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米恩-【鬼醫沒人性(相公有問題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8 00:30:34     標題: 米恩-【鬼醫沒人性(相公有問題之二)】《全文完》

鬼醫沒人性》(相公有問題之二)作者:米恩

拿這個胖丫頭來當診金──做他的三年藥僮,根本是自殺行為!
上路才三天,他的耳膜就差點被她“魔音”貫破,
不僅如此,她竟然用哭來威脅他去救兩個奄奄一息的小鬼頭?
這女人當他是誰?他可是救人看心情的冷酷鬼醫啊!
可她偏偏像是代替菩薩來渡化他的,讓他冷酷形象一一瓦解:
騙說那些讓她激瘦的“減肥藥”是毒,打算把她嚇破膽,
結果她哭到噴淚,心揪揪地替她眼皮上藥的是自己,
看她為了采一朵藥花摔下山崖,驚恐到軟腿下跪的也是自己,
甚至為了替她解毒而捐血讓她來喝個過癮,還是自己?!
再給她渡下去,他這個鬼醫就要渡到藥師如來的境界,
而且渡著渡著,竟然還有把她偷渡到他心裡的危機。
該死,再這樣下去怎麼可以?三年藥僮這交易實在太不划算,
不如把她綁在身邊一輩子,別走了吧……
---------------------------------------                           
女主角:嚴喜樂
男主角:厲天行
---------------------------------------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8 00:30:54

  【第1章】

  “嗚哇哇哇—”

  淒厲的哭嚎聲響徹雲霄,驚擾了在樹梢上歇息的鳥兒,也嚇跑樹林中覓食的動物,所有的鳥語花香全教這慘烈無比的哭聲給破壞殆盡。

  嚴喜樂坐在顛簸的馬車裡,圓圓的臉蛋皺成一團、眼眸腫成紅核桃,鼻子紅咚咚的,嘴兒正張得老大,像個三歲娃兒般縱聲大哭。

  今早才換上的雲緞羅裙早已被她擰成了酸梅幹,她手上那方自家小姐柳飛雪親手繡繪的手絹,也早就被她豐沛的淚水給浸得無一絲乾爽。杏白手絹上綻放的傲梅現下成了凋零枯萎的落梅,全攪和在一塊,看了好不可憐。

  “嗚嗚嗚—小姐—喜樂好捨不得你……”抱著雙膝,嚴喜樂埋首其中,用力的哭喊。

  她是個孤兒,八歲那年被柳老爺買進府,因為年紀與柳家千金柳飛雪相仿,所以成了小姐的貼身丫鬟,雖說是丫鬟,但小姐待她如同親姊妹,有好吃的必有她一份,有好玩的也絕少不了她,兩人相依相伴了十年。

  可一個月前,姑爺展少鈞身中奇毒、命在旦夕,唯一能救他的便是當時受師命前來的“鬼醫”厲天行,偏生這人個性古怪,堅持沒見其師邱七贈予姑爺的龍鳳佩便不救人,嚇得她家小姐險些昏厥,她一時氣不過,便罵了對方一頓。

  結果,厲天行終是改變主意,並開出了交換條件。

  他說,救人可以,只要對他出言不遜的她當他三年藥僮,他便救。

  話語方落,當所有人尚來不及反應時,她已豪氣萬千的大拍胸脯,將自己給換了。

  這也是她現在為何會嚎啕大哭的原因。

  那時為了小姐、為了姑爺,她沒想太多,單純的腦袋瓜子只想著:反正都是當奴婢,到哪兒當還不都一樣。

  沒想到離別之際,姑爺竟開口認她做義妹,還給了她一塊權杖,他說這是她為怒風堡大小姐的身份象徵,如在這三年期間有任何麻煩,或者是讓厲天行給欺侮,都能拿這權杖到怒風堡旗下的商號求助,他們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為她出頭,因為她是他們最寶貝的妹妹。

  這段話讓無父無母的她第一次感到親情的溫暖。

  於是離別後,她的腦袋便時刻浮現她與她家小姐……哦,不對!現在該改口叫嫂嫂,在一起的那段歡樂時光,可愈想,淚水愈是停不下來,一直到三個時辰後的現在。

  這時行駛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吸吸鼻子,嚴喜樂困惑的看向僅以布簾相隔的駕馬座,驀地一隻大掌探進,接著傳來冷淡且隱藏一絲不耐的男性嗓音。

  “吃飯!”

  圓眸眨呀眨,看著大掌上的香烙餅,圓潤的肚子很賞臉的發出一陣響。她毫不客氣的接過烙餅,大口大口的啃著。

  “姑爺、小姐……不對!”嚴喜樂嘴一扁,又叫錯了。一時間要改口真的很難欸。又咬了一口餅,她含糊不清的繼續哭嚷,“嗚—大割、少少,偶好想泥們哦……”

  即使是吃飯,她仍然不放棄哭泣,惹得坐在前頭的厲天行臉色鐵青,直想掉頭回杭州,將這煩人的丫頭給扔回去。

  “嗚嗚……”圓圓的身子突地穿開布簾,嚴喜樂一屁股坐到座椅上,掌心攤平在厲天行眼前,可憐兮兮的望著他說:“我好餓,我還要吃。”

  漠然的眸子朝身旁的女人掃去,他不發一語,將手上的油布包整個扔給她。

  若不是她吃飯時,那驚人的哭聲會稍微和緩一些,他根本懶得理會她。

  看著油布包裡烙餅的數量,溢滿淚水的圓眸倏地一亮,她忙不迭的抓起餅往嘴裡塞。

  “嗚—好硬、好幹……”三兩下便解決了第二塊餅,可能是哭得太久,再加上烙餅本來就幹,讓她喉頭幹痛難過。抬起圓眸,她再次像只既可憐又無辜的小狗看向身邊人。“我好渴,我想喝水……”

  冷眼二度掃向她,厲天行自木椅邊拿出水壺,拔開壺口,向下一倒,只見壺口緩緩滑出一滴水。

  嚴喜樂小臉失望的垮了下來,那副渴望的表情,讓厲天行的劍眉一挑,陰霾的心情頓時好了一些。

  水?當然有,但他可沒打算讓這膽敢將他當成小廝使喚的小丫鬟喝。

  他心忖著,沒水喝,這丫頭自然就會停止那足以讓黃河氾濫成災的淚水,還他耳根子清靜。

  哪知,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就見那沾著餅屑的小嘴抖了抖,接著—

  “嗚哇哇哇哇—我要水!我好渴!我要喝水啦!”更淒厲、更悲慟的哭喊聲爆發而出。

  那早已哭啞的嗓音有如破鑼在敲,一聲接過一聲,讓生性漠然的厲天行再也忍無可忍的低咆,“閉嘴!”

  嚴喜樂果然閉上了嘴,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瞅著他。

  可就在他以為怒喝奏效時,她居然擱下手上啃到一半的第五塊烙餅,舉起雙手拚命敲打著椅墊,發出更令人聞之色變的哭喊。

  “嗚嗚哇哇哇—你憑什麼叫我閉嘴討厭、討厭、討厭!我最討厭你了,你這個大壞蛋!可惡的傢伙!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這個黑心黑腸的壞傢伙,我就不必離開大哥和嫂嫂了,救人就救人嘛,幹麼還要有條件……嗚哇—沒有良心的壞人……我要喝水啦……”

  額角青筋浮動,強忍住將她扔下馬車的衝動,厲天行大手迅速撈出另一個水袋扔給她。“喝!然後閉上你的嘴!”

  如願拿到水,嚴喜樂立即打開袋口,咕嚕咕嚕的連灌了好幾口,一直到水袋見了底,圓臉才滿足的漾出離開杭州後第一個微笑。

  癱在馬車裡,嚴喜樂無神的雙眸直盯著車篷,耳裡聽著車輪輾過小石子的滑動聲,百般無聊的打個哈欠。

  跟著厲天行離開杭州已經三天。這三天,她除了哭還是哭,吃飯也哭、睡覺也哭,就連上茅廁她還是哭,而厲天行除了第一天說過一句“閉嘴”之外,這三天來壓根沒理過她,仿佛她僅是放在馬車上的藥材。

  好無聊!這樣的日子簡直悶死她了!

  翻坐起身,她撥開布簾坐到駕車的男人身旁,與他並肩而坐,雙手支腮,斜睨著一臉冷酷的厲天行,“喂!我們來聊聊天好不好?”

  說真的,她一丁點兒也不想和他這般壞心腸的人說話,要不是這荒山野嶺就他們一輛馬車,而這馬車上頭又恰好僅有他們兩人,她是絕不會和他說話的。

  厲天行沒有理她,執著馬鞭,專心地駕著車。

  “你不想聊呀?那好吧……”她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可就在厲天行以為她要識相離去時,她竟接著說:“那麼我說你聽好不好?你不理我沒關係,我理你便成。”

  利眸微抽,薄唇仍是抿得死緊,不理便是不理。

  他不說話,嚴喜樂便當他是默許了,開始自顧自的說著,“這兒是哪呀?我們又要去哪裡?我長這麼大還沒離開過杭州呢!這可是我第一次出遠門,本來應該感到高興的,可一想到要跟大哥和嫂嫂分離,我就開心不起來……”

  圓眸黯淡下來,她扁著嘴又說:“我真是不懂,你幹麼非要見什麼龍鳳佩才肯救人,學醫之人不都是懸壺濟世的嗎?怎麼你就這麼古怪?哼!要是我有你這般醫術,我肯定不會像你這樣沒良心。”

  冷峻的面容覆上一層寒霜,執鞭的手掌微微收緊。

  “還有,你幹麼非要我當你的藥僮?該不會……”她三八兮兮的掩嘴偷笑,用手肘推推他,小聲笑問:“該不會是看我可愛,所以喜歡上我了,只是臉皮薄不好意思開口才開出這樣的條件?”

  的一聲,韌度十足的馬鞭硬生生教握著它的大掌給折斷。

  “哈哈!我開玩笑的啦!”嚴喜樂用力拍他寬厚的肩膀,笑得好不開心。“我身子圓圓、四肢圓圓,整個人圓滾滾的,怎麼可能有人會喜歡我,我是說笑的!”

  遲鈍的她壓根沒發現被他折斷的鞭子,只是晃頭晃腦的又說:“說真的,你這人怎會這麼不愛說話?要不是我聽過你說話,說不準會將你誤認成啞巴,也還好你不是啞巴,要不誰來和我說話呀?想想,我要跟在你身邊三年,哇!三年沒人和我說話,我肯定會發瘋。”她偷睨了那張愈來愈冷的俊顏,歎聲道:“不過你這模樣和啞巴也相差不遠了……”

  她說了十幾二十句,這人連個字都沒回過,不正和啞巴一樣?

  那張寒到不能再寒的俊顏終於轉向她,一雙宛如琥珀般晶亮的瞳眸閃著隱忍的怒火,緊抿的薄唇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閉、嘴!”

  他早已算不清自己是第幾次懊悔。如果能時光倒流,他真希望自己從沒開口要這愛哭又聒噪的女人當他三年的藥僮!

  “嗄”又是這句,他能不能換一句呀?“你怎麼老叫我閉嘴?閉了嘴我怎麼說話?怎麼喝水?怎麼吃飯?做人不要太缺德,叫人家閉嘴很沒良心的—啊!”

  她話才說一半,厲天行便突然拉緊韁繩,嚴喜樂沒預料到他會突然停下馬車,整個人向後滾了兩圈,跌進了車廂裡,圓潤的身子也撞翻了一車展少鈞贈予的珍貴藥材。

  “痛痛痛!好痛哦—”

  藍色車簾在她翻滾時不小心給扯了下來,裹著她圓滾滾的身軀,與她的四肢糾纏在一塊,只見她露出一張漲紅的圓臉,頭下腳上的拚命呼喊。

  “救、救命呀!我、我爬不起來……”

  厲天行一回頭就見她裹成了粽子,死命的扭動身軀,薄唇幾不可察的揚了揚,但也僅有一瞬間,下一刻,像是想起了什麼,眉眼間浮現陰霾之色。

  他迅速翻進車廂,像拎小雞般將重量頗沉的嚴喜樂給扔下馬車,滿臉悔恨的盯著那盒被她壓毀的珍貴千年參。

  在地上翻兩圈後,布簾也松脫了,嚴喜樂松了口氣,拍拍沾滿黃土的車簾,正要爬上馬車將車簾裝回原位,圓眸突然一瞠,瞪著路中央的兩團突起。

  “厲厲厲—厲天行!”她大喊,眼眸盈著恐懼。

  聽見她驚惶失措的叫喊,厲天行暫且停下整理藥材的動作,探出身子覷看那張毫無血色的圓臉。

  “那、那裡……有、有死人……”抖著嗓音,嚴喜樂害怕的指著前方約莫十來步的方位。

  他只是淡淡掃了眼,便旋過身繼續整理滿車的淩亂。

  “喂!喂!你別當沒看見呀……”見他不理人,她連聲又喚。討厭!她忘了這男人沒有良心。

  看他壓根不想管,她既生氣又害怕,想裝做沒看見,但善良的天性卻不斷驅使她的腳步往前挪。

  於是,她深吸一口氣,抱著懷中的布簾,像是將它當成壯膽的工具,怯生生的向前走去,花了好一會的時間,才來到那覆滿鮮血與泥沙的兩人身旁。

  走近一看,嚴喜樂才發現這兩人不過是稚齡的孩子,而且他們還沒有死。

  “天啊!”她掩嘴驚呼,才想回身將厲天行喚來,其中一個奄奄一息的小人兒一發現有人靠近,竟突然發出尖銳的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起的厲叫聲嚇得嚴喜樂連退好幾步,最後跌坐在地。

  一聽見叫聲,厲天行便飛竄至三人身旁,擰起劍眉,冷看著那發出尖叫的小女娃。

  “厲、厲天行……”一見到他,嚴喜樂連忙爬起身,抱住他的臂膀,急聲說:“我、我什麼都沒做,她一看到我就叫……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沾滿乾涸血跡的小臉蛋拚命叫著,直到她抱著的男孩以同樣沾著血漬的小手捂住她的嘴。“別叫……壞、壞人會追來的……”

  “讓開。”冷厲的沉嗓警告著。

  “不要!”嚴喜樂張開雙臂,直挺挺的擋在他面前,不讓他向前一步。

  兩人對峙了好一會,最後,厲天行索性腳一點地,淩空躍過她,使出輕功回到馬車上。

  見那掠過她頭頂的玄黑衣擺,嚴喜樂張大了嘴,氣惱的喊,“你怎麼可以用飛的你別走呀!快回來救人!”

  她氣急敗壞的瞪著,又回頭看向地上雙雙昏厥的男孩和女孩,咬著牙,沖上前一把扯住厲天行。

  “那兩個小孩就要斷氣了,你怎能撒手不管?你不是大夫嗎?既然是大夫就該懷有慈悲的心腸,而不是擺著一張死人臉,連看都不看就走!這樣和那些將他們殺成重傷的壞人有何兩樣”

  聽著她的指責,厲天行沒有動怒,只是冷冷的轉過頭看她,淡聲問:“我為何要救他們?”

  嚴喜樂瞪大眼,雙頰因怒氣而漲得緋紅。“當然是因為他們快死了呀!”

  她不信他沒看見那汩汩流出的鮮血,與男孩愈來愈慘白的臉色!

  他別有深意的看著快斷氣的小男孩,薄唇微掀,“得救,有時並非是好事,或許在這裡死去,對他們反而是種解脫。”

  這是嚴喜樂三天以來聽他說最多話的一次,也是最讓她火大的一次。“你說那什麼話憑什麼斷定死對他們而言會是種解脫?他們也才十幾歲,既然被我們遇見了,又怎能視若無睹?他們不是畜生,而是人哪!是兩條寶貴的人命,更何況你又不是沒有能力救他們!”

  她快氣死了,若她有辦法醫治,就不必在這哀求他,偏偏這傢伙鐵石心腸兼冷血無情,連這樣小的孩子都打算見死不救。

  像是懶得再理她,厲天行沒答話,扯回被她緊拉的衣擺,兀自躍上馬車,將珍貴藥材一一擺放好。

  這般無情的反應讓嚴喜樂心一沉,回頭看了眼那對動也不動的小孩,心裡的著急與氣憤,讓她再也忍不住紅了雙眼,雙唇一扁,放聲大哭。

  “嗚哇哇哇哇—你這可惡的傢伙、喪盡天良的壞胚子!我嚴喜樂怎麼會跟到像你這樣的主子……嗚嗚—我不要啦!我不要他們死掉啦……”

  恐怖的哭聲一傳入耳,厲天行的眉頭幾乎在同時緊緊糾結,連同他的胃腸也都縮在一塊,像是打了無數死結,糾得他難以忍受。

  “嗚嗚—你們千萬別找錯人,害死你們的人不是我……是我後面那個叫厲天行的男人……”

  深吸一口氣,他努力裝做沒聽見那煩人的哭聲。

  “嗚嗚—你們要記住……投胎時一定要睜大眼睛,挑個好地方投……千萬不要再遇到像我後面那樣沒心沒肺的大壞蛋……”

  哀戚的哭聲及句句指責讓厲天行俊臉緊繃,最後他忍無可忍的躍下馬車,走到她面前。“閉嘴!別哭了!”

  揚起佈滿淚水的圓臉,嚴喜樂瞪著他。“你管我!我就要哭!偏要哭!嗚哇哇哇哇—”像是故意要與他作對,她哭得益發大聲。

  “要我救人,就閉上你的嘴!”該死!只要她能閉上嘴,要他做什麼都可以!

  她一聽,哭聲戛然而止。狂噴的淚水也一點一點的縮了回去。瞪大圓眸凝著那張奇臭無比的俊顏,她小心翼翼的確認,“你是說……只要我不哭你就救他們?”

  少了那無比煩人的哭聲,糾結在一塊的胃腸這才稍微松緩。

  厲天行冷聲說:“不准再用哭聲要脅我,否則我現在就讓他們提早見閻王。”

  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哭來逼他就範,偏偏他就是拿她這一點沒轍。他可不想也無法再次忍受她連續三個日夜不停歇的哭叫。

  他話一出口,嚴喜樂點頭如搗蒜,連忙扯著他來到小孩身旁。“我保證再也不會罵你,也不會哭,你快點救他們。”

  他彎身審視覆滿鮮血的兩人,一眼就看出足以致命的傷口在於男孩胸口那道長至腰腹的刀痕,所幸傷口不深,但再這麼流上一時半刻的血,這條小命也會不保。

  他迅速點了男孩身上幾處止血穴道,撕開他身上破損的衣物,再由懷中拿出一罐青綠色的瓷瓶,將裡頭的藥粉灑在傷口上。說也奇怪,白色藥粉一覆上皮開肉綻的傷口,就迅速將那還流著鮮血的傷口給包覆住,奇異的止住了血。

  看著這一幕,嚴喜樂雙眸睜得更大,小嘴驚奇地直呼,“哇!厲天行你真不愧是‘鬼醫’,三兩下就止住了血,好厲害哦!”她開心的直拍手。

  厲天行斜睨那張漾著光彩的圓臉,一向冷然的俊顏因為她臉上的欣喜與單純的稱讚,莫名的沁入一絲連他自個兒都未能察覺的暖意。

  處理完男孩的傷,他拉開緊緊環抱男孩的細瘦雙手,仔細查看小女孩身上的血跡傷勢。

  “怎麼樣?她是不是傷得很重?還有救嗎?”見他看了半刻,圓臉再次覆上擔憂。

  “……她沒事,只受了點輕傷。”厲天行本不想理她,可銳眸一觸及那佈滿憂心的圓臉,不知怎地,話便這麼溜出口中。

  “真的嗎?太好了……”這下嚴喜樂總算是安了心,圓眸彎成月,垮著的臉色倏地咧開大大的笑容,開心的對他笑。“謝謝你,謝謝你救了他們。”

  她臉上如沐春風的甜笑,猛地撞擊厲天行淡然的心口,讓那張終年被寒霜籠罩的俊顏,隱隱裂開一道細小的縫隙。

  夕陽斜照,晚風輕揚。

  厲天行駕著馬車找到一處荒廢的破廟,將仍昏迷不醒的兩人安置好後,吩咐嚴喜樂看顧他們,便離開去尋找水源。

  昏昏欲睡的嚴喜樂偎在柱旁,雙眸一會兒閉、一會兒睜,圓圓的腦袋瓜東點西垂,就在額頭即將撞上石柱時,圓眸倏地瞠開,連忙揚手用力拍打雙頰。“不行!不可以睡!嚴喜樂你振作點!”

  厲天行要她在這守著,照看受傷昏迷的兩人,可是這晚風實在太沁涼,一掃午時的悶熱,溫度舒適得讓她雙眼恍惚、頭腦發昏,差點兒跟著一塊睡。

  就在她撫著被自己打紅的雙頰時,一聲嘶啞細弱的嗓音喚回她的注意力。

  “你……你是誰?”醒來的男孩睜著警戒的雙眸,雙手下意識攬過躺在身旁的小女孩。

  嚴喜樂圓眸一亮,開心的湊到他身邊。“你醒了?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我叫嚴喜樂,不是壞人,你們倆倒在路中,是我的主子救了你們,他這會兒找水去了,等等就回來。”

  看著那張帶笑的圓臉,男孩霍然記起在他昏倒之前,就是這個圓滾滾的姑娘蹲在他們身旁。

  他虛弱的揚起一抹笑,感激道:“謝謝你們……”

  “不會不會,這有什麼好謝的?”靦的忙揮手,嚴喜樂好奇又問:“你叫啥名呀?怎會倒在路上,還受了這麼重的傷?”

  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會受刀傷,還倒在這荒山野嶺,她怎麼想都覺得怪。

  雖然松了防備,但男孩眼中還帶著一絲謹慎,即便是對眼前這看起來十分和善無害的救命恩人。

  “我叫周牧傑,她是我妹妹,叫周媛媛。”

  此時沉睡的小女孩不知何時也醒了過來,雙手緊抓著周牧傑的衣擺,小臉蒼白的看著嚴喜樂。

  周牧傑握緊妹妹的手,遲疑片刻後才輕聲說出方才在心裡想妥的說辭。

  “我們和家人在行經這山頭時遇見山賊打劫,家人全都死了,只有我和妹妹逃出來。”他垂眸,像是刻意避開那雙圓澄的眼。

  “山賊”她活到十八歲都還沒見過山賊,更何況是兩個孩子?怪不得這小女孩一見人靠近便拚命尖叫。她心疼的看著他們。“你們一定嚇壞了,別擔心,現在沒事了。”

  周媛媛始終不說話,但那雙大眼裡覆著的恐懼因她的話而稍微褪了些。

  “來,吃點,你們一定餓了吧?先吃點東西,等我主子回來,再來商量送你們回家的事宜。”嚴喜樂由包袱裡拿出兩份乾糧遞給他們。

  聽見這話,周牧傑接過乾糧的手一僵,周媛媛則是又白了小臉,拚命往哥哥的身後縮去。

  看見這情景,她不禁皺起雙眉,困惑的問:“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周牧傑安撫的拍拍妹妹的手,神情苦澀。“不是,只是我們家人全死了,就算回去,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對啊!他方才說過他的家人全教山賊給殺死了,那麼就算是送他們回去,兩個孩子該怎麼過活呢?

  想到這點,嚴喜樂頓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好一會,才想到什麼好法子似的,開心地跳了起來。“我知道了!”

  兄妹倆同時看著她,臉上寫滿不解。

  她笑盈盈的又說:“等厲天行回來……啊!忘了和你們說,厲天行就是我的主子,等我主子回來,我再同他說明你們的情況,相信他一定會瞭解的,到時你們就和我們一塊上路,你們倆還這麼小,現下又成了孤兒,既然被我給遇上了,再怎樣也不能放著不管。”

  雖然厲天行老是擺著張冷臉,做人無情又冷酷,但最終他還不是救了周家兩兄妹,甚至去找尋水源,要為他們清洗傷口……她想,搞不好這人並不壞,就是個性古怪了點,只要好好和他溝通,這事應當不難。

  “你說真的”周牧傑一雙早熟的眼眸倏地綻亮,語氣難掩欣喜。“我和媛媛真的能跟著你們?”

  她哈哈大笑兩聲,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說服我主子的,你們別擔心,他人是怪了點,但我相信他會—”

  “我不答應。”

  冷然的嗓音傳來,三人一致轉頭看向那佇立在門口的高大身影。

  厲天行大步一邁,走進廟裡,冷冷掃看坐在草堆上的三人,再一次無情的說:“我不會讓你們跟著我,明日一早,我們便會離開。”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8 00:31:17

  【第2章】

  圓月高掛,星光滿鬥。

  月光照耀著寂靜大地,焰火將獨坐在火堆前的高大身影拉長。

  火光映照在厲天行冷峻的側顏,他雙手環胸,狹長的雙眸直凝著竄揚的火苗,看著冉冉升起的白煙,思緒不由自主的想起某些不願想起的畫面—

  他一定得死,他若不死,我們的計畫不就白費了?

  救他?別開玩笑了,咱們又不是啥有錢人家,救了他,要是他賴著不走那怎麼辦?走走!你閉上眼,裝做沒見著,趕緊走……

  沒錢?沒錢還想看病?滾!給我滾出去,否則我現在就要了你這條小命……

  渾小子!要死給大爺死遠點!別倒在咱店門口,穢氣!

  腦海裡那一張張見死不救的面孔仍是清晰,直到十多年後的現在,他還能清楚的記得,十歲的自己拖著渾身是傷的身軀,像只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那一句句傷人的惡言與嘲諷,更是言猶在耳。

  那些人的無情與勢利,造就了今天的厲天行。嚴喜樂說的沒錯,他的心是鐵打的,他的血是黑色的,他就是這樣沒血沒淚的男人,不懂什麼叫做同情心,也不需要那無所謂的人情。

  要他救人,可以,端看他當時的心情如何,心情若好,就算那人的命已被拖到陰曹地府,他也能救回;倘若不好,即便對方在他面前咽下最後一口氣,他也不為所動,拂袍離去。

  正因他行事乖舛,個性古怪,“鬼醫”的稱號才會不脛而走。

  行醫至今,他一直秉持這項原則,直到遇見嚴喜樂。

  當初他會到展府救人,是因為展少鈞擁有師父邱七贈予的龍鳳佩,照理說,擁有龍鳳佩之人,不論是誰他都得救,那玉佩是師父的貼身之物,見到它,就等於見到師父。

  可展少鈞將玉佩送往蟠龍山,恰好與他擦身而過,這麼一來,他便沒有任何理由救他,若不是因為嚴喜樂的一句話……

  不過是名微不足道的小丫鬟,竟然敢跳出來指責他?從來只有人求他,人們想要他救命,有哪個不是跪地磕頭,然而這口無遮攔的丫頭,一開口便罵他良心被狗給啃了……

  沒錯,他的良心是被啃了,在十幾年前,被那個女人……以及那些冷眼旁觀的人們給啃了。

  會開口要嚴喜樂當他三年的藥僮,一方面是受師母郝燕請托,因她請他研製纖體瘦身的藥丸,而嚴喜樂那又圓又胖的身材恰好能為他試藥,另一方面,則是他要這不知死活的小丫頭知道頂撞他的後果會有多淒慘。

  他有一百種以上整治她的辦法,卻沒想到才上路四天,被整治的人卻是他。

  耳邊傳來窸窣聲響,他緩緩睜開不知何時閉起的雙眸,看向來人。

  “那個,我有事和你商量……”雙手抓著衣裙,嚴喜樂站在他眼前。

  “沒什麼好商量。”

  “可我什麼都還沒說耶!”她瞪大眼,不服的坐在一旁的石塊上。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拒絕的事,不會反悔。”他很明白這熱心過頭的丫頭來找他是為了何事。

  “我沒要你反悔,只是希望能帶他們一塊走。”她期盼的望著他,語氣又軟又甜。他只說明日一早便要離去,不會讓周氏兄妹跟著他們,但他可沒說不能帶他們一塊走。

  “別讓我說第二次。”他冷冷的看著火堆,木柴爆裂的嗶剝聲在萬籟俱寂的夜裡格外刺耳。

  嚴喜樂張口欲辯,卻在看見他冷漠的臉龐時閉上了嘴。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已將這人的個性摸得五分准,知道這傢伙用說是說不動的,偏偏她稍早已答應過不能用哭來要脅他。

  苦著張圓臉,她眼眶微紅,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拿起一旁的小木棍,洩恨地翻動柴火。

  斜睨那張失望的圓臉,厲天行緊抿的薄唇忽地一掀,問道:“他們與你不過是萍水相逢,僅是陌生人,你這麼想幫他們,圖的是什麼?”

  他不相信人性,這是他由那些唾棄他的人們身上學來的,人都是自私自利,像這樣對自己沒半點兒好處的事,沒人會做。

  聽見他的問話,嚴喜樂一臉古怪的看向他,“什麼叫做圖的是什麼?他們不過是孩子啊!既沒有家、沒有家人,又受了傷,如果我們不理他們,要叫他們何去何從?我能圖什麼?我圖的不過就是一份心安。既然這事兒被咱們給遇上了,又怎能置之不理?難不成真要將他們倆丟在這沒有人煙的深山裡,任他們自生自滅?”

  她很氣憤,很難理解他怎麼會問出這樣的話。救人哪需要什麼理由?幫助人更不是為了要求回報,人與人不就是要相互扶持?就算她是個孤兒也懂得這點道理,怎麼他這飽讀醫書、多活她幾年的“鬼醫”會不懂?

  “我早說過,得救對他們而言並不見得是件好事。”炯然幽目凝著她被火光照得紅撲撲的臉蛋,他輕聲說。

  若當時放任周家兄妹自生自滅,便不會衍生後續這些麻煩事。

  “我聽你在胡扯!”她霍地站起身,雙手叉腰怒視他。“能活著就是件好事,至少能夠大口的呼吸、大口的吃飯,而不是當具冷冰冰的屍體!”

  厲天行嘴角諷刺的一撇,雙手抱胸,挑眉問:“那麼請你回答我,兩個沒地方去的小孩要怎麼養活自己?身無分文的他們又要如何大口吃飯?”

  “我—”他一席話堵得她啞口無言,可又不甘示弱的硬要回嘴,“所以我說……只要帶他們走不就得了嘛!”

  說到底,她就是要他同意帶周牧傑和周媛媛一塊走。

  厲天行不發一語,默然起身,又使上輕功躍上樹頭,迅速穿梭在樹林之中,不過眨眼間,身影便已消失無蹤。

  張著嘴,嚴喜樂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對著他離去的方向大喊,“喂!厲天行?我還沒說完呢!”

  她跳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追了過去,可惜她那圓潤身子不過才跑了幾步,便已不聽使喚的賴在樹幹旁動也不動。

  喘著氣,她氣惱的大喊,“可惡!姓厲的,你這個討人厭的傢伙!最好都別回來了,明兒個我就帶著你所有家當和小傑他們一塊回怒風堡!到時候你就別哭著來求—”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狼嚎,嚇得她連忙捂住了嘴,驚慌的四周瞟看,接著抬起腿小心翼翼的後退一步,再一步,最後乾脆拉起裙擺,轉身飛也似的逃命去。

  “哇呀!別來吃我,我肉雖多但不好吃的……哎喲!”

  黑暗裡,一雙閃著幽光的瞳眸靜靜的觀看這一切,在看見掙扎爬起的人兒時,眼中閃過一抹複雜難解的光芒,向來緊抿的薄唇,破天荒的揚起溫柔的弧度。

  “膽小的傢伙……”

  翌日清晨,東方漸白。

  灰蒙天色透著一絲澄黃,微弱晨光穿射腐朽的木門,照著坐在乾草堆上的一大兩小。三人有志一同的揚著臉蛋,盯著前方兀自整理行囊的男人,臉上寫著濃濃的期盼與渴望。

  背後射來的六道乞求目光搞得厲天行劍眉緊擰,不得不旋過身看向宛如三隻無辜小狗的三人。

  “你坐著幹麼?還不來整理行囊!”他真搞不懂,究竟誰才是主子。

  扁著嘴,嚴喜樂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將厲天行前一天裝滿的水袋一一搬上馬車。

  一旁的周牧傑與周媛媛見狀,連忙跟著爬起身,幫忙將水果與乾糧放上馬車,動作勤快得就像是怕被拋棄的小孩。

  而他們也正是要被拋下了。

  “住手。”厲天行冷聲一喝。

  三人皆停下手邊動作,再次用楚楚可憐的眼神看著他。

  他冷冷看著三人,好半晌才道:“你們兩個不准動。”說著,利眸掃向一旁的嚴喜樂,“你,繼續!”

  聽見他的話,周牧傑雙眸一黯,忍著傷口的痛將妹妹默默牽到一旁。

  還是不行嗎?他們真的不能和他們一塊走嗎……

  終於,所有水糧皆放妥,就連嚴喜樂也在厲天行的冷眼威迫下上了馬車。

  她探出車窗,雙眸泛紅,淚眼汪汪的看著站在破廟裡的周家兄妹,圓臉滿是不舍,又無可奈何。

  躍上駕馬座,厲天行手執馬鞭,輕歎口氣,沉嗓終究揚起,“上車。”

  強忍著淚水,嚴喜樂哽咽著,回話,“我、我已經上車了……”

  青筋微跳,他耐住性子又說:“上車。”

  “就說人家已經上車了嘛!”吸吸鼻子,她轉頭賞了他一記大白眼。

  厲天行旋過身,回她一記狠瞪,接著看向杵在原地的周家兄妹,口氣很差的低咆,“別讓我說第三次。”

  “嗄”後知後覺的嚴喜樂這才搞懂他是在喚周牧傑與周媛媛,雙眸一亮,欣喜的大喊,“太好了!小傑你們快點上馬車,主子他答應帶你們上路了,快點!快上來!”

  周牧傑不敢相信的看著一臉冷酷的男人,沒想到他會改變主意。

  心急的嚴喜樂見不得他們倆傻傻愣在原地,連忙跳下馬車,一手拉一個將他們給帶上。

  不管厲天行是心血來潮或良心發現,她都得把握這難得的機會,省得他下一刻又翻臉不認帳。

  一上馬車,她便欣喜的道謝不停,“謝謝!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我之前真是看錯你了!”

  這件事更篤定嚴喜樂的猜測。這看似難以捉摸的新主子,或許不像她所見的冷漠無情,雖然求情半天,但他最終還是答應了,這就代表厲天行並非她所想的這般壞,他也有心腸柔軟的一面。

  “好人?”駕著馬車,他嗤之以鼻,當場澆了她一桶冷水,“你沒看錯,我並不是好人,我只答應帶他們出這座山頭,一見到鄉鎮,他們就得走。”

  這話頓時凍結了三人臉上歡愉的笑容,馬車中再次陷入靜默,直到周牧傑因為馬車的顛簸而扯動了傷口,痛得他逸出呻吟。

  聽見痛呼,消沉的嚴喜樂這才驚覺地讓出位子,扶他躺下。“真糟糕,我差點忘了你是傷患,快躺下,省得傷口又疼了。”

  她拿來包袱墊在他頸下,讓他好睡些,輕柔的撫著他的額頭。

  “小傑乖,快點睡,睡著就不痛了,乖哦!”

  那哄小孩的模樣,讓周牧傑臉龐微微泛紅,不自在的嘟囔,“我不是小孩子,我十三了。”

  嚴喜樂笑嘻嘻的扳起手指,得意的說:“本姑娘今年十八歲,足足比你大了五歲,在我眼裡,你和媛媛就是小孩子,所以你們要叫我一聲樂姊姊,知道嗎?”

  一旁的周媛媛聽了,馬上咧開笑容喊,“樂姊姊。”

  “好乖!”她回小女孩一記甜笑,爾後期盼的看著眼前的男孩。

  周牧傑看著那張圓臉蛋,黑白分明的靈活大眼透露著鼓勵及興奮,似在等待他喚出一聲姊姊,不禁有些無奈。

  嚴喜樂的年紀的確和他姊姊相仿,但那張與年齡不符的可愛圓臉,總讓他以為她不過是長得高一點的小女孩罷了,他實在喚不出姊姊這個稱謂。

  閉上眼,他佯裝疲累地道:“我有點想睡……”

  “啊!那好,你快睡。媛媛你也休息一會,樂姊姊不吵你們了。”她摸摸小女孩的發,見她乖巧的點點頭後,才滿意的來到駕馬座與厲天行同坐。

  厲天行掃了眼那上一瞬間還樂得誘拐小孩喚她一聲姊姊,此刻卻是愁眉苦臉,垮著嘴角悶悶不樂的女人。

  他伸手探進懷裡,拿出一瓶雪白瓷瓶,遞給她。

  “這是什麼?”接過瓷瓶,嚴喜樂困惑的問。

  “藥。給那小男孩喂一顆,兩個時辰後再喂一顆。”

  看了看手上的藥瓶,她又狐疑的看向他,謹慎的再問:“這是……什麼藥?”

  瞥見那張忽白忽青的圓臉,厲天行像是洞悉她的想法,譏誚的掀唇諷道:“是毒藥。”

  她登時駭得倒抽口氣,白著張臉低喊,“你怎麼能拿毒藥給他吃他又沒做錯什麼事……”她難過的擰起雙眉,淚珠眼看就要再次潰堤。

  見她又要哭,厲天行下意識的攏起濃眉,語氣顯得不耐,“如果那是毒藥,我就不必要你兩個時辰後再喂一次!”

  這丫頭未免太蠢,他說啥她便信啥,怎麼不用腦袋想想,他既能讓人喚聲“鬼醫”,又怎可能為了殺個小男孩平白多浪費藥材?一顆就能讓他斃命了。

  她一僵,抹去淚水,氣惱的說:“那這究竟是什麼藥?你一會兒說是毒藥、一會兒又說不是,我都被你給搞糊塗了!”

  俊臉微慍,好半晌他才輕聲吐出三個字,“止疼藥。”

  “啥?”她沒聽清楚,“你說啥?什麼藥?”

  他狠瞪她一眼,才力持鎮定的道:“……止疼藥。那男孩傷勢太重,禁不住這樣奔波,若不止疼,他會痛到無法入眠。”

  嚴喜樂聽得又是一呆,傻傻看著那張冷漠卻十分俊逸的臉龐,接著一抹燦爛的甜笑緩緩露出,她開心的鑽回車廂。

  圓潤的身子才沒入布簾,厲天行隨即懊惱的低聲咒駡,再次不悅自己受她所牽動的情緒。

  橘紅色的金輪漸漸沒入山巒之中,歸巢的鳥兒在被染成一片紅的天際裡翱翔,遠處紅日映天,美得宛如人間仙境。

  嚴喜樂獨自坐在山頭,身旁堆著一些枯樹枝,雙手托腮,兩眉緊鎖,完全沒心思欣賞美景,而是憂愁的眺望山下村落的嫋嫋炊煙。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小傑的傷也在厲天行的醫治下幾乎好全。

  他說過,只要遇到鄉鎮,便要將周氏兄妹給放下,眼看快則三天、慢則五天,她就要與那對可愛的兄妹分離,思及此,她不禁難過的垮下唇。

  “不行!我得想個法子才行。”甩甩頭,她拿起枯樹枝,往今晚過夜的小河邊走去。

  她不能光是坐著發愁,得去說服厲天行改變心意,即便知曉這不是件易事,她也要試試。

  遠遠的,她就看見厲天行坐在樹旁閉目養神,周牧傑與周媛媛則蹲在小河旁,不知在忙些什麼。

  “喂!我回來了!”她開心的朝三人揮手。

  聽見那細柔的嗓音,厲天行倏地睜開眼,看她抱著樹枝朝他跑來,圓臉上因奔跑而浮著淡淡紅暈,煞是好看……好看他臉一沉,立即拋開這個可笑的想法,不悅低斥,“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你的木柴升火做飯?”

  他準備的乾糧因為她的好吃及多了周家兄妹的同行,在午時已全數吃盡,今晚開始,他們就得打野味填飽肚子。

  他負責狩獵,周牧傑則幫忙處理獵物,就連周媛媛這看似沒有用處的小女娃都還懂得幫忙撿些落地的果實,然而那丫頭居然連撿個柴火都能撿上一個時辰!

  “就來了、就來了!”嚴喜樂連忙加快腳步,哪知在經過厲天行身旁時,左腳絆著了右腳,懷中的木柴就這麼被她“哇!”的一聲全拋了出去,圓潤的身子則不偏不倚的摔在他身上。

  “唔—好痛!”她的痛呼與他的悶哼同時響起,嚴喜樂聽了也顧不得疼,急忙抬起泛淚的圓眸,擔憂的看著倒楣成了她墊背的男人。“對不起、對不起!你有沒有怎樣?”

  哎呀呀!她怎麼會啥地方不跌,偏偏跌到這冰塊主子的身上?該不會她天生和他犯沖吧?

  厲天行濃眉緊擰,胸口的劇痛讓他臉上蒙上陰霾。看來他得趕緊研製纖體丸,否則再讓這胖丫頭多壓幾次,他的胸骨肯定會斷裂!

  深吸一口氣,他瞪著粗心成性的女人,冷聲吼,“快起來!”

  “好、好!我馬上起來。”撫著撞腫的額角,她手忙腳亂的爬了起來,可才站妥,暈眩感突地襲來,身子一晃。

  見狀,他臉色微變,身子反射性的就想閃躲,可腦中忽地閃過她一頭撞上他身後樹幹的畫面,便莫名止住了動作,反而雙手一抬,往那下跌的身子撐去—

  本以為會再次跌個狗吃屎,可是這回卻沒感受到半點兒疼痛,嚴喜樂疑惑的睜開雙眸,就見厲天行那比萬年冰山還寒的面容,竟然浮著兩抹可疑的暗紅,平時淩厲的雙眸還古怪的直盯著她的胸口。

  她秀眉微攏,不解的順著他的目光一瞧,赫然發現那雙寬厚的大掌正罩在她、她、她的……

  胸脯

  圓眸驚瞠,小嘴張大、再張大,最後化成一道驚聲尖叫。

  “啊—”

  傍晚的一段小插曲,讓厲天行與嚴喜樂皆紅著張臉,誰也沒看誰。

  偷睨了眼浮著五指痕的俊顏,那圓臉再次燒得火紅。她不是有意打他的,若不是他摸了不該摸的部位,她也不會賞了他兩道耳刮子……

  眼睫微揚,她再次偷瞧那張漠然的臉龐,不意發現那雙利眸仍緊盯著前方,且似乎有些惱。她困惑的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才曉得他在氣什麼。

  盯著那烤過頭又淋了水的“落湯雞”,她歉然的囁嚅出聲,“對不起……”

  厲天行不發一語,冷眸瞥向周牧傑與周媛媛手上香味四溢的烤魚才看回她,那眼神似乎在說:你這沒用的東西,連周媛媛八歲的小孩都比不上!

  見氣氛詭譎,周牧傑連忙拉起妹妹走到另一頭,避免遭到波及。

  那藐視的眼神讓嚴喜樂很不服,稍早羞人的畫面頓時全忘得乾淨,揚起墨睫瞪著他。“你不能怪我,我在柳府的時候又不需要動手煮食。”

  厲天行濃眉微挑,語帶不屑的反問:“那你倒是告訴我,你在柳府時需要做些什麼?”

  這一無是處的女人什麼都不會,要她撿個柴,她就將柴給扔進河裡,要她盛個水,她便將自己給摔進水中,要她烤只雞,她差點將整座山給一把火燒了!

  這些他都可以忍,偏偏這笨丫頭光是走個路都能左腳絆右腳、右腳絆左腳,絆出一身傷,將自個兒弄傷不打緊,慘的是她老愛往他身上跌!

  他究竟是招誰惹誰,才會換來這麼一個笨丫頭

  “嗯,我想想啊……”

  嚴喜樂偏著頭,很努力的想了想,想到兩道月眉都差點兒打了結,還是說不出半樣事,因為她發覺……她在柳府的那段日子,居然—

  什、麼、都、不、必、做!

  她連忙扳起手指,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量小聲嚷著,“我一不用洗衣掃地、二不用斟茶煮飯、三不用鋪床摺被……天啊!過去十年,我竟然成日跟著嫂嫂玩樂嬉鬧,壓根連半點丫鬟該做的事都沒做過……”

  耳力極好的厲天行毫不費力就將那喃喃自語聽得一字不漏,他眼角遏止不住的微抽,淡然的語氣中有著微乎其微的認命。“除了玩樂,你究竟還‘會’什麼?”

  他想這世上大概沒有比嚴喜樂還好命的“丫鬟”了。

  但這會兒嚴喜樂答得可快了,就見她圓眼泛亮,開心的說:“我會的可多了,雖然我在柳府無須做事,但我人緣很好的,我最會的就是聽人說心事,陪他們聊天說笑,大夥都說我是個貼心的小丫鬟。”

  她一臉驕傲地揚高下巴,洋洋得意的又說:“我還會刺繡,雖不像嫂嫂那樣精湛,可我繡出的花樣也不差,還有呀!我很能吃,柳府的廚娘常說能吃就是福,還說我的長相福福泰泰的,一看就是好命相,肯定能嫁個好人家。”

  厲天行聽完僅是冷哼一聲。

  他相信她很會吃,她過人的體型便是一大證明,再者,他準備的乾糧起碼有一半以上是進了她的肚子,他與周家兄妹根本搶不過她。

  “聊天就不必了,你能閉嘴就稱得上是做了件事,至於吃飯……”他將她由頭到腳掃視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惡意的笑,特地停頓,不把話說完。

  他一笑,嚴喜樂這才發現,這愛板冷臉的男人笑起來竟是這般好看。

  “吃、吃……吃飯?”看著他臉上難得一見的笑容,她的腦袋瓜子有一瞬間停擺,圓眸著迷的看著他唇邊那抹淺淺笑弧。

  他的劍眉飛揚,黑如墨染,那雙褐色的眼瞳在火光的映照下更顯深邃幽亮,直挺的鼻,唇型俐落,這樣一張剛毅的臉龐稱不上俊美,卻是十分好看,再加上那融化寒冰的淡笑,讓她不禁看得癡迷,一顆心怦怦的跳著,頰邊好不容易褪去的嫣紅再次飄回她圓潤的臉蛋。

  可惜那笑如曇花乍現,眨眼間便消失無影。

  厲天行眸泛幽光,冷道:“由今日開始,你的飯量全數減半。”

  “飯量……減半?”她傻傻的重複,仍癡迷的注視著他,好一會,腦袋瓜才慢半拍的轉了過來,雙眸倏地睜大。“什、什麼”

  這會兒圓臉上不見半點癡迷,而是一臉驚嚇,漾起陣陣漣漪的心湖也因這句話而掀起驚濤駭浪。

  “你、你是說……”飯量減半?這怎麼成?她會餓死的!

  厲天行斜睨她,“會做事的人才有資格吃飯。”

  她立刻哇哇大叫,“我有呀!我怎會沒做事?我—”

  “上路以來,除了哭以外,你做了什麼事?”他毫不客氣的打斷她。

  “怎會沒有我有幫忙撿柴!”

  “撿到河裡?”

  她圓臉微紅,知道他說的是稍早她跌到他懷中,一不小心將撿來的木柴給扔進一旁的小河裡,讓它們飛奔自由。

  粉嘴囁嚅,她再辯,“那是意外……我、我還有幫忙裝水!”

  “是裝水還是淹死你自己?”他挑眉,提醒她是誰救了她那條小命。

  “唔!那……”也是意外……

  站起身,厲天行居高臨下的俯看她。“從今日起,你什麼事都不必做,只要盡你身為藥僮的本份。”

  藥僮?嚴喜樂秀眉微蹙,半晌才恍然大悟。是啊!她可是以厲天行藥僮的名義上路,可不是來為他打雜的,這麼說來,她不會撿木柴、不會盛水、不會煮食,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嘛!只要她盡好藥僮的本份就行了,只是……

  身為藥僮該做些啥事呀?

  她困擾著,正想開口詢問,就聽厲天行又開口。

  “至於其他雜事,包括煮食,從今以後就交給他們。”剛毅的下顎努向躲在一旁偷笑的周家兄妹。

  此話一出,偷笑的兩人、困惑的一人全呆住,瞠大雙眸,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離他最近的嚴喜樂率先回過神,一個箭步沖過去緊緊抓著他的衣襟,眼底閃著無法言喻的欣喜再次確定。“你、你再說一次?”

  看著那湊得太過靠近的圓臉,厲天行的臉頰沒來由地一陣熱,他連忙撇開臉,粗魯拂去她的手就微咆,“沒聽清楚就算了!”

  說完,他轉頭就走,身子迅速沒入漆黑夜色中。

  撫著被他甩開的雙手,嚴喜樂不以為意,只當他是不習慣當好人才會不自在。

  她開心的沖向還傻在一旁的周家兄妹。“聽見沒?你們可以留下來,真是太好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8 00:31:31

  【第3章】

  初秋時分,炎熱的夏季轉換成落葉繽紛的涼爽季節。

  四個人走走停停也走了三個多月,這期間他們走過了無數村莊,換了無數次的馬匹,馬兒全是怒風堡供應的上等好馬,伴著他們跋過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他們一路往北行,衣物也由涼薄的衣料換為保暖的棉襖,就連車廂都讓厲天行換成較大且舒適的款式。

  她曾問過他,為何要換?他只是冷冷的看了媛媛一眼,沒多做解釋。但光是那一眼,她便猜得一個可能性。

  他會這麼做,可能是因為那原本沒鋪軟墊的車廂,對嬌柔的小女娃而言,很不舒適,雖不知他是否真是為了媛媛而換,但光是這件事,就讓她對厲天行改觀不少,對他的厭惡也逐漸消弭。

  想著,她這才發覺自個兒離開杭州已過了三個多月,跟在厲天行身旁也三個多月了,早由一開始的不適應慢慢變得習慣他的個性。

  這人雖老擺著張冰塊臉給她瞧,但其實對她還不錯,凶是凶了點,不過對她還算尊重,而且呀……最近她老覺得,那張冰塊臉似乎愈來愈好看,即便是擰著濃眉瞪她,她仍覺得他真是好看得緊……

  “樂姊姊,你好了嗎?厲大哥要我催催你!”

  門外突然揚起一聲嬌脆的童嗓,打斷在腦中描繪某人剛俊面容的畫面,她圓臉微窘,捏著鼻子喊了回去。“就好了,你叫他別催,這事又不是光催就能快—”

  才念著,腹中又傳來一陣翻騰,痛得她閉上嘴,專心解決眼前的“要緊事”。

  約莫過了一刻,她才一臉解脫的由茅廁走出,舀了清水淨手。

  “呼!疼死我了。”撫著肚子,她朝在旁候著的周媛媛走去。

  “樂姊姊你沒事吧?”周媛媛睜著大眼擔憂的望著她。

  嚴喜樂嘻嘻一笑,拍拍那顆小腦袋瓜,“沒事!你樂姊姊我呀,什麼都沒有,就這身上的肥肉多,多瀉幾次肚子沒事的,你甭擔心。”

  嘴裡雖這麼說,可她其實非常“有事”。兩個月前的某一日,厲天行突然拿了瓶藥丸給她,吩咐她每回用完膳就得服上一顆。

  不疑有他,她每日乖乖服用,然而就在她服完藥後的一個時辰,必定會鬧肚子疼,那疼不是拉肚子的腹絞痛,而是有點像癸水來時那般的悶疼。這點痛她還可以忍受,可怪的是,除了瀉肚子外,她的食欲也大大減縮,有時甚至連減半的飯量都吃不到一半。

  一開始,她懷疑自個兒病了,但沒多久她就知道並不是病了,而是厲天行給她的藥丸搞的鬼。

  眯起圓眸,她迷惑的看著坐在馬車上等候的厲天行。她今天一定要同他問個明白,否則她再也不吃害得她瀉了兩個月肚子的狗屁藥丸!

  望著由茶棚緩步而來的人兒,厲天行眸底閃過一絲滿意。

  站在他面前的嚴喜樂,與昔日的肉球已是天差地別。現在,那張圓潤的臉龐已成了鵝蛋臉,圓眸因臉型變得細長而更加明亮有神,仿佛兩顆通透的琉璃珠子,穠纖合度的身段、窈窕曼妙的體態,她舉手投足之間皆散發著南方女子該有的嬌柔姿態。

  她完全像是變了個人,雖稱不上絕豔,卻有著不同以往的秀麗風貌。那臉蛋、那雙眸、那菱唇,以及與“圓”這字眼完全脫離的勻稱身材,讓他每回看見仍然會走神,難以聯想她便是之前走得快一些,便會累得喘噓噓的嚴喜樂。

  上了馬車,嚴喜樂並沒像以往般鑽進車廂裡與周家兄妹談天說地,而是一屁股坐在厲天行身旁。

  她以手肘推推身旁一逕盯著她瞧的男人問:“喂!咱們究竟要上哪兒呀?”

  被她這麼一推,厲天行才驚醒,有些狼狽的拉回視線,雙臂一揚,驅馬前行。

  見他沉默不語的直視前方,像是沒聽見她的話,嚴喜樂手一推,擰眉又問了。

  “喂!你有聽見嗎?”

  厲天行冷著張臉,沉聲道:“你似乎忘了誰是主子。”

  喂?這膽大包天的丫頭,居然動不動就拿他當小廝喚,當真不把他這主子給放在眼裡了?

  輕咬粉唇,嚴喜樂自知理虧,卻又不想喚他主子,半晌,她才折衷的改口。

  “知道了。厲天行,咱們究竟要上哪?你一路往北走,也該有個目的,譬如說回蟠龍山或者是四處行醫救人,又或者是……去怒風堡?”

  怒風堡確切的位置她並不知曉,但她知道怒風堡就位於北方,而她昨天才拿到大哥捎至怒風堡位於梅鎮商號的書信,上頭寫著他們決定提早返回怒風堡,要是她經過,定要回堡見見他們。

  思及此,她的杏眸便閃爍著醉人的光彩,鵝蛋臉也盈著滿滿的思念與渴望。

  她語氣裡的欣喜,沒來由的令厲天行心口一陣悶,看見她臉上濃濃的思念與期盼時,左胸更是重重一扯,讓他心情霎時變得不愉快。

  “身為一個藥僮,主子去哪你就得跟,不須管太多!”他冷聲說,渾身上下籠著一股難以親近的寒凍氣息。

  像是被他身上散發出的寒氣冷著,嚴喜樂張嘴欲辯,卻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哈、哈、哈啾—”

  響亮的噴嚏聲讓厲天行俊眉擰起,粗聲斥道:“進去!省得將風寒染給我。”

  杏眸一挑,她斜瞪他。“既然會傳染,那我更不能進去,裡頭有兩個人,外頭就你一個,而且你還是個大夫。”她攢起衣袖抹抹泛紅的鼻頭,又說:“況且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怎麼老是東拉西扯的避開我的問題?”

  真氣人!每回和這男人說話,不是不回、就是話說一半,再不然便是,使出輕功跑得遠遠的,活像和她說句話會死人似的。

  “我為何要回答?”他斜瞟她,那一眼似在說:他是主子,何必向個小藥僮報備行程?

  他眸底顯而易見的鄙意讓嚴喜樂感到落寞。沒錯,說到底她不過是個藥僮,厲天行怎可能為了她特地繞到怒風堡?看來她真要等到三年後才能回堡了。

  輕歎一聲,她認命接受這漫長的等待,撇撇嘴又問:“既然你不想回答這個,那麼我想請教咱們‘鬼醫’另一件有關我切身之事的小問題,不知能否?”

  他沒應聲,沉默的對待很顯然是不能。

  偏偏嚴喜樂並非好打發的人,就見她懷中掏出一隻翠玉瓷瓶,質問的盯著那面無表情的男人,“敢問厲大爺,這藥究竟是何藥?為何我每吃必拉、從無倖免?”

  他今天要是不說個明白,她絕不善罷甘休!

  “毒藥。”他很乾脆的回答。

  “你少騙人!”她氣鼓了雙腮,“蒙您之前的教誨,你若真要毒害我,怎可能還讓我吃了兩個月?一顆就足以讓我—”她伸起食指,在他眼前彎了彎。“翹辨子。”

  見她毫不畏懼的瞪著自己,厲天行忽然興起逗她的興致。即便這笨丫頭的頭腦有些長進,不像以往那般蠢,他仍不覺得她能聰明到哪去。

  薄唇輕勾,雙眸浮著一絲惡意,他輕聲的回答,“你怎知我給你的不是慢性毒藥?一日三服,慢慢的,你會感到食欲不振,接著力氣大不如從前,再來……”他看了眼她的身材。“你會覺得自己日漸消瘦,最後瘦得見不著半點肉,成了一副短命相。”

  每聽他說一樣症狀,嚴喜樂就倒抽口氣,抽到後來,鵝蛋臉竟乍青乍紅又乍白,粉唇血色盡失,雙手顫抖到幾乎拿不穩手上那瓶恐怖的“毒藥”。

  瞅著他平靜的容顏,她結結巴巴的駁斥。“你、你你別想騙我!我、我是不會相信的!”

  “信不信由你。”

  他認真的語氣更是嚇得嚴喜樂氣一窒。

  看向他,又看看手中的“毒藥”,又看向他再看回藥,來來回回數次後,她突然“哇!”的一聲將手中瓷瓶給拋下馬車,鑽進車廂。

  這番驚嚇十足的反應取悅了厲天行,讓他一掃方才莫名的不悅,緩緩揚起一抹愉悅的笑弧—

  “閉嘴!”

  兩個時辰後,笑沒多久的厲天行終於讓嚴喜樂與周媛媛這一大一小的悲壯哭聲給逼得咆哮。

  “去把那笨丫頭給我叫出來!”他咬牙切齒的要兩個時辰前便坐在他身旁,用指責目光瞪著他的周牧傑去喚人。

  周牧傑不發一言,又瞪了他好一會,才不甘願的轉入車廂。

  半晌,哭得哀戚的嚴喜樂才拖著腳步來到他身旁。“嗚嗚—你……找、找我幹麼?”

  看見那雙紅腫的眼,厲天行心中莫名的感到不舒坦,想也不想的由懷中掏出一隻小木盒扔給她。“抹在眼睛上。”

  接過木盒,嚴喜樂扁著嘴,淚水撲簌簌的又滑落一大串。“不要!誰知道這玩意擦了眼睛會不會瞎掉!”說著,她手一揚便要扔還給他。

  大掌倏地攫住她舉起的細腕,他眼中隱隱閃著怒火,“那不是毒,快擦!”

  “嗚……就說了我不要嘛……”嘩啦啦,淚水傾泄而下。

  看著那像是永無止境的淚水,厲天行眼角抽搐,俊臉陰沉,單手拉韁的停下馬車。

  含著淚的杏眸困惑地睨著他,“你幹麼?”

  薄唇抿得死緊,他不發一語,兀自打開木盒子,挖了一指瑩白藥膏就往那雙紅得像兔眼的眼皮擦去。

  “走開、走開!我不要—”她揮舞雙手,不給他靠近。

  沒讓她有拒絕的機會,他強勢的扳高她的下顎,有些粗魯的將藥抹勻,寒著張臉沉聲說:“那不是毒藥。”

  “啥?”

  “你吃的不是毒藥。”放開她的下巴,他將木盒放在她手上,耐著性子解釋。“這是消腫凝露,你收好。”

  “不是毒藥是什麼?”她接過木盒,可眼底還是盈著不信任。“這陣子我的確咽不下飯,吃沒幾口肚腹便撐得難受,身子也愈來愈輕,輕到像是能飛上天,如果你給我吃的不是毒藥,我怎會瘦成這樣?”

  她從沒這般“柔弱”過,圓潤的身軀硬生生少了大半,之前的衣物幾乎可以重新拆縫,裁成兩件她現在穿的衣裳。往常不管風再大,她都能站得穩穩當當,可這會兒,只要風勢稍微大一些,她便感覺自己會被吹走,這……這也“弱”得太過頭了吧?

  飛上天?虧這丫頭想得出來!他拉起韁繩,讓馬車繼續行駛。

  厲天行解釋,“你吃的稱不上藥,是我研製的纖體丸。”

  接下來他又費了一番工夫向她解釋纖體丸的功效,以及她會瀉肚子只是自然的排毒現象,並不會危害身體。

  聽完解釋,嚴喜樂仍是似懂非懂,但至少這什麼丸的不是毒藥,就夠讓她安下心來。只是她不懂,他為何讓她吃這玩意?

  “為啥讓我吃?我之前那樣挺好的,福福泰泰,一臉好命樣,可自從吃了那藥丸後,你瞧!”她撩起衣袖,露出白淨細緻的藕臂舉在他眼前,“現下成了這副模樣,渾身上下沒幾兩肉,幹幹扁扁的,就像你說的,像極一副短命相。”

  見她嫌惡的看著那瘦得恰到好處的細臂,厲天行濃眉微擰,拉下她的衣袖,將她暴露在外頭的肌膚遮掩得密密實實。

  “你幹啥呀?”嚴喜樂一臉莫名其妙的瞅著他,“總之,明天開始我不吃那藥丸了,我要恢復以往的模樣,這樣才福氣。”

  她著實不喜愛自己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以前圓雖圓,但做起事來倒是方便許多,不像現在,光提個水都沒啥力,還得讓小傑幫她提。

  “不行!”

  “為什麼?”她瞪眼。

  為什麼?厲天行也不曉得。纖體丸已研製成功,現下只需讓人將配方送回蟠龍山給師母,他的任務便算結束,而嚴喜樂這丫頭也不須再為他試藥,但—

  他瞥向那張透著自然暈紅的雙頰,及微啟的領口底下弧線優美的鎖骨……

  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她現在這副模樣雖沒之前討喜,卻讓他愈看愈順眼、愈瞧愈有興致……

  “哎呀!”

  一聲嬌呼伴著幽香朝他襲來,他徒地拉回神緒,大手一勾,及時環住那差點彈越過他大腿,跌下馬車的馥軟身軀。

  看著埋在他懷中的腦袋瓜,厲天行褐瞳底下閃過幽光。

  “討厭……”撫著撞得昏沉的頭,嚴喜樂再次在心中咒駡差點害她跌下馬車的臭石頭。

  馬車行走山路本就不易,剛開始,她還晃得有些難受,後來習慣了也就沒事,偏偏這路上老會出些大小狀況,偶爾掉進了窟窿裡、偶爾輾過些大小石頭,害她常一個不留神便要栽下車去,與馬蹄子打招呼。

  “你方才問我為什麼,這便是原因。”

  她的耳熨貼在結實的胸膛上,透過衣物而來的體溫以及他說話的震動,讓嚴喜樂羽睫微顫,一時間竟不想起來,就這麼賴在他腿上,杏眸直凝著他問道:“什麼原因?”

  “我不許你恢復以往那胖模樣的原因。”他嗓音低啞,也沒想趕她起來,一向冰冷冷、沒啥起伏的語調此時十分悅耳,仿佛是要誘惑誰似的。“就因為你這蠢丫頭老愛跌倒,且次次都往我身上跌,倘若又讓你變回以往那般,我遲早讓你壓得胸骨盡碎。”

  一聽,瞧他瞧得失神的杏眸倏地清明。嚴喜樂小臉漲紅,惱怒的瞪著他。

  可惡!原來他就是嫌她胖,不僅嫌她胖,還罵她蠢!

  她氣呼呼的自他身上爬起,朝他放話,“等著瞧!我嚴喜樂對天發誓,要是再往你身上跌,便隨你處置!反之,我要真不小心又跌到你身上,那麼這回我也一定要狠狠的跌、用力的壓,壓斷你胸前所有的骨頭!”

  這樣才夠消除她心裡那股被他看不起的怨恨!

  下午,嚴喜樂的俏臉仍繃得緊緊的,但她這人沒啥了不得,就心胸較他人寬闊些,所以即便還氣著,也比早上消了大半,加上這會兒有別的事引起她的注意,所以她很快就將上午與厲天行的那段不愉快完全拋諸腦後。

  “你是說……要我和小傑他們在這等?”她看向一逕在馬車裡忙碌的男人問。

  車廂裡沒傳來聲響,下一刻,厲天行便步出車廂,手上拿著包袱站在三人面前,兩泓幽瞳凝視著她。

  “對,你和他們留在這兒,七天后我若是沒回來,你就帶著他們回怒風堡找展少鈞。”

  他的話活像囑咐遺言,讓嚴喜樂攢起雙眉,“你在胡扯什麼呀!不成,我也要去,哪有主子自個兒上山采藥,藥僮在一旁涼快的道理?”之前也就罷了,他最早半日、最遲一日便會回來,但這回卻要去七日這怎麼成,她非跟不可!

  此話一出,就見周家兄妹一致用著古怪的眼神看她,那眼神明白的說著—

  有!而且他們眼前就有一個。

  察覺兩道目光明顯的投射而來,嚴喜樂心虛的咕噥,“做啥這麼看我?又不是我自己喜歡到一旁涼快,是某人每次都嫌我笨手笨腳,硬是不讓我跟,我有什麼辦法?”

  這回,又多了道如炬般的視線朝她看來,三道目光非常明顯的說—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喂喂喂!你們這是什麼眼神哪?”她雙手叉腰,直瞪著那一身俐落裝扮的男人,“我也要去,這回你休想將我拋下。”

  “你不能跟。”厲天行斷然拒絕。

  他此次上山是為了尋找三十年僅開一株的洛蔓花,此花生長在杳無人跡的緲霧峰,能解世上百毒,極其珍貴,而愈珍貴的稀品愈難取得,這代表他這趟上山有一定的危險,他怎麼可能讓她跟著?

  “我要跟!”她堅持。

  “不行!”他腳跟一旋,轉身便要離去。

  “你要不讓我跟,我便自己上山!”在他要施展輕功離去前,她大喊出聲,成功讓那高大的背影一頓,回頭怒瞪她。

  她毫不畏懼的走到他跟前,又說了一次。“聽見沒?你若不讓我跟,我便偷偷溜上山。”

  厲天行寒著俊臉與她對看,片刻才咬牙沉聲道:“去把你那身礙手礙腳的衣物換下。”既然她非跟不可,至少得換件不會絆到腳的褲裝。

  緲霧峰山路崎嶇不平,多是沼澤幽谷,一失足便會跌落斷崖喪命,他可不想受她牽累。

  一聽他答應了,嚴喜樂樂得小臉發亮,急忙奔進車廂,邊跑還邊吩咐,“我這就去換,你等我一會,很快的!”

  看著那跑到一半又絆到石塊、險些摔跤的身影,他不由得眼角一抽,思忖著此行應當會萬分艱辛。

  目光一垂,正巧與盯著他瞧的周家兄妹對個正著,那無辜的眼神讓他心頭一弛,冷漠的面容有絲鬆動,正想著該說些什麼,就見小女娃率先開了口。

  “厲大哥,我和哥哥能和你們一塊去嗎?”周媛媛天真的問,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便是怕會被拋下。

  “不行。”他拒絕,但語調比拒絕嚴喜樂時和緩許多,甚至帶著些溫柔。

  他將一袋小布包交到周牧傑手中,“裡頭的藥給你們防身用,藥效我寫了張紙條一同放在裡頭,你識字吧?”

  “嗯。”周牧傑扯開布包,大略瞄了一下,看見裡頭各式各樣的藥品,甚至連被蚊蟲叮咬的藥膏都有,他有些感動,覺得這外表冷漠的大哥,似乎不像他想像的那般無情。

  “乾糧和水都在馬車上,而這一包……”厲天行雙眸一黯,將另一袋用黑色布巾包裹的物品放在他另一隻手上,嗓音略沉的交代,“是毒。如果有人要對你們不利,記得,不必留情。”

  周牧傑臉龐微凜,連忙將布包收好,慎重的點點頭。

  之後厲天行又吩咐了一些事,包括他和嚴喜樂若是沒能回來,便要他帶一封信上蟠龍山去找位叫邱七的老前輩,以及這附近的險要地勢及小河所在。

  這是周牧傑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話,即便他的語調平板淡漠,但一字一句都深深烙進他的心版裡,燙暖了他那顆早熟的心,也是直到此時,周牧傑對他的戒心才完全放下。

  老早就換好衣裳的嚴喜樂躲在馬車裡,遲遲沒有下去。她不是有意偷聽,只是話自行飄進她耳裡,教她不想聽都不行。

  厲天行的那番話聽得她心窩暖暖的,一雙腿便這麼不聽使喚的佇在原地。

  她就知道她沒看錯,她這個新主子,果真是個面噁心善的大好人……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8 00:31:49

  【第4章】

  緲霧峰山勢陡峭,草木茂盛,濃霧四季籠罩,終年不見天日。

  山間盡是崎嶇狹險羊腸小徑,錯綜複雜、岔路甚多,加上日落後野獸橫行,使得此山鮮少有人煙。

  濃密的樹蔭掩去天光,白晝猶如黑夜,林間深處,彌漫著一股濃重的氣味,那是毒厲的瘴氣,聞上一刻便足以斷魂。

  進入林間之前,厲天行便事先讓嚴喜樂服下解毒丸,解毒丸的時效能維持十二個時辰,時辰一過,便得再服上一顆。

  “哎喲!好痛—”

  痛呼聲讓走在前頭的男人身形一頓,旋過身,陰沉的俯看那趴在落葉中的笨丫頭。

  這是第幾次了?他早就算不清這是嚴喜樂三日以來第幾次跌倒。她腳程慢,又三不五時跌著、摔著、絆著,讓他們竟連一半的路程都走不到。

  “快起來!我們還要趕路。”他冷聲說,雙手負在腰後,完全沒有攙扶她的打算。

  她揚起可憐兮兮的小臉看向他。“我爬不起來……”

  他瞪了她片刻就是不動,而她也不動,一個立著、一個賴著,誰也不先妥協。

  直到一陣寒風猛地襲來,刮得嚴喜樂身子發顫,抖了起來。

  見狀,厲天行暗自低咒,再次被莫名的情緒給牽引到她眼前,大掌更是違背他的意願,將賴在地上不起來的麻煩姑娘拉起。

  握住他的手,嚴喜樂可憐兮兮的神情倏地斂去,換上大大的笑弧。“謝謝。”

  看著浸潤在白霧中燦爛的笑靨,厲天行心神一蕩,頭重腳輕的滋味再次襲來,平靜的心口因她臉上那抹笑輕扯著,扯得他心煩意亂,雙眉下意識攏起。

  刻意忽略來得莫名的情緒,他撇開頭不看她,放開手,逕自往前走。

  “啊!等等我呀—”還拍著身上落葉的嚴喜樂見他自行走去,趕緊追上,與他並肩而行。

  生怕他又拋下自己,她緊抓他的衣擺,“咱們還要走多久?那洛蔓花究竟長在哪兒?怎會這麼難尋。”她望著頂上濃蔭,攢眉又說:“現在不知是什麼時辰了,這地方黑漆漆的,只能靠著微弱光芒照明,害得我一直摔跤。”

  這緲霧峰當真很多霧,蔚藍天際被層層密林給遮蔽住,僅由樹縫落下宛如她手腕大小的微光,小徑也讓這繚繞的白霧給強霸了去,四周白茫一片,方向難辨,偏偏厲天行又自顧自的往前走,壓根不等她,害她跟得辛苦、走得艱辛,一不注意便會滑倒,三天下來,弄得渾身青紫,沒一處安好。

  “要跟來,就別抱怨。”他說,腳步未停。

  她扁著嘴回道:“我沒抱怨,只是誰曉得這山這般難爬,而且連半點兒人煙也瞧不見,陰森森的,像是會突然冒出什麼玩意,好可怕。”說著,她忍不住打了個顫,更偎向身旁的人,雙眼緊凝著他,不敢四處亂瞟。

  瞧見她惶恐的小臉,捉弄人的興致又起。他薄唇微揚,刻意壓低嗓音問:“你所謂的玩意指的是什麼?”

  嚴喜樂咽了咽唾沫,神神秘秘的看著他,“就……就、就那玩意呀!”

  她不敢講,光用想的就夠讓她心頭發毛,更別提是說出口了。

  濃眉微挑,他佯裝不解。“說清楚些,究竟是什麼?”

  她語塞,心頭的懼怕似乎又高揚了許多,小手死死抓著他的衣擺,支支吾吾的形容。“就是那種……會飄的、說出現就出現的那玩意呀!”

  “會飄的?說出現就出現?你說的,是不是……”略頓,他忽地低下頭,靠近她耳畔,以嘶啞且陰森的語調,冷颼颼的說:“鬼?”

  毛骨悚然的感覺兜頭而下,嚴喜樂猛地倒抽口氣,試圖擠出一抹不以為然的笑容,“你、你知道就好,幹啥……幹啥說出—”她驀地止住了話語,杏眸瞪得老大,看著由她眼前一晃而逝的黑影,一抹從天而降、眨眼間便消失無蹤的黑影。

  “厲、厲、厲天行……”

  “嗯?”

  “我……你……腳、腳……”她的聲音零零碎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這樣怪異的反應引起厲天行的注意,收斂起戲弄她的心情,他臉色微凜,沉聲追問:“究竟怎麼了?臉色怎會這麼白?”

  “我、我的腳……”她額間滲出冷汗,“有、有東西咬我的腳……”

  話說完,她身子一晃,眼前一黑,在厲天行尚不及反應的情況下,毫無預警的向後倒去。

  厲天行在吃她的腳!

  嚴喜樂眼一睜,就瞧見他半跪在地,掌上捧著她的腿,溫熱的唇正貼附在她小腿上。

  薄唇覆著點點鮮血,一頭墨黑長發散在他俊頰兩側,輕刷她光裸的腳踝,滑至鋪了層層落葉的泥地上,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敏感的小腿肚,引發她一陣輕顫。

  他專心一致的“吃”著她的腿,直到像是察覺到她注視的目光而抬起眼眸,望著她。

  那模樣,像極邪魅惑人的吸血魔怪,讓嚴喜樂心跳急促,被他吮咬的小腿漫開一波波熱麻,竄遍她四肢百骸,熱得她小臉險些冒出白煙。

  厲天行僅看她一眼,便將汙血朝一旁吐去,然後重新覆上她的腿吸吮著。

  嚴喜樂不知道他究竟在幹麼,只知道被他吮著的肌膚活像是要爆開般,即便小腿酸麻,她還是能清楚感覺到他熾燙的唇舌正在上頭舔舐。

  她甚至產生幻覺,以為這伏在她腿上的男人正揚著邪氣的魅笑,而他的舌尖正放肆的在她腿上描繪著,並一點一點的向上挪移,滑過她的腿窩、吻過她的大腿,來到……那想像的畫面轟地讓她渾身燥熱、臉紅心跳。

  “你在幹麼……”

  一出聲,她就讓自己嬌柔到像是會泌出蜜的嗓音給嚇了一跳。

  她連忙清了清喉嚨,壓著嗓又問:“你幹麼吸我的腳?”即使是刻意讓嗓音平緩,語調仍帶有一絲嬌羞。

  直到吐出的血水由黑轉紅,厲天行才挺起身,深幽的瞳眸沒看她,而是瞥向她身旁。

  順著他的目光一望,嚴喜樂紅咚咚的小臉馬上嚇白,根本顧不得腳還麻著,雙手一攀,便緊緊環住身旁男人的頸項,她拚命往他身上偎去,沒受傷的左腿則狂踢猛蹭,讓自己遠離斷成兩截卻還在蠕動的黑蛇。

  “蛇、蛇蛇—”她嚇得說不出話來。

  窩在他懷中的嬌軀不斷發顫,厲天行不由得擰起劍眉,抱著她遠離早已沒有危險性的毒蛇。“它死了。”

  她卻仍抱他抱得死緊,螓首緊埋在他胸膛,顫聲說:“可、可……可是它方才還動著……”

  見她嚇得有如驚弓之鳥,莫名的,他心口緊縮,還沒細想,已摘下兩片葉子,長指一揚,葉片頓時成了鋒利的刀刃,直直往那兩截蛇身貫穿而去,讓它再也無法蠕動。“現下不動了,你快放開。”

  她身上的幽香不斷鑽進他的鼻尖,惹得他心頭浮動,不僅如此,她馨軟的身軀也緊緊貼附在他身上,這過份親昵的姿態無端讓他體內泛起熱潮,渾身緊繃。

  杏眸怯生生的一抬,在確定黑蛇當真不動後,嚴喜樂才鬆口氣,爬下他懷中,癱坐在泥地上。“嚇死我了……”

  縈繞在身上的幽香並未隨著她挪身而逝去,厲天行只能屏住一口氣,再長長吐出,企圖將那股擾亂他心神的氣味給排除。

  費了一番心力,他才抑制住體內亂竄的熱氣。撕去裡衣一角,將她仍滲著血的傷口紮起,他掏出一顆藥丸遞給她。“服下。”

  嚴喜樂聽話的吞下,苦味讓她倏地皺起小臉,“為啥要吃藥?時辰不是還沒到嗎?”她記得不久前才服下一顆解毒丸,怎麼隔沒多久他又讓她吃?

  “那蛇有毒。”他簡潔的回話。

  “喔!”

  “起來。天就要黑了,在天黑之前我們要找到今晚落腳的地方。”極佳的眼力讓他能清楚的從頭頂上介於灰藍之間的天光辨識出夜幕將至。

  嚴喜樂點點頭,爬起身,可才沒走幾步又跌癱在地,“哎喲!”

  “你—”見她又摔跤,厲天行連話都懶得說了,一股被她打敗的無力感充斥心間。此行要找到洛蔓花,恐怕比登天還難呀……

  “我的右腿使不上力……麻麻的,沒法站也沒法走……”

  聞言,他薄唇抿得緊緊的,知曉她走不動是因為蛇毒尚未完全消退,不得已,只好彎下身子,“上來,我背你。”

  “嗄”小嘴張到能塞下一顆雞蛋的大小,她臉色漲紅,“你、你要背我”

  “不然你能走嗎?”他斜瞪她,“還是說你要留在這。等我采完洛蔓花後,再回來接你?”

  一聽他要將她扔在這陰森的恐怖地方,嚴喜樂哪還顧得了什麼矜持,連忙爬上他的背,緊緊環抱住他。“不要!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要是又有蛇怎麼辦?她不被毒死也會被嚇死。

  感覺她軟綿到不可思議的雙峰緊壓在背心,厲天行只覺他體內那股熱浪再次掀起,由她攬著的頸項一路漫向全身,凡是與她有所接觸的部位皆散著大量燥氣,令他心口猛烈撞擊。

  左胸飛快的躍動讓那股浮躁又一次襲來,似是有種情愫正在滋長,那陌生的感受讓他有些亂,亂得他直想將背上的人拋下。

  他猜想,應當是自己不習慣與人太過親近,情緒才會如此反常,為了及早擺脫這詭異的身心反應,他得儘快將背上的丫頭“卸下”。

  於是,他背著她站起,雙臂扣著她左右雙腿,沉聲說:“抓緊。”

  說完,也不管她聽清楚沒,便施展輕功往更深幽的林間飛躍而去。

  他的背……好溫暖。

  趴在他背上,嚴喜樂已漸漸習慣忽而高飛忽而低掠的飛躍,寒風在她耳旁凜凜呼嘯,隨著夜幕垂降,山裡頭的氣溫也直直迫降,寒冷得教人直打哆嗦。

  但她不覺得冷,厲天行身上散發出的熱氣足以為她驅逐寒冷。溫暖的氣息透過他們貼合的肢體,燙暖了她。

  飄過她眼前的墨發幾乎和她一般長,隨著寒風在夜空下舞動飛揚,拂過她的頰與她的長髮糾纏,一同在風中飛舞。

  她抬起手,抓了一綹與他纏繞的青絲,卷在手中玩著,看它們纏得緊密,心頭竟莫名的泛起一抹甜,粉唇微微勾揚。

  繞著、玩著,沒一會兒,濃濃的睡意襲來,她的螓首開始點呀點的,最後落在身前人的頸窩處。

  厲天行感覺到細淺的溫息輕灑在頸間,輕軟得就像羽毛拂過,讓他血脈沸騰,體內的熱潮隨著她的呼息愈聚愈密,熱得他身子一僵,下意識地加快足下飛掠的速度。

  就這樣,他足足賓士了兩個時辰才到達山頂,找著一處岩洞。

  確定洞內沒有野獸的足跡後,他才將背上熟睡的人兒給放在石板上。

  幾乎是一離開他溫暖的背,嚴喜樂便睜開了眼。她眨著惺忪睡眸,看著他的模糊背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揉著眼問:“這是哪兒呀?天亮了嗎?”她何時睡著的?睡很久了嗎?怎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咱們今夜落腳的地方。”一句話回答了兩個問題。

  拿出火摺子,他將岩洞周圍的枯枝集在洞口外,架成火堆。

  “又變冷了嗎?我怎麼覺得好冷。”她搓著雙臂,爬下石板,走向他。

  “這兒是山頂,氣溫較寒。”他說,加快手邊工作,不一會便升起火。接著,他分了一些柴火到洞裡,讓漆黑的山洞倏地一亮。

  見他忙裡忙外,嚴喜樂也靜不住,像個跟屁蟲似的,跟著他走前走後,“這麼快就到山頂?咱們方才不是還在山腰?”

  他們走了三天才到達一半的路程,怎麼她才闔眼睡了一會兒,就到了山頂?他究竟背著她走了多遠的路呀?

  他掀唇一諷,“這不算快,若你沒跟來,我現在應該已經采到洛蔓花,正趕著下山。”而不是此時才到達山頂。

  言下之意,就是她太礙事,拖延了他的腳程。

  “我……”她想辯,偏偏事實擺在眼前。

  她笨手笨腳,一會兒跌倒、一會兒被蛇咬,的確成了他的大累贅。

  咬著唇,她扁著嘴不甘心道:“好嘛!都是我的錯,但我們還是到了啊,如果順利,說不準明天就能找到那朵花,離開這鬼—”倏地捂住了嘴,她驚慌的東張西望,在確定沒有任何“東西”冒出後,才小聲的接著下句,“地方。”

  “希望如此。”他擱下翻動柴火的木棍,由包袱裡拿出饅頭架在火堆上烘烤,待軟了才遞給她。“吃吧,吃完早點歇息,明日還要早起。”

  “好。”接過饅頭,嚴喜樂開心的吃著,一直到吃掉大半,才發現厲天行動也不動,手中拿著饅頭,卻不見他咬半口。“你怎麼不吃?不會—咳、咳咳—”

  餓字還沒說出口,她就讓嘴中塞滿的食物給噎住,嗆得她一陣猛咳。

  見她咳得臉色漲紅,厲天行連忙將水袋遞給她,“喝水!”

  她迅速接來,咕嚕嚕的猛灌,好不容易順了氣,才籲了口氣,繼續啃著手上的大饅頭。

  啃到一半,她發現身旁的男人仍然不動,不禁困惑的望去,就見他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

  “怎麼了?你做啥直盯著我瞧?”她臉上有東西嗎?

  思及此,她連忙拉起衣袖往臉上抹,抹完,卻發現他仍睜著那雙深邃的褐眸盯著她,瞧得她小臉一紅,原本豪邁的吃相因為不好意思,變成了一次僅能塞進一口紅棗的秀氣模樣。

  她方才那一問,終於讓厲天行拉回瞧她瞧得出神的雙眸,神情微窘的瞥向眼前的火光,刻意惡聲道:“瞧你怎麼會這麼蠢,什麼事都做不好。”

  聽見他的指責,嚴喜樂也只能乾笑兩聲,畢竟他沒說錯。

  從前在柳府時,她從不覺得自己沒用,因為跟在嫂嫂身旁吃香喝辣,除了玩便是吃,這種事恰好她最拿手,可自從當厲天行的藥僮之後,她頓時發覺自個兒當真沒啥用處……或許也不該這麼說,而是他太能幹了,凡事都處理得好好的,反而讓她這小藥僮舒適得像他的主子—如果他的語氣再好一些,她定會這麼認為。

  見他總算是移開那雙像是會螫人的褐眸,嚴喜樂才開心的繼續吃著饅頭,直到手中只剩饅頭屑,才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

  見狀,厲天行自行將手上的饅頭剝了一半,遞給她。

  “不不!我撐了。”她連忙搖頭,有些可惜的看著那半顆饅頭。她食量當真變得好小,居然只吃顆饅頭就飽了,真是悲哀呀!

  聽她拒絕,他薄唇微勾,很滿意她現在的食量。

  片刻,兩人都吃飽之餘,他又添了些柴火,發覺嚴喜樂還在盯著火光發呆,便沉聲道:“吃飽了就去睡!別傻坐在這裡。”

  她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我睡不著……”

  才剛睡醒沒多久,怎麼可能還睡得著?她又不是豬。

  很好!他是想睡沒得睡,這好命丫頭竟然還敢說她睡不著

  “既然如此,那今晚由來你守夜,我先睡了。”他掀袍站起,說著就往裡邊走去。

  嚴喜樂聽完話驀地一呆,瞟向洞口外被寒風吹得沙沙響的巨樹,樹影在火光的映照下就像鬼魅,瞧得她心口發毛,連忙追了進去。“我、我不要!我不敢一個人守夜,你等等我呀……”

  “那你想怎樣?”厲天行回首瞪她。

  扭著手,她遲疑半晌,才鼓起勇氣抓著他的衣擺,不好意思地道:“你、你陪我睡好不好?”被蛇咬的恐懼令她心有餘悸,實在不敢一個人睡。

  這席話讓他俊顏一僵,死瞪著她在橘紅火光照射下顯得益發嬌媚的容貌。

  “你別誤會!我只是怕又會有蛇。”他的眼神無端讓她雙頰發熱,趕緊出聲解釋。“你、你別胡思亂想,我沒別的意思……”

  像是受她的害臊傳染,厲天行臉頰跟著發燙,心跳猛然失序。

  他用力扯回衣擺,為了掩飾心口莫名的鼓噪,撇開頭不看那張擾得他情緒頻頻失常的鵝蛋臉。

  “快點睡,再囉唆我就把你扔到洞口守夜!”

  雖然他惡言惡語,臉色更是冷得像外頭的寒風,但嚴喜樂知道他不會這麼做。她早抓准了這男人口是心非的個性。

  爬上石板躺好,同時又伸手緊抓住他的衣擺,“你別走遠,就待在這別走。”

  她的軟嗓帶著撒嬌意味,讓厲天行莫名的難以拒絕,最終只得掀袍落坐,冷著臉色命令,“閉上眼。”

  見他妥協,嚴喜樂總算安心的露出甜笑,乖乖闔上雙眼。

  直到她的呼息聲變得淺而平緩,他才旋過身,凝著她唇畔那朵未褪去的笑花。

  他靜靜的看著她,眼神複雜的直盯那張熟睡的嬌顏,眸底深處,連他自己都沒能發覺的柔情正氾濫成災……

  山巒間,曙光乍現,照亮常年飄渺的緲霧峰。

  燦爛初陽穿透迎風的樹梢灑落點點金光,白茫茫的雲霧環在山腰,讓人仿佛騰在半空之中。

  看著與前幾日截然不同的景色,嚴喜樂雙目晶亮,開心的朝洞口大喊,“厲天行!你快來瞧,是陽光呢!好溫暖哪……”

  一踏出山洞,厲天行就見她纖細的身子立在崖邊,咧著大大的笑靨朝他招手。

  微風吹拂她一頭髮,青絲在風中飄揚,像是自有生命的舞動著,耀眼的金光灑在她身上,再加上環繞在她腳邊的薄霧,猛一瞧,竟讓他有種錯覺,以為她會這麼乘著雲霧,被那抹燦爛金光給帶離他眼前……

  心臟一揪,還沒細想,他已探出手臂將她拉離崖邊。

  “小心摔下去跌得粉身碎骨。”他的嗓音異常緊繃。

  被這麼一警告,嚴喜樂笑臉一僵,連忙拉著他退了三大步,好心情也壞去了大半。“你怎麼老是說些不好聽的話,很嚇人耶!”

  “知道怕就離遠點。”見她到達安全的位置,他才鬆口氣,也有了捉弄她的興致。“你曉不曉得這崖邊風大,多得是不留神而送命的人,這下頭—”利眸往懸崖下瞥去,“不知有多少慘死的冤魂。”

  “哇啊—”他陰森森的語調當真嚇著了嚴喜樂,她小臉慘白,一古腦的往他懷裡撲,緊緊抱住他的腰際,小臉深埋在他懷裡,顫聲說:“別、別說了,我會怕……”

  她的貼近讓厲天行的俊臉迅速浮出紅暈,連忙將她抓離,嗓音粗啞的吼,“別亂抱,走了!”

  說完,狼狽的轉身就走。

  見他狠心拋下自己,嚴喜樂只好緊抱著懷中包袱,含淚跟在他後頭。“你走慢點,我真的好怕……”

  “大白天的,有什麼好怕”他頭也不回,卻慢下腳步,讓她跟上。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我就是怕嘛……”這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膽小的女人!”

  “我是呀!”她說得理直氣壯,可憐兮兮的看著他。“所以你走慢點,不要把我一個人拋在後頭,我一急就會跑,一跑就會摔跤—”

  “你就算不急也會摔跤。”他半點同情心也沒有的反駁。

  一聽,她鼓起了腮幫子。“我也不想呀!你以為這兒跌、那兒摔的我不疼嗎?痛死了!”

  “自己不留心,怨不得別人,走快點!”

  “在走了嘛。催催催!腿長了不起呀……”她嘟囔著,緊跟在他身旁。

  “是沒什麼了不起,但至少我不會讓兩隻腳絆在一塊。”他口吻淡然,可語氣裡含著濃濃的促狹意味。

  嚴喜樂瞪大雙眼,看著那張冷漠的俊顏。“你、你剛說啥?”

  他在消遣她?這渾身冷冰冰、不苟言笑的男人在消遣她她有沒有聽錯呀?

  “說你很蠢。”

  “蛤?”

  “還很笨。”

  “什麼”

  “不僅是笨,腿還短得很。”才會動不動便絆在一塊。

  “喂!”這可惡的傢伙,還愈說愈過份!

  “我說錯了嗎?”

  “當然!”杏眸瞪得大大的,她氣惱的低吼,“聽清楚!我既不蠢也不笨,腳也不短,你少欺侮人了!”

  討厭!她昨日才覺得這男人挺可靠,沒料到才隔了一夜,他又擺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真夠可惡!

  欺侮人?薄唇緩緩勾出一抹淺笑。他一直以為自己很冷情,沒想到這樣冷情的自己,竟還有著喜愛欺侮人的劣根性?

  他冷哼一聲,“誰會浪費力氣去欺負一個笨丫頭?我說的全是實話。”

  “太、太過份了你!”她氣得直跺腳,惡狠狠的瞪著他。就算是實話也不必說得這麼直接吧

  “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說著,長腳一邁,他當真拋下她,逕自往前走去。

  走沒幾步,耳邊便傳來慌張的哇哇大叫,“厲天行!你別走這麼快!等等我呀—”

  走在前方,在她趕上自己前,厲天行不自覺的溫柔笑開,笑容好一會兒不散。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8 00:32:07

  【第5章】

  山頂寒氣逼人。

  明明是正午時分,懸在空中的金陽就像團火球般熾熱,可山中的溫度卻依舊冰寒刺骨。

  這古怪至極的緲霧峰讓嚴喜樂吃足了苦頭,終於有點苦命小藥僮的模樣。

  此時,她聽從厲天行的吩咐站在寸草不生的岩石小徑上,右側是萬丈深淵的山崖,左側則是陡峭的石壁。

  站在這個狂風一刮便會摔得粉身碎骨的危險地帶,就算是身高七尺的壯漢恐怕也會嚇得雙腿打顫,更何況是嚴喜樂這原本就十分膽小的姑娘。

  但此刻她最擔心的並不是自己可能會失足摔下山崖,而是那個徒手爬上山壁的男人。

  她憂心忡忡的仰望著攀在岩壁上尋找洛蔓花的厲天行。“你小心點!別摔下來了。”

  崖邊的風狂得驚人,風勁幾乎能將她吹得倒退好幾步,若不是厲天行用藤蔓將她與一旁的大岩石綁在一起,恐怕這會兒她早被陣陣寒風給吹下崖去了。

  然而她身上綁了藤蔓,厲天行可沒有,就算他輕功再了得,摔下這深不見底的山崖裡,也不可能會活命。

  因此她很擔心,一雙杏眼怎麼也離不開山壁上的男人。

  聽到她在底下大喊,厲天行揚聲回答,“知道。”

  他曉得她會害怕,若他沒答話,那丫頭肯定會怕到嚎啕大哭,這不會是他所樂見的,畢竟他可不想在這緊繃時刻,還得分神領教她比這險惡情勢還恐怖的哭聲。

  即便聽見他說會小心,嚴喜樂仍然提心吊膽,不久她揚聲又喊,“那朵花長啥模樣?你形容給我聽,我在下頭可以幫你注意。”

  “豔紅,蕊心為藍紫色。”他飛跳到另一塊突起的石塊,那畫面令嚴喜樂擔憂的小臉更顯蒼白。

  他的回答非常簡潔,有形容等於沒形容,一點幫助也沒有,但嚴喜樂也不敢再問下去,生怕這樣會讓他分神,於是她睜大雙眸,努力在那黑灰相間的山壁梭巡。

  說真格的,那洛蔓花若像厲天行所說的色彩鮮豔,在這光禿禿的山壁上應當不難找。這裡連雜草都不見半株,如果洛蔓花真的長在此處,絕對一眼就能瞧見,而不是找上半天都還找不著。

  忍不住的,她又開口詢問。“厲天行,你確定沒找錯地方?”

  厲天行沒回答她,因為他從沒指望這經常幫倒忙的丫頭能找著。

  得不到他的回應,嚴喜樂只好怯懦的探出腳步,走向另一邊尋找。

  她緊貼著山壁走,除了幫他巡視,還得注意腳下步伐,一不留神,右腳便踩了個空,整個人往下滑。

  她在驚呼逸出口之前連忙捂住了嘴,目光朝上頭專心一致的男人望去,發現他並沒聽見她的呼喊後,才放心的爬起身,可就在那瞬間,她的視線陡然被山崖下一抹絢麗色彩給吸引住。

  殷紅似血的花瓣、神秘的藍紫色花蕊……

  那朵長在崖壁下的豔花不就是厲天行遍尋不著的洛蔓花

  她驀地瞪大眼,驚呼出聲,“洛蔓花!我找著洛蔓花了!”

  聽見她的大喊,厲天行身形一頓,連忙看向她所在之處,當他瞧見她整個身子跌在裂著一道深切裂縫的路面上時,臉色猛地一白,他急喊,“快起來!”

  狂風讓那聲警告變得模糊,她皺眉喊,“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該死!”他低咒一聲,連忙往下爬去。

  見他急匆匆的往下攀爬,一點也不顧忌那隨時能把他掃落的狂風,嚴喜樂連忙喊道:“你慢點,別急!洛蔓花我幫你采!”說著,她探出手,朝距離自己約莫一隻手臂長的洛蔓花勾了勾。

  聽見她不知死活的話語,厲天行心口一緊,厲聲就吼,“住手!你馬上給我離開那裡!”

  “你放心,我能采到的!”她努力伸長手。

  表面上她裝著沒事,心裡其實害怕得很,可洛蔓花就近在咫尺,只要她的手再伸長一些就能摘到,沒道理放棄。

  她儘量不往底下的幽幽深崖看,咬緊牙關,大膽的探出半個身子,踩住山壁上突起的石塊,努力朝那岩縫中的珍貴藥花伸出手。

  再一點……只要再一點點就能勾到了……

  屏著呼吸,她緊握環在腰上的藤蔓,往那僅差一寸便能勾到的洛蔓花一蹬—

  “我采到了!厲天行!我采到洛蔓花了!”

  手中緊握那株千辛萬苦才采到的花,嚴喜樂開心的旋過頭去朝他喊著,可下一秒她身子便一斜,小臉微愕,杏眸漾滿恐慌的看著自己連同突然坍塌的路面往崖下跌去。

  “啊—”

  “嚴喜樂!”甫踏上路面,厲天行便看見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急忙拉住圈在岩石上的藤蔓。“嚴喜樂!聽到回答我!”

  他小心翼翼的拉著,當他見到繃斷的藤蔓後,心臟劇痛,高大的身子一晃,全身血液像是瞬間被抽離的感覺令他站不住腳,雙膝跪地。

  “不……不可能……”心臟緊縮得幾近爆裂,他難以置信的瞪著空無一人的另一端藤蔓,腦裡閃過今晨她像是會被雲霧給帶離的畫面,痛得他心口發疼,無法呼吸。

  緊緊握著那沒能救她一命的藤蔓,他面色慘白,無神的瞪著眼前的萬丈深淵,與她相處的回憶一幕幕在腦海中湧現。

  她像孩子般燦爛的笑靨、她笨拙的摔倒在地、她膽小的緊緊抱住他時的顫抖模樣……那一切……那一切還記憶猶新,他甚至還能聽見她氣惱的罵他欺侮人……

  不可以!她不可以就這麼死了!

  他是鬼醫!是人稱可以和閻王搶人的鬼醫,只要他肯,絕不允許任何人在他眼前死去,尤其是嚴喜樂,就算是搶,他也要搶回她!

  “該死的!嚴喜樂你給我回來!”霍地站起身,就在他準備縱身一躍的同時,一道細微嗓音讓他止住了腳步。

  “我、我回不去……”

  瞪著那死裡逃生的女人,厲天行像是也死過一回般,高大的身子不住顫抖,不是因救回她而欣喜的緣故,而是氣到渾身發抖。

  “你是白癡呀!”他氣得破口大駡,臉上哪還有什麼冷漠,只有濃濃的怒氣,一雙褐瞳被熾烈的怒火熏得通紅,惱怒至極的瞪著她。“你以為自己有幾兩重?憑什麼以為自己能夠采到花?該死的!你難道連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嗎”

  眼裡還浮著點點水光,嚴喜樂心有餘悸的直拍胸脯。“我、我怎麼知道那條路會突然坍塌,要是知道我才不可能去采呢!”

  “你還狡辯!”這不知死活的笨丫頭!

  “我哪是狡辯呀!瞧,這洛蔓花不就采到手了嗎?”她把手上的藥花舉到他面前,得意揚揚的抬高下顎。

  “采到又如何?你究竟曉不曉得你差點就沒命了”聽她還嘴硬,他惱到搶過花就要往崖下扔。

  “不行—唔!好痛……”她想要阻止,不料扯痛了腳踝上的傷口,痛得她又晃著身子要往崖邊跌。

  厲天行連忙拉回她,臉色鐵青,抱著她遠離斷崖,直往濃霧滿怖的幽林走去。

  他先是找了一塊空地將她放下,診看她的傷勢,發現那纖細的右腳上有道深長見骨的血口,心中暗咒一句,跟著撕下袍擺,迅速且簡易的替她包紮。

  “給我好好待著,別亂動!”他的怒火已足夠燃燒整片山頭,偏偏就是有人聽不懂人話,硬是要在火上加油。

  “把花給我,你知不知道那花是我用命換來的,你怎麼可以把它扔了?快點給我!”嚴喜樂爬起身,也不顧痛到不行的右腳,硬是要和他搶下花。

  “你膽敢再給我動!信不信我現在就把這朵該死的花掐個粉碎”他的嗓音因不斷吼叫而嘶啞,胸中怒火翻騰亂竄。

  他真會讓這不聽話的蠢丫頭給氣到吐血!

  “唔!”縮了下肩,嚴喜樂倏地閉上嘴,並不是被他的怒火給嚇到,也不是畏懼他的威脅,而是因為頭一陣發暈,胸臆突然間感到一陣悶。

  她大口吸氣,怎知竟愈吸頭愈昏,胸口也發悶,只能抬起有些灰白的小臉看著他,氣弱的說:“厲天行……我有點兒不舒服……”

  濃眉擰得更緊,他暫且壓下怒火為她把脈。才按至她浮動的脈絡,氣得鐵青的臉瞬間慘白。

  該死!是瘴氣!

  十二個時辰已到,她服下的解毒丸時效當然也過了,可他的藥袋在方才攀下山崖救她時已掉入山谷,現在,他身上不僅沒有解毒丸,就連止血的金創藥都沒有,她腳上的傷還是他用就近找來的止血藥草裹起。

  當機立斷,他抽出腰間匕首,在自己的肩膀上劃下一道血口。

  見他自殘,嚴喜樂臉色更白,“你……你做啥傷了自己……你有毛病呀……”她連說幾句話都很費力,渾身力氣一點一滴的抽離,胸口像是有鞭子在抽似的,一下又一下,痛得她直發抖。

  他沒時間答話,按住她的腦袋,往自己滲著血的肩膀處壓,“快喝!”

  “喝……”她驀地睜眼,“你叫我喝……喝你、你的血?”就算她受了傷、流了血,他也不必叫她喝血吧?

  “別囉唆!你中毒了。”眉宇間烙著深刻的皺摺,他用食指抹血,強迫她沾了一口。“我的血能解毒,不想死的話,就乖乖的喝!”

  說完,他背著她,以最快的速度往山下奔去。

  “毒?”原來她中了毒?怪不得她渾身極不舒坦,又痛又難受,但是—“你……喂我喝你的血……又背著我走,若是……若是失血過多怎麼辦?”

  吮著那流出的鮮血,溫燙的腥味一入口,雖說沒神奇得教她馬上減輕腦袋發暈的症狀,但意識倒是清明了不少。

  “你少管!繼續喝,不准停,我可不想白白挨了這刀去救個死人。”他的話雖然惡劣,可仔細一聽,不難發現語調裡細微的顫抖。

  他在害怕!害怕這笨丫頭死掉。

  他從不在意任何事物,即便是人也一樣。他寡情冷血,就算有人在他眼前咽下最後一口氣,他也不會挑一下眉頭,但這次……不,是連續兩次。

  這女人竟讓他連續兩回嚇失了心魂,就怕她在他眼前送了命。

  想到她摔落山崖那一幕,他的心口就像是被鑿穿了個大洞,痛得他無法呼吸。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如此在意她?

  頭暈目眩的嚴喜樂壓根沒力氣回嘴,也沒想過要回嘴,她心裡明白他只是擔心卻不知道如何表達,思及他為了自己而劃出這道血口,心便盈滿了感動,那濃膩的血腥味頓時也變得甜美。

  她唇角揚起,細臂緊緊的環抱住他,再也不放。

  “樂姊姊—”

  嬌嫩嗓音將嚴喜樂由香甜的睡夢中給喚醒。她輕眨眼眸,迷迷糊糊的發現自己還讓厲天行背在背上,而那欣喜的呼喚則是來自朝他們跑來的周媛媛。

  見著那跑得滿臉通紅的小女孩,她揚起笑容,開心的對她揮揮手。

  “媛媛、小傑!我們回來了。”轉轉僵硬的頸子,在看清天色後,她忍不住驚呼,“現在才傍晚嗎?怎麼可能?咱們怎會這麼快下山了”

  厲天行究竟是跑多快才將他們走了四日的路程趕在半天之內走完?他難道都沒歇息嗎?

  思及此,她驀地憶起他肩上的傷口,連忙問:“厲天行,你的傷要不要緊?頭會昏嗎?”

  厲天行側著微滲薄汗的臉斜睨她,“你還會不舒服嗎?”

  她一呆,傻傻的瞅著他。“是我先問你話的,你怎麼不回答?”

  “我沒事。”他也不同她爭,乾脆的回答,“你呢?”

  “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緩緩搖頭,“我沒事,腦袋不昏、胸口不痛,除了腿上的傷麻呼呼的,其他都好。”要不是她的腳還傷著,這會兒定會因為離開那陰森森的緲霧峰而開心的跳起來。

  她的回答讓厲天行徐緩的心跳又揚,一雙濃眉倏地攏起,迅速飛掠到正朝他們跑來的周牧傑身旁。

  暫且將她放在一旁大石上,他轉身便問:“我給你們的藥還留著嗎?”

  見嚴喜樂臉色白得嚇人,周牧傑驚得忙點頭,將懷中藥袋遞上,擔憂的看著她血跡斑斑的褲管。“你怎麼了?腳受傷了嗎?”

  腳程稍慢的周媛媛喘噓噓的跑來,才見到厲天行將裹在嚴喜樂腳上的布巾拆下來,正往隱約能見骨的傷口灑著藥粉,她小臉倏地刷白,整個人僵硬成石,烏黑大眼像是也染上血跡似的爆出紅霧。

  “啊—啊啊啊啊—啊—”

  周媛媛突來的尖叫,不僅嚇傻了三人,還引來十幾個尋常村民打扮的人家。

  “怎麼了、怎麼了?”

  “發生啥事了?娃兒你怎麼了你?”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紛紛朝不停發出尖銳叫聲的小女娃走來,口氣還帶著異常的熟稔。

  厲天行濃眉緊鎖,瞪住那些不知是善是惡的人們,下一刻就見周媛媛突然軟倒在地。

  “媛媛”

  周牧傑率先沖上前抱住妹妹,嚴喜樂也想沖過去,無奈肩上壓著一隻大掌。

  “別動,別忘了你是傷患。”

  “可是媛媛她……”

  “乖乖待著!”他沉聲命令,旋身走向周媛媛,替她把脈。

  “厲大哥,媛媛怎麼了?”周牧傑著急的直問。

  他不曉得妹妹是怎麼回事,明明前一刻還活蹦亂跳,笑著和他玩鬧,怎麼下一刻便像是中邪般突然大叫?

  “厲天行,你瞧得怎樣了?”嚴喜樂在旁看著,秀眉像是打了結似的。

  若有所思的看著周媛媛冒出大量冷汗的小臉,片刻後,他徐聲道:“她沒事,只是暈過去。”

  “真的?太好了……”聽見他的話,她才放下心。既然鬼醫都這麼說了,那應該是真的沒事。

  一旁,周牧傑小心翼翼的抱起妹妹,正想走向馬車時,厲天行突然出聲喚住,“等等。”

  他困惑的回過頭。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目光冷冷掃看將他們圍成一圈的村民,最後停在周牧傑略帶心虛的臉上。

  “他們……”

  沒等他說完,村民們開始你一言我一句的搶著說。

  “咱們是北村的村民,聽說您就是鼎鼎大名的‘鬼醫’是不是?”一名老頭發問。

  “肯定是了,你沒見到他方才為那姑娘灑了藥粉,結果碗口大的傷口竟然馬上癒合?他肯定就是鬼醫了!”另一位大約四、五十歲的中年漢子興奮的指著嚴喜樂腳上的傷口。

  旁人一聽,個個眉開眼笑,將厲天行當活菩薩般膜拜。

  “鬼大夫,請您一定要到咱們北村來,咱們村裡有三百余口的村民,卻沒半個大夫,大大小小的病痛都得越過山頭到鄰村去診治,有些病得太重,根本捱不到半路就斷了氣啊!”

  “是啊是啊!請您到咱家救救我娘子吧,她生完孩子後整個人病懨懨的,也不曉得是生了啥病……”

  “還有我阿娘,她前些日子摔斷了腿……”

  “我爹也是,請鬼大夫您行行好,幫幫我們……”

  此起彼落的乞求聲聽得厲天行臉色漸沉,他不發一語,定定地看著周牧傑,等他給個解釋。

  見他眼神愈來愈冷,周牧傑只好深吸口氣,全盤托出,“厲大哥,我也不是故意的,前兩日有個北村的村民病得好嚴重,正好從我們面前經過,說要上鄰村去看病,我瞧他像是中了毒,就把你留下的解毒丸給他,沒想到那村民真的好了起來,還帶來這些人,說要在這等你……”

  他真的不是有意要給厲大哥惹來麻煩,純粹只是一片好心,誰知會引來這些村民?他也趕過他們,偏偏他們不聽勸,硬是要待在這裡等他回來。

  眸底頓時閃過一抹精光,厲天行沉聲問:“你怎麼看出他是中了毒?”

  “那村民指尖、舌頭都泛著青紫,雙眼渾濁,很像—”倏地止住話語,周牧傑緩了緩,才道:“很像我看過的醫書上敘述的症狀。”

  厲天行又深凝了他一會,直到一直沒說話的嚴喜樂出聲。

  “喂喂!厲天行,咱們就去嘛!好不好?”

  聞言,他眉梢微挑,看向一臉興奮的女人,“去哪?”

  “北村呀!”她雙眸閃著璀璨的光彩,環顧圍在一旁的村民,語氣十足輕快,“各位鄉親父老,你們真是好眼光,這位大爺正是鼎鼎大名的‘鬼醫’,可他不叫鬼大夫,而是厲大夫。”說著,她比了比自己的傷腳。

  “除了這道傷外,我還中了緲霧峰裡的毒氣,險些送了命,若不是厲大夫救了我,恐怕我這會兒就不能好端端的在這裡和各位鄉親說話。厲大夫很厲害的,不僅醫術高明,人也好得不得了,就是那張嘴壞了點,不過別擔心,他肯定會到你們北村去義診的!”

  聽見這話,眾村民一陣歡聲雷動,又是跪又是道謝的,沒有一個人不開心,只除了一個人。

  “嚴、喜、樂—”鐵青著一張臉,厲天行冰寒似刃的眼神狠狠朝那大放厥詞的女人射去。

  他人好?肯定會去義診?還要他們別擔心

  她腦袋究竟是裝了什麼?竟會蠢到以為他是個大善人!

  接收到仿佛能貫穿她的殺人眼神,嚴喜樂脖子一縮,緊跟著撫住額頭,連忙裝死。“厲天行……我、我的頭好暈,好像要昏倒了……”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8 00:32:22

  【第6章】

  夜幕掩至,萬家燈火通明。

  厲天行一行人在村民的簇擁下,來到了北村,不少村民熱情的邀請他們到自家小住,卻全被鬼醫拒絕,最後,他們四人在北村的“劉家客棧”住下。

  “厲天行,你還在氣著呀?”嚴喜樂抬著杏眸,小心翼翼的睨向一臉寒霜的男人。

  這男人真小氣,不過就是到人家村子裡住個幾天,順便看看診,盡盡當大夫的職責罷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何必氣得七竅生煙,甚至氣到一路上不同她說半句話,除了在她喊疼的時候塞顆止痛丸到她嘴裡之外,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徹底漠視她的存在,一直到現在進了房,他仍是張冰塊臉,那副愛理不理的模樣,讓她看了好難受,只能拚命找話題。

  被問話的男人薄唇依舊緊抿,什麼也沒提醒地,便將覆在她傷口上的布巾給撕了下來。

  “嘶!”她倒抽口氣,小臉慘白。雖然厲天行早讓她服了止疼藥,可親眼見到沾在布巾上的皮肉被扯下來,難免還是會唉個兩聲。“輕點輕點!我怕痛……”

  冷眸淡掃,他看了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就在嚴喜樂以為聽見一聲微乎其微的歎息時,他才拿了瓶止痛藥粉灑在傷口上,然後繼續清理傷口周圍腐壞的死肉。

  “我的腳……會不會留下疤痕呀?”那傷口和她手腕大小相差不遠,這麼深的一道傷,要不留下疤痕應當很難。

  看著那道猙獰的傷,他濃眉微擰,終於肯回答她了。“我不會讓它留下。”

  聽見某人終於開尊口,嚴喜樂這才松了口氣。

  既然他肯理她,應當是沒事了吧?她重展笑靨,有些驕傲的同他說:“可是這道疤是我采得洛蔓花的‘功勳’,是我英勇逃生的證明,我不想將它給抹了。”

  聽見這話,厲天行忍不住又要生氣,掀唇諷道:“功勳?依我看,那分明是找死,留著這道疤只會時刻提醒你自己有多笨,差點就為了一朵不重要的花枉送性命!”

  “我哪笨了?”她不服的鼓起雙腮,忿忿不平反駁,“更何況是你說那洛蔓花極其珍貴,不僅能解世上所有的毒物,且三十年才開這麼一株,三十年耶!就算我再投一次胎,也來不及再摘一次,這麼稀有的花怎麼會不重要?”

  “這麼說來,你的一條命比不上一朵花了?”聽完她一番言論,他莫名的更加不悅。

  這蠢女人居然把自己的命看得如此之輕,那麼他何必為她那條比花還不如的命擔心受怕?

  她愣住,好一會兒才囁嚅著搖頭。“當、當然不是……”她的命才沒那麼不值錢呢,好歹也要兩株才值得。

  只不過這話她只敢在心裡說,沒膽說給這面色陰沉的男人聽。

  厲天行冷哼一聲,俊臉冷然,動作卻十分輕柔,將她的腳放回床榻上。“既然不是,就別胡思亂想。”想留那道疤?有他在,休想!

  “我才不是胡思亂想,我是認真的︱”未竟的話語教一道淩厲目光給瞪掉,她識相的沒再說下去。

  他撩袍站起,居高臨下的命令,“睡覺!”

  “啥?”睡覺?現在不過才戌時,不會太早了些嗎?她苦著張臉說:“我睡不著。”他老愛叫她睡覺,她又不是豬,每回吃飽就睡。

  “你身上帶著傷,要早一點休息,我可不想因為你複元過慢,而耽誤了之後的行程。”語罷,他冷著嗓再次重申,“快睡!”

  “喔……”在炯炯雙眸的威迫下,嚴喜樂不得不乖乖躺平,不甘不願的閉上雙眼。

  見她闔眼歇息,厲天行並沒有馬上離去,而是靜靜的盯著她,深邃的眸底流露出溫柔,他心頭那股情愫似乎正快速滋長,然而這回,他並不打算壓抑,而是讓那無法言喻的暖和漲滿心田。

  遲遲聽不見他離去的聲響,嚴喜樂偷偷睜開雙眼,一睜眼,便望進那雙閃著某種神秘光彩的褐瞳。

  那是她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神情。從前冷硬的五官此刻十分柔和,飛揚的劍眉看來不再倨傲,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眸則像是讓日陽融化的冰川,柔似春江,仿佛能將人給融化在那兩泓幽遠的瞳眸裡,使人無法移開眼,只想盡情融入他醉人的眸光之中。

  他溫柔得像是會滴出水的神情,在對上她的眼時驀地一僵,隨即像被烏雲遮蔽住的月光,瞬間斂去。

  他的變化之快,令嚴喜樂身子畏縮了下,心頭的那股悸動也讓他變回冰川的眸光一塊結成凍,她乾笑兩聲,趕忙閉上眼。

  “我睡、我這就睡。”說著,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加強說服力。“真的好困,我睡了……”

  見她當真閉上眼沒再偷瞧,厲天行緊繃的俊顏這才鬆懈,慢慢的,頰上浮出兩抹暗紅。

  “好、無、聊、呀—”

  趴在茶几上,嚴喜樂雙眸渴望地直盯著那扇想出卻出不去的房門。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轉,她轉向倚在窗櫺前看書的兩個小孩,嘴巴嚅了嚅道:“我可不可以—”

  “別想!”

  “不可以!”

  小嘴垮了下來,可她不死心,張口又問:“那我能不能—”

  “不能!”

  “不行!”

  一再被拒絕,她惱了,叉著腰,瞪著一派悠閒的周牧傑及一臉無辜的周媛媛,“你們都還沒聽我要說什麼呢!”

  周牧傑淡淡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所以不行。”說完,他低頭,繼續鑽研厲天行給他的醫書。

  這個不行,沒關係!她換一個。

  杏眸一瞟,嚴喜樂看向抱著詩集卻很不認真的小女孩,朝她露出騙死人不償命的甜笑,語氣輕柔地道:“媛媛,你想不想出去玩呀?”

  不用哥哥暗示,她便用力搖頭,垂在頰旁的麻花辮甩得像博浪鼓似的,“不可以,厲大哥說樂姊姊受了傷,不能出去。”

  甜笑一僵,不氣餒的再接再厲,“你不想到市集走走嗎?聽店小二說,今天有廟會,會有好多的雜耍團來表演,除了雜耍團外還會有賣糖葫蘆、捏面人、蜜餞和一些小零嘴的攤販,你不想去嗎?”

  周媛媛果然心動了,兩條麻花辮停了下來,大眼兒有些渴望的在哥哥與樂姊姊之間徘徊著。

  “想去是吧?”嚴喜樂雙眸亮晶晶,繼續騙……呸呸!是繼續遊說。“樂姊姊也好想去哦!那捏面人捏得漂亮又精緻,糖葫蘆又香又甜,光只是想,我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靈巧的雙眼狡黠一轉,“要不……咱倆一塊去好不好?”

  的一聲,嚴喜樂連忙望向房門,發現房門仍然關得緊緊的,沒突然冒出個冷酷的男人後才松了口氣,可視線一轉回桌上,她又呆住,嘴巴張得像是能塞下一顆雞蛋般大。“這、這是……”

  “糖葫蘆。”周牧傑淡淡的說,慢慢收回擱在桌上的手,讓嚴喜樂看得清楚那裹了糖衣的糖葫蘆。“不需要親自到外頭買,我老早就替你買來了。”

  “什、什麼”她瞠大杏目,接著怨懟的瞪著一臉小大人樣的周牧傑。

  這傢伙真是愈來愈不可愛,也不知是不是和厲天行相處久了,分明就是十來歲的孩子,卻老擺了張小老頭的臉,看久了,和厲天行那張冰塊臉還真有些神似。

  算了!這招不行,那她換一招總行了唄!

  她用力捏了下自己的大腿,淚水湧現,一雙杏眼無限悽楚的瞅著他們,打算來個動之以情。“你們真過份,怎麼可以幫著厲天行來管我?

  “想當初—若不是我死求活求、死拖活拖的拉住他,冒著哭到虛脫的危險拼了命的求他救你們,你們……你們哪還能活蹦亂跳的站在這裡和我大眼瞪小眼?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戶人家去了,現在居然還幫著那沒良心的來管我……嗚—我真是命苦呀!救了兩個胳膊向外彎的壞傢伙……”

  明知道她是在演戲,可她說的句句屬實,讓周牧傑無法不心軟,但一思及厲天行的交代,也只能硬下心腸,“厲大哥是為你好,他說只要你乖乖的別亂走動,再過十日便會痊癒,如果你不聽,傷口又會扯裂,到時候不僅是你會痛得哇哇大叫,還會耽誤我們起程的時間,所以你就聽話點,別老想往外跑。”

  一聽見傷口會扯裂,嚴喜樂的小臉馬上皺成一團。

  前幾日就是因為她不聽勸,硬是要下床到外頭走走,結果還沒走遠,就先讓雙腳絆在一塊,右腳那道原本已經結痂的傷口硬生生被扯了開來,鮮血直冒,痛得她眼淚狂流。

  為了這件事,厲天行又擺冷臉給她瞧,不同她說話、不理會她,除了換藥外,成天跑得不見人影。而見不著他,她的眼就會不自覺的盯著門板,胸口鬱悶,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因此她才想出去散散心,看能不能消一消心頭那股煩悶。

  “我會小心的。”出去玩的欲望終究戰勝了疼痛,她可憐兮兮的看著周牧傑,“你們知不知道我有多悶?不過就是受了點傷,又不是不能走路,厲天行偏要把我當廢人般管著,不准這個、不准那個的,就連我上個茅廁他都要跟,你們評評理,我是犯人嗎?他做啥要管得這麼嚴?”說著說著,她忍不住義憤填膺伸出五根手指頭。“五日!我關在這房裡整整五日了!再這麼待下去,我肯定會瘋掉!”

  再不讓她出去溜躂溜躂,她真的會悶到發黴。

  “小傑,你就行行好,讓樂姊姊去走走好嗎?我保證會很小心,絕對不會再跌倒的,反正厲天行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你就讓我上街走走行嗎?”她雙手合十在胸前,懇求的望著他。

  “不行。”斷然拒絕。他可不想承受厲大哥足以將人結成冰的冷厲目光。

  “你—”好樣兒的,居然軟硬都不吃,比她嫂嫂還難應付!“好,算了,去幫我找厲天行來,我親自同他說。”

  既然小的說不動,那她找大的說總行了吧?

  “你方才不是說厲大哥不知跑哪去?既然如此,我當然也不曉得他上哪去。”聳聳肩,周牧傑一臉莫可奈何。

  聽見他的話,嚴喜樂差點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看樣子這對兄妹當真是不肯放行了,偏偏她又拿他們沒辦法。

  “我知道!”周媛媛突地朝她咧開一個可愛笑容,“我知道厲大哥在哪兒。”

  嬌軟嗓音使得嚴喜樂精神一振,欣喜的問:“真的?媛媛真知道他在哪”

  她慘了!她想自己一定是病了,否則怎麼會一天沒見著厲天行那張冰塊臉、一刻沒聽見他罵人,便覺得渾身不舒坦?而且在聽見媛媛知道他的下落時,心口的煩悶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差沒開心的跳起來而已!

  真是怪了,難不成厲天行醫術高超到只要見著他的人,就能治好她這莫名其妙的心病?

  周媛媛點點頭,指著窗櫺外,嬌憨的說:“在那。”

  “厲大夫,求求您,請您一定要救救我娘親!”陳富黝黑的臉上滿是焦急,張著雙臂擋在他面前。

  負著手,厲天行冷睨這突然沖出來的男子,不發一語的繞過他便要往前行。

  見他轉身要走,陳富一慌,趕緊跪了下來,“厲大夫,我給您磕頭,拜託您救救我娘!自從我爹走了後,她大病一場,身子愈來愈差,這陣子甚至還咳出血,我求求您,就算是給您做牛做馬都行,請您一定要救救我娘!求求您、求求您……”

  他每說一句便磕一個響頭,很快的額頭便紅腫一片。

  “別浪費力氣,我說了不醫便是不醫。”厲天行終於開口,這會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眨眼間人便躍上二樓頭也不回的走向房裡。

  陳富驚訝的看著他的身影,回過神,趕在房門掩上前,大喊出聲,“厲大夫,我不會放棄的,我會在這裡跪著,直到你願意醫治我娘為止—”

  房門闔上,隔絕了他未完的話。

  一進門,厲天行就見應該乖乖躺在床上的女人,竟然和周家兄妹擠在窗旁的躺椅上,一聽見他進門,趴在窗櫺上不知在瞧些什麼的三人全轉過來,睜著牛鈴般的大眼瞪著他。

  當下他便想到跪在客棧門外的陳富,也了悟嚴喜樂忿忿不平的眼神所為何來。

  “你、你、你—”跳下躺椅,她單腳跳著,咚咚咚的往他的方向跳去,“你怎麼不救人?”

  他默然不語,目光越過她,淡淡的看了周牧傑一眼。

  一接收到這道眸光,聰明的他馬上拉著妹妹退出房間。

  周家兄妹一走,厲天行才正視眼前不聽話的小女人,冷聲反問:“你為什麼沒在床上躺著?”

  “我—”她頓時語塞,看了眼離自己好一段距離的床榻,偏頭思索了會,才掰出一個蹩腳的藉口,“我、我想曬曬太陽。”

  “去床上躺好。”他淡道。

  “喔。”聽話的跳了兩步,嚴喜樂旋即發覺不對勁,又轉過身瞪他,“不對!我有沒有在床上躺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何不救那位大哥的娘?”

  她答應過村民,他們在北村的這段期間,厲天行會在北村裡義診,怎麼方才一看,他非但理都不理人家,還殘忍的要對方別浪費力氣

  難道他這幾日跑得不見人影,只是純粹去溜躂,而不是她以為的去義診?

  “我為何要救?”他反問,彎身將她抱起,往床榻走去。

  “你—”他如此自然親密的攬抱讓嚴喜樂臉色登時漲紅,心臟怦怦直跳,直到離開他灼熱得像是會燙人的懷抱,她才得以克制那顆像是要跳出胸口的心臟。

  拉起他為她蓋上的被子,遮去紅得不自然的雙頰,她僅露出眼睛呐呐道:“我答應過村民你會義診的……”

  做人怎麼可以食言而肥?雖然她挺想念自己圓滾滾的模樣,但她想厲天行應當不樂見,更何況……她也不希望自己胖到讓他抱不動。

  “那是你答應,並不是我。”他坐至床沿,目光充滿興味地對上她的眼。

  他做啥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她?光是被他這麼盯著瞧,她就已經全身虛軟,半句話都說不出來,更何況是和他辯?

  她索性閉上眼不瞧他,可那雙幽幽目光早已印入心版,就算是閉上眼,她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可惡……”她挫敗的咕噥,乾脆將被子整個蒙上,把自己包得死緊,想將悸動的心一同包覆,不讓他察覺。

  看著縮成一團的她,厲天行薄唇微勾,眼眸閃爍著點點笑意。

  “既然你想休息,那我先離開。”

  “等等!”一聽他要走,嚴喜樂連忙掀開被子,把那些羞赧、悸動暫拋一旁,扯住他的手臂急嚷,“不成!你不能走,你還沒答應救那位大哥的娘。”

  俊眉微挑,厲天行眸底閃過一抹算計的光芒。

  他定定凝視那張粉嫩小臉,看得她腦袋愈垂愈低,只差沒又埋回被窩裡。

  “你、你看什麼?我的臉有啥好看的……”

  她長得又不像嫂嫂那般美若天仙,他這麼瞧著她是什麼意思?

  “要我救人可以,但我不是大善人,要義診絕無可能。”他神色平靜得讓人瞧不出思緒,又道:“我每救一人,必會收取一千兩黃金,付得起的,我便醫。”

  “一、一千兩黃金”她咋舌,腦海中閃過黃澄澄的金塊。“你這分明是獅子大開口,他們怎麼可能拿得出來”

  這擺明是刁難那些村民嘛!尋常人家有幾錠白銀就很了不得了,黃金他以為這些村民是幹啥為生的?挖金礦嗎?

  “既然拿不出來,那就別找我醫,與其在這裡求我,倒不如早點趕到鄰村,或許還能留一條命。”他說得無比冷酷,眼底深得沒半絲溫度。

  若是以往,嚴喜樂肯定會哭著大罵他沒良心、鐵石心腸,是個沒血沒淚的大壞蛋,可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早摸清他的性子,知道他絕非這樣的人,只是要說服這頑固不靈的男人,也必須花一些時間。

  她偏著頭、擰著眉,不氣也不惱,學他冷淡的語調。“總有別的法子吧?用別的方法代替不成嗎?譬如說,用一些農作物抵診金,這麼一來咱們可以省下一筆伙食費,又能助人,不是挺好?”

  他冷哼一聲,“那點小錢,我不放在眼裡。”

  “既然不放在眼裡,又何必和他們要錢?”她翻了記白眼,扳起手指,一一數著,“好!不要吃的,那麼請他們送些用的,像是藥材呀、包紮用的乾淨布巾、裝藥丸的瓷瓶呀……這些你總用得著了吧?”

  “用不著。”他仍是一臉冷淡的拒絕。

  可惡!這難相處的傢伙。深吸一口氣,嚴喜樂強迫自己不能惱,勉強心平氣和的又問:“那麼,請問厲大爺,您究竟需要些什麼?”

  “我什麼都不缺。”他淡掃了眼那張想惱又壓抑住的小臉,唇角微勾。“只缺一個藥僮。”

  “藥僮?”她瞪大眼,沒細想,衝口就說:“我不就是你的藥僮?”

  當初為了救大哥,厲天行開出要她當他三年藥僮的條件,可現在他身旁已經有她了,他還要藥僮做啥?還是說……他想再找一個?

  一想到會多出個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和她一起待在他身旁,陪他跋山涉水,她的心口猛地一刺,抽得她擰起眉頭,心情無端變糟。

  “我需要一名聰明伶俐、手腳敏捷的藥僮,而不是個笨手笨腳、老是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的麻煩。”

  “我、我……”好吧,她承認,她的確是個麻煩,半點忙都幫不上,除了摘得洛蔓花外,啥事都沒做成過,但是……但是她就是不希望厲天行另外找個藥僮,不曉得為什麼,總之,她就是不喜歡。

  揚起下顎,她無比認真的看著他,“我可以改,我會努力不再給你添麻煩,所以你能不能別找其他的藥僮呀?”

  一抹笑意在厲天行眼底一閃而逝,他刻意避開她的目光,遲遲不答。

  見他沉默不語,嚴喜樂可急了,拉著他的手臂又說:“我保證會當個稱職的藥僮,會乖乖聽你的話、不再衝動行事,如果你覺得人手不足,還有小傑和媛媛呀!你不是才說過小傑很有天份,很適合學醫?既然如此,根本不需要再找人,我們四個人不是挺好的?你說是不是?”

  “是。”他如她所願的點了頭,就在她正要放心的咧開嘴笑時,下一句話馬上讓那笑意僵在唇邊。“你說得沒錯,那麼,我便沒有任何理由去醫治那些村民。”

  這話頓時讓嚴喜樂錯愕的圓睜著眼,久久不能回神。

  她、她……她是白癡呀!怎麼會搬石頭來砸自己的腳呢?怪不得他老罵她蠢,現下她明白了,她當真是笨得可以!

  頹喪的垂下肩,她默默鬆開扯著他手臂的手,揚起眼睫,可憐的瞅著他。“難道你真的狠心見死不救?”

  “我可以不見死不救,但有條件。”他雙臂環胸,好整以暇的說。

  一聽事情有轉圜的餘地,她雙眸一亮,“什麼條件?”

  他俊眉微挑,薄唇勾出弧度,笑而不答。

  看著那抹笑,嚴喜樂的心跳頓時漏跳兩拍,臉蛋爆紅,不禁為他迷人的微笑而眩暈。

  他笑起來的樣子當真好看得不得了,雖然那笑似乎有些不對勁……

  她總感覺厲天行每回這般笑著的時候,似乎都不會有好事情,雖然那模樣帥氣到令人心醉神迷,但也摻了點陰險,就像是……在算計什麼似的?

  不過,要是能天天見他笑,就算他要算計她,她也認了,因為……

  她好喜歡、好喜歡他對著她笑呢。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8 00:32:43

 【第7章】

  天色方亮,劉家客棧還尚未開門做生意,大門外卻早已擠滿人潮,甚至比這幾日的廟會還要熱鬧。

  “一、二、三、四、五……”嚴喜樂躲在門後,透過門縫望著外頭黑壓壓的頭顱,一面扳著手指數,直到她數完自己的十根手指頭,接著抓起一旁周媛媛的手指來數時,才赫然瞭解這麼下去,她到老死都回不了怒風堡。

  白著臉,她小心翼翼的關上門,搖搖晃晃的走上二樓,進了厲天行的房間。

  一見到她,他的眉頭倏地擰起,“不是說了不准下床?”

  “我腳傷早好了。”她擺擺手,走到躺椅坐下,“你是誰?你可是鬼醫哪!陳大哥的娘病得嘔出一大缸血,你不用三天便治好了,更何況是我這道一個多月前的小傷,你昨天不是才瞧過?傷口都開始長肉了,你別瞎擔心,沒事的。”

  她說的沒錯,她的傷早就癒合,他根本不需要擔心,但這迷糊的丫頭除了躺在床上會沒事外,總有辦法將自己跌出一身傷,他無法不擔心。

  “找我有事?”擱下手上的醫書,他問。

  “事?”被他這麼一問,她這才想起自己為什麼會走到他房裡,“對對對!我找你有事。”

  她突然垮下臉,坐到他身旁的圓椅上,扳著手指說:“陳大娘、掌櫃爺爺、賣魚的叔叔還有街尾王大姊的兒子,再加上剩下的兩年三個月……這麼算起來,我還得留在你身邊六年三個月,天!這樣子我何時能回怒風堡呀?”這還不包括方才在客棧外的那群人,若再加上,她恐怕到了白髮蒼蒼都還回不了怒風堡。

  這可惡的男人,救人還需要有條件才行,她就覺得他那天的笑容有點奸,果不其然,她就這麼被算計了。

  “我可沒逼過你,只要你說一聲,外頭那些人我一個都不會醫。”他悠哉的倒了杯熱茶。

  “不行!你每一個都得醫。”才說完她便後悔了,搔著頭小聲道:“嗯……如果是小病,那便不用,但病得嚴重的,你一定要醫。”

  “你確定?”他端起茶水輕啜,忍著笑挑眉問。

  她猶豫了,半晌,又像是想通地用力點點頭。

  “對!小病小痛就免了,我讓小傑醫就成,但是嚴重的、或病到只剩一口氣的……”她撫著胸口,沉痛的說:“你就醫,不必顧慮我。”

  日前厲天行已正式收小傑為徒,若只是尋常病痛,他便能搞定。

  見她掙扎的模樣,他薄唇微勾,嗓音似揉著淡淡笑意,“既然你都這麼說,我明白了。”

  “你……”嚴喜樂正要說話,手臂讓人輕輕扯了幾下,她困惑的低頭一瞧,就見不知何時跟來的周媛媛睜著大眼,憂心的看著她。

  “樂姊姊,你確定不再想想?”

  “想什麼?”她被這小丫頭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頭霧水。

  周媛媛跳上圓椅,像個小大人一樣和他們並肩而坐,“你昨天告訴我,只要厲大哥答應醫治一個村民,你就得多當厲大哥的藥僮一年,剛才媛媛跟著你到客棧大門去,大略算了算,外頭等著讓厲大哥看病的人,少說也有二、三十個,這麼算來……”她算了算,比出三個手指頭,“樂姊姊你至少還得當上三十年的藥僮,你確定你不再想想?”

  想?她當然也想要想呀!可她一讓那些村民們的乞求目光給纏上,才硬起的心腸就又軟了下來,讓她連想都沒時間想。

  摸摸周媛媛的頭,她唉聲嘆氣的回答,“樂姊姊想清楚了。”說著,她突然想起什麼的又問:“媛媛,你今兒個怎麼沒跟在哥哥身旁?”

  這小丫頭纏小傑纏得緊,從沒離開過他身旁一刻的,怎麼這會兒都快過一個時辰了,她還跟在她身旁?

  “厲大哥說有事找媛媛,媛媛就來了。”她乖巧的回道。

  “厲天行找你?”她轉頭看向逕自看書喝茶的男人,“你找媛媛要做啥?”

  “治病。”他說,起身從一旁的木櫃拿出幾樣東西。

  “治病?”嚴喜樂攢起眉,看著與她一樣不解的小女孩,“治啥病?媛媛你不舒服嗎?”

  周媛媛搖搖頭,“沒有,媛媛沒有不舒服。”

  “既然沒不舒服,幹啥要治病?”她又看向走回來的厲天行。

  他不答,將一盤朱砂擺在周媛媛面前,利眸直對她漾滿疑惑的大眼,接著拿出一件鮮紅的衣裳擺著,小女娃仍沒有多大的反應,直到他將一件沾滿雞血的衣物擺上—

  嚴喜樂一頭霧水,正想開口詢問,就見周媛媛小臉突然一白,驀地發出尖叫,“啊—啊啊啊啊—”

  “媛媛!”她嚇到了,伸手想抱住她,沒想到媛媛像不認識她一樣,一見她的手便張口要咬。

  好在厲天行早有防備,一把攬過她,才沒讓她給咬住。

  “怎麼回事?媛媛怎麼會變成這樣”她被攬在他懷中,滿心焦急的直問。

  厲天行正要答話,在隔壁的周牧傑便沖入房間,趕在妹妹昏倒前接住那小小的身子。

  這情景讓三人一陣沉默,直到嚴喜樂率先發語。

  “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她指著桌上的血衣,問向厲天行,“為什麼媛媛一見到血就像是……像是完全認不得人似的?她生了什麼病?”

  厲天行沒回答,只是一逕看著周牧傑,直到後者心虛的垂下了頭。

  見他們倆似乎對她隱瞞了什麼,嚴喜樂不高興了。她從厲天行懷中掙脫,雙手環胸,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

  “你們倒是說說話呀,這樣你看我、我看你的做什麼?既然媛媛有病,一個身為鬼醫、一個是她的哥哥,就該儘早醫治呀!還杵在這裡幹麼?”

  “你先出去。”厲天行沉聲吩咐,目光仍盯著周牧傑。

  “為什麼我要出去?你們有什麼事是我不能聽的嗎?”想排擠她?門都沒有!“小傑,你說,媛媛是不是生了什麼怪病?”

  被她這麼一問,他的頭垂得更低了。

  “周媛媛沒有病。”厲天行霍地將桌上的血衣扔到周牧傑眼前,“她是受到過大的驚嚇才會一見血便崩潰。”

  “驚嚇?”嚴喜樂微愣,隨即想到他們被山賊襲擊的事,“你是說媛媛可能是因為被那些殺人的土匪嚇著了,才會看見血便尖叫昏倒?”

  “或許。”褐瞳轉深,他問向始終不答話的男孩,“你是否有事瞞著我?”

  “我……”周牧傑終於抬起頭,雙眸裡有著掙扎與猶豫。

  正午時分,在劉家客棧外頭等著看病的人潮總算退去了些。

  村民大多趕回家裡用午膳,而不願離去的,便在這客棧裡點些小菜填飽肚子,打算在午後的義診排得第一位。

  客棧一角,厲天行等四人也在用膳,只是平時輕鬆的氣氛在今日消失殆盡,周遭彌漫著一股低迷的氛圍。

  席間,除了碗筷撞擊的清脆聲響外,便是鄰桌的談笑聲,而他們這桌甚至像是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話一向最多的嚴喜樂受不了這般詭譎的氣氛,壓低聲音對身旁的男孩說:“小傑,你別和厲天行嘔氣了,有什麼事就說出來,你一直不肯說,他就一直擺張臭臉給大夥瞧,再這麼悶下去,我都快吃不下飯了!”

  稍早,厲天行問小傑是否有事瞞著他們,他沒點頭也沒搖頭,不說話也不瞧他們,兩人就這麼僵持了半個時辰,最後是她看不下去,要小傑帶媛媛回房去歇著,又趕厲天行下樓替村民們看病,這事才暫告一段落。

  可就算她再笨、再遲鈍,也察覺出小傑有古怪。

  回想起救他們的那一天,他眼神閃爍,就像今日這般不敢正視她的眼,那模樣分明是心虛,可當時她沒想太多,一心只想讓厲天行救他們。現在想想,小傑應當是有事沒說清,只是她不懂,他為何不說實話?

  “我沒和厲大哥嘔氣。”周牧傑垂下眸,和她一樣小聲道:“我不是不說,只是……”不敢說。

  “只是什麼?這樣支支吾吾的,聽得我難過死了!”她擰起眉,正打算拉他到一旁嚴刑逼問時,視線突然被客棧外徘徊的男子給吸引住,看清來人的面孔後,她霍地站起,開心的朝外頭跑去。“陳大哥!”

  “嚴、嚴姑娘。”一見她燦爛的笑顏,陳富黝黑的臉龐馬上浮現兩抹暗紅。

  “陳大哥你怎麼來了?陳大娘呢?身子好些了嗎?厲天行說陳大娘只要休養半個月便能完全複元,不知她究竟好些了沒?”

  她連珠炮的發問,問得他不知該先回答哪一個問題,好一會才呐呐的道:“我娘好多了,不僅能下榻走路,還能到左鄰右舍去串串門子,我今日來就是想向嚴姑娘道謝,若不是有你幫忙求情,厲大夫也不會醫治我娘……這個,”他將手中用布巾包裹住的物品遞給她,靦的說:“這送給你,算是我一點心意。”

  “這是什麼?”嚴喜樂嘴裡問著,手卻已迫不及待的拆開布巾,在見到精緻小巧的胭脂盒時,目光一亮,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好漂亮哦!謝謝陳大哥,我好喜歡!”

  陳富搔了搔頭,咧開憨厚的笑容。“真的?太好了,我第一次買姑娘家的玩意兒,也不曉得你會不會喜歡。”

  “陳大哥你眼光真好,我很喜歡。”她笑盈盈的說,拉著他又聊了一會兒,絲毫不知身後有道冰寒目光像是要貫穿她扯著陳富的手那般緊盯著她。

  “……那麼我先進去了,陳大哥你慢走。”

  一刻過後,嚴喜樂才與陳富道別,轉身走回飯桌。

  “咦?小傑和媛媛呢?”回到座位上,她遲鈍的沒發覺某人緊瞪著她的冷眼,執起箸,一邊扒飯一邊梭巡著周家兄妹的蹤影。

  久久得不到回應,她困惑的抬起頭,才終於察覺到厲天行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正惱著,她擰著秀眉,問道:“怎麼了?你……在生氣?”

  那眼神好像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問題是,她沒惹他吧?

  厲天行不發一語,突然站起,一把拎起嘴裡還塞著飯菜的嚴喜樂,抱著她出客棧,緊接著躍上一戶戶的房頂。

  “哇啊—”這般突然的動作嚇得她只能趕緊攬住他的頸項,任他抱著自己跳過一個又一個的屋簷。

  即將入冬的北方,寒風中夾帶了濃濃的水氣,刮在膚上,像是能劃出一道道傷口般的疼痛。被厲天行帶著跑不久,嚴喜樂白嫩的雙頰便讓勁風給刮得紅通通。

  見她細嫩的肌膚被凍紅,他濃眉微攏,將她攬得更緊,讓她小巧的臉蛋得以埋首在他懷中。

  “厲天行!你要帶我去哪?”她嬌脆的嗓音不一會就讓風兒給吹得七零八落。

  而就算他清楚聽見她的問話,也沒打算回答,僅是加快腳步往前奔去。

  半個時辰後,厲天行帶著她來到一處幽靜的楓葉林裡,楓樹連綿數裡,樹梢透著點點金火,火紅的楓葉在風中漫舞著,最後飛落於地,將滿地黃土鋪成厚厚的橘紅,落葉繽紛,讓人仿佛置身仙境。

  秋末陽光的溫暖敵不過入冬的寒風,可嚴喜樂又貪看這難得的景致,硬是由厲天行溫暖的懷抱中掙離,奔向那楓紅連綿的坡地上,張開雙臂,開心地與落下的紅楓旋舞著。

  “好漂亮!這地方好美!”掌心盛住飄落的葉片,她興奮的讚歎。

  “你喜歡?”信步來到她身旁,他為她拂去發上的落葉。

  嚴喜樂點頭,臉上笑容燦爛如花,“喜歡!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這麼美的景色!”

  這樣的景色是南方所沒有的,至少她從未見過。

  “那麼,和這個比起來,哪個美?”厲天行大掌一翻,在他掌心上赫然出現一樣東西。

  她困惑一望,兩眼圓睜,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襟口,“陳大哥送我的胭脂盒怎麼會在你那?”

  “你還沒回答我,哪個美?”俊臉在樹蔭與金陽的照射下,忽明忽暗,那雙眸子深沉得讓人瞧不見底。

  他嚴肅的模樣讓嚴喜樂心頭一顫,無意識的逸出連思索都沒有的答覆,“都美……”

  厲天行沒束起的發迎風揚舞,那雙在聽見她的話而變得更深更沉的褐瞳,在黑髮間時隱時現,似乎迸發著怒氣朝她投射而來。

  那比寒風更為凜冽的眼神,令嚴喜樂畏縮了下。

  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有種惹惱了他的感覺?可是她記得惹他不悅的,不是小傑嗎?

  還想著,下巴驀地被扣住,接著一股拉力將她往前一扯,等她意識到發生何事時,她整個人已親密的讓厲天行攬在懷中,腰上環著他的健臂,耳畔傳來嘶啞且不悅的嗓音。

  “不准收下任何男人送你的東西,”他口吻霸道又蠻橫,“除了我。”

  這番話讓她腦袋瞬間空白一片,表情有些呆,傻傻睨著近在咫尺的俊顏,“什麼……意思?”

  不准收任何男人送她的東西,除了他?

  為什麼聽他這麼說,她的心會突然跳得這麼快,像是有些什麼即將要爆開般,令她喘不過氣……

  他沒答話,傾身,薄唇專制的覆上她微啟的檀口。

  唔他他他—在幹麼

  杏眸瞪得圓滾滾,她不可置信的瞪著那雙閃爍著莫名火光的褐眸。

  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的嫩膚上,唇上的熱度令她渾身一震,一股顫慄迅速自貼合的唇往四肢百骸竄去,滾滾熱潮瞬間席捲全身,讓她臉上的紅光頓時豔過滿山楓紅。

  唇一沾上那柔軟到不可思議的唇瓣,對她的渴望隨即一發不可收拾,驅使著他對她索取更多。

  他扣住她的後腦,讓她馥軟馨香的身子更加貼近自己,親昵的吻由輕點、廝磨到吸吮掠奪,熾舌撬開她的唇齒,卷弄著她的青澀,狂野卻柔情的吻著。

  那雙深褐色的瞳眸似是有股魔力,在那雙幽目的注視下,嚴喜樂僵硬的身子逐漸鬆懈,杏眸半眯,慢慢沉醉在那仿佛閃著一簇簇噬人火焰的眸光之中。

  久久,厲天行才克制的離開她誘人的粉唇,下顎偎在她的肩窩上,吻吮著她的耳垂。“記住……”

  被他吮得一陣酥麻,嚴喜樂險些站不住腳。她神情嬌媚,雙眸迷濛的問:“記住……什麼?”

  他的聲嗓低啞,拇指在她紅腫的唇瓣上來回摩挲,“你是我的。”

  霸道的宣言後,薄唇重新覆上她的,再一次攫取她的甜美……

  記住!你是我的……

  她是他的?她是他的?她是他的

  什麼意思呀?他他……他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捂著豔紅無比的臉蛋,嚴喜樂窩在被窩裡,腦海不斷盤旋著那日厲天行對她說的那句話,以及……那個吻。

  思及令她渾身發熱的畫面,她的臉便熱得像是要燒出白煙。

  “噢!我快窒息了……”霍地掀開被子,她大口喘氣,明明外頭冷得要命,她卻感到燥熱非常,就像是整個人坐在火爐上,燙得她坐立難安。

  一個男人親吻女人是什麼意思?腦中驀地閃過嫂嫂柳飛雪問過她的問題。

  是啊,代表何意?

  當初她絞盡腦汁才擠出了個回答,記得她回答嫂嫂,是不是代表著感謝之意?那時嫂嫂忍不住失笑,像是她說錯了什麼話似的……

  她說錯了嗎?嚴喜樂抱著被子,偏著腦袋努力的思考。

  跟著厲天行由南走到北的這九個多月,她好像沒做過什麼事值得讓他感謝的,而惹來的麻煩倒是不少,這麼說來,厲天行親她絕不會是感謝,那麼……究竟是代表什麼?

  “哎喲!煩死了!”拍拍雙頰,她決定不想了,下榻推開窗子讓寒風灌進,好吹散她體內莫名的燥熱,及那想了好些天仍想不出所以然來的思緒。

  然而才推開窗,目光便讓兩抹熟悉的身影給吸引住。

  “……小傑和媛媛?他們要去哪?”

  她困惑著,猛地瞟見兄妹倆身後還跟了一名陌生男子。

  “那人是誰?怎麼會跟著小傑他們?該不會……”她驀地瞪大眼,望著那看不清容貌的鬼祟男子,“是壞人”

  一想到這可能性,她慌了,趕忙往房門沖去,誰知房門方才打開,便和來送午膳的店小二撞個正著。

  頓時,碗盤破碎一地的清脆聲與嚴喜樂的哀叫同時響起。

  “痛痛痛—好痛哦……”撫著腫起的額頭,她眼眶含淚,痛得直嚷嚷。

  “對不住對不住!嚴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你別擔心。”即使痛得頭昏,她仍沒忘了要去拯救周家兄妹,一站穩便往外跑。

  “嚴姑娘?嚴姑娘你上哪去?”店小二連忙叫喚。

  “去救人!”她頭也不回的揚聲大喊。

  “去救人?又不是大夫,去救啥人呀?”搔搔頭,店小二看著那很快便消失在客棧大門的倩影,才轉身,對上一雙冷眼。“厲、厲大夫……”

  “這是怎麼回事?”厲天行看著滿地飯菜,皺起眉。

  “我馬上收拾!”店小二趕忙蹲身將撞翻的飯菜撿拾起。“真是對不住,小的馬上為您送新的飯菜上來。”

  厲天行頷首,步入嚴喜樂的房裡,見房內空無一人,濃眉再度擰起,問向正要下樓的店小二。“嚴姑娘人呢?”

  “嚴姑娘?”他停下腳步,指著大街說:“她方才慌慌張張的說什麼……要去救人,說著人便往街尾跑去。”

  一聽,厲天行雙眸一沉,直接翻身躍過下樓,往店小二指的方向追去。

  看著一前一後跑出客棧的兩人,店小二愣了愣,又看向空蕩蕩的房間,搔著頭喃喃自問:“人全跑光了,那這午膳是送還是不送呀?”

  “傑少爺、小小姐……真的是你們,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一名家僕打扮的男子站在兩人面前,雙眸泛紅,激動的喚著。

  周牧傑神色緊繃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良大哥,可別忘了,我和媛媛已經死了。”

  被喚做良大哥的葉宗良一聽,連忙壓低聲嗓,道:“傑少爺,我避開了二夫人的耳目,好不容易才來到北村,就是為了尋找鬼醫,沒想到意外尋到你們,真是老天保佑,讓你們逃過一劫。”

  “鬼醫?你找鬼醫做什麼?”周牧傑忙問,心頭陡地感到不安。

  葉宗良神色黯淡,娓娓說起他們失蹤後,周府發生的所有事。“傑少爺和小小姐失蹤後,大小姐心急如焚,派出所有人找尋你們的下落。三個月前,大小姐終於查出你們會消失是二夫人所為,於是她去找二夫人理論,沒想到—”

  “沒想到怎樣?”

  突如其來的聲嗓讓三人倒抽口氣,忙看向傳出聲音的巷口。

  一見來人是嚴喜樂,周牧傑頓時松了口氣,同時,也使了個眼色要葉宗良別開口,強持鎮定的說:“你怎麼會來這?”

  “我跟著你們來的呀!”她走到三人跟前,狐疑的目光在三人間穿梭,“你們剛才在說什麼?為什麼小傑你要說你和媛媛已經死了?還有你,你又是誰?為什麼叫小傑少爺?什麼二夫人、大小姐的,我怎麼都聽不懂?”

  她就知道小傑有事瞞著他們,哼哼!這下可被她給抓著了吧!

  這番話一出,周牧傑抿唇不語,一旁的周媛媛則張著大眼看著他們。

  “傑少爺,這位姑娘是……”完全不知這突然冒出的姑娘是哪號人物,葉宗良一臉茫然。

  “她……”頓了會,周牧傑才呐呐道:“她是暫時收留我們的人。”

  “暫時?”嚴喜樂聽了,馬上鼓起雙腮,不服氣的說:“什麼叫暫時?你和媛媛叫我一聲樂姊姊、叫厲天行一聲厲大哥,那就算是我們的弟弟、妹妹,雖然厲天行曾想過把你們扔下,但我可從沒想過,暫時收留是什麼意思?就算厲天行不讓你們跟回蟠龍山,你們也會和我一塊回怒風堡,不論是天涯海角我們都會讓你們跟,你說這話簡直是……是不信任我們!”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早將他們倆當自己的弟妹看待,誰知他竟然把關係撇得好像陌生人,讓她聽了很不高興。

  “我不是那個意思……”周牧傑低下頭,避開她的目光。

  她擠出兩行淚,神情哀怨,“不是那個意思是哪個意思?虧我對你們掏心掏肺的,想當初要不是我救了你們,你們哪還能在這活潑亂跳的?你這沒良心的—”

  “厲天行”在一旁聽她唱大戲的葉宗良,終於反應過來地激動問,“姑娘所說的可是鬼醫厲天行厲大夫?”

  “沒錯。”嚴喜樂擋在周家兄妹面前,一臉警戒地反問他,“你究竟是誰?幹啥跟著小傑?還有,你找厲天行又有什麼事?”

  不管這個人是不是和小傑熟識,在她沒搞清楚他是好人壞人之前,都還不能放心。

  見她扞衛在主子面前似是真心想保護,葉宗良這才放下了戒心,朝她拱手道:“敝姓葉,叫葉宗良,是‘繁城’第一首富周府的總管,我聽說鬼醫來到北村,特地尋來,是想請他為咱們大小姐周紫芯治病。”

  周牧傑的臉色倏地一白。

  “周紫芯?”嚴喜樂秀眉微挑,把他們三人方才的對話拼湊一番,目光困惑的看向周牧傑,“你姓周,那周家大小姐也姓周,這周府的總管喚你一聲傑少爺、喚媛媛一聲小小姐,這麼說來,那周家的大小姐不就是你的……”

  她話還沒說完,周牧傑已一個箭步上前,抓著葉宗良急問:“大姊怎麼了?病了?還是……”他臉色一白,被自己的猜測嚇得不敢再說。

  葉宗良搖頭,“不曉得,府裡請來的大夫全是二夫人找來的人,診斷後都只說大小姐是因為染上風寒,加上太過操勞才會久病不愈,只需多加調養便能痊癒。但大小姐的氣色一日比一日差,不管喝多少湯藥、多少補品,身子都不見起色,反而愈來愈差,就像當初老爺那樣……”

  “怎麼會……”周牧傑身子一晃,不敢相信。“不可能啊!二娘……不,那歹毒的女人怎麼可以對大姊下手?難不成周家已落入她手中?”

  一再的被冷落,嚴喜樂再也忍不住的大喊,“喂!你們究竟在說什麼?小傑你不是說沒家人嗎?怎麼這會卻冒出了二娘和大姊?”

  “我……”周牧傑頓時啞口無言,好一會,他才歎氣,滿是歉意地坦承,“很抱歉,是我說了謊,其實我是周府的少爺,但是我的爹娘的確全死了,還剩一個姊姊……”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8 00:32:58

 【第8章】

  繁城第一首富周元豪共有三名子女,大女兒周紫芯、長子周牧傑以及小女兒周媛媛。

  三年前,周家老爺續弦,討了名寡婦做二房,此女名叫王麗芸,是個外貌楚楚可憐的南方女子,不僅長得溫柔纖細,就連個性也溫和乖順,與周老爺十分恩愛,對他的關懷與照料更是不假他人之手,全都一手包辦,對他的三名子女更是時時噓寒問暖,完全是一副盡責後母的模樣,周家子女因此敬稱她一聲二娘,真心將她當成家人對待。

  可他們萬萬想不到,這看似良順無害的二娘,其實是頭披著羊皮的惡狼!

  自迎了王麗芸過門後,原本身子十分健朗的周老爺竟開始病痛纏身,大病小病不斷,在短短一年內瘦成了皮包骨,只能日日躺在榻上不得出門,日子沒過多久,在一次風寒後,久病不愈,就這麼離開了人世。

  可周老爺辭世當日,卻像死不瞑目般瞪著那灑了一地的湯藥,枯瘦成枝的十指也轉成紫黑色,加上王麗芸雖然哭得傷心不舍,卻十分堅持讓丈夫即日下葬,多延一日都不行,才讓周紫芯察覺事有蹊蹺。

  於是她派人暗中調查,好不容易查出父親的死並不單純,此時弟弟與妹妹卻又突然消失,讓她蠟燭兩頭燒,忙得焦頭爛額。

  最後,她終於查出王麗芸便是毒死父親的兇手,而弟妹也是讓她給派人擄去,為了得到周府的家產,王麗芸一步一步的佈局,只差最後一步—以二娘的身份將她給嫁出去,周府的一切便全是她一個人的。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周府實際掌權的人並非周老爺,而是周紫芯。

  這下她若是將周紫芯嫁出去,便等於將周府的家產一併送出,這當然是她無法接受的,於是她留著周紫芯,用她弟妹的安危脅迫交出周府所有財產,但周紫芯也不是省油的燈,表面上是妥協了,私底下卻從沒放棄找尋弟妹。

  兩個女人就這麼一來一往的周旋著,直到周紫芯生了怪病,府中的僕人幾乎一面倒向王麗芸,讓周紫芯孤掌難鳴。

  “依我的猜測,二夫人在沒拿到房契及田契前,暫時不會讓大小姐步上老爺的後塵,只是再這麼下去,難保大小姐的身子先撐不住,就這麼……”葉宗良未將話說完,但擔憂的神色說明了一切。

  聽完這番敘述,嚴喜樂久久才回過神,難以置信,“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壞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這是……是謀財害命哪!難道官府都不管的嗎?”

  周牧傑搖搖頭,青澀的臉龐寫著無助,“那女人和縣老爺有勾結,就算是報了案也沒用,我和媛媛會在光天化日下讓她派來的人滅口便是一個例子。”

  他記得那日,二娘派人來說要帶他和媛媛去給爹上香,他不疑有他,帶著媛媛與老僕源伯坐上馬車等著,沒想到二娘沒來,馬車便自個兒先走了,這讓他感到困惑,掀開簾子一瞧,才發現駕馬的人根本不是周府的家僕,而是個陌生男子。

  經過大街時他曾對路過的官兵呼救,沒想到他們竟視而不見。馬車一路駛進深山裡,當馬車停下,車夫亮出大刀時,他才驚覺二娘原來打算除掉他和媛媛。

  在逃命過程中,源伯為了救媛媛而死,而他也被砍了一刀,所幸他們還是逃出生天,遇見了厲天行與嚴喜樂,這才保住性命。

  “我想媛媛會一見血便不認得人,應該是因為源伯的緣故……”他回頭沉痛地握住妹妹顫抖的小手,目眶漸漸轉紅。

  “太可惡了!”嚴喜樂氣得大喊,“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女人?你們不過是小孩子,她怎麼下得了手”

  “傑少爺,這地方不適合久待,更何況我出府也有一段時日,是該回府了,免得引起二夫人起疑。那麼,請厲大夫為大小姐醫治的事就麻煩你和嚴姑娘,我先走一步。”葉宗良環看向人潮漸多的街道,壓低聲嗓說。

  “放心!找厲天行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快回去吧!”嚴喜樂拍胸脯保證,“你自己小心,別讓那壞女人給害了。”

  葉宗良道聲謝,人才轉身離去,一直到身影沒入人群之中,她才歎口氣,轉而看著周牧傑。

  “你這笨蛋!為什麼要騙我說是遇上山賊?為何不照實說?”

  怪不得她老是覺得他比同齡孩子還早熟世故,原來是遇上這樣的事情。

  “我不能說。”他垂下雙眸,“要是讓那女人知道我們還活著,絕對不會放過我們,到時肯定會連累你和厲大哥,所以……”他下意識的藏起身後的包袱,沒想到反而引起嚴喜樂的注意。

  瞪大眼,她不敢相信的看著那包袱。“所以你們打算離開?”

  周牧傑不語,算是默認。

  嚴喜樂氣得說不出話,最後乾脆一手拉一個,就要往客棧走去。“走!我們回去。”

  “不可以!我和媛媛會給你們惹來麻煩的。”他憂心的硬是拉住妹妹杵在原地不走。

  她聽了更生氣,回身就要訓斥他一頓,沒想到這一回頭,竟看見遠方閃過一道人影,動作俐落的朝他們擲了—

  等嚴喜樂看清淩空飛來的物品為何時,根本來不及警告周牧傑,便雙手奮力一推,將兩個孩子推倒在地,自己卻來不及閃躲,只能瞪大雙眸,看著筆直朝她射來的飛鏢,恐懼的大喊—

  “厲天行!救命呀—”

  “對不起……”嚴喜樂雙手捏著耳垂,懺悔的向身旁散發出濃烈怒氣的男人道歉,“我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光天化日下會發生那樣的事……”

  她這段時日真是波折不斷,而且老是和毒物脫不了關係。

  為了保護周家兄妹,她差點讓那只飛鏢貫穿心窩,雖然厲天行及時趕到,格開那致命的兇器,卻來不及擋下第二隻,最終她還是受了傷。

  所幸她的手臂只是被劃過一道血痕,就算那鏢上抹了毒,有厲天行在身旁,她也死不了,所以這件事稱得上是圓滿落幕,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唯一的問題是……

  她偷偷睨了眼那張冷臉,擠出討好的笑容,“厲天行,你倒是說說話嘛!這麼悶不吭聲怪嚇人的……”

  “嚇人?”厲眸瞪向她,他冷冷開口,“你還知道害怕?”

  一想到自己要是沒攔下那暗器,此刻這笨丫頭恐怕想怕都沒機會,他就滿肚子火,俊顏也變得更加陰沉。

  “我當然知道呀!”嚴喜樂來到他面前坐下,無辜的道:“你就別生氣了,是我不對,不聽你的話一個人跑出去,但我也不是故意要受傷的,你就別氣了,好不好?”

  他冷哼一聲,沒說話。

  見他似乎沒那麼生氣,她才小小松了口氣,軟聲又說:“你也知道,我是擔心小傑和媛媛才會跟著他們出去,又不是去玩耍,誰知小傑的二娘竟會派人跟蹤葉總管,甚至還想再下毒手?這次要不是我反應夠快,搞不好這會兒你要救的人就成了三個,如今只救我一個算是值得了,我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你就消消火嘛……”

  厲天行青筋突跳,被她歪理連篇還擺出一副驕傲模樣給氣得無力,良久,他暗自歎氣。

  罷了,早知道這笨丫頭就是這副德性,而他也就是愛她這份善良與純真。朝她伸出手,他道:“過來。”

  “做什麼?”嚴喜樂沒心眼的握住那寬厚的大掌,誰知這一握,他竟突然使力將她給扯入懷中,“啊!你這是幹麼”

  她一抬頭就見他目光深沉的凝望著自己,眸底有著她再熟悉不過的光彩與……欲望。

  她小臉一紅,頓時有些無措,“你、你—”

  話未說完,紅菱小嘴便教他給霸道的覆上,輾轉的吻著,直到她快喘不過氣,厲天行才放開她。

  “要是你再離開我的視線,懲罰……”長指輕刷過雪凝般的頸膚,他附在她耳畔,嘶啞道:“就不只是一個吻,而是你從未經歷過的……所有事。”

  最後那句他說得極為輕緩,讓房裡的曖昧氛圍益發濃郁,也讓嚴喜樂的臉蛋紅如燒鐵。

  她嬌羞得不知該如何回答,點頭也不是、搖首也不是,只能乖順的偎在他胸懷中,靜靜聆聽和她一樣急促的心跳聲。

  “明日咱們便起程,前往繁城周府。”

  猛地聽見他的話,嚴喜樂驀然瞪大杏眸,仰首看向他,“周府?你肯去救小傑的姊姊?”她咧開笑靨,十足的欣喜,“太好了!我還以為你不會答應呢。你別擔心,我會說話算話,加上小傑的姊姊,我總共欠了你……咦!幾年呀?等會兒,我算算。”說著,她連忙扳起手指認真的算著。

  “不需要,這一次不需要你換。”他嗓音極沉,眸底有絲狠戾猝閃而逝。

  “不用?”她微愕,“為什麼不用?你救人不是都有條件的嗎?怎麼這回卻不用了?”

  他沒回答她,話鋒一轉,提到了她最想見的人,“我捎了封信給展少鈞。”

  “大哥?”果然,一聽見這名子,嚴喜樂整張臉都亮了,將方才的疑問暫且拋到一旁,“你捎信給大哥做啥?”

  “要他來接你。”

  “接我?”她笑顏一僵。“為什麼要接我?”

  “此行去周府會有危險,我要你暫時到怒風堡,等事情處理好之後,我再去接你回來。”

  先前聽完她轉述所有事情後,塵封在他記憶深處的種種也通通回籠,一張讓他難以忘懷的容顏自心底深處浮現,他得親自上周府確認,確認那令他到死都無法忘卻的女人是否真的在周府。

  “為什麼?不要!我要和你一起,我不要一個人去怒風堡。”她霍地自他懷中退開,拚命搖頭。

  一想到要和他分離,不知怎麼地心頭就十分難受。她的確很想念大哥和嫂嫂,但要她離開厲天行……

  不要!她不想離開他身旁。

  “你不是一直想去怒風堡?”他將她拉回懷中,輕聲又說:“我們這次不是去玩,今日的事你也在場,還受了傷,應當明白危險所在,聽我的話到怒風堡,那裡會是安全的地方。”

  他不願讓她有任何深陷危險的可能性,即便是受到波及都不允,將她送到固若金湯的怒風堡,讓展少鈞來保護她是最好的方法。

  “我當然知道不是去玩,小傑的二娘是怎樣的人我也見識到了,但我不怕。”她認真的看著他,“只要有你在身旁,就算我遇到危險、受了傷,你也能救回我的不是嗎?”

  厲天行濃眉一挑,“你想當麻煩?”

  這丫頭,她是嫌他的麻煩不夠多是不是?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會乖乖聽話,寸步不離的跟在你身旁,但要是很不小心、很倒楣、很不幸的又受了傷……那我也沒辦法。”她乾笑兩聲,連忙又說:“不過有你在,我根本不用怕,更何況,你一個人要醫治周大小姐還要照顧兩個小的,怎麼忙得過來?所以讓我跟嘛!我絕對會乖乖聽話,否則……否則……”

  “否則怎樣?”他抬起她的下顎,充滿興味的凝著她突然漲紅的臉蛋。

  溫熱的鼻息拂在她顫動的羽睫上,那麼親密的距離讓嚴喜樂心跳急促。她輕推他幾乎貼上她胸脯的胸膛,神色羞赧,“你、你別靠那麼近,我心跳好快,都快沒法子呼吸了……”

  這樣坦白的反應讓厲天行心情愉悅,隨即輕笑,將她抱得更緊。

  他也捨不得她離開,若沒了這麻煩的丫頭在身旁,他怕……他又會回復成以往那個冷血無情的厲天行。

  “你要跟可以,至於條件我方才已說得很明白,只要你不聽話,後果你是知道的,至於現在……”薄唇刷過她柔軟的耳珠,他低喃,“我得收點訂金。”

  他的笑誘她看得癡迷,不覺嬌憨的回話,“什麼、什麼訂金?”

  厲天行但笑不語,直接用行動表示,碎吻沿著她的耳一路滑過雪頸,最後攫住她的唇,一點一點的將她融化在懷中……

  “把葉宗良那傢伙給我殺了!”

  王麗芸尖厲的叫喊聲回蕩在偌大的內室裡,滿地花瓶碎片在在顯現她此時的憤怒。

  一旁沉默不語的男子衣袖一擺,示意房中婢女全數退下,才來到她身後,在另一隻價值不菲的玉瓷也要毀於她手前,自後頭親密的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道:“別發這麼大的火,氣壞身子我可是會心疼的。”

  男子的甜言蜜語奏了效,王麗芸緩緩放下手中玉瓷,旋過身來回抱他,嬌嗔抱怨,“你說我怎能不氣?那狗奴才膽敢背著我去找鬼醫,要是他真找著人怎麼辦?那小賤人的病要是真被治好,我們的心血豈不全白費?”

  男子低聲一笑,雙手在她背上游走,“你放心,周紫芯可不是生病,而是中了劇毒,但看來就像染風寒一般,不是尋常人能解的。”

  “但他是鬼醫呀!”鬼醫的名號可是如雷貫耳,精湛的醫術據說至今仍未有他救不活的人。“你難道不擔心?”

  “擔心是一定的,但那毒可是我撒下千兩黃金才得到,是毒閻羅親自調配、絕無僅有的‘風綠’。這世上還沒有人能從毒閻羅的毒物中逃過一劫,既然如此,我們何不賭一賭?看是那鬼醫的醫術了得,還是毒閻羅的毒物厲害?反正縣老爺已被咱們買通,就算周紫芯真被治好了,她又能拿我們如何?”

  雙手在她背上遊移似乎已滿足不了他的需求。

  王麗芸迷亂的搖著頭,下腹劇烈的收縮“啟、啟……我愛你……”

  “我也愛你。”說這話時,男人臉上沒有任何情感,只有說不出的陰沉。

  可惜王麗芸並未瞧見,還傻傻的為他這句話露出滿足的笑容。

  他攬著她,再次囑咐,“記住我說的話,別太衝動,就算那兩個小雜種真將鬼醫給帶回來,不論那鬼醫是什麼人,見著他,你都不能表現出任何情緒,只要扮好之前那楚楚可憐的二娘就行了。至於葉宗良那傢伙我會處理,你就甭操心了,知道嗎?”

  他話裡的意味深厚,但沉浸在他溫柔懷抱的王麗芸壓根沒細聽,就像以往一般乖順的輕點頭,毫無異議的聽從他所說的一言一句,完全沒有任何懷疑。

  看著眼前美輪美奐的樓宇,嚴喜樂小嘴微張,驚歎不已的直嚷,“小傑,你家好大好漂亮哦!”

  雕樑畫棟、瓊樓玉宇,斗拱刻著山形圖案,梁上短柱畫著精美花紋,這繁城第一首富周府的闊氣,果真令人驚豔。

  周牧傑緊攬著由一進廳內便不住發抖的妹妹,雙眼冷冷的看著這陌生的一切,“這不是我家,我爹沒這麼奢靡。”

  他離開前,周府根本不是現在這副用錢財堆砌而成的華麗,這裡……

  不是他的家。

  “啥?”嚴喜樂一愣,困惑的問:“我們走錯屋子了嗎?那方才進門你怎麼不說?走走走!趕快出去,省得主人出來了不好意思。”

  說完,她拉著一大兩小轉身就要往廳外走,偏偏這三人像是說好似的,動也不動,直挺挺的杵在原地。

  “你們怎麼不走?等著讓人看笑話嗎?”

  看著身旁瞎緊張的小女人,厲天行面無表情,心中卻暗自歎息。大手一撈,他將她撈回身旁,“站好,別亂跑。”

  “可是……”她嘟起嘴,縱使心有不甘也不敢再多說,誰叫她答應了這人要好好聽話,且不會離開他身邊半步?

  看她氣鼓了雙腮,厲天行打從進府便緊繃的情緒奇異地緩和下來,他低頭附在她耳邊,好心的解釋,“這兒便是周府,我們沒跑錯屋子,小傑的意思是這屋子變化太大,已經不是他待過的家,這麼說你懂嗎?”

  這番解釋讓嚴喜樂臉色微僵,尷尬的睨了眼臉色不佳的周牧傑。“那你怎麼不早說……”

  厲天行沒回答,因為他們等的人來了。

  一名身穿灰色長袍的男子由內廳走出,臉上掛著笑意。

  “想必這位就是鬼醫了?久仰大名,在下洪俊啟,是周府的管事。”他彎身恭迎,禮貌的介紹。

  眼前的陌生人讓周牧傑變得緊張,他連忙問:“我沒見過你,你是誰?良大哥呢?他才是周府的管事,不是你!”

  洪俊啟雙眸閃過一絲冷厲,一抬頭,令人不寒而慄的光芒已不復見,僅剩滿滿的喜色,“這位小少爺定是宗良所說的傑少爺,那你身後這位……”

  他探頭想將藏在周牧傑身後的小女孩給看個仔細,不料周媛媛竟嚇得拚命往後縮。

  淡淡一笑,他回過頭,“這位害羞的小姑娘應該就是小小姐了吧?”

  “是又怎樣?”周牧傑的警戒仍是不減,“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對他不友善的態度,洪俊啟不以為意,謙恭回答,“傑少爺你們慢了一步,葉總管家中臨時有事,一個時辰前才返回故鄉,葉總管不在府中的這段期間,大小事情皆由我代理,包括迎接少爺、小姐回府,以及接待府中的貴客……”他一頓,看向嚴喜樂。

  接收到他的目光,嚴喜樂這才回過神,咧開粲笑道:“我姓嚴,是厲天行的藥僮。”

  洪俊啟雙眸微微閃過一絲精光,不動聲色地再問:“鬼醫的藥僮,姓嚴……敢問嚴姑娘與怒風堡的展堡主有何關係?”

  他的人脈四通八達,即便人不在南方,也沒漏聽了這段時日最廣為流傳的小道消息。若他沒猜錯,這位姓嚴的姑娘正是怒風堡堡主展少鈞的義妹,也就是和鬼醫有著三年之約的藥僮—嚴喜樂。

  “展堡主?”一聽見怒風堡的名號,嚴喜樂笑得更加愉悅了,沒心眼的就要回答,“他是我的義—唔唔!”

  嘴巴驀地被厲天行以掌捂住,她不滿的仰首想要抗議,卻在瞥見他嚴肅的神情後靜了下來,乖乖讓他攬著。

  他眸光冷峻,定定的凝視新管事,良久才冷道:“你們二夫人呢?”

  聞言,洪俊啟滿臉歉意的回答,“真是對不住,咱們二夫人臨時有事出了府,傍晚過後才會回來,因此交代小的好生款待各位。兩位是否要先行到客房歇息?”

  “不,我要見你們大小姐。”

  “沒錯,我要去見姊姊。”周牧傑跟著附和,背後的周媛媛也探出半邊臉蛋,用力的點頭。

  “這……”洪俊啟為難的沉吟,好一會才答,“恐怕現下不方便,大小姐昨晚咳了一整夜,好不容易才睡下,現在若是吵醒她,怕會讓她更加不適。”

  “我會來這,就是為了醫治她,你不須擔憂這問題。”他語氣十分強硬,“勞煩洪總管帶路。”

  他冷傲的態度並未惹惱洪俊啟,只見他歎了口氣,狀似無奈的妥協。“既然厲大夫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拒絕。我先讓人帶兩位回房放置行囊,稍後再帶各位到大小姐養病的閣樓。”

  說完,他拍拍手,馬上來了兩名婢女。

  “帶貴客至澄苑稍作歇息,至於傑少爺和小小姐—”

  他話還沒說完,周牧傑便出聲打斷,“我們和厲大哥一同住在澄苑,不須費心為我們另做安排。”

  “但傑少爺,你可是周府的主子呀!”周府的主子一向住在主樓仰日閣,與他居住的晚風苑僅有一樓之隔,方便他……

  “既然我是主子,喜歡住哪便住哪裡,你這做下人的似乎沒有置喙的餘地。”十三歲的周牧傑愈來愈有厲天行的架式,說起話來嚴肅沉穩。說完,他便帶著所有人離開。

  見他甩頭就走,洪俊啟也沒再多說,僅是垂著頭,恭敬的退至一旁。

  待眾人離去後,他才緩緩抬起頭,斯文的臉孔上早已不見謙卑,取而代之的,是極為猙獰的表情。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8 00:33:17

 【第9章】

  “姊姊……”看著臥病在榻上的大姊,周牧傑立即紅了眼眶,輕聲叫喚。

  周紫芯沒有答話,雙眸緊閉,美麗的嬌顏白得嚇人,若不是胸脯起伏讓人知道她還有在呼吸,恐怕誰都會以為這不過是具漂亮精緻的瓷娃娃。

  “好美的人……”嚴喜樂驚豔道,目光怎麼也離不開榻上的嬌人。

  這周紫芯的美與她被稱為杭州第一美人的嫂嫂不相上下,美得扣人心魂,即便一臉病容,仍然美得讓身為女人的她都忍不住怦然心動。

  “姊姊、姊姊,你醒醒呀!媛媛回來了。”見最疼愛自己的大姊動也不動,周媛媛一把沖上前,抓著她的手臂拚命搖晃,打從進家門便籠罩在臉上的恐懼益發濃烈,眼底盈滿淚水。

  可她的叫喚並未喚醒周紫芯,她仍然一動也不動,手甚至無力地滑落,這樣不尋常的昏睡讓厲天行心頭一凜,不著痕跡的朝周牧傑使了個眼色。

  他一見,立刻上前拉住妹妹。“媛媛你別吵,姊姊睡著了,你這麼吵,會吵醒她的。”說完便拉著她的手往門外走去,“讓厲大哥為姊姊看病,咱們先到外頭等著好不好?”

  周媛媛雙眼含淚,卻不敢哭出聲,怕真吵醒了姊姊,只能依依不捨的和哥哥一同出房。

  兩兄妹離去之後,厲天行走至榻前,看著那張白皙到幾近透明的病容,沉聲對嚴喜樂吩咐,“你先出去。”

  “出去?”她擰起秀眉,不解的問:“為什麼?”

  他平時治病從未理會過她,當然更不曾趕過她,怎麼今日突然趕她出去?

  “少囉唆!叫你出去就出去。”利眸仍看著榻上人兒,他連她也沒多看一眼便嚴厲斥道。

  突來的怒喝讓嚴喜樂嚇著,再加上他看著周紫芯的眼神像是盈滿千頭萬緒,令她胸口一陣悶,心情頓時大受影響。

  她嘴一扁,不大高興的咕噥,“你這麼凶做啥?我又沒惹到你……”

  不滿的抱怨在一記狠瞪下沒了聲,她有些委屈的又看了眼美麗的周紫芯,才不甘願的轉身離開。

  “洪總管,也請你回避。”

  打從進房後便候在一旁的洪俊啟聽了,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厲大夫,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恐怕不大合乎禮教……”

  他並沒有忽略厲天行刻意支開所有人的舉動,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你放心。”他坐上榻,兩指輕壓周紫芯的脈絡,雙眸銳利如電的掃向他,薄唇譏諷一掀,“若你怕我壞了你們家小姐的名節,我會負責。現在,請你出去,別妨礙我診治。”

  被厲天行的話及那雙仿佛能看穿一切的褐瞳盯著,洪俊啟心頭一震,連忙垂首思忖。負責?不,絕不可以,若讓鬼醫對周紫芯負責,成為周府的後盾,那麼他努力至今的一切,豈不全毀了?

  腦筋轉得極快,忽地,他低聲笑了,歉然道:“厲大夫您說笑了,大夫醫治病人本是天經地義,哪有什麼負不負責之說?是小的不對,太過膚淺,我這就退下,大小姐就麻煩您了。”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也順勢將厲天行方才的話給推個一乾二淨。

  聽見他的話,厲天行唇角淡勾,在洪俊啟即將闔上房門之前,清冷的嗓音才徐然又揚,“我可不是在說笑,大夫治病都需收取診金,而我身為鬼醫,診金自然較他人昂貴許多。”他收回手,不疾不徐的接著說:“我想,你並不曉得我為你們大小姐醫治的診金為何,不打緊,我現在告訴你,我要的不多,僅有兩樣,那便是周紫芯這個人,還有……”

  眸色轉而冷冽,他露出飽含冷意的笑容,“整個周府。”

  洪俊啟腳步一頓,從容神情在聽見最後一句話後倏地一變。

  “可惡、可惡!一見漂亮的姑娘就性情大變,凶啥凶呀?好好講不成嗎?幹麼這麼大聲,我又不是聾子……”嚴喜樂忿忿不平的拔著地上的雜草發洩,嘴裡不停咒駡那見了美色就失魂的混蛋男人。

  想到厲天行凝望著周紫芯的眼神,她胸口就像是有顆大石壓著,沉甸甸的感覺讓她心頭難受,卻又不知如何舒緩,只能更加賣力的拔草。

  “嚴姑娘。”

  突如其來的叫喚嚇得嚴喜樂連忙扔下手上誤拔的紅花,心虛的回過頭,“誰、誰呀?”目光對上來人,她馬上架起防備,警戒的問:“洪總管,有事嗎?”

  厲天行警告過她離洪俊啟遠一點,最重要的是,絕不能與他單獨相處。

  偏偏這四周半個僕人都沒有,就連原先待在涼亭的小傑與媛媛也不知跑哪去,害得她只能儘量和他保持距離。

  “沒事,只是有些事想請教嚴姑娘。”他笑容和氣的說著。

  他有禮的態度讓人很難拒絕,更何況嚴喜樂壓根不懂厲天行為何要她離他遠一些,於是她勉強揚了揚唇,“你太客氣了,我沒什麼能讓你請教的。”

  洪俊啟沒理會她的推託,逕自問下去,“敢問厲大夫成親了沒?”

  “成親?”她錯愕的怔住,並不是訝異他為何有此一問,而是訝異這個……她從來沒想過的問題!

  厲天行成親了嗎?他從沒說過,但……他、他也從未說過他沒娶妻呀!

  心臟因為這個可能性驀地一揪,她臉色泛白,懸在唇邊的笑險些掛不住,“我……我不清楚,他從沒說過……”

  “這樣呀……”洪俊啟神情微變,但很快又恢復正常,淡笑道:“若是沒有那自然好,我們周府好歹也是繁城第一首富,大小姐又是繁城第一美人,不知多少皇親貴族搶著提親說媒,若是讓大小姐屈就二房是絕不可能的事,別說是咱們二夫人不允,對過世的老爺也不好交代呀。”

  他的話讓嚴喜樂聽得一頭霧水,攢起了眉。“你說這話是啥意思?一會兒問厲天行娶妻沒,一會兒又說什麼二房不二房的,你究竟想說什麼?”

  聽見她的問話,洪俊啟似乎比她還困惑,遲疑了一會才緩聲道:“怎麼……嚴姑娘不曉得厲大夫打算迎娶咱們大小姐這件事嗎?”

  他的話宛如五雷轟頂,轟得嚴喜樂整個人僵成石塊,腦袋一片空白,耳裡鳴聲不絕,再也聽不見他接下來說了些什麼。

  厲天行要娶妻?要娶小傑的姊姊?娶那個大美人周紫芯?

  “……嚴姑娘?嚴姑娘你有聽見我說話嗎?”洪俊啟一臉擔憂的喚著,心中卻是一陣狂喜。

  想著方才在大廳,厲天行對她特別的看顧以及她現在的反應,他唇角不免微微一揚,打從心底愉悅不少。

  看來他無意間挖到了一塊寶。

  就在兩人各懷心事,默然不語的時候,緊閉的房門終於開了,厲天行緩緩邁步而出。

  洪俊啟率先迎上前,憂心直問:“厲大夫,我家小姐醒來了嗎?她的病……”

  厲天行薄唇微揚,告訴他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她病得很重,就連我也沒把握能將她治好,但是……”

  一句但是讓心裡欣喜若狂的他連忙又問:“但是什麼?”

  “除了我之外,有個人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救她。”

  十足十這話就像一桶冰水,澆熄了洪俊啟滿腔欣喜,可即便是心慌意亂,他仍然露出安心的笑容。

  “太好了,小姐有救了……”他略垂的雙眸閃過一抹狠厲,快得沒讓任何人察覺。“敢問厲大夫,那位高人是……”

  不能讓那人進周府,他得早一步除去後患!

  厲天行不答,話鋒一轉,“你們夫人回府了嗎?”

  洪俊啟暗自咬牙。這人果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看來應當是給他看出了端倪,否則怎會如此防備?

  “夫人應當快回府了,厲大夫,您還沒說那人是……”他問得有些急切,就像是個關心自家主子的忠心僕人。

  薄唇微勾,厲天行仍是沒回答,逕自來到嚴喜樂面前,但在看見她白慘慘的臉色時,眼色倏地變得淩厲,朝洪俊啟射去。

  凜冽目光猛地襲來,那眼神似冰卻又燃著熊熊怒火,讓見過世面的他也不由得心頭一震,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楚天凜,”在他尚未由那像是會噬人的目光中回神時,厲天行忽而咧開一抹惡意的笑容。“那人便是毒閻羅,楚天凜。”

  “你、你說什麼”嚴喜樂驚愕不已的看著正執筆不知寫些什麼的男人,心臟因為他方才的話,益發劇痛。

  擱下筆墨,厲天行探手便要扣住那張慘白的小臉,“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她賭氣的別開頭,不讓他碰。“你說你要搬去和周紫芯同住?”

  “是。”他摺起信紙,招來信鴿,綁妥後便將信鴿從窗外往上拋去。

  “為什麼?”心陣陣的抽搐,一波波的疼痛讓她難受極了。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娶別人

  她低落的聲嗓,讓厲天行面無表情的俊顏緩緩勾起一抹笑,“你不高興?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杏眸閃著水光,嚴喜樂的語調開始變了,“你……你可惡!怎麼可以娶周紫芯怎麼可以和別人同床共枕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你又幹麼要親我……”

  淚水終於滑落,一顆接著一顆,就像斷了線的珍珠。

  “嗚嗚—你這個討厭鬼!怎麼可以隨便、隨便親人家……親完了又不算數,一見到漂亮的姑娘就見異思遷,你這個……這個大混蛋!嗚哇—”

  在她終於搞懂一個男人親吻一個女人代表何意時,他卻要娶別人……他怎麼可以這麼可惡

  “是誰跟你說我要娶周紫芯的?”

  他當然知道是誰同她說的,就算不知,他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她那痛苦的神情與一句句的指控。

  她哭成淚人兒的模樣引起了他的興致,攬過她的腰,將她抱在腿上,他輕聲又問:“就算我真要娶周紫芯又如何,你在哭什麼?”

  “嗚—我不知道啦……”她可憐兮兮的哭道,臉上寫著似懂非懂的情感。若是她知道自己在哭些什麼,就不會如此難過了。

  見狀,厲天行左胸漲滿無法言喻的欣喜,因為她那飽受折磨的模樣。

  她愈哭愈傷心,他的薄唇卻愈揚愈高,最後,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

  聽見他的笑聲,嚴喜樂一時間忘了哭泣,旋過頭來看他,一見那迷人的笑顏,揪在一塊的心頓時像是解開了似的,怦怦、怦怦的亂跳一通。

  她小臉飛紅,傻傻的問:“你、你笑什麼?”

  好可惡!他為什麼要笑得這般好看?好看到讓她的心又開始不聽使喚……

  厲天行沒回答,噙著笑輕輕在她嘟起的紅唇上烙下一吻,揉著她的發,嘶啞低喃,“傻丫頭……”

  “別叫我傻丫頭!”回過神,她又羞又惱的抵住他的胸,不讓他的欺近擾亂自己的思緒,“還有,以後也不准你再親我,否則—”

  厲天行濃眉一挑,沒讓她把話說完,大掌便扣住她的頸後,傾身又給她一記熾熱狂野的吻。

  他的舌尖撬開她馥軟的馨唇,霸道的纏上丁香小舌,狂野的卷弄、勾吮,吻得她渾身酥麻,再也說不出任何不動聽的話,只能癱軟在他懷中。

  “否則怎樣?”沉嗓因欲望的灼燒變得更加低沉,霸道的吻變得綿長,柔情似水的啄著她的睫、她的鼻、她的唇。

  她身上仿佛因為他而引燃了火焰。嚴喜樂雙目迷濛,整個人像被火燒般難受,然而最難受的,還是她的心。

  一思及他也會像現在這樣親吻周紫芯,她胸口一窒,雙手奮力一推,卻無法將他推動分毫,最後只能氣惱得掄起粉拳往他身上捶,杏眸又沾了淚。“你可惡、可惡!怎麼可以把人家的話當耳邊風?怎麼可以這樣欺侮人……嗚~”

  “別哭。”厲天行抹去她的淚,沙啞的說:“我沒要娶任何人。”

  就算有,那人也不會是別人,而是她這又笨又可愛的蠢丫頭!

  “嗚嗚~沒錯!你就要娶別人了,怎麼還可以親我?你簡直是欺人太、太……你方才說什麼”淚水驀地一止,她瞠大雙眸,不敢相信的盯著他瞧。

  厲天行暗自歎息,有些挫敗的重申,“我說,我沒要娶任何人。”

  “可……可、可是洪總管說你……”她將在花園裡洪俊啟同她說的話重複了一遍,就連當時她以為自己沒聽進去的細節也一一道出。

  “你分明就要了周紫芯當診金,剛才你還說要搬去她房裡和她一塊住,這等於是壞了她的名節,你豈能不娶?”

  “這麼說來,我不也非娶你不可?”該親、該抱的,他可沒對她少做過。

  俏臉一紅,她呐呐道:“別、別又扯開話題……你究竟是不是要娶周紫芯?”

  “我說了沒要娶任何人,”他啄了下她粉嫩的臉頰,耐著性子解釋,“我是要周紫芯,但可沒說是‘娶’。”

  這一說,嚴喜樂更加難過了,“你不娶她,那究竟想幹麼?要讓周紫芯同我一樣當藥僮?”他的身旁若多了如花似玉的周紫芯,那她算什麼?

  “我不需要藥僮,我這麼做自有打算。”他低聲又道:“周紫芯是被人給下了毒,你想週二夫人怎麼可能真會讓我替她醫治?若我不這麼說,要如何支開周府的人?再來,我是說我要搬到周紫芯居住的秋棠閣住下,並不是說要和她住在同一間房。”

  聽完他的話,嚴喜樂小臉倏地爆紅,這才曉得自己鬧了個大笑話,“所以……所以你並沒有要娶周紫芯?”

  他輕點她的粉唇,當作回答。

  “也沒有要和她住在一塊?”她小心翼翼地再次求證。

  “沒錯。”

  聽他這麼說,嚴喜樂那顆揪了整日的心才終於放鬆,破涕為笑,“你早說嘛!害人家誤會了。”

  見她像是要飛上天般的欣喜,厲天行戲謔的問:“你就這麼喜歡我?”

  “誰、誰……誰喜歡你了”聽他這話,她的臉一路紅到耳根去,整個人豔得就像朵盛放的桃花。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響,讓正要答話的厲天行雙眸一凜,笑意也倏地隱去,厲聲問:“是誰在門外?”

  門外的洪俊啟動作一僵,沒想到他有如此高的警覺性,頓了一會才揚聲回答,“打擾厲大夫歇息了,二夫人有請,勞煩厲大夫移步前廳。”

  “我稍後就到。”他冷聲說著,直到門外足音遠離,寒冰般的面容才又緩和下來,“你和我一塊去。”

  臉上熱度尚未消退的嚴喜樂一聽,馬上拒絕,“我這副模樣要怎麼去呀?還是不去了,你自個兒去吧。”她臉紅得像猴子屁股,能見人嗎?

  他濃眉一擰,“我說過你不能離開我身邊半步。”

  “之前還不知道是誰將我趕出門外,那距離可不只半步呢,你現在才想起這個約束會不會有些遲了?”她翻了個白眼,神色不馴。

  哼!她可還記恨著他對她凶呢。

  “你該知道我會這麼做是有原因的。”這丫頭竟敢頂嘴?看來他不好好的“教訓”她一下,她是不會學乖的。

  “我當然知道。”小手一伸,她緊急捂住又靠過來僅離自己一寸的俊臉,“別鬧了!你快去,我去找小傑他們,不會亂跑的,就這樣了,等會兒見。”

  說完,她迅速離開他的懷抱,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跑去。

  看著她翩然離去的倩影,厲天行若有所思,下一刻立刻由懷中拿出一顆幾近透明的藥丸,屈指往她肩頭一彈。

  在確定那藥丸一碰上她衣領便化成一道白煙,將她整個人包覆住後,他才站起身,往前廳走去。

  光是看見那背影,厲天行就能篤定,眼前的女人就是盤旋在他心底十數載的身影。

  “夫人。”他喚道,一向波瀾不興的語調變得更沉更冷。

  聽見叫喚,王麗芸旋過身,一見到站在眼前的男人,她臉上優雅的笑容頓時一僵,端在手上的瓷杯更是自手中滑落,匡啷一聲,碎了一地。

  “你、你……”她活像見鬼似的,雙眸瞪大,滿臉恐慌的瞪著他。

  厲天行譏誚掀唇,冷冷道:“好久不見,夫人—不,或許我該喚你一聲……二娘?”

  “你、你在說什麼?我……我聽不懂!”王麗芸顫抖著聲,情緒因為他一聲二娘變得更加緊繃,雙腿險些就要軟倒在地。

  怎麼可能他應該早死了,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

  “聽不懂?”他緩緩朝她走近,雙眸淩厲得像是能殺人。“無妨,我不介意提醒你。”

  他將十多年前的往事娓娓道出,說得像是他人悲慘的故事。

  眼前的女人,曾經是他最信任也最依賴的女人—王夢秋,他的二娘。

  他的娘親為了生他而難產過世,王夢秋是爹在他十歲那年迎娶進門的二房,成了他的繼母。

  厲家並非像周府這般大富大貴,但遭遇了同樣的處境,王夢秋進府不到一年,他爹便因急病而死,而他……

  王夢秋如願奪得厲家的財產後,沒忘了該斬草除根,她帶著他,走了好遠好遠的路,到了一處懸崖。

  一直到那時,他還傻傻的相信她,相信她會做到對爹臨終前說會好好照顧他的承諾,只是他沒想到……她會狠心的將他給推下斷崖。

  只是他命大,掉落萬丈深淵,竟奇跡似的大難不死。

  但沒死成未必是件好事。

  他無依無靠、渾身是傷,沒有人願意幫助他,沒有人願意給他一口飯吃,就在他以為自己要這麼死去時,他的師父出現了,領養了他、教育他,造就了今日的鬼醫,也讓他能再次見到這個以為再也不會相見的歹毒女人。

  十多年前,她奪了厲家的一切,包括他爹的命;十多年後,她仍幹著相同的勾當,她的那雙手……早已不知背負了幾條人命!

  “你……你認錯人了,我不是……我不叫王夢秋。”王麗芸粉嫩如雙十少女的臉蛋慘白一片,說出的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鬼醫厲天行……她一直以為是同名同姓,沒想到竟真是那大難不死的小雜種

  他嘴角一撇,眸光更冷,“我不管你叫什麼名字,也不管你究竟是誰,我今日會來這裡不為別的,只為醫治周紫芯,其他的事……我暫時不想計較。”

  遇見嚴喜樂,讓他明白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如此無情,他不是不想報仇,只是……他不想讓一直相信他是善良的小丫頭看見自己殘酷的一面。

  王麗芸努力擠出一抹笑容,佯裝無事道:“聽洪總管提起,你想娶小女?”

  “我沒說過要娶她,我要的是周紫芯這個人,包括她的命,誰也不准傷害她,否則……”他眸光泛寒,口吻極淡,“我會讓那人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他的語調輕得就像一陣風,卻讓人倍感恐懼,尤其得知他就是自己曾親手殺害的少年後,王麗芸恐懼更甚。

  她只能強持鎮靜,可是一想起洪俊啟稍早和她說過的計畫,“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只知道紫芯是老爺的愛女,怎能沒名沒份的跟著你?就算我這做二娘的允了,死去的老爺也不會肯的。”

  厲天行冷哼。她的裝模作樣看在他眼裡,只是更加可笑。

  “不管你們答不答應,人我是要定了,記住我的話,我的人,誰也動不得。”他一語雙關,說完就要拂袍離去。

  早在進廳之前,他就察覺王麗芸雙眼飄忽不定,像是在尋找什麼人,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洪俊啟,那男人就算表現得再無害,也隱藏不了他眸裡強烈的野心。

  現在那人不在廳內,讓他怎麼也無法安心。

  “等等!”見他要離去,王麗芸連忙喚住他。他現在還不能走,她得再拖延些時間,讓啟有更充裕的時間擄走那三人……

  厲天行止住腳步,旋身看她,臉上浮現不悅之色。

  “你說小女的病你沒把握治好?那麼若是毒閻羅不肯醫治紫芯,她不就……”她佯裝一臉憂心。

  “你放心。”他冷冷的笑了,未達眼底的笑意讓她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現在他人應該早已到了繁城,你很快就能見到活蹦亂跳的周紫芯。”

  說完,他不再停留,快步往澄苑走去,扔下一臉慘白的王麗芸。

作者: 大頭寶珠    時間: 2020-2-18 00:33:37

  【第10章】

  看見滿室狼藉、空無一人的房間,厲天行的心立即重重一沉,濃眉倏擰,厲聲就喝,“把人交出來!”

  現在澄苑之內再無他人,而怕他阻了洪俊啟“好事”而跟來的王麗芸被他這一吼,嚇得連連倒退幾步。

  “什、什麼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啊—”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掐住了咽喉。“咳咳—你……放手……”

  他加重手上勁道,狠戾神情可比陰曹地府來的鬼魅,“你本來可以不用死的,但你千不該萬不該動到我的人,我再問你一次,人呢?”

  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讓他的雙眸浮上殺氣,下手更是毫不留情,很快的,王麗芸的臉色已轉為青紫。

  “我……”她張口想說話,但那像是能折斷她脖子的力道讓她無法言語,只能拚命拍打厲天行的手臂。

  大手一甩,他像扔沙包般將她重重甩到地上,“說!”

  “咳、咳咳—”一得到自由,王麗芸便喘息不止,蜷著身子驚恐的往裡邊縮去,“我說、我說……你別過來!”她手指顫抖,指向身後,“他們被帶到……帶到後院去了……”

  利眸一眯,他危險的看著她,“看來,你似乎是不想活了。”

  王麗芸嚇得臉色一白,再也顧不得二夫人的威儀,揚聲大喊,“來人呀!來人呀!快來救我—”

  “別叫了,不會有人來救你的,”這澄苑的下人早讓他給支開,現下這裡除了他和她之外,會在的就只有……他緩緩朝她走近,目光卻直直看著她身後的青花瓷,“就算有人來,也救不了你,你身上中了奇毒‘噬骨散’,不只你,只要是進入澄苑的人,全都活不過今夜。”

  為了防止她動手腳,他早在澄苑四周灑下無色無味的“滄雲”。

  滄雲本身並不具毒性,但就在他離開澄苑去會見她之前,他又灑了“青蔓”。

  青蔓是誘發噬骨散的毒引,同時聞到兩種不帶毒性的氣體,便成了能在半日內將人化血噬骨的噬骨散。

  王麗芸聞言臉色遽變,才想討饒,身後的青花瓷卻喀的一聲轉動起來,掛著壯麗山水字畫的牆面緩緩旋動,牆後密室出現的人,赫然就是厲天行急著尋找的嚴喜樂以及洪俊啟。

  見到懸在心上的人兒安然無恙的站在眼前,他緊繃的情緒才稍微緩下。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洪俊啟面無血色,胸口梗住的一股寒氣像是已幫厲天行回了答案。

  “是不是真的你可以等著瞧,就怕你沒命等到那時候。”他的目光自始自終沒離開嚴喜樂,她口中被人塞了布,眼底漾滿恐懼的看著他。他濃眉一擰,沉聲說:“把人放了。”

  “解藥拿來!否則我這就殺了她!”洪俊啟發狠的將匕首更往身前人雪白的膚裡按,那薄嫩的肌膚馬上滲出血珠子,只見嚴喜樂吃痛的縮了下身子,臉上佈滿痛楚。

  見狀,厲天行卻是眉頭一挑,變得從容許多。“要解藥可以,僅此一顆。”他由懷中拿出一顆藥丸,放在身旁的桌上,掃了眼王麗芸和洪俊啟,“想要得救,就自己過來拿。”

  一聽有解藥,在地上不斷發抖的王麗芸連忙爬起身,“給我!給我解藥,我不想死……”她一個箭步沖上前,奪瞭解藥就要吞下。

  “麗芸!”

  洪俊啟大喊,止住她的動作,她緩緩回頭看他,緊掐住手上的解藥藏在身後,顫聲道:“不……啟、啟對不起,我不想死……我還不想死……”

  他伸出掌,誘哄的說:“把解藥給我,誰知道這藥是不是真的?我不能讓你冒險,快!把藥給我。”

  她卻搖頭,一逕的道歉,“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你這賤人!快把藥給我!”一見軟的不成,洪俊啟倏地變臉,挪開架在嚴喜樂頸上的匕首,指向王麗芸,發狂似的大喊。

  看著兩人為了顆解藥自私的爭奪,厲天行僅是冷冷的勾唇一笑,無動於衷。

  “賤人!你不是說你愛我嗎?既然如此,就把藥給我!”斯文的臉孔猙獰扭曲如同惡鬼,拖著嚴喜樂著急的往王麗芸逼近。

  “你不也說愛我?”她痛苦的看著眼中根本沒有她的男人,突然瞭解到這些年他所說的愛,不過是騙局,“原來……原來你只是想利用我,利用我的美貌幫你騙錢、害人,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愛我!你只是在利用我,否則怎會忍心看我死”

  胸口寒氣翻騰,洪俊啟用力一咳,頓時咳出一攤黑血。見狀,他臉色慘白,急聲又喊,“不,我是真心愛你的,如果你死了,我保證會為你報仇,快點!把藥給我,你也不忍心看我中毒身亡吧?”

  他自私的說辭讓王麗芸心一寒,不再多說,手一揚便吞了那唯一的解藥。

  “不—”洪俊啟氣得渾身顫抖,恐懼吞噬了他的理智,舉起刀便往她胸前刺去,“你這賤人!”他一刀一刀的刺進她胸口,鮮血如湧泉般噴起。

  “啊—”她淒厲慘叫,伸出手向厲天行求救,“救我……救我……我不想死呀……”

  “你不想死?”他神色漠然,冷眼看著這一幕,不動半分,“那你可有想過我爹想不想死?被你害死的人想不想死?”

  他冰冷的話一字一句敲進王麗芸心裡,在這一刻,她突然想起在厲家的那段日子,她曾經是愛過厲老爺的,也曾真心疼愛這差點被她害死的男人……要不是……要不是她遇見洪俊啟並愛上了他,她……就不會落到如此下場……

  可惜,一切都遲了。

  在闔上眼的那一刻,她氣若遊絲的對著他道:“對不起……對不起行兒……”

  聽見她真心的道歉及那聲呼喚,厲天行緩緩閉起雙眸,臉上閃過複雜的神色。

  “該死!厲天行,把解藥給我!我不信你只有一顆解藥!你不給我就殺了這個女人!”洪俊啟雙眼迷亂,體內又熱又寒,逼得他將匕首抵在嚴喜樂胸口,狂喊出聲。

  “沒有解藥,我說過那是唯一的一顆。”他毫不留情的斷了他最後的希望。

  “你—”洪俊啟憤怒一瞪,爾後又仰天大笑,“好!很好!鬼醫厲天行果真如傳言的無情,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能見死不救,既然我洪俊啟註定命喪於此,在臨死之前我也要拖個墊背的—”

  話還未說完,鋒利的刀刃突地沒入胸骨,發出令人發寒的聲響,他張大雙眼,不敢置信的瞪著身前手拿匕首的女人,身子向後倒去,一直到斷氣,他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死的。

  扔開沾滿鮮血的匕首,嚴喜樂擰起眉瞪向老神在在的厲天行,“你這傢伙未免也太冷血了吧?我就要讓人給刺死了,你還無動於衷?”

  厲天行卻看都不看她一眼,逕自越過她奔進密室,不意外的在裡面找到昏迷的周牧傑與周媛媛,還有……另一個嚴喜樂。

  他動作俐落的為三人把脈,在確定三人只是暫時昏睡後,才站起身看向慢吞吞晃進來的“嚴喜樂”,“什麼時候來的?”

  “她”嘻皮笑臉,也不回答,只是好奇的問:“你怎知我不是嚴喜樂?我這張臉皮可是堪稱天下無雙的易容師‘易幻’陰末衡而制,不僅是神韻仿得十成十,就連膚上的細孔都無不精准,你究竟是打哪兒瞧出來的?”

  嘖!本想看看這個冰山般冷情的人心慌失常的模樣,沒料到還是被他給瞧了出來,真掃興!

  厲天行冷冷瞥了他一眼,淡道:“你沒有哭。”

  說罷,他抱起昏迷不醒的心上人,將另外兩個小的扔給對方,率先走出密室,往秋棠閣走去。

  “她”笑了笑,不費吹灰之力的扛起兩人,緊跟在他後頭,“簡單來說,我未來的弟媳是個愛哭鬼,遇上這種事居然沒嚇得大哭出聲,才讓你看出破綻是不?”

  “廢話少說,還不拔下那張臉皮”進了房內,他將嚴喜樂放在榻上,忍無可忍的轉身向對方。

  “她”聳聳肩,手一揚,摘下面具,露出底下那張略帶邪氣的俊美臉孔,就連輕柔的女聲也變回原本的渾厚聲嗓。“本想再多戴一會的,畢竟這張面皮價值不菲呀,才戴一個時辰著實有些浪費!不過,我那弟媳似乎也該醒了,我這就先去收拾殘局。”

  說著身形一晃,男子便有如鬼魅般閃出房間。

  他前腳一走,嚴喜樂便幽幽轉醒,一睜眼就看見厲天行,她皺起了秀眉困惑的問:“你怎麼在這?我……我怎麼會躺在床上?”

  她記得她正要去找小傑他們,怎麼……找著找著卻找到床上來了?

  “你不記得了?”厲天行不禁訝然。

  她搔搔頭,“我記得……我正要去找小傑和媛媛,結果才轉出回廊……就、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懊惱的扁嘴,那段憑空消失的記憶怎麼也想不起來。

  在她急欲想起的同時,厲天行突然聞到她身上一股極淡的氣味,那股熟悉的味道讓他恍然大悟。

  是“迷離”的氣味!迷離是種能讓人忘掉不愉快記憶的迷藥,想來是方才離去的男人在她身上灑下的。

  他將她攬到懷中,“你真不記得了?你這迷糊蛋又不小心跌了一跤,不僅把頭給跌腫,還把腳也扭了,要不是婢女恰好經過,你這蠢丫頭恐怕到這會還倒在花園裡昏睡。”

  “真的”她驚呼,發現自己的後腦當真腫了個大包,動一動腳踝,更是痛得臉都皺了。“噢!真的好痛……”

  厲天行為她揉著腫包,煞有介事的繼續訓斥,“以後走路留心點,老是跌出一身傷,就算我提煉再多藥膏,也來不及讓你抹。”

  聽見他取笑自己,嚴喜樂小臉微紅,困窘的轉移話題,“你去見過周夫人了?她找你有什麼事?”

  提到王麗芸,厲天行臉上笑容倏地一僵,隨即斂下雙眸不說話。

  “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她死了。”

  門外突然傳來的男嗓讓嚴喜樂一驚,趕忙轉過頭看向來人,“你是誰?”

  “在下楚天凜。”楚天凜揚起笑,桃花眼邪氣的朝厲天行一勾,“是天行的師兄。”

  “師兄?”回頭看向抱著她的男人,訝異的問:“怎麼你還有個師兄呀?”看來她對他的瞭解真是少得可憐,不僅不曉得他娶妻與否,就連他有師兄都不知。

  緊鎖濃眉,厲天行不悅的糾正,“他不是我師兄,是朋友。”這該死的楚天凜,動不動就想占他便宜!

  他向師父邱七學醫,楚天凜則和名震天下的“毒蠍女”郝燕,也是他的師母學毒,兩人所學不同,拜的師父也不同,何來師兄弟之稱?

  “哦。”既然厲天行說不是那就不是,況且她比較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你方才說周夫人死了?怎麼會?她不是才要厲天行到前廳找她嗎?怎麼還不到半天就死了?”

  “她是被人給……”一記淩厲視線掃來,楚天凜頓了會,馬上識相改口,“她掉進河裡淹死了。”

  “淹死了?”她驚訝低呼,忙問:“什麼時候?”

  “你昏倒的時候。”他答得可順了。

  “怎麼會……那洪總管呢?知會他了嗎?”出了這麼大的事,周府的人應當早就亂翻了吧。

  “也死了。”

  嚴喜樂難以置信,瞪大杏眸再問:“怎麼死的?”

  “也是淹死的。”楚天凜展笑,說謊說上了癮。

  她錯愕得連嘴都闔不上,“這麼巧?兩個人都是淹死的?你在說笑嗎?”

  這事來得太突然,再加上眼前自稱是厲天行師兄的男子在談論兩條人命時竟還笑得出來,讓她不得不起疑。

  楚天凜笑眯了雙眸。“你若不信可以問問天行,他的話你總信了吧?”

  那抹粲笑仿佛能勾魂攝魄,讓嚴喜樂不由得看呆了。她一直以為展大哥和厲天行已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子,沒想到這楚天凜更是俊美得讓人無法將視線挪開。

  “周夫人失足落水,洪總管下水救人,結果雙雙斃命。”見她看別的男人看到癡傻,厲天行擰起濃眉,粗魯的扳過她的下顎,沉聲又道:“看著我,誰准你這麼看著別的男人”

  臉一紅,她睇了眼偷笑的楚天凜,無辜回話,“但你也沒說不準呀……”

  “那我現在說了,收回你的視線,否則……”他傾身逼近,嘴唇在離她一寸之際被她給擋了下來。

  “知、知道了,不看就不看,你別亂來!”

  討厭!這兒還有別人,他怎能說親就親?都不懂得害臊!

  突地,一陣咳嗽聲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說真的,我是不介意你們在我面前親熱,但那周小姐若再不服下解藥,恐怕就是人稱能和閻王搶人的‘鬼醫’也救不回嘍—”

  聽楚天凜這麼一說,嚴喜樂嫣紅的小臉倏地一白,大喊出聲,“對啊!我差點忘了,快快快!咱們救人去!”

  說完,她一手抓一個,急驚風的往秋棠閣奔去。

  十日之後—

  “小女已是厲大爺的人,理當跟著大爺離去。”周紫芯立在房內,清麗的臉龐瞧不出任何情緒,一雙水眸直瞅著厲天行。

  濃眉微擰,他語氣不佳的說:“我說過那不過是權宜之計。”

  “不論是不是權宜之計,厲大爺都幫了周府一個大忙,況且,您既開口要了紫芯,紫芯便是您的人,咱們周家講求誠信,且我已遣散府中所有的僕役,並將所有產業交由葉總管代理,現在的我,除了跟隨厲大爺外,沒有其他去處了。”她美眸一黯,垂下螓首。

  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活著,不但活著,就連殺父之仇都報了,這一切全是眼前男人的功勞,大恩大德無法言謝,她只能為奴為僕,終身侍奉恩人。

  “我說了不需要。”這女人固執的程度非常人能比,不論他如何拒絕,她就是不死心。

  “厲大爺,我—”

  “厲天行,該出發了—”一看見房裡的嬌人兒,蹦跳著沖進房的嚴喜樂笑容倏地一僵,呐呐喚道:“周姑娘……”

  周紫芯朝她微頷首,爾後又轉回目光,定定的看著厲天行,“厲大爺,您既能帶小傑和媛媛回蟠龍山,為何不能帶我?我保證不會給您添麻煩,請您帶我一塊去行嗎?”

  他收了周牧傑為徒弟,也因此,周牧傑得跟隨他返回蟠龍山,周媛媛則是怎麼也不願離開哥哥,不得已,他只好讓她同行,但周紫芯……

  他一把攬過嚴喜樂,俊臉冷凝。“周姑娘,你說因為我救了你,所以你便是我的人是不?”

  說這話時,他明顯感覺到懷中女人僵了下,他薄唇不禁微揚。

  見周紫芯點頭,他緩聲又說:“既然如此,那你該跟的不是我。”

  此話一出,兩個女人同時一愣,不解的看著他。

  “救你的人是楚天凜,拯救周府的也是他,你真正該報答的物件,是他。”他沒說得很明白,因為嚴喜樂也在場,他不想讓她知道太多。

  當時他的確有辦法救周紫芯,但風綠的解藥需要蟠龍山上的奇鳳花當藥引,若少了那味藥,她身上的毒便無法除去,也就是說,沒有楚天凜由蟠龍山帶來的奇鳳花,她便不能活命,至於王麗芸及洪俊啟……

  他從沒想過要他們的命,若不是他們將主意打到嚴喜樂身上,他也不會讓他們落到如此下場,所以他不是為了周府,周紫芯根本不須報恩。

  周紫芯一震,怎麼也沒想到救她的人竟會是那個俊美邪氣的男人。

  “據我所知,楚天凜在半個時辰前便離開周府往南方而行,若你真想報恩,就不該在此浪費時間。”

  聽他一說,周紫芯連忙向他們道別,轉身匆匆離去。

  一直到她遠離了視線,嚴喜樂才悶悶的看著他問:“你不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將那樣的大美女往外推呀!”她伸出手指戳他結實的胸膛,語氣冷酸。“如果你後悔了,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濃眉微挑,他作勢要站起,“既然如此……”

  見他動作,她慌得連忙抓住他,“你要去哪?”

  “喝水。”他嗓音含笑,指著桌上的茶水,戲謔反問:“怎麼了?”

  “沒、沒事……”嚴喜樂尷尬的收回手,一雙眼卻仍緊盯著他,就怕他當真追了出去。

  那緊張兮兮的模樣讓厲天行輕歎口氣,將她抱至腿上,“別擔心,我不會去追的,若我真想她留下,方才就不必將她趕走,懂嗎?”

  “……我有件事要問你。”她沒回答,突然一提。

  “什麼事?”

  “你……”局促的扭著手,她掙扎半晌才小聲問:“你……娶妻了嗎?”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好一段日子,要是再不問,肯定會悶死。

  厲天行先是微訝,看著那像是要垂到地面才甘心的小臉,突然頓悟,淡笑道:“沒有。”

  “真的”她又驚又喜的抬頭,喜悅立時漲滿心房。

  “當然。”他拉著她起身往大門走去,“不過就快有了。”

  “什、什麼”愉快的心情維持不到一刻,馬上又跌入穀底。揪著心,她雙眸泛紅,啞著嗓問:“我能、我能問是誰嗎……”

  他低笑,眸光泛柔的睨著她,“除了你還會有誰?”

  這丫頭當真遲鈍得可以,他若再不明說,恐怕她到死都看不清他對她的情感。

  嚴喜樂倏地止住呼吸,瞪大雙眸,一臉傻樣的指著自己,“我你、你是說,你要娶我”

  她是不是在作夢?

  “樂姊姊、厲大哥,咱們該起程了—”

  遠處,就見周牧傑站在馬車旁,周媛媛則揚著大大的笑靨,開心的朝他們揮著手。

  見狀,厲天行加快腳步往前走去,“時候不早,再不走就晚了。”

  見他不回答,嚴喜樂連忙又問:“你先別急著走呀!方才你說什麼?能不能再說一次?”她一定得再聽一次才能證明自己沒在作夢。

  “我方才說—”如她所願止住腳步,厲天行回過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她道:“我愛你。”

  話語一落,他傾身吻住她。這一吻訴說出他對她無限的愛戀與憐惜,也訴說著她對他的依戀與著迷,他們緊緊擁抱彼此,像是誰都無法將他們分開。

  “哥哥,厲大哥和樂姊姊在幹麼呀?”周媛媛瞧得目不轉睛。

  “別看!小孩子不能看!”周牧傑紅著臉,連忙捂住妹妹的眼睛,自己卻忍不住瞟去,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