚宴上,她卻當了個觀眾--
為什麼?她對於自己落選的理由百思不解,面對人生中這重要的挫敗,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心愛男人結婚的那一天是陰天,沒有太陽,沒有下雨,但就是……陰天,儘管她多期待那一天會下大雨、刮龍捲風,把那一切都吹走、打散,讓「演出」中斷!
他不知道她去參加了他的婚禮,他不知道她甘冒違紀被開除的風險,硬是向學校跟舞團請了假,延遲一個星期回去,因為她想確定這一切都是「假」的!
她站在遠遠的,看著他依循著禮俗,帶著六輛車到女方家將新娘迎娶回來,在喜車到達他住處時,一長串的鞭炮被點燃,霹靂啪啦!噪音弄得人振耳欲聾。
她冷冷看著,充滿不屑的想--多麼俗氣、老套呀!若是她的婚禮,絕對不會允許有這樣的噪音出現。
她的婚禮會是在藍天的大草坪上舉行,旁邊會有小提琴手和一台鋼琴,先讓會場飄揚著克賴斯勒的「愛之喜」及艾爾加的「愛情萬歲」,等典禮要開始時,會用貝多芬「F大調浪漫曲」取代仲夏夜之夢的「結婚進行曲」做進場樂,然後她會挽著父親的手一步步地走向正站在禮壇前等待的他……
禮車打開了,他出來了,然後轉身……當她看到他扶著穿著白紗的新娘小心踏出車外,淚水瞬間模糊她的視線。
所有的幻影成空,他沒有等她!他要牽著另一個女人走進他的生命裡,他要的人不是她!
假的!這一定是假的!
她會留在這邊看著這一切,就是想要親自證實他所說的話只是騙她的!只是故意要氣她的!氣她離開他太久了,氣她讓他太寂寞,所以故意設下這一切,只為了要懲罰她!
她可以理解,真的!所以她在等--等他拋下所有的一切,然後跑到她面前,笑嘻嘻地對她說道:「愚人節快樂!」
那一天雖然不是四月一日,但只要願意,每天都可以變成愚人節。
接著她會板著臉孔,憤怒的指責他的愚弄,之後還是會告訴他--她願意原諒他!因為他愛她,她也愛他呀!只要他們之間存有真愛,一切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她甚至願意送他一個最特別的禮物--告訴他,這回她不走了,她可以休學,她會離開舞團,就留在國內,當他的妻,為他生兒育女。
可是她看呀看,等呀等的,心愛的男人沒有丟下一切跑開,反而帶著新娘走進他的家,然後過了兩個小時,他跟著新娘還有觀禮的親友出發到喜宴餐廳去……
她告訴自己,再給他一次機會,也許這就像她平常演的舞劇,非得跳完才能下台一鞠躬離開舞台,這既然是要演給她看的荒謬劇碼,就要有始有終,所以她會再耐心的等,直到演完的那一刻。
她驅車跟著來到喜宴飯店,悄悄地溜進會場。
她站在飯店的一角,看著他露出微笑的站在門口迎接每個到場的客人。
看著那樣的他,她不覺有些恍惚。
他是誰呀?
那些跟他在一起說話、握手的人是誰?為什麼她一個人也不認得?
……不!不能怪她不認識他們,因為他從未介紹他的家人、朋友給她認識。
為什麼沒有呢?
她咬著下唇,努力回想他們如膠似漆的那段日子。
因為她很忙,總是忙著練舞,沒有練舞的時候,她已經累癱了,剩餘的精力全留給他,連她自己的家人、朋友都沒時間陪了,又哪有辦法去認識其它多餘的人……
她從沒見過他的家人、朋友、同事,但她有聽過,可她並沒有特別留心,因為她只是聽,聽他講完,達到某種瞭解後,她就會講她的,讓他更加瞭解她的世界……
當她察覺到這一點時,只覺眼前一片黑,她不是很愛這個男人嗎?用她所有心力愛的男人,為什麼關於他的一切對她會是如此陌生呢?
然後時間到了,他到新娘休息室去了,她告訴自己--夠了!等不到這齣戲結束,她現在應該要上前,阻止這一切繼續進行下去,她應該要出場,奪回屬於她的位置。
就像在舞團一樣,如果不努力、不用心爭取,休想站到首席這個位置。
而現在她也必須要爭取,再度成為他生命中的唯一以及首席。
可她的腳卻如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
因為方纔的想法壓得她喘不過氣,渾身發冷。
那個新郎真的是他嗎?是她所愛的他嗎?
新郎挽著新娘再度走出來,那個容顏是她所熟悉的,但感覺卻是陌生遙遠的。
再看看那個擔任女主角的新娘,前幾天見過了,也跟她談過話,新娘子是個心理醫生,論長相身材,絕對是她更勝一籌。跟對方交過手後,她依舊無法明白他為什麼寧願拋棄她而去選擇這樣一個人,若說唯一可取之處,是這個女子某些感覺和氣質像極了他!在看到對方第一眼時,她就有這樣的相似感。
所以--他選這個心理醫生為終身伴侶,是因為他們很像嗎?
定定望著他們走進去,聽到樂音響起以及拉炮聲,還有更多的掌聲……
她的頭更昏沈了。
掌聲響起,就是戲落幕的時候,不過--他還是沒有出來,依舊待在那個舞台上……
只是--演員不累,觀眾卻累了,她從未如此疲憊過。
轉過身,眼前一黑,昏倒在一直伴著她「看戲」的好友懷中。
……
而他依舊沒來找她……
他不要她!他真的不要她了……
他們不是曾經歡欣的說過,他們之間所擁有的就是世人苦苦追尋的真正愛情--就是那種海枯石爛,生生世世不變的。
可為什麼現在發生的一切都跟以前說的完全不一樣,變了!徹徹底底的變了!
為什麼,她不懂?
時間和空間都是影響改變心意的因素。他選擇為妻的心理醫生,如是對偽裝成病人的她說道。
所以是她的錯嗎?是……她的錯嗎?
啊!誰能可以給她答案呢?在她被痛苦徹底毀滅前……
作者:
teae
時間:
2020-1-6 00:40:22
第一章
「301的病患情況如何?」
「人清醒了,不過跟前兩天的情況一樣,整個人安靜不說話。」
「這也難怪,多美麗的人,卻碰到這樣的事……」
「是呀!之前我還看過她的演出,到現在都還令人難忘。」
「她以後還能跳舞嗎?」
「不知道……得看她傷口癒合的情況。」
「唉!這些跳舞的最怕腳受傷,尤其還是膝蓋受到傷害,我看--想要再站上舞台,很困難--」
「那真的太可惜了!她跳舞真的好好看呀!連我這個對舞蹈都不懂的人,看了也好喜歡。」
悄悄走過護理站的窈窕身影在聽到這段話時停頓了一下,片刻才又繼續舉步往前走。
身影在301病房前停下來,吳婉宜拎起掛在門把上「謝絕會客」的牌子看了一下,隨即放開,伸手旋開門把走進去。
惱人的藥味迎面撲來,室內一片昏暗,拉上的窗簾擋住了窗外所有的光線,整個房間暮氣沉沉……
而那個半躺在病床上的人……
若不細看,會以為那只是座雕像,尤其頭上包著白色繃帶,膝蓋關節處裹著石膏,而明明眼睜著,可明知有人進來,卻還沒有任何反應……彷彿真的石化了。
真的不重要了嗎?這個世界除了那個天殺的負心男人外,其它的人都不重要了,是嗎?
吳婉宜壓下胸口的悶痛,走過去將一把已有枯相的百合從水瓶中抽起,這花才放兩天而已,就已頹廢至此,可以想見這房間氣氛的黯沈,足以影響、腐蝕萬物……
她一邊走進浴室一邊開口說道:「今天妳感覺好一點了嗎?」
不意外沒得到任何回應,說出去的話如石沈大海般,連個漣漪也沒泛起,更別說會有什麼波動。
將水倒掉,裝上新水,裝完後,她沒有馬上走出去,仍站在浴室裡,看著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才開口--如在跟自己對話一般。「玫藍,我們認識多久了?我、妳以及辰揚……」偏過頭。「算算--高中同學三年,大學同學四年,然後一起出國到同個舞團習舞--到現在有十年了……十年,好長一段時間,對不?」她的聲音在浴室裡有力地迴響著,十年的歲月讓少女變女人,原先閃著像星星一般光輝的明眸,透露著對舞蹈單純的喜愛,到慢慢的改變……
「這十年--我們一起學舞、練舞、跳舞,在一起的時間比其它人都還長,有時我覺得妳跟辰揚比家人更親、更好,而且我一直相信--我們會一直如此下去,直到我們無法再跳、不能再跳為止!記不記得我們也曾這樣說過--除非老了、再也跳不動,才停止跳舞,因此我們約定--再一起跳個三、四十年,然後在台北國家劇院辦一場三人舞展,當作告別演出。」說到這,鏡中人的嘴角揚起,彷彿此刻他們就站在舞台上接受歡呼,她可以聽到安可聲不斷響起。
但掌聲總有要結束、安可喊停的時候--
人從迷離幻境甦醒,回到現實。
深吸口氣。「妳還記不記得,我們甚至還說過--要死就一起死在舞台上。」在說到「死」這個字時,鏡中的面容開始變得扭曲,嘴唇開始不由自主的發顫。
抬手抹去滑下的淚水,靜寂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開口說道:「不過這個約定……現在已經不可能實現了,因為……我們之間已經有人--先放棄遵守了。」
說完後,她拿起花瓶走出去,見到病床上的人依舊無動於衷。
哀莫大於心死,終於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把花瓶安置好,拉過椅子坐下,和床上的人望向同一處--灰藍牆壁上的某一點以及隨著那點散開的細裂痕。
那痕--補得起來嗎?只要再漆上一層油漆遮掩?或者是得打掉重新再砌?……只是這樣一來,再也不是原來的磚、原來的泥。
「辰揚自殺了!」
終於--床上的人有反應了。
黎玫藍緩緩轉過頭,原本死氣沉沉的眸子開始有了水光閃動,嘴唇動了動,可終究沒能發出聲音--是真的虛弱得說不出話來?還是心虛呢?
「妳想問為什麼?是嗎?」婉宜搖搖頭。「我們認識這麼久,妳應該知道原因的……」霍地轉向她,再也抑不住的憤恨眼神如箭般射進那曾亮著像星星光輝的眸子裡。
「妳以為辰揚會原諒自己讓妳受到這樣的傷害嗎?妳以為辰揚害妳再也不能跳舞後,他可以不自責、不痛苦嗎?就算他想不如此都不行,因為上至舞團團長、其它舞者以及愛護妳的親朋好友、仰慕妳的觀眾……他們能原諒他嗎?--不!他躲不過這些責難的聲浪,因為他責怪自己比任何人都還嚴重!所以他才會選擇最嚴厲的方式來懲罰自己,用他的生命!」一口氣吼完之後,淚水也流了下來。
真的心痛!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明明兩人是默契那樣好的舞伴,為什麼在一個最簡單的抓舉旋轉中會發生那樣的意外不僅讓演出中斷,更讓黎玫藍她……身受重傷,斷送舞蹈生涯。
黎玫藍瞪大眼睛,表情是震驚、難以置信的,一聲啜泣從她喉頭逸出,接下來她開始掙扎,想要爬下床,可卻動彈不得,直到頹軟無力倒回床上,婉宜冷冷看著這一幕,並未伸出援手。
她知道黎玫藍為什麼爬不起來,為什麼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的手腳因為企圖下床逃離這裡而被縛住,以免她做傻事,她的喉嚨則因大聲哭喊叫鬧而暫時失了聲……
這人……完全不知道當她自暴自棄,傷害自己的消息傳到關愛她的人耳中時是多麼令人心痛難當,辰揚才會因此受不了的……
「妳現在起來有什麼用?想要阻止這件事發生嗎?太遲了!真的太遲了!兩天前辰揚帶著百合來看妳時,妳為什麼不理他?為什麼不讓他好過一點……但妳不理會,因為妳認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悲劇者,所愛的男人背離對妳的承諾,跟其它女人結婚了!所以妳也跟著放棄一切,包括妳的舞蹈、包括妳的朋友!」她一邊說,床上的人則一邊強烈的搖頭,一邊發出抗議的嗚咽聲,淚水不停地滑落臉頰。
「不用否認!所有人都把這次的意外怪罪在辰揚身上,但--是辰揚一個人的錯嗎?從台灣回來後,妳就像變個人,也不注重飲食控制,體重失常,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妳的搭檔辰揚豈會不知?他拚命替妳掩飾,結果他自己也因此受傷,可他沒說出來,獨自一人承受,也不忍指責妳,結果妳依舊不知改進……」婉宜閉上眼睛。「那天舞台上的意外,根本不是偶然而是必然--辰揚在那些日子所累積的傷,全都在舞台上那一刻爆發,失手將妳摔下。妳不要怪我殘忍點出事實,因為我就在妳的身邊,看的比誰都清楚,更知道這意外絕對不是辰揚一人的錯,會發生這一切,根本都是妳自找的!黎玫藍,妳讓一個男人毀了妳!」說到這,婉宜聲嘶力竭地吼道。
兩人相識這麼多年,從未發生過任何的不愉快,而這樣難聽、不顧情面的話語更從未出口過,這是第一次,只怕也會是……最後一次!
玫藍聽到這裡,停下掙扎,力氣已用盡,再也動彈不得,只能目光空洞的瞪著天花板,任憑淚水奔流……
婉宜一邊抹去淚水,一邊推開椅子站起身。「我來……是跟妳說再見的!我已經提出休學,並退出舞團,後天--我會帶著辰揚的棺木回台灣,然後從此退出舞蹈界。」她靜靜看著床上不再做出反應的玫藍。
就這樣了……就這樣了……
婉宜站起身,逼迫自己轉過身子,不再看她一眼。
「對我而言,妳已不再是我熟悉的黎玫藍,也不再是我的好朋友,從今以後--我將會徹底的遺忘妳,因為唯有遺忘妳,我才可以不再想起妳對我跟辰揚所造成的傷害,尤其對辰揚--妳所做的事更是無可原諒。」說完,她快步走向門邊,拉開,衝出去,將一切關在門後。
她用力咬緊牙關,一會兒後聽見病房內傳出淒厲的哭聲,刺耳得讓人心痛,但她沒有感覺--她不會再允許自己對黎玫藍心軟。
因為黎玫藍已經徹底毀掉兩個人,一個是辰揚,另一個就是她,而最不可原諒的是--她毀了自己!
吳婉宜在自己的哭聲爆出前,轉過身快步跑開,以最快的速度跑開,引來數字醫護人員的側目。
不過她並沒有離開醫院,而是奔進另一層樓的病房,並大力推開其中一間。
她瞪著那手腕還綁著繃帶仍昏睡的俊美男子,一步一步的走近,然後跪下趴躺在他的旁邊,讓淚水不再受控制的流下。
許是她的哭聲驚動了沈睡中的男人,男人眨眨眼。「……婉宜,是、是妳嗎?」
她抬起矇矓淚眼。「皓,你為什麼要這麼傻?」
「……我沒死」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如果我沒有及時發現……你怎麼能這樣對我?讓我看到那樣的你」她邊說邊搥打床鋪。
盧辰揚閉上眼睛,俊秀的臉龐寫滿了痛苦和無奈。「妳不該救我的!妳應該讓我走……」
「你走了有什麼用?你以為走了,藍就會沒事?就會原諒你?」
「至少……我可以原諒自己!」
「別傻了!」婉宜握住他的手,兩人的手都同樣修長,也不知交握了幾回,但這次的交握不是為了跳舞,而是為了得到安慰和溫暖,三人行中,現在就只剩她與他了。
「她、她知道我……」
聽得出他的語氣中有著掩不住的期盼,婉宜的心更酸。
「有!我說了……就在幾分鐘前,我在她的病房告訴她這件事。」
「那--」握住她的手緊了緊。
婉宜望進辰揚的眼裡,試著以最平靜的態度說道:「--她沒反應,即使我跟她說你死了,她……還是沒反應!」
是!這是謊言!但必須叫他死了心,斷了執念。
辰揚臉色立白,作夢也沒想到聽到的竟是這樣的答案--玫藍當真已經無情、無心至此?他的自殺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我不相信藍她……她會這樣……」辰揚喃喃說道。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玫藍已經變了!那個男人已經毀了她!她再也不是我們的玫藍,你懂嗎?」婉宜說到這,再度痛哭失聲。
辰揚搖頭。「難道……是因為她不肯原諒我,即使我用這種方式向她贖罪也不肯接受?」
婉宜嚥下喉中的硬塊。「……這不是她要的,你還不明白嗎?她要的不是你的贖罪,她要的是另外一個人的!」說到這,她的手不禁握得死緊。
那該死、天殺的男人!她回台灣後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聽到此,辰揚頓時像蒼老了好幾歲。「是這樣嗎?……我們對她的意義還是不如那個人嗎?」
婉宜吸吸鼻子。「所以你不要再做無謂的傻事,你要想想你的家人……若你真有個萬一,你要他們怎麼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
「我……」辰揚像個孩子似的哭了出來。
婉宜伸手抱住他。「辰揚,醫生說你後天就可以出院了,我也已經訂好後天的機票,我們一起回台灣。」
辰揚從她懷中抬起頭。「那--舞團呢?」
「你不都放棄一切,選擇自殺,幹麼還在意舞團的事?」忍不住罵他。
「我……」一時語塞。「但妳呢?妳怎麼辦?」
「你告訴我,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還怎麼能再跳下去?藍做的--不僅是毀了她自己,也毀了我……」
「婉宜……」
「別說了,就是這樣!我們不是沒努力過,這些年我們陪在她身邊的時間比那個人都長,但她還是選擇了那個人……」
辰揚啞然,他應該明白的,婉宜對藍的愛並不亞於他……但儘管他們倆是最愛藍的人,但藍最愛的人卻不是他們,甚至連將他們共繫在一起的舞蹈都放棄了……
「我懂……好!我們一起回台灣,我們一起回去……」他用力回抱住她,兩個傷心人哭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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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
「嗯?」
「妳……」他望著前方。「妳以後不要再想我了!」
她臉上微笑僵住,緩緩轉過頭望著他。「你說什麼?」
深吸口氣。「我要妳--就此以後,不要再想我!不要再愛我!徹底的將我這個人從妳的腦海,從妳的心底完全的抹去。」哦!老天爺,這些話幾乎要讓他的五臟六腑全翻了過來。
她震驚的瞪著他。「我、我不懂,你、你為什麼……?」
「我已經無法再忍受下去,愈跟妳在一起,我愈痛苦。」
「痛苦?……怎麼會呢?為什麼會有痛苦?……我們在一起不是都很開心、很快樂嗎?」
「不!只有痛苦!痛苦!」他說完後,便轉身離開。
「別走呀!」她衝上前去欲抓住他,要他再說個分明,可無論她怎麼跑,始終都距離他一大步之遙,只能瞪著他的背影跑,連衣角都碰不到。
怎麼會這樣?
她的體力一向都比他好,跑得也比他快!怎麼可能追不上他?
拚命地跑、用力地跑……可他只是離她愈來愈遠,當她再也跑不動,整個人跌倒在地,劇痛從她的小腿傳來。
她立刻驚恐的睜大眼睛,不!不行!她的腳不能受傷!如果受傷就完了!
可當她低下頭想察看傷勢時,卻發現她的腳不見了!
腳呢?為什麼沒有了?
她不禁驚慌失措大叫起來,抬起頭想喚住他,要他來救她!可人呢?為什麼他已走得不見蹤影
「皓謙!」她用盡所有的心力大聲呼喊。「你快來救我!」
可是她的呼救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偌大的世界裡,似乎就只有她一個人存在。
不!不應該這樣的!有誰?誰可以來救她……
救救她呀……
感覺到身後有人存在著,她立刻轉過頭,是辰揚和婉宜,想也不想的就伸出手。
「婉宜、辰揚,快來幫我!我的腳受傷了,辰揚,你帶我去醫院,然後--婉宜,拜託妳去找皓謙,看他到底哪裡不對了?在不高興什麼?為什麼他會想要離開我?跟他說別那麼衝動,我們再談談,好不好?」
但他們兩人只是動也不動的,站在原處靜靜地凝視她。
「婉宜?辰揚?」
辰揚先向她揮了揮手,接著連婉宜也對她揮了揮手--
然後--玫藍睜開眼,瞪著灰白的天花板。
啊!原來是夢!
……太好了!既然只是夢就好,不會成真的。
她欲推被起身,想如往常般的先去梳洗一番,將殘留的睡意襲去,然後喝下一杯現打的新鮮活力果汁及充滿營養的早餐,便要到學校去練舞。
可才一動,卻發現自己全身被束縛住,動彈不得。
這……這是怎麼回事?她開口欲叫喚時。
門打開,一個穿著護士服的灰髮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快速的用一連串的法語對她說話,片刻,才聽懂婦女話中的意思。
感覺好一點沒?想不想吃東西?妳睡好久了……
眼珠子跟著那護士轉,看著她調整點滴,調高床墊讓她得以半坐,先用濕紙巾擦拭她的臉,然後又走出去推餐車進來,開始餵她吃東西。
她轉過頭避開護士餵食,先瞪著自己的手,被布條綁住了……然後再慢慢將視線移到她的腳,雖有被單遮蓋,但她已很清楚地知覺到--腳受傷了,被一層石膏給裹住了。
她閉上眼睛,一切都記起來。
不是作夢,一切都是真的,她是真的受傷了!
「來!吃飯了。」護士小姐柔聲說道:「妳呀一睡就睡很久,怎麼叫都叫不醒,醫生說以後會減少鎮定劑的藥量,讓妳不會再繼續昏睡下去。」
昏睡……
她張開口溫馴地接受餵食,食物並不可口,但那溫熱的液體滑過她的喉嚨,也令她恢復了說話能力。
「今天……是、幾月……幾號?」她說話仍有些困難,喉嚨隱隱作痛。
「五月十五日。」護士露出訝異的表情。「妳終於願意開口說話了嗎?」
算了一下日子,她公演那一天是五月一日,算一算,原來已經過了快半個月。
而這半個月……發生過什麼事?她幾乎都不記得,唯獨清楚記得的是--
她的愛人離開她--跟另外一個女人結婚。
她的好友同樣的也離開她--一個用死亡、一個回台灣。
原來夢不會跟現實不一樣……
吃下另一口熱湯。
「可……可以為我……鬆開手,讓我……自由嗎?」她語氣溫和且態度理智的說道:「我……我想自己進食。」話終於可以說得較流利了。
護士露出猶豫。「可是……我們怕妳又傷害自己。」
哦?她做了什麼嗎?
搖搖頭。「抱、抱歉,我、我不記得我做過了什麼?」微扯嘴角。「妳……方便幫我……叫、叫醫生來嗎?……由他來判斷,可以嗎?」
「噢!好的,等我一下。」
護士一離開,她的臉上再度恢復面無表情,轉過頭,看向被窗簾遮掩住,只窺得見一小縫的藍天。
終於明白--
夢與現實既然沒有分別,留在夢中或是現實,似乎也沒多大的差別,因為都一樣讓人感覺痛苦萬分!
可是--在夢裡她逃不掉,更駭人的是,她完全沒有真正的力量足以對抗,但在現實--在實體存在中,她想--應該可以找到一勞永逸的方法。
一個無論作夢或清醒時,都可以不再感受到任何痛苦的方法。
作者:
teae
時間:
2020-1-6 00:40:38
第二章
一輛奔馳車在筆直、寬廣的高速公路上疾速行駛著,這裡是德國,唯有在此才能明白什麼叫高速公路。因為德國的高速公路不限速,愛飆多高速就多高速。
玫藍閉著眼在後座冥思,坐在身旁的則是她的復健指導師羅耶瑪麗,一個有著蘋果般的圓臉,笑起來很有媽媽感覺的中年婦女。
不過別被羅耶的笑臉給騙了,她有著壯碩的身材,佔了後座大半空間,力大無窮,抱起一個五、六十公斤重的大人就像抱起一個小孩般的輕鬆自如。
羅耶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如沐春風,同樣的她發怒時,一樣會讓人心驚膽跳,但這樣的機會不多,身為克來門舞蹈學院的復健師,她的話沒人敢不聽,敢不遵從,但玫藍還是曾經經歷過,因為那是她自己招惹的,誰叫她……受傷。
只是在對她大吼、大罵過後,羅耶還是熱心地處理她的復健事宜,不會假手他人,對這份專業,玫藍是百分百的尊敬,完全不帶任何怨怒。
羅耶看了看腕表,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依這樣的高速前進,肯定不會遲到,她轉過頭凝視身旁閉目養神的人兒。
各國務具特色的美女在舞蹈學校屢見不鮮,她也碰過不少東方女子,但黎玫藍那精緻秀麗的五官在她的眼中,仍是非常特別的,就像最上等的中國瓷器,細緻、高貴。
看見玫藍眼下的黑影。「玫,不舒服嗎?」
玫藍張開眼,對她淺淺一笑。「沒事,只是想睡覺。」
「是不是約翰把車開得太快,讓妳暈車?沒關係!我叫他開慢一點。」
「剝奪約翰好不容易可以飆高速的快樂?不!我只要閉上眼睛就沒事了。」
羅耶笑了笑。「說的也是,平常在法國境內開車乖得跟什麼似,一進入德國境內,就像瘋了一般往前狂飆,真不僅這些男人在想什麼,居然會如此迷戀速度與機械之間的關係。」
微扯嘴角。「也許機械原理容易弄懂,可以隨心所欲的操控,想快就快,想慢就慢。」
羅耶點點頭。「說的也是,不過--如果男人都是這麼容易瞭解,世界就會和平,不會有戰爭。」羅耶可是徹底的反戰分子。
玫藍安靜了一會兒,望向窗外。「沒錯……男人總是發起戰爭、製造災難的那一方。」
聽到這話,羅耶愣了愣,似乎沒料到玫藍會說出這樣的話,尤其語氣跟聲調突然都變得相當淡漠。
這孩子--跟男人有仇嗎?是不是還在怪那個既是好友也是舞伴的大男孩,把她摔成重傷?
清清喉嚨,羅耶轉移話題。「這次送妳去的克勞斯復健醫院是世界數一數二的優良復健醫院,在那裡--妳一定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顧,並且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舞台的。」
玫藍依舊注視窗外。「如果……回不去呢?」
「別這麼說,大家都相信妳一定回得來,否則學校校長以及舞團團長不會動用那麼多的關係,想盡辦法安排妳進入克勞斯接受治療,更願意支付一半的復健費用,妳可不能辜負大家對妳的期待。」羅耶情真意切地說道。
片刻,玫藍轉過頭,露出一朵甜美的微笑。「是!我知道,我會努力的。」
「這就對了嘛!」羅耶滿意的點點頭。
她的笑顏能敵人安心,也一樣能讓人失了……戒心。
此時車子下了高速公路,車速開始變緩下來,司機約翰是頭一次到這個地方,所以暫時放下飆速的樂趣,小心的熟悉這個陌生的環境。
「再過半個小時就能到克勞斯,離約定時間早了一點,不過我們可以乘機四處看看……一想到待會兒可以見到世界上最頂尖的復健專家們,我就感到興奮。」羅耶開始叨叨絮絮地說道。
玫藍臉上帶著淺笑,禮貌的傾聽一會兒,才將頭轉向窗外。從玻璃窗雖看得到一張帶笑的嬌顏,但眼神卻空洞,眼底更有著掩不住的蕭索。
不過這一面,除了她自己,誰也不會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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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眼見到喬伊斯?盧森醫生,玫藍立刻湧起一股好感,因為她給人的感覺跟羅耶瑪麗很像。
四十歲的中年婦女,面容看起來很嚴肅,但眸中的神情卻很溫柔,詢問她的狀況時仔細又溫和,給人的感覺很舒服,並自然而然的產生信任感。
「妳的老師以及復健師都希望妳能在等待傷勢痊癒之前,保持筋骨肌肉的活絡,不然等傷口好了,會使妳其它的肌肉運用機能降低,一些舞者跟運動選手,如果休息一天,便要多練習三天才能補得回來。」
「是!我知道,麻煩您了。」玫藍配合度極高的說道。
「我手上已經有妳的醫療紀錄,再做幾項測試後便可以了,來!我們一邊到測試區,順便為妳們介紹克勞斯復健醫院。」
克勞斯復健醫院是世界上環境和設備最先進的幾家醫院之一,佔地廣闊,外面有一大片林地、花園,為了保障隱私權,外圍建有高達三公尺的圍牆,讓人無法輕易窺見裡面。一進入醫院裡,層層的關卡更顯示慎重,許多世界知名的運動選手或權貴之人,都會到這邊做身體復建。
進入醫院建築本體後,便有如進入未來世界裡才會出現的建築物,外觀造型奇特,信道廣闊,讓人不覺得這是間醫院,反倒像是有五星級水準的觀光飯店。
喬伊斯醫生帶著她們四處逛了一圈。
「每個求診者都有自己的獨立空間,單位裡所有的復健設備一應俱全,所有最基本的治療都可以在各自單位進行,而不用擔心隱私問題。」喬伊斯醫生說道。
有些復健會帶給病人很大的挫折與痛苦,為了避免受到別人異樣眼光的影響,醫院才會做此設計。
「這樣很好!」羅耶非常滿意這樣的安排。
「在醫院外面有花園和大草坪,每天我們都會安排去那邊散步,呼吸新鮮空氣,做另外一種自然復健……」話還沒說完,喬伊斯醫生的呼叫器響起。「抱歉--」看了看呼叫器的代碼。「抱歉,我去接個內線電話,馬上回來繼續行程。」語畢,喬伊斯往最近的護理站奔過去。
羅耶看了看四周。「那邊有個陽台,我們先過去那邊等。」
這裡位在三樓,陽台外面是一大片修整秀麗的花園,從那可以看見不少人在其間散步、曬陽光。
「玫,妳可以在這邊一下嗎?我去上個洗手間。」
玫藍點點頭。「沒問題,妳去吧!」
羅耶離開後,地一直掛在臉上的淺笑慢慢逸去。
一直帶著笑是件很累的事,不管是臉部肌肉或是心理層面,都會帶來意想不到的負擔,可舞者總是這樣被教導著,一旦站上舞台,無論發生什麼事,即使跌倒了,都要帶著笑爬起來,繼續跳下去!
她凝望在花園裡穿梭的人,不少人步履蹣跚、緩慢的走著,看得出他們走得很辛苦,卻也都咬牙撐著,堅持不讓就在旁邊的看護攙扶。
如果不是有堅強的毅力以及準備,千萬不要進到克勞斯來!
喬伊斯醫生如是說道。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腿,韌帶斷裂、膝蓋骨碎……誰能想到只不過是一小段單手高舉的舞卻讓她摔得那麼重……
為了不讓她的腳骨癒合出差錯,儘管另外一隻腳沒受傷,但全都用輪椅代步。
呵!至今她還想不起那個意外是怎麼發生的?一切都很朦朧,好像是另外一個次元發生的事。
辰揚他……
嗶!
警告哨音在腦海內響起,告誡她不要再想下去!再想--只怕她會失控,而現在還不到失控的時刻呢!
望向遠方的天空,因為--天還亮著呢!
看著遠方的白雲,也讓自己的思緒保持一片空白,直到不知從哪飄出一連串的笑語聲闖進她的思緒裡。
「我說過多少次了?凡是進我房間的女人,目的就只有一個,那就是乖乖的躺在我的身下做我的女人,妳進來是不是為了這個目的呢?」男人說的德語有著獨特的音調美。
「別鬧了!快點乖乖讓我幫你按摩!」
「沒問題,不過妳得先讓我按摩一下。」
接下來又是一串男女交織的嘻笑聲,直到另一道嚴厲的女聲插入。
「King,請你停止胡鬧!」
原本的喧嘩聲倏地嘎止,一會兒,那道男聲懶懶地揚起。
「我親愛的喬伊斯,我並沒有胡鬧呀!只是做我該做的事。」
喬伊斯醫生?
玫藍不自禁推著輪椅靠近一點傾聽著。
「你該做的事就是配合復健,而不是調戲護士,你已經讓好幾個護士被開除或調職,你還想怎樣?」
「不怎麼樣,看不慣的話,你們當然可以立刻把我趕出醫院。」男人用毫不在乎的語氣說道。
聽到這,玫藍忍不住揚起嘴角,顯然這位叫King的男人正進行不合作運動。
「你到底要怎樣做才肯接受治療?」喬伊斯醫生語氣嚴正的問道。
「沒有人對妳說過--妳還是很美嗎?我親愛的喬伊斯--」男人完全不睬,繼續地玩下去。
玫藍輕輕搖頭,為喬伊斯醫生遇到這樣的病人感到遺憾,不過說真的,她可能會是喬伊斯醫生另外一個遺憾。
感到有人接近,轉過頭--是羅耶回來找她了,而且她身後跟著另外一名穿著白衣的女子。
唔!不能再聽壁腳,她轉過輪椅迎上去。
「喬伊斯醫生臨時有事,她請另外一個人來帶我們繼續參觀。」羅耶為她們簡單介紹後,便推著輪椅跟著那位名叫菲麗的治療師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怎樣?還喜歡他們的花園嗎?克勞斯的迷宮可是相當有名的。」
迷宮?她沒注意。「還不錯……」玫藍再度戴上微笑,以最有禮貌的態度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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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落地窗外有人聲,King轉過頭瞥了一眼,剛好看到一個坐著輪椅的背影離去。
偷聽嗎?
不以為意的轉回頭,繼續面對眼前的女人。
喬伊斯醫生是個好女人,雖然年紀不輕,是很容易贏得人尊重的人,不過想要他聽話--沒那麼容易。
「你總是用話語勾引女人嗎?」喬伊斯無奈的看著眼前男子,再難纏的病患不是沒遇過,可唯獨碰到這個人如其名,像帝王一般傲氣、驕氣十足的傢伙,難得的耐性也在他進入醫院連續五天都不配合的情況下告罄,但又無法對他完全生氣,這人……就是有這種獨特的男性魅力,連她這個四十多歲的已婚婦女,都會忍不住怦然心動。
King俊美至極的臉龐露出燦笑,令人為之目眩。「不!我直接打開懷抱,迎接仕何想進來的女人。」
儘管在心中歎息,但仍維持面部表情平靜。「把你的條件開出來,到底怎麼做你才願意接受復健治療?」喬伊斯醫生不假辭色地說道。
聞言,原先玩世不恭的笑顏慢慢斂了起來。「條件嗎?……說了就會辦到?」
「可以試試。」
「好!很簡單,立刻叫人把我帶離這裡。」
喬伊斯歎口氣。「很抱歉,想離開這裡,請自己走出去。」
聽到這話,King的眼睛瞇了起來。「說穿了,就是不放我走嘛!妳信不信我叫我的律師控告你們醫院違反人的意志,監禁人身自由。」
「那也得等到你可以『走』出去找律師的時候,我們很歡迎!」喬伊斯不疾不徐地說道。
可惡!他的手機被沒收,想打電話出去找人也沒用,幾乎全都被擋在圍牆外,連探視都不准!搞什麼?
「好極了!這是宣戰嗎?」King揚起笑容,但卻毫無笑意,只充滿了欲撲殺獵物的猙獰。
喬伊斯得努力克制,才不致流露出懼意,雖不真的認為他會自毀名聲,做出過當不得體的事,可是面對一隻受了傷的黑豹,絕對不可掉以輕心。「你……想當成是宣戰也可以。」抬起下巴,不示弱地說道:「只要你能像常人一樣的走過來站在我面前打敗我……就可以了。」
「妳……」King氣極了,但更氣自己,除了可以耍嘴皮子以外,並無其它可以使用的武器。「滾開!」
「開出條件!」這回喬伊斯醫生不再退讓。
King直筆著她。「我的條件已經開了。」態度冷硬地說道。
喬伊斯和他對望一會兒,口氣放軟。「你難道不想再像常人般走路、跑步,甚至再回到舞台上跳舞?」
King緊抿著唇,下發一語。
「如果你還想,那就要盡快,否則……你的父母對你的情況--」話還沒說完,King推著輪椅向她行來,她反應快的忙往後退。「你、你……」
「我殘了、我廢了,都不幹你們的事!這是我的身體、我的腳!」他伸出長而有力的手將喬伊斯推出去,重重地把門關上。
喬伊斯瞪著門板,搖搖頭,如果患者復健意願低,完全采不合作態度,他們的專業也無法發揮。轉過頭跟另一名負責的護士莉絲說道:「先讓他冷靜一下,不過妳注意一點,不要被他誘惑,跟他打打鬧鬧,忘記自己的職責。」
莉絲臉紅了紅。「……是!」唉!有誰能抗拒那個英俊的魔鬼?!哪怕代價是要丟了工作,只要能被這世界第一的古典芭蕾舞王子擁抱、觸摸,那這輩子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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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ng胸口用力的起伏,充滿憤怒的氣息不停從他的胸腔噴出。
他用微顫著的手推著輪椅轉離門邊,此時的他只想把這個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毀掉!
他不想做那該死的復健,為什麼還要把他送到這邊來?為什麼要違背他的意志!
偏偏觸眼所及,這病房裡所有的東西都難以毀壞!因為能弄損的都已被他砸光,剩下的……已非蠻力所能破壞。
他低頭瞪著自己的腿。
是!他還可以再站起來走路!但即使如此--一切還是不會一樣!一切都不會再跟以前一樣!他的臉龐因痛苦而扭曲著。
如果--真的有人實現了他的「願望」,那為何不實現徹底一點,讓他可以完全擺脫這一切?
他開始用力的捶打自己的腿,讓痛楚襲向全身。
既然不能毀滅其它東西,那他總可以毀掉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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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為妳設計的復健計劃--」在徹底做完一次檢查,研究完那些數據後,喬伊斯醫生很快地便為玫藍量身訂出全盤的復健計劃書。
醫生有條不紊地對玫藍和羅耶瑪麗解釋道,同時考慮到玫藍的語言問題,盡可能用簡單易懂的詞彙說明。
她帶著微笑專注的傾聽,完畢後也樂觀的表示看好,雙方握手--表示未來合作愉快。
「要不要一起到餐廳裡用餐?我們這邊的廚師廚藝不會輸給五星級餐廳,而且在營養調配上十分完美,有助於妳復健。」相談甚歡後,喬伊斯醫生做此提議。
「我很想,不過我真的有點累了,想早點休息……我可以在房間裡用餐嗎?」
「當然可以!我這就請人準備。」
先讓看護將玫藍送回房間後,喬伊斯醫生和羅耶瑪麗繼續交談著。
「她真是個美麗的女孩。」喬伊斯醫生歎息道。
羅耶瑪麗由衷地同意。「她的確是。」
「她看起來並不排拒這些復健工作。」感覺起來是屬於會高度配合的人,哪像她另一個患者……
羅耶瑪麗安靜了一會兒,然後露出苦笑。「如果她只是單純的做身體復健就可以的話,那我們不會大老遠把她送到這裡來。」
喬伊斯面露困惑地望著她。
「妳沒有見過過去的她……以前--她就像團明亮、充滿生命力的火焰,會吸引人不由自主的靠近,她所散發的魅力亮眼迫人,可是現在……」
喬伊斯醫生搖搖頭。「現在的她……卻像一團失了光芒的星子。」
「是的……」同聲輕歎。
「知道她的心結在哪嗎?」
「若真能清楚就好,這些東方女孩嘴巴緊得跟什麼似的,都不會輕易將心事說出來,所以這才是讓人頭痛的地方。」
「是嗎……看來得更加努力瞭解了。」
「就麻煩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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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的夏天跟法國一樣,夜晚來得慢,到九點多,天空才會漸漸暗下來。
玫藍用完晚餐後,將乾淨的餐盤推到一邊。
今晚她的胃口出奇的好,而且正如喬伊斯醫生所推薦的,這裡的廚師手藝極佳,令她忍不住將所有的食物吃完,羅耶瑪麗用完晚餐便跟司機先行離開,這裡就只剩她一人。
很久沒有吃到撐的感覺……她微皺眉,不!應該是說自從當了舞者之後,為了控制體重,在飲食上都嚴加控制,只能少量多餐。
不過--
現在她已經不是個舞者……或者應該說--是個正待修補,看是否還可以恢復原狀的觀察舞者。
嘴角依舊掛著淺笑,撫摸著微漲的胃,注視著窗外,靜靜等待日色消逝的那一刻。
作者:
teae
時間:
2020-1-6 00:40:55
第三章
「我已經不知道我們之間究竟是愛送是恨了……」
她瞪著自己最愛的男人。「怎麼會有恨?我們之間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他苦笑。「怎麼產生的嗎?……我不清楚,可定當我送妳上飛機時,看著妳的背影這離,我恨的定自己,恨自己居然沒有能力去阻止妳的離開--可久了之後,我便開始恨妳了,恨妳為何可以如此輕易的離去?好像我是個能被妳輕易拋下的人……」
「怎麼會?我說過了,我會回來的!我會回到你的身邊!」
「對妳,我能做的是等待,但--最大的恐懼卻是--如果等不到妳回來呢?我不敢看妳的信,因為我怕會突然看到妳說妳不再回來,妳已經找到了妳想要的生活以及伴侶……」他閉上眼睛。「如果可以放棄期待就好了,如果可以放棄對妳的執念就好了,既怕妳回來,又怕妳不回來……
「我總定反反覆覆的猜測著,是不是有其它男人跟妳在一起?妳是不是被他們抱著,快樂的狂笑,享受著歡愉……」
「我怎麼會……」她握緊拳頭瞪著他。「你為什麼會這樣想我?」
「瞧!我甚至不敢問妳,妳是否有跟其它的男人上床?」
她蒼白著臉聽著他的講述。「為什麼不問呢?」
「因為我不想知道答案!」
一句話,足以定生死!
兩人默默相對著。
「如果我告訴你,除了你以外從來沒有其它任何男人擁有過我,你也不會信,對嗎?」
「對!我無法信!」
「好!如果我說我跟很多男人在一起呢?」
「我不想聽!」
她閉上眼。「你知道嗎?身體只是承載靈魂的容器,即使我跟很多男人在一起,但心卻是你的,這樣也不行?」
「……已經無法挽救了!」兩人之間距離已太遠,中間的裂痕也太大……
她看著他。「我一直相信,只要兩人知心,即使身體各在天涯海角,距離也會是零的!你看了我寄給你的信嗎?沒有?!……為什麼不看我的信?不敢嗎?……為什麼不敢?如果你看了,就會知道答案!」
「文字會騙人!」
「是嗎?原來--你早已經選擇不信了,所以再多說、多寫都已無益!」
互信基礎居然變得如此薄弱,她到此才發覺。
他是恨她的……
而她也--開始恨他了……
為什麼不信任她?
想像力是蝕掉人信心的怪獸嗎?
「我是愛你的!」
「別說了!」
「我真的愛你!」
「別講了!」
「我很愛你!」
可以嗎?可以在反反覆覆、不斷的講述愛語時,修補兩人之間的裂痕嗎?
她走近他,抱住他,企圖做最後的一搏。
「愛你呀!真的愛你呀!」
吻t備他的眉,吻著他的眼,吻著他的鼻,吻著他的唇……
想要藉著身體所燃起的烈焰,將那份不信任燒得灰飛煙滅,但……
他推開她。「別再誘惑我了!別再動搖我了!」
「我就要!」她堅持著。
「沒用的!」痛痛快快沈淪在性的歡愉後,問題還是不會解決的!
她哭了出來。
「那你說到底要怎麼樣?」
「妳是天上的雲、自在的風,我抓不住妳,也放棄去抓妳的意念……」
她瞪著他。
「就這樣?」
不明白,他為什麼不說出口?如果他真的想抓住她,只要他開口,說不定她會聽呀!
「你說話!」
「說什麼?」
「只要你開口,我說不定能做到!」
他一震,目光迷濛地看著她。
「說什麼?」
「說出你真正想對我說的話,你說呀!說不定你開口,我就會點頭。」
「你開口留我,求我原諒你那瘋狂幻想所造成的毀滅!」
他深深地看著她。真的他一開口,她就會點頭?可他卻搖搖頭,親手將最後修補的可能粉碎。
「我說不出來!我不能要求妳在舞蹈跟我之間做選擇,那會撕裂妳。」
「你離開我,就不會撕裂我?」
「妳不懂嗎?再跟妳在一起,我會撕裂成片,再也不是我自己,但我們分開後--妳還會有舞蹈保持妳的完整,而我……說不定可以擺脫那瘋狂的妄想,重新找回自己,所以……」
「我聽不懂!我不懂你的邏輯,我不懂!」
「……再見!妳要好好保重!我祝妳--一切如意……」
「我不懂……我不懂……」
她最愛的男人走了,而她只能不停的低喃--
「你是個懦夫!你是個背叛者……」玫藍注視著眼前的黑暗,低啞地將充滿恨意的聲音送進風中。
那一幕她原本再也不願意回想起,可這一刻,她必須再記起,記起讓她的心、靈魂破碎的最初。
很痛!真的很痛!哪怕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才能解決那種痛--她願意。
生命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她一直是這樣相信著--
人,只要努力就會成功。
人,只要有夢就會實現。
人,只要堅持就會達到目標。
在她活著的二十四個年頭中,打從懂事明白道理起,她就一直這樣做了,可是--為什麼現在所發生的事,無一不都在挑戰她的信念呢?
她對愛情是堅貞的,可作夢也沒想到她的愛情背叛了她。
她對舞蹈是堅貞的,可她的舞蹈也在她失去愛情的同時離開了她。
她對友誼是堅貞的,可在她失去了舞蹈的同時友誼背棄了她。
為什麼?她是怎樣想也想不明白。
接二連三的事情不斷而來,頭一次,她發覺活著--原來是這麼累的事!真的好累呀!
她把手搭在頂樓的護欄,借力從輪椅上撐站起,一種無以言喻的疼痛從傷處湧上,讓她覺得這腳不再是她的……
其實外表的傷口都已癒合,而且在受傷的當下,她便受到最立即、最優秀的醫護處理,只要復原得當,至少可以恢復原來狀態的八、九成,可即使如此--又如何呢?她真的還能跳舞嗎?
讓自己順利的坐上護欄,現在--她只要往後仰,就可以結束一切了。
風很大也很冷,動搖著她纖弱的身軀。
她讓自己再一次回想為什麼會坐在這個地方的理由,再想一次,再凌遲自己一次,這樣她就可以無怨無悔的……報復!
用她的死亡報復那個負心者,讓他明白他所做的一切傷她有多深、有多不可原諒!
她要凝聚一切的恨意,隨著魂魄去尋找他,詛咒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婚姻……
「妳想跳下去嗎?」冷不防,挾帶著某種腔調的德文從她的左前方響起,她逸出驚喘,可她並沒有因此往後倒,反而向前撲,憑著多年的訓練,她本能的尋找到最佳的平衡點。
撫著未平的心跳,微喘著氣,瞪向出聲處,但頂樓一片黑暗,她剛上來時因為還有月光,所以看得清楚,但現在月亮已被厚厚的雲層擋住,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
她瞇眼看著那片黑暗,那裡築了一個高塔,當時她只想盡快過去護欄旁,根本沒有留意那邊的情形,也不清楚那邊是否有另外一道門的存在,更看不到是否有其它人在那!
只是--若那人在她之後才進來,她豈會聽不到一點聲響?所以……這是否意味著他比她更早待在這個頂樓?!
熟悉的輪椅轉動聲在黑暗中響起,她眉頭不禁皺起--同是行動不便,來此復健的患者引隨著一股強烈存在感漸漸地靠近,令她立刻心生警覺,瞇起眼睛。
「站住!你不要再靠近了!」她低喝道。
黑暗中響起低低的笑聲。「『站』?不好意思,我是用坐的!」隨著他聲音落下,她判斷兩人目前距離不到兩公尺之遙。
「不管站或坐,都請你不要再靠近!」她冷冷說道,說完後,一種怪異感揮之不去,對這個連形貌都看不清只聞其聲的男子,她竟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裡有六層樓高,跳下去感覺應該不錯!」男人像談天氣般自若的說道。
這話是諷刺?還是真心?「你也想跳嗎?」她向黑暗提出邀請。
低笑聲再度揚起,令她不得不注意這人笑起來的聲音低醇迷人,同時也意外的耳熟……啊!她記起來了!是跟喬伊斯醫生進行「不合作運動」的那個人。
「好呀!這主意聽起來不錯!」下一刻,男人突地將輪椅推到她的身旁,動作之快,令她嚇了一跳。
「你……」
「既然小姐盛情邀約,就不好推辭了。」
她不禁啞然,同時也提高警覺,還弄不清楚這人到底是要做什麼?若是想阻止她,她不會讓他得逞的。
感覺到他開始動作,她並沒有特意轉頭看,根據長年使用身體的習慣,早已能夠憑著空氣流動,猜測出身旁人的一舉一動,更何況此人所散發出的存在感異常濃烈,想要忽略更是不可能。
那男人學她之前所做的,把手搭在護欄上,讓自己站起,再轉身,一舉撐坐到護欄上。
現在他們是肩並肩一起坐著,而且只要往後仰,就可「大功告成」。
但此時景況著實詭異,尤其愈靠近,原先那種若有似無的熟悉感愈發清楚了。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終於開口問道:「你想跳下去的理由是什麼?」如果他說是應她所邀,她會毫不客氣的把他推回輪椅上。
他沒有馬上回答,聽著他沉沉的吸氣吐氣好一會兒。
「處罰!」
她愕了一下。「處罰……」她心跳莫名加快。「你想處罰誰?」
「當然是--我所厭惡的人,妳呢?」
她頓了頓。「我也是處罰--」她望向遠方。「處罰我所愛的人。」
感覺到男人投來灼灼的視線。「所愛嗎?……這很有意思。」
一陣羞愧突地湧上,她幹麼跟個陌生人提這些,板起臉。「既然目的是一樣,那不要浪費時間了,我們數到三就住後倒。」
「好!」他沒有遲疑地同意道。
「一、二--」
「等等!我們要不要手牽手?」
皺眉。「不需要!」從他的聲音,聽不出他是找麻煩還是真心問這個問題。
「話也不是這麼說,仔細想想,如果明天有人發現我倆的屍體時,看見我們手牽手,妳猜別人會怎麼猜測我們之間的關係?」
「這很重要嗎?」她不耐煩地說道。
「妳會希望我們被人書寫斷腿『情侶』雙雙殉情--只因自覺復原無望?」
她聽了愕了愣,這是什麼邏輯推論?
「我們不是情侶,頂多會被寫兩個無聊份子想死時,剛好碰在一起。」她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個瘋子,在這個時刻想的居然是這種事?愈發覺得他是來攪局的,想打消她的原意?
「世人哪會如此聰明?」
「我們可以告訴他們!」
「那太無聊了!要嘛就讓他們瞎猜一通!」
「你這人真是矛盾,既然如此,打一開始就不該在意!」沒時間跟他鬼扯了,她敘正表情。「好了!數到三就往後倒,如果你不想也不用勉強,但不要煩我了!」
「OK!」
數到三後,她往後躺--不再猶豫,同時身旁的男人也有了動作--不是阻攔,而是一同躺下。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剎那--她終於相信對方是來真的。
而這讓她有種奇妙的感受--在這一刻,她終於又不再是孤獨一人了。
當真的往下墜時,身軀完全的感受到地心引力的力量,一種強烈的恐懼立刻湧上來,而這完全是出自本能,當人直直往後躺下超過四十五度角時,便會產生這樣的反應。
閉上眼睛,等待必然的那一刻到來,可出人意料地,強烈的撞擊並未如預期般發生,相反地他們還被某種東西給托住,甚至還帶著彈性,讓他們上上下下……
從強烈震驚恢復過來後,這、這是怎麼回事?
同時,一種細微--有如警告般的鈴聲在某處響起。
玫藍感覺到自己手中觸摸到類似繩子的東西,一圈圈的托在她的身後。
安全網?!
她憤怒地瞇起眼睛瞪向旁邊的人。「你耍我?你早就知道這裡有這個東西?」她握緊拳頭。
「不!我不知道!」他聲音也同樣充滿了憤慨。「該死!我是真的不知道!」
「是嗎?若不是你知道跳下去會沒事,你會這麼乾脆?!」什麼處罰?根本就是胡說八道一通!
話一出口,他靜默下來,再度開口時,從他身上所爆出的怒氣令她駭了一跳,說話的聲音輕冷如絲。「我說了--我真的不知道!」
她抿緊嘴,不信!她壓根兒就不信他說的每一個字。
驀地,原本被烏雲擋著的月亮突然露出臉來,綻放光明,也同樣照亮了兩人的容顏,雙方同時被這猝不及防給愣住了。
方才兩人一直使用德文交談,可見著的容顏卻同樣都是東方人的臉孔,不過讓兩人愣住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各自擁有出色至極的外貌,最重要的是--他們見過彼此。
原來那份熟悉感並非多心。
玫藍眨了眨眼,無認出了他的身份。「你是帝?夏爾,一年前你曾到朗克舞蹈學校舉辦為期一禮拜的舞蹈講座!」
她的話同時打進帝的腦海中,並喚起了他的回憶,難怪她看起來如此眼熟。
他見過的美女不計其數,但可以讓他留下記憶,印象深刻的卻少之又少,而眼前這位正是名到在那少數之中。
她的美麗在東方是少見的,在西方亦然,但這不是讓他難忘的原因--
在朗克擔任短期講座示範教學時,曾與她做了一小段雙人舞示範,她所展現的舞技及散發出的大將之風同樣吸引人,讓人心動。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當他試著追求她,以打發在朗克的停留時間,這位東方佳麗毫不遲疑的就拒絕,當時可給了他不小的打擊,雖然很快就有人填補她拒絕的位置,但多少總是帶有遺珠之憾。
不過--接下來兩人都沒有機會再交談,因為底下已經聚滿了克勞斯復健醫院的醫護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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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醫院就是害怕有人趁夜摸上頂樓自殺,所以到了夜晚,就會在底下升起黑色防護網。」喬伊斯醫生瞪著同是她專責的兩名病患。「能不能告訴我,你們兩個究竟想幹麼?」
方纔已經經過嚴密的檢查,確認他們正在癒合的骨頭有否因此受到影響?
該說幸運嗎?從X光片看起來似乎沒有異樣,但--似乎而已,畢竟有些東西是X光無法探讀到的!
「黑色防護網的高度雖說是經過特殊設計,使高度落下時反彈力道不大,造成傷害有限,但依你們帶傷的情況,任何輕微的撞擊都有可能受到影響,對常人而言,只要不影響走路就可以,可對未來以舞蹈為生的人而言,卻有可能毀了一切!」
喬伊斯醫生深吸口氣。「你們兩個是真的想完全放棄自己的舞蹈生命嗎?或者--連自己的生命都不想要了?」
玫藍安靜了片刻,然後垂下頭。「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當我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把我拉下去了!」
帝錯愕的看向那個正指控他的女人。
什麼--她竟敢說是他拉她?
作者:
teae
時間:
2020-1-6 00:41:13
第四章
他拉下她?!
帝難以置信地瞪著那女人,她居然膽敢做這樣的指控?!
喬伊斯醫生也一臉錯愕。「是帝拉妳下去的?」這事非同小可,若屬實--這已不是意外,而是--謀殺!
玫藍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我記得自己明明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哪知一醒來就……」
「妳是說妳以為自己是在--難不成妳會夢遊?」喬伊斯醫生皺眉問道。
玫藍咬住下唇,泫然欲泣的模樣讓人為之心軟。「我不知道,只是每當我一睡著,就會開始作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夢,等到醒來時,卻發現我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坐在輪椅上……」
「這情況有多久了?」
「之前……剛出院回到學校宿舍時發生過一次,這次……是第二次了。」
「是這樣嗎?……為什麼羅耶沒說呢?」喬伊斯醫生沈吟了半晌,然後轉向帝:「你看到地時是什麼樣的情況?」
絕對不是夢遊狀態!
帝揚揚眉,看向那個將一切責任歸給他及「夢遊」的女人。
「--我看到地時,她人已坐在壁緣上,看起來……相當的『不』清醒,雙眼半瞇,嘴巴唸唸有詞,本來我想立刻找人幫忙,但怕這一耽擱,她就會掉下去,於是我就想辦法到她身邊,看能不能把她弄下來……」說到這,他看到她的拳頭緊了緊。
唔!她是否真的認為他的確就是想要阻擋她?!
「我試著跟她說很多話,希望可以喚醒她的理智,可是她好像……都沒聽進去,原本要把她帶下來的,偏偏……」他露出懊惱的神色。「我的腳還無法使力,結果重心沒弄好,不小心往後滑下,便『也』把她給拉下去……」
喬伊斯醫生和其它醫護人員聽完後全愕住,是--這樣嗎?
「所以--」
「一切都是意外!」帝露出歉然的微笑。「幸好貴院防護措施做得好,不然我跟這位夢遊小姐今晚難逃一死,多虧了你們!」他情真意切,充滿誠懇地說道。
其它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們的說詞,玫藍漠然的瞥了他一眼,然後不再看他。
「你們之前……認識嗎?」
「認識!」
「不認識!」
同時開口回答,卻是相反的答案。
喬伊斯醫生揚起眉毛。「……可以解釋一下嗎?」
兩人互看一眼,玫藍漠然,帝則揚揚眉。
「她可能不記得了!雖然為期很短,不過我對她這個學生印象很深。」帝面帶微笑地說道。
「學生?」
帝簡單的說明過去「短暫」交會經過,述說過程中,他的眼睛一直緊緊盯著「學生」不放,對於他一些加油添醋的述說,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徹底表現出她的不注意。
有趣!他從未見過對他的魅力漠視得如此嚴重的女人。
隨著時間,關於她的記憶也一點一滴復甦。
一年前,她以已經有男友的理由明確的拒絕他的示好。
而一年後的她……他瞇了瞇眼,如今在正常的燈光下,更可以將她看得更清楚。
她的容顏依舊美麗,可當時曾深深吸引他的那份強烈、耀眼的自信以及生命力--無論是做為一個人或一個舞者,她那渾然天成的魅力,都是令人驚歎和仰慕的,如今卻已然不見!
她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看見這樣的她--也令他悚然一驚,自己是否也與她一樣,完全變了個人?
聽完他的述說後。「……我知道了!希望這一次正如你們所說的,只是個……『意外』!」說到那兩個字時,喬伊斯醫生特意加重語氣,表明她對此事仍有疑慮,同時也是宣告--他們兩個將會得到更嚴密的看護。
他只是露出莫測高深的笑顏以對,而另一名主角則是垂眸不語。
「為了避免『意外』再次發生,請你們晚上……不!連白天也是,都不要再到頂樓閒晃,至於妳--玫藍--」待玫藍抬起頭,喬伊斯醫生繼續說道:「我們會在妳房間外再加裝一個監視器,以免妳又發生『夢遊』。」
玫藍表情末變,只是點點頭。「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或許真的被她的話給說服,喬伊斯醫生臉上表情放柔了。「沒關係!我們這次也是太大意,不知為什麼,頂樓的監視器突然故障,所以才沒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此外,我也忽略了妳初來到這裡,對一切都很陌生,所以才有可能發生夢遊……」
玫藍靜靜、帶著笑地聽著喬伊斯醫生為她設想的理由,然後點頭--表示完全的認同。
稍後他們各自被專人推回自己的病房。
一路上兩人並未開口交談。
他們的病房在同一樓層,不過卻在不同的方向,在即將各自被帶開前,帝開口喚她。
「妳叫……玫藍,對吧?」
她不置可否,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不以為意,繼續開口說道:「『夢遊』小姐,我何時可以跟妳見面?」他刻意用中文說話,如果他記得沒錯,她來自台灣!
幸好他沒記錯,她果然有了反應,一抬頭,就收到她毫不留情射來的怒焰。
「沒必要見!我不想再看到你這種虛偽者!」不管過去對他有什麼樣的感覺,她現在對他只有兩個字,那就是--厭惡!
她最恨的就是戴著「同伴」面具來接近,然後再用最惡毒的手法耍弄的人!
這話讓他面色一沈。「妳真以為我在耍妳?」
她的表情說明一切。
他瞇起眼,可惡的女人!居然敢這樣懷疑他?!從來沒人敢如此質疑他!
硬是壓下怒氣。「小姐,到底誰才是『虛偽者』,可以讓時間證明,我想--不管妳願不願意,我們都需要再見一次面!『夢遊』小姐!」
她冷泠看著他一會兒,對於他的威脅,只是面無表情的轉頭,用德語請看護帶她回房間。
他望著她離去的身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浮上心頭。
也許--之前那一跳若「成功」的話,現在大概不需要為此事感到莫名的憤怒和……興奮。
很久沒有任何事物或人可以再引起他的興趣了,而現在--他再度可以聽見心臟怦跳的聲音,血液流過血管的感覺。
他深深吸進一口氣,排除突然湧上那種頭重腳輕之感。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有某種東西在改變,而這全拜「夢遊」小姐所賜,令他等不及想要弄清楚那個變化是什麼?對他而言,那份變化究竟是轉機還是毀滅呢?他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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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
一個像帝王的男人!
但現在感覺卻像--她得咬住下唇才能阻止自己脫口說出那個字眼。
她平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出神。
只是--如果他再度站上舞台跳舞時,他是不是能夠展現那無與倫比的帝王氣勢呢?!
儘管已經刻意阻止自己想起在朗克舞蹈學校的一切,可沒想到居然會在此遇到有關的人,更可恨的是--還跟他一起經歷這場鳥龍鬧劇!
怎麼也沒料到那裡夜間會架上安全網?!那男人比她早到這裡,一定知道!卻還故意這樣戲耍她?!對於方才在喬伊斯醫生面前所做的假指控,她一點都不感到心虛和歉疚!
就是他害她的!
她閉上眼,下一回還要有這樣的勇氣,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時間……
想到這,她露出苦笑,顯然--實際的她此想像中還要膽小。
尤其在跳下去的那一剎那所經歷到的恐懼,會讓人不敢再輕易嘗試外,另外更教她恐慌的是--一些不願再擁有的感覺跟記憶也隨之復甦,讓她再也躲不掉!
更甚的是--碰到帝這個男人所引發一連串與舞蹈有關的記憶,想到這,她不禁氣得抓緊被單。
說到帝?夏爾,在現在的古典芭蕾舞界應該無人不知。
帝之所以引人注目有幾項條件,其一是他的出身。
他的父母皆是舞蹈界的名人,父親羅伯?夏爾是德國知名編舞家,母親則是知名的華裔芭蕾舞蹈家雷雅麗。
雷稚麗在十三歲時即獲得世界芭蕾舞蹈比賽冠軍,於十八歲嫁給羅伯後,很快就生下帝,不過即使已為人妻、人母,雷雅麗仍非常活躍於舞蹈界,跳著由丈夫羅伯為她編寫的舞蹈,夫妻倆搭配無間、默契十足,羨煞所有的人,堪稱舞蹈界中最完美的夫妻組合。
而身為他們獨子的帝,一進入舞蹈界也充分展現出天之驕子的才華,流著世界第一流編舞者及舞峪家血統的他,一站上舞台,所展現出的舞蹈魅力和技巧,幾乎是壓倒性的勝出,完全不負繼承血統,甚至有青出於藍的架勢。
只是--這樣傑出的表現,也同樣帶來另一種影響,因為沒有一個舞者敢與他共舞。
誰能跟一個帝王共舞?
除了王后!
帝曾經跟幾個世界第一流的女舞者搭檔,但結果一樣,女舞伴全都淪為綠葉的角色,後來帝便當眾宣佈,不會再輕易公開演出雙人舞,完全以獨舞為重心。而這樣一來,他幾乎完全退出許多經典的舞劇演出,以展現個人舞技發表演出為重。
玫藍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在舞蹈學校練舞教室看到本人的情景。
為了他的到來,全校沸沸揚揚好幾個星期,當他到達的那一天,全校簡直high到最高點。
看到本人遠比看到錄像帶來的震撼大,他僅僅是站在練舞室中央,所有的氣流便像有自己的生命一般,自動地向他流去--那一刻她才真切的明白,為什麼許多優秀的舞者會放棄與他共舞的機會,因為--勢不可擋!
當他做示範教學演出時,她可以感到心跳加速,皮膚也莫名剌痛著,尤其腳底發癢,得握緊拳頭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衝向前與他一起舞動的衝動,哪怕只是在他身後做背景舞者。上課前曾提醒自己要專注學習他的舞蹈技巧,偏偏當時看都看呆了,根本記不了什麼事!
沒錯!這一直是她希望能達到的舞蹈境界,她渴望自己也可以成為這樣的舞者!
完美!
當她被叫出列,接受示範教學時,她整個人不禁恍然,猶如身在夢中。
在得知是要跳「雙人舞」時,她才嚇了一跳,整個人清醒過來。
所有人都知道帝不輕易跳雙人舞的,但為了示範教學,他竟願意當眾演出,所有人情緒再度高張起來。
她看著他,整個人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不知是恐懼還是興奮,尤其感覺到投來的視線有不少是帶著看好戲的意味……有人想看她出醜嗎?噢!她不會順他們的意的。
即使只是當陪襯的綠葉,她也一定會當個快樂的綠葉,因為在當下--是她與他共舞!
那只是相當短暫的雙人舞碼,卻留給她極特別的經驗,也許早意識到自己會被「吃掉」,她反而放鬆自己,不刻意求表現突出,全心感受和擁有世界第一流舞技的舞者共舞時的感覺,在他有力的挺舉下,她可以更穩的展現動作、旋轉,她舞得很盡興,完全沒有被壓制或受限感。
舞畢,她只覺得很快活,淋漓盡致,微喘地向帝道謝,而帝卻露出驚異的表情,直到眾人響起熱烈的掌聲,他才鬆開她,領著她向眾人答禮。
回到眾人之中時,婉宜興奮的告訴她,說她的表現棒極了!與帝比起來,一點都不遜色。
對這讚美她並不以為意,因為婉宜一直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頭號的fan,無論她怎麼跳,婉宜依然會說她最棒!
想到婉宜,她的思緒立刻回到現實,心痛得讓她得緊緊揪住胸口--
喔!為什麼要讓她再想起?
連深呼吸好幾口氣,才讓心緒再度平靜下來,專注將思維定在那一個人身上。
那時帝留在朗克示範教學一個星期,後來她沒有再與他共舞過,她也不以為意,畢竟能有一次機會已經是萬分難得,再也不敢奢求。
可出人意料地,帝卻主動出現在她身邊--不是為了要地當舞伴,而是以男人追求女人的姿態!
帝直接的追求讓她相當錯愕,作夢也沒想到他對她竟會產生興趣,不……是「性」趣。
帝天生外貌俊美無儔,雖模樣偏東方人,但輪廓卻又比東方人更鮮明,且有雙深藍如海的眼眸,身形骨架承襲了西方人的高大俊挺,膚色略白,可以說融合了東西方外貌之精華。
再加上他天生就是個放電體,一靠近他,無論男女都會被他的魅力給電到,在舞蹈界他負盛名,情場上的花名也不遑多讓,有人說他男女通吃,但出現在身邊的仍以女伴居多,而且都是絕頂美女!
這樣的天之驕子會看上她,或許是認為她的外貌合乎他的標準,不過這份殊榮,對她而言是敬謝不敏的。
她沒有迂迴,直接帶笑拒絕了他,並坦言告知自己已有愛人,令她印象深刻的是,被拒絕後的他不僅有風度的接受,並未利用他身份地位逼迫,甚至還開玩笑的對她說:如果她想換愛人的話,下一個請務必找他,他會很樂意接受。
他那調皮的模樣跟她心中的大師形象完全不符,卻也同時讓她釋然。
示範教學結束後,他便離開朗克,繼續他的世界巡迴演出,關於他的消息全都從一些報章雜誌得知,半年後,他巡迴演出結束,突然失蹤,了無音訊,直到現在--直到此刻!在一個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相會。
但再度相逢--
他已不復心中那個權威形象,更教人心悸的是--他與她都同樣坐在輪椅上。
漸漸冷靜下來,便不再對重逢後的他感到憤怒。
--也許頂樓那一切,他真的不是故意要她,他是真的不知道底下有安全網的存在!
若真如此,他是真的想要……?!
記起他說的話--為了所厭惡的人……
他是否是認真的?
她不禁露出深思的表情。帝?夏爾是出了什麼事?這倒引發了她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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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他是個幸運的傢伙嗎?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名言『大難下死,必有後福』?」喬伊斯醫生用捲尺量她腿部肌肉,並記下數值。
聽到外國人引用中國人的俗語,實在是件有趣的事。
「沒想到醫生也知道這句話!」
「這是我在一次國際研討會上,聽見一個中國復健師在做心理復健研究報告時,把這句話當做引言,我覺得很好,就記了下來。」
玫藍聽了微微一笑。
「對了!說到帝這次的意外,新聞也有報導。」喬伊斯醫生頓了一下,皺起眉頭。「唔!他發生意外的時間好像跟妳差不多,難怪妳不知道。」
同樣時間?!「是什麼樣的意外?」
「就是在紐西蘭諾頓滑雪場,一群遊客在滑雪時碰到山崩,有幾個人躲避不及因而傷亡,帝就是其中之一,他被翻覆的雪車給壓斷了腿。」
玫藍聽完後默不吭聲。這完全是很單純的意外,是天災!她不瞭解他為何還會與她做那檔事,他是因這樣的意外完全放棄自己的生命嗎?
話說回來,舞者極愛惜自己的身體,有許多高危險的運動會小心翼翼的避開,因為不管技術再怎麼純熟,有些動作或環境本身就具有極多的難以預測性,所以不大會主動或刻意參與,而他居然敢跑去滑雪?!是太過自信、勇於追求刺激,或是有……其它原因?
「現在妳可以開始做一些簡單的溫和運動,妳會游泳嗎?」
「會!可是游泳對膝傷……」
「不會有影響,指導員會在旁邊注意妳的動作,水的浮力會減輕妳身體使用的力道,又可讓妳全身運動到,促進肌肉活化,卻又不至於造成妳傷處的負擔。」
她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盡力配合。」她乖巧地說道。
「另外,有機會多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尤其可以去走走我們克勞斯最有名的迷宮。」
又聽到人提起這個迷宮,玫藍看一眼窗外。「是指那邊用一堆樹叢做成八角形的廣場,中間有白色尖塔的地方嗎?」她原先以為那只是刻意塑造的園景,沒想到那就是克勞斯的迷宮。
「是!從妳房間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很好玩的。」
好玩?她對好玩的事一向沒興趣的。「嗯!有機會我會去走走。」她心不在焉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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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們有個約會!」帝目光灼灼注視著有一個星期未見到的人。
玫藍轉過頭。「我不記得我有答應。」她淡淡地說道。
再次見到他,已經沒有火氣,從喬伊斯醫生口中知道--他仍是個不合作的患者,完全不理睬所有復健計劃,對醫護人員不是罵就是挑逗,弄得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樣的人……應該不會是醫院的「幫兇」,若他當時只是想看她好戲,他根本就不會跟她一起跳下去,而是直接推她下去就算了,然後帶著傲慢、輕蔑的微笑,俯笑看她像只張開大腿的青蛙,動彈不得的陷在網中掙扎……
「顯然『夢遊』這個症狀會影響妳的記憶。」他瞪著她腋下兩支支撐物。「妳用枴杖了?」
「是!預計三個星期後擺脫它。」她望著仍坐在輪椅上的帝,很顯然他一點進展都沒有,難道他真的打算就讓自己……?她不禁為他感到惋惜。
帝的臉色倏地變得很難看,即使她沒把想法說出口,可臉上的表情和眼神已經洩漏了,她在評量他嗎?奇異地,這令他感到無端的惱怒和強烈的挫折戚,使他有若回到意外發生後,他從醫院清醒,醫生告知自己的狀況時……
他握緊拳頭,沉著臉瞪著她。「我跟妳受的傷不一樣!」他帶著攻擊的怒意說道,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他是帝,不需要解釋,不需要任何人來瞭解!
玫藍則有些驚訝,他猜得出她心中的想法?不安地動了動,不喜歡在他面前成了個透明人。
事實上,她並不想再見到他,與他有更深的互動。即使他帶著一臉笑,看似無害的坐在輪椅上,卻會讓她雞皮疙瘩冒起--尤其此刻她並未帶任何怒意的面對他,再次碰面,這種感覺更明顯,總覺得他身旁有著黑色漩渦,若一不留意,就會被捲進去,完全地被吞沒。
可他這種說法卻讓她極不舒服,在比較誰受的傷重、比誰較可憐嗎?要不要做復健那是他自己的事,可若指望得到她的同情?哼!抱歉!
她面無表情回視他。「我不清楚我們的傷勢誰輕誰重,我只知道我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受傷,你想繼續坐輪椅?很好!那是你的選擇!」
他冷笑。「我不明白,既然妳都已經放棄求生的意念,又為什麼會如此積極做復健?」
她聳聳肩,「在這裡一舉一動都有人盯著,什麼事都做不成,與其耗在這被牽制,還不如趕快完成復健,盡快地離開這裡。」說完後不再理會他,轉過身子,慢慢拄著枴杖朝另一個方向行去。
帝則凝著臉留在原處,未再出聲喚住她。
她的話語如響鐘般地撞進他的腦袋裡,離開?!他無低頭看自己的狀況,隨即低聲笑出來。
真沒想到呀!竟是她點醒了他!
瞇眼凝望那已緩步遠離的身影,雖然動作笨拙,但還是「離開」了他,原本沈寂黯淡的眸底,突地竄起兩簇火焰。
有趣!實在太有意思了!她果然正如所料,可以影響他。
她沒說錯,同時也算是丟了封挑戰書給他,而他--可沒打算輸給曾是他學生的人。
要離開才能做「想」做的事嗎?
那他可沒打算一個人繼續留在這裡!
轉過輪椅,頭一次、主動地朝喬伊斯醫生的辦公室前進。
作者:
teae
時間:
2020-1-6 00:41:30
第五章
喬伊斯醫生專注的翻閱手上的病歷,一邊閱讀,臉上表情也愈發凝重。
帝?夏爾和黎玫藍都是屬於快速復原的病人,才開始復健沒多久,就已經有相當顯著的效果,照這樣的進度下去,或許可以比預期還要早出院。
合上卷宗,喬伊斯醫生站起,走至玻璃窗邊,注視底下的室內游泳池,看著正在不同水道游泳的兩個人,他們的泳姿一如他們舞姿般優美。
她閱人無數,帝和藍--是她見過少數外型和感覺都相當接近的人,他們共同的特色,除了有優於常人的外表和體格,甚至內蘊在其間的傲骨和才華,只怕都是不相上下。
雖然他們表示對彼此不熟悉,但這樣的兩個人想要忽略彼此應該是件很難的事,尤其--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
「跳樓」的意外將他們連在一起,甚至從那次之後,兩人都對復健採取極高度的配合,進展神速,從身體復健角度來看,這是件好事,但從心理復健來說--她這方完全沒使上力,因為這兩人對自己內在保護之嚴密,難以突破。
可從現在看來--這兩位在復健上有此表現,似乎有一別苗頭競爭之感,令她有些猶疑,不知這樣的發展是好還是壞?
有時存著競爭意識會帶來意想不到的心理治療效果,可有時--若不夠堅強的人,在競爭失敗之後,卻也會得到更大的打擊……
她該不該出手干預呢?
喬伊斯醫生不願意忽略心頭那份不安感,根據經驗法則,直覺有時會有意想不到的準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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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回游完五圈後,玫藍攀住池邊暫時休息,氣息還算平穩,依她的體力,再多來幾趟都沒問題,不過膝傷尚未痊癒,若做得太過,於她反而有害。
瞥了一眼旁邊水道的動靜。
帝?夏爾--
他是一個星期前加入「游泳」復健行列,初在泳池見到他時曾嚇了一跳,因為明明前不久才看到他坐在輪椅上,可他現在已經跟她一樣可以拄著枴杖行動。
他不是拒絕做復健嗎?怎麼又突然會……
不過無暇探究他為何突然改變心意,讓她覺得不舒服的是,只要兩人一遇到,便可以感覺到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似在探索什麼,或者是想跟她比什麼?尤其游泳時,他似乎會和她比速度和次數……
這種情形讓她很困擾,一看到他人,更會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他比她多游一圈,現在正朝另一頭游去。
不想再奉陪,動作利落地爬上池畔,緩緩地走向漩渦池,現在已經不需要使用枴杖了,但想要走得快、走得順,還需要一些時間。
不得不承認,自從開始讓自己專注在復健工程上後,整個精神與心緒也有所改變,其中最好的福利是--愈來愈少作夢,終於可以一覺到天亮,而不用再跟睡眠對抗。
坐進漩渦浴池,深深吐出一口氣後才閉上眼睛感受數道強勁的水流衝擊她全身,讓緊張的肌肉鬆弛下來,她完全放鬆地享受這一刻。
直到某種詭譎的存在感驚擾了她,一睜開眼就發現不速之客正坐進漩渦池中,同她面對面坐著。
這裡是公共漩渦按摩池,任何人都有權利進來使用,只是來者讓她好不容易安適下來的心情完全一掃而空。
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她並不想與他共處一「池」,跟他同處一室已是她最大的容忍,現在立刻起身離開絕對很突兀,可--又不想留在這……思量了一會兒,再度閉上眼,打算默數到兩百之後就起身離開。
「妳很討厭見到我嗎?」冷不防他開口說道。
咦?她錯愕的張開了眼,直直看進一雙澄澈如地中海的藍眸中,她不禁閃神了,那樣的藍有若催眠般令她眩惑了,剎那間一直被壓抑的記憶湧上心頭。
那天--天很藍,她穿的衣服也很藍,然後她跟有生以來讓她最blue的男人相遇了……
「我怕見了妳,會忘了我是誰。」男人低語道。
「那,要不要放開,然後--轉過身,從此不再交會呢?」不知怎地,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了這個男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過去拉他進來跳舞,他那沒受過訓練的肢體舞動得很可笑,但卻讓她覺得很舒服,他臉上帶著笑繞著她轉,任由她倚著他伸展舞姿,然後在一股衝動下,她把這個陌生男子帶進她的世界裡。
說那句話時,她的心怦怦直跳。
「不!」男人的一個字,注定了他們未來會有的交會!
淚水從她眸中緩緩滑下,藍眸驚異地眨了眨。「不會吧!妳討厭我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
陡地回到現實,看清楚眼前男人的模樣,心頭一震,羞愧地別過臉,忙轉身欲離,動作太急又加上沒提防水柱的衝擊力道,重心不穩,腳下一個踉蹌,暗喊一聲糟了!以為會在漩渦池中摔個四腳朝天之際,一雙手臂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腰。
「小心點!在這裡受傷可不得了,會讓先前所做的復健全都功虧一簣!」他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低沈地響起。
有好一會兒都無法動彈,直到她回過神,方慢慢直起身子。「讓我坐下來!」她低聲說道。
他依言扶她轉身坐下,而他則坐到可以清楚看到她臉上表情的位置,只是當他移動時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
她聽到了,飛快地望向他。「你受傷了嗎?」他的腳傷也同樣未癒,可他卻以極快速的動作扶住了她,有可能傷到了。
「沒事!」他勉強的說道。
「我去叫喬伊斯醫生過來……」
「不用!」
她當他在逞強,再度起身時,他大聲地喝止道:「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不需要叫喬伊斯醫生過來,妳坐好,不要再亂動!」該死!痛的不是他的膝,而是他的胯下,方纔她整個背脊緊緊靠在他的胸前,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肌膚是多麼的細嫩滑膩,除非他不是男人,否則很難不產生反應。
這種事要如何啟齒?若換成別的女人,他沒有顧忌,可對她--只能連續深呼吸,硬生生地壓制住那份不易控制的慾望。
這人……真是喜怒難測,她忍氣坐回去,表情嚴肅的望著他,從上回交手到現在,起碼已經過了半個月,即使碰面也沒有點頭打招呼,為什麼現在會突然主動找她說話呢?他到底要做什麼呢?
見他臉上的表情不再那麼緊繃,她才開口。「就像你剛說的,如果不想讓原先的復健功虧一簣,現在趕快請醫生來看!」
他一瞬也不瞬地凝視她一會兒。「依妳這樣討厭我的程度,幹麼那樣關心我復原的情況?」
她別過臉,不想受他的視線影響。「……我沒有說討厭你,是你自己說的。」
「我們都是舞者,對肢體透露的訊息還不清楚嗎?」
她沒吭聲,的確--舞者的身體是騙不了人的。
「更何況妳臉上的表情也說明一切。」學她將手環抱於胸前。「可以告訴我原因嗎?我到底做了哪件事讓妳如此厭惡我?加果還是為了上次的事,我再做最後一次聲明--我真的不知道那裡有安全網!妳用『夢遊說』當掩飾,難道我不能用『救美說』脫身。」他最痛恨別人誤解他。
不習慣人直接質問,更無法漠視這個問題,尤其想到他剛敞的事--他幫了她一把……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因為看到你……會讓我想起你所代表的一切。」她老實說道。
他揚起眉毛。「我代表……舞蹈?」
「……對!」
「若我沒搞錯的話,我現在的情況跟妳沒有差別,一樣都不能跳舞!」
他的話令她有些不忍,以他在舞蹈界的地位,碰到這樣的意外,想必更加難受……
「我知道,但我無法不作這樣的聯想。」她坦率地說道。
「我不能再跳舞了,我還能代表舞蹈嗎?」
「當然能!那是不可抹煞的存在!」
「既然未來不能再跳舞了,那我會成為什麼?復健的代表?!」
他的話如雷貫耳,讓她一震。
他說:沒了舞蹈,他是什麼?同樣的問題亦可反問地,沒了舞蹈,她又是什麼?
「妳再也不能跳舞了嗎?」
她仰起頭。「我不知道,也許能,也許……不能。」說到後面時,她的心抽疼了一下。
「妳的情況沒有糟到這種程度,我問過喬伊斯醫主,她說妳復原的情況令人滿意,再度回到舞台是沒問題。」
她微扯嘴角。「你自己也是同樣的情況,你回去有沒有問題呢?」
「沒問題,只是我不想。」
咦?「為什麼……你--你不是已經接受復健了嗎?」
「我接受復健不是為了再回去跳舞,而是因為妳!」
「我?」這下她可真的訝異了。
「妳忘了妳對我的邀約嗎?」
「邀約?」她瞪著他,不明白他怎能如此表情認真的跟她說話……愈來愈難將他跟印象中的帝?夏爾做連結,他真的是那個自信絕倫、權威至極的「他」嗎?或他只是長得很像的雙胞胎?
每多接觸他一回,這種錯亂的感覺益發強烈。
在她面前,他不再是那個縱橫舞台的帝王,只是跟她一樣--被關在這個地方的同命人罷了!
「我該說--我不記得有對你提出任何邀請嗎?」她不溫不火地說道。
「當然可以!人的記性總是有差的,就像人不會記得在『夢遊』時所做過的事,我可以理解妳的遺憾。」
她臉上表情立刻變得一片空白,可惡!他就是非得不停地提起那一夜的事嗎?
「妳不是還想做那件事嗎?」
深吸口氣。「哪件事?」
「處罰妳所愛的人!」
她警戒地脂著他。「又怎樣?」
「因為我還是很想參與,那一夜我們沒有完成,不表示未來不能。」
記起那一夜他說的話。「……處罰你所厭惡的人?」
「沒錯!」
她沉默下來。「那你復健是因為……」
「妳說過唯有離開這裡,才能做想做的事,能離開這裡的唯一辦法,就是先讓自己能再『走』出去,不是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如果我出去後沒打算再做那件事呢?」
「妳不打算處罰了?」他露出詫異的神情,如果她改變心意就不好玩了。
無來由地感到煩躁。「不是這樣的……只是這件事我想自己一個人做,不願意有別人作伴。」
輪到他安靜下來。「是妳真的只想一個人?還是因為太討厭我?!」
「……我想一個人,此外--我並不『真的』認識你!」
「我懂了,那何不給彼此多點時間呢?--就當我們是即將演出的一出舞劇『搭檔』。」
她窒了窒。「帝?夏爾從不與人搭檔。」
「總有例外的時候!」他一瞬也不瞬的注視她。「在這一出舞劇中,我很樂意當妳的舞伴!」
舞劇?!她瞪著他,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慢慢從水池站起,彎身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黑色的濕發落在額前,雖感覺有些狼狽,但他看起來還是像個王--不折不扣。「讓我們舞出最後一齣劇碼,名字就叫做--『飛越克勞斯』,妳覺得如何?」他露出迷人的微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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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給他肯定的答案,真是難說服的女人,可如果她輕易答應,他又會覺得沒趣。
帝?夏爾拄著枴杖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黎玫藍雖然沒有馬上答應他,可只要再加把勁,她應該會答應的!畢竟有多少人能夠真正拒絕得了他?!
他知道「飛越克勞斯」這個計劃聽起來很誇張,可是沒弄得那麼大,玩起來怎麼會有意思?
帝?夏爾從不與人搭檔!
想到她說的話,他揚起冷笑,很多事豈是他所願意的?他不是不想與人搭檔,但也要看對方夠不夠份量,且最重要的是,要有足夠的膽識!
黎玫藍有!他相信她有,所以才會邀請她,何況--他好久沒有對一個女人如此有反應,如果在做那件事前有段小小的韻事,他並不介意,或許那會是他在最後生命裡最有意思的事。
對於未來,他不禁充滿了某種期待。
只不過有件事一直困擾著他--方纔她看著他,突然流下眼淚,她沒講出掉淚的原因,可在與她四目相交的當下,他似乎可以看進她的靈魂深處,一個正在哭泣的靈魂……
當她看著他時是想到了什麼?為什麼會那樣的悲傷?他凝目深思著。
「帝!」喬伊斯醫生在他身後喚他。
他斂了敘心神,方轉身露出充滿魅力的微笑。「有什麼事嗎?親愛的喬伊斯醫生,是不是又有新的復健療程要我做?」
唉唉!他心情一定很好,不然他整個人不會散發出這樣迷人的丰采,更別提他的高度配合,有多讓人受寵若驚。
「你跟我來一下,有你的電話。」
臉上笑容稍歇。「是誰找我?我的律師嗎?」那混蛋,竟敢到現在才來找他,出院後第一件事,一定是開除那沒用的傢伙。
「不,是你的父母親。」
他臉上的表情立刻變成一片空白,原本欲跟上去的腳步也停了下來。「我不接他們的電話。」聲音充滿了冷峻。
「他們倀關心你的情況,一知道你復健情形良好,都感到很高興,他們很想來探望你。」
他轉過身子。「請替我轉告他們一聲,謝謝他們的關心問候,不過請不要費事過來這邊看我,等我完全復原健康時,我會去看他們的。」他冷淡的聲音在廊間回揚著。
「帝……」看著他瞞跚離去的身影,喬伊斯醫生眉頭皺得更緊,他到底跟他父母有什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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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尖塔直直地矗立在迷宮的中央,哥德式造型顯得極為迷人、優雅。
當陽光照射在上面,由五顏六色彩繪玻璃組成的窗戶便會散發出七彩的光芒,讓人讚歎不已,忍不住幻想那是座裝滿神秘寶藏的高塔,教人想一探究竟。
只是--
一直在迷宮中繞來走去,怎麼走就是無法靠近那尖塔,最糟的是進來後還不見得走得出去,可觀不可近,那便成了令人咬牙切齒、頭痛的指標。
這裡真的是一個迷宮!不是用來裝飾唬人用的!
玫藍停下來微微喘息著,打量四周的環境,終於清楚地認知到這點。
可惡!又碰壁了!回轉身子朝來時路走去,可走沒幾步不得不停住,因為前方有三條岔路,而她已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從哪條路過來!
揮手拭去額頭上的汗,現在才早上,太陽都還沒完全升起,就已經弄得滿頭大汗,索性拄著枴杖,立在原地休息,而尚未吃早餐的胃已經開始咕嚕抗議了。
她究竟是著了什麼魔?幹麼一人早便走進這個迷宮,自找麻煩呢?
只因為昨夜輾轉難眠,早早醒過來後,站在房間窗戶前看著這個八角形迷宮好一會兒,越看越覺得這個迷宮形狀儀有趣,就忍不住想走走看,而且她需要好好思考一些事情,看能不能理出個頭緒,順便證明一下,這座用灌樹叢搭建出的迷宮只是花園的裝飾,僅供人散步,所以便走了進來,結果--
這座迷宮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從樓上房間窗口看下去,迷宮架構可以一目瞭然,覺得沒什麼,可當她置身其中,這些樹叢高過於人,剛開始還好,可以憑腦中的「空照圖」行進,當岔路愈來愈多時,就愈來愈搞不清楚自己人究竟在哪裡,根本無法跟圖相連結,不知不覺,就已經在原地打轉,號找不到出路,連來時路
也分不清了,因為每一條路看起來根本一模一樣……
還沒釐清原有的煩惱,卻又增加了新的麻煩。
立在原處,無助和沮喪感愈來愈強烈,忍不住舉起手中的枴杖朝樹叢刺擊過去,大有那種想直接劈開這些樹叢,另辟一條快捷方式出去的企圖,只是枴杖才一出手,就被樹叢中繁密的枝節給緊緊的勾住,鬆開手也不會掉下來。
瞪著那連晃也不晃一下的枴杖,她認輸,知道自己是沒有那樣的蠻力做那個「開路者」!
愈來愈不明白克勞斯復健醫院為什麼要設計這樣一個迷宮?是想要幫助病人練習走路用嗎?刺激人不得不多走一些路?!這用意是很好,但她也真的走累了。
所以--現在是否該開口大叫,請人過來幫忙呢?可另一個問題隨即浮上--現在到底有多少人在這麼早的時刻來到這裡散步運動呢?她就是不想跟其它人打照面,所以才刻意選擇這個時段呀!
原先想要尋求孤獨才跑了進來,可在找不到出口,只有孤獨陪伴下,那份心慌意亂比想像中還要強烈,幾乎要吞噬掉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冷靜。
就在她猶疑要不要求救的同時,隔著樹叢旁邊那一條通道響起窸窣聲,顯然也有人走進這個迷宮了。
「有人在嗎?」她不假思索的以德文喊道。
窸窣聲停止,接著響起令她非常耳熟且差點跳起來的低笑聲。
「黎玫藍小姐?」對方用流利的中文響應道。
她閉了閉眼睛,為什麼誰不來,偏偏是他呢?!他可是那個讓她目前心煩的元兇。
都怪他提出那個什麼「飛越克勞斯」,害她失眠傷神。
真是的!這人是把克勞斯當作鐵幕,想像自己是紐瑞耶夫,正在進行「飛越蘇聯」,投奔自由這個工程嗎?未免太誇張了。
與其說克勞斯要求嚴,倒不如說它是提出了一個挑戰--只要你復健完成,可以自行走出去,克勞斯是不會阻攔的,不明白他幹麼弄成這樣神經兮兮?
儘管他的理由很充分--他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
不願探究他的「不得不」,重點是她有陪他一起瞎攪和的理由嗎?
做「那件事」還要找人作陪?真的匪夷所思,難不成真是帝王心態,喜歡有人簇擁、陪伴?連死前都要建立一個超大陵寢,有人一起陪葬後,才放心的掛掉……
不知道是不是她沉默太久沒有回答,他又開口問了一次。「『夢遊』小姐,是妳嗎?」
可惡!他是故意用這樣的稱呼來嘲弄她嗎?
深深吸進一口氣。「是!Mr.夏爾。」
樹叢外安靜一會兒,然後響起爆笑聲。「Mr.夏爾?!天!好久沒有聽過人家這樣叫我--好像在叫我父親!」說完後還繼續大笑不已。
忍住氣,若不是怕胡亂走會更「快」碰到他,老早就想離開原處。
待笑聲稍歇,他開口說道:「我的中文名字叫夏帝銘,除了夏先生以外,其它兩個字任妳叫。」
夏帝銘?!是他的母親為他取的嗎?這念頭才一閃而過,就聽到窸窣聲響起,一種莫名的驚慌及惱怒湧上,她現在還不想見到他!
聽到她移動的聲音,他反而停了下來。
「妳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跟我會合嗎?」
除非她一無所覺,否則怎會聽不出他話中的諷刺以及不悅,但她沒打算停下,繼續摸索前進,偏偏--前面卻是一條死路,得緊咬著下唇,才不致讓挫敗的歎息逸出。
轉身打算另覓出路,結果就看到他拄著枴杖,站在另一頭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如果地再靠近他一點,便會看到在他眸底燃燒的怒火。
「沒路了嗎?」他咧著嘴問道。
剎那間,她竟有種被猛獸迫至絕境之感……噢!這真是太荒謬了,他是誰呀?
冷著臉凝住他,不願讓他看出他對她的影響,「是呀!若沒有這麼鄉的『死路』,又如何能成為迷宮?你也喜歡走迷宮嗎?」
他定定注視她一會兒,「不喜歡!只是我在上面看到妳繞了半天都走不出去,覺得妳很可憐,才多事的走進來想幫妳的忙--畢竟搭檔有難,我怎能坐視不理呢?」
「我還沒答應要做你的搭檔!」她仰起下巴說道。
聽到這話,他面無表情看著她數秒後,聳聳肩。「好吧!算我多事!」語畢便轉過身離開。
「等--」才吐出一個字,他人已轉離不見,她咬咬牙,趕緊拄著枴杖朝他消失的方向行去,當她走到時,已不見他的蹤影。
雖有窸窣聲傳來,但是前方就有三條通道,根本不知道他究竟走哪一條。沮喪的咬著下唇,既氣他也氣自己。
再也忍不住,她朗聲問道:「為什麼是我?」
作者:
teae
時間:
2020-1-6 00:41:47
第六章
「為什麼是我?」她的聲音有力的穿越了整個迷宮。
帝揚揚眉,他沒有聽不懂她的問題,皺眉思考了一會兒。
片刻,他的聲音從右前方傳出來。「因為我們有共同的語言。」
玫藍翻個白眼。「是因為我們都會講中、英、德、法語?」
「是的……走最右邊的那一條。」他突然發出指令道。
她傳了愣,然後依照他的指示走過去,當她走進那條通道時並沒有看到他,也沒聽到他再開門,所以她就繼續往前走,直到前方又出現兩條岔路時才停下。
正當她琢磨該向左或向右時,他又開口了,這回聲音從她左邊的樹叢中傳出,望過去,仍是只聞其聲不見人。
「其二,我說的話妳聽得懂。」
她揚眉,他未免太抬舉她了,說真的,她沒有那麼聰明。
「三,我喜歡妳也欣賞妳。」在她開口前,他舉起手制止。「這份喜歡不是現在產生的,而是在朗克碰到妳時就有好感了,現在只是再度冒出來。」
「我當時也清楚表明過--我不接受你的追求,現在還是如此。」
「妳那個愛人還在嗎?」
他的話讓她臉色一變,可惡!他怎麼可以在地毫無防備的時候提到「他」!讓她整個心都翻了起來。
別過臉。「不干你的事!即使我現在沒有任何愛人,也不會接受你的追求!」她冷聲說道。
「走中間那一條。」
這回她定住不動。
「放心!我沒有打算追求妳!」聲音從旁邊傳來,她猛地抬頭,並退開兩步。
他現在與她只隔著一個或兩個樹叢嗎?
「你真的沒有那方面的企圖?」她狐疑的瞇起眼。
「我臉皮也沒那麼厚,雖然我對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向勢在必得,可是對女人--我絕對不會強人所難,當然--如果妳要巴上我,自願上我的床,我倒是不介意!」這個答案立刻引來幾聲毫不淑女的咒罵,惹得他忍不住低聲笑出來,她罵人的詞還挺新鮮的。
他小心移動身體,找到一個比較能看到她表情的枝葉空隙處。
原本打算好整以暇的欣賞她惱怒的表情,可在看到她細緻秀美的側面時,卻不禁窒了窒。
比起之前,她似乎又美了幾分,更多了數分生氣活力,他不得不硬拉開視線,深深吸進一口氣,讓理智回歸。
不行!他可不能對她過度著迷。
「妳如果沒有那個意願,我不會勉強的!」他努力用最冷靜、理性的語氣說道,說服她也是說服自己。「雖然妳這樣毫不留情的拒絕真的很傷我的心,還是妳乾脆坦白告訴我--妳只喜歡女人,對男人一點興趣都沒有,這樣我可能會好過一點。」
聞言,差點沒摔倒,他真的很有本事把她弄得哭笑不得,既無奈又荒謬的感覺忍不住湧上,火氣也隨之慢慢消失,看來不把話說清楚是不行了。
「我目前沒打算跟任何人發生任何親密的連接,不管是男人或者是女人,朋友、情人還有搭檔,這些我都不想要!」她直接把話挑明。
「這麼嚴重?妳是受到什麼樣的傷害,會對人不信任到這種地步?」
瞪了樹叢一眼。「不要用你什麼都瞭解的口吻,你根本不知道!」
「妳可以告訴我!」此話一出只讓他得到一聲冷哼。
真是個倔強的女人,不過她愈是如此,他也益發想要地!
「其實我想跟妳做搭檔,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
「什麼原因?」
「妳繼續往前走。」
咬著下唇,她決定先脫離這個迷宮再說,在這裡只聞聲音看不到人影,讓她有種被偷窺之感,可在聽了他幾個指示後,她愈走愈覺怪異,這似乎跟她原先進來的路線完全不同。「這是……出迷宮的路嗎?」
「不知道。」
她陡地停下,滿臉錯愕。「什麼?」
「既然已經走進來了,若沒走完,不覺得可惜嗎?」他的聲音隔了幾個走道傳過來。
握著枴杖的手緊得幾乎要將之捏碎,她連深呼吸好幾口氣,才沒讓自己氣得全身發抖,不發一語,咬緊牙關旋身往後走,決心不再理會他。
「生氣了?」
你去死!未出口的咒罵在她胸腔迴盪著,對帝?夏爾這個人,僅餘的好感已經蕩然無存。
「聽說妳是被妳的舞伴摔傷的,所以這就是妳不想再有搭檔的原因嗎?」可惡!為什麼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麼地靠近?!
要走哪一條?往左邊好了,也不管對不對,只要能夠跟他拉開距離就行。
「妳恨他嗎?」
他這一問再度讓她停住了腳步,她愣愣看著前方。
這是一句她連問都不敢問自己的話……不!應該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陡來這一擊,讓她不禁茫然了。
「恨……」她閉上眼。「我怎麼能恨他?他是我最好的舞伴,完全以我為重,是我辜負了他……」她喃喃自語地說道:「我也辜負了婉宜……」
用生命贖罪,是辰揚為她做的事,而她不想要這樣的贖罪,因此她也理應用生命回報,這才……公平。
帝從枝葉間注視那個蒼白著臉、閉著眼睛的女人。
看到這樣的她,深深觸動了他的心弦。
那是一個內心、靈魂受到重傷的人才會出現的神情。
「哀莫大於心死」這句話,用來形容眼前的她再適合也不過,他忍不住想抬起手觸摸她,想給她安慰,可又縮了回來,露出苦澀的笑,他自己的狀況也好不到哪裡,又憑什麼去照顧別人?
她之前的搭檔就是她所愛的人嗎?他瞇了瞇眼,不想承認突然冒出來的不悅感是嫉妒,她--對他還沒那麼重要吧?!
「婉宜?是妳的朋友嗎?她也傷害了妳?」
她猛地抬起頭,瞪向他所在的樹籬後方,然後舉起枴杖朝他所在方向用力射了過去,他嚇了一跳,險險往後退。
「你到底要幹麼?為什麼要一直探問我的隱私?」她憤怒的嘶吼道。
他先看了看那支被卡在枝啞間的枴杖一眼,然後繼續往前行。「不為什麼,因為我對妳感到很好奇,想要多知道妳的一些事。」
「為什麼?為什麼想知道我?」怒氣愈來愈熾了,強到她想要一把飛越過樹籬,狠狠揍倒他!從小到大,她從未被人撩撥失控至此!
樹籬後安靜一會兒,然後窸窣聲響起。
「因為我想知道,一個比我更有勇氣的人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他的話令她的怒氣消散了一些,眉頭因困惑而皺起。「有勇氣?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沒有胡說……」他的聲音突然遠去。
他跑了?!
她更加惱火了,不!她拒絕再被他這樣戲弄著,更不想再跟他有所糾葛,她用一支枴杖撐起自己,走過去拔下另一支枴杖,朝他最後發聲處行去。
窸窣聲總是不斷地響起,忽遠忽近,忽左忽右,最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哪些路?哪些是重複的?是死路就退出,再走另一條,突然間--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但這裡不是出口,而是迷宮的中央,正是他們常看到的那座白色尖塔所在處。
居然會誤打誤撞的走到這了!
原先以為那只是座普通的尖塔,但底座卻是一大塊八角形大理石做成的石碑,非常高大,而上面刻了一長篇的文字。
帝?夏爾就站在那石碑前面,仰首凝睇著。
玫藍沈下臉,飛快地朝他走去,正要破口大罵時,卻察覺到他側面表情意外專注,好像他已被碑上的文字給吸引住。
她也不由得轉向石碑,看上面究竟寫了什麼?
那是用德文寫的一篇詩,沒有特別難的單字,讀來還算通順,她一邊讀,一邊咀嚼它的意思--
生命是一本書
一日一頁
一字一剎那
當你翻開之時
故事於焉展開
用心靈去體會
在我的那一冊記憶裡
有著一些我不懂的話語
寫者另有其人
一隻不知名的手和筆
當我回顧
想想從前
以今日之心我會不會選擇同樣的路
人永遠也不會得知
生命為他準備了些什麼
只能一天一天的過
為什麼有時當一切出了錯
卻又峰迴路轉
是命運的驅使嗎?
我嘗了屬於我的那一份痛心、眼淚與苦痛
又是什麼力量能夠讓人重新站起來?
是命運?
是什麼在你歡喜滿足
一切都很落實正當你感到快樂時
愛會突然轉為恨
是命運所驅使的?
是命運所捉弄的?
WordbyTonyhillier&NickyGraham
看完這段話,她整個人腦袋突然變得一片空白。
尤其是那句「愛會突然轉為恨」!更直擊她的內心深處,是這樣嗎?這些都是命運所驅使的嗎?如果是的話,她可不可以不要呀!她不想要這樣的命運!
「狗屎!」身旁突然傳來的咒罵令她又是一震,不禁望向他,只見他神色冷峻的瞪著石碑。
「命運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要任它擺弄?」
這些話他是用德語罵出來的,德語才是他的母語,顯然他打從心底不認同才會直接脫口而出,然後轉向地。「妳會信這些鬼話嗎?」
她別過臉,避開他的探視,聳聳肩。「不予置評。」即使她有受到震撼,也不會向他坦承的。
他定定看著她一會兒,然後轉頭打量整個地方。「我以為迷宮的中央會更有看頭,沒想到竟只刻了一篇充滿廢話的文章。」他滿臉嫌惡的說道。
又沒人要你進來!很想這樣回他,可這時也記起自己為什麼也會跟著闖進這裡,持著枴杖的手很難插腰,只能握緊--準備在必要時舉杖K人。
「你為什麼說我是個有勇氣的人?」
對於她來勢洶洶的問話,帝忍不住想,如果告訴地--她現在就像一隻正向獅子挑釁的小綿羊,充分地展現她的勇氣,不知道她的反應會如何?
顯然他已徹底惹惱了她,他還未見過哪個女人會用冒火的眼睛瞪著他--噢!那些跟他沒有好言分手的女人除外。
在她氣得失去理性前,「因為在那個晚上,妳做了我一直沒勇氣做的事。」他緩緩地開口說道。
她眨眨眼,他是指……跳樓的事?
他向前移,直接坐在石碑邊緣上,同時也示意她一起坐下,她沒理他,依舊站在旭面前,動也不動地瞪著他。
同樣地,他也細細打量她,她的美不是用美麗兩個字可以形容的,骨架和五官的比例配置是那樣的精緻巧麗,讓人百看不厭,愈看愈著迷,而她的黑眸盈滿著濃郁化不開的憂傷和沉重,使她看起來像個充滿悲傷的瓷娃娃,一碰就碎,但另一種矛盾感也同時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她不會容許任何人來損壞她,除非她自己,看到這樣的她,他可以感到某種異常的溫柔感覺融解了心底深處一角。
他定定望著她,開口輕聲說道:「那一夜--我會在那,是真的想要跳下去尋求解脫的,」頓了一下,眼睛越過地望向遠方。「但好笑的是--我人已經在耶了,卻反而沒有勇氣更向前一步,我一直告訴自己,是因為頂樓的風太大,所以把勇氣給吹跑了,只要等風變小,我就做得到了。但隨著時間過去,儘管我已經厭惡自己的懦弱到了極點,可我就是沒辦法向前……」
她一邊聽他說,一邊凝著他的眼,想知道他說的究竟是不是實話?眼前的男人,跟她印象中的男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人得勢時是一個樣,不得勢又是一個樣,舞台上當主角是一回事,舞台下又是另一種面貌。
突然間,她有種隱隱不安感,她……似乎太靠近他了--即使兩人現在距離有一公尺……
「就在我猶疑躊躇的時候,妳卻出現了!」看向她的藍眸,閃著令她的心猛地一跳的精芒,「我看妳跟我一樣,推著輪椅走到牆緣,在那一刻我知道妳上來的目的跟我是一樣的!我看著妳,一直看著妳,看到妳是那樣的堅決,毫不猶豫,我知道妳做得到!然後我發現原先消失的勇氣再度回來……」
「所以當我邀你時,你才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她喃喃地說道。
「是的!妳知道那多讓人興奮嗎?」他的眼神閃閃發光。「那就像抉憾的一角被補上,一切都愛得圓滿……因為妳,才讓我得以擺脫那份懦弱,即使結果是失敗的!但如果沒有那張該死的安全網,我們已經成功了,不是嗎?」
興奮?他瘋了不成?可他的表情卻又該死的認真。
「這就是你……想瞭解我、想要我做搭檔的原因?想知道我為什麼會有勇氣執行那個計劃?」這種理由她實在難以置信。
「是!」
她看著他,然後搖頭倒退好幾步。「你錯了!你大錯特錯!」
「哪裡錯了?」
「你知道嗎?那不是勇氣,從來就不是!」她悲哀地看著他,突然明白他跟她其實是同類人,一個永遠只看到自己的人,一如他們在練舞時,只專注看著鏡中的自己,看動作是否做得正確?從不會真正的去在意別人,不會的……
為什麼有時當一切出了錯,卻又峰迴路轉……是命運的驅使嗎?
在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石碑上那幾句話的意思了。
「我想我們並不適合做搭檔。」
他只是表情凝重,不發一語的看著她。
深吸口氣。「驅使我那樣做的,其實不是勇氣,而是存在我心裡深處的傷口太深、太疼了,讓人痛不欲生,讓人無法再承受,不想再被折磨了,不想再被那些你曾深愛過、相信過的人繼續傷害下去,陌生人劃你一刀,你可以馬上痊癒,這些你最在意的人劃下去的刀,卻是痊癒不了……我不想再承受那裂心撕肺之苦,我根本沒勇氣再忍受下去,所以才急於解脫,你呢?你真的有這樣非逃不可的理由嗎?如果真的有,你當時不會猶疑,真的不會有!所以,知道嗎?你並不是真的需要我推你一把,那並不是你真正想要的!」語畢,她轉過身,原本想要循著來時路離去,可是她看到迷宮中央另一頭還有一條新的路。
對不起,藍,我不能陪妳走,我不是那個可以陪妳走下去的人!
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人到頭來還是孤獨的,有些路終究只能自己一個人走。
她笑了出來,笑聲充滿了悲淒與絕望。
還有什麼好說的?沒有遲疑,玫藍拄著枴杖朝那一條新路走去,地不會期待有新的伴侶出現,她就只有自己,只有倚偎著自己……
帝沒有回頭,他被她的話給深深打擊。
你真的有這樣非逃不可的理由嗎?
她的聲音不斷地在他腦中深刻地迴響著。
有!他當然有!
可是--他為什麼無法出聲辯駁,喉嚨像塞了無數顆石頭,又澀、又緊、又干。
他轉過頭,狂亂的尋找她,可卻已不見她的身影,她走了?她去哪了?
他拄著枴杖走了幾步,旋又回過頭,瞪著碑上那一行字。
人永遠也不會得知,生命為他準備了些什麼?只能一天一天的過……
誰說人會不知道生命準備了什麼?他就知道!他很早就知道了!所以他也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未來,就是因為知道,他才選擇了抗拒!
是!他就是要抗拒他的命運!他絕對要!
他舉起枴杖,用力的朝那石碑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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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迷宮之會後,帝?夏爾像突然失去音訊一般,玫藍很少見到他,當然人都在克勞斯這裡,跑也跑不了,偶爾可以瞥見到他的身影,但他並沒有像之前會過來找地,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
看來--他已經放棄那個「搭檔」的想法,不會再纏著她。
這點讓她鬆了口氣,也有一股莫名的失落--這裡能說話的對象不多,雖然跟他講話有時會氣到爆,可當完全沒有時,卻又在意了起來。
人都是這樣吧--反反覆覆,弄得自己矛盾不已。
話說回來,她也更專心進行自己的復健大業,兩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妳的情況比想像中還好!」看完一些檢查數據後,喬伊斯醫生露出滿意的表情。
玫藍坐起身,表情平靜的將褲管拉下,在拉至膝蓋前,看到上面開刀的疤痕,先前都有搽些去疤的藥物,儘管疤已變得不明顯,但還是留有痕跡。
她注視了一會兒,才完全拉下褲管遮掩住。
「妳不開心嗎?」
「嗯?」她抬起頭接觸到喬伊斯關懷的表情,愕忡片刻後隨即露出微笑。「當然開心。」
喬伊斯醫生注視她一會兒,然後搖頭歎息。
「醫生?」
「唉!雖然妳臉上帶著笑,但就像一個只是帶著笑的洋娃娃,我感覺不到生命力。」
臉上笑容僵住。
「孩子,這裡不是表演舞台,如果妳不想笑就不要勉強,」喬伊斯醫生眼神溫柔的望著她。
臉上的笑慢慢褪去,別開臉望向遠方,安靜不語。
「身體復原了,可以再繼續跳舞,妳不覺得開心嗎?」得到的響應依舊是靜默。「還是--孩子,妳不想再跳舞了嗎?」
那一句孩子,有若母親呼喚一般,玫藍鼻子不禁一酸,這兩個月下來,喬伊斯醫生一直很親切也很用心的看護著她,協助她復健……
「孩子,是不是那次摔下舞台的經驗嚇壞了妳,使妳再也沒有勇氣站上舞台?」
她咬著下唇搖搖頭。「不是這樣的,我只是覺得--」深吸口氣。「我已經沒資格再跳舞了。」
「怎麼會呢?妳--」
「別問了!喬伊斯,我不想再說下去。」她站起身,急切的想離開這個有若母親的女人,再待下去,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地放聲大哭。
「妳放棄了那個傻念頭嗎?」
她一震。「什麼?」
喬伊斯醫生站起身將她按坐進椅子,表情嚴肅的看著她。「妳真以為我相信妳那套『夢遊」說嗎?」
她垂下頭,不敢直視醫生的臉。
「這兩個月我一直在觀察妳,我是不知道妳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會讓妳如此痛苦,甚至難過得放棄了求生的意志……妳願意跟我說妳的煩惱嗎?」
她搖頭。「別問!喬伊斯醫生,真的別逼我!」她痛苦地說道。「我真的無法談那些事!那會撕裂我!」
喬伊斯醫生歎口氣。「我不想這妳,但妳可以不要逼妳自己嗎?」
「……」
「藍,妳是個好孩子,有些傷我們可以幫妳治好,但有些傷還是得靠妳自己才治得好,不要放棄,好嗎?雖然會很痛,但一定撐得過……」
淚水從眸中滑落,她無法說出任何一個字,雖然很想大吼:沒用的!治不好的!有些事、有些人再也回不來了!
「妳是個聰明的孩子,雖然從心理復健的角度,我應該要竭力幫助妳走出來,但這幾個月來我發現--如果妳不想走,誰也拉不動妳,所以我只能等妳--等妳願意走出來的那一刻。」
無法相信,喬伊斯醫生居然已經如此看透地,她也知道自己已關了門,除非她願意,不然別人絕對是開不了,她亦清楚一旦開了,她可以海闊天空,可她不想,她還是只想待在那個天地裡,直到自己徹底崩潰、瘋狂。
「答應我一件事,如果妳又有想做『傻事』的念頭時,先告訴自己再等等,等過了一個星期,看有沒有再想起,如果沒有,那就忘了,好嗎?」
她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的閉上,她無法做出任何的承諾,硬要講出來,只顯得虛假得可憐。
喬伊斯醫生也不再逼她。「妳下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羅耶瑪麗會親自來接妳出院。」
下個星期就可離開了?她有點不敢置信,沉默了一會兒。「喬伊斯,我可以有個請求嗎?」
「什麼請求?」
「請讓我自己出院,等我準備好後我會回去朗克的。」
喬伊斯搖搖頭。「對不起,這件事我不能答應妳!學校也不會同意的,而且我評估過,如果妳回到朗克,或許可以重燃跳舞的意志。」
玫藍靜默下來,絕望升起。
她不能自由嗎?離開克勞斯後還是不能自由嗎?
這邊的復健費用有大半是朗克支出,他們願意繼續投資她,除了基於合約上的保障外,就是因為她還有可「利用」價值,可是……
她真的沒辦法再回去跳舞了。
垂下眼,不願讓喬伊斯看出她真正的感覺。「……我知道了,到時候我會再跟學校說的。」
喬伊斯點點頭。「如果妳真的沒有意願再跳舞,就把話說清楚,少了一些枷鎖,或許妳可以更想開一點。」
「嗯!」
作者:
teae
時間:
2020-1-6 00:42:03
第七章
要直接回朗克去?!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玫藍緊皺眉頭,不停地來回踱步,直到感覺有些吃不消才停下休息。
她不能回去!還不能回去!
腳可能已經好了,可她就是還不能跳舞!光是一想到要站上舞台,她全身就會發冷!
她永遠忘不了最後一次上台時的情況,那是她頭一回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上舞台、為什麼需要在那邊跳舞?
音樂響起,身體依著長久的訓練,本能的做出動作,知道在哪個音節該轉身,知道該在哪一個音符跳躍,精準做著每個動作,可整個人卻是空的。
當她被摔下的瞬間--若在平時,她一定會迅速地改變姿勢或者及時抓住舞伴,將傷害降到最小,可那時她心思已遠離,即使被摔下地,所有發生在眼前的事,有若光和影組成的畫面,飛快地閃過而已,連痛感都變得很遙遠。
過去--只要她站上舞台,她就會覺得自己擁有某種力量,一種可以控制這個舞台、觀眾……甚至是這個世界的力量,但是--就在那一天,她感覺到那個力量已離地遠去,舞台空間和觀眾所形成的迫力,排山倒海向她壓過來,讓地完全喘不過氧,甚至恐懼地想要逃走。
她重重閉上眼睛,一回想起那份恐懼,仍會教她心顫不已,怯懦地只想放聲大哭。
不能回朗克!
太清楚回到朗克後會碰到什麼事,菲力老師、艾亞老師一定會竭盡最大的力量讓地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舞台上,其它舞團團員相同學也一定會用最羨慕和嫉妒的目光審量她復健後的成果,光想到要面對那些夾雜著期待和衡量的目光,她真的受不住。
以她的自尊,絕不容許自己暴露出任何軟弱的那一面,就像她那時從台灣回到朗克時,她苦撐著,不讓自己顯露出任何痛苦。
舞蹈界就像金字塔一樣,只能拚命的往上爬,若稍一示弱,就會立刻被人擠下,要再爬上去,除非年齡、體力都許可……如今她只剩下舞蹈了,所以她絕對不能再失去。
但這種苦撐,就像強酸一般的不斷腐蝕她的精神和體力,婉宜跟辰揚給予她最大的掩飾,讓她的窘態不致暴露,卻同時也造成那場意外的根源,所以--一切都是自找的。
可此刻再度回去,除了要面對沒有婉宜、辰揚的局面外,她真的沒有足夠的力量再站上舞台,重拾第一,與其讓那些失望、幸災樂禍甚至是輕視的目光如利刃般的重傷她,她寧願選擇逃,直到有一天,她可以再去面對這些,或--沒有那一天的到來……
不管如何,她都必須要提前離開克勞斯,不能讓朗克的人接到她,可要離開又談何容易?這裡佔地廣大,圍牆高立,大門口有警衛看守著,雖然她可以大方的走出去,可若是沒人來接她,醫院也不會允許她獨自出院。
所以她該怎麼做才能離開?
飛越克勞斯!這幾個字突然飛快閃過腦海。
她猛地從床上站起。對了!她差點忘了,這裡還有一個人跟她有同樣的困境,也許帝?夏爾有辦法,畢竟他有他的「不得不」盡快離開克勞斯的理由,不是嗎?
她立刻起身,不再遲疑地拉開房門,大步的朝帝?夏爾的房間走去。
他跟她的房間在同一層,卻分屬不同棟,當她走到他的房間前,正要舉手敲門時,卻聽到裡面傳來他與女人的笑鬧聲,手不禁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該不該敲下去,打擾人家的好事……
她咬著下唇,原要轉身離開,可是一想到她的時間不多了,不能再浪費了,深吸口氣硬著頭皮敲了下去。
裡面的嘻笑聲暫停。「誰?」
「--黎玫藍。」
裡面安靜了下來,三十秒後,有人來打開門,玫藍認出那是按摩師可琳,之前她有為玫藍按摩過,因為年齡相近,兩人還有說有笑的,不過現在,她看著玫藍的表情卻有些臭臭的。
「呃!抱歉,打擾到你們的療程嗎?那我晚點再過來。」一說完,玫藍便轉身欲離。
「沒關係,妳進來吧!」可琳雖有不甘,但還是拉著玫藍進來,她知道玫藍是喬伊斯醫生很重視的患者,所以她也不敢輕待。
玫藍一進房間就傻眼了,裡面不是只有帝?夏爾一人,除了可琳外,另一名克勞斯的按摩師茱娜也在那裡,帝?夏爾就坐在房間中間的沙發上,身子微陷進沙發裡,兩手舒適地攤放在兩旁,未著任何長褲、光溜溜的雙腳就直直的擱在茱娜的大腿上,任由她揉捏。
帝現在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睡袍,小露出他精壯的胸瞠,這副打扮和姿態活像是個正坐在後宮裡讓美女侍奉的帝王,尤其可琳關上門後,立刻回到「崗位」,拉起帝的左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繼續被打斷的「工作」。
別的患者大多只有一各按摩師負責照料,而這人居然可以同時有兩個……
在她發現自己居然正面對著他兩腿中間,根本不敢細看他到底有沒有穿其它衣物,當下就想轉身走出去,遠離這詭異的情境。
「很久沒見了!」他懶洋洋的聲音勾住她的腳,但望著她的藍眸卻是和聲音相反的神情,銳利的來回審視。「妳看起來--很好,已經完全擺脫枴杖了?」
「……是,你呢?」她已經開始後悔來找他了。
「我也是,不過還需要多加照料,才會復原得更完全,妳們說是不是?」他露出迷人的微笑對兩個正努力「照料」他的女人說道。
「是呀!」
「怎麼?你還嫌我們照料不多呀!」
「哈哈!克勞斯的照顧真的是『無微不至』。」
聽著那曖昧意味十足的打情罵俏,玫藍忍著翻白眼的衝動,盡可能維持平靜地說道:「既然--你在忙,那我就不打擾了。」
「妳找我有事?」
「是!不過這事等你忙完,有空再談也可以。」話雖這麼說,但她告訴自己,打死她都不會再進這個房問。
「不用!現在就可以談。」帝?夏爾低聲跟可琳和茱娜談了起來,不到兩分鐘,這個房間就只剩他們兩個人。
帝?夏爾收回腳,坐正身子後才站起來。「想喝什麼?」
玫藍搖搖頭。「不用。」頓了一下。「抱歉,打斷你的復健,」話雖這麼說,可心中一點歉意都沒有,尤其可琳和茱娜離去前丟給她的厭惡表情,已經快讓她氣爆了。
她想接下來應該不會再有機會享受到可琳高超的按摩技巧,而這都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之故。
「說吧!妳找我有什麼事?難得妳會主動找我。」他打開一瓶礦泉水,仰頭喝了起來。
玫藍看到綱細的水絲從他嘴角溢出,然後目光不由自主跟著水絲沿著他的脖子滑進他的胸口,在發現自己居然盯著他的胸膛,一股熱氣立刻從體內竄出,讓她臉頓發熱,心跳失速,趕緊別過臉,一邊佯裝打量他房間內的擺設,一邊暗自祈禱方纔的失態沒有被他看出。
只是當她看著他的房間時,這才注意到這整個空間處處瀰漫他的氣息,方才有其它人在的時候還不易感覺出來,可現在只有她跟他,那份感覺立刻變得格外清晰--這裡是他--帝?夏爾的地盤。
在自己專屬的地盤中,帝顯得格外的自在、從容,不用枴杖支撐行走的他,行走的動作更加流暢、優雅,像極了那已完全康復的黑豹,隨時都可以躍起,一擊搏殺獵物。
她得握緊筆頭,才不致衝動地退開,儘管--好像已經來不及了,不行!她絕對不可因此退卻,她知道,只要在這男人面前示弱,她就會被生吞活剝的被他吞進腹中,一根骨頭都不剩。
旋上瓶蓋,見她還是沒說話,不覺好奇地看向她,只看到她一臉冷漠的站在他房間中央,下巴倨傲的仰起,用不耐的眼神瞪著他,這會令他忍不住想起「馴悍記」裡的凱瑟琳娜。
嘿!到底是誰來找誰的?
不過她站在他房間裡的模樣真是賞心悅目,他倚靠在壁櫃。「到底有什麼事?」他再問了一次。
「你還想要盡快地離開克勞斯嗎?」
「差不多了,我已經可以自己『走』出去。」他一派輕鬆自若地說道。
「什麼時候?」
「再過一個星期。」
跟她一樣!「你……原先的計劃就是這樣……離開嗎?」
「不然咧?」他沒有錯過她臉上閃過的失望。
「沒事……不好意思,算我多想了,對不起,打擾你了。」她真的是笨,居然會被「飛越克勞斯」這五個字所惑,早知當初應該要問得更清楚。
「妳想逃離克勞斯?不再想『走』出去,為什麼?」
「不關你的事。」她冷冷地說道。
在她轉身前。「妳如果想『逃』,我可以幫得上忙。」
她睜大眼。「你可以?」
「不過要先告訴我妳為什麼要『逃』?」
她看著他一會兒。「我不能被朗克的人帶回去。」她澀澀地說道。「我還不能回去那裡!」
他的手指輕撫下巴,藍眸若有所思的盯著她。「……怕回去面對『金字塔』的考驗?」
一箭中的,他懂!即使她沒說清楚,他也可以懂,不知道該感到慶幸還是無奈,這是走上舞道之人的宿命嗎?她在心中暗暗苦笑。
「對!找還不能回去面對,或者該說--」她深吸口氣。「我根本沒打算回去面對。」
「還是要做--『那件事』?」
「或許……」話一出口,她便察覺到內心深處早已對那個念頭產生動搖,可絕對不能在他的面前承認。
「好!我可以幫妳!我們可以一起神不知、鬼不覺的順利離開克勞斯。」
咦?她有些不敢置信,他竟然會那樣的爽快--
「但我有條件。」
她瞪著他,這人……深吸口氣。「什麼條件?」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他目光灼灼的凝著她,久到令她怒氣漸生,忍不住想撲上去將他的眼睛蒙住時,他才一字一句開口慢慢地說道:「我--要--妳--」
啪!清脆的巴掌聲從室內響起。
玫藍怒極,沒想到--居然有人能落井下石到這種程度,他的殘酷遠超過她的想像,是!他從未隱藏過對她的慾望,可沒想到他竟敢拿這個當條件。
帝的舌尖可以嘗到一種膩甜味正從嘴中泛開,他緩緩轉過頭,臉上表情和目光令玫藍一震。
在那一刻--玫藍察覺到,這個男人之前完全內斂住,沒有將他真實的那一面暴露出,尤其是他那充滿致命力量的那一面,她得費盡所有的心力才能讓自己不致打顫、感到害怕。
絕不能在他面前顯露任何恐懼!一旦露出就輸了,她握緊拳頭,讓怒氣盈貫全身當作盔甲,若他敢輕舉妄動,她絕對跟他拚命。
「我憑什麼得挨這一巴掌?」他一張口,就露出沾血的牙齒。
她愕了愣,她的手力有這麼大嗎?讓他受傷了?!……他活該!她甩去不必要的歉疚。「那是你應得的。」泠峻地說完後,仰起下巴轉身朝房門走出去。
現在她得離開,立刻離開!但她不讓自己露出匆促之意。
可才走兩步,她突然像小雞般的被人拎起來,下一秒她的世界翻轉過來,還來不及反抗,她已經被抬抱起來,然後感覺自己往後摔,就跟那一夜跳下克勞斯的剎那間一模一樣,恐懼的驚呼還來不及出口,背後已碰上軟墊,而氣還沒喘出,他整個人已經壓在她身上,徹底用體重牽制她。
在意識到他做了什麼,她的憤怒狂湧而上。「你混蛋!」她的手才一舉起,就立刻被他給擋住,他用一隻手臂便能輕易地堅住她兩隻手,另一隻手則蒙住她的嘴巴。
「妳可以繼續掙扎,若妳哪裡又斷了、又受傷,正好可以延長妳留在克勞斯的日子。」他野蠻地說道。
頭一回,玫藍感到如此無助,對自己先天體力的弱勢厭惡無比,但更恨將她逼至此的男人,她狠狠瞪著他,如果目光可以傷人,她必要讓他碎屍萬段。
帝完全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憤怒,尤其在她正用盡全身的力量想擺脫他的箝制時,他也得用同樣的力量反制,想制住她又不想弄傷她,幾乎要了他半條命,更別提她那柔軟芬芳的身子有多吸引人,他很快就發現自己起反應了,更糟的是她也發現了,她全身一僵。
若非她用輕鄙、厭惡有若在看強暴犯的目光瞪著他,只怕他已喪失理性,讓體內的獸性完全掌控。
他深吸口氣,咬牙切齒地說道:「如果妳不想讓我上,妳就乖乖的不要亂動。」
她雖依言照做,但眼中的憤恨未曾減少半分,看到她這模樣,實在又氣又無奈,他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為了發洩滿腔的怒氣,決意要逗逗她。
稍微移動了身軀,用絕對的體重和技巧的優勢,硬是將她一條腿撐開並側壓住,讓他的堅挺緊抵在她雙腿間的柔軟,她眼睛立刻大睜,充滿屈辱和驚惶瞪著他。
「妳再亂動,後果自負。」說出這話幾乎是用盡他最大的自制力,天才知道他多想往前衝撞,更加的抵緊她。
嗚咽聲從他掌下模糊傳出,猜也猜得出她是在罵他,在心中默念一到二十後,開口時才能以最冷靜的聲音說道:「我可以放開妳,讓妳可以說話--當然!妳可以大喊自己被強暴,叫人進來救妳,但是可琳跟茱娜都可以證明是妳主動來找我的,更別提外面還有監視器,雖於我有傷,但妳也難脫難堪,我是不在意,而妳若不在意也無所謂。」
她安靜下來,沒再吭聲。
「我雖然想要妳--但還不致卑鄙的拿這個做為幫助妳的條件,妳未免太輕看我--帝?夏爾了。」說到這,他的藍眸中燃起冰怒的火焰,直直射進她的眸中。
咦?他不是要……怒氣慢慢消褪,一感覺到摀在她嘴上的大手撤去後,立刻深深吸進好幾口氣,這才有辦法開口。
「是你自己說--」
「我話還沒說完,是妳自己解讀過度,至少我本來想說的是--我要妳--當我的搭檔。」
咦?搭檔?!這不是他早先就提過的?她睜大雙眼,難不成他還沒改變心意?
「本來我腦中並無任何其它雜念的,可是……多虧妳提醒,畢竟難得妳有求於我,我發現似乎可以開出更多的條件,例如--」他空出來的那隻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龐。「我可以這樣,或者--」下半身輕輕朝她撞了過去,悶吟和驚喘同時發出,前者出自他,後者出自她。
她忍不住啐罵道:「你別太過分了!我不會出賣自己的身體!」
「有何不可?」他偏首含住她的耳垂。「這世上沒有什麼不能出賣的,妳不覺得為了離開克勞斯,付出這點代價一點都不貴?反正--妳都不在意做『那件事』了,身體怎麼使用還很重要嗎?」噢!她好甜,令他愛不釋口。
感覺到自己的耳垂被輕咬住,卻又不會感到疼痛,而他的舌尖更不時輕觸她,這像惡魔的男人是逗弄女人的高手,他完全知道女人的敏感處在哪。臉頰已不覺染上兩朵紅暈,她的身軀本來就很敏感,偏此刻兩人幾乎完全胸對胸、腹對腹,他的堅挺有若燒熱的火忤緊靠著她,令她又氣又羞。
「若要我出賣我的身體,我寧願一頭撞死。」她氣嚷道,想別開臉,躲開他唇舌的騷擾。
「真的嗎?寶貝,妳可丟了一個挑戰給我了,我寧願誘惑妳,直到讓妳選擇寧願出賣身體給我,也不想一頭撞死。」帶著邪氣十足的表情說完後他偏頭攫住她的唇,狠狠地吻住她,當地氣得想咬斷他的舌頭時,他又敏捷地退開,而且另一隻手伸進她的衣服裡,玩弄她的乳房,同時下半身開始隔著內褲廝磨著她。
她倒抽冷氣,突然明白他想玩什麼把戲,他不會用強的,只會用最高超的性技巧讓她屈服!讓她心甘情願在身體上臣服於他!
喔不!她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她緊閉住雙眼,關閉所有的心門,讓身體完全僵硬得跟個木頭一樣,或許他最終會得逞,他可以徹底的洩慾,可那不會影響到她,絕不會!她會當被狗咬了一口,不算什麼!
帝很快就察覺到她的意圖,好倔的女人,不愧是他所選擇的人,她閉著眼,所以沒見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讚賞和情感。
感覺他的動作停下,她睜開眼,卻看到他表情嚴肅的凝視她,知道他不是笨蛋,明白她的打算,冷笑。「怎麼?不想再做下去了嗎?」
「這世上有人願意出賣自尊以求得權勢,也有人願意出賣愛情以得到財富,更有人願意出賣親情以得到榮耀,而妳--」他修長的手指從她的胸口抽出,細細描繪她臉上的五官。「曾為了擺脫痛苦而出賣自己的生命,可現在卻不願意出賣自己的身體以得到自由嗎?尤其妳還不見得會吃虧,甚至可以享受到歡愉,為什麼不要呢?」
她瞪著他,他的話真的很有說服力,惡魔跟人談到,大概就是這個德行吧!可他的話卻讓她突然很想哭,強烈的委屈心酸感不禁湧上,在她意識到前,淚水已經迸了出來。
看到她哭,帝的冷靜立刻不見,整個人慌亂起來。
「該死!」
鬆開壓制住她雙手的手,滑至她的肩胛處,另一隻手則緊緊環扣住她的腰腹,在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之際,一個翻身,然後坐起,連帶將她緊緊擁坐進懷中,讓兩人胸、腹、下半身依舊緊緊貼著,在她背後的手則把她的臉按置在他的肩頸間。
他到底想幹麼?被他弄得頭暈目眩不已,想掙開卻又被他熊抱住,已自由的兩隻手除了能搥到他的背,猛抓他的頭髮外,別無所用……
「我又不會真違反妳的意願強暴妳。」他澀澀地在她耳邊說道。
他的話讓她更氣更難過,這個大混蛋!想罵人的話一籮筐,一時間卻擠不出半個字來,淚水不爭氣地流著,身體則拚命地往外蠕動,不想被他安慰。
孰料,他突然低吼一聲,縮緊手臂,下半身倚著她猛烈抽動了幾下,嚇得她立刻抬起頭僵住不動,直到他再度停下。
「別……動!」他的聲音似乎是用擠出來的,整張臉埋進她的頸脖。「……妳若……不想被硬上,妳就忍耐一下。」
她眨眨淚眼,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身體高熱燙人,肌肉緊繃,有一觸即發之勢,從下半身緊貼處可以深刻地感受到他的緊張,她不是處女,豈會不知這意謂什麼?她依言定住不動,將啜泣吞下,連呼吸都是輕輕的,知道再撩撥他,情況可能會更一發不可收拾。
靜下心來想,若他真想對她做什麼,以現在這種狀況她根本抵擋不了。
撇開過去跟幾個男舞者肢體接觸外,這樣緊密的相貼近,他是除了「他」以外的第二個男人。
雖不想承認,但帝是一個擁有極強烈男性魅力的男人卻是不爭的事實,她能夠明白可琳和茱娜為何會在下班後還勤勞地跑進來「伺候」這個男人,這是兩性間出於本能的性吸引力,擋都擋不住的。
坦白說她也很喜歡做愛,甚至樂在其中,但喜歡的原因不只是因為可以享受到性帶給身體的歡愉,而是因為可以跟自己心愛的男人完全的水乳交融,只要在「他」的懷中,充分感覺到自己是被嬌寵、疼惜的,一起共赴歡愉的天堂之後,還能親密地擁抱在一起,分享溫柔的餘韻和甜言蜜語,那不只是肉體的結合,還有精神上的,是真正的做「愛」……
初跟「他」分手時,她也曾經想放縱自己和其它男人發生關係,想徹底實踐「他」的幻想和指責,偏偏只要陌生的男人觸碰到她,意圖一親芳澤時,她便會感到噁心想吐,想也不想的就逃開。
從那一刻開始,她知道那樣做無濟於事,即使身為舞者的她對身體的態度是開放的,但天生對感情的潔癖,使地不願意讓沒有情感的男人進入自己的身體……她不適合隨便的性關係,遂逼自己把對性的感覺關上,女人畢竟跟男人是不一樣的,只要關掉內燃器,就可以成功地封起來。
只是現在--被他緊緊抱著,有若被嵌進他體內,突然發現,雖然不想跟他發生性關,但……也不會特別排斥了,對這項發現,不禁令她感到不安起來。
為什麼?是因為他男性魅力太強烈,還是……
就在她為自己的改變感到困惑時,他突然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地移開他的身體,把她放至旁邊。
她注意到他的勃起尚未消退,可從他臉上的表情,顯示他已經恢復自制,睜開眼睛時,藍眸冷靜許多。
「我不會為剛才所發生的事道歉。」帝不改傲慢地說道。
她也不指望,抹去臉上懦弱的痕跡,飛快地轉過身子下床,盡可能遠離那個危險地帶。
「怎樣?妳到底答不答應?」
她手握在門把,「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搭檔?」
帝倚在床頭,看著前方,「一個夥伴,一個可以在這段時間陪著我的夥伴。」
她靜默了一會兒,然後轉過身子定定凝視他。「你要這個夥伴做什麼?」
帝緩緩地回頭看向她。「如果出賣某樣東西就可以得到想要的,那我寧願出賣驕傲和自尊,以換來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麼?」
「一段不需要虛假、應酬、競爭的人際關係。」
她窒了窒,沒想到他要的竟是這個,突然間她發現自己開始懂得這個驕傲如帝王的男人了。
「可以嗎?」
她注視他一會兒,然後歎口氣點點頭。「可以,我答應你!」
三天後,黎玫藍突然從克勞斯復健醫院消失,可是不只地一人不見,帝?夏爾也同時失蹤,整個復健醫院亂成一團,調出監視錄像帶,卻完全查不出蛛絲馬跡,再仔細檢查一遍,才發現監視器已被人動過手腳……兩人同時失蹤,有鑒於先前「跳樓」的經驗,想來這不是突發事件,而是早有預謀。
只是--他們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離開克勞斯呢?這是令所有人百思不解的地方。
喬伊斯醫生站在窗戶看著迷宮,暗暗歎息。
希望這兩個出色的孩子別做出什麼傻事!
作者:
teae
時間:
2020-1-6 00:42:20
第八章
萊茵的本意是「純淨」,萊茵河即意謂著是純淨之河。
玫藍站在船邊,凝望著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如果人沈浸在此,會不會也跟著純淨,回復一切的初始純真呢?
她抬起頭,閉上眼睛,感受暖陽清風拂面的快感。
到現在為止,也不知道是不是船晃動之故,她仍有種飄飄然、不踏實之感,很難相信現在她的人已不在克勞斯,而是在一艘從麥茲出發,目的地是科隆,行駛在萊茵河的游輪上面。
而此刻能置身在這,應該說--「飛越克勞斯」的計劃完全成功,她是真正的自由了。
當然這都得拜另一個「搭檔」所賜。
「妳覺得死在萊茵河裡會比較唯美、浪漫嗎?」帝走到她的身邊望著河岸兩旁的美景說道。
她想了想。「聽起來不錯……」
「只是?」愈來愈清楚這個東方女孩的思考模式,未說的比說出口的還多。
「讓自己污穢的身軀污濁、驚動了這條美麗純淨的河,總覺得是種罪惡、玷污。」她悠然歎道。
帝有些錯愕,隨即仰首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
「聽過羅蕾萊之歌吧?」
她點點頭。「這是萊茵河上很有各的傳說。」在萊芮河谷地有個突出的礁巖,傳說很久以前那邊有個女妖,會在岩石上對往來行船的水手唱歌,讓他們迷失心神,把船開撞上暗礁,船沈人亡。
「所以這條河並沒有妳想像的高潔、不可侵犯。」他略帶譏諷地說道:「何況人的身子再怎麼髒,也髒不過這些游輪駛過流下的污油,裡面的魚吃了人們的身體沒事,這些油污才真正弄髒了這條河。」
她凝視他,愈跟他相處,便會見到他許多的面貌,時而憤世嫉俗,時而溫柔體貼,時而霸道專制,時而謙和有禮,這種難以捉摸的性子,令她與他在一起時,格外感到提心吊膽,儘管已刻意保持冷漠、保持距離,無論他做什麼,她盡可能無動於衷,但若說沒受到影響,那絕對是騙人的。
透過這次「飛越克勞斯」計劃,親眼見識到他的能耐,令她大為折服,首先發現他對監視器很有一手,像電影中看到的間諜一樣,能輕而易舉的操控。此外更讓地見識到他平常流連在克勞斯美女按摩師中的收穫,他竟然請她們幫他弄來一台可以無線上網的筆記型計算機,而帝在這段時間利用網絡做好許多聯絡工作,包括在「逃跑」的那一夜先叫車子在外面候著,接著利用夜黑風高的夜晚,兩人偷偷溜出去。
看到圍牆時,她才明白為什麼需要兩個人一起搭檔離開。因為那牆真的很高,周圍完全沒有可踏腳之物,牆面光禿平滑,無法徒手攀爬,非要有人在底下做墊腳石,讓另外一個人爬上去,而且還要極為小心、靈巧,晃得碰到紅外線警報器,然後利用一些小道具暫時地解除紅外線的功能,當然那些小工具,全都靠網絡訂購,再「麻煩」那些美麗按摩師將東西偷渡進來,因為她們以為那些都是情趣商品……
很戲劇性的計劃,但他們成功了!
不過也一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到另一個問題,當初兩人協議合作,帝希望雙方能保持一段沒有欺瞞、完全誠實、沒有競爭的關係,她答應了,因為既要做合作夥伴,就不可以有所隱瞞,只是他們卻沒說這樣的情況需要持續多久?是離開克勞斯就可以結束這段關係,還是要再等一段時間呢?
接下來--他們是要繼續作伴?還是可以……分道揚鑣呢?
正打算開口詢問時--
「對了!我們身上沒有多少錢,可現在我不方便提錢,免得暴露行蹤。」他看看口袋。「如果知道妳不是很想要沈眠在萊茵河底,我就不會把錢花在坐船上面。
說真的,萊茵河很長,到哪一段跳都可以,但是若沒死在萊茵河最美的地段,會有些可惜。
錢……她眨了眨眼,一個字,清楚的讓她意識到另一項殘酷的現實。
老天!她還真忽略了錢這檔事,一心只想著離開克勞斯可以做想做的事,可萬萬沒想到出來後,會碰到另外一個現實問題。
沒錢……能做什麼?瞪著底下的萊茵河,難不成真要跳下去以求一了百了?!
捫心自問,現在還真沒有那樣的念頭,至少--換個地方吧!
可存在這個世界愈久,錢的問題也愈發重要,忽視不得的。
從克勞斯出來後,無論搭車、坐船,她坐得很理所當然,壓根兒都沒想到付錢的問題,他都已經先付款,反正他說一切都交給他,而她也就沒過問……
對自己的粗心有些愕然,她--總是這樣嗎?習慣讓人為她處理好一切事,有時地會道謝,但留在心中的--又有多少真正、發自內心的感激之情?她咬緊牙關,羞愧感油然而生。
「抱歉,我一直沒注意到這點,因為在克勞斯一切費用都由朗克負責,而我自己的錢也在法國銀行裡……」她不清楚這裡可不可以跨行領錢,但如果她不回朗克,朗克一定會向她討回復健費用,再加上違約金,那絕對不是一筆小數目,將會帶來不少負擔。
他咧咧嘴。「現在說這個也無濟於事,還是妳改變主意,要直接跳下去?」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不!我寧願選擇餓死,可以嗎?」沒好氣地說道。
他睜大眼。「不要吧!我還是寧願吃飽喝足後,再撲通跳下去給魚當食物,然後那些魚再被抓起來給人吃……」
兩人像牛般互相瞪視,為自己的堅持護航,氣氛變得極為緊繃,大有一觸即發之勢,突然從萊茵河畔的某座建築物裡傳來悅耳的鐘聲,兩人不約而同抬起頭望向發聲處,當視線再度交集,那條繃緊的線突然斷掉,兩人嘴角開始揚起,噗笑聲一出後,情況立刻一發不可收拾。
劇烈的爆笑聲,再加上兩人外表是極為出色的東方人,立刻引來不少人的注目,好奇的觀望。
兩人是何等的敏銳?!在感覺到有人在關注時,多年在舞台上培養的本能立刻被喚起。
帝靈光一閃。「我有個賺錢方法!」
看到他的眼神,她立刻猜出他的想法。「街頭賣藝?」
他微微一笑。「要嗎?」
她有些遲疑,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在眾人面前跳舞,可這裡不是黑膠舞台地板、沒有刺目灼熱的燈光,也沒有數千個觀眾,沒有那種空間壓力感,反倒萊茵河上的青山綠水,讓她整個人都放鬆下來,聳聳肩。「有何不可?賣什麼?」老早就玩過街頭賣藝,對她是小事一椿,重溫舊夢。
「借一下!」他突然伸手解開她繫在脖子上的絲巾,他的動作令她嚇了一跳,不過他並沒有碰到她的肌膚,而且很快就完成,她一邊伸手觸摸光溜溜的脖子,一邊看他動作靈巧的將絲巾弄成鳥窩狀,然後放到地上,再取出幾個硬幣放進裡面壓著。
「我想從芭蕾扶桿基本暖身動作賣起。」他手扶著船欄杆,同她面對面站立著。
扶桿動作……她有些遲疑,從復健完成後,地並沒有做過任何跟舞蹈有關的動作,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做……
「忘了嗎?」他灼灼的藍眸散發著挑戰之火。
太侮辱人了!對一個舞者而言,怎會忘掉最根本的基礎動作?!揚起下巴。「沒有!」不再遲疑,學著他把手擱在船欄杆上。
接下來,兩人各退一步拉開距離,確定他們的手和腳不會互相打結,在一個眼神交會後,他們開始動作。
即使只是做著基本扶桿暖身動作,但因為兩人面對面站著,有若照鏡子一般,所以各自從不同的方向做起。
若在平時,會有音樂節拍,讓他們可以跟著做,若沒有音樂,也會有人拍打竹棍之類的東西,讓他們有所依循,但--現在什麼都沒有,只有人聲、風聲、水拍打船舶聲,以及偶爾從船艙內傳出的小提琴樂聲。
現在,他們完全只能透過雙方的眼神以及呼吸來控制他們身體動作的節奏。
這確確實實是一個挑戰,對從未做過如此配合的兩人而言,要做成像鏡子一般的效果,絕對是高難度,可面對這樣的挑戰,誰也不想退縮。
踮腳、挺身、舉手、抬腿--
兩人身高有差異,卻不會影響方向和角度,甚至因為身高的差異,形成另一種平行視差美學效果,更別提當這兩人開始舞動時,舉手投足間就會散發出一股無形的魔力,吸引了愈來愈多的人圍觀,原本倚在船邊觀看沿岸美麗城堡的人,視線也被他們兩個人抓住。
當他們轉身背對著時,也可以分毫不差的做出相同的動作,在場沒有人會相信,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做這樣的配合。
若非遊船上的船長出來打斷,中止他們「演出」,在場的人只怕會完整見識到兩位世界一流的舞者所做出完整、精準的芭蕾扶桿動作。
所以當船長出面時,圍觀的眾人都忍不住發出歎息聲,儘管他們被打斷,仍舊不慌不忙,趁一個回轉做出最完美的收勢後,優雅從容的向眾人答禮,此舉立刻得到熱烈的掌聲,甚至有人投下歐元至用玫藍絲巾做成的「集資」盒。
當他們抬起頭時,圍觀者中有人認出帝。「咦!他不是那個……帝?夏爾嗎?那個古典芭蕾舞王子?!」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不少嗡嗡聲,對於有看古典芭蕾舞的人這個名字絕不陌生,但對於不看的人而言,這個名字就只是一個名字。
「帝?夏爾?不會吧!他怎麼會在這裡呢?」
對於自己被認出,帝眸底只閃過一絲懊惱後便恢復正常,完全不動聲色,此外船長也哇啦哇啦開口指責他們未經允許便在這裡做表演,嚷嚷說這是錯誤的行為!
這船是船長的,他們未經同意便突然在上面「賣藝」的確是理虧,侵犯到「合法」申請在船上賣藝的其它人權益,可船長嗓門太大,且語氣極不客氣,言詞間甚至帶有污辱、輕蔑東方民族的相關言論,讓人不快。
帝揚起劍眉。「我們有在演出嗎?我們只是在這裡做舞蹈練習,你這裡又沒有貼出公告禁止。」流利、道地的德語一出口,立刻讓船長愕然的張大嘴巴。
帝雖用不疾不徐的語氣說道,但他的表情跟態度活脫像個國王,傲慢又犀利,玫藍得費盡心力才沒有爆笑出來,拚命地板著臉孔,同樣用最冷淡的表情回看船長,雖然她想--再這樣下去,沒多久船長就會叫他的船員把他們丟進萊茵河裡。
船長不甘心他的權威被挑戰和指責,果不其然,立刻下令要船員靠岸,叫他們兩人立刻「滾」下船。
帝沈下臉。「那你把我們的船票錢退回給我們!」
船長拿起地上的絲巾「盒」,連同裡面的錢,一把丟給他們。「你們已經賺回了!」
帝瞇細了眼,接過絲巾一抖,讓那些紙鈔和銅板落下,清脆的響聲在靜寂的船板上格外清晰。
「我們的船票錢。」帝毫不退讓地堅持道,同時撂下警告,船長違法將乘客趕下船,所把的罪不會太小,德國是個重法治的國家,船長若經乘客投訴查證屬實,船長有可能因此被吊銷航行執照,當然船長立刻與他激辯起來,但帝堅持他們只是「單純」地在這邊「練舞」,最後船長屈服,掏出錢給他們,停在一個碼頭前,將她們趕下後,很快地把船開走。
玫藍一邊目送船離開,一邊開口說道:「退票款有比我們賺到的錢多嗎?」為了堅持他們只是「練舞」,所以他們並沒有彎身去撿拾那些掉落在船板上的錢。
「不知道,但至少拿回原來屬於我們的,來!轉過來!」
這人很堅持「原來」呀?!她依言轉過身子,他把絲巾圍在她的脖子上,並且打出了一個漂亮的領結。「妳的基本動作做得比我想像的好。」
唔!這是拐彎抹角的稱讚她嗎?
「那是基本功,不是嗎?」他的動作很親密,可她不願多想這動作後面是否有其它的意涵?因為他的目光平穩,手也沒有接觸到她,弄完之後,手就離開了……
目光乘機打量四周。
這裡是一個小碼頭,除了他們之外,完全沒見到其它的人,小碼頭只有一條通道,直直通往半山腰上一座城堡,她不禁皺眉,那城堡看起來有些破敗,會有遊客去那邊玩嗎?
「這裡是哪裡?你知道嗎?」
帝回頭看了看,聳聳肩。「萊茵河的兩岸最多的就是城堡,我也認不出這裡是哪,不過上去後自然就會知道。」他輕鬆自若地說道。
「對了!妳的腳有沒有事?」
「沒有,你呢?」
「我也沒有。」
他們剛剛動作並不激烈,但是以測試出他們的腳目前可以做到的動作,但做到是一回事,能做多久、難度可以到多高,又是另外一回事,目前尚不急著做測試。
玫藍凝著他一會兒,意識到她的視線,他望向她。「怎麼了?」
她搖搖頭。「沒什麼!」不知怎地,就是無法坦承說出方才與他共同表演的感覺比想像中還要……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特別感覺,是跟其它人搭檔跳舞時所沒有的,她可以感覺到隱藏在體內的舞蹈細胞再度躍動了起來,使她很想再與他共舞一次……但這樣的話無法說出口,輕吸口氣,抓住那份渴望,越過他。「走吧!」
這回輪到他凝視她的身影,目光也變得深沈,然後在她轉過頭時又恢復如常。
「你為什麼杵在那裡?」
「沒什麼!」他以地方纔的語氣和聲調回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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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們走到山腰時,立刻明白船長為什麼會將他倆放在這個地方。
城堡前面立了一個公告--「城堡主人因破產正在法院打官司,暫時關閉!」
非常簡潔扼要,完全符合德國人一板一眼的個性。
城堡大門被一圈又一圈厚重的鐵鏈鎖著,完全不見任何管理人員,而從破敗的程度看來,應該已閒置了一段時間。
「不知堡主這場官司的結果究竟如何?這城堡的所有權是否還可以屬於原來的主人呢?」玫藍凝視公告喃喃地說道。
「就算不屬於他也不用太驚訝,數世紀以來,這座城堡不知易主多少次了,不差這一回。」帝淡淡地說道,他往上走到一處更可看清週遭環境的地方,看了之後忍不住發出咒罵,轉身狠狠瞪向萊茵河上只剩一條白影的游輪。
這惡劣的船長竟敢這樣整他們!他決定絕不放過那傢伙,敢這樣惹帝?夏爾。
她跟著上去看,有點驚艷,放眼望去一整個山坡皆是葡萄園,綠油油的,行列整齊,看起來極為賞心悅目,但現實很快襲來,若想離開這個地方回到人群中,穿越過這些葡萄園的工程不小。
帝轉向她。「妳接下來想怎麼做?往哪個方向去?」一手指著萊茵河,一手指著綿延的葡萄園帶,在那盡頭處有幾座尖塔般的紅色屋頂,意謂著在那有住家,或者有個小鎮也說不定。
回到萊茵河邊只需要十分鐘,走到那個小鎮,應該需要四十分鐘--若依正常速度計算。
「就去那裡!」她望向葡萄園的方向。
「那走嘍!」他沒有再鼓吹她走向萊茵河,到這地步,兩人都已心照不宣,「那件事」並不急著完成。
「嗯!」
穿過一條由石板鋪成的路住下走,便到達了葡萄園的邊緣,葡萄尚未完全成熟,一串串青油油的垂掛在架起的支架上,看起來極為可愛,引人想要摘下,放至嘴邊一顆顆品嚐。這裡的葡萄都是要用來釀酒的,萊茵河的葡萄酒在世界名聲極為響亮,到萊茵河一遊,豈可不品嚐地特產葡萄酒?
葡萄園小徑不寬,一個人走還好,若兩人並行就嫌擠了,所以他們一前一後的走著,中間隔了兩大步。
這條路很長,玫藍走在帝的後方,在這個位置,她可以充分欣賞到他走路的姿勢,沒有枴杖礙事後,他的走路姿態更加優雅、充滿了律動美,而且他跨出的腳步是那樣的大……他真的很像一隻動作敏捷的黑豹。
腦海閃過他方才說過的話,她從沒問過為何他會怕有人追蹤他,他是在躲誰嗎?他「逃離」克勞斯的真正理由是什麼?可以她的個性,她是不會主動探問,除非他自己說。
可知道他愈多事,她總會有種莫名的慌亂感。
為了保持體力,誰也沒開口,安靜地往前走。
此刻已近中午,日頭高掛,玫藍仰起頭,天空一片藍,不見雲影,暖空氣中浮動著混在泥土中的有機物及葡萄果香,走在其間,不覺讓人感到有些昏沈,且不知怎地,她覺得陽光愈來愈刺眼。
從昨天用過晚餐到現在,因為忙著「逃亡」,並未停不再進食,過去有時候因為要演出,會餓著肚子,等演出完畢後再進食,所以對「耐餓」這件事已駕輕就熟了,不過葡萄的香味強化了那份飢餓感,不舒服的感覺愈來愈強烈,不自覺地腳步也愈走愈慢,待帝發現她沒跟上來時,轉過頭一看,她已落後好大一段。
他停下等她趕上來,她走得很慢,而且……忍不住蹙眉,她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甫走近。「妳沒事吧?」
她搖搖頭,可臉上的神色卻不是這麼一回事,伸手觸摸她的臉龐,被陽光曬得有些熱紅,而且幹幹的。沒有流汗?
「妳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我們快走吧!」她往前繼續走,走沒幾步整個人便朝前面撲了下去,在她完全落地前,他扶住了她。
「黎玫藍!」看她虛弱偎在他懷裡,那渙散失神的模樣八成是中暑了。
「我……」她的意識變得很模糊,眼中只看到那藍得不像話的天空。
好熟悉的顏色呀!她曾見過這樣的顏色,甚至還在這種藍色的天空下遇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呢!
她眼睛半瞇著,在完全失去意識前,感到有人俯向她並喚著她的名,因為背著光所以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他身上有種熟悉的氣息……
是他嗎?!她昏昏沉沉地想道,這樣的藍帶她回到了過去。
「皓……」她忍不住喚出一直鎖在心底的那個名字,「是你嗎?你終於來找我了嗎?我好想你、好想你,你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感覺到無比的安心,放鬆地讓黑暗帶走了她,因為她知道,皓一定會守護她的……
帝抱著黎玫藍蹲在地上有好一會兒都不能動彈,他一臉震愕的看著懷中的女子,從沒聽過她用如此嬌柔、欣喜的語氣和聲音說話,但同時也清楚知道,那話是說給另一個男人聽的。
一個叫「皓」的男人。
說不出此刻充斥在心中那種強烈鬱悶從何而來,但此刻當務之急,是將已昏迷的她送至一個可安心休養的地方。在抱起她之前,他緊緊將她抱進懷中,力量之大,彷彿可以將她纖柔的身軀給深深嵌進他的身體,然後才放開,將她安置在背上,站起--不顧自己剛痊癒的膝蓋是否可以承受額外的重量,繼續一步步地往前走,朝那不知需要走多久才能到達的盡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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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來找她了!終於來找她了!
她好開心啊!不過怎麼一眨眼,就沒看到他了,他人去哪了呢?
哦!他一定是躲起來了,想要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哎呀!真是太孩子氣了,都這麼大的人,怎麼還那樣調皮?
皓!皓!你在哪?你不要躲!讓我看看你!讓我抱抱你!這一次會緊緊的,再也不要把你放開!
我跟你說,除了你,我誰也不要,這世上我最愛的人就是你!比爸爸媽媽都還愛!真的真的!我沒騙你!
你不要放開我!我是屬於你的,這輩子我只屬於你的!你要相信我!無時無刻我都是這樣告訴自己,都是這樣發誓著。
皓!皓!你出來!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皓!你不要再躲我了!我找不到你!我好累了!你不要再讓我找了,好不好?
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在我的身邊!只要你繼續陪著我、守著我,好不好?
……你到底在哪裡?
你在哪?皓!快出來!你再不出來,我會哭!我會像孩子一般的嚎啕大哭,我會把淚哭干,哭到血盡,哭到眼瞎……不要這樣試探我!你快出來!你不可以懷疑我的心,是你的!心一直是你的!從沒變過呀!你看不出來嗎……我的心已快被你扯碎了!
……你要我證明嗎?你一定要我證明嗎?是不是要把心拿出來,你才看得到?是不是?是不是?
皓!你出個聲呀!你說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會相信我?你出來!你把話說清楚!你再不出來,我、我死給你看!
我說真的!我不怕死!我說到會做到的……皓!你真的要這樣逼我嗎?你非得要這樣傷我嗎?……好!你要我證明!那我就證明給你看!
……
「黎玫藍……」一種幾近歎息的聲音從這方傳了過來。
她大喜,皓終於肯現身了嗎?皓!她朝聲音奔過去,朝那唯一的光奔過去!愈接近那光,就會可以看到光中有個人影在閃動,想也不想的就奔過去緊緊抱住,再也不放手了,熟悉的體溫,結實的身軀,是他!真的是他!
皓!皓!我的皓!
「我不是!」
什麼?
「我不是妳的皓!我是帝?夏爾。」低沈的宣告,深沈地敲進她的耳膜,鑽破她充滿喜悅的意識。
他在說什麼?有些不解的,她仰起頭,眨眼再眨眼,想看清她抱著的男人是誰?光漸漸褪去,面貌顯露出來。
眼前的男人不是那張溫文俊秀的臉龐,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有如刀刻般的深刻五官,凝著她的眼眸不是黑色,而是藍色的……
「那個小姐沒事吧?」有一些聲音從他們的週遭發出,茫然隨聲望過去,幾個陌生人舉著手電筒正照耀著他們。
「沒事了!她清醒過來了。」她頭上的聲音清楚、有力的說道。
醒……
在說什麼啊?她一直是醒的呀……她身軀不覺開始顫抖,不!別告訴她這只是夢,皓在這的,在這的……「我……」只說了一個字,聲音就抖得無法再完成一個字句。
帝在她完全虛軟前,攔腰抱起了她,俯望她的面容是平靜的。「『夢遊』小姐,妳這回真的夢遊了。」
夢遊……她不禁用力揪緊他胸前的衣服。
「抱歉!打擾大家了,趕快回去休息。」帝一邊向眾人示意,一邊抱著她往回走
葡萄香味陣陣傳來,她發現自己還是身在葡萄園中,不過天已暗,沒有太陽、沒有藍天……
一種超越現實的感覺籠罩住她,讓她無法有所反應。
似夢非夢?
他把她抱進屋中,進去後有著一頭耀眼金色頭髮的中年婦女迎著他們。「找回來了嗎?沒受傷吧!」那女人嗓門很大,帶著某種鄉音的德語,幾乎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但能感覺到其中的關切。
「沒事!羅莎、梅特,謝謝你們,給你們帶來麻煩,接下來交給我處理就可以。」帝穩穩地說道。
他將她安置在一張木椅上,然後起身離開,再度回來時,手上端了一盆熱水,放在她面前。「妳可以自己來嗎?」帝輕聲問道。
她沒有反應,依舊張大眼睛,一臉茫然看著前方,帝望著她,然後苦笑,知道接下來做的事,影響他的程度遠過於她的。
在她面前蹲下,扭干了毛巾,先為她擦拭臉、手,將指間夾帶一些枝葉的痕跡清掉,然後再將地那沾滿泥土的裸足放進水盆中,他一邊清洗她的腳,一邊觀察著,她的腳並不美,就像其它舞者一樣,包括他--腳底和指間都長了厚厚一層繭,這是舞者為舞蹈所奉獻的心力勳疤,他細細的洗著,不讓任何的塵泥附著其上。
熱水透過腳底的神經傳輸,鬆脫了她的失神,緩和了她的輕顫。
她凝住跪在地面一剛的男人,認清了事實,這人不是皓!皓不會在這,皓只會留在台灣,因為--他已結婚,他已經有他自己的家……
心好痛、好痛,明明心已碎,為什麼還會感到疼痛呢?應該不要有感覺的,可眼前男人的溫柔舉止卻也同時讓她感覺到了。
水髒了,帝抬起她的腳,端起水盆出去,一會兒又端著一盆乾淨的水進來,再一次為地清洗著雙足,直到完全乾淨了,用毛巾擦乾了她的腳,然後彎身將她抱起,放回床上。
某種意念閃過,這種有若僕人侍奉的動作,他不該做的。
她凝著他的臉,他表情看似平靜,但眼底有著一抹掩不去的憂慮,是在擔心她嗎?「這裡是哪?」她輕聲問道。
他拍打著枕頭讓她半坐著。「妳中暑暈過去,我把妳帶到葡萄園主的屋子求援,我先讓妳休息,因為妳一直沒醒過來,我覺得不妥,便向主人借車出去買藥,跑了幾個地方才買到,回來時天色已晚,卻發現妳不在,因為妳的東西都還在,所以我不認為妳會先離開,就請大家幫忙找,結果發現--妳夢遊了,在葡萄園裡漫無目的行走著。」想到她方纔的模樣,依舊很嚇人,怎麼叫都不理,令他又驚又急。
聽完他的話後,低頭一看,她身上已被換穿了一套陌生的白袍睡衣。「這衣服是女主人羅莎的,她為妳換上的。」若非這襲白睡衣,他們還不容易找到她,在黑暗中,她有若一抹白色幽魂,有那麼一瞬間,他驚恐地以為就此再也抓不住她了。
「噢!」她垂下眼,片刻。「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她輕聲低語道。
「不用說這些。」他頓了一下。「我們現在還是夥伴,不是嗎?我有買藥回來,先吃些東西再吃藥。」他將盤子端了過來,上面盛了幾份三明治和一杯新鮮葡萄汁。
低聲道謝,接過後慢慢吃了起來,只是吃到一半,淚水再也抑不住的流出來。
不知告訴過自己多少次,不可以再哭了!不能再哭了!可沒用呀!
他凝著她。「那個叫『皓』的……就是傷妳最深的人嗎?」
那個名字在瞬間撞開了她僅餘的心防,一直鎖著的淚閘再也關不住。
夢中最深切的期待,清醒後現實的失落,天堂地獄般的來回,讓她再也承受不住,數個月拚命遺忘和忍住的東西全都湧上,她哭!用力的哭,巴不得將所有的心酸給哭干。
帝沉默的望著她,原本伸出去想安慰她的手因猶疑而僵持在空中,生平頭一回,他手足無措的立在女人的身邊。
直到她哭累了,再度昏睡過去,他扶她躺好,拿出濕毛巾為她擦臉,只是她在夢中仍舊沒有停止哭泣,他則不斷輕柔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作者:
teae
時間:
2020-1-6 00:42:40
第九章
「啊!你們也來了!好久都沒見到了!」
「是呀!」
「哇!你孩子都這麼大了,也可以一起來幫忙?」
「是啊!」
葡萄園內類似這樣的熱情招呼此起彼落。
這座葡萄園莊叫維因莊,以出產米勒-圖爾高葡萄品種為主,他們除了自行釀酒外也有開放民宿。
經營農莊的是一對中年夫妻,男主人叫梅特,女主人則叫羅莎,兩人個性非常豪爽好客,和一般較拘謹、守禮的德國人相比,他們比較熱情,當陌生的帝帶著已昏過去的玫藍上門求助時,不僅沒有拒絕,還熱心提供協助,之後知道帝和玫藍身上金錢不多,葡萄園正值采收季,即將采收快成熟葡萄,所以夫妻兩人請他們留下來打工協助采收,他們願意提供食宿及些許金錢,兩人欣然接受,於是他們有了一棟擁有兩房一廳的獨立小木屋。
采收的工作是從下午開始進行,全部都是靠人工,有些葡萄會因釀酒的種類不同而有所區分,有的是要一顆顆的採摘,有的則是一串串的剪接下來,前者需要經驗資深者才有辦法做得又好又快,且做出正確的擇選,後者則較簡單,只不過如何剪得快,又不會被汁液噴得滿身,或是將一串葡萄弄得零零落落,也是需要功夫,好在帝與玫藍兩人都屬手腳靈活型,學習能力佳,讓主人很滿意他們的表現。
玫藍將一串葡萄放進已滿出的簍子後,才慢慢抬起送到定點的運輸箱上,剛開始有點害怕這樣做會影響到膝蓋,但一直沒感到任何的不適,也就漸漸的不擔心了。
只是很久沒有這樣勞動了,汗水都已沾濕了衣襟,像極了每次舞完後的大汗淋漓。
走到旁邊樹下坐下來休息,摘下帽子,一低頭,額上的汗水便滴入土裡,望著那痕跡好一會兒,日頭不小,土很快就干了,她則打開水瓶仰頭飲下,然後目光落在另一個仍在努力填滿簍子的身影。
兩天前,兩人關係即變得很微妙,當從他口中吐出皓的名字時,她明白他已知道了--顯然當她無意識時所做出的事、吐露出的話遠超過她能想像,而那令她感到羞傀、不自在,她一直不想讓他知道她太多的事,就像她不想知道他的,可現在她在他的面前彷彿成了個透明人,在這個男人面前無所遁形,太危險了!
他並沒有繼續探問地,這點令她感激,或許他出於尊重隱私,但同樣讓她難以釋懷,總覺得有個莫名的梗杵在兩人之間,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知怎地,離開克勞斯後,她反而愈來愈脆弱,守住過往的記憶之牆,有岌岌可危傾倒之勢。
冷不防帝抬頭看向她這裡,兩人視線硬生生相觸,再一次--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他不讓,她亦不知如何避,最後只能直逼進對方的靈魂裡,希望對方主動退讓,放棄這份僵持。
但逼進對方的靈魂是件多冒險的事--尤其進去了,不見得能全身而退。
驀地--她無法感受其它的人、事、物,包括陽光和微風……成了真空,這個世界似乎只有彼此存在著。
不!她不由得倒喘,硬生生拉回視線,好!她認輸,這樣可以了吧!連深呼吸好幾口氣,才拔除那份奇異的感受,再度感受到其它事物的存在。
天!這種事絕對不可以再發生了!
不敢再望向他,拿起空簍子,朝她的工作區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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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默默凝視她,正方才電光石火的那一刻,終於明白自己這些日子為何一直焦慮難安。
自從在迷宮談過話後,她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不斷地在他腦海裡重複播放,從憤怒她根本不瞭解他的痛苦,到後來的不解和質疑--她說的是對的嗎?他所苦惱的事不是以讓他做那樣的事,於是他開始思索關於自己的過去與現在,同時發現自己也會不時的想到她,猜她究竟遇到了什麼事,才會讓她那樣痛苦難忍……
猜了很多原因,主要猜她是受到情傷,處罰地所愛的人--如今證實之後,不僅沒有解開難題的輕鬆釋懷,反而更加懊惱,因為他明白,若非在她心底深處依舊很愛、很愛那個「皓」,她不會想要用自己的死亡來「處罰」,甚至心底真正的期待是--那個「皓」可以回到她的身邊……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一項比較讓他懊惱?是她深愛著別人?還是發現生平頭一回真正如此在意自己以外的人?!
前者令他不甘,後者令他困擾--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迫切地渴望一個女人走進他的生命裡,成為他的一部分。
她已走進她的工作區,從他的視界消失,有片刻,他衝動地想移過去,讓她繼續存在他的眼中。
他很清楚,只要他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得到!而他想要她也在意他、屬於他的!只是--她會允許嗎?
噢!他是誰?是帝?夏爾,只要他願意,沒什麼不可能,只是……他不是沒失敗過,想到那失敗的經驗,陰影便再度籠罩上來。
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但--現在他只要求能夠陪在她的身邊,跟著她一起做某些事,哪怕她最後依舊選擇做那件事,他也會無條件的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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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特夫婦真的很熱情,也或許因為維因農莊位置較偏僻,所以鮮少會有外來遊客打擾,會到這邊的多是酒商、熟美酒門路的老饕客,因此對他們這兩個外表很東方的「外國人」非常的照顧,不僅會邀他們進主屋一起吃飯,也會天南地北無所不聊,讓他們感受到溫暖的家庭氛圍。
梅特和羅莎對舞蹈界不熟悉,並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他們平日最大的「文化」休閒活動就是參加品酒會或葡萄酒展覽比賽等等,所以在這裡,不會有人跟他們說舞蹈,徹底進入另一個陌生的世界裡,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莊生活。
如果說在這一切的美好中有什麼缺憾的話,莫過於是梅特和羅莎這對夫婦實在太恩愛了。
都已結婚許久,卻仍像新婚一般的親密,帝和玫藍有時看了都不免臉紅心跳,為這兩人所散發的熱情感到不自在,且玫藍亦會感覺到帝投來帶有深意的凝視,而她盡可能忽略不理,她可沒忘了在克勞斯他房間裡所發生的事。
「你們都聽過羅蕾萊的故事嗎?」一日晚餐後,農莊主人梅特跟他們閒聊道。
因為帝在用餐時稱讚羅莎有一頭美麗的金髮,即使已近半百,但仍保養得宜,不輸給年輕女子。
梅特很驕傲的宣佈羅莎二十歲時曾經當選過「羅蕾萊」,風光一時呢!
「只聽過女妖唱歌吸引水手的事。」玫藍老實的答道。
「不!不!其實羅蕾萊不是女妖,她原本是一個出身於貧窮農家、無憂無慮的小女生,但卻因為愛上一個富有的貴族之子,才改變了命運。」
聽到這,帝注意到玫藍震動了一下。
「他們怎麼了?」帝開口問道。
「兩人貧富懸殊,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羅蕾萊爬到那個可以看見往來船隻的巖壁上,一邊梳著她那燦爛若金的秀髮,一邊唱著歌,直到看見載有她心愛之人的商船,她將歌唱給心愛的人聽完,然後一躍而下--所以她不是女妖,只是個為情所困的傻丫頭。」梅特一邊抽著雪茄一邊說道。
「後來那個……富家子怎麼樣了?」玫藍身子向前,有些急切地問道:「那個富家子有沒有因為羅蕾萊的死亡而--」她咬著下唇,突然問不下去,帝則深深的凝視她。
「富家子?誰知道?!他的故事並沒有流傳下來。」接下來,梅持便開始說起當年他是如何打敗眾家追求者,努力贏得羅莎芳心的過去……只是說者講得口沬橫飛,渾然不覺兩名聽眾心思已各飄向遠方。
協助羅莎清理完廚房後,玫藍獨自走到屋外,晚風已帶秋意,她身上只著一件薄長衫,她不禁用手環抱住自己,抵抗那涼風。
羅蕾萊的故事不斷地在她腦海中迴響著,也不禁讓她哼起了那首羅蕾萊之歌。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我心中充滿悲傷,那古代的種種傳說都來到我的心上,日近黃昏,晚風很清涼,平靜的萊茵河畔--
「妳會希望那個富家子有何下場?」幽然響起的男聲打斷了她的吟唱。
「我希望……他會痛苦萬分,然後跟著跳進萊茵河,去陪伴那個可憐的羅蕾萊。」
「這是妳們女人的思維嗎?」
「那你認為他的下場會是什麼呢?」
「也許在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他會恢復正常,然後娶妻生子,重新過活。」
「……你們男人真的該死!」
「當妳想跟羅蕾萊做出同樣的事時,妳希望『皓』會有什麼反應?」
沒想到他竟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提到「皓」,出人意料的,她反應卻很平靜,仰起頭,看著只差一個微笑就圓滿的月亮。「我希望……他會痛苦,至少要後悔--他不該用那種方式對我!」
「但他會不會這樣想呢……妳一旦死了,根本不知道他是否有因為那樣對妳而懊惱、而痛苦,或者--在時間治療下,他逐漸可以遺忘那份痛苦和內疚,重新站起來,繼續過他的人生了。」
剎那間,她突然覺得自己被一層無形的膜給緊緊包住,無法呼吸。「他愛我!他很愛我的!不可能輕易地忘了我!」
「他說的?」
「當然!」
「他做到了嗎?」
「……」
「妳難道不知道,戀愛是一種藝術--一種說謊的藝術。」
他靠近她,撩起她的頭髮,貼近她的耳邊說道:「男女雙方只要用心塑造出符合彼此心目中理想的形象,便能一拍即合,瞧!如果我現在對妳說--妳是我見過最讓我無法自拔的女人,妳的美麗讓所有的女人黯然失色。」
明知他是故意逗弄她,心境卻無法輕易地保持平靜無波。
他的話語勾起另一個男人曾在她耳邊許下的魔咒。
--妳好美,美得讓我心痛,恨不得將妳包得緊緊,不讓其它人窺見。
帝繼續地在她耳邊輕聲細語:「我要擁有妳,讓妳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是我一個人的。」
--我會怕,怕一看見了妳,我就會萬劫不復。
「為了可以得到妳,我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她一驚。
「妳不要再想我了,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能待在妳身邊。
「我要妳時時刻刻都在我身邊,睜開眼就可以看見妳,伸出手就可以摸到妳!」
--愈跟妳在一起,我只會愈來愈痛苦,痛苦到恨不得折斷妳的雙呈,讓妳再也不能飛!
「不管妳到哪,妳都休想擺脫我,我會緊緊地跟著妳、纏著妳,讓妳再也無法擺脫我。」
他的話有如蜘蛛絲一般密密麻麻地團住她。
兩個男人,兩種不同的言語,令玫藍再也承受不住,她大叫出聲。「住口!你閉嘴!不要再說了!」邊喊邊推開帝,離開任何男人可以觸碰她的範圍。
她臉色發白,雙唇顫抖著。「這些都是謊言,對嗎?這些都只是你們男人想玩弄女人時說的話,對嗎?」
帝不置可否,一臉莫測高深的凝視她。
「你們感到很得意嗎?覺得可以輕易地玩弄女人於股掌間,感到快樂嗎?」她氣得全身發抖。
她感到憤怒、悲傷、混亂,一如剛發生事情時的情景,他的話徹底粉碎了她好不容易築起的防護牆。
對於皓--她不願意相信他們曾經共有的一切是虛假的,可若不是假的,為什麼他會背叛呢?是嫌他們之間所擁有的不夠好嗎?
「有些話在當下說出口時,並不全然都是假的,有些是出於肺腑,妳不用把它們全當成是謊言,尤其當一個男人真正為一個女人著迷時,是會發狂,沒有理智可言的,難以預料的是之後的變量,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是什麼。妳不需要從結果來否定一切。」
他的話再度令她愕然,待她回過神,帝已經走開了。
「男人都是混蛋!」她忍不住對著五公尺外的背影用力吼出來。
身影頓了一下,頭也不回的。
「女人都是笨蛋!」
什麼?她不禁握緊拳頭,她發誓--絕對跟他誓不兩立!
但在憤怒過後,卻是一陣虛軟。
她頹然低下頭,她不知道,到底什麼才是真?什麼才是假?而她所謂的處罰,又是處罰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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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那一天,帝和玫藍陷入冷戰,誰也不睬誰。他所說的話完全刺痛她,也更讓她迷惘,她跟皓之間的愛就只能存在於那一剎那嗎?為什麼不能持續永遠呢?或者說--這世上根本沒有永恆不變的愛?!
葡萄完全收成後,維因農莊舉行了豐收宴,所有的鄰居以及采收的工人都會聚在一起大吃大喝,狂歡作樂!
梅特領著所有人圍在堆滿葡萄的大木桶前。
「今天--我們齊聚一起,真誠地感謝天主賜福予我們,讓我們有一季豐收,可以平安順利度過這一年……」那穩重充滿虔誠的聲音,如暖流般滑過玫藍的心頭,她望向梅特,然後再看向一個個閉眼專注禱告的其它人,所有人都為了豐收,以及將會有平安、富足的未來感到心安和愉悅,某種東西深深撞進她的胸口,讓她好想哭,接著她的視線和帝交會,從他臉上的表情以及閃著某種光芒的藍眸,她知道--此刻的她跟他應該有同樣的感受,並深深為此而感動。
「此外--在這邊我也要請各位好朋友做見證,我跟羅莎已經結婚二十年了,這二十年她陪我吃苦、奮鬥,讓維因莊有今天這樣的規模,如果不是因為她,我不會有這樣的成就。」梅特一說完,立刻響起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而羅莎也羞答答的仰起臉接受丈夫充滿感激和愛憐的親吻。
「現在--我要再舉行一次婚禮。」梅特牽起羅莎的手,深情款款的望向她。「希望羅莎可以繼續做我的妻子二十年,然後再舉行一次婚禮,希望再來個二十年……」說到這,周圍的掌聲和歡呼聲更加熱烈了,甚至還有人起哄。
「羅莎,不要只選擇那個老傢伙,也可以考慮一下我!」此話一出立刻引來不少笑罵聲。
梅特作了一個手勢,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然後他緩緩地跪在羅莎面前。
「我親愛的羅莎,妳願意嗎?」
已哭得滿臉都是淚的羅莎一邊點頭,一邊毫不猶豫的抱住梅特。「我願意!我當然願意!」
然後像是排演好一般,一群婦女紛紛從身後拿出衣服、髮飾擁向那對老「新人」,為他們打扮一番,不一會兒,穿著白色新娘禮服和筆挺西裝新郎眼的新人們便出現在眾人眼前,眾人立刻爆出歡呼,在一個領著一群唱詩班的小朋友,看起來像神父的中年男子出現時,更是high到最高點,然後所有的儀式就如同正式的婚禮般展開。
在和著蟲吟、唱詩班充滿童椎優美的樂聲中,神父再度為梅特與羅莎兩人祝福,願他們可以繼續相扶相持直到永遠,永遠相親相愛--
永遠相親相愛!
看到這一幕,玫藍突然再也承受不住,記憶的大門霍然敞開,關於另一場婚禮的記憶如洪水般撲來,但她無法動彈,只能任自己被淹沒。
「不要板著臉孔,露出笑容。」帝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他們會想看到妳的祝福,而不是妳哭喪著臉,」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笑,怎麼笑?笑是什麼東西?她喃喃地說道,試著在被滅頂前做最後的掙扎。
帝沒有錯過她每個神情。天!她快崩潰了,低咒一聲,他將她攬進懷中,揪住她的發尾下拉,迫她不得不仰起頭,還弄不清他要做什麼,他便以雷霆萬鈞之勢低頭覆住她的唇,準確而悍然深入的掠奪她。
他在幹麼?她茫然感覺到他的舌有力的撬開她的牙關,然後靈活地在她嘴裡遊走,愛撫她唇內的每一吋,給予她強而有力的敏感刺激,她不覺暈眩起來,不知是因為他那強勢的吻帶來的影響,還是抉氧,或者兩者都有,但--至少成功的把她從某種意識中揪舉了起來,讓她不再沈淪。
不知吻了多久,在她覺得自己快窒息而死時,他又會鬆開她,讓她有喘息的機會,可在她恢復清醒之前,他的唇又覆上來,讓她繼續迷失。
模糊間,她可以聽到旁邊傳來拍手叫好的歡呼聲,不一會兒,她感覺自己被放開,然後被其它人擁進懷中,是梅特和羅莎!他們輪流抱住她,親吻她兩邊的臉頰,聞心地哇啦啦說了一長串的德文,她勉強聽出是在說他們感到很高興、很開心……
「來!這花束給妳,希望下個新娘就是妳!」羅莎將新娘捧花給她,而她則愣然地將之接下,羅莎開心的放開了她,把她推呀、塞的,又重新回到了那個她愈來愈熟悉的懷抱裡,接著他們被簇擁向餐桌前前進,她的手中被塞進一個裝滿葡萄酒的酒杯,在眾人舉杯祝賀時,她不由自主跟著舉起,跟著一飲而盡。
那清甜醇美的液體滑入喉,讓她全身震了一下,完全擺脫了那個漩渦,抬起頭,和正專注凝望她的藍眸相對,她看到了其間透出的擔憂和關心,一種暖流竄過,勉強露出微笑。「沒事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笑,臉上露出笑,和眾人一起舉杯歡飲,把像果汁般的酒一杯杯地飲進肚中,整個人開始發熱、鬆軟,就像「茶花女」中飲茶歌唱的一般--
朋友們!過來吧,大家來乾杯,
高舉起這杯葡萄美酒,
為了甜美的青春和愛情,一齊來吧,乾一杯!
高舉起這杯葡萄美酒,為了青春和愛情,
休讓光陰空虛度過,莫忘青春不再來!
--
莢忘好景不常在!
朋友們!過來吧,大家來乾杯,為了青春乾一杯!啊!啊!為愛情乾杯……
在她打算飲下不知第幾杯美酒時,一隻大手覆住了她的,阻止她再飲進。
她挑眉質問。「為什麼不讓我喝?」
「妳再喝下去,我就會趁妳軟弱毫無抗拒的能力時誘惑妳。」帝一臉認真的望著她,赤裸裸的慾望在眼底清楚的閃耀著,她則因感受到那份熱力,體內隱密之處不自覺收縮了起來。
男人與女人間的性吸引力是會本能地相互呼應的。
她一直知道的,從那一次險些擦槍走火後,他從沒掩飾對她的感覺--男人對女人的,但她選擇了相應不睬,或者更有甚的--她早就在潛意識裡允許自己進入這場遊戲裡,玩著欲擒故縱的把戲。
當她是舞者時,她需要觀眾的掌聲來肯定。
當她是女人時,她需要男人的愛慕來肯定。
她是那樣深愛過一個男人,願意把她所有的一切都奉獻給他,可當她為那個男人守貞時,男人卻已變了,甚至不停地猜疑,懷疑她已與另一個……不!或者無數個男人在一起。
這算什麼?
她最愛的人居然不知道,她對愛情就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絕對不允許背叛!愛人不可以背叛她,而她也不會容許自己背叛!
但事情卻發展到這種地步!
是誰的錯?是皓還是她?她忍不住再一次問道。
她閉上眼睛,再張開時,眼底也閃著火焰,沈眠的慾望已被喚起,這回--在酒精助燃下,她不想熄滅。
「有何不可?如果你有本事可以讓我忘了另一個男人。」她挑釁地說道。
帝眸中閃過一絲怒焰。「妳會為妳說的話付出代價!」他端起酒杯將葡萄美酒一飲而盡後,便拉起她往兩人住的屋子走去。
涼風吹來,趕跑一些酒意,她的手被緊緊握著,握到都發痛了,她忍不住想掙鬆一點,他立刻停下腳步,轉頭看她。「想逃了?害怕了?告訴妳,這次我不會像上次一樣輕易地放過妳。」
他的聲音令她一顫,即使感到些許懼意,她也不會在他面前顯露出來,仰起下巴,「不!」
一個字,命運底定!
門關上,她的唇立刻被他緊緊抵住,他力道之強烈,讓她感到有些痛楚,他急切的舌在她口中攪著,似乎也要她的心跟著一起天翻地覆。
理智堅守了五秒,然後她決定徹底摒棄,就像他說的,她是曾經想放棄求生意志的人,到這時又有什麼好堅持?為什麼不順從身體的意願呢?身體是最誠實的!她是舞者,是身體的信仰者!
她想抬起手擁抱住他,可是他卻拉下她的衣服,讓領口變成束縛,讓她動彈不得,她發出一聲無助的嚶嚀,這樣的感覺既陌生又讓她不由自主感到興奮。
他深深的親吻著她,令她覺得全身的力量都被他吸盡,整個人虛軟無力,只能依靠身後的門板支撐著。
突然他停下,凝著她,藍眸亮得驚人,氣息不穩地說道:「妳可知道我夢想這一刻有多久?」
他的眼神令她全身都燃燒起來。「不要說話,做給我看,看你多有本--」剩下的話消失在他的嘴裡。
他徹底扯下她上半身所有的衣物,讓她的手可以恢復自由地環住他,穩穩地抱起她,朝他的房間走去,這期間他的唇沒有離開過她的。
火熱的慾望讓她燒得整個人昏昏沉沉,可她不願去想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過去、現在和未來?她全身的衣物很快地被褪盡,在感到他的身軀覆上時,幾乎被他肌膚所散發的熱力和磁力給燃燒殆盡。
他張開眼,目光灼烈如火,彎身傾向她。「我要進去的不只是妳的身體,還有妳的靈魂、妳的未來,這樣……妳也肯嗎?」他知道此舉會要了他的命,也知道自己很蠢,只要一挺身,她就會是他的了。
可--那只是現在,銷魂的也只有在這一刻,之後呢?他不要短暫的歡愉,他想要從她的身上得到更多、更久的東西。
他的話敲進她混沌的意識,她狂亂的搖頭,用力推開他,但他文風不動。「不!不!你要求太多了!不可能的!」
他雙手抓握住她的手,十指交錯地定在她頭的兩側,全身緊緊壓住她,只要一移動,他們的結合就完成了。
「為什麼不?妳還在堅持什麼?妳不是要我幫妳忘了那個男人!現在暫時忘了,未來呢?我不會讓妳去找別的男人幫助妳忘了他,妳只能找我,只有我可以有這個權利,怎樣?妳要給我嗎?」
她昏眩的看著他。「你……你迷戀上我了嗎?」
「……對!」他臉色脹紅,表情緊繃,全身都在用力忍耐著。「我已……迷戀上了妳,無可自拔的……該死!快、快給我……答案。」
她很想硬起心腸說不,說到未來……太讓人恐懼了,但又有什麼情況比現在更禹荒謬,只是他的一言一行無不撼動了她,尤其她知道他是個多自負的男人,要他忍下自己的欲求,滿足她自私的願望,要他成為抹滅另一個男人的工具,他是真的……
閉上眼睛,她主動迎進了他,她用行動表述答案。
他意會後,低吼一聲,鬆開她的手,緊緊抓住她的腰間,不再保留地將兩人一起帶進如火焰般的慾望風暴。
兩人如回到最初般的原始,拋棄文明理智的外表,專注本能追求身體的最大性歡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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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玫藍在帝的懷抱中幽幽轉醒,有片刻她不知道自己置身在何處,感覺到驚慌……
她是真的和皓以外的男人……鼻眼忍不住一酸--
「妳後悔了嗎?」低沈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
帝是清醒的,而且一直密切的注意她。
她咬著下唇,很想把所有的事歸罪於酒精,可是這一切發生時的每一幕、每個情感波動,她都記得一清二楚,搖搖頭。「我後悔……也不後悔……你希望我後悔嗎?」
她的回答讓他愕了愣。「我希望妳--可以不要再因為那個男人而痛苦、而悲傷,」
「如果我一直忘不了呢?」
他縮緊手臂將她嵌入懷中。「那我會盡一切的努力,讓妳忘掉他,讓妳不再感到痛苦。」說完他推開她的頭髮,開始在她的頸背印下一枚枚的輕吻。
即使感覺到她變得僵硬、發出啜泣聲時,他也只停頓了一下,然後以更堅定的態度繼續下去。
他慢慢吻遍她的全身,每一個部分都不放過,注意她每個反應,探索出哪個地方她最敏感,即使她哭到全身發顫,他都沒有停止。
她想對他說,不要對她那樣溫柔,他的溫柔會讓她聯想起另一個男人,因為皓對她也是那樣的溫柔,讓她感覺到自己是特別、是被珍惜的、是個寶貝……可她的喉嚨像被石塊堵住了,她發不出聲音來。
她試著想弄清楚--她現在有什麼樣的感覺?
終於讓自己和「皓」以外的男人發生親密的關係,這是否意味著--該認清了,該看開了,一切都該就此結束,皓不會是她的,而她也不會再是皓的。
她跟「皓」的愛會就此劃下休止符,從今以後,路歸路,橋歸橋,她與皓成了兩條永不交會的並行線……她曾經想等他回心轉意的,可又痛恨自己必須這樣等。
是這樣嗎?該這樣嗎?她不知道,只是心好酸、好酸,淚水也無法抑制不停地流下來。
帝捧著她的臉,將她每滴淚水都啜飲進,然後再一滴滴的布在她的唇、她身體的每一部分。
在天亮前,他反覆做著這樣的動作,直到她哭累了,倦到睡著,他才停止,緩緩坐起身,藉著透進的晨光,注視她身體密密麻麻,用他的唇為印、她的淚為泥所印下的痕跡。
他不記得自己曾為哪個女人做到這種程度,但他一點都不在意,凝著她精緻的五官,回想起今夜的點點滴滴,他和女人之間有過的性行為都沒有像跟她一般那樣的驚心動魄,他渴望她的程度已經到了恨不得將她整個人融進他的身軀。
這樣強烈的衝擊深深撞入他的靈魂深處,也令他感覺到恐懼,他對她--已經徹底毫無招架之力,她可以輕易地毀了他,如果她知道她已有這樣的力量,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他躺回她的身邊,將她攬進懷中,只要她開始肯接納他,即使他得花上一輩子才可能驅除另一個男人的身影,他也在所不惜,因為對她迷戀已太深了,深到無法自拔。
他把臉埋進她的頭髮裡,默默的請求--讓他可以在她的生命中佔有一席之位--一個永恆都在的位置。
作者:
teae
時間:
2020-1-6 00:43:03
第十章
可惡的男人!他是不想讓她去見人嗎?在她身上弄了那麼多的紅紅紫紫。
看著鏡中那些連衣服都遮不住的吻痕,玫藍不禁惱怒不已。
將濕淋淋的頭髮吹乾後,她走到客廳坐了下來,神情呆滯的望著窗外,
放縱一夜後,她睡得很沈,直睡到過午才醒過來。當她清醒時,才發現她已經回到自己房間的床上--獨自一人。
有片刻會以為昨夜的一切都是夢,但身上點點的紅痕,以及兩腿間的酸疼都證明那並非春夢,而腦中更像塞了一大團棉花,空空、脹脹的。
他去哪了?她看向窗外,他比她早醒來,離開前,他曾在她耳邊說了一些話,可她太睏倦,沒聽清他說什麼。
經過昨夜,有些東西好像從體內流失,但也有些東西注入進來。
她伸手觸摸自己的小腹,昨夜他並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她一直有吃避孕藥在調經,所以並不擔心,但是他呢?他連問都沒問,是不在意還是無所謂?
深深吐出一口氣,突然感到一陣飢腸轆轆。唔!真餓了,她起身到主屋去找羅莎。
羅莎一見到她,立刻笑容可掏地迎向她。「帝說妳累壞了,這俊小子是不是昨天都沒讓妳睡過?」
她臉一紅,沒想到羅莎會這麼露骨的問她,她只能乾笑。「呃!他呢?跟梅特去葡萄園嗎?」在餐桌旁坐了下來。
「他跟梅特帶著一些葡萄酒去鎮上參展擺攤,剛剛他們有打電話來,說酒已經快賣完了,要我們再補送一些過去,妳快吃,吃過之後,我們就出發。」
「好的!」
望著羅莎利落的身影,想起昨晚的「婚禮」。
「羅莎!」
「嗯?」
「妳年輕時當選羅蕾萊一定很風光吧!聽梅特說妳差點就可以當明星了。」
「是呀!那時候好多雜誌、新聞都來訪問我,幫我拍照,也代言一些觀光宣傳的活動,出了好一陣子鋒頭,有一家電影公司就跑來問我要不要做女主角,說他們會好好栽培我,將來可以進軍國際市場呢!」一說起年輕時的事,羅莎的臉立刻亮起來,眉飛色舞地說道。
「後來--?」
「梅特那時候向我求婚,我點頭答應啦!所以就沒有進演藝圈當明星了,現在想想--如果我那時候就進去,說不定會跟瑪麗蓮夢露一樣紅呢!」羅莎露出夢幻般的微笑。
遲疑了一下。「羅莎……妳現在會後悔當初選擇嫁給了梅特,而錯過了當明星的人生嗎?」
羅莎偏頭想了想。「當然有想過呀!可是沒什麼後不後悔,每想一次就會覺得我當初做的選擇是正確的,五光十色的演藝圈的確很吸引人,又可以賺很多錢、穿漂亮的衣服,可是我不會演戲也不會唱歌,站在舞台上連手腳都不會擺……當然我舞跳得挺不錯,勉強可以做做樣子,可是真要又演又唱,我一定會嚇得腿軟,此外--只要仔細想想,我一生中感到最快樂的時光是什麼時候?答案就很清楚,因為幾乎只要跟梅特在一起,我就很開心、滿足,雖然照顧葡萄園很累,有時遇到農害,一整年的辛苦都會付之一炬,可只要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沒有什麼難關是過不了的。」
玫藍不覺啞然,從羅莎臉上所散發的光彩令她羨慕、感動,她一直以為自己明白愛是什麼,可在羅莎跟梅特身上所看到的,更令她心折。
「啊!我們動作得快點,他們正等著我們的酒和午餐呢!」羅莎加快動作地說道。
玫藍端起桌上的果汁一飲而盡,酸和甜同時交會。
仔細想想,一生中感到最快樂的時光是什麼時候?
是的!她的確需要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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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上因為舉辦酒節而熱鬧滾滾,家家戶戶都在門口擺上自己釀造的葡萄酒,標榜他們的是萊茵河畔最美味的好酒。
在小鎮中心的廣場上,用帳篷搭了一個展示各家酒品的會場,所有的遊客及酒商也都會先聚集在那。
當她們兩人把酒送到維因農莊的攤位時,沒看到帝,只見到梅特一人守攤,反常的是,根本沒有客人駐足,一向帶著笑容的梅特更板起臉來,即使見到愛妻到來,臉色也末稍霽。
羅莎忙追問發生什麼事?玫藍則四處打量,尋找帝的身影,環視了數圈,沒看到那高大的身影,令她心浮躁不安了起來。
「哼!氣死人,仗著自己是大酒廠就可以這樣玩嗎?」聽見梅特氣呼呼地說道,玫藍困惑地轉向他。「他們請了歌舞團在他們的攤位表演,把所有的人都吸引到他們那邊去!」
順著指示一看,果然發現有個特大帳篷前面塞滿了人,多數人都被圍觀人群給吸引過去。
「帝呢?」玫藍忍不住問道。
「他過去看情形,回來之後,說他要去找些東西,就不見人了。」
找東西?
「親愛的,那我們要收攤回去嗎?」
「當然不要!我們的酒品質是最好的!那家的東西根本比下上,才不管他們搞什麼噱頭,我就要證明給他們看。」梅特氣呼呼地說道。
玫藍在旁邊默默聽著,臉上表情看似平靜,可沒見到帝這件事,卻讓她倍感焦慮起來,她不想這樣,可又無法控制,正想開口說要去找他時,一抬頭就看到他正走向他們,手中提了一個大包包。
剎那間,她呼吸有片刻止住。是她的錯覺嗎?這個人是過去這段時間跟她相處的人,但又有些不同,有一些地方改變了,卻又說不出所以然,還是說經過昨夜,她看他的眼光也完全不同了?
思及此,她的心不禁怦怦跳。
他和梅特、羅莎點頭打過招呼後,便直接走到她的面前,先看了看她。「妳還好嗎?」他用中文對她說道。
她臉莫名紅了起來。「很、很好!」
「身體有不適嗎?」
可惡!他到底想問什麼?怎麼可以在梅特和羅莎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沒有。」
「可以跳舞吧?」
他的話令她眨了眨眼。「咦?」
「那一家酒廠請了歌舞團助興,我去看了一下,只是跳一些民族舞蹈,既然他們可以用這種方式招攬客人,我們應該也可以。」
她提高警覺。「你該不會是說--」
「我想我們的表演應該不會輸給人家。」
天!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梅特和羅莎幫了我們不少忙,我們出點力是應該的,妳覺得呢?」
她能說不嗎?「你要表演哪一首?而且……表演的衣服和舞鞋--」
「在這。」他舉起手中的袋子。「剛好這個小鎮有芭蕾舞訓練班,我向他們借了舞鞋和舞衣,應該符合妳的尺寸。」
沒想到他的動作居然會這麼迅速,她打開袋子檢查時,帝則轉過頭跟梅特及羅莎解釋他的計劃,他們兩人聽了很高興,只是--「對方請的是一個舞團,我們才兩個人,這樣--」梅特遲疑地說道。
「效果會如何,試試就知道了,反正也沒有損失!」
或許是帝臉上流露出的自信說服了他們夫妻倆,他們都點頭答應,而且立刻著手準備可讓他們表演的舞台。
玫藍試穿了一下舞鞋,發現非常合腳,而且他很會選鞋,舞衣比了一下也合尺寸,不用問也猜得出他是怎麼得知,令她臉又熱了起來。
「你打算表演哪個舞碼?」低著頭,暫時不敢看他。
「即興,我找了一段音樂,應該滿適合的。」
「……雙人芭蕾舞?」
「不一定。」
「不一定?」她有些虛弱地問道。即興演出?!在沒有舞碼規定下,還要臨時聽音樂編舞……
「不會跳?」他挑高眉毛問道。
他存心用激將法,她沒打算退讓。「可以試試!不過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你配合我!」才不要再讓他牽著走。
他愕了愣,似乎沒料到她會提出這樣的條件。「妳居然對帝?夏爾提出這樣的要求?」
抬起下巴。「不敢嗎?」
他只是挑高眉毛。「有何不敢?反正妳怎麼跳,我就跟著跳--這種事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說到最後兩句時,他聲音輕得只有她一人聽得見。
輪到她呆愣了一下,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們換好衣服後就開始。」
「好!」想起袋子裡還有一樣東西。「你--想戴上面具跳嗎?」
他望向她,表情是平靜的。「是!」
「……怕人家會認出你是誰?」
「不是!」
「那--」
「我想知道當我不是『帝?夏爾』時,還可不可以吸引人的目光,可以看到我的舞蹈?」說完,他拿起袋子往攤子後方走去。
她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怎地,他方才說的話令她感到悲傷,愈接近這個男人,就愈能感覺到他心中那塊黑暗面,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這個能力去應付……
深吸口氣,亦轉過身開始行動,管他的,走一步是一步,在前往換衣的路上,她的心跳不禁加快,全身湧起一股興奮緊張感,這是每次即將上台演出前會有的感覺。
她能跳嗎?還能再盡情的跳嗎?換上舞衣、穿上舞鞋,將一頭長髮束成髻後別上髮飾,看著鏡中的自己,好幾個月都沒有做過這樣的妝扮,既熟悉又陌生,她伸手觸摸鏡面,才多久而已,她竟然已經產生這麼多變化,為情老、為情苦、為情痛……
為了一段愛情,她失去好多、好多。她好想說這些都是皓害的!都怪他不肯好好地守著她、愛她,才造成這樣的?或者--一切都是自找的?
拿起袋中只遮住上半臉的面具,凝看了一會兒,她戴了上去,毅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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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時,所有人都專注的看著歌舞秀,可是卻開始有兩個戴著面具的人在他們之間穿梭,那兩人都未曾開口說話,有時一人會到一群觀光客旁邊擺姿勢,另一人就會用手圈成四方形,假裝在拍照,或者會到某一個人身邊,學習對方的姿勢站立、走動,另一人則如影子般做出相反的動作,節拍、改變分毫不差,讓人看了忍不住噴笑。
他們的無聲動作吸引了注意力,不少人想看他們在玩什麼把戲,目光都黏在他們的身上,不自覺跟著他們移動,慢慢聚集到維因農莊的攤位前。
看到人潮聚集後,兩名戴面具的表演者突然躍上桌面,各立一方,開始舞動了起來,有趣的是,沒人搞得懂他們究竟是在跳哪一出?一會兒踢踏舞,一會兒爵士舞……可以看得出是個子較矮的女舞者在主導一切,但高個子男舞者卻也不疾不徐的跟上,看似凌亂無章,卻沒有一人能輕易的從他們身上移開視線,因為即使是「亂舞」,卻能感覺到他們之間在進行一場舞蹈對話,讓人覺得新奇又有趣,尤其他們還模仿了一段剛才看到的歌舞秀,毫無疑問的,他們的舞蹈精彩度更勝一籌。
圍觀的人群愈來愈多,幾乎把歌舞秀那邊的觀眾全引了過來。
男舞者突然定住不動,傲慢的舉起手要女舞者停住。
女舞者不理會,反挺直身軀,舉高手,踮起腳尖,做出芭蕾舞蹈動作。看了一會兒,所有人才知道她正在做的是「天鵝湖」中的黑天鵝三十二圈大迴旋,正是芭蕾舞劇中最高難度的技巧之一,眾人沒想到居然可以在此看得到,有些先回神的人開始大聲拍手數她迴旋的圈數。
「--五、六、七、八……」隨著數字增加,女舞者完全沒有疲態,腳尖依舊維持在原處,讓所有人情緒愈來愈沸騰。
男舞者面具下的眼眸閃過一絲憂慮,但他不動聲色,依舊保持傲慢的姿態看著女舞者,然後在女舞者轉到第二十五圈時,他像帝王一般的從桌上下來,走到維因農莊攤位前,拿起一瓶酒。
「啵」的一聲,瓶蓋打開,正好是女舞者轉完三十二圈停下之時,眾人立刻拍手歡呼叫好。
男舞者拿著酒瓶和盛滿酒的高腳酒杯,優雅地走到女舞者面前,恭敬地呈上去。
女舞者看了看他,然後坐了下來,勾勾手指要他更靠近一點,他依言照做,女舞者拿起酒杯,輕輕品嚐了一下,立刻手擺著胸口,表示驚喜,伸長著手,想要再請男舞者多倒一點酒,可是男舞者卻退開,做個手勢--要她想喝,就自己來拿。
女舞者不甘這樣被挑釁,躍下桌面,像林中精靈般輕巧地靠近男舞者,而那立刻落入男舞者的掌握中,隨著他一個轉的動作,女舞者整個人全都貼在男舞者的身上。
嘩!當這兩人站在一起時,所散發的吸引力驚人,讓人屏息。
女舞者想要拿取酒瓶,男舞者避開,但只是延展著身軀,改變姿勢,並未引動腳步,兩人動作迅速,手如影隨形跟著,偶一定格,像極了兩尊形體極具力與美的雕塑,引人驚歎,然後再開始行動,變換另一種姿態。
當男舞者一手握住女舞者的腰,提抱她整個人貼地住下彎,使她修長的雙腿高舉提放至他的肩背時,所形成的視覺美更令人讚歎。在眾人熱烈掌聲中,他們恢復正常姿勢,面對面的站好,他為她倒滿酒,他先飲了一口,然後她再飲一口,再用流利的德文同聲說道:「乾杯,愛之酒,維因!」
說完,眾人再度響起熱烈掌聲,他們優雅行禮完畢後,便退場將場面留給梅特和羅莎,夫妻倆早已準備好試喝的酒招待圍觀的群眾了。
一離開眾人的視線,玫藍立刻不支的倒在帝的懷中,從下了桌之後,她有大半的時間都是靠帝支撐著。
帝穩穩地抱起她,大步的走向展覽會的休息室,進去後忙摘下她的面具。「妳沒事吧?」
她還來不及說話,他已跪在她面前,脫下舞鞋檢查她的腳和膝蓋。
「我沒事!只是頭有點暈。」她微喘地說道,直到這時,整個人才放鬆下來。
「笨蛋!哪有人沒經過任何練習和準備就跳黑天鵝三十二大迴旋,妳知不知道剛才妳有多危險,稍一不慎就有可能摔下桌子。」他忍不住咆哮道,中間還夾了幾句德文罵詞。
她睜大眼睛,聽完他碎碎念後,以平和的語氣說道:「我並沒有摔下來呀!」
不過真的太久沒做了,猛然做完後,停下來立刻頭暈目眩,她可以說是極勉強做收勢的,若非他及時過來掩護她,只怕會現出醜態。
「那是妳運氣好,如果妳膝蓋突然承受不住,那該如何是好?妳真的大亂來了。」他愈說愈大聲。
他看起來真的很生氣,他是真的很關心她!
「別氣了!」她左手搭上他的右肩,軟聲的安撫他。「我知道有風險,但事前暖身足夠,所以我才想要挑戰一下,如果做了沒事……也許我還可以回得去。」
他瞪著她,當她如此溫柔對他說話,連半絲火氣都沒了,希望這不是轉暈頭後的短暫現象,如果她可以一直如此待他,他願意為她做所有事!可話說回來,當她挑釁對抗他時,卻又能令他感到生氣勃勃,這兩種態度,真讓他難以取捨。
而在那一刻,他明白他對她的感情,那就像是精神上的領悟……他真的愛上她了。
她突然對他綻出一朵美麗至極的笑花,令他整個靈魂為之一震。
「可是我覺得好過癮唷!」她突然放聲大叫,讓他嚇了一跳,驚嚇還未平之際,她突然撲進他的懷中,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他本能的環抱住她。
「玫藍?」
感覺到一股燙熱的液體沾濕他的衣服。
「我好高興!原來--我還可以跳舞!我真的好高興。」她哽咽地說道。
他心一震,然後偏頭用唇觸碰她的頭頂。「我也很高興,這輩子第一次為還能跳舞這件事而感到開心。」他輕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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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你人生中感到最快樂的時光是什麼時候?
吃完晚餐後,玫藍獨自一人走過葡萄園,來到了那個廢棄的古堡,從那邊可以看到美麗的萊茵河,以及兩岸的風景,在餘暉中慢慢沈寂下來。
羅莎的話不停地在腦海中迴響。
她閉眼想了一會兒,然後淚水悄然地從眼角滑落。
是呀!她為什麼一直都沒去想這個問題?
跟皓在一起時,每一刻都是高興、甜蜜、充滿愉悅,享受著被寵愛的感覺……
她總是被寵愛著--被父母、老師、親友。
擁有這麼多,所以她把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每個人都應愛她!--父母跟皓是最愛她的人,她相信一輩子都會如此。
所以她才認為皓會跟父母一樣,全心全意守護她,讓她去飛!
但皓跟父母不同,她與皓之間沒有無條件的血緣牽連,是「有條件」的愛!是需要時間、空間相偎,才會維持熱度的愛,甚至需要一個不可或缺的條件,那就是信任。
說到她人生中感到最開心的那一刻--是!除了跟皓在一起時,另外還有個時劉--就是當她盡興淋漓在舞台上跳完舞之後,得到眾人歡呼、肯定的那一刻。
而為了能一直得到那一刻,她毫不猶豫選擇了--離開父母、甚至離開皓……
皓一定是明白了,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不要她在舞蹈與他之間做選擇,雖然真實很傷人,可她早已在不知不覺間做出了選擇。
是這樣嗎?真是這樣嗎?
不是皓毀了他們之間的愛情,是她!一直都是她!
人畢竟都是最愛自己的,所以她才會毅然選擇自己的夢想,更以為所有愛她的人都應理所當然的支持她……
可回過來說,她拿什麼回報他們?她在意過皓的真正夢想嗎?她所看到的未來是她自己的,有否看到皓想要的未來呢?
她透過舞蹈追尋著自我,更迫不及待地想將這份意念跟自己最重視的人分享,也許她早有所覺,所以才會不斷地寫信,地不願承認是想透過最親密的愛人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其實更想宣揚自己獨一無二的特殊,希望愛人可以更加珍惜,也許她的做法並沒有錯,可她卻忽略了皓真正的感受。
她總是跟著一群人在一起生活,跟舞團的夥伴們……所以即使離開了父母跟皓,她也不會感到孤單,卻也同時忽略了他們的寂寞。
不可能去期望一個人可以完全懂妳,卻不要求任何回報!
皓有向她宣揚過他的存在嗎?並沒有!初時以為是皓害羞或是自信,覺得不需多此一舉,她拿此做為皓斷掉音訊的合理理由,但皓的本意真是如此嗎?
她並沒有真的瞭解過皓,至少--在他們分隔兩地之後,她完全沒有注意、看到皓的轉變和想法,因為不明白,所以才會愈行愈遠,直到再也無法交會。
更卑鄙的是,她為了再度得到皓的愛,不惜放棄舞蹈,願意立時嫁給他、成為他的妻、成為他孩子的母親。
當有這樣的意念產生時,舞蹈之神才會離她遠去……
原來--真是她的緣故!會演變到今天這一切,全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領悟到這點之後,她走向萊茵河,原先慢慢走,最後快步跑了起來。噢!冀求萊茵河水可以滌盡她的錯誤,讓她可以原諒自己。
在抵達河邊時,她蹲跪了下來,觸碰那冰涼的水,整個人打了個冷顫,但某種瘋狂的意念也湧上。
毫不猶豫地脫下衣服,讓自己一絲不掛赤裸地走進萊茵河中。
河水很冰冷,一進去她立刻猛打冷顫,可她不退縮,只是往前進,直到水及腰部,她才停下,捧起一把水在掌心,深吸口氣。
「悠悠的萊菌河水,今天我在你懷中滌去我過去所犯的自大和錯誤。」她讓河水從頭頂流洩而下。
「悠悠的萊茵河水,今天我在你懷中謙卑地祈求--讓我拋掉過去的自私和對愛情的迷惘,可以重生。」她整個人坐下,讓河水淹沒她的頭頂。
悠悠的萊茵河水,把我對皓的所有恨與怨念都帶走,只留下曾存在我們之間最純淨之愛的回憶。
直到再也無法呼吸時,才衝出水面,如此反覆數次,每一次,有些記憶浮上,有些感覺更清楚了,她再一次重新檢視自己,再一次認清自己,心頭愈來愈熱。
悠悠的萊茵河水,請讓我有個重新的開始--
她閉眼切切祈求,直到寒冷刺骨,再也忍受不住,才往河邊開始走去,可是腳突然一陣抽筋,讓她整個人往前撲了過去,猝不及防,喝了好幾口河水,嗆得她頭昏眼花,欲掙扎坐起時,腳又痛得無法配合,水不斷地淹過她的頭,恐懼不禁湧上,難道她就此--
一雙手臂從她腋下提抱起來,讓她擺脫水困,得以重新呼吸,她用力的嗆咳,待平靜下來時,卻發現救她的人動也不動,兩人仍置身在水裡,手臂也依舊擱在她的雙峰。
另一種驚慌湧上,沒忘了自己此刻一絲不掛,若對方是男人,他又豈會……
可這種驚慌在十秒後就褪去了,雖沒有回頭,但可以從那人擁抱她的力道以及所散發的存在感認出來。
「你……要不要放開我?」她抖著聲音問道。
她歎口氣,正想跟他說待在水裡很冷,可不可以離開……
「妳想往前還是往後?」
她愣了愣,沉默一下。「如果我說往前呢?」
「那就走呀!」
「--你要跟我一起?」
「當然!我們是搭檔。」他的聲音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他的話令她一陣顫慄。「你是認真的?」
「帝?夏爾從不說假話。」
「我……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沒關係,我懂就好!」
一聲輕歎。「這話--在『當下』是說真的吧?」
「是!我現在的心情就是如此。」
她毫不懷疑,他大概會跟那一夜同她一起跳下樓般的走進萊茵河裡,直到現在她才肯承認,某種聯繫早在那一夜時就已產生。
他們都還沒走出那個漩渦。
打了個冷顫。「往後,回去吧……我想穿上衣服。」牙齒邊說邊打顫,忍不住縮往後貼近他火熱身軀取暖。
他沒有異議,抱起她轉身往岸上走,待她穿上衣服後,他已經找來一些枯枝生起火來,讓她的身子暖和起來。
她望著平靜無波的河面,身體不再打顫,回暖後心情也異常的平靜。「你說過--這世間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出賣的!還記得嗎?」
「記得!」
「我曾經為了夢想出賣我的愛情。」
「……」
「結果--我的愛情沒了,夢想也沒實現,可--我現在不想再兩頭落空了。」她深吸口氣。「所以我決定要努力實現我的夢想,繼續做另外一件可以讓我活著開心的事--跳舞。」
她望向他。「這輩子只怕我不會再愛上別的男人,若你跟我在一起,只想要性不要愛,彼此之間沒有任何承諾,沒有責任,誰先感到厭倦可以立刻提出分手,絕不拖泥帶水,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接受。」
他瞇起眼。「聽起來不錯,但我拒絕。」
「咦?」
「我曾經出賣舞蹈以換取自由,但是我發現我只能在舞蹈中尋到自由,但就像我之前提出的--我願意出賣自尊以贏得伴侶,妳覺得結果會如何呢?」他看著她。「我不在乎妳會不會愛我,但妳是我選的搭檔,我不想放棄妳。」
她看著他,然後搖搖頭。「我不介意當你的搭檔,但我不承諾期限。」
「好!這就夠了!除非妳找到比我更好的,或者我找到比妳更好的,我們就結束合作關係。」說到這,他頓了一下。「當然--我不認為妳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
她瞪著他,然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是呀!是很難再找到比你更自大、傲慢的。」
看到她再度露出笑顏,他全身緊繃的情緒才慢慢鬆懈下來。「我有足夠的條件傲慢,不是嗎?」
真是自傲無比!對他好氣又好笑,不過他有此自信,她又何嘗沒有,能被帝?夏爾選為搭檔的人,自然也有過人之處呀!想到這,她不禁又笑了。
「想到什麼笑出來?」
「秘密,」
「需要我提醒妳嗎?搭檔之間不可以有任何虛假、欺瞞--」
「我想跳舞!」她站起身,手伸向他。「我們先來跳舞吧!我們先從默契良好的舞蹈搭檔做起。」
其它的則以後再說嗎?帝壓抑著問題,注視地一會兒,然後伸手握住她的,然後一躍而上,「好呀!就先從這裡開始。」
月光下,圍著火,淙淙水聲、高低不一的蟲鳴和著夜鶯啼聲是唯一的音樂,他們隨興的舞著,時而芭蕾,時而隨興扭動,不顧章法,只管痛快。
她現在不想說到愛,他也不勉強,可他絕不會放棄任何可能改變她想法的機會。
當舞到筋疲力盡,當舞到不能再舞的那一天--
他將會好好地誘她同意當他永恆終生的搭檔。
因為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絕對不會輕易放手!帝默默地對純淨的萊茵河由衷的發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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