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喬寧 -【狼紳士與兔淑女】《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0:59:18     標題: 喬寧 -【狼紳士與兔淑女】《全文完》

狼紳士與兔淑女  作者︰喬寧

她一直堅信,藝術經紀公司的CEO、她的老板
就是她筆下繪本角色「狼紳士」的原型──
雖然他總是風度翩翩、優雅一如英倫紳士
鴿點都找不到屬于「狼」的狂妄霸道氣息!
從第一眼見到他,她就完全被他吸引
她很清楚,那並不是單純的「一見鐘情」
而是某種更深、更復雜的情緒
彷佛他們之間有過一段深刻的曾經……
會不會,她之所以對他感覺如此熟悉
是因為他在那些被她遺忘的記憶里佔有一席之地?
鼓起勇氣,她向他提出心中的疑惑
他以紳士般彬彬有禮的態度否決了她的猜測
但在同時,他的眼神卻帶著狼的陰郁?!
不願像繪本故事里的兔淑女,總是和狼紳士錯過
她下定決心要找回自己失的記憶
給自己、也給他一個機會,去擁有圓滿的結局……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0:59:48

第1章(1)

    那座森林位在彩虹盡頭,終日閃耀七彩虹光,森林每一角落都被染上絢麗的色彩。

    每一夜,總有數不盡的宴會于森林中舉行,所有動物皆受到邀請,他們圍繞在鋪上蕾絲餐巾的長桌前,痛快品嘗著紅莓酒,歡暢的享受音樂與舞蹈。

    宴會的主人狼紳士說︰「歡迎大家來參與這個盛會,這里能夠盡情的歡笑,盡情的玩樂。」

    所有受邀參加宴會的動物,在悠揚的管弦樂聲中,盡情飲酒,在結滿星星燈泡的樹下,盡情跳舞。

    然而,在森林另一頭,迷了路的兔淑女始終找不著前往宴會的路。

    她毛絨絨的長耳上別了一朵桃紅薔薇花,一身隆重華麗的花洋裝,手里還挽著一只采滿凝露玫瑰的竹籃。

    兔淑女想見狼紳士,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偶爾在已經杯盤狼藉,人潮散盡的宴會上,兩人短暫會面,卻又匆匆離別。

    分別,是為了下一個相聚做準備……

    一雙厚實的大手闔上色彩繽紛的童話繪本,繪本之後是一張俊雅的男人臉龐,他揚著嘴角,似笑非笑的望著坐在紅檜木長桌另一端的女人。

    「杜靜雪小姐,這就是你創作的繪本?」黎斯特放下繪本,靠向深褐色真皮椅背,說著一口道地的英國腔英語。

    「是的。」紅檜木長桌之後的女人,白淨的麗顏略顯不安地抬起。

    「你應該知道,身為歐美地區出版龍頭的最高執行長,除非是重要人物,否則我不會親自接見。」

    「我知道。」杜靜雪暗自深呼吸,直到當下這刻,仍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坐在這里,任由自己的創作被一個市儈的商人品頭論足。

    噢,她想起來了,因為那個男人一句話,所以她才會離開亞洲,來到倫敦。

    那個男人用溫醇而低沉的嗓音,在電話中以流利的日文對她說︰「雪,你有這個天分,應該到國外讓那些白人見識一下你的能力。」

    杜靜雪﹙Yuki﹚是一個從日本起家,來自台灣的新銳插畫家,她並非科班出身,在藝術這個領域完全是個門外漢,而且只修習過短期插畫班幾個月的課程,便憑著與生俱來的天賦,繪出風靡整個亞洲文創市場的童話繪本──

    狼紳士與兔淑女。

    穿著一襲黑色燕尾服,頭戴緞面禮帽的狼紳士,與永遠在森林中迷路的兔淑女,兩人之間那份若有似無的愛情,透過風格唯美浪漫的童話繪本,收服了廣大女性那顆柔軟的心。

    「狼紳士與兔淑女」的繪本誕生不久,即刻創下日本繪本市場的銷售巔峰,杜靜雪這名旅日華人開始受到新興藝術界的注目。

    她熱愛繪圖,那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她想擺脫也掙不開,隨後又有了「那個男人」的資助,她被簽入了亞洲頗享盛名的藝術經紀公司。

    經紀公司是協調藝術與商業兩者平衡的推手,于是在不破壞她原有的創作理念下,「狼紳士與兔淑女」陸續開發了手帳、紙膠帶、筆記本這一類的文具產品,公司更安排了一系列的亞洲巡回展覽。

    生性低調的她,原本抱持著強烈反對的心態,但是因為那個男人一句話,她終究還是妥協了。

    而現在,她的經紀公司正打算將「狼紳士與兔淑女」推向海外,先從出版前兩冊的童話繪本開始,逐步累積知名度。

    因此,此時此際,她才會坐在全歐洲規模最大的出版媒體「古騰」的倫敦公司,執行長的辦公室里,與年輕俊美的執行長面對面商談。

    「古騰」公司的執行長──黎斯特,一如外界傳聞,年輕而俊美。他出身澳門淵遠流長的貴族世家,對于出版媒體事業有著驚人的敏銳度。

    然而對她來說,他不過是個懂藝術的商人。

    「杜小姐,你是‘夜鶯’藝術經紀公司簽下的唯一一個插畫家,而且沒有任何藝術相關的背景。」黎斯特頗感興趣的問。

    「是的。」杜靜雪努力維持唇角上揚的弧度,壓抑心中早想起身離開的沖動。

    「據我所知,‘夜鶯’是亞洲最具知名度的藝術經紀公司,他們會這麼大動作,想將一個毫無藝術相關背景的插畫家推向海外市場,應該是對你有非常高的肯定。」

    杜靜雪的眼神浮現一絲茫然。她不明白黎斯特為何要聊這些?他應該詢問她與創作相關的問題不是嗎?

    「可以冒昧請教杜小姐,你與溫曜宇先生是什麼關系?」黎斯特微笑地問。

    乍然听見那個男人的名字,杜靜雪的心猛地震動一下,臉頰不自覺地泛起一抹嫣紅。

    「他是……我的贊助人。」她局促不安的眨動長睫。

    「他也是‘夜鶯’藝術經紀公司的最大股東。」

    「黎先生,你為什麼要問這些?這與我們的合作有什麼關系?」

    「因為就在你走進我辦公室的前十分鐘,溫總裁才來找過我,希望我別刁難你,並且強烈要求我協助你打進歐洲市場。」

    杜靜雪美目微瞠,難掩激動地倏然站起身。「他人也在倫敦?」為何方才她進來的時候沒踫見?

    「他是你的贊助人,他沒告訴你?」黎斯特好笑地反問。

    「我、我……」她急躁地抓緊包包背帶,目光在黎斯特臉上與門口之間來回飄移,不知從何開口。

    興許是看透了她的窘境,黎斯特莞爾地笑道︰「他剛離開不久,我們公司的地下停車場管制嚴格,現在追出去,幸運的話,或許可以在大門口攔住他。」

    「謝謝你!」她露出如蒙大赦的感激笑顏,前一刻坐在位置上還像個東方淑女,這一刻轉身飛奔的毛躁身影,卻像極了受驚的兔子。

    急驟的腳步到了門口又緊急轉彎,杜靜雪晃動著一頭及胸黑長發,腦袋往門口一歪,露出略染尷尬的笑容。

    「黎先生,我馬上回來,請你稍等一下……我真的馬上就回來!」

    黎斯特還沒來得及回應,那一身雪白的身影再度消失在門口。

    他笑了笑,執起話筒撥出一組熟悉的號碼。

    「黎斯特?」線路接通,話筒彼端傳來醇厚的男性嗓音。

    「我剛見到你的兔淑女了。」黎斯特語帶調侃地說。

    「她不是我的。」男人嗓音一沉,似是不悅。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來,她創作的‘狼紳士與兔淑女’繪本,便是在畫你和她的故事。」黎斯特收起幾分玩謔,半認真地強調著。

    男人沉吟片刻,方道︰「她已經忘了那些事,我不會讓她再想起,你也別刻意在她面前提起我。」

    「那可怎麼辦才好?我剛才不小心說溜嘴,讓她知道你來過,而且剛離開不久,你的兔淑女好緊張好激動,立刻撇下我飛奔出去找你。」黎斯特用著無辜的口吻,笑笑地說。

    「黎斯特,不管你想做什麼,都請你停止,她不是我要得起的女人。」男人幾近惱怒的警告好友別再添亂。

    「你不是要不起她,而是你不敢要。你贖的罪已經夠了,不應該再錯過她。」

    「夠了,你根本什麼都不了解。」男人終究發了怒,單方面切斷通訊。

    從沒被誰掛過電話的黎斯特倒也不怒,只是對著發出嘟嘟聲的話筒發笑,目光充滿玩味的輕聲低語︰「現在的你,是狼,還是紳士?」

    當!鏡面電梯門一開,一抹雪白迎面奔出,險些撞倒幾個高頭大馬的白人。

    「抱歉!」杜靜雪連忙以英語道歉,在那些白人驚艷的目光中,匆忙奔離。

    推開旋轉門,她奔出位在倫敦市中心的「古騰」總部大樓,朝著停車場出口的那方奔去。

    車潮如流,來來去去,她站在人行道上,一雙水澈的烏眸慌亂地尋覓。

    就如同繪本中的兔淑女,總是在蓊郁的森林中迷了路,永遠錯過了宴會,失去與狼紳士相見的機會……她總是錯過見那個人的機會。

    糟了,她忘了詢問黎斯特,那個男人搭什麼樣的車,車號又是多少,眼前進出停車場的車陣,茫茫似海,她要從何找起?

    沮喪布滿了清麗的小臉,杜靜雪佇立在初冬的倫敦街景里,她一身灰白相間格子的復古大衣,內搭成套的羊毛編織洋裝,頸上一串森林系風格的串花編珠項鏈,加之一頭黑潤飄逸的長發,配上細致秀巧的五官,引來不少行人側目。

    或許在西方人眼中,她不算是典型的東方美女──她的眼型偏圓,瞳仁黑潤,鼻子秀氣而巧挺,兩瓣嘴唇嫣紅如野莓,一縷長發飄散在鵝蛋形的小臉前。

    這模樣的她,純淨美好的氣質,舒服又不扭捏造作的穿著風格,看起來就像是不小心從森林中走進繁華都市的精靈。

    此際,她視線迷茫地瞅著前方,唇瓣微微張啟,雪白大衣與黑發齊被風吹動……在他眼中,這畫面足可稱為藝術。

    溫曜宇端坐在一輛黑色賓利的後座,司機將車停在停車場出口的匝管處前,等著警衛確認放行,他冷銳的眸光透過車窗,凝定在人行道上的杜靜雪身上。

    數個月沒見,她看起來似乎瘦了點……

    幽冷的眸光一凜,溫曜宇喊住了正要轉動方向盤的司機。「法蘭克,將車靠往那位小姐。」

    「是的,溫先生。」法蘭克覷了一眼後照鏡,隨後順暢地將賓利停在人行道旁。

    車窗降下,後座的溫曜宇掩去眼底的狂躁,含笑望著杜靜雪的側顏。

    「Yuki。」他沉下嗓音,喊出她的日文名。

    杜靜雪訝然轉身,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與渴盼已久的男人四目相接,心跳與呼吸不禁微亂。

    是他……她的「狼紳士」。睽違了一年多,她終于又見到他。

    這個男人──溫曜宇,他來自台灣一個深具影響力的藝術世家,爺爺是水墨畫大師,父親是揚名海外的雕刻家,母親則是挖掘藝術家的藝術經紀人。

    他擁有與生俱來的藝術天分,更有著高度敏銳的美感,然而他並未走上與父執輩一樣的藝術家之路。

    他從小混跡藝術界,但是將藝術融合商業,創造更大利益的世界,顯然更吸引他。

    溫曜宇從外公手中接下亞洲規模最大的藝術展覽公司,又接管了母親的藝術經紀公司與藝廊,陸續挖掘了許多當代藝術家,成為靠藝術致富的新一代CEO。

    藝術界對他的評論,可以說毀譽參半。

    自視甚高的藝術家不屑與他合作,認為他是渾身銅臭味、不懂真藝術的勢利商人。

    但是想與他攀上關系,藉由他炒高身價的落魄藝術家也不在少數。

    至于熟識他的人,則是大大贊揚他在藝術上的天分,敏銳而精準的眼光,以及能將藝術與商業相結合的過人才能。

    當然,他那張得天獨厚的俊美臉龐,貴族一般的高雅氣質,更讓藝術界對他感到無比著迷。

    大多數人為溫曜宇下的評語只有一個──優雅而高貴的紳士。

    「溫先生,你好。」杜靜雪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她有絲慌亂地將飄飛的發勾到耳後。

    在這個紳士面前,無論準備得多完美無缺,她永遠覺得自己不夠好。

    「你的經紀人呢?」溫曜宇微笑地問。

    「美嘉重感冒,我讓她在飯店休息,自己一個人過來跟黎先生會面。」他是在關心她嗎?杜靜雪滿心雀躍地赧著顏。

    「上車吧。」溫曜宇忽又揚嗓。

    「啊?」杜靜雪發傻。

    「你不是已經結束會面,準備回飯店?我順道送你一程。」

    結束會面……杜靜雪尷尬地微笑,腦中浮現黎斯特還在辦公室等她回去的畫面。

    「不方便?沒關系,那下次吧。」溫曜宇從不勉強別人。

    他溫雅而從容的笑,就像一幅溫潤大器的中國水墨畫,可留學英法的背景,又使他裹上一層歐洲貴族般的紳士氣質。

    對不起,黎先生,你一定要原諒我的爽約!杜靜雪在心中忍痛的想,清麗的小臉卻漾開一抹燦笑。

    「那就麻煩溫先生順便送我一程。」她靦地瞅著他,繞到賓利的另一側,打開車門,坐進寬敞的後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0:05

第1章(2)

    賓利轎車平穩的往前行駛,後座一片寂靜,杜靜雪將包包擱在腿上,雙臂打直地緊拽著背帶,彷佛連心跳與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只因為,她渴慕已久的「狼紳士」,此刻正與她處在同一個空間。

    烏潤柔亮的眸光悄然往身旁溜動,這是兩人第一次靠得這麼近,她甚至可以清楚看見他的睫毛有多麼長、多麼濃密,雙眼皮的折痕有多麼深。

    噢天!他的鼻梁高挺,就如同她先前參觀過的希臘雕像,但他的膚色卻不像石膏那般蒼白,而是健康光滑的淺麥色。

    那頭濃密堅韌的黑色短發,看起來十足的男人味。他的下顎弧度瘦削漂亮,頂在襯衫領口處的喉結微微縮動著。

    那一襲三件式的鐵灰色西裝真適合他!完美展現出他優雅的紳士氣質……一如她畫筆下的狼紳士。

    「上次見面,好像是一年前在東京?」溫曜宇當然知道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但這不是他所樂見的。

    「是的。溫先生一定很忙,一年沒來日本幾次。」杜靜雪難掩失落地收回視線,就怕被他察覺自己眼中的愛慕。

    听說,他已經有屬意的未婚妻,只是因為事業忙碌,始終沒有時間定下來。

    她所屬的藝術經紀公司,不過是他事業版圖下的一小塊,若不是他欣賞她的繪畫天分,又以私人名義贊助她,小人物如她,根本不可能與他有任何交集。

    「最近的創作還好嗎?」溫曜宇與她,總是三句不離公事。

    她努力維持笑顏,卻有些苦澀的說︰「‘狼紳士與兔淑女’第三冊繪本已經快要出版,下個月在台灣有個展。」

    「你會在台灣停留幾天?」溫曜宇的態度溫溫淡淡,听不出喜怒。

    「我不清楚,大概三四天。」

    「你很久沒回台灣了,應該很懷念吧?」

    是錯覺嗎?總覺得他在說這句話時,眼神似乎有些……憤怒?杜靜雪困惑的輕蹙秀眉。

    「我……之前發生過一些意外,所以不太記得過去的事。溫先生應該也知道,我就是因為那些意外才會旅居日本,精神科醫生也建議我這樣做。」

    她抬起白皙的小手,撫上額側的一道粉色疤痕,面色有些蒼白,水潤的眸光有些空茫呆滯。

    溫曜宇胸口驀地一窒,搭在強壯大腿上的手掌悄然攢緊。

    他想撫摸她的臉頰,想擁她入懷,想貼在她耳邊,溫柔地安撫她,告訴她別害怕,他會保護她──

    「溫先生?」一聲生疏的低喚,拉回了他出神的思緒。

    但他不能。

    溫曜宇垂下一雙深邃長眸,嘴角懸著若有似無的笑。恐怕唯有他自己最清楚,唇上那抹笑,是苦澀的。

    「先生,我們已經抵達飯店。」司機這聲提醒,適時地轉移了杜靜雪的注意力。

    噢,討厭!為什麼飯店距離這麼近?為什麼路上不塞車?或者汽車爆胎之類的!

    杜靜雪懊惱地想著,望著車窗外她下榻的飯店門口,千般不願這麼快就與他分開。

    「等你回台灣的時候,來找我吧,我請你吃飯。」

    杜靜雪循聲回過頭,溫曜宇對她伸出了手掌,她心口微窒,臉頰熱燙而嫣紅。

    「我的公司需要更多像你這樣有天分的藝術家加入。」

    當她將指尖發顫的手伸出時,他又微笑補上這一句,漲滿她胸口的那份興奮霎時涼透了,不再沸騰滾燙。

    「謝謝你,溫先生。」她匆匆跟他握完手,推開車門就跳下車,頭也不回地奔向飯店門口。

    真是太愚蠢了!他只是將她當作公司簽下的藝術家,他欣賞的只是她的繪畫才能,而不是……她。

    方才他開口邀約請吃飯時,她居然滿腦子浪漫遐想,期待這場飯局是他別有用心……噢,好丟臉!

    心中涌上滿滿的羞恥,杜靜雪臉頰如火爐一般的沸燙,悶著頭往前直沖,推開飯店的旋轉門,一路奔入電梯。

    飯店門口,賓利轎車內,溫曜宇臉上已然不復見紳士般的溫雅笑容,他的眸光復雜而沉郁地望著她離去的方向,良久不曾移動。

    又是那個夢。

    一片灰紫色的霧氣里,杜靜雪感覺自己置身在一座美麗的別墅後院,柚木野餐桌上,擺滿了各式精致的下午茶,白瓷花釉茶具,純銀抹刀與純金小茶匙,竹籃里擺著剛出爐的法國面包,香甜誘人的柳橙與野莓果醬盛裝在花瓣狀的小瓷盤里,色彩鮮艷而誘目。

    柚木靠背圓椅上,擺著柔軟舒適的布蕾絲靠枕,她坐在上頭,而且一身盛裝打扮,雀躍地等待著。

    她似乎在等著誰來赴這個下午茶會,但是夢里的霧氣漸濃,她的笑顏一寸寸垮下,不安與恐懼侵上心頭。

    她抓緊手里的白瓷茶杯,原本冒著白煙的紅茶已經涼透,她眨動沾上水珠的長睫,察覺遠處有一團人形霧氣快速移動而來。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身穿三件式西裝的俊美男人,可他的臉龐因為憤怒而猙獰可怖,雙手更緊握成拳狀。

    她心口一凜,合握著瓷杯的雙手一個猛然震晃,紅色茶液濺灑而出,染上了她一身純白的長洋裝,留下無數個宛若鮮血一般的深漬。

    「我要毀了你!你憑什麼不愛我?你憑什麼!」

    男人揮開她手中的瓷杯,匡啷一聲,碎落一地的白瓷。

    她無比驚駭的顫抖,雙腿卻已經麻透,怎麼也撐不起來,只能無助地瞠大美目僵坐在座位上。

    「雪,你為什麼不愛我?你怎麼可以不愛我?你怎麼可以愛他?你為什麼要愛他?」

    男人知道她的名字!而且他也認識她!盡管一團霧氣蒙住他大半臉龐,但是隱約仍可見痛苦的表情,沉郁的眼神,這些都令她覺得十分熟悉,偏偏怎麼也想不起。

    她張開唇瓣,努力想擠出一絲嗓音,喉頭卻像是噎著了硬塊。

    「雪,你為什麼要存在?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們面前?你的出現改變了一切,讓我們痛恨彼此,讓我們自相殘殺……」

    她改變了什麼?她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能耐?這個男人是不是認錯人了?

    她惶恐地搖動螓首,幾度啟唇,始終吐不出聲音,男人的大手霍地扣上她的肩頭,幾乎快捏碎了她。

    「我要毀了你!」男人發出沉痛的低吼,宛若一頭負傷的野獸。

    「不──」她萬分艱難地發出沙啞的呻吟。

    驀地,籠罩在男人臉上的那團霧被強風沖散,露出一張俊美深雋的男性臉龐。

    美眸倏然瞠圓,她的心跳一瞬靜止。

    溫曜宇?!

    「既然我得不到你,他也休想得到!讓我們痛苦的你,應該被毀掉!」男人憤怒而粗啞地咆哮,手中不知抓起什麼,竟狠狠地往她額上砸去。

    她只覺額側一陣劇烈的疼痛,伴隨而來,是烈火紋身一般的麻熱感。

    她踉蹌地往後退了數步,跌坐在馬賽克拼貼的地板上,臉頰似乎滑下了一道熱液,漫過了模糊的眼。

    她仰起清麗的臉,赫然看見男人手中不知高舉著什麼,他像一頭被踩著傷口的獸,猙獰扭曲的俊臉,布滿深刻的愛與恨。

    「不!」她舉起顫抖的細瘦雙臂,別過懼怕的小臉。

    「雪!」朦朧的遠處,傳來另一個男人低沉的喚聲。

    誰?那是誰?她看不見!她的頭好痛……

    「雪!你清醒一點,睜開眼楮看著我!」

    耳畔傳來男人溫雅低醇的嗓音,奇異地,額上的疼痛似乎減輕了些,她能感覺到自己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擁抱在懷里,她僵硬的身子逐漸放松。

    長睫顫動如飛起的蝶,她努力睜亮視線,模糊的眼瞳映入一張令人費解的俊臉。

    ……溫曜宇?他不是想毀了她嗎?為什麼此刻又用著心疼不舍的目光凝望她?

    眼前的他,究竟是攻擊她的負傷野獸,抑或是那個風度翩翩的優雅紳士?

    「雪,別睡著,保持清醒!」

    「雪!」

    「小雪!Yuki!」

    一道擔憂的女人聲音忽地在耳邊低喊,杜靜雪呻吟著,緩緩轉醒,一睜眼就看見經紀人美嘉惡狠狠地瞪著她。

    「美嘉?發生什麼事了?」她習慣性地撫著左額側那道疤,惺忪著雙眸坐起身。

    「小姐,你快嚇死我了!你想讓整間飯店的人以為發生凶殺命案嗎?」美嘉揉著繃緊的太陽穴,鼻前還掩著一大疊厚厚的衛生紙。倫敦又濕又冷的冬天讓她一下飛機就病倒,一堆緊湊的行程都只能喊卡。

    「噢,對不起。」杜勝雪赧然歉笑。

    美嘉盤腿往她床上一坐,邊擦著流不止的鼻水,邊用中日語交混地問︰「你又作噩夢了?夢見溫總裁攻擊你?」

    美嘉不僅是專門打理她繪畫事業一切大小事的經紀人,更是當初第一個賞識她,代表「夜鶯」藝術經紀日本分公司與她洽談的人。

    巧合的是,美嘉是中日混血兒,中日語都相當流利。兩人合作了三年之久,早已成為無話不談的工作伙伴兼好友。

    所有關于繪圖的靈感來源、創作動機等等,她多向美嘉傾吐訴說。

    當然,也包括那個糾纏她已久的噩夢。

    「溫總裁在你夢里,還是像野獸一樣?」美嘉困惑地瞅著她。

    「對……但好像不太對。」她茫然眨動水潤眸子,指腹輕揉額上的疤。

    「我真搞不懂,照你作噩夢的頻率看來,你應該很懼怕溫總裁才對,為什麼你會喜歡他?」美嘉鼻音濃重的問。

    「我也不知道……而且,今天再見到他的時候,我總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好像那並不是我第一次跟他一起單獨搭車。」

    「單獨?不是還有司機嗎?」美嘉潑她冷水。

    「反正司機又听不懂日語,我們是以中文和日語交談。」聳聳肩,杜靜雪扮了一個滑稽的鬼臉,一點也不怕尷尬。

    美嘉被逗得呵呵笑。或許是非科班出身,加上創作的又是童話繪本,靜雪的脾氣個性,比起那些老喜歡堅持怪原則的藝術家,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好。

    「今天可以見到我的狼紳士,真是太美好了,為什麼偏要作那個噩夢呢?真討厭……」杜靜雪軟綿綿的躺回枕上,笑得眉眼彎彎。

    「溫總裁是紳士,可不是你噩夢中的那匹野獸,少把他跟狼紳士劃上等號。」美嘉拍拍她臉頰,抓起掉落在床邊的眼罩,回到另一張舒適的大床。

    「我知道。只是……」疲意再度襲來,杜靜雪合上眼皮,含糊不清地呢喃著。

    「只是什麼?」美嘉坐在自己床邊,望著她渴睡的臉蛋。

    「也許說出來你不信,我總覺得……狼紳士與兔淑女的故事,似乎跟溫曜宇有關……」

    美嘉目光一凜,嘴上卻輕松地笑道︰「別說傻話了,在你畫出狼紳士與兔淑女之前,你根本不認識溫總裁。」

    「唔……似乎是如此。」睡意深濃,黑暗吞噬了意識,杜靜雪已經接近喃喃自語的狀態。

    「小雪,睡吧。」美嘉的安撫此時听來宛若催眠。

    片刻之後,隔鄰大床傳來細微而均長的呼吸聲,美嘉摘下眼罩,靜悄悄地下了床,拿著手機進到浴室。

    按下一組號碼撥出,美嘉臉色冷凝。「溫總裁,是我,小雪已經睡了。」

    「她又作噩夢了?」男人的嗓音經過酒精的麻痹,粗嗄而沙啞。

    「是的。我想強烈建議你,不應該再單獨跟她相處,她似乎認定自己的創作靈感就是來自于你。」

    「狼紳士?」男人發出低沉的笑聲,有些野蠻而冷漠的說︰「美嘉,那你認為現在的我,是狼還是紳士?」

    美嘉驀然一悚,喉頭發緊,吞咽了數下才屏著呼吸問︰「你是……亞瀚先生?」

    「好久不見了,美嘉。」男人輕輕晃動手中的酒杯,冰塊敲擊著玻璃,發出清脆聲響,襯著他沙啞的笑聲,透著幾分迷離的危險氣味。

    「抱歉,我不該打這通電話的。」美嘉心頭猛然一跳,只想快點切斷通訊。

    「曜宇還是愛著她,是嗎?所以我才會繼續存在。」男人嗓調輕快地笑語。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亞瀚先生,我必須收線了。」

    「美嘉,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麼,因為我也愛著她,所以我永遠也不會離開。」

    「再見,亞瀚先生。」

    喀噠!美嘉忍下滿心恐懼,迅速結束了通話。

    她握緊手機,步出浴室,望著那頭安穩入睡的杜靜雪,眉頭不禁深深擰起。

    「傻瓜,你的狼紳士,只會傷害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0:22

第2章(1)

    台灣一個月後

    坐在飯店專供VIP客戶使用的高樓層餐廳里,透過玻璃帷幕往外眺望台北夜景,杜靜雪一雙烏潤的水眸浮上淡淡的茫然。

    她出生于台灣,長于台灣,然而雙親皆已相繼病逝,上大學以前一直寄住在叔叔家。

    大學時曾經到藝廊工讀,畢業那年發生一場嚴重的意外事故,頭部遭受重擊進而影響記憶功能,喪失了許多與自身相關的記憶,康復之後,叔叔听從精神科醫生建議,將她送往日本,讓她寄住在日本友人、一對日籍夫婦的家。

    于是,她開始了旅日生活,並在那對日籍夫婦的協助下,很快地適應了新生活,更在他們的鼓勵下到繪畫班上課,從而挖掘出自己的繪畫天分……

    在日本的生活過得順心愜意,然而,她對台灣這個生長的家鄉,卻始終一點印象也沒有,除了一些孩童時期的零碎記憶之外,她對這里可以說是全然陌生的。

    精神科醫生告訴她,這是因為遭受過重大創傷,產生的後遺癥,大腦會下意識避開那些沖擊性的不好記憶。

    「小雪,你還好嗎?」美嘉輕拍她的肩頭,引她回神。「剛從倫敦回來,可能時差還沒調過來,有點累。」杜靜雪呼了口氣,端起熱茶曝飲。

    若不是應邀來台灣舉辦展覽,她大概也沒什麼機會回台灣。望著飯局上的經紀公司高層,以及贊助協辦此次展覽的科技公司高層,她有些頭疼地抿緊唇瓣。

    她並不擅長應酬,往往能避則避,真的躲不掉,也是一整晚安靜地坐在位置上,讓臉蛋掛上禮貌性的淺笑,即便眾人談論的主題是她,她也不參與。

    然後,久而久之,外界都以為她是個安靜不多話的人,甚至稱贊她是個難得一見的淑女。

    淑女?杜靜雪垂下眼睫,抵著陶瓷杯口的唇瓣高高揚起,差點就噴笑出聲。大概只有美嘉跟她自己才明白,她根本不是當淑女的那塊料。

    是,當她拿起畫筆,繪出她創造出的那些童話角色時,她確實安靜得像抹影子,然而一放開畫筆,她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她的個性粗線條,有時很迷糊,但是該精明的時候也不會容許自己吃虧,她喜歡大口吃東西,高興時會放聲大笑。

    她也很希望自己能如同畫筆下的兔淑女,永遠那樣從容優雅,而且毫無畏懼的走在森林中,尋覓她總是錯過的宴會,還有……

    「溫總裁?」

    喧鬧的交談聲中,冷不防地有人訝然高喊,杜靜雪心跳倏然靜止了數秒,一旁的美嘉也滿臉詫異地頓住。

    只見包廂門口佇立著一個高大傲岸的身軀,精實的體魄包裹在量身訂制的深褐色西裝中,內搭格紋背心,熨得筆挺的白襯衫上打著緞藍色金斜紋領帶,透露出內斂而含蓄的英倫優雅。

    溫曜宇光只是靜立在那里,就散發出懾人的強烈存在感,更遑論他那俊雅絕倫的深邃臉龐,以及令人目眩神迷的紳士氣質。

    杜靜雪怔望了片刻,雙頰不自覺地漾開暈紅,然後才發現他身旁還站了兩個男人。

    那兩個男人已經注意到她,分別對她點頭示意,她怔怔地跟著點頭,想了想,卻想不起自己曾經認識這兩人。

    「那是‘Lord’演藝經紀公司的負責人姚易辰,就是一臉笑得很制式的那個。」貼心的美嘉替她解惑。「至于另外一個,你應該有點印象,那個一臉冷漠的俊男,前兩年可紅了,也有來過日本舉辦演唱會。」

    「我知道他是誰。」杜靜雪目光恍然發亮,看著那個西裝筆挺,卻有著一頭挑染成淺褐色半長發,耳上還戴著寶石耳環的男人。

    「你認出韓森了。」美嘉笑笑的接話。「他現在已經回家族企業工作,這次就是他透過姚易辰找上溫總裁,讓溫總裁安排在台灣的展覽。」

    「原來是這樣。」杜靜雪點頭。

    「杜小姐。」姚易辰與韓森已經移步走來。

    「你們好。」她忙不迭地起身,分別與兩人打招呼。

    「听說你平常不喜歡在公開場合露面,這次的展覽辛苦你了。」看似冷酷的韓森對她露出了友善的微笑,令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她靦腆地笑了笑,將滑落而下的烏發勾到白皙的耳後。「不會,千萬別這樣說……」

    溫曜宇坐在位置上,神情溫溫淡淡,探不出喜怒的望著被兩名出色男人包園的杜靜雪。

    她笑得很勉強,似乎不習慣與陌生人寒暄,偶爾美嘉會插話,適時幫她回答問題。

    一抹寵溺的笑,在唇上若有似無地劃開。他想起那時還是學生的她,總是綁著馬尾,一身青春俏麗的俐落裝扮,總是活力充沛的笑吟吟,在氣氛沉靜悠然的藝廊里,很難不注意到她那張甜美的笑顏。

    「溫總裁,可以借一步說話嗎?」美嘉不知幾時已經走到溫曜宇面前,目光含著三分戒慎,神情緊繃地望著他。

    溫曜宇又睞了一眼正與韓森單獨談話的縴麗人兒,才動身離開包廂。

    兩人來到電梯旁的樓梯間,才剛停下腳步,美嘉已經按捺不住開了口。「溫總裁,你知道亞瀚還沒離開嗎?」

    溫曜宇挺拔的身軀一僵,面色漸冷。「美嘉,我說過,別在外面談論亞瀚的事。」

    「請恕我直言,如果不是早已接下這次展覽的邀約,我根本不會冒險帶小雪過來。她一直想跟你見面,而你應該比我還清楚,你跟小雪不該見面。」

    「我知道。」溫曜宇下顎抽緊,垂掩的長眸透出幽寒。

    「如果亞瀚先生知道小雪人就在台灣,你想他會做出什麼事?」

    「我不會讓他有機會出現在小雪面前。」這句話,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脫口。

    「恐怕這不是你能保證的事。」美嘉無法信任地輕輕搖頭。

    「我自有分寸。」下屬一再越界質疑,溫曜宇俊雅的臉龐有點惱。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溫總裁今晚根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美嘉話尾驀然斷去,目光飄向溫曜宇身後。

    溫曜宇眉心一皺,轉身望去,對上杜靜雪驚詫微瞪大的美眸。

    「我……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只是……因為找不到美嘉,所以才會……」她小臉窘紅,尷尬得語無倫次。

    噢天!她似乎听到不該听的對話!

    原來美嘉與溫曜宇私下如此熟悉,光從他們談話的語氣就能知道,而且溫曜宇似乎不敢反駁美嘉的話……難道……

    啊!難道美嘉與溫曜宇有感情糾紛?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個名叫亞瀚的男人,跟他們兩人又是什麼關系?

    「沒關系,我和美嘉沒談什麼。」溫曜宇露出一貫爾雅的笑。

    「小雪,你不該離開包廂。」美嘉快步走出樓梯間,想將她帶回包廂。

    杜靜雪卻拖住腳步,露出尷尬的傻笑,朝著溫曜宇低喊︰「溫先生,我想到樓下的咖啡廳坐坐,我剛好有些問題想請教你,可以請你喝杯咖啡嗎?」

    美嘉一愣,臉色倏然變了。「小雪!」

    溫曜宇眼神極冷的淡睞美嘉,後者隨即噤了聲,然而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且迅速,兀自沉浸在羞窘與困惑當中的杜靜雪,竟然毫無所察。

    「不過是一杯咖啡的時間,當然好。」望著那張單純而爽朗的笑顏,溫曜宇無法拒絕,更無法抑制心中那份想接觸她的渴望。

    或許美嘉的顧慮與防範是對的,因為……他是如此強烈地渴求著這個小女人。

    裝潢成英式維多利亞風格的咖啡廳里,華麗輝煌,他們兩人坐在安靜的角落,隔著核木小圓桌相對而坐。

    杜靜雪的雙手捧著瓖銀邊的瓷杯,杯里是加了鮮奶的熱紅茶,濃郁的甜香一如她那張秀麗小臉,誘人一嘗。

    溫曜宇無法制止自己,用著充滿貪戀的目光深瞅著她。

    那捧著白色瓷杯的雙手,白皙而縴長,十根手指秀秀氣氣,攢握在手里,柔軟得像一團棉絮。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她抬起玫瑰色的小臉,有些迷惘,有些雀躍,又有些退怯地輕問,溫曜宇的腦海瞬間涌入一幕畫面。

    那當時,依然是學生,青澀稚嫩的她,在細雨淋瀝中忽然抓緊手中的傘,一口氣奔向正要上車的他。

    「小老閱,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雙頰緋紅,胸口微喘,難得放下一頭烏亮秀發,一雙黑潤渾圓的眼眸,像極了無害的兔子。

    因為那雙眼楮,所以他總是昵稱她……兔淑女。

    「兔淑女,雨下太大了,快回屋里,有什麼問題等明天再問。」溫曜宇眼角一彎,溫暖的笑意在眼底蔓延。

    「我說了,我才不是什麼淑女。」她沒好氣地說,心跳卻因為他那抹俊雅的笑,悄然亂了節奏。

    「因為渴望成為藝廊的一分子,你得努力讓自己成為內外兼備的淑女——我還記得當初某人來應征工讀生的時候,就是這麼對我說的。」

    「小老板,你也記得太清楚了吧……」眨眨濃密的長睫,杜靜雪咬咬下唇,白淨臉蛋染成通紅。

    好吧,她必須承認,當初會來到「月河」藝廊工作,根本是個幌子,她的真正目的是……接近藝廊小老板。

    「我還得趕去出席一場慈善晚會,有什麼事還是等明天再說。」溫曜宇深望了她羞窘的可愛神情一眼,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啊,他要走了!心中猛然一急,杜靜雪丟開雨傘,顧不上雨勢已經轉大,雙眼被迎面飛來的雨水刺得快睜不開。

    她沖到駕駿座那頭,輕敲車窗,玻璃窗一降下,連溫曜宇的臉龐都還看不清楚,她閉緊雙眼低頭大喊——

    「小老板,你明天晚上有空嗎?我有兩張雕刻展的票,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參觀嗎?」

    「小雪,等一下,我……」

    「我、我先回去了,小老板你再傳簡訊回答我,我等你簡訊!」有種當面詢問,卻沒有勇氣親耳听回覆的杜靜雪,一轉身就奔進藝廊,就連扔在地上的深藍色雨傘也沒撿起。

    溫曜宇笑睞著那抹落荒而逃的俏麗身影,唇上笑意更深。若不是真的趕時間,他應該會追過去,親口告訴她,他很樂意。

    轉動方向盤,寶藍色的BMW駛上柏油路,在朦朧的雨景中漸駛漸遠。

    一道落拓不羈的隨性人影緩緩自角落步出,他走進雨中,撿起那支深藍色雨傘,俊美的臉龐陰沉得一如此時的天空。

    持著傘骨的那只手,青筋隱隱浮動,怒氣在他眼里閃燦。

    啪嚓一聲,傘骨被狠狠折斷,殘破的雨傘夠扔回積水的水泥地上,挺拔的男人筆直往前走,沒有返回藝廊……

    「……溫先生?」

    一聲柔軟的低喚飄入耳底,溫曜宇斂起心神,將自己從記憶的漩渦中拉回現實世界。

    「抱歉,我走神了,沒听清楚你剛才的問題。」他端起半涼的摩卡咖啡,就連道歉都依然優雅翩翩。

    濃烈而糾結的眼神,透過杯沿,落在對座縴麗的人兒上,強硬的心,一寸寸地擰痛。

    當年在雨中主動開口邀約的青澀女孩已經忘了他、忘了那一切,只剩下額上那道封鎖惡夢的疤痕。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0:44

第2章(2)

    「抱歉,我知道這樣問很失禮。」這麼尷尬的問題要再重提一次,杜靜雪只能透過不停傻笑化解困窘。

    「你盡管問。」溫曜宇放下瓷杯,交疊起修長的十指。「溫先生跟美嘉……是那種關系嗎?!」

    溫曜宇微怔,隨即意會過來,不禁抿唇微笑。「你說的那種關系,是指?」

    「剛才我不小心听見你和美嘉的談話內容,你們好像對彼此很熟悉的感覺,還有美嘉似乎不太樂意見到我跟溫先生相處。」

    「恐怕你是弄錯了。」溫曜宇看得出她眼中濃濃的在意,她果真喜歡著他,莫怪乎美嘉會這麼防著他。

    「弄錯了?」她愕然。

    「我和美嘉是在談論一些工作上的事,美嘉只是我的下屬。不過我們確實認識很多年了,她是‘夜鶯’日本分公柯最資深的員工,她的表現一直很好,早該升她的職,但是因為一些原因,所以遲遲沒能給她妥善的升遷。」

    謊言,對溫曜宇來說,只是一種社交語言。真善美,這三樣貫徹藝術之美的真理,顯然並不存在于涉及金錢交易的商場世界。

    說謊之于他,一如喝水吃飯那樣自然。「是因為我的緣故嗎?」杜靜雪局促不安地指著自己。

    「當然不是。別放在心上,我們談論的話題與你無關。」俊朗如晴的臉龐懸著笑。

    融融的暖意如潮水般襲來,杜靜雪毫無抵擋之力。

    「那我就放心了。」她咬咬唇,甜美漾笑。

    「這次的海外展覽,是受到我的影響,讓你不得不點頭答應,听美嘉說,你作畫的時間被嚴重剝奪,為此,她比你這個創作者更氣憤,不斷致電給我,向我控訴。」

    「美嘉就是這樣,溫先生你別在意。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樣,比我自己還替我設想周到。」

    必于這點,他比誰都清楚,因為美嘉除了是他最信任的下屬之一,也是他母系親戚移居日本的表親,全名是野紀美嘉。

    原本她並不願意接受他的委托,但是當她與靜雪相處過後,她改變了心意,因為她發覺這個造成當年那場「悲劇」的主因,並非如同她想像的那般巧詐造作。

    她就像純淨的雪一般,心思單純透明,帶點含蓄的熱情,卻又不會讓人不自在。最難能可貴的是,她畫筆下的那個世界,無比令人驚艷。

    她創造出的「狼紳士與兔淑女」,能在短短數年之內在日本受到廣大的喜愛,絕非偶然。

    日本人向來喜愛具有療愈性質的創作,染上淡淡惆悵感,時而令人感到暖心,時而帶給人失落,卻又同時有著期盼感的「狼紳士與兔淑女」,便被許多喜愛的人稱之為療愈系繪本。

    她不是正統科班出身的插畫家,正因如此,她的創作不受局限,毫無派系可循,浪漫卻又不濫情的粉彩畫風格,讓畫筆下的狼紳士翩翩迷人,永遠趕不及赴約的兔淑女甜美可人。

    經由授權開發出來的各式文具用品,如手帳本、紙膠帶、鉛筆與筆袋等等,無論是在日本,或者亞洲市場都獲得空前的歡迎。

    這更是「夜鶯」藝術經紀公司首次跨界,將藝術融入于生活小物,開發各種周邊產品。

    「夜鶯」以往大多是與藝術相關產業合作,「狼紳士與兔淑女」會與那些商業公司一起合作,純粹因為創作者一句無心的呢喃。

    「如果狼紳士與兔淑女可以出現在每個喜愛他們的人手中,融入他們的生活,讓更多人感受到他們的存在,這樣對我來說,才能擁有更多的成就感。」

    美嘉傳達了她那句無心的低喃,遠在台灣的他就此拍板定案,立刻找來合作公司洽談授權開發案。

    無論她的心願有多浩大,又有多渺小,他都會替她實現。

    小雪……他心愛的兔淑女。

    「溫先生,你是不是有心事?」瞅著對座又走神的沉默俊顏,杜靜雪局促不安地問。

    唉,莫非是跟她在一起太乏味,所以他才會如此心不在焉?或是,他等會兒還有別的約會,他的心已經全飄到對方身上,所以……

    兀自瞎猜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溫先生,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杜靜雪雙頰嫣紅,努力鼓足勇氣。

    「別跟我客氣,有什麼問題盡管問無妨。」望著與記憶中相重疊的畫面,溫曜宇心一暖,深邃長眸笑得微彎。

    「我听說溫先生有……有認定的未婚妻,這是真的嗎?」杜靜雪咬緊下唇,忐忑不安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

    只見他笑容微斂,眸光沉暗下來。

    糟糕,她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

    溫曜宇淡淡一笑,不答反問︰「這已經是私人領域,杜小姐怎麼會對這種事感到好奇?」

    「嗯、呃、唔……」杜靜雪一張秀麗小臉霎時紅透,尷尬得舌頭打結。

    她該老實回答嗎?還是編造些借口瞞混過去?

    啊浮浮!她不該這麼沖動的!她應該迂回一點、含蓄一點,而不是一副眼巴巴想得到答案的模樣。

    「有什麼特殊原因,讓你對我的私人領域起了好奇心?」溫曜宇溫柔且極有耐性的輕問,那溫潤如瓷的眸光,教人心頭發軟。

    宛若催眠一般,他的眼神他的笑,全讓人不自覺地卸下了心防。

    「因為我喜歡你!」空白的腦袋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而她一張嘴,便也一字不漏的脫口而出。

    話聲一落,兩人俱是愣住,兩雙眸光在半空中糾纏著,好片刻誰也沒開口。

    「溫先生,我、我……」心中一涼,杜靜雪緊張又尷尬得幾乎想哭。

    嗚,她怎麼一時不留神,就這麼胡里胡涂的向他吐露心聲了!

    原以為他會溫溫淡淡的笑著,對她說些安慰的話,結果她想錯了。

    溫曜宇臉上失了笑意,盈滿暖意的眸光也漸寒,弧度漂亮的下顎繃得緊緊,似乎是隱忍著怒氣。

    他在生氣?

    杜靜雪清楚觸及他眸中閃爍的光焰,不禁瑟縮了一下。記憶中的他似乎也曾經這樣過……

    慢著!記憶中的他?

    她與溫曜宇雖然見過數次面,也曾經交談過,甚至一起用餐——當然不是單獨,而是一大伙人。

    總而言之,她對他的了解並不算深,所以她哪來的「記憶中」?

    「杜小姐,這種話請不要隨便說出口,我們彼此認識不深,你怎麼可能喜歡我?你頂多是對我這個人感到好奇罷了。」溫曜宇冷淡而疏離的劃清界線。氛圍急轉直下,杜靜雪聞言怔忡,捧著瓷杯的縴手輕顫一下。

    「可是我……」她心急想解釋,卻被他一記冷冽的眼神震懾住,訝然失聲。

    一溫曜宇推椅而立,突如其來的舉動,愣住了不知所措的她。

    「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我之所以會以私人名義贊助你,並不是想與你發生什麼,更不是對你個人抱持著曖昧的想法,我們之間只有合作與贊助關系,除此之外,不會再有別的。」

    逼自己將視線從那張錯愕受傷的小臉上收回,溫曜宇不允許自己心軟,態度強硬的撂下話後,轉過挺拔僵直的身軀,準備離開飯店。

    杜靜雪怔了數秒,隨即追出去。「溫先生!溫先生,請你等一下,我還有話要說——」

    驀地,腦袋一陣劇烈悶痛,仿佛有什麼壓迫到視神經,她眼前驟然一片模糊。

    模糊過後,是一幕幕黑白的影像。

    她看見……年輕好多歲的溫曜宇,原本站在她面前微笑凝睇,然後遠處有道模糊的影子喊住他,他轉身欲走。

    相似的場景,一樣是分離的畫面,她同樣想喊住他,仿佛噎住異物的喉頭動了動,未經思索便沖口而出。

    「小老閱,等一下!」

    踩著雜亂節奏的手工皮鞋重重一頓,那雙走起路來筆直而且強壯,教人好生忌妒的長腿僵滯不前。

    溫曜宇難以置信從身後傳來的那聲呼喚。

    那甜柔的嗓音,有些毛躁的喘亂口吻……那是從前的她特有的語調。還有那聲稱謂……她早應該封鎖在記憶深處才對。

    「小老板?不對……我在亂喊些什麼?」杜靜雪呆杵在原地,抬起左手撫上額側那道疤,霎時腦袋一片混亂,記憶好似被惡意攪亂的一缸水,渾沌不清。

    「小雪?」溫曜宇轉過身,面色復雜地深瞅著她。

    「溫先生喊我什麼?」她抬起一片茫然的小臉,像迷失方向的人,忽然抓住了某個細微的線索,緊緊注視著那張深雋的俊臉。

    「不,不對——」溫曜宇痛恨自己居然喊出她的小名,他應該听從美嘉的勸告,徹底遠離她。

    「我認識你……我好像早就認識你,但是我怎麼可能不記得?」泛僵的指尖緊按著那道疤,她努力想抓住稍縱即逝的破碎片段,卻越弄越迷糊。

    「不,你不認識我。」

    「溫先生,我認得你,我明明認得你。」她不明白他為何要否認,更不相信方才在眼前閃爍的畫面純粹只是腦中假想,或者是她自己的妄想。

    她甚至可以清楚看見他眼中的擔憂與在乎,可他卻矢口否認到底,道究競是為什麼?

    這太不尋常了!莫非她遺失的那段記憶,與他也有關聯?

    這有可能嗎?他可是跨國藝術展覽公司的執行長,而她不過是一個平凡至極的女人……

    「杜小姐,我想你該回去找美嘉了。」溫曜宇嗓音冷硬的警告她。

    望著自己憧憬已久的偉岸身影,杜靜雪的心口在喘,呼吸急促,腦中有個很荒謬的念頭在作祟。

    也許她不該這麼莽撞……

    不!這是唯一的路,既可以靠近他,又可以弄清楚剛才那些幻覺是怎麼回事的方法。

    「杜小姐?」見她面色蒼白,一雙秀氣的縴眉擰成小結,溫曜宇的胸口跟著抽緊。

    「溫先生,我的頭好痛……我快喘不過氣了……噢!大概是我曾經遭受意外的後遺癥又犯了。」

    水潤的眸子覷了覷他凝重的臉色,杜靜雪努力喬裝出難受的神情,小手緊按住左額角,為求逼真,甚至蹲身而下,縮成一團。

    她必須賭一把,除此之外,她想不到任何方法接近他。

    老天,她心跳超快,呼吸是真的又喘又亂,她居然在這個大人物面前說謊演戲,如果他發現她在騙人,一定會很生氣……

    一雙溫暖的大掌扣握住她的肩頭,她一怔,悄然揚起水眸,赫見一張焦灼憂心的男性臉龐。

    「你還好嗎?」他灼熱的眸光巡視過她故裝難受的小臉,見她沒給回應,當機立斷將她打橫抱起。

    她來不及驚呼,柔軟嬌軀已被他緊摟在懷,心口有一股熟悉的暖意涌出,她困惑地眨動長睫,迷失在他堅固而溫暖的擁抱中。

    「小雪?溫總裁?」久等不到兩人回包廂的美嘉,尋至樓下咖啡廳,卻在不遠處瞧見溫曜宇抱著杜靜雪離開飯店。

    眼角一個抽跳,美嘉立刻拔腿追上,然而當她追出門口時,溫曜宇高大的背影已經消失在一輛賓利轎車後座。

    懊死!她真不該讓他們兩人獨處!美嘉懊悔莫及地瞪著漸遠的車影。

    現在只能祈禱,但願亞瀚別在這時出現……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1:03

第3章(1)

    不是夢……這真的不是夢。

    靠在夢寐以求的胸膛里,杜靜雪緊張得全身僵硬,額角的疤在隱隱抽疼,心髒的跳動一記強過一記,呼吸凌亂,感覺就像是身子出了某些狀況。

    喚對,她根本不必偽裝,光是這些身體異狀,就讓她夠像是一個病人,再加上逐漸飆高的體溫,微微發抖的身子……

    慢著!記憶或許可以遺失,感覺卻騙不了人。她對他的擁抱,以及他身上爽冽清新的古龍水氣味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著迷。

    「小雪?告訴我,你還好嗎?」溫曜宇改用中文與她交談,而且口吻十足的親昵熟稔,一點也不像是兩人只見次面、聊過幾次的那種生疏關系。

    她不是個精明敏銳的人,但是她也不笨不蠢——至少她的身體感官記憶了他的氣味與踫觸,這證明他們並非是全然陌生的關系。

    好,詭異的點來了,為何她的記憶中沒有他的存在,而他又為何只願裝成陌生人?

    「溫……」杜靜雪有些沙啞地揚嗓,卻又驀然止聲。不對,她應該從他嘴里套出一些蛛絲馬跡。

    心緒一轉,她故意用著熟悉的口吻低喊︰「小老板?」

    「你記起來了?」溫曜宇的雙眸不見暖意,卻如冬日凍結的湖面,泛著幽冷的寒光。

    「為什麼你要裝作不認識我?」擔心被他發現自己只是假裝,她力持鎮定,口吻保持彼此相熟的自然與親昵。

    「我們不該單獨相處,我不該靠你太近。」一反往昔那優雅的紳士笑容,此刻的他,面色陰郁煩躁,眸色浮動不定。

    「我不懂……我們是一對戀人嗎?」她心一急,忘了自己必須假裝,脫口便問出心底最大的疑惑。

    溫曜宇明顯一僵,眼底升起了怒焰。「你根本沒有想起來,你在騙我?」

    杜靜雪心口一凜,支支吾吾地辯解︰「我沒有騙你,我只是……只是……」可惡,她一點也不擅長說謊啊!

    「陳伯,麻煩把車掉頭回飯店。」溫曜宇冷淡的推開她,同一時刻揚嗓吩咐司機。

    小臉布滿不解的挫敗,她咬咬下唇,沮喪地問︰「我們真的認識彼此,不是嗎?我對你有印象,你就是我的靈感來源,溫先生,我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溫曜宇喉頭一個緊縮,平放在結實大腿上的手心悄然攢緊。

    「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

    「不,不對!方才你明明喊了我的小名,你還抱我上車,如果我們只是不熟的陌生人,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打從數年前,在一場陶瓷繪畫展覽上初見他的第一眼,她便覺得對他有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也是從那時起,她開始作那個關于他的惡夢。

    然而,當她想著他、手里握著畫筆時,心境一片清朗明澈,畫出來的線條是那般柔軟,色澤如彩虹般繽紛柔和。

    他是她的謬思——更是她的狼紳士。

    「杜小姐,夠了,到此為止,請你停止你的胡鬧。」溫曜宇斂起眼中的情緒,他端著爾雅的面貌,擺出溫淡的態度,恢復成尋常的那個紳士。

    杜靜雪又急又惱,她下意識揉著額上的疤,咬緊粉嫩的下唇,水陣斜瞪著他,那不甘願又無可奈何的神態可愛極了。

    記憶中的她,又生動地躍進他的腦海——

    「小老板,我喜歡你!我來這里打工全都是為了你,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小老板,雖然我不是什麼淑女,也許對你來說,只是一只毛毛躁躁的野兔子,但是只要你喜歡,我一定會努力改變自己,成為能站在你身邊的淑女。」

    「小老板,真的不行嗎?連一次機會都不能給我?」

    「小老板……」

    「夠了!停車!」溫曜宇驀然大喊,賓利轎車一個緊急剎車,杜靜雪沒能撐住重心,就這麼撞進他的胸膛。

    叩地一聲,她的前額撞上他的鎖骨,視線一片昏黑,嘴里不由得逸出呻吟。

    「溫先生?」司機陳伯憂心地透過後視鏡瞅向後座。

    「抱歉。」溫曜宇扶正懷里歪斜的人兒,拋給陳伯歉然的一眼。「我們還是先回飯店。」

    「不!不必了,我在這里下車就好。」杜靜雪自覺窩囊又丟臉,只想快點從仰慕的男人面前逃開。

    不管她從前到底認不認識他,反正他已經表明得夠清楚,他不想與她有太多私人牽連,她這樣糾纏不清,只不過是招惹他的厭惡罷了。

    匆匆忙忙跳下車,一月初的台北夜晚又濕又冷,迎面而來的風仿佛一根根細針,綿綿密密地刺過肌膚,她瑟縮了下。

    快步走在陌生的街頭,她漫無目的直直往前,卻不曉得自己要走到何處。她到底是怎麼了?方才溫曜宇又是怎麼了?美嘉又知道些什麼?

    她真的認識溫曜宇嗎?又或者,只不過是心中濃濃的仰慕在作祟,進而產生幻覺,自以為過去遺失的記憶與他有關?

    歐買尬!听說很多藝術家都有精神方面的困擾,她該不會也開始出現這方面的問題吧?

    畢竟靈感來自于強大的想像力,透過幻想來建構藝術的虛擬世界,但同時也容易情緒波動過大,或者間接造成精神上的壓力,導致一些疾病的發生。

    例如……將創作謬思當成自己過世的戀人?開始幻想自己與他有過一段情?听說有不少藝術家,到了創作後期便是這樣踏上自我毀滅之路……天啊!她該不會便是如此?

    因為太迷戀溫曜宇,才會將他的形象硬是與狼紳士相重疊,更透過幻覺將自己的愛慕合理化。

    越想越心驚,杜靜雪腳下一停,一雙水潤大眼溢出惶恐,腦中開始浮現自己被關進精神病院的畫面。

    嗚哇!她只是一個插畫家,連藝術家的邊兒都沾不上,她哪來這麼大的能耐,什麼為藝術徹底奉獻犧牲、創作過度而成了個瘋子啊!

    心中的恐懼持續高漲,杜靜雪眼底快涌出恐懼的淚,下意識揉起左額的疤,腿一軟就這麼當街蹲下來。

    她該怎麼辦?難道她真的該听從精神科醫生的勸告,停止繼續作畫,徹底放棄「狼紳士與兔淑女」?

    太多未知的恐懼與不安包圍住她,她難受地垂下粉白的玉頸,兩手緊搗額側,將臉埋進膝蓋內。

    驀然,一只大手圈上她縴巧的皓腕,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她怔怔地站直身子,迎上一張纏滿整個腦海的俊雅臉龐。

    「別再胡鬧了,我送你回飯店。」溫曜宇面色沉靜似水,一雙黑澈的眸子閃耀著水晶般的光芒。

    她的心口微微一縮,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再次席卷而來。天哪,她已經疲于應付這可怕的幻覺。

    淚水,毫無預警的滑出眼眶,杜靜雪忽然就這麼嚶嚶低啜起來。

    溫曜宇一愣,方才重新架設好的心牆,在那一串串晶瑩的淚珠中再次倒塌。

    「溫先生,我不是神經病……嗚嗚……你不要誤會……我的精神科醫生說過,因為遭受過一些精神上的創傷,有一些後遺癥的問題,我可能會出現一些幻覺……」

    她哭得好傷心,而且鼻水哽住呼吸,連打了幾個嗝,就連一番解釋也說得語無倫次。

    「溫先生也知道,我很喜歡我創作出來的狼紳士……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我的靈感來源是你……可是這樣說又很奇怪,畢竟在狼紳士被創造出之前,我並不認識你,我想大概又是我的創傷後遺癥在作祟。」

    溫曜宇握緊了垂放下來的雙手,指尖深陷入掌肉,烙下數個淡紅的月牙印子。

    听著她害怕又委屈的解釋,他的心一寸寸縮緊,猶如被一把銳刀磨著,鮮血淋灕地痛著。

    「也許你不相信,但是好奇怪,我真的覺得我好像認識你……但那或許又只是我的幻覺,連我自己也弄混了,但是每一次當我看見你,你的一舉一動,你微笑的弧度,都像極了狼紳士,我把你當作我的謬思。」

    噢,好糟!她到底在說什麼?連她自己都听不懂!但是臉上那張愚蠢的嘴巴卻怎麼也停不下來,仍然兀自說個不停。

    淚水也是,就像失控的水龍頭,不斷涌出來,怎麼也關不上。

    噢,一切真的糟透了!她不該在他面前失態,更不該繼續哭哭啼啼,就算是再有風度的紳士,恐怕也沒有這麼多耐心听她廢話。

    「溫先生……我真的很抱歉,我平常不是這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一踫到你就很失控——呃,你千萬別誤會我的意思!我並不是說那種負面的失控,而是因為我太……太喜歡你了,才會變得這麼奇怪。」

    小老板,我喜歡你!

    說我臉皮厚也沒關系,反正我就是喜歡你,我不怕你取笑。

    溫曜宇嘴角一揚,光滑溫湖的俊臉籠上一抹澳郁而復雜的情感,唇上那抹笑卻摻雜了苦澀。

    他伸出手,撫上她被淚水浸濕的瞼頰。

    混亂哽咽的話語倏然一噤,杜靜雪揚起模糊的淚眸,怔怔地望進那雙似海幽深的陣子。

    「別說了,別再說了。」他伸出雙臂,將她擁入胸懷。

    她又怔又傻,胸口一陣酸軟,又有些發脹,眼底的細雨始終無法止住。

    「我知道你不是神經病,你不是。」撫在她後背上的大掌,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動,他的嗓音低滑如絲,在她的耳畔流淌而過。

    嗚嗚,真不敢相信,他人好好!不但這麼有耐心听她說完那些沒人听得懂的廢話,也沒轉身離開,反而留下來安慰她。

    不敢得寸進尺,杜靜雪只敢安分地靠在他懷里,咬唇低啜。

    她柔軟的身子隨著啜泣而顫動,粉頸微微往前垂彎,將臉蛋貼在西裝領口處,淚水浸濕了一大塊布料。

    圈住她腰背的雙臂強壯又可靠,而且不斷地收緊,再收緊,她整個人就像是牢牢地被嵌進他胸坎里。

    被寒風剌涼的雙頰在發燙,她的心律越來越快,奇怪的是,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就這麼流瀉而出。

    神經病……連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什麼藝術家病癥,例如憂郁癥或者妄想癥什麼的,否則為什麼會哭個不停?

    啊,溫曜宇真的是一個完美的紳士,面對她這個怪里怪氣的女人,居然還能這麼溫柔友善。

    發顫的縴手悄悄地揪上了西裝下擺,她將臉埋進他的心窩,灼熱的雙陣隨之閉緊,狠狠哭了個痛快。

    她受夠那些奇怪的直覺,還有持續好多年的噩夢,總是挑錯時機出現的幻覺。真的受夠了……

    唔,他身上的味道好好聞,她好喜歡,聞著便令她感到無比安心。

    她的狼紳士,她真的好喜歡他……連自己都說不上來為什麼。

    真希望他也能喜歡她。

    這個念頭似乎已經在她腦海扎了根,纏得好深、好深。每一回見到他、夢到他,這個念頭便深刻入心。

    她又夢見他了。

    那個風度翩翩,溫柔優雅的狼紳士。

    而且他正在吻她……

    由淺到深,那兩片形狀優美的薄唇,先是啄吻過她飽滿的額心,吻過那道疤,然後是垂掩而下的睫毛。

    再接著,潮濕微溫的吻,落在閉起的眼皮上,輕柔如羽毛的力道,讓她心口竄起一陣酥麻。

    他的吻是那樣珍重,仿佛是在對待最心愛的寶貝般小心翼翼。

    綿密的細吻,羽毛似的啄吻,紛紛墜落在她臉上各處,仿佛是在確認什麼似的,非將每寸白嫩細致的肌膚都吻遍,才能放心。

    終點,自然是停駐在她微微抿起的唇瓣上。

    那兩片柔軟的唇瓣,像一顆嬌艷歡滴的莓果,散發出誘人的甜香,當它們往兩側揚高時,便可勾勒出世上最美好的弧度。

    他在那里停留了許久,深吮重吻,反覆品嘗,霸氣的舌頭在甜潤的口腔,愛憐地沉潛勾含。

    她就像她畫筆下創造出的那些角色,有著讓人深深著迷的魔力。

    「小雪,我的兔淑女……但願你永遠不會想起我。」溫曜宇抵著她的下唇,喉結滾動了數下,逸出了陰郁的低喃。

    叩叩,門板輕敲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如夢似幻的短暫時光。

    「你該離開了。」美嘉站在門口,以著無奈的表情與口吻提醒。

    床邊的高大身軀,緩緩挺直了往前彎下的腰背,昏黃的夜燈斜照在那張深邃的臉龐上,透出幾分冷峻。

    「你讓她情緒失控,差一點就被她發現我們努力隱瞞的事。」美嘉刻意放輕聲調,仍是抹不去話里濃濃的責怪。

    深深凝睇了床上熟睡的人兒一眼,溫曜宇這才轉身步出房間,隨著美嘉一起走到飯店套房的小客廳。

    這里是他特地交代下屬訂的高級套房,等級僅次于總統套房。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1:18

第3章(2)

    「我真的越來越搞不懂你,是你不要她想起過去的一切,也是你親自安排她離開台灣,徹底切斷與台灣有關的一切,為什麼現在你又要讓她回到台灣,又一再出現在她面前?!」

    再多的言語也無法形容美嘉當下的怒氣,尤其是半個鐘頭前,當她看見溫曜宇抱著臉上淌滿淚痕的小雪回到飯店套房,她更是氣得快炸了。

    身為經紀人兼貼身助理,她與小雪的情誼已經不僅止于工作,她是小雪的知己,更是貼心好友,而個性強勢的她,一向將小雪的事情擺在最優先。

    「還需要多問嗎?」溫曜宇已經走至門口的腳步忽地一止,他半轉過身斜睞美嘉,溫潤的俊顏此時覆蓋上一層沉郁。

    美嘉默然,想責備的話一時全堵在喉頭,出不來。

    「我很想她,想到都快瘋狂,想丟下一切去日本見她,想不顧一切的擁抱她。」沙啞的聲嗓在房中悠悠蕩蕩,飽含了痛苦與思念的渴望。「但是我不能。」

    「對,你不能……你可以保護她,但是亞瀚會傷害她。」美嘉閉了閉眼,做了一個深呼吸,替他的痛苦感到心酸。

    「這次會破例讓她來台灣出席展覽,是受人之托。」當然,若不是有他的私心作祟,對方縱然說再多,報酬給得再昂貴,他也斷然不為所動。

    「不會再有下次了。」空蕩蕩的胸膛在擠出這一句後,更顯得空洞森涼,溫曜宇意外發覺,自己居然還笑得出來。

    悲哀的笑著。

    「等到後天的事情結束後,你就帶她回日本。」平息凌亂的呼吸,他恢復理智的吩咐。

    「嗯。」美嘉輕應一聲,目送那抹蕭索的高大背影離去。

    看著被戀人遺忘在失去記憶中的紳士,美嘉是真的替他感到心痛,她比誰都清楚他有多愛小雪。

    然而,愛得越深,內疚就越重。

    那份內疚累積成一片可怕的陰影,摧毀了他的心志,讓紳士同時也是狼,愛與傷害同時存在……

    呼,終于結束了!

    杜靜雪背著裝了筆電與畫冊的隨身大包包走出展覽會場,眼底還微微泛著兩抹濕潤。

    不久前,她幫了溫曜宇的友人韓森一個大忙,幫一名小粉絲在手帳本上簽了名,更幫那對情人解開僵局,見證他們圓滿美好的結局。

    而現在,她要努力去追尋她自己的!

    「美嘉,是我,小雪。」杜靜雪走進一間明亮寬敞的便利商店,在提供wifi的面窗空位坐下。

    「展覽還沒結束,你去哪里了?晚點還有幾個行程……」手機彼端傳出美嘉的叨叨絮絮。

    「我突然很有靈感,所以我先回飯店了。抱歉啦,那些行程可能都要拜托美麗的經紀人代勞羅。」杜靜雪戲論地笑說。

    雖然她不是什麼偉大的藝術家,但是身為目前亞洲知名度最響的插畫家,她的靈感可是珍貴不已,身為合作伙伴的美嘉比誰都了解,當下二話不說便信了。

    「嗯嗯,好,我知道,我不會亂跑的。我靈感來的時候還能跑去哪里?你別擔心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應完美嘉的關心嘮叨後,杜靜雪心虛地結束通話。

    美嘉,抱歉了,請原諒我的謊言,一切都是情非得已。杜靜雪望著手機螢幕上的通訊人照片,滿懷歉意地咬咬唇,在內心默想。

    收妥手機,她改從包包里掏出筆電,連上網路,開啟固定的聊天室。

    小紅帽︰雪?是你嗎?

    兔淑女︰(抱)好久不見!瞳瞳,好想你!

    小紅帽︰(o(≧v≦)o)

    望著螢幕上那撒嬌意味濃厚的可愛顏文字,杜靜雪不由得格格嬌笑。

    記得初到日本定居時,那時她還未認識美嘉,仍然寄宿在叔叔日籍友人家中,由于語言與文化的隔閡,為了打發寂寞時光,她找到了必須注冊個人資料,會員有經過專人過濾的付費聊天室。

    「小紅帽」便是當時在聊天室認識的網友,她們聊過幾次後,發現彼此很聊得來,便私下交換連絡方式,但由于習慣,兩人還是經常上聊天室單獨交談。

    小紅帽︰上回你說準備回台灣一趟,是真的嗎?

    兔淑女︰我現在人就在台灣喔。o(╯□╰)o

    小紅帽︰鳴鳴,你沒有事先通知一聲,真不巧,我現在人在英國。兔淑女︰英國?你又陪老公出差?

    出于大家不過是純粹交朋友,如非對方願意,否則她們一向不會探問過多雙方私事,因此杜靜雪只曉得「小紅帽」的名字是瞳瞳,年紀與她差不多大,但是去年已經結婚,常陪著老公出國工作。

    小紅帽︰對,我陪老公出差……

    話才打一半,「小紅帽」忽然下了線,杜靜雪一愣。

    兔淑女︰瞳瞳?哈羅,你還在線上嗎?

    大約過了五分鐘之久,「小紅帽」又回到線上。

    小紅帽︰嗨,我還在。

    兔淑女︰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發生什麼事,你很少不說一聲就下線。

    小紅帽︰我很好。找我有事?

    真奇怪……這不太像是瞳瞳的語氣。杜靜雪納悶地略略歪首,擱在鍵盤上的縴指停頓下來。

    正猶豫著該不該繼續這場聊天時,視窗又跳出一串文字。

    小紅帽︰怎麼不說話?

    兔淑女︰瞳瞳……你還好嗎?你的口氣不太像你。

    小紅帽︰喔,大概是時差的關系,別在意。

    兔淑女︰原來是這樣,難怪。

    小紅帽︰

    兔淑女︰其實……我有一些事情想請教你,是關于男女之間的事。小紅帽︰說吧。

    兔淑女︰不知道問這些,會不會讓你覺得堪尬,但是這種事情我也不曉得該問誰。

    小紅帽︰一次問清楚吧。

    杜靜雪輕蹙起一雙縴巧的細眉,眼泛迷惘。電腦另一端的人真是瞳瞳嗎?這怎麼看都不像是她會說的話啊。

    小紅帽︰叩叩叩,有人在家嗎?說話啊,兔淑女。

    兔淑女︰我在。抱歉,剛剛離開去買杯咖啡。

    小紅帽︰你到底想問什麼?

    兔淑女︰事情可能有點復雜,我盡可能簡化解釋。是這樣的,我……喜歡上一個人,那個人與我並不熟,但是他又好像認識過去的我。

    小紅帽︰那你到底認不認識他?

    兔淑女︰說來話長。瞳瞳,我似乎沒跟你提過,前幾年我曾經發生過一些意外,也許你會覺得像電視或小說里的狗血情節,但我確實喪失

    了許多記憶。我喜歡的那個人,他似乎認識過去的我……我也覺得他給

    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我很想查潢楚一切,也希望有機會靠近那個人,

    但我的時間不多了,後天下午我就要搭飛機回日本。

    小紅帽︰听好了,要讓男人說真話的方式有幾個,一是把他灌醉,二是找出他的弱點,三是把他綁在床上,用你的能耐逼他說真話,四是哭倒在他懷里,這點也可以測試他對你究竟有無感覺。

    清麗臉蛋微微皺起,杜靜雪瞪著螢幕上那串字,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濃。

    兔淑女︰呃……你真的是瞳瞳嗎?

    小紅帽︰嚇到你了?

    兔淑女︰老實說……有一點。

    小紅帽︰別介意,在這方面,我向來是比較直接大膽,不然我老公怎麼會這麼愛我,巧可。

    噢,原來如此!也對,她與瞳瞳從來不曾聊過這些事,難怪她會這麼不習慣。

    再說了,瞳瞳是過來人,又已經身在婚姻之中,她對男人肯定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她的建議應該很受用才是。

    杜靜雪那雙水潤圓滾滾的黑眸,霎時閃爍起晶亮光芒,襯著一身白嫩肌膚,看上去像極了瞄準胡蘿卜的雪白兔子。

    兔淑女︰謝謝你,瞳瞳。雖然你提供的方法,不知道哪些可行,但是我會嘗試看看的。

    小紅帽︰那很好,我強烈建議你可以四個方法都試,如果你真這麼喜歡那個男人,又非得找出你想知道的真相的話。

    兔淑女︰當然!我得快點行動才行。下回聊了,Bye!

    小紅帽︰Goodluck。

    英國倫敦——

    將奶油烤白菜與炸魚排端上桌,再取來干淨白瓷湯碗,將爐火上正熬煮著的青豆濃湯盛入,姚語瞳動作略嫌倉卒地擺好桌,抓起抹布擦擦手。

    「君侑,可以吃飯了。」來不及換下身上的白圍裙,她來到臥室,喊著剛結束拍攝工作,一回來便吵著填飽空胃的丈夫。

    原以為會在臥房找著人,不料卻撲了個空,她眨眨黑亮大眼,納悶地來到書房。

    換上純棉黑衣黑褲的黎君侑正坐在書桌前,使用著……她的電腦!

    「你在做什麼?!」姚語瞳臉蛋漲紅,生氣地快步走向他。

    「寶貝,你沒告訴我,你交了一個網友。」黎君侑慵懶地一手撐頰,一手順勢抱過妻子縴細的腰肢,讓她坐上他強壯的大腿。

    「你偷看我跟小雪聊天?」她氣得舉起粉拳,使勁捶他胸口一記。

    「寶貝,相信我,我給了她一個你絕對無法給她的絕佳建議。」

    「你不只偷看我們的聊天內容,還冒用我的身分給小雪建議?!」

    「沒錯。」萬人迷野狼大方微笑承認。

    「黎君侑!」害羞小紅帽難得動氣,但是配上那張無辜怯憐的小臉,實在毫無氣勢可言。

    「你生氣的模樣真是太可愛了,老婆……」

    于是,小紅帽生氣無效,反被大野狼一口吞下肚。

    台灣台北——

    迅速收好電腦,胡亂塞回大包包,杜靜雪起身走向櫃台,問著那名從她踏進便利商店,便一直盯著她的工讀生。

    「需要什麼嗎?」戴著粗框眼鏡的大男生,故意裝出一臉酷相的問。

    杜靜雪抿唇笑了笑,她的皮膚偏白,加上一頭未染燙的黑發,以及總是一身沒有過度裝飾,以溫暖淡色的森林系風格為主的穿著打扮,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

    旅居日本這段時間,她走在路上也經常被男學生搭訕,也難怪眼前這名應該只有二十出頭的男工讀生,不斷想引起她的注意。

    「請問一下,你知道這附近哪里有專門販售進口洋酒的店?」

    堡讀生愣了一下︰「啊?酒?」

    「是的。」杜靜雪仰高小臉,甜燦一笑,決定采用「小紅帽」給的那些建議。

    無論如何,她都會查明真相。她要給自己一個機會,更要制造機會讓仰慕的男人給她一個機會。

    一個,讓他喜歡上她的機會。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1:34

第4章(1)

    哇,好美……

    杜靜雪坐在充滿裝置藝術的辦公室里,驚艷的目光在眼前的空間中來回飄移。

    這里是「墨月」藝術集團的台灣總部,她正坐在二十五樓的執行長辦公室中,身旁還擱著一瓶躺在系滿紅色緞帶小花籃里的紅酒。

    那瓶進口紅酒要價上萬元,她心疼不已,然而畢竟是要送給那個人品嘗的,怎麼想都不該太寒磣,猶豫片刻後,還是乖乖掏信用卡付帳。

    方才外頭的秘書告訴她,溫曜宇正在開會,無法確定會議幾時結束,並且含蓄地暗示她,改日再來訪。

    真慘,以她一個知名旅日插畫家的身分,想見他一面都如此困難,畢竟平時進出這間辦公室的,可都是國際知名的藝術家,比較起來,她不過是小小咖。

    若不是她再三請托,央求秘書讓她留下來等待,再加上秘書小姐又不太清楚她的身價是被定位在哪一階,不敢貿然得罪,最終才一臉為難的同意。

    說實話……與其說是藝術,他的辦公室風格應該稱之為時尚。

    斑馬紋的曲線沙發椅,黑白拼貼的地磚,黑檀木長桌後方的牆上掛著一幅彩色潑墨油畫,如她沒認錯的話,那應該是出自歐洲近年來某個身價飆漲驚人,專門創作新興藝術的畫家之手。

    天花板被漆上大膽的火橘色,像馬諦斯某幅畫的色彩,一側靠牆處擺放一架英式復古展示櫃,漆金的刻花邊框,完美展現了華麗精致的英式工藝之美。

    展示櫃里擺滿了各種雕刻品,也有陶瓷工藝,各種造型與圖騰,眼花撩亂卻又巧妙地協調,毫無沖突感的各安其位,靜靜展現獨特之美。

    溫曜宇雖然沒有傳承藝術世家,走上成為藝術家的路,然而從小在藝術薰陶中成長的他,身上更流著無數藝術家的血液,致使他擁有精準驚人的藝術眼光,多年來不知拉拔了多少出類拔萃的藝術家。

    千里馬還須伯樂賞識,方能將才能徹底發揮出來——

    那些空有才華,卻始終無法擁有屬于自己舞台,受到該有矚目的藝術家,他們需要的就是像溫曜宇這樣的伯樂。

    想當初,倘若沒有他的贊助與賞識,她的「狼紳士與兔淑女」也不會有這一天,受到眾人的喜愛,被印制在各種材質的介面上,供人欣賞收藏。

    思緒驀然一頓,杜靜雪輕蹙秀眉,忽地發現,她從來沒問過他,他對她的創作有什麼想法,又為什麼會欣賞她的創作……

    「杜小姐?!」漆上彩繪的核木大門被推開,一道令她心悸的高大身影,踩著沉穩優雅的腳步走來。

    抑下心口一記猛烈的抽動,她揚起烏黑水潤的陣,對上那張幾日前才見過的俊臉。

    噢,老天,他才是真正的藝術。那雙眼,那高挺如鑿的鼻梁,那優美的薄唇,那弧度漂亮的下巴……

    眨眨微呆的視線,察覺他眉峰微微打了個折,她恍然回過神,雙頰浮上一片灼熱。

    她居然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就這麼發起呆來!唔,好丟臉!「溫先生,對不起,沒有事先通知一聲,臨時就跑來這里……」

    「美嘉也知道你來這里?」弄皺他平滑眉宇的那個結,擰得更深了。

    「嗯……對,她知道。」她下意識撒了謊。「事實上,她也建議我過來向你道歉。」

    溫曜宇喉結一緊,臉上懸著淺淡的笑容。「道歉?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一抹尷尬躍上清麗小臉,杜靜雪垂掩下兩排濃密的長睫眨了眨,赧然地說︰「前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是在發什麼瘋,居然在溫先生面前那麼失態又無禮。」

    耳畔似乎回蕩著那日她無助的低啜,溫曜宇胸腔一個窒悶,大拳悄然握緊又松開。

    「我知道你之前遭遇過一些意外,情緒有時會不太穩定,所以不會介意,你也別放在心上了。」

    听見這席話,杜靜雪痛恨起自己已完全沒有記憶的那場意外。都怪那場意外,讓她腦部受創,搞得她經常也被自己弄得神經緊張,生怕自己成了現實與幻想分不清界線的瘋子。

    美嘉說過,很多藝術家是無法控制自我情緒的天才——那是站在藝術面而言。

    從現實世界的眼光來看,世人往往將這些藝術家視為怪胎,或者精神不正常,怪里怪氣的瘋子之類的。

    她可不希望被溫曜宇當作瘋子,哪怕他應該與世界各地的「藝術瘋子」打過不少交道,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溫先生,希望你別誤會,我……的精神狀態很正常,只是單純喜歡畫畫,我對創作方面沒有異于常人的執著,更不會為了什麼找尋靈感,就做出一些脫離常軌的奇怪舉動。」

    看著那張秀麗小臉緊張兮兮地瞅著自己,溫曜宇心底涌上濃烈的不舍,卻不能表現在面上,只能用一抹淡笑掩飾。

    「別擔心,在我看來,你很正常。」他在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落坐,拿起桌上玻璃瓶裝的氣泡礦泉水,替她倒了一杯。

    這個動作才讓整顆心糾結一起的杜靜雪猛然驚醒。

    對了,她一時太緊張,差點忘了自己今天來此的主要目的。

    她抓過身旁的小花籃,小臉揚起略顯局促不安的傻笑,雙手將小花籃推向溫曜宇。

    「這是?!」他垂眸睞了一眼橫躺在花籃中的那瓶紅酒。

    「向你賠罪的禮物。」她小臉甜笑,心中卻是翻江倒海。

    好,首先她得承認,「小紅帽」給的那些建議,只要有點理智的人都該曉得,要想將那些招數套用在溫曜宇身上,根本不太可能行得通。

    她連怎麼把一個男人灌醉都不會,更不曉得從何得知溫曜宇的弱點,更別提什麼在床上進行逼供之類的,那根本是光連幻想都做不到的事。

    可……她無計可施了。

    眼看配合出席展覽活動的行程即將畫上句點,美嘉又盯她極牢,斷絕了任何有可能讓她獨自行動,或是與溫曜宇踫面的機會,她想不出任何方法。

    多虧了「小紅帽」那些建議,至少讓她找出一個來見他的借口。

    至于一瓶紅酒便能將他灌醉,進而引誘他說真話什麼的,那太荒謬了,她想都沒那樣想。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一向不踫酒。」溫曜宇眸光一凜,唇上的笑跟著斂起數分。

    咦?是錯覺嗎?她似乎看見他眼神有些慍怒……這怎麼可能!他可是溫曜宇,那個風度翩翩的高雅紳士。

    好,是錯覺沒錯。杜靜雪在心中默默蓋章定案。

    「我明白,現在是上班時間,你當然不能踫酒。」她眨眨烏潤的水眸,伸直的雙手依然沒收回。

    「不,不是那樣,而是我不踫酒。」他停頓一下,又笑笑補充︰「什麼酒都不踫。」

    這代表他的酒量很差?噢耶!那太好了!也許她真可以將他灌醉,誘引他說出她想知道的事。

    思及此,她開始努力游說︰「可是這是紅酒,而且是我要向你賠罪的禮物,如果你不接受,我會很難過的。」

    「那我收下這份禮物,你就不會再耿耿于懷。」他微笑,接過裝飾花俏的小花籃。

    見他準備將紅酒連同花籃往旁邊一擱,她心急地搶回花籃,抽起那瓶系著紅色蝴蝶結的紅酒,心一狠,便動手拉開木頭瓶塞。

    啵的一聲,瓶口飄出一陣香醇濃郁的紅酒香氣,溫曜宇好看的雙眉卻緊緊皺起。

    「好,既然你接受了這份禮物,那應該當場驗收一下,至少和我干杯。」

    「干杯?」溫曜宇開始發覺這份禮物不太對勁。

    桌上早有準備好的空杯,雖然只是一般喝水的玻璃杯,不是配合氣氛的紅酒杯,但是杜靜雪此時可管不了這麼多,她拿起杯子就倒上滿滿兩杯紅酒。

    「來,溫先生,我敬你,謝謝你前天不嫌棄我的失態。」品酒的經驗不多,縴手一舉杯便是一飲而盡,她嘴角還拚命壓抑著一抹笑,實在沒想過這麼老套的話居然會從自己嘴里脫口。

    溫曜宇眉頭深擰,望著桌上那杯紅酒,良久沒有動作。

    杜靜雪抿著被酒液染紅的唇瓣,喉間發暖,嘴里全是紅酒的甘醇甜香,不安地瞅著他。

    「有什麼不對勁嗎?」她故意露出有些受傷的眼神。

    顯然他很在意她的反應,因為當他瞧見她這般眼神時,復雜的面色稍沉,幽深的眸光顯露幾分掙扎。

    「抱歉,這種等級的紅酒,對溫先生來說可能太劣質了,也難怪溫先生不想踫……」啊,請原諒她,她不是要故意裝可憐刺激他的,但是她實在沒轍了。

    杜靜雪垂下濃密的長睫,清麗小臉被沮喪佔據,她伸手端起桌上那杯滿滿的紅酒,做勢打算一同解決。

    一只大手忽地探來,溫暖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一簇簇火苗熨燙著肌膚,她心一慌,連忙縮回手來。

    兩頰生嫣,她困窘的傻笑,一揚眸便對上他那雙深邃玄黑的眸心,心髒冷不防一記抽悸。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擔心踫了酒之後,會在你面前失態。」溫曜宇淺笑,漂亮修長的白皙大手舉起玻璃杯,在光線流轉折射下,仿佛上等玉器,光滑溫潤。

    他的一舉一動皆能輕易迷惑人心,哪怕只是一只手,光是這樣靜靜看著他動作,她的心跳便開始不听使喚。

    他便是她心目中的狼紳士啊……

    「是不是我喝了這杯紅酒,你才能真正放心?!」溫曜宇淺淺一笑,眼神卻非常復雜。

    「對。」她笑得靦眺,藉以掩飾心虛。慘了,望著他風度翩翩的笑,她忽然覺得自己好邪惡,居然滿腦子裝滿了壞點子,不是想著該怎麼灌醉他,就是思索著該怎麼抓住他的弱點……

    這一怔忡失神,溫曜宇已經優雅舉杯,向她一敬,隨後挪至唇邊一口口薄啜。

    須臾,玻璃杯中的鮮紅液體逐漸消失。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1:48

第4章(2)

    當溫曜宇拿開杯子,兩片優美的薄唇同樣被酒液浸上一層淡紅,杜靜雪近乎迷戀地深瞅著。

    「好了,我已經接受你的道歉,你應該可以放心了。」他舉高杯子向她示意,隨後站起身,逐客令下得再明顯不過。

    可她還不能走啊!杜靜雪心中焦灼,咬了咬粉唇,厚著臉皮不肯離座,故意避開他的目光,兀自又抓起酒瓶,將自己的空杯再次盛滿。

    「那我再敬溫先生一杯,感謝你長久以來的贊助。」她胡亂舉杯,傻笑的目光飄忽不定,根本沒與他的焦距對上,手,抬便又將杯中紅酒飲盡。

    「杜小姐,你的酒量不好,最好別再喝了。」見她又想抓起酒瓶盛滿空杯,溫曜宇伸手制止了她。

    她一怔,唇上的笑容漸失。「你怎麼知道我酒量不好?!」

    他喉頭一噎,片刻不能言語。「當然是美嘉告訴我的。」

    「溫先生,我相信美嘉不會告訴你這麼無聊的事。」她定定地望進他有些混沌的眸心。

    不管能不能灌醉他,至少這幾杯紅酒逼得他露出破綻,她一定要抓緊這個機會,引他說出更多她不知道的事。

    「一般而言,女性的酒量都不會太好,這只是合理的推測。」溫曜宇不疾不徐的說,面色沉靜似水,瞧不出一絲慌亂。

    「不,不對,你說得非常肯定,那一點也不像是猜測。」

    望著她一再試探的急迫眸光,溫曜宇心中一陣紊亂,握住酒瓶的大手不由得一緊。

    是酒精作祟的緣故?或是她近在眼前,並且想方設法試探他的關系?他開始覺得喉頭發緊,體內壓抑的那股力量正在蠢蠢欲動。萬一不行,他不能讓「他」出現在她面前!

    「他」會毀了眼前平靜的一切!

    思及此,溫曜宇的心跳時快時慢,呼吸有些喘亂,有條不紊的思緒打上無數的結,優雅從容的談吐也不再。

    他近乎粗魯地走到她面前,將她從斑馬紋沙發上拉起,她驚詫地瞠大水眸,微張的小嘴發不出半點聲音。

    「我想你該離開了,你不能繼續待在這里。」他皺緊好看的眉,面色冷峻,口氣也非常差勁。

    「可是,我……我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從未見過他這般暴躁無禮的模樣,她不禁傻了,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不,你必須離開,現在就離開!」溫曜宇這聲幾乎是低吼。

    她驚得一呆,全身跟著發僵,只能怔怔地呆望著他。

    頭痛欲裂的沖擊感瞬間來襲,溫曜宇扣緊她皓腕的大手驀然一松,他撫上額頭,視線開始晃動,暈眩感一波緊接一波。

    「溫先生,你還好嗎?」她緊張得輕拉他的手臂,意外發覺他體溫異常得高,熱氣不斷從他身上輻射而出。

    「你走!立刻就走!」他惱怒地揮開她的手,如同被踩著傷處的野獸,霍然做出反擊的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重心失穩,狼狽地跌坐進沙發里,又驚又詫,正想起身詢問,匆忙之間,忽又瞥見他挺直了微彎的寬背,緊皺的眉峰舒開,眼中的混亂與怒意全都消散無蹤。

    眼前的男人,兩手插放在西裝口袋內,俊雅的臉龐微微仰高,弧度堪稱完美的下顎高傲地揚起,唇角噙上一抹笑。

    宛若新生一般,眼前的男人分明是溫曜宇,然而從眼神到那抹笑,毫無一分像他。

    杜靜雪驚呆了,她傻坐在沙發上,沒發覺自己的雙手悄然揪住大衣下擺,指尖隱隱顫抖。

    他的眼神……那狂傲不羈的神韻……瘋狂,冷傲,目中無人,睥睨。

    老天!她曾經見過那種眼神!

    可她竟然已經想不起,自己曾經在哪里見過那種眼神,然而腦海深處,卻深深烙印著那雙眼。

    男人將身軀轉正,面向她,然後以著,種慵懶卻又蓄滿威脅性的慢動作,緩緩彎腰與她平視。

    嘴角挑得更高,那雙玄黑如玉石的美麗眼瞳,燃著兩簇她陌生的艷火,每個毛細孔都滲透出危險氣息地湊近她面前。

    兩人的鼻尖幾乎是相抵著,吐出的呼吸相互糾纏,分不清彼此。

    「溫先生?」在那雙充滿野性的灼灼黑眸盯視之下,她全身僵硬,竟似被無形的力量縛綁,就連呼吸也漸覺困難。

    「噓。」他微笑,眼神卻充滿了瘋狂,並且豎起食指點在她雙唇之間。

    酥麻的電流在唇上流竄,她心胸一窒,呼吸越發急促。

    「可愛的小雪,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溫曜宇他不在這兒。」他笑了笑,眼底卻是蓄滿怒意。

    他、他在胡說什麼?他就是溫曜宇啊,為什麼要說自己不在這兒?

    這是什麼惡作劇嗎?或是什麼真人實境秀之類的整人節目?

    望著眼前那張氣質與神韻與先前截然迥異的俊容,杜靜雪被弄胡涂了。

    「都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一點也沒變,可愛的小雪。」男人將唇貼近她的頰側,輕輕摩擦。

    如此親密的舉動,令她不由自主地直泛哆嗦,可身子卻沒有絲毫排斥之感。更甚者,她對他的踫觸竟然感到無比熟悉與心安。

    「你、你真的認識我?」她不自覺地吞咽著喉頭。

    「豈止認識,小雪,我對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可都是熟悉得不得了。」男人挑唇一笑,冷不防地吮上她的唇。

    她倒抽一口氣,渾圓烏亮的眸子倏然瞪大,感覺兩片柔嫩的唇瓣似被一團風暴肆虐著。

    片刻,他氣息喘亂的稍稍退開,卻孟浪地探出舌尖輕舔她紅腫的唇。

    他目光灼灼地鎖住她,雙手扣住她的雙腕,眼中的瘋狂令人屏息心顫,唇角挑高的弧度雖是俊美,卻也令人莫名感到恐懼。

    「小雪,听說你失憶了?看來,我有必要代替溫曜宇,努力讓你想起我們三人之間的糾葛。」

    望著眼前令人感到陌生的男人,杜靜雪無可自抑地發著抖,心底涌上一絲自責與懊悔。

    她是不是……闖禍了?

    雙重人格!

    當這個名詞竄過腦海,杜靜雪只能咬緊紅腫的軟唇,強忍下差一點便要逸出小嘴的呻吟。

    她揚眸,望向自己眼前受困的所在之處——

    一間五坪大的更衣室……

    溫曜宇的辦公室沒有什麼羅曼史中常見的房間,或是什麼寬敞大床,只有一間與執行長辦公室相鄰的更衣室。

    包衣室是另闢的隱藏式空間,一整面內嵌式的鏡面衣櫃,地上鋪著木質地板,還有一台小郭箱與小酒櫃。

    狹小的空間十分干淨整潔,應有專人負責清理,她猜這里除了是更衣室,當溫曜宇想獨處時,這里應該是他短暫小憩的休息室。

    包衣室只擺了一張雙人座的法式復古繡花沙發,一個同款式的法式核木雕花小茶幾。

    而她正坐在這張沙發上——正確的說法,應當是「綁」在沙發上才對。

    她的雙手與雙腳,分別被兩條真絲領帶捆綁住,她除了像條蟲扭動身子,或是模仿跳跳虎之外,根本動彈不得。

    那個五分鐘前將她拉進更衣室,並且好整以暇從衣櫃中挑選領帶,將她困在沙發上的罪魁禍首,此刻正彎身在酒櫃前。

    「小雪,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他拎出一瓶威士忌,替自己倒上滿滿一杯,而且不添冰塊,就這麼啜飲著。

    他說他從來不沾酒?噢,那些話肯定是在眶騙她這個傻子!瞧瞧他手執酒杯還有斟酒的姿態,如此老練自然,像極了鎮日與酒為伍似的。

    「你到底是誰?」她發覺自己的聲嗓在發抖。

    見他粗魯地扯開領帶,隨手將脫下的西裝往地上一扔,手中的酒杯不曾離口,雙眉不羈地高高挑起,眼中更露出嘲笑她狼狽的這些舉動,在在都說明了一件事。

    他不是溫曜宇。

    不是那個優雅好脾氣的紳士。

    「可愛的小雪,你認為我是誰?」放下半空的水晶玻璃杯,他扯下松垮垮的領帶,解開幾顆鈕扣,挽高了袖口,邊挑眉斜睞她。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回望。

    「對,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連溫曜宇都忘了,又怎麼可能記得我。」俊美的臉龐揚起一抹猙獰的笑。

    這就是雙重人格嗎?明明他就是溫曜宇,他卻能用著冷漠又鄙夷的口吻提及自己。

    「你……想做什麼?請你放開我,別這樣綁著我。」她不是精神科醫生,更不是心理學家,但從眼前情勢看來,這個男人的脾氣暴躁不好惹,她最好別惹怒他。

    他拿起水晶杯啜飲一口烈酒,隨後在她身側坐下,半是嘲諷的說︰「小雪,你真的一點都沒變,你的眼神永遠追逐著溫曜宇,連一點空隙都不留給我。」

    她聞言一怔。

    不管眼前的「他」是誰,「他」與溫曜宇都熟悉她的過去,他們就是緊扣著她那塊遺失記憶的關鍵。

    她不能逃走。她必須找出真相,徹底厘清過去她到底做過什麼事,又認識哪些人,跟這兩個男人又有什麼糾葛。

    「我失去記憶了,所以我不認得過去認識的每一個人,包括我的親戚。」清楚看見他眼中熾熱的怒火,她連忙出聲解釋。

    「我知道。」他冷笑,緊鎖在她臉上的兩道灼熱視線,充滿了復雜而濃烈的情感。

    似愛,似恨。

    「你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嗎?!」無論此刻眼前的人是誰,對她來說,他都是溫曜宇。

    出于某種直覺,她深信他不會傷害她。

    「我是亞瀚,總是被你戲稱為狼的亞瀚,你全都忘了?」他勾起她細巧的下巴,將俊臉湊近她面前。

    亞瀚?……狼?

    杜靜雪微瞠水眸,心跳莫名漸快。

    兩個男人,一個是狼,一個是紳士……他們究竟是誰?他們兩人之于她,又存在著什麼樣的意義?

    從她手中創造出的狼紳士,又與他們有什麼關連?

    「我相信你一定記得我,因為我們曾經有過那樣密不可分的關系。」他悶笑兩聲,垂下長眸,覆唇堵住她的驚呼。

    他、他說什麼?她與這個名喚亞瀚的男人,有過親密關系?!

    不!她不信!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2:03

第5章(1)

    這是很詭異的情形……

    溫曜宇正吻著她,然而此刻的他,又不是真正的他,而是他口中宣稱的另一個男人。

    亞瀚。「他」說自己是亞瀚。

    即便如此,她非常清楚與她親吻的男人是溫曜宇,而她從里到外,無論是心或是身子,都不排斥他的踫觸。

    哪怕是他放肆地將悍舌鑽進她的口腔,以極為情色的節奏吸吮,他溫熱的大掌正撫摸她胸前的柔軟……

    真不可思議,她竟然對這一切感到熟悉極了!

    不,不!等一等!方才亞瀚說了什麼?他說,她與他過去有一段密不可分的關系,可為何她會對溫曜宇的踫觸如此熟悉?

    「小雪,我的小雪,你是我的,我不會把你讓給溫曜宇,絕對不會。」他的吻轉為強硬,近乎粗暴地吸吮起來。

    她的舌根被吮得發麻,來不及吞咽的唾沫全被他吸舔,她開始嚴重缺氧,腦袋一片空茫,只能出于本能的回應。

    「老天,瞧瞧溫曜宇把你調教成什麼模樣?你居然回應我的吻……為了溫曜宇,你既可以當他的淑女,也願意為他當一個蕩婦。」

    真過分!這個亞瀚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杜靜雪齦然而困窘的想。

    「我知道,你把我當成溫曜宇了?所以你才會回應我,才會對我有感覺。」男人舔過她耳後那一小塊極度敏感的肌膚,性感醇厚的嗓音沙啞低喃。

    把他當成溫曜宇?噢天,他就是溫曜宇好嗎!

    他的雙重人格也太……太自以為是,太目中無人,太霸道。

    「讓我瞧瞧,你可愛的**是不是都站起來了?!」解下洋裝後背拉鏈,他的大手扯下毛料洋裝,使得一整片滑膩白皙的胸口完全暴露。

    小巧飽滿的雪乳包裹在深紫色蕾絲胸衣中,深與淺的對比,益發誘人。她更因為他露骨而孟浪的話,全身肌膚泛起了紅暈,像極一朵朵紅艷的玫瑰在白膩嫩膚上綻放。

    「不!你不能這樣做……」她扭動著被捆住的雙手,渾身乏力地掙扎。

    雖然她很喜歡他,但是這太超過了!

    「為什麼溫曜宇可以,而我卻不行?!」他凜起釋放出危險氣息的黑眸,緊繃的俊臉布滿駭人怒氣。

    她一僵,停下無謂的抵抗,只能屏住呼吸,不住抿咬下唇,安靜地瞅著他。

    「小雪,你已經毀掉我們一次,還想再來一次嗎?你想看到溫曜宇從你面前逃開,一輩子都躲著你?」

    不……她不要。杜靜雪咬緊紅腫的唇瓣,烏潤的眸子流溢恐懼,因為亞瀚這席話而絞緊一顆芳心。

    「你也想知道你遺忘的那段過去,究竟發生什麼事對吧?」他威脅與利誘都用上了,就是要她乖乖就範。

    她點點頭,只能無奈又無力的同意他。假若溫曜宇的雙重人格沒有說謊,從他剛才到現在所說的那些話便可窺知,無論是名喚亞瀚的男人,或是溫曜宇,她與他們都有過一段糾纏。

    否則,她不會如此熟悉溫曜宇的吻,以及他撫摸她的觸感。

    而她……並不討厭被他這樣對待。

    「那就乖一點,別抗拒我。」大手輕掐住她的臉蛋,逼得她不得不仰高視線,他挑唇,勾起一抹邪氣的笑。

    「我不會再抵抗,可是你能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情嗎?」抑下漲滿胸口的困窘與濃濃羞意,她醞釀著滿腔勇氣,渴望從他口中得到所有解答。

    「小雪,你是真的記不得我了?」見她態度軟化,放棄抵抗,他反是嘲諷的冷笑。

    「如果你認得我,恐怕你不會這麼听話。」

    「為什麼?!」她不解地追問。

    「因為你應該恨我,而我也恨你。」玄黑如潭的眸面,映滿她秀美可人的小臉,他抽緊下顎,撫在她腰間的大掌跟著收緊。

    聞言,她微微蹙眉,陣光蒙上一層迷惘。「我們為什麼要互相仇恨?」

    「因為我愛你。」語畢,他忽爾放聲朗笑,眼中卻蓄滿了惱恨。

    她心口發顫,又有些酸澀。他眼底毫無一絲笑意,笑聲干啞空洞,仿佛對人世間許多事已徹底絕望。

    「你愛我,所以恨我?!」好,很好,至少她知道溫曜宇的另一個人格愛著她,卻又恨著她。

    「小雪,我心愛的小雪,你別這樣看著我,當你想起過去的一切,你肯定不

    會用這麼溫順的眼神看著我。」他嘲諷的勾起她臉蛋,吮吻那水嫩紅艷的唇瓣。

    她被動的承受著,感覺他在自己唇上又啃又咬,帶點泄恨意味。

    「我真想知道,如果溫曜宇看見眼前這畫面,他會有什麼反應。」

    她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顯然亞瀚並不曉得,「他」與溫曜宇是共用同一副身軀。

    「亞瀚,你說你愛我……那溫曜宇呢?」她小心翼翼的追問。

    未料,他竟是勃然大怒。「夠了!我不想再從你口中听到那家伙的名字,你給我閉上嘴!」

    粗啞的低吼甫落,因怒氣而猙獰的俊容已然覆上她臉前,狠狠吮住她欲言又止的小嘴。

    強悍的火舌肆虐著軟膩的芳腔,她的唇被吻得更紅更腫,近乎窒息,腦袋一陣暈眩的閉上水眸。

    粗礪的男性大手揉捏起雪白的嫩乳,她驚詫一悚,嬌軀僵凝如石雕,礙于雙手受縛,無從抗拒起。

    然而,在她內心深處,似乎也早已放棄抵抗……

    她渴望他,已經好久,好久。

    哪怕是他另一個人格,她也不在乎。她喜歡他,出于一股朦朧未知的本能,瘋狂地渴慕著他。

    「小雪,你是屬于我的,我不會再讓別人搶走你。」他吻得越發激狂,讓她無法吞咽,舌根被他翻攪著,兩相交纏,發出曖昧的嘖嘖聲響。

    大掌也不再客氣,粗暴的扯下胸衣,那折磨人的邪惡薄唇跟著轉移陣地,沿著她細致的下巴,一路往下舔洗。

    ……

    「小雪,你高/潮了。」

    他得意的宣布,俊臉懸著一抹既性感又邪惡的笑。她渾身乏力地癱在沙發上,空氣中全是甜膩的氣味,猙開被淚水浸濕的眸子,清楚看見他抽出濕透的長指,放到嘴邊細細品嘗……

    噢天!她嬌羞的別開小臉,高/潮未褪,她嬌喘著,仍覺暈眩。

    「我的表現比起那家伙,應該好多了?」他輕捏她下巴,逼她轉正臉蛋,不得不與他對視。

    「可以放開我了嗎?」她扭動依然被捆住的手腕,無助而柔弱的神情,惹人愛憐。

    「亞瀚」喉頭一緊,胸口的渴望瞬時膨脹,幾乎快撐破胸腔。他是這麼的愛她,如此地渴望著她!

    「小雪……為什麼你就是不能愛我?為什麼?我愛你啊!我比溫曜宇更愛你,為什麼你不愛我?」笑容驟失,換上陰郁的神情,他捧住她的雙頰,將額頭抵住她的,發出如負傷野獸般的低吼。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2:20

第5章(2)

    芳心被這一聲聲沉痛的詢問擰疼了,她鼻頭泛酸,眼眶發熱,竟有想哭的沖動。

    莫非是雙重人格的緣故,是以溫曜宇才不願認她?

    「我受夠了!」渾厚的胸腔一震,他發出崩潰的低吼,著實駭著了她。

    「亞瀚,你怎麼了?」望著他那想毀去一切的瘋狂神色,她小心翼翼地問。

    「你腦中想的是溫曜宇,你心里惦記的也是他,即使和我在一起,你還是只想著他,我受夠這種侮辱,我要讓你成為我的!」

    他飛快解開褲頭,舉止野蠻地掏出傲然挺立的男性,她毫無心理準備,只能茫然又惶恐地瞠大水眸。

    「只要我佔有你,溫曜宇就不會想要你,我要毀了你和他!」

    「不!亞瀚,你冷靜一點!」

    不!即使他們早有過親密關系,可她尚未厘清彼此的關系,更未查明那段遺失的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她不能就這樣與他……

    「亞瀚!放開我!你不能強迫我!」

    「閉嘴!」他抓起她,狠狠咬上她的唇,就像一頭發狂的野獸,出于自衛本能而攻擊對方。

    「不……不!曜宇不要!你弄疼我了!」她腦子一團混亂,他的名字就這麼自然而然地涌出顫抖的咽喉,化作一聲尖叫。

    男人猛然一震,粗魯的舉動倏然靜止,他雙眼布滿血絲,俊美的臉部線條僵凝,只剩下紊亂的呼吸聲。

    她趁這個空隙扭身掙脫,跌坐在沙發另一側,她瞧見他以手心捧住前額,一手輕按著頭部,嘴里發出痛苦的呻/吟。

    「亞瀚?亞瀚你還好嗎?」顧不上自己一身赤/luo狼狽,她努力扭動身子靠過去,無奈雙手雙腳受縛,不能仔細查看他的情況。

    俊顏驀然自寬大手心內抬起,他驚詫地望著她,不過是幾秒鐘的瞬間,他眼中的瘋狂已然不見,嘴角也不再噙著邪氣的笑。

    「你喊我什麼?!」他震驚地瞪著她。

    「亞、亞瀚?」她不安地回瞅。

    「該死!該死的我!」溫曜宇迅即整理好自己,當下恨不能殺了自己。

    「溫……溫曜宇?」從他如此強烈的反應來判斷,她想亞瀚應該已經「離開」。

    他惱怒又自責,尤其瞧見她赤/luo著嬌軀,空氣中還彌漫著濃烈的情/yu氣味,他立刻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一切混亂全是「亞瀚」干的!

    「你為什麼不離開?為什麼?」他憤怒而暴躁的吼問,兩手忙著幫她解開束縛,同時必須強迫自己不能將目光放在那誘人的香軀上。

    「因為……」她撫著被縛出一道紅痕的手腕,尚來不及回答,他已將散落一地的衣物塞進她懷里。

    「我在外面等你。」溫曜宇頭也不回地,踩著雜亂的步伐迅速離開更衣室。

    很難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杜靜雪小臉低垂,腳步緩慢而不自在地走出更衣室,她雙頰仍然灼燙,心口還有些喘。

    然而當她抬眸,望向坐在黑檀木長桌之後的男人,看清楚他面色有多麼沉重,幽邃的黑瞳吸滿了怒氣,她一顆心霎時直往下沉。

    這真是荒謬!前不久,她赤身**,任憑那個男人擺布,然而此時那個男人卻一臉悔不當初的神情。

    「告訴我,剛才我對你做了什麼?」溫曜宇握緊雙拳,眼底浮動著極力壓抑的怒氣。

    「不是你,是亞瀚。」她有些不知所措的呆站在原地。

    「他對你說了什麼?」他臉色一僵,越發深沉了,死寂的眸光幽幽地定格在她左額上的疤痕。

    「他說我們之間有過密不可分的關系,他說你認識我,他還說——」

    「現在你知道我的秘密了,告訴我,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彌補剛才我對你做過的事?」他的口吻生疏客套,雖然不至于冷漠無情,那副就事論事、毫無情感可言的態度,狠狠刺傷了她。

    「不,我不要你任何東西,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

    「沒錯。」

    溫曜宇眸光一凜,俊顏如被冰霜覆罩。該死的,他不能再冒任何風險!他怎能再讓她受到傷害!

    「好,你要真相,那我現在就清楚的告訴你——我們之間確實有過一段,但那已經結束了,是我愛上別人,傷害了你,你受不了打擊,所以出了一場意外。出于補償心理,所以我才會當你的贊助人,從旁協助你在藝術界站穩腳步,直到成為獨當一面的插畫家為止。」

    得到長久以來渴求的答案,沒有豁然開朗,沒有茅塞頓開,她只有一臉茫然與困惑。

    「不……這不可能是真的。」水眸怔忡微瞠,她喃喃低語。「真相就是如此。我一直不願意向你透露,便是因為不希望你再有所糾纏。靜雪,我們之間很早就結束了。」

    「那亞瀚又是怎麼回事?他對我——」

    溫曜宇聲嗓冷硬地打斷她未竟的質疑︰「你發現了我的秘密,這是一直以來我不願讓人知道的,而現在你還想利用這個秘密來接近我?」

    「不,我沒有。」自己的用意被曲解,她心口一擰,澀然的否認。

    「不可否認,我的另一個人格很喜歡你,但那畢竟不是我,我相信你應該听得懂我的意思。」

    「我不懂。」她說,情緒稍嫌激動,「我不懂什麼雙重人格,我也不認識什麼亞瀚,我不想把事情弄復雜,我只想弄清楚,我們之間曾經是熟悉的,而且互相愛著對方的,所以我才會這麼在意你、喜歡你,甚至把你當作我的創作謬思。」

    「但那都已經過去了。」他微笑,神采依舊溫潤如玉,帶給她的感覺卻只有凍骨的酷寒。

    「可是剛才我們……」

    「所以我才警告你,別靠我太近,因為另一個人格隨時可能冒出來,他會對你做出什麼事,我不清楚,也無法保證不讓他傷害你。」

    然而,對她來說,無論是野蠻如獸的亞瀚,抑或是溫柔優雅的溫曜宇,他們對她同樣有著不可抗拒的誘惑。

    「剛才我對你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

    「不是你,是亞瀚。」她沒有害羞,反而握緊了粉拳,怒氣在胸中凝聚。「我們以前……上過床?」

    溫曜宇明顯微怔,隨即恢復從容的淡淡回道︰「都已經過去了。」

    「也許對你而言已經過去,但是對我來說並沒有。」她蒼白著清麗小臉,咬緊下唇轉身離去。

    深受羞辱的淚水,在她踏出辦公室的那一刻,無聲地滑過眼角。

    厚重的紅木門板掩上那一刻,她沒有瞧見,坐在長桌之後的男人,凝望她離去背影的眼神有多麼絕望與渴望。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2:36

第6章(1)

    「你怎麼可以騙我?!」

    美嘉簡直難以置信,這句話本該是出自她口,當她接獲溫曜宇的電話,得知小雪居然獨自一人跑到「墨月」集團的台北總部,她簡直氣瘋了!

    當她分秒難安的在飯店房間中來回踱步,準備跟這個撒謊欺騙伙伴的小姐算帳,沒料到,這位小姐一進房間,一開口便搶了她的台詞。

    杜靜雪氣得渾身顫抖,雙手緊緊環住自己,卻無法抑制那股從心底深處冒上來的寒氣。

    「小雪,你這根本是惡人先告狀,你怎麼可以欺騙我,獨自一個人跑去找溫先生?你從來沒對我說過謊,你居然為了一個男人對你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伙伴撒謊!」相較之下,美嘉可沒好到哪兒去,同樣氣得眉豎眼瞪,嘴角緊抿。

    「這總比打從一開始就被騙得團團轉的我好多了!」杜靜雪眼眶微濕,快步走進房間內,在床邊的沙發上坐下。

    「我騙了你什麼?」美嘉心中一凜,來到她面前,眼神充滿不安的試探。杜靜雪將臉從輕顫的手心中抬起,烏潤的眸子已浸潤了水氣,口氣卻是忿然的。

    「我跟溫曜宇早就認識彼此,我們從前曾是戀人關系,你早就知道這些事!」

    老天,溫曜宇究竟向她透露了多少實情?小雪究竟知道些什麼?

    美嘉愣了片刻才回神,目光有些閃燦的軟下口吻︰「小雪,你已經知道了?」

    瞧見她小心翼翼的態度,杜靜雪惱怒的握緊粉拳,倏地站直緊繃的身子。

    「對,我什麼都知道了!更括他有雙重人格的秘密,我跟溫曜宇過去是一對戀人,而他移情別戀愛上別人,我因為無法接受打擊,所以發生意外,導致我失去那些記憶,他為了彌補我,所以才會私下贊助我。」

    美嘉聞言大愣,緊懸的一顆心卻也終于松懈下來。

    看來曜宇只透露了部分實情,而且是較為安全的那部分。至少現階段看來,小雪還不至于起疑。

    但如果,小雪再繼續與「亞瀚」接觸,難保「亞瀚」不會向她透露更多。想必曜宇也是顧慮到這點,才會故意編造出他移情別戀的謊言。

    很好,小雪也真的信了,希望這能幫助她停止對曜宇的迷戀。

    「你沒有話對我說嗎?」面對美嘉突來的沉默,杜靜雪惱怒地低喊。

    「我很抱歉,真的。」美嘉一臉歉然的望著她,眼神盡是不忍。

    「噢,天啊!為什麼你要那樣看著我?」她難以忍受的大喊。

    「我怎麼了?」美嘉只想讓她平靜下來,卻不曉得自己的眼神泄漏了一切。

    「你一直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著我!老天,你讓我覺得自己很可悲。」杜靜雪頹然地跌坐進沙發上,一雙縴手無力地撐著額頭,整個人浸泡在滿滿的沮喪中。

    美嘉悄然喘了口氣,在她身前蹲下來,將手輕搭在她膝蓋上。「小雪,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因為他移情別戀,所以你才不想告訴我真相?你也是他補償計畫中的一環?」

    「我得承認,當初確實是曜宇派我跟你接洽,但是當我真正認識你,見識到你的才華後,我是出于個人意志自願擔任你的經紀人。」

    「沒騙我?」她依然頹喪地低垂小臉,聲嗓悶悶不樂。

    「我發誓,我沒騙你。」美嘉信誓旦旦的說。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跟溫曜宇之間的事?」

    「是的。」

    「他真的移情別戀?」某張浸滿沮喪的清麗小臉,總算願意抬起,目光哀怨地瞅著美嘉。

    美嘉嘆了口氣,說︰「很不幸的,事實就是如此。溫曜宇愛上別人了,我不想再見到你受傷,所以才會隱瞞這些事。」

    「所以我不是一個活在幻想世界的瘋子,我是真的認識溫曜宇,我對他的那些熟悉感,還有感情都不是憑空想像的,是真實的。」

    「對,你不是瘋子,也不是有妄想癥的神經病,所有你對溫曜宇的感覺都是真實的。」不想再刺激她的情緒,美嘉只能承認。

    「我的天啊!」杜靜雪再次站直身子,略顯蒼白的臉蛋布滿不可思議之色。

    「又怎麼了?」美嘉已經快被她起起伏伏的情緒搞得神經衰弱。

    「我的狼紳士果然就是溫曜宇!」她恍然大悟的低喊出聲。「天啊,我的靈感全都來自于他,這些都不是錯覺。」

    美嘉內心暗暗凜緊,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差點忘了,她已經見過「瓿激」,雖然溫曜宇的謊言已成功使她相信,但是必須弄清楚她對「亞瀚」的想法。

    「你已經發現了溫曜宇的秘密,你有什麼想法?」美嘉試探性的問。

    「我不懂,他為什麼會有雙重人格?他曾經受過什麼精神上的創傷嗎?」杜靜雪眼底盈滿茫然不解。

    「這我也不太清楚。」美嘉淡淡的說。「我只知道他很早就有這方面的狀況。」

    「他的另一個人格叫做亞瀚,他跟溫曜宇完全不同,他……」蒼白的臉蛋徐緩漾開一抹嫣紅,貝齒輕咬住下唇,杜靜雪幾乎不敢相信兩人在更衣室做過的那些事,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很危險。拜托,小雪,別告訴我,你對溫曜宇的另一個人格也產生興趣。」美嘉森冷的警告,破除了她的旖旎回想。

    「產生興趣?!」她甚感荒謬的蹙起秀眉。「對我來說,不管是亞瀚,或是溫曜宇,他們都是同一個人。」

    「不,不對!」美嘉急惱的低喊,過于激動的情緒令杜靜雪一愣。「亞瀚跟溫曜宇不一樣,他很危險,他會傷害你。」

    「我知道他很危險,但是……我很同情他,他看起來很悲傷。」她怔忡地說,眼前飄過那張沉痛的俊臉,亞瀚陰郁的吼問聲依稀在耳畔回蕩,觸動她柔軟的心房。

    瞥見杜靜雪臉上流露出憐憫之色,美嘉只覺腦中警鈴大響。

    「悲傷?」美嘉差點就尖叫出聲。噢,真是難以相信,「亞瀚」這只狡猾的狼,他居然在小雪面前裝起可憐,想藉此引誘小雪!

    「美嘉,你可以告訴我,我跟溫曜宇過去究竟發生什麼事嗎?我們會分開,是否也跟亞瀚有關?」

    「當然不是,所有的事情你都已經知道了,你和溫曜宇會分開,是因為他移情別戀,跟其他人沒有關系。」

    「但是——」

    美嘉伸手制止她繼續往下說。「我們不該繼續討論這些早已經過去的事,人應該活在當下,而不是沉浸在過去。」

    「別這樣,美嘉……」她露出無辜又無助的哀求眼神。

    「我不想再看到你受傷,最好的方法就是快點將剛才我們所討論的那些事扔到腦後,徹底遺忘。」美嘉不給她任何機會,轉身離開房間。

    杜靜雪不死心的追進客廳。「我需要弄清楚過去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告訴我真相?︰」

    美嘉腳下猛然一頓,氣憤地旋過身。

    「真相?你還想知道什麼真相?小姐,這是無趣又丑陋的現實世界,不是繪本里什麼精彩絕倫的故事,真相就是溫曜宇劈腿,而你傷心過度尋死,精神受創過深才會遺失過去的記憶。真相就只有這樣,如果你還想找出更多,那只能靠你自己的想像力去編造——因為我已經把所有的真相都說出來。」

    凶惡的撂下這一串話,美嘉氣得直喘息,一轉身便走出套房,留下茫然又錯愕的杜靜雪。

    真是如此嗎?他們口中的真相,真有這麼簡單?為何亞瀚會那麼痛苦?他所說的那些糾葛又是怎麼回事?

    ……溫曜宇移情別戀?思緒驀地一頓,縴手抓緊胸口,杜靜雪低低喘氣,只覺心髒陣陣刺痛著,那種痛足以麻痹」切。

    他真的愛上了別人?是哪個幸運兒能被他愛上?難道她跟他之間,連一點點挽回的機會都不可能?

    不,她不信!

    她不相信他所謂的補償之說,假使他對她真無一絲感情,他沒必要一再暗中協助她。

    倘若他真對她無動于衷,那日當她主動下車,獨自步行回飯店時,他沒必要特地追上來,甚至是給予溫柔的安慰。

    溫曜宇若不是在說謊,便是對她仍有感情!

    漲滿胸口的沮喪,逐漸被燃燒的希望取代,杜靜雪咬緊下唇,眸底積深的憂郁一掃而空,注入滿滿的斗志。

    美嘉說得沒錯,她不該繼續糾纏著過去之事,應該放眼未來,無論溫曜宇是移情別戀,或是別有他因,她都不會就此放棄。

    她要把屬于她的狼紳士搶回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2:53

第6章(2)

    眼前的情景僅有兩句話可形容——

    一塌胡涂,慘不忍睹。

    鋪上波斯手繡地毯的地板上,有著摔碎的骨瓷花瓶,一地被踩爛的郁金香花泥,水液濺灑得各處皆是,慘被碎尸萬段的彩釉瓷茶器。

    牆上的百萬名畫被狠摔在地,黑檀長桌上的文件如經颶風肆虐而過,不是被撕成碎爛便是撒遍地板。

    義大利進口的沙發被尖銳物割破一個大洞,來自巴黎骨董店的復古雕花茶幾被踢翻,流蘇桌巾如一團破布般揉爛在地。

    一名身穿杏色套裝,配戴珍珠飾品的貌美婦女停步在房門口,她淡淡掃了一眼滿目瘡痍的房間,心中直嘆息。

    熬人的眸光再次揚起,落在靠坐在落地窗邊的男人身上。

    優雅不再,從容已失,只剩下頹廢與空洞,他背靠著冰冷的玻璃窗門,曲起一條長腿,一只手撐在膝蓋上,另一手緊捏著一張裱背的插畫。

    那甚至稱不上是一張插畫,只不過是色鉛筆隨手涂鴉。

    畫里,狼紳士與兔淑女正倚靠著彼此。

    「我搞砸了一切。」溫曜宇緩緩抬起陰郁的俊顏,前額垂下的碎發掩不去眼底的憤恨與自責。

    「曜宇,你必須停止,別再折磨你自己了。」沈倩華繞過地上的障礙物,來到兒子身邊,蹲下身子與他平視,眼底浮上心疼的淚。

    「我不該再見她,不該再讓她出現在我的生命中,我不配擁有她。」

    「不管你再怎麼自責,你都無法挽回那一切,你應該放手,別再讓過去困住你。」沈倩華不忍心的哽咽低啜。

    上天太殘忍,為何要用這種方式折磨曜宇?杜靜雪愛他,並非是他的錯,為何結局的苦果會由他一人承擔?他肩上背負著亞瀚的罪,卻又不能愛他所愛。

    「我已經毀了,徹底的毀了,但是我不能讓亞瀚再毀了她一次。」溫曜宇神情陰冷地低狺,幾乎像是詆咒。

    「沒有人毀得了你,曜宇,是你的心魔毀了你自己。天啊,你必須放下過去的一切,才能讓亞瀚離開。」

    「媽,你不懂,你不會懂得……亞瀚與我,早已經分不開,我們是一體的。」

    「曜宇,你和王醫生談過了嗎?」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很清楚我自己在說什麼,如果你不能接受這樣的我,那我只能對你說一聲抱歉,你的兒子是一個怪胎,一個擁有兩種人格的怪胎。」

    垂下淚水泛濫的眸,沈倩華伸手掩嘴,卻掩不住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你不是怪胎,你只是在贖罪,而那根本不是你的錯!為什麼你要這樣懲罰

    你自己?看你這樣,我也恨起杜靜雪,恨起那個不知分寸的女人!」

    溫曜宇俊容一肅,眸光如冰的瞪住母親。「那不是她的錯,她沒有錯,你沒有理由恨她。」

    見兒子崩潰之際仍心系著杜靜雪,沈倩華不禁泛起幾分妒意,她用著遷怒的口吻恨恨地說︰「如果當初她不要接近你,如果你沒愛上她,如果——」

    「可惜,已經沒有如果了。」溫曜宇語氣冰冷的打斷母親。「你可以讓這些悲劇停止,只要你完全遠離她,徹底跟她畫清界線。」

    「我做不到,一輩子也做不到。」

    「曜宇!」顧不得名門淑女該有的優雅,沈倩華氣急敗壞的怒斥。

    「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做不到。」溫曜宇的目光是不容商量的堅決。

    「那至少把你的心收回來,別再讓你陷得更深。杜靜雪不是已經忘了過去的事?她總要繼續過她的人生吧?她會愛上別的男人,跟對方結婚生子共組家庭,而你呢?難道你真打算一輩子孤單?」

    溫曜宇聞言默然,深邃似海的眸子爍動著幾許痛。他當然想過,她會與別的男人陷入情網,他們會一起約會,一起擁抱,一起親吻……

    一陣椎心之痛,狠狠刺進胸口。

    懊死的!光是幻想那個情景,他便痛苦難耐,更何況是親眼見到她投入別人懷里,那會比殺了他更痛。

    瞅著兒子俊美的臉龐,寸寸轉為陰沉,沈倩華只能將未竟的勸告咽回,換回平和的柔勸︰「曜宇,答應我,至少讓你也讓杜靜雪各自過各自的人生,別再互相糾纏了,讓悲劇別再繼續。」

    溫曜宇眉眼低垂,凝睇著手中的狼紳士與兔淑女草稿圓,耳畔又回蕩著那情人間最私密甜蜜的盈盈笑語——

    「小老板,你看,這是我畫的喔,好看嗎?告訴我嘛!以你專業的眼光來判斷,我這樣的插畫及格嗎?」

    她luo著白嫩嬌軀,只圍著一條大浴巾,半濕著發趴臥在床上,翹著縴細的小腿,在半空中晃呀晃的。

    他坐在床邊的沙發上,手中捧著一堆策展資料,眉眼稍稍抬起,睞向她舉到眼前的那張草圖。

    「嗯,只適合當童話繪本。」端詳,陣後,他睞向那張渴望被贊揚的小臉,嘴角勾起充滿寵溺的弧度。

    「太棒了!我就是想畫童話繪本。」

    香香軟軟的人兒跳下床鋪,一眨眼便坐上他的大腿,藕白雙臂緊勾住他的後頸,粉嫩的嘴唇湊近他的下巴,像一只粉蝶,游戲似的邊啄吻邊格格發笑。

    「有你這個專家的稱贊,我一定可以成為厲害的插畫藝術家!我要讓我的插畫出現在各個地方!」

    「例如?」大掌輕松地反扣住不安分的小腦袋,他主動調整位置,吻住那張調皮又甜美的小嘴。

    「比如說筆記本啦,紙膠帶啦,手帳本啦,我喜歡的那些文具用品,統統可以印上我的插畫,然後出版印上我名字的童話繪本。」

    「就這樣?」他輕啃起她細嫩的臉頰,引來她一陣呵癢的瑟縮,嬌脆的笑嗓在耳畔旋繞,惹得他心蕩神馳。

    「嘿,什麼叫做就這樣?這樣已經夠了不起了。」縴手搭在他強壯的肩頭上,她反過來吮咬他的下唇,點燃他早已高漲的欲望。

    「你不想成為亞洲最知名的插畫家?不想讓你的童話繪本被翻譯成各國語言,在世界各地的書局中販售?不想讓更多的人認識這對動物情侶?」

    她仰起黑潤的圓眸,甜甜地嬌嗔︰「他們是狼紳士與兔淑女。」

    他莞爾地挑眉。「既然是狼,又怎麼可能是紳士?!」

    她羞澀輕笑,口吻神秘地說︰「我不能把創作靈感告訴你,那可是創作者最珍貴的寶物,不能隨便透露的。」

    「喔,是嗎?」大手扶抱住她縴細的腰肢,他將她高高抱起,讓她正面跨坐在他腿上,浴巾底下的滑膩雙腿順勢分敞開來。

    ……

    「哼嗯……啊……曜宇……太深了!浮……」

    雪嫩的玉軀被頂得不停顫動,她仰高瑰紅的小臉,閉緊水眸,卻無法抑制激動的淚水滑下眼角。

    俊美的臉龐已被汗水沾濕,他深邃的眸光直勾勾鎖定她媚人的神態,唇邊懸著一抹笑,那模樣該死的性感誘人。

    在她的身心同被可怕的快感佔領時,明明已經承受不住,視線已然迷亂,卻還是舍不得從他臉上移開。

    好美……他動情的模樣好美。看過這麼多藝術品,在她眼底,他才是世上最美的活藝術。

    ……

    強壯而糾結的雙臂將顫抖的嬌軀抱緊,他的俊臉貼靠在她光滑玉嫩的頸肩里,呼出濃重的喘息聲。

    一雙縴巧的小手捧起他汗濕的臉龐,視線一揚,對上那雙盈滿愛意,氤氳的烏眸。

    「對我來說,你和亞瀚不一樣。他是我行我素,很野蠻的那種野狼,而你,我親愛的小老板,你是狡猾又聰明的狼,而且總是只欺負我一個。」

    罷經歷過情/yu洗禮的小臉,柔媚可人,宛若一朵嬌艷盛放的花朵,彎彎的眸光里,映上滿滿的他。

    那嬌柔的笑靨,是他見過最燦爛的陽光,是他見過最美的景色。

    他喉頭一窒,片刻不能言語,甚至是忘了呼吸心跳。

    「我愛你,小雪。」他湊上前,深深吻住她的微笑,他的一部分仍然深埋在她體內,感受著完整的她。

    「我也愛你,我的狼紳士。」她垂睫,毫不害羞地嬌笑告白,仍有些顫抖的縴臂將男人抱得更深,將香軟的身子偎進他的胸坎。

    昔日甜美的回憶,每一幕都刻印于心,然而,當那些甜蜜加總起來,換來的卻是殘忍的悲劇,每回想一次,他的心就被剖開一次。

    打住腦中翻騰的回憶,溫曜宇掩下長眸,垂望著手中的草稿圖,嘴角微牽,苦澀卻在嘴里漫開。

    縱然尋覓千百萬次,狼紳士與兔淑女最終只能錯過彼此。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3:13

第7章(1)

    她需要更多的勇氣。

    踩著短靴的雙腳停下,站定在大樓前的大理石階上,半掩在圍巾里的清麗小臉緩緩抬起。

    杜靜雪望著眼前這一棟外觀以上等石材砌建的高級大廈,美陣因清晨的霧氣而氤氳,蒙上一層白紗似的朦朧。

    美嘉不肯透露溫曜宇的住處,她只好從別人身上下手。幸好此次來台,主要便是幫了韓森一個大忙,因她的協助而成功挽回女友的他,自然很樂意回報她這份人情。

    于是一個鐘頭前,她透過韓森拿到了溫曜宇的住址。美嘉徹夜沒回飯店,她猜美嘉一定是徹底氣瘋了,又或者無力應付她更多的疑問,因此選擇暫時離開。

    老實說,少了美嘉,她竟有松了一口氣的心態。

    自從知道真相之後,她試著回想過去在曰本的生活點滴,忽然發覺,美嘉雖然是她工作上不可或缺的伙伴,更是私下無話不談的好友,可她似乎也間接在監視她的生活起居。

    畢竟,就連美嘉也承認,當初一開始會成為她的經紀人,確實是溫曜宇的意思。如今回想,她不得不心生質疑。

    真好笑,她不清楚溫曜宇的行程,也不曉得來住處堵人能否成功,卻還是傻傻的來了。

    好像一踫上那個男人,她的一切便跟著亂了。

    那個男人主宰著她的心,而她的心一直渴望靠向他,哪怕過去記憶只余殘留片段,哪怕她已記不起兩人相愛的從前。

    可縱然遺忘所有,感情卻早已深烙于心,她出于本能的惦記他,喜歡他,渴望他。

    杜靜雪眨眨濕潤的烏眸,鼻頭有些泛酸。她垂眸,從隨身包包中掏出手帳本,凝望著封面上的手繪插圖。

    在那泛著珠輝的封面上,盛裝打扮的狼紳士與兔淑女正相擁共舞,夜晚的森林被燈火染上一片絢麗,繽紛華美的晚宴正在進行……

    「杜小姐?」

    散亂的心神倏然一靜,她迷蒙的焦距逐漸調正,一抬首便與那張牽動萬千思緒的俊龐對望。

    溫曜宇身穿三件式西裝,外套一件鐵灰色開襟大衣,英偉拔長的身軀立在大理石階最上方。

    他眸光微詫,溫潤的俊顏不見一絲笑意,而是蒙上一層冷淡。

    心口一陣窒悶,她的腦袋驀然一空,無意識的揚嗓︰「小老板,你不想看到我嗎?」

    听見那熟悉且親昵的稱呼,溫曜宇胸腔一震,喉頭縮緊,眸底溢上難以置信的驚愕。

    「小老板,你討厭看見我嗎?」她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嘴巴仿佛有了自主意識,只說它想說的。

    「你全都想起來了?」他啞著嗓問道,指尖竟然微微發涼。

    「我記得我都是這樣喊你的,不對嗎?」

    不,她仍未記起過去。說不清霎時涌入心頭的是失望或是慶幸,溫曜宇神情一凜,陣光轉為淡然。

    「停止你這些幼稚的行為,別再胡鬧了。該說的上回我都已說完,我們之間沒必要再私下單獨見面。」他冷淡的說。

    「你說,我們曾經是一對戀人,對吧?」她激動地往前一站,擋住他的去路。

    「過去曾經是,現在已不是。」他口吻不冷不熱,維持一貫的紳士風度。

    「你的身邊已經有別人?!」話一出口,她發覺咽喉涌上一股灼熱的酸意,嗆得眼眶跟著發熱。

    「是的。」如果這樣說能讓她死心,他只能狠下心承認。

    原以為那張小臉會被沮喪淹沒,最終選擇放棄,出乎意料地,她非但沒有,那雙水晶一般光潤的烏眸,反而流湛出充滿斗志的光采。

    他微怔,胸膛底下的心髒劇烈震跳,呼吸隨之大亂。

    眼前的她,一如多年前青澀娉婷,時時充滿無窮活力的她,當她出現在他面前,他的目光從此淪陷,只看得見她一人。

    她仰起嬌柔小臉,以著宣誓一般的氣勢,嬌聲高道︰「好,那請你听好了,我想跟你的女朋友公平競爭。」

    小老板,我想當你的女朋友!

    短暫一瞬,溫曜宇眯細長眸,幾乎以為時光溯轉,又回到當年她告白的那個時刻。

    「我知道說這種話很荒唐,也知道很不合情理,但是我沒有辦法就這樣放棄你。對你來說,我們之間是過去的事,但對我來說並不是。」

    「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這不是一場游戲,也不是你說不放棄就不放棄,感情的事情沒有辦法勉強——」

    深怕他誤解自己的用意,她急慌慌地說道︰「我知道,所以我並不是無恥的想要求你什麼,我只是希望能有一個機會。」

    小老板,給我一次機會試試看好嗎?

    「我希望你別一再拒絕我,至少別排斥我出現在你面前。」

    小老板,我真的很喜歡你啊!

    「我想,我對你一定放了很深的感情,即便喪失過去的記憶,心中對你仍是有很強烈的感覺。」

    小老板,我來這里全是為了你。我喜歡你……喜歡得快瘋了。

    「我從來不曉得一個人可以這麼瘋狂地喜歡著一個人」

    「……無法記起我們之間有過的那些點點滴滴,我很痛苦。我知道你不願

    意再回顧,也不願向我透露我們以前的細節,但至少給我自己去尋找答案的機會。」

    小老板,你想,人的感情會因為死亡而停止嗎?我想,我不會。

    「你也說過,你對我有虧欠,因為當初是你移情別戀傷害了我,才會導致現在的結果,而你想補償我,不是嗎?」

    小老板,可以被你這樣抱著,真的好幸福,幸福得就算立刻死去也無所謂。

    「我不要任何物質上的補償,我只需要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可以在你身邊自由來去,我會自行找尋答案。」

    小老板,就算我不再是我,我也不會忘記你。

    小老板……

    「不要再說了!」溫曜宇神情驟變,忽地低吼出聲。

    「不,我的話還沒說完。」見識過亞瀚的暴躁與喜怒無常,情緒失控的紳士一點威脅性也沒有,她絲毫不退怯。

    溫曜宇的脾氣不差,甚至可以說從來不曾在外人面前發過怒——在那樁意外發生之前。然而此時,興許是受到體內另一個人格的影響,情緒又過度壓抑,他竟是惡狠狠地瞪著她。

    剝去了紳士的外衣,他其實不過是一頭野蠻的狼。

    無懼于他的惱瞪,她挺直腰背,縴秀的下巴一揚,氣勢百分百地說︰「既然是你先對我有虧欠,那麼我應該有權利挽回這段感情,更有資格與你現任的女友公平競爭。」

    懊死!該死的!溫曜宇在心中咒罵。即使失憶,她依然沒變……

    「而且我決定了,以後我都要喊你小老板。」

    「你——」

    「小老板,以後請多多指教,我決定暫時不回日本,先留在台灣,直到我弄清楚一切,還有讓我們從過去式變成現在式為止。」

    兀自宣布完畢,杜靜雪漾開一抹甜笑,捏緊了發顫的十根縴指,不等他有所回應便轉身離去。

    「小雪,你回來,我話還沒說完。」溫曜宇著實被她的態度激怒,即刻邁步追上她。

    大掌輕按上單薄的縴肩,嬌小的人兒卻冷不防地旋過身,踮起腳尖,小手扣住微詫的俊顏,她主動吻住他優美的薄唇。

    死寂的心城,一瞬復生。

    那甜美的氣息,柔軟如絮的觸感,飄自她發鬢間的玫瑰幽香,悉數化成一縷縷鎖心的魔咒。

    明知不該,溫曜宇卻掩下長陣,放縱她對自己任性妄為。

    可愛的小雪,勇敢的小雪,總是輕而易舉霸佔他所有視線的小雪……他如何才能不愛她?

    杜靜雪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做了!

    藉著胸中那股高漲的勇氣尚未消退,為了宣示她的決心,她決定此時此刻便展開行動。

    明顯發著抖的縴手,滑到溫曜宇胸膛前,緊緊揪住大衣雙襟,她加深了這個吻。

    她笨拙地吸吮,舔舐,啃咬,將那兩片形狀美麗的薄唇踩躪個徹底,努力以唇竊走他好聞的氣味,盼能藉此將自己的氣味染入他心底。

    他沒有迎合,沒有回應,卻也沒有推開她。她猜想,他心底或多或少,。仍然留有她的身影。

    兔淑女不是被動的,她勇敢而聰明,即使迷失在廣袤的森林中,仍然不放棄尋覓狼紳士。

    她亦然。

    她要將他搶回來!她可不打算就這麼坐以待斃!

    一吻既罷,杜靜雪故作冷靜的退開身,雙頰已經暈開兩朵瑰艷,嬌喘吁吁,嘴角彎起一抹甜燦的笑。

    「等著瞧吧!我會把你重新搶回來。」她抿咬著紅腫如莓的下唇,眸光生媚,隱約可見羞窘,然而口吻卻是充滿自信。

    荒謬……太荒謬了!溫曜宇想笑,想斥責,想將她抓回來教訓一頓,然而他終究什麼也沒做。

    他只是抿緊雙唇,縮緊喉頭,凝望著她翩然如蝶的離去嬌影。

    眼前這個璀璨如陽光的她,不正是他渴望給予她的全新開始?他無法狠下心,奪走那抹燦爛的笑靨。

    小老板,你喜歡我什麼?你喜歡我微笑時的模樣?還是喜歡我看著你時的模樣?

    「全部。我喜歡你的全部。」沙啞的嗓音,沉痛地低喃著。

    杜靜雪是認真的,而且說到做到。即使是身為閨蜜的美嘉,也不曾見過她展現這般魄力。

    不顧任何人反對,即使「狼紳士與兔淑女」的個展已結束,她依然堅持留在台灣。

    美嘉豈會不知她在盤算些什麼?身為經紀人,她自然有資格大力阻止,她甚至提出解約來威脅小雪就範。

    「美嘉,我很抱歉,這一回我不可能听你的,如果你想解約,那就做吧。」美嘉的威脅只得來她這麼一句堅定的回覆。

    「溫曜宇就是我的謬思,他是我的靈感來源,我需要他,我要挽回他。」

    「你已經受過一次傷,為什麼要讓自己又靠近曾經傷害你的人?」美嘉又氣又急,當下與她起了爭執。

    「美嘉,你知道嗎?人受傷之後,往往會害怕面對曾經有過的傷害,然而治愈的方法,其實就是面對它。」

    美嘉懶得跟她吵。「我不想跟你扯這些!溫曜宇不適合你,你也見識過他有多危險,老天,他有雙重人格啊!」

    亞瀚的佔有欲與瘋狂會毀了她和他自己!

    「既然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將他搶回來,我就得接受他的全部。」

    「你的意思是,你會同時跟溫曜宇和亞瀚在一起?」美嘉無力的撫額,連吼的氣力都省下。

    杜靜雪緊握粉拳,挺起胸口,無比自信地說︰「我要找回我的過去,搶回我的情人,無論那個女人是誰,我都會與她公平競爭。」

    老天……那個女人根本不存在!溫曜宇,看你做了什麼好事!你的爛謊言非但沒能讓小雪放手,反而激發起她的斗志。

    美嘉氣得直想奔到溫曜宇面前,痛斥他一頓。

    小雪看似文雅沉靜,其實她性子仍有固執的一面,而且她自有一套處世哲學。

    當初有評論家批評她畫工淺率,創作出的插畫缺乏深邃內涵,當面指她不夠格被稱為插畫家時,她不惱不怒,反是一笑置之。

    當初與她屬于相同畫室的學生,因為妒意使然,總是當著她的面對「狼紳士與兔淑女」惡意評論,她依然不怒。

    問她為何,她只是笑笑地說︰「如果這些人是真不喜歡我的畫,又為何要花時間欣賞並做出評論?」

    既是帶有惡意,那又何須理會?既是有心針對,那又何必為其傷神?

    面對創作上的這些壓力,她處理的態度成熟理性,然而這並不代表其他事也是。

    基本上,除去工作有關的事,處理私人事宜時,她簡直是一團糟!

    她固執己見,喜歡自作主張,靈感來時可以躲進工作室好幾天,失去靈感時,她會忽然消失,個人上山涉海,在陰森可怖的森林中露營。

    當初溫曜宇會派她來協助小雪,不是沒有道理。這個森林系小女人,有時真的很不食人間煙火,鎮日只想著她的「狼紳士與兔淑女」。

    藉由她手中畫筆勾勒出的繪本世界,單純而美好,有著女孩對愛情的憧憬,也有著尋覓知己的熱情,浪漫不失童趣。

    她擁有藝術家的特質,卻沒有那些孤高自負的惡習,如今身為亞洲最知名的華裔插畫家,她平易近人得簡直不可思議。

    這樣的她,她創作出的童話世界,乃至于她本人,都讓人無從討厭起……更遑論是舍下她,棄她不顧。

    因此辯論到最後,美嘉精疲力盡的徹底輸了,她只能選擇妥協。

    「好,你可以繼續留在台灣,但給我一個底線,要到什麼程度,你才肯放棄溫曜宇,乖乖回日本?」這是美嘉最後的退讓。

    「直到我想放棄為止。」這是杜靜雪斬釘截鐵的回答。

    于是美嘉沒轍了。

    或許,這便是無可避免的宿命,可以讓人宛若置身天堂,也能讓人墜落地獄的愛情,一踫上杜靜雪這個固執的小女人,事情注定要失控。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3:34

第7章(2)

    想將溫曜宇搶回來的第一步,就是得查清楚他們分手的原因。杜靜雪如是想著。

    她沒將這個念頭告訴任何人——包含美嘉。她選擇默默調查一切。

    然而少了美嘉這個幫手,她只能轉向尋求韓森的協助,韓森也提供了很多從來沒人向她透露過的線索。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讓自己連當年怎麼發生意外的都搞不清楚,簡直就像逃亡一樣的前往日本旅居生活。」在听完她簡潔的描述之後,韓森如是說道。她明白這听起來十分荒謬。

    但……實情確實是如此,她不曉得那場意外是如何發生,又發生過什麼,周遭的人不斷灌輸她「與其想起,不如遺忘會更好」的觀念。

    沒有人願意給她答案,久而久之,她也失去了找尋答案的動力。

    韓森說得對,那場意外是癥結所在,可她該從何下手?

    「也許你可以先從‘月河’藝廊開始著手。」似乎知道內情,卻又不願透露太多的韓森,替她起了個頭,拋出了一個提示。

    因此,杜靜雪獨自一人搭車來到「月河」藝廊。

    「月河」是隸屬于「墨月」集團旗下的某一間藝廊。溫曜宇的母系親戚主要經營藝術畫廊,溫曜宇的母親——沈倩華是家族中的長女,當年繼承了不少相關產業,而這些產業近年來大多已移交到溫曜宇手上。

    「請問小姐有預約嗎?」

    蒙蒙細雨中,杜靜雪撐著傘佇立在藝廊門外,隔著充滿現代藝術之美的造型玻璃門,迷惘地往屋內梭巡。

    正當她試著挖掘腦中的記憶,身後忽爾響起一聲高亢的女人聲嗓,她握緊傘稈,旋過身望去。

    那個身穿俐落茶色套裝的女人,卻在看清楚她的面貌之後,赫然瞪大雙眸。

    「小雪?!真的是你?」彭佳蓉激動的低喊,將眼前一身駝色大衣,腳蹬短靴,氣質純靜卻又不死板的杜靜雪,從頭至尾仔細端詳了數遍。

    「請問……我認識你嗎?,」

    「我的老天啊!我是佳蓉,你不記得我了?」

    「佳蓉?」她努力搜尋腦海,卻毫無所獲,只有更多的茫然。

    「小雪,你去了日本之後就徹底人間蒸發了!我一直跟你叔叔要你在日本的電話和住址,可是你叔叔都不肯給我,我連跟你的連絡方式都沒有,你知道當初我有多想念你嗎?」彭佳蓉邊說邊挽住她的手,將她拉進藝廊。

    叔叔?原來連叔叔都參與了這場騙局,是誰讓叔叔這麼做?

    驀地,一張溫潤俊雅的臉龐掠過眼前,杜靜雪一怔,心口擰起無數個結,只能捺下耐心,繼續挖掘她失落的過去。

    她乖順地任由彭佳蓉拉著,兩人一同坐進雕塑成流泉形狀的白色長凳里,她正好有時間喘口氣,讓思緒消化眼前的一切。

    藝廊不只位在台北市的精華地段,里頭空間更是大得驚人,依照藝術領域,分成數個區域。

    「月河」是一個藝術與商業轉換的樞紐站,它提供舞台給沒沒無名的年輕藝術家,同時引進更多懂得監賞的專業,一同投資或挖掘下一個揚名國際的藝術家。

    打從第一眼,她便對「月河」感到莫名心悸,甚至興起一股……近鄉情怯之感。

    「已經多久沒見面了?兩年還是三年?我居然都已經記不得。」

    彭佳蓉顯然是藝廊中頗有些地位的資深員工,她招來了一名梳馬尾的年輕小姐,讓她泡來一壺玫瑰花茶。

    杜靜雪客氣地推辭。「不必麻煩了,我不渴,謝謝。」

    彭佳蓉微愣,眼神浮現幾許迷惑,嘴里訝異低呼︰「我的媽呀,你的改變未免太大了……這些年你待在日本,究竟都在做什麼?」

    杜靜雪怔了半晌,不明白何以彭佳蓉會這般問,隨後又想起,身為旅日的知名插畫家,她行事低調,不出席公開場合,屬名又是Yuki,而非是中文名字,也難怪過去的朋友全然不曉得她在日本的動向。

    有人刻意要切斷她與過去的所有連系……會是溫曜宇嗎?他為何要大費周章做這些事?這對他來說究竟有何意義?

    「你額頭上的疤,是那一次意外留下的?」見她沉默不應聲,彭佳蓉只當她是不願意分享,也識趣地轉移話題。

    縴手撫上那道已淡的疤痕,杜靜雪眨眨眸,輕問︰「你能告訴我,當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彭佳蓉震愕地瞪大眼。

    她只能苦笑以對。

    「是那場意外害的?我猜一定是的!天啊!現在回想起來,當時事情發生得太快,也太混亂,我早該猜到你出了狀況,才會被你叔叔送去日本。」

    「你清楚那場意外的經過?!」雙手合捧著溫熱的骨瓷杯,她的心跳隱隱加快。

    「不,我不清楚,當時都是小老板處理的——」彭佳蓉倏然止聲,眼神變得古怪。

    杜靜雪蹙眉不解。「怎麼了?你為什麼不往下說?」

    「抱歉,我似乎太激動,可能嚇到你了,我想我們還是別談過去的事,聊聊現在……」

    「拜托你,我很迫切的需要知道,過去的我究竟發生什麼狀況。」她眼底流溢水光,神情脆弱地央求著。

    彭佳蓉一時竟瞅得發懵。「小雪,你真的……變了好多。」

    是那場意外讓她變成這樣?她看起來就像個多愁善感,一踫就碎的瓷娃娃,眼底盈滿了太多郁悶。

    「我以前是什麼樣子?」

    「你很快樂,很熱情,很主動。你不怕丟臉,不怕別人怎麼看待你,你活潑得像一只成天蹦蹦跳的兔子……小老板總是這樣說你,這些你全不記得了嗎?」心口微顫,她力持鎮定地瞅著彭佳蓉。

    「你說的小老板……是指溫曜宇?」

    「是啊!我們是同期的工讀生,你讓大家忌妒得要死,有一陣子還被大家排擠,你連這個也忘了?」彭佳蓉心直口快的說詞,听來可信度十足。

    「我為什麼會被大家排擠?」她微微皴起秀挺的鼻頭。

    「因為你太囂張了。」彭佳蓉撇嘴斜睨,搞笑成分居多地裝出鄙視的嘴臉。

    「我——囂張?怎麼說?」她啼笑皆非。

    「你巴住大家最愛的小老板不放,一天到晚在他面前晃,倒追得超明顯,也不害怕別人問,你連有旁人在場,都可以毫不顧忌的向小老板告白。」

    「噢不……這不是真的。」杜靜雪又羞又窘地輕搗小臉。買尬!她居然不曉得自己有這麼糗的過去!

    彭佳蓉噗哧一笑,安慰地說︰「好吧,我得說一句公道話,你這家伙太坦率了,而且不是扭捏的做作女,搞到最後大家也被你的熱情打敗,排擠行動失敗了,大家只好把目標轉向人氣第二高的——」

    「你為什麼會來這里一」一聲拔尖的女人嗓音,自身後猝然響起。

    杜靜雪撇過螓首,循聲望去,看見一名容貌秀雅,身穿香奈兒套裝的中年貴婦人,眸光惱怒地瞪著她。

    「沈女士,抱歉,是我讓小雪進來坐的。」彭佳蓉連忙起身,直向勃然大怒的沈倩華道歉。

    「杜靜雪,我不準你再踏進這里一步,你立刻離開!」顧不得有外人在場,沈倩華怒聲痛斥,與往常總是輕聲細語的高雅形象大相逕庭。

    杜靜雪眸內泛起迷惘,不明白眼前的美麗婦人為何這般仇視她。

    「你到底要糾纏曜宇到什麼時候?你毀了一個亞瀚還不夠,就連曜宇也要毀掉?我真是受夠你這個厚顏無恥的女人!你根本就是溫家的詛咒!」

    乍然听見亞瀚這個敏感的名字,杜靜雪水眸一凝,驚詫地望著沈倩華。

    她毀了亞瀚?這怎麼可能?她只見過亞瀚一次……亞瀚不就是溫曜宇嗎?

    「很抱歉,我不懂您的意思?我為什麼會毀了亞瀚?亞瀚他……不是還好好的?」好好的待在溫曜宇體內。

    話語一落,沈倩華與彭佳蓉面色俱變,一者震愕,一者震怒,兩雙目光同樣緊緊瞪住她。

    一股濃烈的不安在心頭躁動著,杜靜雪直覺感到不對勁,卻又迷茫無知。驀然,沈倩華快步走到她面前,手一揚落,清脆的一巴掌烙印在她頰上。

    「亞瀚還好好的?你還真有臉說!亞瀚他已經死了!全都是因為你!」

    「沈女士!」彭佳蓉驚恐地尖叫。

    杜靜雪怔怔地呆住,一陣嗡嗡的耳鳴過後,腦袋陷入一團混亂。

    亞瀚……死了?她到底在說什麼?亞瀚不就是溫曜宇,他怎麼可能會死!

    「你還不滾嗎?要我叫人過來把你架走,你才肯走嗎?」沈倩華激動高喊。深怕沈倩華再度失控,動手傷人,彭佳蓉只好拉著呆怔住的杜靜雪,將她拉出藝廊。

    「小雪,對不起,我不知道老板娘今天會過來。你先走吧,這是我的名片,你再跟我連絡。」兀自將名片塞進杜靜雪手里,彭佳蓉轉身欲走。

    一只發抖的縴手卻拉住了彭佳蓉,她愕然撇首,對上一張蒼白如雪的小臉。

    杜靜雪嘴唇微微發顫,眸光溢滿惶懼,聲嗓也有些哽咽。

    「請你告訴我,亞瀚到底是誰?」

    「你連亞瀚也記不得了?」彭佳蓉震驚得無以復加。

    「亞瀚不是溫曜宇?!」

    「當然不是!我的天,你在胡說什麼?亞瀚怎麼會是小老板?他是小老板同父異母的弟弟啊!」

    聞言,杜靜雪全身僵凝。

    「小雪,你怎會連這個都記不得?亞瀚那麼喜歡你,你怎麼可以連他忘了!」彭佳蓉的難以置信中,似乎摻雜了一絲妒怒。

    杜靜雪卻已經無心深究彭佳蓉的忌妒與憤怒從何而來,只因為……

    「小老板?」彭佳蓉忽爾揚眸,驚愕地望向她身後,那抹偉岸的人影已經數年不曾靠近「月河」。

    顫動的芳心一記緊縮,杜靜雪轉過身,眸光一抬,怔怔地瞅著溫曜宇陰郁的臉龐,縴手不由自主地撫上額側的疤。

    「跟我走。」溫曜宇眸色如冰,大掌扣住她的皓腕,態度強硬地拉她離開。

    「小老板……我真的沒弄錯,你就是小老板。但是,誰是亞瀚?為什麼我記不得亞瀚?」

    杜靜雪神情怔忡出神,眸光木然地直視前方,小嘴喃喃低語,心底如同打翻了什麼,亂成一團。

    「曜宇,你想做什麼?你還想繼續跟她糾纏不清嗎?!」沈倩華追出藝廊,狠狠扯住杜靜雪另一手,逼得走在前頭的溫曜宇不得不停步。

    「媽,請你放手。」溫曜宇眸內蓄滿怒意,口氣卻是森冷得教人打顫。

    「如果不是因為她,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模樣?杜靜雪,你已經害死了亞瀚,害得曜宇一輩子都得活在罪惡感中,差一點就要毀了他,你到底還想怎麼樣?」

    杜靜雪唇瓣打顫,喉頭仿佛梗住硬物,聲嗓沙啞地喃問︰「我……害死了亞瀚?」

    「亞瀚是為了誰而自殺?是你啊!你倒好了,把一切忘得一干二淨,遠走日本,讓曜宇一個人承擔罪惡——」

    「夠了!」溫曜宇倏然低吼一聲,截斷了母親的痛斥。

    「曜宇!」沈倩華單手掩住口鼻,哽咽了數聲。「我要帶她走,請你放手。」

    「不……我不走,我要把事情弄清楚……我不走!」額上的疤開始發燙,如同灼熱的烈焰,紋入細嫩的肌膚,但其實泛疼的不是那道疤,而是她的腦袋。

    杜靜雪雙手緊緊捧額,小臉皺起,腳下一陣虛浮,不由得蹲身而下。

    「小雪,小雪!」溫曜宇焦灼的嗓音在耳畔回蕩,似遠似近。

    淚水溢出緊閉的眼眸,她只覺腦中塞滿了各種影像,虛虛實實,光影交錯。小雪,為什麼你就是不能愛我?有道狂躁的男性聲嗓對她吼。

    小老板,我只喜歡你。她听見自己稚嫩的嗓音甜甜說道。

    小雪,我愛你……但是亞瀚也愛你,我不知道我們該不該再繼續。然後,她听見溫曜宇沉郁低啞的說道。

    下一瞬,她腦中紛亂的世界炸了開來,宛若絢爛的萬花筒,在腦內被砸成粉碎。

    原被禁錮的記憶,灑落一地,充塞整個腦海。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4:02

第8章(1)

    一度遺失的過去,逐漸被拼湊完全。

    那年,她剛升上大四,正在準備研究所考試,某一天離開圖書館返回宿舍的路上,為了躲一場午後雷陣雨,無意間闖進了「月河」。

    那天正好有一場藝文活動,藝廊的開放式空間充當活動會場,來了許多年輕藝術家與藝文界人士。

    她撥著微濕的發,手里端著免費發送的星巴克熱咖啡,漫不經心地逛起現場展出的木雕。

    一個不留神的抬陣,她的視線便被一道偉岸身影完全霸據——

    溫曜宇一身墨藍色條紋襯衫,下搭量身訂制的黑色窄身西裝褲,俊雅的臉龐嗓著一絲笑,他從容且優雅地周旋在一群人之間。

    修長的大手托著一只香檳杯,他時不時微笑傾听,偶爾揚眉闊談自己的見解,在場的女性,無論老或少,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

    他便是一尊活生生的藝術。他好美,好美……

    柔軟的胸口劇烈起伏,她怔忡地凝望著那個男人,懵懂的芳心隱隱悸動,仿佛有些什麼正破繭而出。

    不敢多想,趁著雨勢轉小,會場沒人發現她只是絲毫不懂藝術的過客,她抱緊懷里的書本,帶著一顆失落的心,離開「月河」。

    餅後的幾天,她無可遏止地想著那個男人,于是她開始打听關于「月河」的事,然後……

    「你好,我是杜靜雪,是來應征假日工讀生的。」第二次來到「月河」,她帶著履歷表,跨出靠近溫曜宇的第一步。

    彼時,他坐在專屬的個人辦公室里,陣光溫煦如陽,溫潤無瑕的俊顏始終揚著淺笑。

    一如初見時,他深深烙印在她心中的形象,再見面,他氣質優雅且從容,宛若一個英倫紳士,風度翩翩,令人著迷。

    當那個男人將視線凝定在她身上時,她的心一陣酥麻,包裹在娃娃鞋里的腳趾悄然蜷起。

    「我不記得‘月河’有征工讀生。」這是溫曜宇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佯裝錯愕。「真的嗎?呃……但是前幾天我經過門口,似乎有看到張貼征人啟事。」

    「藝廊不會隨便張貼公告,你大概是看錯了。」修長的手指輕執她的履歷表,他爾雅有禮地笑說。

    「可是我對藝術很有興趣,我听說藝廊的員工擁有免費上課的福利,所以才會來這里應征……」

    她在說謊。

    那雙水潤烏黑的圓眸,明顯閃爍不定。她不住地抿咬下唇,白嫩的雙頰漾著兩朵紅暈,秀麗可人的容貌教人不由得想貪看數眼。

    溫曜宇唇上懸著莞爾淡笑,琢磨起她來應征的真正目的,卻沒發覺自己的眸光過度灼熱,且停駐在她頰上酒窩的時間過長。

    「你對藝術有興趣?」溫曜宇笑笑地問。

    「是的。」為求可信,杜靜雪使勁地點頭,差點扭傷縴細的頸。

    「你喜歡什麼樣的藝術?」他又聞。

    原以為她會支吾其詞,瞎掰一通,沒料到她甜甜一笑,那雙璀亮的圓眸閃燦如星,嬌脆的嗓調輕快地揚起。

    「我喜歡裝置藝術還有拼貼藝術,我之前上過兩年入門油畫課,平常也會畫畫插圖,從小到大都是班上美術相關活動的工作人員,我主導的壁報還曾經得過全國性的獎項。」

    「所以你有學畫的底子?」他莞爾一笑,頗感訝異。「只有一點點,小時候也學過一點素描。總而言之,我很喜歡跟藝術相關的一切。」

    呀!糟了,她會不會表現得太……活潑?像他這麼懂藝術的人,肯定喜歡文雅安靜的女孩。他會不會嫌她聒噪?

    杜靜雪懊惱地咬住下唇,水潤的眸光不安地覷著溫曜宇的神情變化。

    噢,他的眼眸好深邃,皮膚細致光滑,嘴角微揚的溫潤笑顏,如同美麗的詩畫,教人舍不得移開眼。

    他真的好完美!像他這樣的男人,有可能……喜歡上她這樣平庸的女孩嗎?仿佛洞悉了她的浮躁不安,溫曜宇靜睇片刻,低醇的嗓音含笑揚起︰「你說你喜歡插畫是嗎?」

    「是的!」秀麗小臉燦笑以對,為了更清楚表達她強烈的意願,她提高音

    量,嬌脆的嗓音如銀鈴響起︰「我真的很希望能成為藝廊的一分子,我想透過接觸藝術的世界,培養自己成為一個淑女。」

    啊,等等!她會不會掰得太夸張?

    唔……不管了啦!听說大家都贊揚「月河」的小老板是藝術界的紳士,她想仿效他,成為一個淑女也沒什麼不對,是吧?

    她的原則很簡單,只要不違背人情常理,對于心中渴求的,她一定勇于追求。

    而他,正是她渴望的。

    溫曜宇一揚眸,便與那雙盈滿崇慕的烏眸糾纏上,胸口莫名發燙,不由得皺眉笑了笑。

    他這是怎麼了?居然因為這女孩一雙晶亮的眼失了神,亂了心思。

    斂起心神,溫曜宇笑容不減,從容地說道︰「正好,我打算將藝廊後面的倉庫整理掉,騰出來活用,但是目前還沒想到要做什麼,如果你願意……」

    「我願意,我什麼都願意!」不待他將話說完,她便喜匆匆地一口答應。然而一見到他唇角挑得更高,她整張臉蛋困窘地發燙,懊悔不已。

    可惡!杜靜雪,你可以再蠢一點!在這個完美得像藝術品的男人面前,像只毛毛躁躁的蹦蹦兔。

    「有人說你給人的感覺很像一只兔子嗎?」

    當溫曜宇朗聲笑問時,她真想挖個陷阱將自己掩埋。

    「……確實有。」嗚,她真是個笨蛋,帶給他的第一印象肯定是聒噪的蹦蹦兔。

    「我沒別的意思,你別放心上。我說你像兔子,是覺得你很可愛。」

    她怔怔揚眸,瞅見他俊麗的笑容,心口像是長了一雙翅膀,飄飄欲飛。

    「如果我讓你感覺不好,我願意道歉。」見她遲未應聲,他連忙補上這句。

    「噢不!不會,完全不會。」呀!他說她可愛呢!杜靜雪欣喜得粉頰嫣紅,眉眼盈笑。

    「如果沒問題的話,你這個周末就可以開始上班,薪資與福利到時會一並告知。」他微笑,將擱在柚木長桌上的履歷表收進抽屜。

    「謝謝小老板。」她興奮地咬唇,卻咬不住漾開的笑靨。「你連我在這里的職稱都調查得很清楚,真是不簡單。」他揚眉朗笑。

    「呵呵……」她尷尬地直傻笑,邊鞠躬道謝邊一路往後退。

    嬌小身影在退至門口處,準備轉身開溜之際,猛然一個旋身,卻硬生生撞進

    了另一堵堅硬的胸膛里。

    「該死!你走路不看路,眼楮長歪了是不是?!」身型高壯而結實的男人皺眉低咒。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啊!小老板?!」杜靜雪歉然仰首,卻在看清男人容貌時,徹底一愣。

    媽呀,見鬼了!怎麼會有兩個小老板?

    溫亞瀚雙眉皺緊,不悅地斜睨她。「你眼楮脫窗了?我不是什麼小老板。」杜靜雪快速眨動長睫,水眸盈滿不可思議,恍然出神的傻氣模樣,莫名地,竟惹得溫亞瀚勾起嘴角,不怒反笑。

    「杜小姐,這位是‘月河’的王牌藝術家,同時也是我的弟弟,溫亞瀚。」端坐于辦公室另一方的溫曜宇笑笑地解釋。

    杜靜雪驚詫地眨眸,來回撇動螓首,端詳起他們兩人。「天啊,你們長得好像……你們是雙胞胎嗎?!」

    「廢話,當然不是。」溫亞瀚態度頗是狂傲,冷冷地駁斥她。「我跟他只相差九個月,而且還是從不同母親的肚子里生出來。」

    啊,尷尬了……原來是同父異母呀!看來他們兩人應當俱是遺傳父親的基因居多。杜靜雪抿咬著粉唇,秀顏露出一抹尷尬傻笑。

    溫亞瀚本還想斥責幾句,卻在瞥見她紅著粉頰傻笑的可愛神情後,充塞滿腔的不悅驀然消逸無蹤。

    唯恐自己冒失的舉止會再次讓溫曜宇留下不良印象,杜靜雪連忙扯開堪比模範生的燦爛笑容,向溫亞瀚鞠躬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很高興認識你,亞瀚先生。」

    「亞瀚先生?」溫亞瀚敲眉,一臉反胃。「拜托,少做作了!這年頭才沒人會這樣喊。」

    可惡!仔細端詳個清楚,這家伙與溫曜宇,容貌有些細微上的殊異,氣質則是截然迥異。

    人家是優雅迷人的紳士,這家伙則是像極了野蠻高傲的狼!

    狼與紳士——兄弟倆分屬兩種極端典範,真不知該稱諷剌,還是該贊美造物主的神奇。

    說到稱謂問題,杜靜雪思緒飛快一轉,橋小身形也跟著轉向溫曜宇,她咬咬唇,有絲猶豫,但還是勇敢而不害臊的說︰「小老板,你可以喊我小雪。」

    「小雪?」溫曜宇的心神全被她神采飛揚的清麗臉蛋吸走,一雙玄黑如水晶的深眸,直勾勾地凝定在她甜美的笑弧上。

    「對,以後這樣喊我就可以。」粉頰的紅暈有擴大趨勢,窘熱也不斷上涌,杜靜雪燦爛一笑,胡亂點個頭示意,轉過身,不巧又與溫亞瀚目光相撞。

    野蠻的狼!內心臭罵一聲,她面上卻勉為其難地扯開笑,刻意繞了一大段,從溫亞瀚身邊離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4:16

第8章(2)

    「工讀生?藝廊什麼時候有工讀生,我怎麼不知道?」溫亞瀚撇首,眸光帶著幾許深意,睨著杜靜雪雀躍離去的身影,片刻才轉回視線,頗是質疑地望向兄長。

    「就從剛才開始,我已經錄用小雪。」溫曜宇笑了笑,絲毫不介意弟弟的無禮。

    他們兩人雖是同父異母,但是亞瀚母親早逝,他很早就被接回溫家,早過了那段磨合期,事實上兩人不僅外型極虔酷似,就連感情也親如同胞兄弟。

    兩人的性子一溫一烈——一者優雅,一者不羈;一者似水,一者似火。出身于淵遠流長的藝術世家,顯然溫亞瀚繼承了父系的藝術基因居多,他自

    小廣流露出強烈的藝術家性情,無論做任何事都不受拘束,更不听從長輩的支配。

    他擅長雕刻,無論是木材或是金屬類,但凡是合適的素材,到他手里便成了令人驚艷的藝術品,甚至引來國際藝術界的關注。

    溫家長輩花了許多心血栽培他,並未因為他是庶出便有所虧待,卻也養成他我行我素的狂傲性格。

    相較之下,溫曜宇雖同樣擁有極高的藝術天分,可他擅長于經營與挖掘,他樂于退居幕後,當起藝術家背後那只重要推手,並且運用他精明的腦袋,將藝術與商業結合,使兩者共謀最大利益。

    他同時更是推動溫亞瀚藝術事業的最大主力,溫亞瀚對他也給予了十足信任,從不過問兄長的策畫與安排,兩兄弟可說是合作無間。

    「你應該停止這種濫好人個性,藝廊可不是飲料店,雇用那種什麼都不懂的工讀生,當心自找罪受。」溫亞瀚不以為然地撇唇。

    「不過是一個工讀生罷了,還能怎麼樣?」溫曜宇笑笑,隨後岔開話題。「進來吧,我們還有很多正經事要談。」

    溫亞瀚挑唇一笑,邁步走向兄長,氣氛融洽而愉悅地談論起出國策展事宜。

    溫家上下,他最信任的人便是曜宇,只有他才懂他,他是他的兄長,更是他的知音。

    一個藝術家最需要的,不是名與利,而是真正懂他的知己。許許多多被埋沒的藝術家,並非他們技不如人,而是缺了一個關鍵性的伯樂。

    溫曜宇知他懂他,幾乎可成為半個他。

    他也許狂傲自負,總是目中無人,可溫曜宇之于他,就是另一個自己。他的人生不能少了他。永遠。

    兩簇憤怒的火焰,在溫亞瀚野獸般的瞳眸內躍動。

    他隱身在一座與人齊高的金石雕刻之後,直勾勾地看著前方互動親密的兩人。

    忌妒如火,漲滿胸口,灼燒著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攢起的雙拳已經緊得不能再緊,幾乎快將掌心捏碎。

    「小老板,你喜歡我什麼?!」杜靜雪瞅著一雙烏潤大眼,小手挽緊了溫曜宇的手臂。

    時近深夜十一點,藝廊的開放時間已結束,門窗掩上,屋內僅剩下展覽區的燈光仍然亮著。

    溫曜宇靠著窗台,手里捧著一疊資料,時不時揚眸,笑睞著個性主動的小情人。

    兩人的親密關系,始于上個月的某個夜晚。

    當她渾身濕透,守在他公寓門邊,只為了得到他一句生日祝福,先前總是閃爍逃避的他,終于主動擁她入懷,將她徹底佔為己有。

    「那你又喜歡我什麼?!」他笑笑,抬起修長手指,輕撫過她白皙柔潤的頰。可愛的小情人嫣然一笑,抓住他的手指,戲諸地放到唇邊輕咬一下,大眼閃爍著調皮光芒。

    「我喜歡你的眼楮,喜歡你的眉毛,喜歡你看我的樣子,喜歡你吻我,喜歡你抱我,喜歡你對我笑……哎,繼續數下去只會沒完沒了,你確定要繼續?」

    緋紅的小臉甜甜一笑,她踮起腳尖,在那張俊美臉龐印下無數個細碎的吻。與其透過無意義的言語,她更傾向以直接行動表達心意。

    「這樣听起來,我的小淑女是真的很喜歡我。」手里資料隨意往旁邊空位一擱,他的雙臂圈在她縴瘦的腰間,低垂親吻她高仰的小臉,微啞的低醇嗓音在靜謐的空間里回蕩,更添曖昧氛圍。

    「我才不是什麼淑女……」她頑皮地吮咬起他的下唇,眼角眉梢全染上了甜蜜。「但是為了你,我願意努力成為你心中的淑女。」

    他眸光漸深,掩不住的依戀在眸內蕩漾,大掌托住她的後腦,優美的薄唇堵去了她未竟的呢喃。

    須臾,火熱而甜蜜的吮吻聲,取代了一切聲響。

    一對戀人倚靠窗台,剛與柔相嵌,彼此擁抱成一個完整的圓,身影雙雙倒映在窗上,被暈黃的燈光渲染成一片朦朧。

    溫亞瀚猛然轉過身,後背重重地貼靠著金石雕刻物,俊朗的臉龐因妒怒而猙獰。

    為什麼?為什麼她崇慕的人不是他,而是曜宇?為什麼他對她表示了這麼多,她卻絲毫無動于衷?

    曜宇不是說過,她對他來說,年紀太輕,他不可能喜歡她——該死的,曜宇竟然騙了他!

    懊死!可惡!這一切都該下地獄!

    溫亞瀚內心不住地惡咒。

    他們是怎麼開始的?為什麼會開始?曜宇對她是真心的?她呢?她對曜宇又有多認真?

    太多的疑問與憤怒,全都混雜一起,堵塞于胸口。溫亞瀚眸光一寒,呼吸急亂,再也無法忍受那些紛亂的情緒干擾,他大踏步繞入後院,自藝廊的後門離開。

    然而,當他坐上駕駛座,準備發動引擎時,滿溢憤怒的陣光不意地擦過副駕駛座。

    氨駕駛座上橫躺著一只兔子布偶,那兩顆圓黑大眼,像極了杜靜雪瞅著他時的水眸。

    霎時,腦中浮上先前他與她談話的景象。

    「喂,工讀生,你這是什麼態度?」那日午後,他坐在個人工作室里埋首創作。

    杜靜雪端著黑咖啡,躡手躡腳地步進工作室,悄然放下便轉身欲離開,卻被眼尖的他喊住。

    她撇首,習慣性輕咬粉嫩下唇,猶豫著該不該跟這個討人厭的家伙說話。這個溫亞瀚很奇怪,明明大家都說他高傲又無禮,平時不愛理人,但是他似

    乎特愛找她的碴,每回一踫上她,便會主動開口。

    「你不是在工作嗎?我怕吵到你,所以沒敲門就自己進來。」為免惹來更多不必要的麻煩,她無奈地回答。

    「你好像看我很不順眼?」溫亞瀚面上看似不悅,眸底卻閃爍著笑意,握住雕刻刀的大手,更因為她的出現,中斷了手邊工作。

    「我沒有啊。」她輕蹙秀眉,小聲嘟囔。

    「你對曜宇可不是這種態度。」溫亞瀚的聲嗓沉了幾度,胸口堵住一股沉悶的怒氣。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沒好氣地睞他。

    「我想說,你少打曜宇的主意,曜宇對你這種類型沒興趣。」「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可惡,這家伙是住海邊嗎?會不會管太寬?杜靜雪心中一惱,小臉微雛,轉身就走。她真是雞婆,早知道就別幫這只野蠻的狼送咖啡,真是好心沒好報!

    一只大掌猝然攫住了擺動的皓腕她一怔,只覺腕上一緊,身子跟著被一股力量翻轉過來,一揚眸便對上酷似溫曜宇的那張俊臉。

    不同的是,眼前深邃俊朗的臉龐,綴著一抹狂傲不羈,眸光如野獸一般的凌那陣光如刃,仿佛快貫穿她整個人,青澀的芳心不禁重重一顫。

    「杜小雪,你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在我面前裝傻?」溫亞瀚滿面怒意地瞪著她。

    「懂什麼?」縴細的喉頭吞咽數下,她不自覺地瑟縮起來。「你真以為我有這麼隨和,三不五時就跟一個不順眼的工讀生聊天?」

    「聊天?你老是找我麻煩吧!」抑下心慌,她故作冷靜。

    「找你麻煩是給你面子,你以為隨便的人都能讓我找她麻煩?」他手掌一個使勁收緊,將她拉近自己胸膛。

    「你放手!溫亞瀚,你別太過分。」

    「我過分?一直漠視我的存在,眼里只看得見曜宇的你,難不成就很善良?」

    杜靜雪一怔,心底好似打翻了什麼,各種情緒全灑落了,攪成一團混亂。見她呆愣無語,溫亞瀚徹底怒了,他扣緊她的雙肩,一觸見那兩片粉嫩的唇瓣,胸中的渴望徹底炸開來。

    他從不懂得何謂壓抑,從小到大,他備受長輩疼寵,才華過人的他被視為傳承藝術世家的繼承者,他不必渴望任何東西,它們自然會到他手里。

    他對生命的熱情與渴求,全給了藝術,而她,是他生平初次對藝術以外,出自內心深處所渴望的人。

    「放開——」掙扎未果,她的唇瓣倏然被覆面而來的俊臉覆住。

    世界靜默了五秒鐘,只剩下她的心跳與喘息聲,在耳畔鼓噪著。

    發僵的小手匆忙推開那副滾燙的胸膛,她踉蹌後退了數步,雙手撐住身後的工作台。

    那是她的初吻……

    「溫亞瀚,你別太過分!」她隨手抓起工作台上的雜物,胡亂朝他擲去。溫亞瀚身軀一偏,俐落閃過,不羈的俊顏噙著一抹得意的笑弧。

    「杜靜雪,你听好了,我喜歡你,我要你當我的女朋友。」

    「那你也听好了,我喜歡的人是溫曜宇,不是你!」

    語畢,她咬緊下唇,水光流溢的烏眸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奪門奔離。

    她逃得太急,錯過了溫亞瀚笑容底下的沉痛。

    她一從眼前消失,溫亞瀚回到座值上,抓起雕刻刀,狠狠往木材上一插。

    「小雪,為什麼你喜歡的人不能是我?」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4:36

第9章(1)

    紛亂的記憶碎滿一地,隨後又自動拼湊串起,逐漸還原曾經遺失的過去。左額上的疤,是一個封印,亦是一個烙印。

    它封印了她與溫曜宇有過的甜蜜,也烙印下她與溫亞瀚苦澀且痛苦的回憶。她愛著溫曜宇,溫亞瀚卻愛著她……一份愛情,成了三個人終其一生也無法逃脫的痛。

    緊閉的長睫輕輕顫動,杜靜雪仿佛從一個久遠的夢境中緩緩蘇醒回神,映入眼陣的,是揪痛她每一根神經的俊顏。

    溫曜宇神情凝重,目光陰郁,一手輕撫她的額,一手緊攢住她發涼的縴手。眨去眼底朦朧的霧,她幽幽地打量四周,看見熟悉的馬賽克拼貼牆面,漆成西班牙風格的橘紅色天花板,進口自奧地利的骨董吊燈。

    她認得這里。

    這里是他在「月河」二樓的個人休息室。他們兩人曾經在這里,有過許多旖旎纏綿的回憶。

    他們在這里親吻彼此,透過雙手摸索彼此身上的每一寸線條,他們熱情而瘋狂地**,耽溺在彼此所給予的歡愉中,深深迷戀著對方的全部。

    這里是他們貪歡的小天堂,每一景,每一物,每一角落,都充滿著他們共有的甜蜜回憶。

    「……小老板,你又要推開我了嗎?還是又要裝作不認識我?假裝你是劈腿害我傷心的前男友?」她牽動嘴角,明明想笑,淚水卻滾落眼眶,嘴里嘗到了思念的咸味。

    雖然不是全部,可她幾乎已想起過去的總總。

    她記起,她是如何主動追著她最愛的小老板,拚命制造機會讓他看見她的存在,努力讓他對她留下深刻印象。

    也記起,他從生疏禮貌到溫柔體貼,然後與她親密纏綿,只為她一人展現的狂野霸道。

    其實,他與亞瀚,兩人看似截然迥異,兩人卻各自擁有對方的特性,只是隱藏在體內,沒有顯露出來。

    她見過曜宇狂野不羈的一面,見過亞瀚溫柔的一面,他們兩人就像是彼此個性相反面的「倒影」。

    亞瀚的死,擊垮了曜宇,深濃的罪惡感喚醒他體內原有的另一面——狂野的,危險的,充滿毀滅的,不受控制的。

    渴望贖罪的念頭,承擔過重的精神壓力,造就那一面衍變成另一個人格,他的潛意識讓那個人格成為亞瀚。

    紳士與狼,融合成一體,成了她畫筆下的狼紳士。

    「小雪,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溫曜宇抬起手指,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珠。

    「我為什麼會受傷?那場意外是怎麼發生的?!」她茫然地眨動長睫,臉上籠罩著困惑。

    深邃的瞳眸緊縮,他臉色更添陰沉,嗓音粗啞地問︰「我以為你已經記起所有事。」

    「對,全部……除了那場意外。」她苦笑。

    好片刻,溫曜宇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久到她以為他不會再開口,那陰郁而沉痛的沙啞聲嗓,才又緩緩在耳畔響起。

    「亞瀚因為超速駕駛,擦撞護欄而翻車,當場死亡。這件事你還記得嗎?」水眸一震,淚如泉涌,她怔怔地哽咽,胸口仿佛被人掘出一個深坑,空空洞洞的。

    「我知道他死了……但我不記得他是怎麼……」她哽著嗓音,一度不能呼吸。

    長眸透著一片死寂,溫曜宇啞著嗓音繼續說道︰「亞瀚很愛你,不能得到你相等的愛,他很痛苦。他是存心尋死的,才會故意在那個下坡路段超速。」

    「然後,你的體內就多了另一個亞瀚。」鼻尖泛起更濃烈的酸澀,她哭得不能自已。

    他認為是他害死了亞瀚!

    「那不是你的錯……不是!」她坐起身,小臉布滿淚痕,哽咽得打起嗝來。

    「是我的錯……如果當初我沒接近你,如果我沒來‘月河’……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溫曜宇將她嵌抱入懷,听著她自責的低語,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是我……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亞瀚。小雪,亞瀚愛上你,不是你的錯。如果我能控制自己的心別愛上你,也許,你終究會轉而喜歡上亞瀚,那麼這些悲劇就可以避免。」

    他早該發覺亞瀚對她的感情,然而,當時的他,一顆心早已被她牽引,感情已經深植烙下。

    亞瀚愛她,他亦然,他放不開手,無法將一臉渴望他疼愛的她推離身邊,更無法割舍她,將她讓給別人。

    即便那人,是他最摯愛的弟弟。

    愛情,應是甜美的,卻沒想到,他們的愛情,竟會使他們必須承擔一輩子的杜靜雪自他懷中抬起迷蒙的淚眼,心碎地問︰「就因為這樣,所以你才想趁著我忘記那些過去時,跟我劃清界線?想方設法將我送到日本,幫我安排新的人生,幫我實現所有夢想,默默在背後扮演長腿叔叔的角色,只因為你認為你不該愛上我,你後悔愛上我……」

    泣不成聲。

    她哭倒在他懷里,細瘦的藕臂緊緊勾住他的後頸,怎麼也不願放開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雙臂一個收緊,將懷里嬌軟的身子鎖得更牢,恨不能就這麼抱著她,直到永遠。

    沙啞的低醇嗓音苦澀地響起︰「關于那場意外,你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

    埋首在他頸窩內的淚人兒,迷惑地搖動螓首。

    沉痛的眸光落在她額上那道疤,他抬起長指,無比輕柔地撫摸著。

    「是我傷了你。」溫曜宇低語,面上是掩不住的自厭與惱恨。

    杜靜雪怔然,腦中的紛亂霎時蒸發,被一片茫然填滿,模糊的淚眼倒映出他陰沉而痛苦的神情。

    「你見過我體內的那一個‘亞瀚’,應該知道他有多危險。那時,我無法接受亞瀚的死,我多麼想替代他死去,可我不能,自責與罪惡感讓我體內的‘亞瀚’瘋狂,他開始把一切過錯歸咎于你。」

    那個長久以來困住她的惡夢!

    不,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回憶。只是太痛苦、太折磨,被封鎖住了,卻又化成惡夢,夜夜侵襲。

    「我看過許多精神科與心理治療師,他們都無法幫助我恢復正常,現在的我,不再是完整的我,有一部分的我,是為了‘亞瀚’而活。」

    沒人比他更了解亞瀚,他可以想像,當時亞瀚坐在車上,心情有多麼悲憤。

    亞瀚的性情狂烈,他優秀過人,在藝術的領域中,是不折不扣的天之驕子,他從未經歷過求而不得的挫折,心高氣傲的他,更無法忍受自己深深愛上的女人,卻不愛他的事實。

    于是他選擇毀了自己。

    然而,亞瀚毀去的不只是自己,也毀了他。

    「小雪,我砸破了你的頭,我差一點就想連你一起毀了……你想,我還能把你留在我身邊嗎?」

    看著那雙死灰一般黯淡的眸,爬滿沉郁的俊臉,她伸出雙手捧住他削瘦的頰,將額心偎貼著他的。

    「我不在乎……小老板,我不在乎。就算你差點殺死我,我也不在乎,因為那是我虧欠亞瀚的,你只是代替亞瀚向我索討,我本來就該償還的虧欠。」

    「小雪……」一聲聲沙啞的低喚,震動了緊抽的胸膛,扯痛了心扉。他如何能不愛她?

    哪怕,罪惡感的伽鎖困住他,對亞瀚的愧疚令他痛不欲生,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痛恨自己,為何不能放開她。

    他還是愛她。深深地,無可自拔地,瘋狂地……愛著她。

    「現在,你已經知道一切真相,你打算怎麼做?」

    隱身在城市角落的小咖啡廳里,美嘉垂著眼,表情頹然地怔坐在座位上。兩天前,因為沈倩華的剌激,小雪想起了那些遺失的記憶,溫曜宇已經無路可退,只能選擇面對。

    當年,溫曜宇失去亞瀚,深受打擊之下,精神狀況出了問題,竟衍生出另一個酷似亞瀚的人格。

    然而這個「亞瀚」,比起真正的亞瀚,性格更剛烈,更喜怒無常,全然無可捉摸,就連曾跟「他」接觸的心理醫生,都判定「他」極具危險性。

    或許,這個「亞瀚」只是溫曜宇一直以來,隱藏在優雅紳士之下,所壓抑的黑暗面。

    「美嘉,我不怪你,真的。」杜靜雪朝好友漾開笑容,伸手握住美嘉的手背。

    相反地,她十分感謝美嘉。倘若這幾年少了美嘉的陪伴與支持,她無法實現自己的夢想,成為亞洲知名的插畫家。

    美嘉眼眶泛潮,也回以微笑,目光卻落在桌上那本最新繪本的打樣。

    那是先前小雪完成的新一冊繪本,日本的工作人員將剛印制好的樣品寄來台灣,好讓經紀人與創作者做確認。

    繪本封面上,四個邊框勾勒著細致的花蔓,狼紳士與兔淑女欣然共進下午茶,透出恬靜而暖心的氛圍。

    那瑰麗而朦朧的色調,細膩而柔軟的線條,教欣賞者望上一眼便舍不得移開。

    「你不打算回日本了,是不是?」美嘉嘆息地問。

    孰料,杜靜雪微笑搖頭,輕柔地說︰「不,我要回去,那里是我實現夢想的起源地,我當然要回去。」

    美嘉面露驚詫︰「那你跟曜宇……」

    「我要帶他一起走。」清麗小臉透出堅定的神采。

    「他不會跟你走的,那年他傷了你,差點就讓你……曜宇很害怕又失手傷了你,所以這幾年他才會壓抑自己,安排你到日本展開新生活,他不可能會這麼輕易的妥協。」

    事實上,美嘉也不贊成他們在一起。那實在是拿小雪性命開玩笑的危險行為!誰也猜不準,溫曜宇體內的那個「亞瀚」何時會出現,又會對她做出什麼可怕的事,相信溫曜宇也不可能放心,讓自己與她單獨相處。

    「美嘉,你知道嗎?以前的我,非常努力想成為一個能配得上曜宇的淑女,然而一直沒能成功。我的個性你也很清楚,根本不適合當什麼淑女。」

    出自她繪筆之下的兔淑女,是她內心深處對自己的期許,從欲望投射出來的,幾經美化的繪本角色。

    或者該說,兔淑女美好的正面形象,滿足了許多女性內心的渴望;她們都曾經夢想過自己是一個高貴的淑女,也都尋覓著能夠與自己相守一生的紳士。

    女人是貪心的,她們在渴望另一半是紳士時,內心卻又同時期待著紳士也能是狂野的狼,既優雅也狂野,既溫柔也粗暴。

    杜靜雪彎起眼眸,笑容添上一絲頑皮地說︰「不管是曜宇,還是亞瀚,我都要他們。如果曜宇不肯跟我走,那我就從亞瀚那里下手。」

    美嘉一時震驚得無法言語,愣了片刻才低嚷︰「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篤定的笑了笑。「也許,這就是我們的懲罰吧!我跟曜宇之間,注定要多一個‘亞瀚’,如果這樣做,能讓曜宇減少罪惡感,我不在乎必須跟他的兩種人格在一起。」

    「天啊!這真是太瘋狂了!」美嘉低喊。

    「人生往往比故事更瘋狂——這句話,可是當初我們簽約時,你對我說過的。」杜靜雪故作輕松的聳肩微笑。

    美嘉發覺自己真的拿她沒轍,只能無奈地問︰「你真的很愛他吧?」

    「是的,我真的很愛他。即使我遭逢巨大創傷,忘了我跟他之間的種種,可我的心還是被他的一舉一動牽動。失去記憶的我,只是迷了路,卻沒有停止尋覓他。」

    美嘉苦笑地接著說︰「就像兔淑女一直想見狼紳士,就算一次又一次錯過宴會,她還是不放棄,不斷地尋覓著狼紳士。」

    「你會支持我嗎?」杜靜雪嘴角揚高,眼底有水氣流動,笑容卻是燦爛的。

    「老實說,我不支持,但是,那是你的人生、你的決定,如果你真打算這麼做,我不會再反對。但我只希望你別傷了自己,也別讓‘亞瀚’再有機會傷害你。」

    「美嘉,謝謝你。」她離座來到好友面前,彎身擁抱。

    「我會先回日本處理工作,你來……讓曜宇離開台灣也好,但是不曉得溫家那邊會不會同意,你可能有一場硬仗要打。」美嘉拍拍她縴瘦的背,口吻沉重得讓人快喘不過氣。

    杜靜雪反過來安慰好友,戲諸地說︰「別這樣。往好處想,我可以同時跟兩個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卻不算劈腿。」

    「小姐,這一點也不好笑。」美嘉贈她一記白眼。

    「呵呵。」她甜笑,將滿腔苦澀留給自己。

    亞瀚的死,是他們一生必須背負的罪與痛,曜宇放不下,她亦然。那麼,就讓另一個「亞瀚」來索討吧!

    她沒有被切割分為二,不能同時屬于曜宇,又屬于亞瀚,那就讓他們「同時」擁有她。

    哪怕,其實說穿了,這個「亞瀚」不過是曜宇壓抑的黑暗面,只是罪惡感與愧疚沖擊之下,所產生的另一個他。

    她愛他,全部的他,無論是光明的那一面,抑或是黑暗的,她都深深愛著。她心愛的狼紳士啊……無論他是狼,還是紳士,她都會守護他。

    直到永遠。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4:55

第9章(2)

    一年後倫敦

    臨近郊區的一處莊圜里,杜靜雪坐在後院的白色吊椅上,腿上躺著畫本,手里握著色鉛筆,讓腦中的靈感透過縴手自由發揮。

    驀地,一股直覺使她下意識抬眸,一道偉岸的身影佇立在門廊上,溫潤的俊顏噙著寵溺的笑,眸光生暖地凝瞅著她。

    作畫的縴手一頓,她皺皺秀挺的鼻頭,笑問︰「小老板,你在偷看我嗎?這一點也不像你的作風喔。」

    「我只是不想打斷你。」上身是俐落白襯衫,下搭黑色合身西裝褲,剛在書房結束一場視訊會議的溫曜宇,笑里帶著淡淡的疲倦,坐到她身側。

    丟下畫本與繪筆,她挽住他的手臂,湊上前親吻他微擰的眉心,然後是那兩片形狀優美的薄唇,繾綣纏綿地吮吻。

    「老公,你累了就別陪我,上樓休息一會兒。」不舍地結束蜜吻,時常主動甜蜜突襲的她,一點也不害臊,而他也早已習慣她的熱情。

    偶爾回過神,還是很難相信眼前的一切……一年前,不顧溫家長輩的反對,不顧心理醫生的警告,她執意與他相守,面對已憶起兩人相愛過去的她,他無法狠下心推開,只能選擇冒險相愛。

    或許是出于半逃避的心態,他們離開台灣,也沒定居日本,而是落腳在距離台灣更遙遠的倫敦。

    他早有規畫,將「狼紳士與兔淑女」的繪本推進歐美市場,讓她成為國際性的插畫家。

    透過好友黎斯特的幫助,計畫進行得非常順利,而他們,也更順理成章地待在倫敦。

    這一年多來,他的狀況已經轉好,他按時見心理醫生,不排斥各種可能療愈的方法,然而,這都不是最直接有效的。

    她的愛與包容,才是治愈他心傷的唯一良藥。

    為了守護他,她必須適應擁有兩種極端性格的他,她卻絲毫不覺苦。在愛著「紳士」的同時,卻也得承受「狼」的暴躁無常,她不斷調適自己,幾乎是委屈的。

    每當他遺失一段記憶,從荒蕪的黑暗中醒來,她一定陪在他身邊,她眷戀的眼神與笑,便是照亮那片黑夜的微光。

    她從不提「亞瀚」的事,不讓他知道,當「亞瀚」佔據他時,郤對她說成做了些什麼。

    但他想,那個「亞瀚」肯定不會太好相處。「他」並不是真的亞瀚,而是融合他的內疚與痛苦,被重新塑造出的另一人格。

    他開始猜測,伴隨而來的是心疼。他不舍她受苦,但讓她受苦的元凶,正是他。

    心疼越深,愛她越重。他的生命與她相融,再也分不開彼此。

    有一陣子,情況非常糟,「亞瀚」佔據他的時間越來越長,嚴重剝奪了他的生活,他竟然開始忌妒「亞瀚」。

    忌妒的種子一落下,總是在退讓的紳士開始產生競爭意識,他開始壓制體內那匹狼,逐漸奪回主控權。

    他不願再跟任何人分享她,誰都不行!就算是體內的另一個自己也不行!府是貪婪而自私的,他只想獨佔她,只有他可以。

    于是,紳士與狼在他體內搏斗,進行著沒人看得見的競爭。狼的反抗不會小于他,但是獨佔的欲望使紳士不再退讓。

    兩相對峙著,漸漸地,紳士的意志一點一滴滲透進入狼,兩人在對抗彼此的過程中,不知不覺竟然開始學會妥協,甚至是相融……

    「小老板,你在想什麼?」嬌柔的嗓音飄入耳底,杜靜雪攀抱著他,粉嫩的嘴唇如同一只飛蝶,時不時便在他臉上停駐。

    「想你。」他揚笑,輕捏她水嫩的下巴。

    「我人就在你面前,你還有什麼好想的?」她吻上他的唇,又啃又吮,眼波流轉,盡是嬌媚蜜意。

    「我在想,你是喜歡狼多一點,還是喜歡紳士多一點?」他的嗓音沙啞又低沉,性感得讓她想一口吞了他。

    真糟,她大概是被那頭狼帶壞了,老是想著怎麼「欺負」他這個溫柔紳士……

    「好問題。在回答之前,你要不要多賄賂我一點?」她故意退開身,媚人的眼角勾瞅著,嬌喘吁吁地問。

    他朗聲笑了笑,輕擰她的鼻尖。「你還有一堆畫稿得趕,我可不想害你熬夜。」

    「可是我不想工作。」她撒嬌地勾抱他,水眸如星光閃爍,故意眨呀眨的,露出嬌媚動人的神情誘惑他。

    「寶貝,如果你的工作延遲,美嘉可不會高興。」他溫柔地勸哄奢。

    想起美嘉發火訓斥的模樣,杜靜雪嘆了口氣,只好乖乖從溫曜宇腿上下來,坐回原位,重拾繪筆與畫本,繼續與靈感纏綿。

    溫曜宇拿起一旁小茶幾上的商業雜志,靜靜陪著她,看著她沉浸在創作的世界,眉睫盈滿愉悅,嘴角揚起甜甜的笑。

    只要可以讓她快樂,他什麼都願意為她做。

    沙沙的作畫聲,規律地響起。八月的倫敦,溫度合宜,徐徐涼風吹拂而過,有著輕微睡眠障礙,昨夜又小失眠的男人,終究抵擋不住疲憊,單手撐著下頷,閉上長眸假寐。

    片刻過後。

    「真老套。」

    一聲不客氣的嗤笑忽爾傳入耳底,杜靜雪一怔,撇眸望向身旁的男人。

    「……亞瀚?」她小心翼翼地問。

    「你還要畫多少狼紳士與兔淑女?真是無趣。」他伸了個懶腰,神情跋扈地斜睨她。

    「無趣?上回你才稱贊我畫得很好。」她白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你老公不在?」

    「……他在房間睡午覺。」她還是不懂,為何這個「亞瀚」始終沒發覺,他與曜宇共用同一個身軀。

    精神科醫生說過,或許這便是人類大腦的奧妙之處,患有這種解離性身分障礙的人,狀況不盡相同。

    有的人,體內的人格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也清楚彼此共用同一身軀,有的人則否。

    顯然曜宇與「亞瀚」便是屬于後者。只不過,曜宇本身清楚「亞瀚」的存在,也清楚兩人共用身軀的事實。

    經過一年多的適應與協調,她成功騙過「亞瀚」,讓「亞瀚」知道她是愛他的,只是逼不得已才與曜宇在一起。

    听起來很荒謬,仿佛活在另一個故事里,但是深愛她的「亞瀚」相信,他甚至很享受與她一同「背叛」曜宇,兩人私下「偷情」的生活。

    「很好,這樣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找樂子。」男人粗魯地揮掉她手中的繪筆,勾起她的下巴,堵去她正要逸出的抗議。

    可好了,她溫柔的紳士陷入熟睡,卻放出了這頭野蠻的狼……

    杜靜雪眼底的光采微微黯下,男人察覺到了,胸口發悶鎖緊。

    對她來說,「他」是一頭粗暴而不懂愛的狼,「他」野蠻地向她索討她的感情,無情地剝奪「曜宇」與她的相處時光。

    可她沒有放棄「他」,她一直用她的愛在治愈「他」與他。

    是的,她仍然以為「他」不清楚自己存在于溫曜宇的身體。自從溫曜宇開始打壓「他」、對抗「他」,而「他」也開始反擊的那一刻,「他」開始入侵溫曜宇的意識與記憶。

    情況變得越來越復雜——換個角度想,也可能越來越簡單。溫曜宇在打壓「他」的同時,也喚醒了「他」,「他」與溫曜宇就某個層面而言,已融成一體。

    可「他」還是厭惡那個虛偽又不老實的家伙!

    「小雪,告訴我,你喜歡我比較多,還是那個虛偽的家伙?」正在她身上盡情肆虐的那頭狼一頓,口吻依然蠻橫地問。

    杜靜雪愣住。老天,他們竟然不約而同問了一樣的問題!這是否代表著,曜宇的潛意識里始終懷有恐懼,害怕她會離他遠去?

    噢,算了!她既不是精神科醫生︰也不是心理學家,她只是一個很愛、很愛他的女人。

    精神分析她不懂,心理治療她也不懂,她只懂得回應他的愛。

    不論他是會傷害她的狼,抑或是她深愛的紳士,她都深深愛著。「亞瀚,想听答案之前,你可以先賄賂我。」

    她低喘著,近乎嘆息的說道。他挑起一抹性感又危險的笑,給了她一個火熱得險些窒息,全身泛起瑰紅的深吻,隨後展開強壯的雙臂,將發燙的嬌軀抱起,邁步走回屋內。

    當那些不同于以往的,甜得像蜜、柔得似羽毛般的吻,細細密密地落在她的臉與身上時,杜靜雪訝然地睜開了眼。

    伏在她身上的男人,表情是她熟悉的跋扈,然而凝視著她的眸光,卻是暖燙的溫柔。

    「……曜宇?!」她按住男人解開衣扣的大掌,瑰艷的小臉不確定地深瞅著他。

    他揚眉,目光深沉地回望,始終沒有應聲。

    「……亞瀚?」這一聲飄忽的低問,充滿了更多的不確定。

    她被弄胡涂了。倘若眼前的人是亞瀚,「他」最痛恨從她嘴里听見曜宇的名字,她總是非常小心,盡可能避免在「他」面前提起曜宇。

    她迷惑而不安,心中不斷揣度著,眼前以著無比深濃目光望著她的男人,究竟是狼,還是紳士?

    事實上,此時的男人兩者皆是。

    在這親密的一刻,狼與紳士容許彼此存在,只因為「他們」有一致的共識,不願她受到一絲傷害,更不願她因為愛自己而辛苦,或者感到疲憊。

    男人不言語,只是用目光**著她,然後伸出大掌托住她的臉頰,傾身吮住她柔軟如花瓣的唇。

    她的疑惑在他的吻里逐漸被瓦解,被稀釋。他的舌與她共舞,用著彼此熟悉的節奏。

    窗紗在飛揚,風吹動了床幔,被陽光曬成螢光白的布料上,透出兩道緊密相擁的人影。

    按古雕花的桃木大床上,她被他箍抱在懷里,他的額貼著她,眼神濃烈得可以將她整個人融化。

    「你知道我是誰?」沙啞的嗓音,仿佛歷盡滄桑,有著許多故事,可他的眼神非常單純,只看得見一樣情緒。

    對她的愛。

    「我知道。」她牽動嘴角,甜笑嫣然,剔去了困惑與迷惘,烏亮的大眼只剩下最單純的感情。

    他胸口束得好緊,像一根弦,就等著她來撥動。「告訴我。」

    她伸出手,仿佛捧起一顆心那樣的盛重地,捧起他的臉,用著他此生听過最動听的嗓音,低吟出聲︰「你就是你,我愛的那個人,我的狼紳士。」

    不管他是紳士還是狼,那都已經無所謂,她不必猜,也不想再猜。

    他就是他,她所深愛的男人,她願意耗盡所有去守護的男人。

    他整個人被重重的撥動了。那震蕩,從心底傳遍身軀,這一瞬間,他覺得所有的罪惡感被洗滌了,他從逃不開的內疚中,被釋放了。

    他對她的渴望,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來得深,來得凶猛。

    他反捧住她小得不滿他巴掌大的臉蛋,狂烈卻也溫柔,吮著,吻著,舔著。而她用同等的力道與感情回應著。

    衣物從彼此的身上褪盡,他們之間沒有絲毫的保留,只剩下兩具美麗赤/luo的身子。

    ……

    狼被喂飽了,紳士獨佔了她,一切相安無事。

    隨後,她在他的低喃中入睡,然後跌進夢里。夢里,她在自己的繪本里,趕赴一場森林中的盛大宴會。

    狼紳士噙著優雅的笑,佇立在結滿七彩燈泡的樹下等著她到來,她松了口氣,交出自己的手,與他相握。

    「你遲到了。」狼紳士含笑的嗓音,像催眠曲一般悅耳。

    「我一直在找你。」她微笑著,幸福的淚水卻滿出眼眶。

    再也不必尋尋覓覓,狼紳士與兔淑女,將會永遠相守。

    ——全書完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7 01:05:18

後記

    炳羅,可愛的讀者朋友大家好喔!(揮手)

    這次的故事在上一本的後記有提到,算是故事中的故事(好饒舌),原本沒想過要寫這個故事,但是在《我家也有花美男》里面提到的繪本,在寫作時腦海之中一直不斷浮現狼紳士與兔淑女的故事畫面,只好先暫停《我家也有XXX》這個系列,先著手將腦海中的故事呈現給大家。

    對,沒錯,上一個系列還沒有結束,還有最後一對戀人等著登場和大家見面喔。至于是哪一對呢?請大家動動腦猜猜看喔,敬請期待。

    不同于《我家也有花美男》的輕松逗趣,《狼紳士與兔淑女》是屬于帶一點點憂傷色彩的愛情故事。

    我非常喜歡這個故事,尤其是男女主角的繪本角色——狼紳士與兔淑女,給了我許多的靈感,創作時幾乎無法停筆。

    我特別喜歡男主角狼與紳士並存的身分,狂妄與溫柔並濟的個性帶給人無限的神秘感,創作時卻也為他內心的傷感到難過。

    狼與兔成為戀人是最矛盾的愛,卻也是最動人的愛,而狼紳士內心的傷,也唯有兔淑女才能治愈,狼紳士與兔淑女可說是互補的存在。

    《狼紳士與兔淑女》故事的概念即為「迷尋的愛」。

    就像繪本里的兔淑女,雖然不斷地錯過狼紳士的宴會,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迷尋與離別,兔淑女依然不放棄,不斷地追尋狼紳士的身影,兩人最終有了完美甜蜜的結局,永遠相守,不再分離。

    我相信每個人一生中都有尋找命中注定的Mr.right和Missright的經驗,願大家在愛情路上都能順順利利,皆能勇敢追尋愛,尋得屬于自己最美好的愛情,不要在生命中留下半點遺憾。

    最後,一樣要感謝所有支持我的可愛讀者朋友們,有你們的支持,我才能創作出更多故事呈現給大家,謝謝你們,我會繼續努力。

    期待下次相見,愛你們!(飛吻)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