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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葉雙 -【後娘(妾妾私語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0-3-17 07:55:19     標題: 葉雙 -【後娘(妾妾私語之二)】《全文完》

妾妾私語之二《後娘》作者:葉雙

望著她的眼眸裡,只有一派的陌生淡然。
她簡直不敢相信,再怎麼說她也曾是他未過門的妻,
當年他退婚之後立刻迎娶他人,使她淪為全城笑柄,
如今為了他,她甘願以千金之姿墮入青樓、賣身為妾,
他卻完全忘了她的樣子、甚至忘了她的名,
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還真懂得傷她的心,更能毫不憐香惜玉的傷她的身,
所以說後娘不好當,小妾更難為,
即使夫君想方設法的打擊她、希望她有多遠滾多遠,
她仍一再的給他機會,順便挑戰自己忍耐的極限──
想知道要心痛到何種程度,才能決定忘了他……
不過這男人是怎麼一回事,對他太好他拿喬,
當她決定放棄了才知道要珍惜?!
不然他為何突然轉了性,還霸氣的宣告不准她走?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0-3-17 07:55:43

  第一章

  滾滾黃沙,漫天塵煙。

  「小姐,這兒風大,咱們先回去吧!」

  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瞧上珠落一眼,皇甫冰心只是靜靜的望著遠方,向來冷然的眸中竟然閃現著一抹深沉的期待。

  「小姐……」見主子沒有任何回應,又見那夕陽已然緩緩西斜,想起回去後,大少爺那種不悅的臉色,珠落只好再次壯起膽子,規勸道:「龍門押鑣的隊伍興許延遲了,所以咱們……」

  緩緩的抬頭,將視線從遠方抽離,那張絕艷的臉上即使波瀾不興,但冰心望著珠落的眸中卻隱隱帶著不耐。

  她不想回去,只想遠遠地瞧上一眼。

  見狀,珠落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開口了。

  即使三年過去了,可是她知道小姐從來沒有忘卻過她生命中原本應該存在,且唯一存在的男人。

  心驀地為小姐的癡泛著疼。

  世人都道她家小姐美則美矣,卻太過冷凝,冷得讓人不知道該如何親近,冷得讓人望而卻步,可是她知道那種冷只是一種保護色。

  小姐對親人並不冷,對自己在乎的人更是一點兒都不吝惜付出關心。

  有些話,本來就不是身為丫鬟的她該說的,可是卻又不能不說。

  「小姐,既然這般在乎,為什麼不想法子親近呢?」

  聞言,冰心的臉上驀地泛起了一絲冷笑,彷彿是在嘲笑著珠落的天真,卻又像嘲笑自己的放不開。

  「既然人家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呢?」

  有時就算珠落說破了嘴,她也未必回上一句,這時她竟開口了。

  「可妳明明在乎,不是嗎?」

  一針見血,頓時讓冰心呼吸一窒,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小姐,如果真的在乎,妳就該去爭取……」

  珠落的話,卻不巧地被一陣漫天襲來的黃沙所掩蓋。

  此時此刻,再多的言語小姐只怕也是聽不入耳吧!

  認命的閉上了嘴,陪著自家小姐望著那遙遠的一端,聽著逐漸清晰的馬蹄聲,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她們在這兒目送過多少龍門鑣局的押鑣隊伍。

  雖然龍門鑣局的鑣隊整齊劃一,也挺雄糾糾、氣昂昂的,可是再好看的東西看久了也會膩,唯一不膩的大概就只剩下她家小姐了吧!

  那目光是那麼的迷戀,即使只是遠遠的瞧著,卻可以讓人感受到那向來冰冷的面容下是多麼的熱切。

  她想,若是可以的話,她家小姐應該會不顧山路險阻,策馬飛奔,只為了更加貼近「他」一點兒。

  那只是一種想法,也應該只是一種想法,可是這種想法才剛從她腦海中閃過,她家小姐彷彿感應到了她的想法似的,竟策馬狂奔了起來。

  「小姐……小姐……」

  在後頭努力地追趕著,珠落的心中驀地浮現一抹不好的預感。

  她家小姐該不會……

  不會吧!她一向是一個那麼驕傲的人。

  通常愈是信誓旦旦不會的事兒,愈是容易成真。

  可是身為一個下人,就算明知道到時回府會受到責難,珠落還是得硬著頭皮,任由小姐為所欲為。

  「小姐,這兒的東西妳吃不慣,咱們……」一記冷眼射來,她馬上噤聲。

  顧不得四周對自己容貌的驚嘆聲,冰心面無表情,步履款款地走了進去。

  「呃……」店小二見狀,知是貴客蒞臨,趕忙涎著笑臉上前想要招呼,誰知才開口,對方一個眼神,他那宛若蓮花的燦舌就打了結。

  那臉龐、那眼神……真冷,他做店小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只消一瞧就知道,眼前的這位是一株高不可攀的嬌貴名花。

  連話也不敢與她多講,連忙轉向侍女裝扮的珠落,問:「兩位客倌要啥呢?」

  「小二,給我們一張清靜點的桌子,我家小姐累了,想要靜靜的吃點東西。」

  「沒問題,兩位跟我來。」

  兩人隨著店小二步至角落的桌子,才落坐,門外響起一陣馬蹄聲。

  「小姐……」珠落出聲提醒。看來龍九還是沒有改變習慣,她家小姐等的人終究還是來了。

  「噤聲!」紅灩灩的菱唇沒有高低起伏地吐出了這兩個字,冰心的一雙眸子幾乎沒有一時半刻離開過門邊。

  終於,一雙結實的長腿跨入,她幾乎是屏著氣息地將目光悄然上移,終於,她又再見到了他。

  她以為再見他,她會忍不住衝上前去責難他,問清楚他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是她沒有。她只是定定地瞧著,一雙水眸兒,連眨都不願眨上一下。

  即使風塵僕僕,他依然挺拔得像是一座難以撼動的山一般。

  那壯碩結實的身軀,和那幾乎滿溢的自信威嚴,讓冰心幾乎看得癡了、傻了。

  幾年來,她第一次鼓起勇氣衝動地策馬狂奔到這兒,只為了見他一面。

  她以為只要一面就夠了,可是……不夠!

  她的心在吶喊著想要更多一些,但是她的腳卻像生了根似的,一動也不能動。

  他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凝望,將眼光移往她的方向。

  四眸相交,冰心原本狂跳的心房倏地冷凝。

  那一眼,承載的是濃得讓人不能錯認的陌生。

  冰心試著扯出一記笑容,但卻力不從心,只能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然後……他移開了視線!

  在這一刻,那一眼對他來說是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

  心倏地抽痛著,望著他那總是毫不猶豫轉過身的背影,她想移開眼神,可是卻怎麼也做不到。

  為什麼?

  究竟是為了什麼她的目光只能看著他?

  就因為那個被他嗤之以鼻的「娃娃親」嗎?

  冰心緩緩地搖了搖頭,她知道不是的。

  她沒有理由,卻又那麼的肯定。

  不能忘了嗎?

  應該可以吧!

  或許她只是因為得不到,不甘心。

  那麼是不是只要得到了,就可以忘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她或許該想個法子,畢竟這樣的牽掛並不是她所希冀的。

  她想忘,真的想!

  霍地站起,冰心堅定地收回視線,對著珠落冷聲說:「走吧!」

  也沒瞧珠落有沒有跟上,她快步地走著,與初時的熱切不同,現在的她只想趕快離開。

  悶著頭急著離開的她,甚至沒有注意到龍九不知何時竟然步至了她的身前,她冷不防地撞上他,活像是撞上了一堵牆似的。

  雖然不至於天旋地轉,但卻也讓她忍不住地悶哼了一聲。

  「妳還好吧?」被撞的人沒事,龍九低頭審視著眼前這個走路不看路的姑娘,態度不熱不冷地詢問道。

  聽到他的聲音,冰心忘卻了疼痛,訝然地抬頭,那乍然間近在咫尺的臉龐,頓時讓她心如擂鼓。

  怔怔地望著他,四周的一切嘈雜似乎都在這一瞬間靜止了。

  她知道她失態了,可是卻又無法自己。

  「姑娘……姑娘……」得不到回應,龍九有些不耐地輕攏著眉頭,迭聲喚了幾句。莫非被撞傻了?!

  女人就是這樣,柔弱得像是風吹就倒的花兒,只不過輕輕撞上那麼一下,她卻已經痛到要飆淚了嗎?

  只見那雙清靈的眸子隱然泛起一層水霧,他沒好氣地撇了撇唇,正待開口,她卻只是輕輕的說了一聲,「我沒事!」然後走人!

  望著她那匆促離去的身影,龍九倒也沒想這麼多,只當是姑娘家的矜持。

  但一直跟在他身後的西門覆雨卻忍不住地泛起了疑惑——

  那個姑娘怎麼好生眼熟啊?

  「去哪兒啦?」

  不悅、焦急全寫在皇甫紹雲的臉上,這些情緒在冰心邁進門檻的那一刻立時轉化成怒氣。

  「大哥。」知道自個兒眼眶還泛紅,她兀自低著頭喊了一聲。

  「不是早就交代妳了嗎?大哥今兒個會招待幾個朋友來作客,要妳留在府中的嗎?」

  「大哥的朋友自有大哥和嫂子招呼,小妹只是出去透透氣。」語氣依然冷淡,她在踏進小院的那一刻,早已抑下了方才心頭的慌亂。

  「妳……」被妹妹這麼冷冷地一應,皇甫紹雲頓時語塞。

  她說的也沒錯,他的朋友自有他招呼,可問題是他會這麼自找麻煩地宴客,還不都為了她這個寶貝妹妹嗎?

  瞧瞧她,已經十六了,卻還沒有成親,許多媒婆幾乎要踏破了他們皇甫家的門檻了,但對那些富豪貴冑之後,她不點頭就是不點頭。

  他只好出此下策,把自個兒的朋友都請到了家裡,就希望她能在不經意間看中一個,好讓他不負爹娘臨終前的託付。

  可偏偏她對這事卻無動於衷。

  「大哥,你別再為我費心了。」玲瓏剔透的心思,怎會不知道自家的兄長在想些什麼,可那不過是白費工夫啊!

  「不費心,難道真的讓妳在皇甫家賴上一輩子嗎?」

  不是他養不起,只是他擔心若是有朝一日自個兒先去了,那麼這打小被捧在手掌心的妹妹會無依無靠、會受苦啊!

  「時候到了,冰心就去長伴青燈古佛啊!」難得的,冰心在說話時帶著一抹嬌俏且符合她這個年紀的笑容。

  那笑容極美,只可惜那菱唇兒吐出來的話卻讓人吐血。

  這麼一個美艷的絕色卻因為一個王八蛋,讓她傷透了心,可惡!

  「我不管,我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妳風風光光的嫁出去。」氣急敗壞的皇甫紹雲突然孩子氣了起來。

  沒好氣地睨了自家兄長一眼。要是換成別人,她絕對頭也不回地掉頭就走,可偏偏他是她的親大哥,能不理嗎?

  「大哥,我的事我自有主張,你別再為我煩惱了。」

  向來疼她宛若心頭肉的皇甫紹雲突然沉下臉,「妳可別告訴我,妳心裡還在想著那個王八。」

  聞言,原本還能勉強在臉上堆起笑意的冰心,也跟著板起了臉,語氣嚴肅地說道:「大哥,人家有名有姓,你……」

  「他不顧兩家情誼,硬是解除了和妳的婚約,不是王八是什麼?」

  說起這個,皇甫紹雲就滿肚子的火,尤其又見冰心護著他,心中當然更加的老大不爽。

  「他只是忠於自己。」

  這是唯一能為他想到的理由,就連冰心自己都覺得有些心酸。

  「傻丫頭,妳……」他簡直就不敢相信,向來冷靜聰明的妹妹竟然會笨到這種程度,被拋棄了竟然還替那個負心之人說話。

  該不是……

  「雖然我在爹娘臨終之前答應過,妳的婚事必須由妳自己作主,但妳可別妄想我會答應讓妳去做他的妾。」

  「大哥多慮了。」她淡淡的說。

  以龍九對他心愛之人的重視程度,只怕她要去當小的,人家還不願意呢!

  腦中不經意地又浮現出龍九那對她完全陌生的眼神,心中酸澀又起,冰心霍地起身,「我累了,想去歇息了。」

  話說完,也不管她大哥吹鬍子瞪眼的,腳跟兒一旋,便踩著沉沉的步伐離去。

  「妳……」

  看著她那落寞的身影,皇甫紹雲在心中第一百零八次咒罵著龍九的無情無義。

  當初說得好聽,兩人婚約本是父母許下,既無感情,就算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既然如此,不如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他倒好,婚約一退,就忙不迭地和別的女人成親拜堂,就他那個傻妹妹,怎麼也不肯嫁人。

  「你也別氣了!」一雙柔荑掀簾而出,瞧見皇甫紹雲惱怒的模樣,忍不住地搖了搖頭。

  「妳說說、妳說說,她氣不氣人。」一見妻子方小球,他便忙不迭的告狀。

  「還不就是你和公公慣出來的,氣啥呢?」她掀唇而笑。

  「這……」語塞,妻子的話一語中的。

  冰心的任性,他脫不了責任。

  「可是總不能任由她這樣虛度光陰下去吧!」如果不是憂心她將來孑然一身,他需要這麼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的自找麻煩嗎?

  要知道女人的青春有限,再這麼任冰心蹉跎下去,只怕就真的沒人要了。

  「這倒也是。」方小球認同的點了點頭,也開始陷入沉思。

  好半晌之後,她臉上的笑容依然溫柔,「或許過兩天,等她的心情平靜下來,我再去找她談談。」

  「嗯,也只能這樣了。」

  這丫頭呵,最好不要再去想那個毀婚的王八蛋,要不然……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唉!

  月正圓,一陣濃郁的香味撲鼻,引得夜裡輾轉難眠的冰心起了身。

  赤足踏在冰涼的地上,她信步尋著香味走到小樓之外,原本黯沉的眸光忽爾一亮。

  是曇花!

  只有夜半才開的曇花在她眼前綻放著,美麗而且帶著濃郁醉人的香氣。

  忍不住地閉上眼,深深地吸上了一口氣。

  那香氣……醉人!

  可她原本煩躁的心情卻沒有因為那香氣而平緩一絲一毫。

  今兒個的相見,讓原本被她全數壓抑在心底的情感登時翻騰叫囂著,她幾乎無力控制。

  「小姐,睡不著嗎?」

  睡在小房裡的珠落聽到了聲響,所以下榻查看,卻見冰心只著單衣不知在望著什麼。

  「嗯!」沒有回頭,她只是緩緩地點頭。

  望著小姐那令人心疼的單薄身軀,隨手取了薄披走向她,手一揚,薄披裹住了她,為她阻絕所有的寒冷。

  「珠落,放不下的時候怎麼辦?」頭一次,冰心這般赤裸裸的讓珠落察覺自己的心情。

  一直以來,不管對任何事,她都是內斂的,但這次,她卻脆弱得完全無法排遣心頭上那濃濃的悲傷。

  「那麼就去面對它。」既然放不下,便代表著糾葛並未結束。

  「如何面對?」勾起自嘲的笑容,冰心的眼透著濃濃的無奈。

  他甚至早已經忘了生命中曾經有過她這號人物。

  那深邃眼眸中的陌生,其實很傷人。

  「機會是自己創造的。」向來不多話的珠落今兒個突然話多了起來,她定定地望著冰心,眸中有著極端複雜的情緒。

  自己創造的,怎麼創造?

  自個兒送上龍門,然後賴著不走嗎?

  又或者是設計重重的巧遇,然後硬賴上他?

  這種事她若做得出來,當初她又怎會因他的一句話就輕易放手。

  「聽說,龍九的妻子兩年前過世了。」

  怎麼可能?這麼大的消息,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纖細的身軀微晃,冰心跌坐在躺椅上。

  看透她的不解,珠落開口為她解惑,「是大少爺交代大家不准告訴妳的。」

  「兩年前就死了?!」難怪他那張剛毅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絲的笑容,冷得讓人不敢靠近。

  他這麼愛他的妻,碰到了這種事情,一定很傷心吧!

  「對,龍夫人兩年前就走了,所以小姐若是真放不下,何不放手一搏呢?」

  「怎麼搏?」冰心還是不懂。

  總覺得今兒個的珠落彷彿一直想要告訴她什麼似的,但她卻參不透。

  「聽說龍夫人是被駱浩天給害死的,所以龍九和他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駱浩天?!

  不就是那個多次遣媒婆上門,甚至拿出皇親國戚的身份想要強娶她的那個男人嗎?

  愈聽愈迷糊了,她怎麼就是聽不懂此刻珠落的話和她與龍九的事有什麼關聯?

  即使如此,她仍是捺著性子,繼續聽下去。

  在聽到龍夫人過世之後,她的心中彷彿被埋下了一顆名叫「希望」的種子。

  「駱浩天想強娶小姐,是因為小姐曾是龍九未過門的媳婦,自從龍九快一步地娶了他一直想要染指的姑娘後,他就屢次藉機想要報仇,所以才會害死了已經即將臨盆的龍夫人,可偏偏他在龍夫人死後,依然不甘心,認定小姐既然曾和龍九有過婚約,就算是龍九的女人,所以才會想方設法的想要娶到小姐,好出出自己心頭的那股子鬱悶之氣。」

  多幼稚的男人啊!

  對駱浩天這樣的男人,冰心忍不住嗤之以鼻。

  一個是鐵錚錚的男子漢,一個是被寵壞了的皇親國戚,若她是龍夫人,怕也是會選擇龍九。

  可說了那麼多,珠落還是沒有說出她該怎麼做,才能替自己贏來一個機會。

  還有,為什麼只是一個單純侍女的珠落會知道這麼多的祕辛呢?

  狐疑的眼光才落到珠落身上,只見她已經「啪」地跪了下來。

  「小姐,其實奴婢原是駱浩天因為想要得到小姐,而刻意安排待在小姐身邊的人。」

  對於這樣的答案,冰心竟然一丁點兒也不覺得奇怪,甚至沒有半點怒火。

  她只是定定望著珠落,沉吟了一會兒才問:「為什麼告訴我?」

  「因為駱浩天用來控制我的理由已經不存在了,所以奴婢不願再幫著他為非作歹,再說跟了小姐三年,珠落很清楚小姐外表看似冰冷,可卻是個好心腸的主子,所以珠落怎麼也不忍心小姐落入駱浩天的手中。」

  句句真心,句句實話,冰心甚至可以從她的眼神中瞧出她對駱浩天的恨意。

  她體貼的沒再細問,無言地接受了珠落的懺悔。

  「那我該怎麼做?」

  其實從方才那段話,冰心已經知道珠落要她利用兩個男人之間的矛盾。可是該怎麼做呢?

  「很簡單。下旬時,京城的飄香樓就會舉行嬌娘聚,以駱浩天那紈U子弟的習氣,一定不會錯過這次獵艷的好機會。而龍九一定不會讓他遂願,所以……」

  一點就通,冰心聰慧的腦袋瓜子已經知道了珠落的盤算。

  入妓院、被人公開買賣為妾,那向來疼她入心的大哥只怕會發瘋吧!

  但她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向來冷寂的心竟然蠢蠢欲動了起來。

  「但若是真被駱浩天或旁人買去,又該如何?」欲動的心倒沒失了理智,在電光石火之間,冰心的腦中已經閃過了所有的可能性。

  「飄香樓的主事者紅銀夫人是奴婢的姨娘,有她的幫助,若是出了什麼差錯亦是足以脫身的。」

  珠落說得很肯定,心中對駱浩天的怨恨讓她思索了許久,才終於決定這麼做。

  那是她的報復,幫助小姐入龍家,只不過是想報答皇甫家對她的恩情,要不是小姐,只怕她早已被駱浩天那個變態折磨得下了九泉。

  「這……」她心動了!

  冰心很清楚自己的心思,也不願意自欺欺人。

  從以前到現在,心中對龍九的牽掛從來就不曾斷過,有時她甚至懷疑這樣的牽念會糾纏著她一輩子。

  但她累了,也厭了!

  或許真是該做個了斷的時候了,就賭一次吧!

  龍九在堅持與她解除娃娃親時,壓根就不曾認識她,而他也不願意花心思去認識她。

  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了,她想讓他認識真正的她,而不是旁人口中那個冷傲的皇甫冰心。

  如果他在真的認識她之後,還是無法傾心於她,那麼她會離開,不再帶著任何一絲的牽念。

  仰首,清冷的眸光中泛起濃濃的堅定,冰心對著珠落說:「妳去安排一切,如果妳想給駱浩天什麼教訓也不用害怕,皇甫家絕對會支持妳。」

  一句話,就夠教人感激涕零,珠落眸泛淚光地望著小姐。

  原來,這世上也有那種不高高在上,視奴僕為草芥的主子,光是這點,就足以讓她拚了命也要替小姐圓這個夢,讓她可以如願地入龍家門。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0-3-17 07:56:07

  第二章

  烈陽驕恣,別說是人了,就說院子裡的花兒也忍不住酷熱的暑意而垂下了頭。

  可偏偏就有人不畏磨人的酷暑,選在這種大熱天練拳。

  幾式虎虎生風的猛拳,讓人忍不住驚嘆那其中蘊含的力道,這拳非一朝一夕能練就,要心無旁騖,甚至於捨去七情六慾,一心一意不間斷的練習,方能成就這樣完美的拳法。

  「大哥,歇歇吧!」終於看不下去了,西門覆雨開口勸道。

  龍九宛若未聞,依然虎虎生風地打著拳,彷彿鐵了心要榨乾自己最後一絲精力似的。

  「真是的!」搖著頭,西門覆雨一臉拿他沒轍的模樣,倒是一個小不點兒像顆球似的滾了過來,成功地讓打算累死自己的龍九立時止了拳。

  「胖小子,你怎麼來了,奶娘呢?」

  一把將搖搖晃晃的身子給抱了起來,還順手將他高高拋起,那高度別說是個孩子,就連一個大漢只怕也會心驚,誰知娃兒不但不怕,反而還咯咯的笑了起來。

  「爹,高高。」一手指向天,龍念雲大大方方地指使起自己的爹爹,一心想要飛得更高。

  望著那張興奮的小臉蛋,龍九幾乎是沒有遲疑地將他拋得更高,微揚著嘴角,聽著孩子興奮的尖叫聲。

  父子倆玩了好一會兒,龍九這才將滿身大汗的龍念雲交給奶娘,讓她去照料孩子,免得著了涼。

  「就打算這麼過了嗎?」

  「嗯。」

  幾乎是立即的,龍九很清楚西門覆雨問的是什麼,他堅定的點了點頭。

  或許他這樣的生活在旁人的眼中看起來孤寂,可是有念雲的陪伴,有對雲兒的記憶,還有一個需要他扛著的鑣局,已經足夠了。

  「這樣不好,你需要一個妻子,而念雲還小,也需要一個娘。」西門覆雨很嚴肅的對著龍九搖了搖頭。

  對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來說,這樣的家其實是不完整的,他一直覺得大哥需要的是一個完整的家。

  「妻子有過一個就足夠了,至於念雲,他有奶娘的照拂。」

  不會再有更好的女人了,他一向是個不貪求的人,私心裡也不希望有人取代雲兒的位置,所以維持現狀是最好的選擇。

  「我覺得你是在逃避。」

  「逃避?!」淡淡的揚起一抹笑,彷彿聽到荒謬的笑話。「有人逃避得這麼振作的嗎?」

  瞧瞧這幾年,他將龍門打理成宵小望而卻步的鑣局,威名遠播。

  一向頂天立地的龍九會逃避,說出去,只怕十個人有九個不相信,可偏偏西門覆雨就是那第十個,他深信著龍天是在逃避現實。

  「對,你封閉自己的情感,將所有的精力用在打理鑣局和練武上,可那不過是一種逃避罷了,你始終沒有辦法真正面對嫂子的離去。」

  從來不談這個話題,可是一談起來,西門覆雨的直接就讓龍九皺起了眉頭,他看著自己的兄弟不語,很想轉身離去。

  可他沒有,看在兄弟的情份上,他仍是捺著性子聽他到底想說什麼。

  「逝者已矣,來者可追!既然嫂子走了,你就該為自己再找個妻子,也為念雲找個娘。」

  「不需要,我們父子倆很好。」

  幹麼沒事找麻煩,女人啊,通常麻煩得令人髮指,心眼兒小不說,腦中還充滿著無數愚蠢的算計。

  「瞧,這就是問題了,你不要一個家,不要一個女人,只想抱著對嫂子的思念過一輩子,可你卻忘了你是一個活生生的男人。」

  「男人不是一定非要女人才可以活。」沒好氣地睨了西門覆雨一眼,俊逸的臉上清楚地浮現不耐。

  當然知道自家大哥的底線在哪裡,西門覆雨也沒踩得太過,改弦易轍地換了個話題。

  反正此路不通,還有別的路,他就不相信有他在,大哥還能安安穩穩的一個人過生活。

  他絕不會坐視自己的兄弟孤單一生的。

  「所以你也不會去參加嬌娘聚嘍?」在問話的同時,西門覆雨的腦袋裡已經轉過千百種方法想要設計龍九。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龍九卻點了點頭,「我會去!」

  「呃……」面對他那出人意表的答案,腦筋一向是轉得快的西門覆雨還是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一個應該已經心如止水的男人,竟然還會想去選個小妾,難道方才那些對話全都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嗎?

  瞪著一臉好整以暇的龍九,西門覆雨有一種徹底被耍了的感覺。

  「你剛不是說男人不是一定非得要女人才能過活嗎?」挑著眉,他一副「看你怎麼狡辯」的質問著。

  「難不成去飄香樓一定是要為了女人嗎?」龍九沒好氣地睨了他一眼,語氣帶著一絲絲的算計。

  去妓院不是為了女人,那去幹麼?

  雖說飄香樓不是一般低俗的勾欄院,可終究賣的是女人,尤其是那大名鼎鼎的嬌娘聚,可是最近富賈名商之間最炙手可熱的話題。

  如果說大哥去飄香樓不是為了女人,那麼一向討厭這麼大剌剌地出現在公開場合的他,去哪種地方做啥?難道……

  一雙深邃的眸子在瞬間綻放出晶亮狡獪的光芒,心底的好奇在轉瞬間被勾起。

  「你心中在盤算啥?」

  龍九莫測高深地睨了他一眼,本來不想說,可是想起了他那令人頭皮發麻的纏功,終究還是說了。

  「如果全京城有錢有勢的男人都為了嬌娘聚而出現在飄香樓,那麼你想,駱浩天會不會去?」

  在說到駱浩天這個名字時,一陣令人泛寒的冷光自龍九的眸中一閃而過,西門覆雨頓時恍然大悟。

  他的感覺一直是對的,大哥真的從來不曾遺忘過要報仇。

  的確,要忘了殺妻之恨真的太難。

  可他只要一想那駱浩天是何等身份,還有那種小人心性,能不招惹最好就別招惹。

  當年他們不就是因為苦無證據,所以才拿他沒轍嗎?

  「你想幹什麼?」西門覆雨原本的吊兒郎當全數收起,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

  望著他那警戒的神色,龍九有些好笑地牽起唇角,可笑意卻達不到他的眼底。

  「我沒有想幹什麼,只不過是想去逛逛玩玩罷了。」聳了聳肩,他一臉輕鬆,反而讓人心生疑竇。

  「你可別亂來,駱浩天可是駱太師的獨子。」多嚴肅的警告,但見大哥還是一臉不在意的輕忽模樣,末了還不忘再加上一句,「再說,就算你不在乎這龍家上上下下一堆人,也得顧念念雲,他還小,沒了娘已經夠可憐的,你可別——」

  「夠了吧!」蹙眉,龍九有些受不了的打斷西門覆雨那長串的叨唸。

  他才說一句,他就應這麼多句,現在到底誰才是大哥啊?

  難不成他是病貓當太久了,誰都可以爬到他的頭上!

  「大哥,這真的不是開玩笑的。」西門覆雨語重心長,那張俊臉上的憂心幾乎都可以滴出水來了。

  即使已經過了兩年,但他卻始終無法忘記,當年嫂子過世時,大哥是怎樣發了狂的想要找駱浩天報仇。

  要不是他抓著甫出娘胎的念雲拚死擋在大哥的面前,只怕他早已親手扭斷駱浩天的頭了。

  「我也沒有在開玩笑啊!」多無辜的語氣和神情呵,只差沒高舉兩手,大聲喊冤。

  「你……」看著龍九的模樣,聽著他的話,西門覆雨更加肯定他這般堅持要去參加嬌娘聚絕對別有所圖。

  原本開口想勸,可是因為看過他那哀痛欲絕的模樣,所以勸解的話到了嘴邊就是出不來。

  因為瞭解那是怎樣的痛,身為兄弟,除了拔刀相助外,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

  「答應我,不論你想做什麼,凡事都得三思,好嗎?」

  伸手,厚實的掌心重重地拍上了龍九那挺直的肩頭,西門覆雨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龍念雲那個完全聽不懂大人在說什麼的小臉。

  提醒著龍九,他最應該記掛在心頭的是什麼。

  「放心吧!」知道兄弟的瞭解,龍九那張宛若刀雕斧鑿的臉上,緩緩地勾起一抹感激的笑容,順著兄弟的眼光,將視線投向他此生在世上唯一的牽掛,然後堅定地點了點頭。「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句話是承諾,不單單是對兄弟的承諾,更是對亡妻的承諾。

  在經過了兩年的時間後,他早已不再是那個被哀傷駕馭理智,面臨瘋狂的男人了。

  他要做的事,都經過了深思熟慮,所以——

  這次的嬌娘聚不過是他報復的開始,駱浩天最好有心理準備,因為好戲就要開鑼了!

  疾駛的馬車揚起了漫天沙塵,就在那飄揚風中的簾幔後頭,出現一張絕艷的臉龐,那細緻的五官中帶著一抹清冷。

  「咦?」突然間,疾駛的馬車驀地停了下來。

  柳眉倏地往中間攏去,她還沒說話,珠落已經先一步掀簾探個究竟。

  原本疑惑的眼神頓時被驚慌所取代,「小姐,不好了,是大少爺追來了!」

  來了嗎?

  沒想到大哥大嫂竟然會這麼就發現她離家了……

  唉,可見大哥大嫂真的放了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

  不語地起身,越過珠落,冰心掀簾下車,她那宛若行雲流水的舉措沒有一絲猶豫。

  「大哥,你怎麼來了?」

  神色自若的她彷彿是在談論著今日的天氣,完全無視於皇甫紹雲臉上那滔天的怒氣。

  「妳還敢問,立刻跟我回家去!」拽住了冰心的手,就要往來時路走,怒不可遏的他哪裡還有半點平日那種好好兄長的模樣。

  「大哥,我不回去!」

  歷經幾番掙扎,她才有勇氣踏上這條路,現在要她放棄是萬萬不可能的。

  「我沒有在問妳的意見,我是在命令妳跟我回去。」氣上心頭,哪裡還顧得了出門前娘子勸他凡事溫言,有話好說的叮嚀。

  「我不回去!」冰心鐵了心。

  即使白皙的手腕已經因為兄長的手勁而泛紅,但她仍是不顧一切的掙扎著。

  對她來說,既然踏出了皇甫家,若是沒得到一個答案,她是萬萬不可能半途而廢的,即使是大哥阻撓,也無法教她放棄。

  「來人啊,把小姐給我拖回去。」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他就不信自己沒辦法把冰心給帶回去。

  開什麼玩笑,冰心可是堂堂皇甫家的大小姐,是要給人放在掌心上哄著、捧著的寶貝,就算龍九用八人大轎來抬,要讓她做為繼室,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更何況是入飄香樓讓人在台上品頭論足。

  「如果大哥硬要逼我,那麼只怕大哥隨時會沒了我這個小妹。」

  牙一咬,她不願這麼威脅的,可是卻不能不這麼做。

  因為大哥疼她,所以她若不以性命做要脅,他一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做出這麼荒唐的事來。

  是呵,荒唐!

  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此舉有多麼的荒唐,可是她不想時時刻刻都牽念著他,她必須去龍門和龍九做個了斷。

  就算此去龍九真的不能接受她,那麼她也想——

  「妳……」皇甫紹雲的怒吼打斷了她的思緒,但卻無法動搖她的意念。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但見冰心那張倔強的臉龐,他知道,一旦她說出口,就是鐵了心要完成。

  「大哥,別逼我,我必須去做一件我早就該去做的事。」

  這次是個機會,讓她下定決心,拋去一切的尊嚴,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妳明知道他對妳並沒有絲毫的感情,妳這麼做很可能只是白費力氣。」皇甫紹雲按下怒氣,苦口婆心勸道。

  雖然明知道冰心很難改變心意,可是做為她的大哥,有些話他卻不能不說。

  「就算是這樣,也得要做了才知道啊!」

  「妳……妳就不怕我把妳逐出家門嗎?」

  自願入青樓、做小妾,這種事簡直就是驚世駭俗了。

  「我做的,我承擔,如果大哥覺得沒面子,就將冰心從族譜中除名吧!」

  決絕的話說完,她淺淺地勾起一抹堅定的笑容,深深地看了兄長一眼後,毫不猶豫地回身,在珠落的攙扶下踏上了馬車。

  望著冰心那纖細的身影,皇甫紹雲就是不懂,那麼柔軟纖細的身軀怎麼可以裝得下那麼大的勇氣。

  傻呵,笨呵,但卻那麼樣的教他這個做哥哥的心疼。

  他很想阻止她,可是他不能。

  如果阻止的結果是讓冰心鬱鬱寡歡,甚至是失了性命,那麼他寧願放手,讓她去做她想做的事。

  「別忘了,妳在這裡永遠有個家。」在簾幔放下的那一刻,他終是讓了步,沉聲提醒著。

  不管受了再大的委屈,受了再重的傷,她永遠可以回皇甫家。

  「謝謝大哥!」

  簾後,冰心眸中的珠淚悄然滑落。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讓自己的兄長這樣為難,但……

  心不由己!

  身不由己啊!

  「妳說什麼?」

  狠戾的目光筆直的射向珠落,一個巴掌就這麼硬生生地呼了過去,毫不憐香惜玉。

  「我要妳去看著她,妳竟然讓她做出這種決定,妳是怎麼辦事的?」怒氣讓那張臉猙獰得宛若地獄來的修羅。

  被那一巴掌給打在地上,原本盤得整齊的髮髻也隨之四散,那傾落的黑髮遮去了珠落半邊的臉頰,也隱去了她眸中閃爍的濃濃恨意。

  「主子,你先聽我說!」她忍著疼,軟著聲求饒。

  豈料她才說完,駱浩天又是一記毫不留情的狠踹,珠落甚至以為她聽到了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響。

  「說什麼?妳這個沒用的賤婢,一點兒事也辦不好,我要的女人,妳竟然眼巴巴地想將她送往別的男人身邊去,像妳這樣的賤婢,我留妳何用?」

  長串且狠厲的咒罵在珠落的耳旁爆開,那話讓她的臉上充滿了驚惶,可若注意看的話,可發現那雙清亮的眸子竟毫無懼色。

  「奴婢可是一心為主,我勸皇甫冰心去參加嬌娘聚,表面上是在幫助她去她想要的男人身邊,暗地裡可是在幫助主子你啊!」

  哀哀切切地喊著冤,珠落的雙拳緊握,用力到泛起青筋。

  她恨啊!

  「把話說清楚。」打了一陣,駱浩天累了,終於有了耐性聽她好好說話。

  渾身泛著疼,方才真的有那麼一剎那,珠落還以為自己見著了牛頭馬面前來拘她。

  但……沒有,她還活著,說不出自己心頭是不是有些失望。

  見駱浩天的怒氣歇了歇,於是她連忙說:「以皇甫家的富裕和與三教九流交好的情況來看,她若不允婚,主子想要娶她難上加難。」

  小心翼翼地斟酌著用字遣詞,但見他依然沉著臉色,珠落不敢稍有停頓,趕忙又道:「勸她上飄香樓,主子只要用白花花的銀兩標下她,那麼她不就是主子的囊中物,再也沒有理由拒絕了。」

  早已認清駱浩天性格中的弱點,她很輕易地「命中要害」,卸下了他的怒氣。

  「嗯,這倒也是。」心中開始盤算了起來。

  「再說,若只是得到皇甫冰心,哪能完全出了主子心頭裡的怨氣,當然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從龍九的手中搶下她,這樣才能讓大家都知道主子贏了龍九啊!」

  「妳有把握?」

  眼神掃向珠落,原本的怒氣此刻被一股子漸升起的興奮所取代。

  一想到他能在眾人欣羨的目光中,讓原本屬於龍九的女人屬於他,那股快感就讓他忍不住興奮起來。

  「那飄香樓的嬤嬤是奴婢的親姨娘,奴婢只消好好打點,自然讓皇甫冰心這朵花落在主子的手中。」

  這局棋她已經佈了許久,計畫周密,絕對不可能出錯。

  只可惜,她要幫的不是眼前這個令人髮指的男人。

  因為,就算到時龍九沒有如她所料的標下她家小姐,她也會請她的姨娘保住小姐,萬不可能讓駱浩天這個男人如願!

  她不但不願讓他如願,還要讓世人知道駱浩天不過是個空有其表的皇親國戚,除了一個虛名,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她的報復。

  「是嗎?!」

  彷彿真信了她的話,駱浩天突然大發慈悲的一把扯起仍然趴跌在地的她入懷,對她臉上的青紫紅腫視而不見,他的手甚至可說是溫柔的撫上了她的臉龐和身軀。

  珠落眸中的厭惡幾乎要藏不住了。她恨啊!

  恨眼前這個純粹只是將她當成工具的男人,此生此世,她都不可能會原諒他,當然更不可能會讓他如願的!

  等了許久,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龍九那炯炯有神的雙目,直盯著坐在不遠處的駱浩天,雖然他一臉面無表情,可那倏地抓緊的拳頭卻洩露了他的怒氣。

  「你……」西門覆雨的眼神中驀地泛起一絲警戒,伸手拍了拍了他那緊握成拳的大掌,生怕他會一時受不住,在光天化日之下宰了駱浩天那個王八蛋。

  扯了扯嘴角,龍九露出一抹沉穩的笑容,對著親如手足的兄弟說:「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如果你以為我會一掌了結他的性命,讓他這般好過,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瞧瞧他說的這是什麼話?西門覆雨忍不住地翻了翻白眼。

  還失望咧!難不成他以為他很希望看到自己的兄弟,在眾目睽睽之下犯下殺人罪,而且殺的還是皇親國戚嗎?

  他沒好氣地提醒,「你最好不要當眾殺了他,你可別忘了你還有一個責任——那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念雲。」

  西門覆雨的提醒讓龍九的心充塞著暖意和思念。他怎麼會忘呢?!

  念雲可是雲兒留給他的唯一子嗣,是他發過誓要傾心呵護的至寶,他早已決定把他來不及給雲兒的愛,全數留給念雲。

  所以他不需要別的女人來擾亂他的生活。

  「我不會忘的,我當然也不會在這個時間殺了他,但我會……」

  話未竟,卻讓人探知他心裡一定有計畫,而他,絕對會堅定地一步一步去執行它。

  可惡,又賣起關子了!

  西門覆雨張口才想要追問,驀地燈光滅了滅,原本還算明亮的廳子裡迷濛了幾分,跟著耳邊不斷傳來眾人連連的驚呼聲。

  他抬頭,眸中也忍不住出現一絲驚異。

  此刻他完全忘了方才想要追問的事兒,屏息地看著那四個風情各異,卻又美得讓人屏息的女人魚貫似的步上台。

  喝!這種一次可以見著四個拔尖美人的機會可不是常常有的,他怎能不快快大飽眼福一番!

  欣賞的眼神輪流在眾家美女身上跳來跳去的,有溫馴的美、有慧黠的美,有狂野艷麗的美,還有冷然的美……

  咦?突然間那冷冰冰的氣質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瞇起眼,他細細打量,那種熟悉感頓時更加深濃了起來。

  可到底是在哪兒瞧過呢?

  那不是一個會讓人輕易遺忘的女人,畢竟那種冰冷高絕的氣質,世間其實真的少有。

  啊!他想起來了。

  突然間,他的嘴兒張得比孩童的拳頭還大。

  是她!

  她怎麼會來這兒?

  雖然三年未曾有過音訊,可是以她家的財力,應該不至於輪落到這兒來賣身為妾啊?

  帶著滿心的疑惑,西門覆雨用手肘撞了撞龍九,想要告訴他這件事,但身旁的人卻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專注地瞧著駱浩天的反應。

  當他瞧見駱浩天對台上其中一個冷艷美女出現誓在必得的樣子之際,他那緊抿的唇突然勾起了抹的笑。

  就是她了嗎?

  很好!

  對付那種男人,掠奪是最好的方式。

  他誓言要奪走一切駱浩天想要的東西,就像他奪走了他的一樣,他相信這是對他最好的懲罰,也是他要付出代價的開始。

  競價如火如荼的展開,最後,那個女人成了他與駱浩天兩人之間的爭鬥,四周一切靜默。

  白花花的銀兩已經飆到了一萬兩白銀,這幾乎是尋常百姓人家幾輩子的吃穿用度,可是相較於龍九的氣定神閒,駱浩天已經開始焦躁。

  其實他真的沒有那麼多的財富,國舅府的財力早已在他這幾年的荒淫揮霍下,逐漸出現了左支右絀的窘境。

  但……憤恨地瞪了龍九一眼。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再讓他奪走該屬於他的女人,絕不!

  就在他倆的競爭白熱化之際,龍九望著台上的主事者,淡淡的說:「一萬五千兩,我要她。」

  驚嘆聲此起彼落的響起,花一萬五千兩買下一個小妾,饒是在場眾人都算得上是京城中有權有勢的人物,也不由得為龍九的大手筆而驚嘆,注視著他的眼神甚至還帶著一點點的崇拜。

  看到了眾人臉上那種崇拜的神情,駱浩天更是氣急敗壞了起來。

  即使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有那麼多的銀兩,可是他拚了,就算到時要進宮去求姊姊,他也一定要在眾人面前得到這個女人,這樣才能挫挫龍九的銳氣。

  「一萬……」他正要開口,一陣來得又急又快的暈眩突然襲至。

  該死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搖搖頭,企圖甩去那暈眩感,可是不論他怎麼甩,眼前的景象卻愈見模糊。

  剎那間,他似乎看見了台上的皇甫冰心嘴角微微勾起,彷佛是在譏笑他的不自量力。

  那眼神是那樣的輕蔑,莫非——

  她早已經知曉了一切?!一定是那個該死的賤人出賣了他,難怪她會這般殷勤地在他出席前,還特地送上了說是養氣怡神的參湯……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0-3-17 07:56:23

  第三章

  這些該死的女人呵!

  為什麼她們竟然膽敢和夏雲兒一般,在他的面前,硬生生地選擇了龍九,他這個堂堂的國舅爺究竟是哪點不如一介武夫的龍九了?

  她們都該死!

  腦中才閃過這樣的念頭,他還來不及多說什麼,整個人便已直挺挺地倒進在後頭伺候著的僕人懷中。

  見狀,眾人的議論開始肆無忌憚、此起彼落的響起,其間甚至還夾雜著一絲絲訕笑。

  沒有理會這一頭的騷動,主事者手中的大槌重重地落在桌上,大事底定。

  又一朵名花有了主,花落龍門鑣局的龍九。

  英雄配美人,自然又是一陣的佳話,恭賀聲不斷。

  龍九的眸光卻只是定定地看著暈過去的駱浩天,再也沒有看冰心一眼。

  對他來說,周遭的這一切都不重要。

  台上的女人也不重要,他標下的女人是誰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可以預想到,明兒個在市井間會流傳出怎樣的耳語——駱浩天是怎樣的不自量力想要同他龍九搶女人,可是卻嚇暈在這場冠蓋雲集的會場裡。

  或是駱浩天雖然已經敗光了駱家的財產,又硬是要打腫臉充胖子,所以只能裝暈。

  就算這些流言不會「自然而然」的產生,他也會保證讓它產生,而且絕對會傳到京城中大大小小的耳中。

  緊抿的唇畔再次勾起了一記森冷的笑容。

  噙著那抹冷笑,龍九大步地邁出了會場。

  「喂,你去哪?不去領回那美得過火的新娘子嗎?」追著他的身影,西門覆雨急急地問。

  回身,瞧了依舊如火如荼進行著的拍賣會,龍九只是淡淡地對他說:「其他的事,你看著辦吧!」

  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至於台上那個女人,他相信西門會有更好的安排。

  帶著滿意的心情,他不再留戀地走人。

  瞪著龍九那任性離去的身影,西門覆雨忍不住氣結。

  看著辦?怎麼看著辦?

  他的視線在冰心和龍九那堅挺的背影之間來來去去了好一會兒,終於,一抹奸狡的笑容取代了原本的氣急敗壞。

  他知道該怎麼看著辦了,哈!

  而且絕對會辦得很好,好到讓不負責任、一走了之的大哥七竅生煙。

  八人大轎,鑼鼓嗩吶,漫天紅綵,龍鳳對燭!

  這是怎麼回事?

  瞪著這彷彿一夕之間被變出來的東西,向來鎮定的龍九也忍不住瞠目結舌,好半晌反應不過來。

  他是在作夢嗎?

  在這樣的疑惑中,就算威震四方的鑣局霸主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為自己的眼前出現幻覺。

  可是揉了又揉,再睜眼,眼前那一切張燈結綵、熱鬧非凡的景況,非但沒有消失,反而還更清晰了起來。

  終於,他接受了眼前的真實,心底卻還纏繞著一團團疑惑。

  難不成有人要在龍門鑣局成親,而他堂堂門主卻完全不知曉?

  「這該死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終於,他再也忍不住地大吼出聲。

  這一吼,吼停了原本喧天的鑼鼓聲,也吼得原本忙亂的眾人全都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定於原地。

  雖然大家都意識到他的出現和隨之而來的怒火,卻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輕捋虎鬚,所以大夥兒全都睜著一雙眼看著他,卻沒人開口。

  怒目環視眾人,望著那一群彷彿舌頭被貓給叼走了的僕傭,龍九心中逐漸泛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啪」地一聲,腦海中那最後一根名喚「耐性」的弦被繃斷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瞇起眼,眸中怒火夾雜著不耐,環視著在場那些「皮皮挫」的眾人。

  終於,受不了這種磨人的寂靜,龍府中一個還算有點年紀的管事說:「這一切都是西門爺交代的。」

  哼哼!

  很好,他找到主謀了。

  腳跟兒一旋,他筆直往西門覆雨該在的地方走去,還沒來得及邁上幾步,一顆也被打扮得紅通通的小球兒興奮地撞進了他的懷裡嚷著,「爹,西門叔叔說今兒個念雲要有娘了,是真的嗎?」

  瞧那雙和他一模一樣的眼裡閃著晶亮亮的光芒,紅撲撲的臉蛋上寫滿了興奮,龍九心中那股想要殺人的慾望更深了。

  他必須不斷深呼吸、再深呼吸,才能不讓自己的怒氣在念雲的面前展露。

  「西門叔叔在哪?」用盡所有的力氣擠出一抹笑容,龍九的話幾乎是從牙縫中迸出來的。

  既然一切都是他搞出來的,那麼理所當然該由他來承受他的怒氣。

  他現在很想殺人,所以他一定要找出西門覆雨,否則……

  興奮的小娃兒發現了爹爹那恐怖的臉色,原本笑兮兮的臉龐一垮,骨碌碌的眼珠立刻像是要冒出水來似的。

  「爹,西門叔叔是騙人的對不對?」

  哪裡有娘?

  瞧爹一說到娘,臉上的氣怒就這麼嚇人,嗚嗚嗚……他真的被騙了啦!

  小娃兒說哭就哭,連串的眼淚兒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滾落,向來縱橫天下的龍九見狀,竟也慌了手腳。

  粗厚的手臂忙不迭的拭著念雲像是泉湧一般冒出來的淚珠,儘管心中不斷地暗咒,可是也只能低聲哄著。

  誰知小傢伙也是執拗的性子,瞧他那嘟著一張嘴的模樣,龍九彷彿看到他娘那楚楚可憐、總能讓他揪心的模樣。

  心微微地軟了、揪了!

  他答應過雲兒,不會讓念雲受上半點委屈的。

  當然,他很清楚這樣的寵溺是過份的,可是念雲一向乖巧,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鬧脾氣,所以……

  「西門叔叔沒騙人!」幾經猶豫,他終於放軟了姿態,低聲哄道。

  「真的嗎?爹真的要給念雲一個娘嗎?」像是變戲法似的,原本還哭得委屈的念雲在眨眼間就笑逐顏開。

  呃,娘這種東西可以隨便給的嗎?

  連串問題讓他的怒火愈燒愈旺,可是一瞧見念雲那眨巴著大眼的可愛模樣,他當下除了投降之外,再無他法。

  「嗯!」終於,向來不輕易屈服的龍九點了頭。

  原本凝結的氣氛在轉瞬間化了開來,見他終於點頭,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人全都鬆了一口氣。

  就連那原本涕淚縱橫的小傢伙也破涕為笑,見了那笑容,龍九還以為這會兒危機已經解除,誰知道念雲卻忽爾轉過了頭去,對著一棵參天的大樹直喊著,「西門叔叔,爹答應了,你快下來,帶爹去把娘給接回來。」

  對孩子的童言童語還來不及反應,只見從大樹上飄下一抹人影。

  就是龍九一直遍尋不著、想要將他挫骨揚灰的西門覆雨。

  「幹得好,念雲!」渾然不覺自己即將要大禍臨頭,他朝著念雲豎起拇指。

  「你……」望見了來人,龍九臉上原本慈愛的神情在眨眼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駭人的憤怒。

  「大哥,你怎麼了?」

  西門覆雨一臉無辜,可他的問題卻讓龍九忍不住咬牙切齒。

  他竟然還好意思問他怎麼了?

  這世道什麼時候變了?

  可即使是在盛怒之中,龍九卻沒忘了要先放下了念雲,免得誤傷了他。

  那小腳丫子一著地,他立時回身怒目瞪著西門覆雨,看在兄弟的份上,他咬著牙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這一切是怎麼回事?」猿臂一指,掃過了樂隊鑼鼓,綵帶花球。

  「呵!」對龍九的怒氣視而不見,他笑嘻嘻的解釋,「這是小弟我的一點兒心意,大哥要成親了,我當然要盡心盡力啊!」

  「我什麼時候要成親了?」他咬牙再問,心中甚至已經盤算好怎樣在第一時間內,摘下西門覆雨的頭來當板凳。

  「嘿,你也別不好意思,你這麼大費周章的在嬌娘聚上,以一萬五千兩的天價標下了人家姑娘,不就是要她入府來伺候你嗎?」

  「你……」原本駭人的怒意像是洩了氣的球兒似的快速平復,取而代之的是唇畔的一抹淺笑。

  那笑,真可怕!

  「我是標下了她,可我沒說要迎她進門。」

  「大哥,你也沒說不迎娶她呀,只說讓我看著辦。」西門覆雨對他的怒氣視而不見,痞痞的提醒。

  「我的確是這麼說的沒錯……」

  話都還沒有說完,西門覆雨搶先一步再次開口,「既然大哥讓我看著辦,我自然是要替你盡心盡力地準備成親的一切嚕!」

  多理所當然的說法,理所當然到龍九的天玄掌,已經毫不留情的朝他襲去。

  強詞奪理!

  西門明明知道,他從來沒想過要納個小妾取代雲兒的位置。

  緊繃的態勢一觸即發,一見龍九發掌,西門覆雨連忙靈巧的閃避,甚至還開口朝睜著一雙大眼,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的念雲喊道:「雲兒,你爹又反悔了,你沒娘了!」

  話聲才落,念雲立時合作無間地放聲大哭。

  「哇哇……」

  西門覆雨的武功或許不及龍九,但逃命的輕功可是一等一,龍九一掌接著一掌的發,可他卻一掌一掌的躲,還不停地煽動念雲,引出念雲滔滔不絕的哭聲。

  「你找死!」孩子震天的哭喊,讓龍九心頭的煩躁更盛,殺氣卻一點一滴地被那哭聲所消弭。

  「大哥,那飄香樓已經說了,貨物既出,概不退貨,你不迎娶人家,難不成要讓人家去當尼姑嗎?」

  厚,已經拒娶一次了,這次要是再拒絕,怕那皇甫冰心不恨死了大哥才怪。

  俗話說得好,惹龍惹虎,可千萬別惹到「虎霸母」,她不入龍門,他哪有好戲可看。

  想想看,那冰一樣冷的女人,碰上了穩重內斂氣起來卻很火爆的大哥,會是一番怎樣的好戲?

  抿唇不語,龍九的心思早就被念雲那抽抽答答的哭聲吸引走,怒氣再也不能集中,他轉頭看向孩子。

  「念雲真的想要娘嗎?」他倏地收掌,往孩子的面前一蹲,像是變臉一般,又成了那個有求必應的好爹爹。

  「嗯!」念雲重重地點了點頭。「別人都有娘,小虎子也說娘這種東西軟軟香香的很好抱,我真的也好想要有一個。」

  呵,敢情這小子把娘當成了玩具啦。

  「好吧!」

  反正不過就只是娶個妾嘛!

  既然念雲這麼想要娘,他當然要給他一個嘍!

  只要小子開心,龍家也不差那一點兒的米糧,就算娶來晾著也不是不可以啊!

  誰教他一向對雲兒唯一留下來的血脈沒轍。

  他突然抬頭,對著一臉竊笑的兄弟說:「走吧!」

  「去哪?」對於他情緒的轉換,一時還摸不著頭緒,西門覆雨呆愣愣地反問。

  「不走,難不成你要替我代勞去把新娘子迎回來嗎?」龍九沒好氣地說道,間接地已是答應此事。

  沒有多說一句廢話,西門覆雨連忙揚聲對著四周喊道:「還不快為門主換上紅莽袍,要去迎娶新娘子了。」

  此話一出,原本屏息站在一旁的僕傭全都像是被解了咒似的忙碌起來,穿衣的穿衣、奏樂的奏樂,放炮的放炮,面對這熱鬧洋洋的喜氣,唯一最不投入的,大概就只有被打鴨子上架的新郎倌龍九了吧!

  龍鳳盤天,燭火搖曳,在那厚厚的霞帔包裹下,冰心那白皙的雙手卻泛著一股子嚇人的冷意。

  即使她端坐著不動分毫,可是伺候她許久的珠落卻依然可以感受到她的緊張。

  「小姐,緊張嗎?」

  她柔聲輕問,心想說說話興許可以打破這窒人的寂靜。

  「是挺緊張的。」

  又是一份讓人驚詫的誠實,珠落以為以小姐的內斂,會選擇隱藏自己的心緒。

  「單憑一紙婚書,我對他的愛和執意來得太莫名,不過與其說是緊張,倒不如說是一份對未來的不確定吧!」

  清冷的聲音陳述著,但卻可聽出其中微微地泛著一抹輕顫。

  十隻蔥白的纖手纏繞著,心頭的緊繃甚至讓冰心幾乎要坐不住了。

  就是今兒個了!

  他用八人大轎抬著,用繡球紅綵牽著,將她迎進了門。

  心是狂喜,卻也是不安的。

  在這樣複雜的情緒中,紅蓋頭下的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喜房的門不知何時已被推開,之後被闔上。

  只當屋內依然還是珠落一人,冰心自顧自地繼續說:「那日,我瞧他真的是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而這樣的男人曾經與我擦身而過,但……」

  似乎是在思索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話語,才能讓珠落理解她的心情,可是她才一停口,緊跟而來的竟是一記低沉的嗓音。

  「但是什麼?」

  他?!

  什麼時候進來的?

  突如其來的震驚,讓原本就已經緊繃著的冰心突然亂了方寸,顧不得媒人婆再三叮嚀著一定要由夫婿掀起喜帕的交代,手一掀,原本安份地遮掩著她麗容的那方蓋頭高高揚起,飛旋落下。

  少了遮掩,冰心的眼冷不防地對上了兩潭幾不見底的深泓。

  那抹幽黯之中不帶一絲喜氣,只是定定的看著她。

  原該在喜房裡伺候的珠落卻早已不知去向。

  「你……爺……」

  他何時進來的?

  剛剛她的話,他又聽到了多少?

  「妳剛剛的話還沒說完。」端坐與她對視,龍九那正經八百的模樣,哪裡有一丁點兒新郎倌的喜氣。

  「沒什麼,只不過是和丫鬟閒聊,打發時間罷了。」幾乎要忍不住迴避他那炯然的目光,冰心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氣,依然心如擂鼓。

  他看起來這樣懾人,只消一想到她終於成了他的妻,冰心就緊張得不能自己。

  但不該是這樣的!

  她來,只是為了求一個答案而已呵!

  那些緊張和期待都是不該存在的,不是嗎?

  望著那張堪稱絕艷的臉龐閃過了一絲又一絲複雜的情緒,龍九心中忍不住地泛起了疑惑。

  這些情緒哪來的呢?

  還有心頭那一股眼熟的感覺又是哪來的呢?

  瞇眼打量著被妝點得絕艷的冰心。眼前這冷艷的女人雖然陌生,卻莫名地帶給他一股熟悉的感覺。

  她是誰?

  在打量了好半晌之後,龍九認定自己一定曾經在何處見過她,但卻想不起來。

  可她應該不是一個會讓人輕易遺忘的女人才對。

  「爺!」啟口輕喚,冰心依然端坐在喜榻上,並不如飄香樓的嬤嬤所教的,急急忙忙地起身服侍自己往後的天。

  「把剛剛的話說完。」她方才的話,很有趣。

  她曾與哪個男人擦身而過?

  他嗎?

  是因為曾經見過,所以才覺得眼熟嗎?

  「那些話沒有意義,爺又何必浪費時間去聽呢?」沒有龍九以為會出現的驚惶害怕,冰心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令人玩味的鎮定。

  「妳見過我?」

  「這京城裡,誰不曾見過龍門鑣局的九爺呢?」輕扯一抹笑,冰心淡淡的說,那似真似假的語氣,倒讓龍九心中的疑惑稍稍放下。

  或許真的只是偶遇吧!

  收回打量的目光,他逕自倒著原該兩人合飲的甜酒,仰首一飲而盡。

  很冷漠的對待,讓冰心幾乎不知道是該為了他不為自己的美色所惑而欣喜,還是為了他的視而不見而難過。

  她抿唇不語,只是靜靜地望著他。他連飲了數杯之後,就在她幾乎以為他倆的洞房花燭夜會在這樣冷凝的氣氛中度過之際,他突然又將眼神望向她。

  沒有一絲猶豫,他堅定地開口說︰「我讓妳進門,只是為了讓念雲有個娘。」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0-3-17 07:56:45

  第四章

  她聽錯了吧!

  冰心搖了搖頭,望著龍九的眼神充滿了不解。

  如果她的認知沒有錯的話,念雲是他和他最心愛的女人夏雲兒所生的兒子。

  那麼,他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之所以娶她,完全是為了替他心愛的兒子找個娘。

  所以呢?

  「所以妳只要安安份份的當念雲的娘,我不會虧待妳的,妳可以在龍家安身立命。」彷彿看出了她眸中的疑惑,龍九再次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在舉杯的同時,他淡淡的宣告。

  本來,他預料到會遇到什麼場面。

  畢竟,有哪個新嫁娘可以在洞房花燭夜,被宣告只要扮演好後娘的角色即可之後,還這麼氣定神閒的?

  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她卻只是靜靜的瞧著他,晶燦的眸光沒有絲毫怨懟,更沒有一丁點兒的認命。

  這女人……與眾不同得過份,幾乎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

  「爺的意思是,我只要照顧好小少爺,其他的就連伺候爺都不必我插手?」

  聽到他的話,她的心在轉瞬之間泛起一股惡寒。他竟然愛夏雲兒如斯?

  所以即使因為復仇買下了她,卻也早就決定讓她獨守空閨?

  「沒錯!」龍九的回答更讓她的心宛如墜入無底深淵。

  「可如果說……」倏地起身,她踩著款款的步伐走向他,然後在他身前定住,居高臨下地望著端坐著的他,眼神中帶著明顯的挑釁。

  龍九頗富興味地挑了挑濃眉。這個女人很大膽!不禁挑勾起他的一絲興致。

  本來他話說完就要走了,可是她那種種令人玩味的反應,卻一再拖延著他想要離開的步伐。

  「如何?」

  纖手大膽地伸出,輕觸著他那張宛若刀雕斧鑿的臉龐,一道熱流緩緩地竄入了冰心冰冷的手心。

  「如果只是要豐衣足食,我犯不著入龍門。」

  「那妳要的是什麼?」

  挑眉望著她,龍九知道她說得對,憑她的樣貌就算給富貴人家做正妻都夠格,的確是不用在飄香樓讓人品頭論足的。

  那她入龍門又有何意圖呢?

  「我要一個男人。」

  「但我不想要一個女人!我無情無愛。」她不是他的誰,他未必要給予她想要的,即使她是很多男人夢寐以求的女人。

  「一般的女人要男人是要情、要愛,但我不是。」手順著他那堅挺的下頷來到偉岸的胸膛,隔著衣服,她甚至能夠感受到他那沉穩的心跳。

  「妳……」多輕佻的舉動!可是卻十足十地挑勾起了他的興致。伸手,將她那宛若無骨的小手納入了手心,他又問︰「那妳要男人做什麼?」

  「以後你便會知道。」但見她的迴避讓他銳利的眼兒一瞇,連忙又道:「若是凡事都這麼攤開來說,日子還有什麼樂趣?爺應該多點兒耐心的。」

  笑意盈盈的一張臉,可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她的那雙眸子裡彷彿盛滿了憂傷。

  她不是一般的姑娘。

  龍九可以這樣肯定。

  但為何用這樣的方式入龍門?又為何堅持與他做夫妻呢?

  滿團的迷霧在他的心裡糾結著,如果換做是平常,一向堅定的他會立刻起身走人。

  反正龍門這麼大,多養一個女人不過是多雙筷子罷了。

  可他竟奇異的想要看透眼前這個謎樣的女人,這樣的想法讓他破天荒的違背自己的意志留了下來。

  「妳……」她話還沒有說出口,她那紅灩灩的豐唇已經主動地靠近。挑逗!

  這女人恁地大膽,他該推開她,畢竟他從來就不需要女人,這世上他唯一要的女人已經離世,可是他卻任由她為所欲為。

  只是在她的小手為他褪去紅莽袍之際,很是突兀地再次開口宣告——

  「永遠不要想讓自己的地位超過念雲,所以我絕對不會讓妳生下我的子嗣!」

  很殘忍的宣告,冰心不知道自己還能再承受多少,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縮。

  或許只有痛到底,才能放手吧!

  原本挑勾的手兒一頓,雙眸穿透龍九那強健的身軀,直視著他身後那燭火搖曳的龍鳳對燭,神情有些飄渺與哀傷。

  「只要妳安安份份的做我的妾,那麼府裡的一切財富任妳享受,可是妳必須認清自己的地位,我一輩子不會將妳扶正,更不會讓妳生下我的子嗣,這龍家的一切將來都會屬於念雲,他是龍家的長子嫡孫,也會是龍家唯一的子嗣。」

  望著他,冰心知道他為什麼要在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對一個新迎進門的小妾說這些。

  怕她終究會委屈了他心愛女人所生之子嗎?

  淡淡地,一朵滿盛著哀傷的笑花在她的唇畔綻開。「這番話對一個期望出頭天的小妾來說,很殘忍。可是對什麼都不求的我來說,卻很多餘。」

  他以為,她看上龍家的財富權勢嗎?

  這些東西她很多,因為她有個很會攢錢的兄長,所以她從來不需要為了這些身外之物煩惱。

  「我只是要讓妳認清事實罷了。」永遠不用妄想!

  有時候給了希望比摧毀希望更殘忍。

  「爺說完了嗎?」纖白柔嫩的手又開始解起他胸前的釦子,認真得彷彿這世上再也沒有其他事情能夠干擾她。

  望著她,龍九又忍不住疑惑了。

  她真的懂了嗎?

  又或者只是認為自己終有一天能夠迷惑他,進而取得自己想要的?

  釦子一顆一顆的解開,龍九的問題不斷在腦海裡翻轉著,直到冰心那冰涼的唇貼上了他偉岸的胸前,他倏地倒抽了一口氣。

  瞪著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女人竟然膽大如斯。

  這樣的她,和之前那個在洞房花燭夜中害怕得六神無主的雲兒是完全不同的,也超脫了任何他以往的經驗。她……

  不讓他有時間多想,當她的唇毫不猶豫的蜿蜒而下,在他的身軀烙下一道火燒似的悸動後,向來令他自豪的理智也開始一點一滴的渙散。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很厲害,她的挑逗足以讓任何男人發狂,理智盡失。

  而他,剛好是個男人中的男人。

  當下,伸手拉起她,阻止了她還想繼續撒野的念頭,他定定地望著她,字字堅定地再一次警告著——

  「永遠都別忘了我的話!」

  面對他的決心,冰心並沒有多說什麼,她再次欺身上前,吻住了他那薄抿著的薄唇。

  現在是洞房花燭夜不是嗎?

  真的不適合說那麼多話。

  之前的一陣兵荒馬亂,讓西門覆雨壓根就沒有機會可以問出心頭的疑惑。

  現下好不容易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他覷了個空,摸入泉山居。

  才進門,便見正兀自曬著暖陽、打著盹兒的冰心。

  呵,她倒是挺怡然自得的嘛!

  雖然看美人沐浴在陽光下很賞心悅目,可心中的好奇還是讓他不得不出聲擾了眼前的美景。

  「為什麼?」

  美眸倏地一睜,冰心一認出眼前的人是誰,倒也不似一般的姑娘家見著夫婿以外的男人那樣驚慌失措。

  緩緩地坐起身,她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絲毫沒有開口的意願。

  她不懂他的問題嗎?或者她是想要藉由沉默來逃避他的追問呢?

  西門覆雨索性開門見山的說:「如果沒有三年前那場退婚,或者我該喊妳一聲大嫂。」

  冰心沒有他預期中的驚慌失措,反而在唇角淡淡地擒著一抹笑。

  她該開心的,至少有人認出了她,不似龍九,竟然完全忘了他的生命中原本該有她的存在的。

  「你認出我了?」

  平平淡淡的語氣中滲著一丁點的開心,這樣的表現反倒是讓原本理直氣壯來質問的西門覆雨有些摸不著頭緒。

  「難道我不該認出嗎?」

  如果她真的這麼期望的話,那她注定要失望了,畢竟像她這樣的女人真的很難讓人忘記。

  「至少就有人認不出。」即使端坐著,但冰心渾身上下還是散發著一股慵懶的味道。

  面對西門覆雨的質問,她輕鬆以對,甚至還好整以暇地用纖手拈起一顆醃梅子送入口中,享受酸酸甜甜的味道。

  「妳期望被認出?」她的說法和語氣讓他這樣認為。

  魅眼輕佻,冰心承認地說:「因為我原就不期望自己能夠隱瞞身份多久。」

  她從來就沒有打算隱瞞,甚至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龍九將她忘得太徹底,否則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她的身份。

  「那妳混進龍門,又有何意圖?」驚異已不足以形容他的感覺,皇甫冰心的鎮定讓他這個大男人都覺得汗顏。

  「說意圖未免太沉重,若說我來並沒有什麼目的,你會相信嗎?」

  老實說,跟著大哥浪跡江湖那麼久了,水裡來、火裡去的什麼場面沒見過,可他真的不曾看過像皇甫冰心這樣奇特的女人。

  艷如桃李、冷若冰霜,並非她最吸引人之處,而是她的雙眼可以讓人清楚地感受到她的聰明和傲氣。

  他甚至還記得,當年他被大哥逼著一同去退婚時,她不但沒有哭,那張細緻的臉上還漾著一抹笑容。

  那種笑雲淡風輕,彷彿在宣告著她壓根不在意被退婚這檔子事。

  他本來也被那抹笑說服了,以為她是不在乎的。

  可如果真的不在乎,此時此刻為何又出現在這兒?

  彷彿看穿了他的想法,冰心字字堅定地說:「我從來不圖龍家什麼,也不怨龍九什麼,我想要的是了結一段孽緣,所以你不必太為我的出現而掛懷,因為我很快就會離開了。」

  「妳的意思是……」他沒聽錯吧!

  她這麼千方百計,甚至不惜以千金小姐之姿入飄香樓,被人宛若物品一般的競價標買,理由竟然只是這樣?

  騙人的吧!

  「很驚訝、不相信嗎?」她知道他是龍九的兄弟,所以對他方才那不善的質問,也沒太放在心上。

  「的確!」因為太難相信了。「我以為我會聽到的是妳始終不能忘情於我們家老大,剛好藉著這個機會趁虛而入。」

  「我承認我對他始終有著一份牽掛,所以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斬斷這一切。」

  很大方卻又很矛盾的說法,西門覆雨卻懂得。

  因為一直得不到答案,所以才會牽掛,一旦得到了答案,那麼牽掛也就斷了。

  但這世間有多少女人能夠像她一樣,不惜用這樣的方式來切斷自己想要卻不能要的方式。

  看來這個女人不但外表冰冷,心思更是理智得讓人驚愕呵!

  「所以妳沒有惡意?更不是想要報復我家老大的退親?」

  惡意?!她沒那麼多的閒工夫。

  她只是很想來瞧瞧他過的日子,然後斬斷自己心中的牽念,從此以後便真真正正地過著「田無溝、水無流」,相安無事的日子。

  「恨一個人太累,那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我做不來。」

  認真的眼神筆直地盯著冰心,似乎想要瞧清楚她究竟有沒有一字一句的謊言。

  但她的眼神清澈得讓人無法不相信她的話。

  「所以我可以信任妳?」他再問。

  「你也可以選擇不信任我。」冰心肩兒一聳,完全不在乎。

  他的信任與否與她無關,她來只是想尋得一顆自由自在的心,運氣好的話再得到一個小小的紀念品。

  除此之外,再無他求。

  她究竟是誰?

  外表似冰,可是舉動又大膽得讓人忍不住咋舌。

  最最詭異的是,她總是帶給他一股熟悉的感覺,尤其是她看著自己的眼神,隱隱約約間還透著迷離的神色,似眷戀,又似哀怨。

  她究竟是什麼人?

  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疑惑讓他甚至連一向最能鎮定住心神的練功都顯得有些沒勁。

  「大哥,今兒個你的拳不夠紮實,是縱慾過度嗎?」

  「你很閒?」大膽的取笑讓龍九不悅地皺起眉。

  收拳,他瞪向笑得一臉賊樣的西門覆雨,當下想起自己還有一筆帳沒算。

  既然他現在是新郎倌,沒道理還得繼續做牛做馬,所以當然得要勞煩他人。

  「我哪有很閒,我一向都忙得不得了。」可這話相較於配上西門覆雨每日遊手好閒的行徑,顯得沒什麼說服力。

  一個總是像遊魂一樣東飄西蕩的人會有多忙?

  「大漠那兒的分會……」瞧那賊兮兮的笑容,再想到他的陷害,現在的龍九只覺得他是個礙眼的東西,所以毫不留情地準備將他發配邊疆。

  可他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西門覆雨就搶先一步的說:「那兒我已經遣了楊副座前去處理了。」

  開玩笑,明擺著眼前有場好戲可以看,他怎麼可能輕易被驅離。

  雖然皇甫冰心口口聲聲說她是來了結一切的,但就他看來,這只是開始,這檔好戲他又怎麼能錯過呢?

  「那東北……」

  龍九才起了個頭,他又立刻胸有成竹的說:「東北分會上次差點掉了一趟鑣的事我也已經處理好了。」

  「那——」不死心地想要把他這煩人的異姓兄弟給驅逐一陣子,好讓自己的耳根子清靜些。

  做兄弟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西門覆雨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在盤算些什麼,於是很故意的說:「大哥,你就別一心想要把我趕走了,我可得留下來保護你。」

  保護?!

  有沒有講錯啊?

  西門雖然也是練武之人,可是一向就不長進,要論保護,他保護他還差不多。

  他沒好氣地睨了一眼,心中的不以為然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

  「我有什麼需要保護的?」

  龍門一向是個紀律分明的鑣局,在他的經營之下,這幾年不但靠著押鑣賺進了不少白花花的銀子,更因此結交了許多的權貴。

  江湖上,敢動龍門的人不多,他需要什麼見鬼的保護。

  「那你可是有所不知呵!」那賣關子的語氣,引來了龍九的側目。

  「你瞞了我什麼?」他冷聲質問。

  「嘿,我可沒瞞你什麼,但卻知道有人瞞了你一件事。」

  「誰?什麼事?」龍九揚聲喝問。

  「大哥,怎麼娶了老婆還這麼大的火氣,難道是咱們嫂子不夠盡心盡力嗎?」

  也是啦,瞧皇甫冰心那冷冰冰的模樣,還一副辦完了事就要離開龍門的樣子,可想而知她「辦」起事來能有多盡心盡力。

  西門覆雨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同情,那表情看了著實很礙龍九的眼。

  「她不過是個妾,我的娘子、你的嫂子永遠只有一人。」龍九再次重申,雖然娶進門,但一如昨夜與冰心說的,他不過是在替念雲找個娘,其他的他沒有太多興致。

  即使她昨夜的挑弄讓他壞了計畫,可是他的心思未改。

  「現在是個妾啦,可當年要不是你背信棄義,妾就不只是個妾啦!」

  小小聲的咕噥,其實卻是字字清晰,明擺著是刻意要讓人聽得一聽二楚。

  「你說什麼?」

  什麼當年、今年的,西門這小子到底知道了什麼?

  驀地一直困擾著他的熟悉感竄上心頭,龍九心下一凜,已經意識到這其中應該有著他沒注意到的關鍵。

  要知道他能縱橫江湖押鑣這麼久,靠的不但是他精湛的武功,最重要的是他那縝密的心思。

  他若覺得不對勁,就一定有些地方不對勁。

  而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從昨兒個洞房花燭夜開始就沒有停過,他甚至可以拿龍門來打賭,西門一定知道什麼!

  「快說,要是不說,別怪我打得你傷心又傷肺。」板起臉、運起氣,龍九一副說到做到的模樣。

  瞧他那樣,西門覆雨可樂了。

  「呵呵,大哥何必這麼兇,我現在不就通風報信來了嗎?」

  一個心知肚明,一個被蒙在鼓裡,怎能算是旗鼓相當呢?

  從皇甫冰心那裡離開之後,他立刻決定前來提點一下他的親親大哥。

  這樣子遊戲才好玩呵!

  「通啥風、報啥信?」瞇著眼,龍九瞪著總是將一切當遊戲玩的西門覆雨,心中一抹不祥驟生。

  「大哥是不是還記得,在三年前曾經退了一門親事。」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

  當初為了娶雲兒,他不顧眾人反對,更不顧纏綿病榻的爹親氣急敗壞,堅持退了他爹打小就幫他訂了的娃娃親。

  「嗯!」他點點頭,雖然不解西門覆雨為什麼提起這段陳年往事,但心中的不祥更盛了。

  「那你是不是還記得,那個姑娘長得什麼樣子?」

  那是從小訂的娃娃親,自他懂事以後便不曾見過對方,那回去退親亦是來去匆匆,誰知道她長得什麼樣子。

  既然無心,當然就不會花心思去記。

  記憶中,唯一還存在的印象便是一股冷然。

  美艷和冷然?!

  在那電光石火的剎那間,龍九宛遭雷擊地僵在原地,瞪著西門覆雨的眼神活像是看到了什麼怪物似的。

  該死的,他不會是在告訴他,昨夜他娶進門的小妾就是那個被他退了婚約的女人吧?

  一見龍九臉上那驚駭的神情,西門覆雨就知道他已經猜中了謎底,於是又加了把勁。「你不會連她叫什麼名字也都忘了吧?」

  「我只知道爹的好友姓皇甫。」至於那個姑娘叫什麼,他就完全不記得了。

  事實上,他沒放在心上的事向來是過目即忘。

  在他的想法中,他之所以和那個女人有關,是因為一紙荒謬的婚約,後來如願解了婚約,兩人再無瓜葛,他自然也就將一切都拋諸腦後。

  「那你又知不知道,在嬌娘聚上被你花重金買下的姑娘叫皇甫冰心?」

  值得,太值得了!

  看到大哥那一副震驚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的模樣,他就覺得自己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前來通風報信,真是太值得了!

  要知道,大哥向來擁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好本事,可如今他卻驚訝得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可能!」在震驚過後,龍九否決了這樣的可能性。

  絕對不可能!

  這一切都是西門嫌日子太無聊,所以故意開的玩笑,一定是的!

  在他的記憶中,皇甫家就算稱不上富豪貴冑,可是也算得上是大戶人家,像她這樣的大小姐,又怎麼可能會淪落青樓,甚至被賣為妾?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雙肩毫不在意地一聳,西門覆雨顯然不打算讓他好過。

  「她家道中落了嗎?」龍九遲疑地問,對他來說,這才是唯一可能的答案。

  對於皇甫冰心,他並不是心中無愧,只是他一直以為,以她的身世,要找到一門如意的親事不難。

  所以當初他才會堅持退親。

  可這會兒卻發現事情完全不像他所想的那樣,那樣的震驚徹底地勾引出了他心中的一絲驚惶與愧疚。

  「據我所知,並沒有。」這才是真正讓他佩服的地方,如果家道中落那也就罷了,還能說是身不由己,可是偏偏——「他們皇甫家在她大哥的經營之下,事業蒸蒸日上。」

  「那她究竟該死的為什麼會賣身青樓?」百思不得其解,向來沉得住氣的龍九難得一臉的氣急敗壞。

  「這個問題,在我發現她的身份之後,也曾經問過她。」

  話當然是要揀對自己有利的說,一句話,就撇清了他事先知情的嫌疑。

  可龍九也不是省油的燈,他當然不會相信西門覆雨會這麼無辜,但他選擇不動聲色,畢竟他得先把事情給弄清楚。

  「她怎麼說?」

  既然不是家道中落,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要來報復的。

  龍九左思右想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隨著這個想法的浮現,他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

  畢竟像她那樣自視甚高的千金小姐,只怕會將他的退婚當成奇恥大辱,所以為了報仇,她甚至不惜紆尊降貴,委身為妾。

  「嘿,大哥一定也覺得她是要來報復的,對吧?」做兄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只消大哥挑個眉,他自然可以將他的心思窺知一二,「但錯了!」

  「哪裡錯了?」雙手環胸,渾身上下散發的氣勢驚人,龍九的心裡已經在盤算著該怎麼送走這個燙手的女人。

  不管她是為了什麼理由進龍門,留著總是禍害。

  「她說……她來是為了要斷了牽掛。」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0-3-17 07:57:03

  第五章

  斷了牽掛?!

  這是什麼見鬼的理由?

  向來穩重萬分的龍九難得行色匆匆地在府第內四處奔走,見了人就問新姨娘在哪?

  著急的模樣,引來了僕傭們臉上的笑意,個個都以為他們新婚燕爾,所以才會如膠似漆。

  畢竟,新姨娘這麼美,這世上只怕沒有男人不動心的。

  龍九怎麼會不知道那些僕傭心裡頭在想些什麼,心中一股被耍弄的怒氣更因那一張張充滿著曖昧的笑臉而逐漸累積著。

  可偏偏皇甫冰心卻活像是知道他在找她似的,不斷地和他玩起捉迷藏。

  每當他行色匆匆地趕到僕傭們所說的地點時,她卻已經先一步離開了。

  該死的,從來就不覺得龍門有那麼大,找一個人有那麼難,可現下他卻真的覺得龍門大得離了譜。

  終於,在幾次撲空後,龍九瞧著了自己要尋的人兒。

  她在幹什麼?

  一隻手對著念雲舉那麼高要幹麼?她想要傷害孩子嗎?

  這就是她的目的嗎?

  千方百計的進了龍門,原就是為了要找他報仇,就算不能動他分毫,也要奪走這世上他最珍視的寶貝?

  這樣的念頭讓他心慌意亂的怒喝,「住手!」

  右手亦隨即扯下身旁的一片樹葉,使出十足十的勁力破空而去。

  帶著鉅力萬鈞之姿,原本脆弱的樹葉卻劃傷了冰心的手腕。

  頓時激起一片血霧迷濛,冰心卻沒有任何的驚慌失措,只是抬眼,透過血霧看向他——那個毫無理由,再次傷了她的男人。

  見了血,小小的娃兒早就被嚇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倒是冰心還掛念著那小人兒,即使鮮血直流,臉上的血色盡褪,她依然鎮定的將手藏在身後,還硬生生地從蒼白的臉上擠出了一抹笑。

  「念雲,姨娘受傷了,你跟奶娘去休息好嗎?」

  「可是……」猶豫不決地看著她那被藏在身後的手,不管奶娘怎麼哄,他都不肯離去,還雙手緊緊的抱著她的大腿。

  冰心知道自己再也撐不了太久,不想讓孩子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所以不顧緊緊抱著她的孩子,她使勁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身上剝離,不顧孩子聲嘶力竭地哭喊,絕然地回過身,冷聲喝道——

  「奶娘,快帶他下去。」

  一等孩子被抱離視線,早已失了不少血的冰心這才放任自己軟倒在地。

  她知道傷她的人是誰,心裡的痛比手上的痛來得冷冽刺骨。

  一雙大腿邁入她的眼簾,冰心抬頭望著他,清冽的眼神看不出一絲情緒。

  龍九低頭審視著她,在出手的那一刻他其實是沒有猶豫的。

  他真的以為她會傷了孩子。

  畢竟像她這樣的女人,心眼總是只有芝麻綠豆般的大小。

  可是在看到她寧願忍痛也不想讓孩子受驚,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也要先驅離孩子時,他愕然了。

  鋼鐵般的心也跟著開始出現一絲絲的裂縫。

  內疚又自責,還夾雜著一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心疼。

  「妳……」

  「你以為我會傷了他,對吧!」玲瓏剔透的心,哪裡會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的話,不帶一絲怨懟和責怪,只是點出了事實。

  他的舉動讓她知道他曉得了一切,更讓她知道,原來自始至終在他的心裡,她的評價都不高。

  呵呵!多妙的對比啊!

  手腕的疼痛,心上的疼痛,交織成一片巨大的網,漸漸將她吞噬。

  在黑暗來臨的那一刻,她瞧見了龍九那張向來面無表情的臉上泛起一股自責。

  他的確是該自責的。

  因為他總是毫不留情地傷了她呵!

  悶啊!

  悶到無心處理任何公事。

  原本他只是想走出房門去透透氣,卻不自覺地走到了皇甫冰心住著的小閣。

  抬頭仰望那扇緊閉的門扉,若換做從前,他一定會掉頭離去,可是此時他的雙腿卻像生了根似的動不了。

  儘管大夫信誓旦旦地說她沒事,只不過是皮肉傷,但那日她滿手鮮血的模樣始終在他的眼前縈繞不去。

  是內疚,也是懊悔,他知道自己必須去見她,無論如何,至少他該去探望她,即使他已經吃了好幾次的閉門羹,但他終究還是該見她一面。

  這個念頭方起,他的腳已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地邁向泉山居。

  抬手輕敲,不一會兒門被拉開了一條小縫。

  見到他,珠落原本帶笑的臉一沉,毫不客氣道:「小姐不舒服,不想見客。」

  「我要見她。」一如王者,龍九言簡意賅地回應。

  「可是小姐不想見你。」

  想到小姐一片深情,卻被眼前這個男人所傷,珠落的心就忍不住地冒出陣陣怒火。

  既然已經將她小姐看成蛇蠍女人,又何必假惺惺的前來探望。

  幾次的擋駕,讓龍九的耐性已經耗盡,他眼兒一瞇,懶得再多說什麼,手兒一伸,那被珠落牢牢把守著的門扉已經敞開。

  「喂!」別說這兒是他的地盤,就算是在皇甫家,她也很清楚以龍九的身手想要見一個人,根本毫無難度可言。

  知道阻止不了,但有些話她卻不能不說。

  「別再傷害我家小姐了,她真的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強。」

  穩健的步伐頓住,龍九緩緩回首,望向自從他傷了冰心後,首次願意對他好好說話的珠落。

  「姑爺總是這般恣意地傷害著小姐,若是以後還是如此,那麼奴婢寧願姑爺別去探望小姐。」

  「傷害?!」有嗎?龍九微挑眉頭。

  他只是忠於自己罷了,說傷害未免太過嚴重了些。

  「或許姑爺不覺得退親對女人而言是一種傷害,可是你知不知道,自從你退親後,皇甫家雖然仍有媒婆上門,但大都是希望小姐嫁過去做續絃,要不然來求親的人就是像駱浩天那樣別有所求的男人。」

  即使小姐知道她多嘴說了這些,會責怪她,可是這些話她還是得說。

  退親對男人而言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對一個女人來說卻是奇恥大辱。

  小姐嘴裡不說,可是心裡的委屈卻沒有少過半分。

  「可是以皇甫家的家世……」

  聽到珠落的話,龍九初時有些震撼,也有些不以為然。

  當初他衡量過,就是因為認定了以皇甫冰心的身世和美貌,就算他退了婚,應當也不難找個好婆家,所以才會毅然決然的解除婚約。

  「姑爺真以為這世道對姑娘家公平嗎?又對我家小姐公平過嗎?」

  「這——」宛若當頭棒喝,珠落的聲聲質問敲醒了龍九的自以為是。

  他考慮到了她的美貌及財富,但卻沒想過人言可畏。

  震撼!

  一種從來不曾出現過的內疚,宛若奔騰的狂潮席捲了他。

  「妳家小姐過得不好嗎?」

  有生以來的頭一次,他對冰心有了發自內心的關心。

  「不好!」

  答案幾乎已在他的預料之中,可是話真的從珠落的口中說出時,向來頂天立地的龍九卻仍不免全身一震。

  他是真的欠她吧!

  所以珠落這個一心護主的丫鬟才會這麼大著膽子替她抱不平。

  「她恨我嗎?」龍九再問。

  明知故問,但他卻不能不問。

  如果真是恨,那麼這恨他也得毫無怨尤的全然承受。

  偏偏珠落的回答卻再次震撼了他。

  「不!」迎著他那雙深邃威嚴的眸子,她緩慢地搖了搖頭。

  若能恨,事情就會簡單得多。

  就是因為恨不了,所以才會割捨不下。

  「不恨嗎?那又為何千方百計的進入龍門?」

  易地而處,如果他是皇甫冰心,面對這樣的羞辱,怎能不恨。

  「若是恨的話,小姐必定處處與姑爺為難,試問這幾年,皇甫家有做任何事為難龍門嗎?」

  龍九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沒有!

  這幾年來,別說是為難了,皇甫家甚至不曾打擾過他一絲一毫,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能忘得一乾二淨、理直氣壯吧!

  「因為太愛了,所以寧願成全,也不願為難姑爺分毫,若是姑爺猶不能體會小姐的真心真意,那麼奴婢斗膽,希望姑爺別踏進這扇門。」

  很大膽妄為的話,珠落卻說得理直氣壯。

  「這……」無言!

  龍九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終究還是舉步入門。

  從初時的厭惡和懷疑到如今的內疚,他著實不知道自己與皇甫冰心之間的糾葛應該怎麼解決。

  可問題是,他必須去瞧瞧她,至少他得確定她沒事。

  至於以後,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憑欄遠望天邊的紅霞,冰心不知佇立了多久,腦海裡的念頭翻了又翻,轉了又轉,直到寒意襲人,她這才拖著疲累的身軀轉身入屋。

  才轉身,冷不防瞧見了活像是憑空冒出來的龍九。

  「你來了。」

  彷彿一點兒也不驚訝會見到他似的,她沒有費神地擠出笑容,只是冷靜地與他對望。

  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她,龍九只能靜靜地凝著她。

  倒是冰心比他大方許多,在跨過門檻後,就筆直地朝著屋內擺放茶水的地方,親自替他斟了一杯溫熱的清茶。

  看著她用左手斟茶,左手端茶,龍九忍不住皺起眉。都這麼多天了,她的手還沒好嗎?

  「妳的手……」心隨意轉,念頭才竄上腦海,他已經開口詢問。

  「沒事!」

  她的回答太快了,快得讓人覺得她似乎在掩飾什麼。

  龍九不語,沒接茶,卻伸手攫住了她的右手。

  在他的掌心,她那仍包裹布巾的手腕無力地垂下,他的心中大駭。

  莫非他那一葉,廢了她的右手?

  該死的,他究竟做了什麼?

  可這麼大的事,為什麼沒人告訴他?

  「沒事的。」紅灩灩的唇瓣牽起一記淺淺的笑容,冰心欲收回自己的手,但他卻怎樣也不允。

  「這隻手這般無力,怎麼可能沒事?」他怒氣沖沖地質問著,與其說那怒氣是針對她的,不如說是在責難自己的魯莽。

  如果說,他的誤會真的毀去了她的一隻手,那麼終其一生,只怕他都償還不起啊!

  「大夫說,初時會無力些,只要……」

  她的話都還沒說完,龍九卻厲聲喝道:「妳究竟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那手,只消是明眼人就知道是廢了,可是她卻還能這般鎮定自若得彷彿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該死的,這個女人究竟能不能正常一些啊?

  「我沒騙你,大夫說了,只消好生調養,再佐以接筋續骨散,終有一天,這手能夠恢復正常的。」

  她會不會太樂觀了?

  看著她那無力的手腕,他知道她的傷絕不像她講的那麼簡單,可是為什麼她能夠這樣氣定神閒?

  他簡直是不敢相信地瞪著她,久久無法言語。

  「你來只是純粹來探望我的傷嗎?」

  「我……」原本滿腹的話語,在經過珠落的打抱不平,還有看過她手腕的傷勢後,突然變得無言。

  是他愧對她呵!

  退婚,是他不對!廢了她的手腕,更是他的一時魯莽。

  「不用因為我的傷勢而不敢多說什麼,我真的沒事。」怎麼會看不清他臉上的愧疚,冰心輕輕啟口。

  冷艷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怨懟,反而還安慰著他。

  他從來沒想過,一個在他的想像中應該是高高在上、自私且目空一切的女人,竟然是一個這般大度善良的人。

  「為什麼不怨我?」望著她,宛若潮水一般湧來的自責幾乎將他淹沒。

  「怨你,很多事亦無法再來一遍。」

  一如他退親的決定,一如她的手腕。

  這世間,很多事不過都是在陰錯陽差間發生,她很清楚他之所以誤傷她是因為太過疼愛念雲之故。

  是她自己強要進龍門的,被人懷疑心有不軌又能怪得了誰。

  「妳……」搖了搖頭,龍九眼底望著那張冷艷絕美的臉龐,看到的卻是她心窩處那顆柔軟的心。

  很多人瞧著她的冷艷,卻忽略她那善良的心性,他亦是如此的愚蠢。

  總用既定的框架看她,卻忘了她有可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你不用擔心我會糾纏你一生一世,我來只是為了要斷念,現在念頭斷了,我隨時都可以準備離開。」

  這幾日她想了很多,廢了手,心也清醒了。

  龍九是一個執著的男人,只消他認定了,便是一生一世。

  他既然認定了夏雲兒,那便是永世的牽念。

  怎能怪他的執著呢?他不過是忠於自己的選擇罷了。

  「不行!」

  拒絕的話就這麼衝口而出,他原該很高興她的看開,可是一旦她真的看開了,他卻無法就這麼讓她離去。

  他的拒絕讓冰心的眸中流露著明顯的不解,但很快的,她那不解便被了然所取代。

  是內疚吧!

  因為戀得太深,本來她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內疚,但這樣的念頭只在眨眼間出現,跟著便消失無蹤。

  她的驕傲讓她無法這麼做!

  來是因為以為自己有機會,可是如今確認了他對亡妻的愛有多麼深,已看不到未來,她只能離去。

  「我看開了,留在這裡已經不再有意義了。」

  冰心試著說服他,但龍九卻完全拒絕被說服。

  「妳不能離開,在弄亂了這一切之後。」

  愕然地望著他,冰心搖了搖頭,那疑惑的模樣彷彿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似的。

  除了傷了她自己之外,她究竟弄亂了什麼?

  旭日方曉,雞鳴便起。

  一夜輾轉無眠,經過昨夜與龍九的對峙,即使醒來,冰心卻依然只想躺在床榻上,貪懶地一動也不想動。

  腦內的思緒從沒停歇地轉著,一如時間的流逝。

  或許,她該就此離去。

  龍門縱是固若金湯,可要離去並沒有那麼困難。

  即使龍九反對,但就如她來時並沒有經過他的同意一般,離去時也不必要他的恩准。

  雖然這幾日龍九對她的態度已經較初時好了很多,但她很清楚,那不是愛,甚至談不上一絲絲的喜歡。

  那一切不過是源自於對她的歉疚罷了。

  他對她沒有愛,即使每次他都想方設法,明裡暗裡的阻止她離去,但她的心裡卻是如明鏡般的清楚。

  沒有愛便是沒有愛。

  他與她之間有的只是內疚和道義上的責任罷了。

  他總是那麼毫不在乎的在眾人面前表現自己對亡妻的悼念。

  至於她,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早該被埋葬在記憶的洪流中,卻突然冒出來的程咬金。

  這個認知既清楚而且傷人,傷得她幾乎再也沒有勇氣執著下去。

  她搖了搖頭,不願讓自己繼續沉浸在這種心緒之中。

  疲了、乏了!或者她真的該讓自己好好地休息,或許就會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做才好。

  她與他,只怕永遠不會有交集,縱是偶然的碰在一塊,也不會有結果的。

  既然如此,她究竟在執著什麼呢?

  是真的該離開了,不管他如何阻撓,她都決心要走!

  才想再闔上眼好好的休息一會兒,門外便響起一陣嘈雜聲。

  那慌亂的呼聲頓時讓她的心頭萌生了一抹不祥,連鞋襪都來不及套上,她赤著腳、下了床,才拉開門,就見一個小丫鬟跌跌撞撞地奔了過來。

  「蜜兒,怎麼了?」皺著眉頭,看著丫鬟一臉的驚慌,她連忙問。

  「不好了、不好了!珠落姊姊當街被兩個兇神惡煞的男人給擄走了。」

  六神無主的蜜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見冰心就像見了救星似的,不顧尊卑地拉著她的衣角邊哭邊說。

  「被擄走了?!」怎麼會?

  珠落可是隨她嫁進龍門的陪嫁侍女,也算得上是龍府的人,以龍門如今在京城裡的財勢地位,敢惹的人只怕用手指頭都算得出來,更何況還是這般目無王法地當街擄人。

  「是啊!那人像是守在咱們門外似的,我和珠落姊姊才一出門,那兩人就圍了上來。」

  即使驚魂猶未定,但蜜兒還是努力地說著當時的情況。

  「意思是那些人早就守在那兒?」雖然還摸不著頭緒,冰心仍是努力鎮定自己的心緒。

  可見那些擄走珠落的人絕對是早有預謀,但京城之中又有誰會這般大費周章地對付珠落這個平凡的侍女呢?

  幾經思索,答案幾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駱浩天!

  只怕他是不甘那日在嬌娘聚上出了醜,成為全城的笑柄,便將帳全算到了珠落的頭上。

  如果事情真是這樣,那就糟了。

  向來冷然的她,臉上終於出現一絲絲的驚惶,只消一想到珠落的安危,她的一顆心就七上八下得活像是要躍出胸口。

  珠落不能有事!要不然……

  「夫人,怎麼辦?」見主子只是臉色難看的站在那兒,什麼事也不做,擔心不已的蜜兒終於還是忍不住問。

  她的話讓冰心回了神,勉強地抑下心頭的憂慮,雙手往她的肩上輕搭,「放心吧,我不會讓珠落有事的。」

  那舉動像是要給蜜兒力量,又像是要給自己力量。

  她必須救出珠落,要不是她,珠落又怎會捲進這團混亂裡。

  衝著這一點,不管要捨棄什麼,她都會去做!

  「如果你對我還有一絲愧疚,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不是請求,亦不是商量,像團火般旋進議事廳的冰心,完全不顧龍九正在與多位管事議事,她筆直的走向他,雙眸堅定的望著他說道。

  此時此刻,她眼底沒有任何人,只是定定望著龍九,即使四周議論的聲音此起彼落,但她卻絲毫不在意。

  「妳先下去!」

  乍見她時,龍九的心驀地泛起了一絲波瀾,他從沒想到她會有主動來找他的一天。

  可是她來了,不但來了,還是用這樣的方式。

  如果換做是平常,他或許不會介意,可是此刻他正在議事,她身為小妾卻這麼毫無章法地衝進來,像什麼樣子?

  心裡的不悅微揚,但他只是淡淡地開口驅離。

  冰心無視他給的難堪,在眾目睽睽之下,雙手往他身前的桌案一搭,然後堅定地說——

  「只要你替我救回珠落,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包括留下來讓你彌補一切!」

  那認真的語氣和堅定的眼神,再加上她所說的話,讓龍九心中迴盪著濃濃的訝然。她可知道她在許諾什麼?

  曾經那麼堅定要走,即使他想方設法都無法說服的她,如今,卻許下這樣的承諾?

  一定是出了事,所以向來鎮定的她才會這樣六神無主、驚慌失措。

  於是他大手一揮,便讓那些個個興致盎然瞧著他們的管事們退下。

  不管是什麼事,都是他與她之間的私事,他可沒有興趣被別人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論話題。

  在那些管事魚貫離開後,龍九終於正眼對上她。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妳非得要在這個時候來找我?」

  語氣間帶著一絲關心,與初相見時的冷淡,早已大相逕庭。

  「幫我救出珠落,我會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即使明知道她的決定會讓自己未來的日子痛苦,可是她毅然決然允諾了。

  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珠落出事,要不然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妳……」

  老實說,她的話讓他驚訝。

  從來她都是那麼氣定神閒又固執,一旦認定了的事,就很難再有轉圜的餘地,可如今她卻為了區區一個侍女,願意放棄自己的堅持。

  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為什麼每每當他以為自己瞭解她的時候,她的行事作風卻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呢?

  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探究,對於她的焦急,龍九竟然有些不捨。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直接問︰「珠落她怎麼了?」

  聽完冰心的敘述,龍九不免有些訝異。

  「駱浩天?!」若說被擄走的人是皇甫冰心,他可能還不會那麼驚訝。

  畢竟依照他對駱浩天的瞭解,他本來就是一個輸不起的男人,對於他在嬌娘聚上標下了皇甫冰心,害他成為全京城的笑柄,他必然懷恨在心。

  可為什為他的目標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侍女呢?

  「對!」心思玲瓏的冰心當然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在這刻不容緩的情況下,她只好言簡意賅的將幾人之間的糾葛說了一遍。

  聽完,龍九先是沉默不語。

  原來這其中還有那麼多的百轉千折呀!從來沒想過,駱浩天竟然會這麼大費周章地想要染指她,看來他帶給她的麻煩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更多。

  內疚再次緩緩的在他的心頭升起。

  但他還來不及多說什麼,冰心卻已經先一步倔強的說:「只要你替我將珠落救出來,我答應你任何的條件,即使奉上一半的皇甫家都可以。」

  她竟然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侍女願意獻出半個皇甫家?

  她為什麼會對一個下人如此看重?

  望著她的眼神帶著濃濃的審視,彷彿想要看穿她似的。

  心一急,冰心顧不得什麼驕傲和自尊,直說道:「就算我求你好嗎?」

  以駱浩天那種小雞肚腸的個性,這會兒珠落落在他手裡,只怕命在旦夕,她哪還有什麼心思去維護自己的尊嚴。

  「好,我去!」

  不是因為她的懇求,而是因為她眸中那抹不能錯認的焦急,也是因為心頭對她的愧疚。

  「謝謝你!」

  冰心打從心底感激,可是那聲道謝還言猶在耳,門外便傳來了蜜兒的哭聲。

  她的心「啪」地一聲往下直落。蜜兒為什麼在哭?

  難不成……

  想也不想,冰心狂奔而出,然後驀地愣住。

  那躺在板子上被抬回來,全身殘破不堪的不就是珠落?

  怎麼會?

  明明龍九都已經答應她了,他們應該可以救回珠落的,為什麼?

  她緩緩回頭,看向那跟著她跑出來的男人,即使她沒有落下半滴眼淚,但龍九卻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哀傷。

  他張口,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冰心已經整個人軟倒在他的懷中……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0-3-17 07:57:21

  第六章

  這怎麼可能?

  他明明交代府裡的嬤嬤,要讓她喝藥的。

  難道她是故意的?故意沒喝藥,鐵了心的要生下他的孩子,好讓她在龍門有一席之地?

  這樣的念頭方起,龍九便立刻堅定地搖了搖頭。

  她不是這種會耍心機的女人,雖然她的外表看起來像是那種既自私又自利的女人,可她不是。

  如果她真的是,那麼她不會急得六神無主,甚至向他低頭,還承諾了皇甫家一半的財富,只為了救一個侍女。

  旁人或許不知道,但龍九卻很清楚,皇甫家一半的財富有多少。

  那這一切究竟又是哪裡出了錯呢?

  為什麼她竟然會有了身孕?

  心思百轉千迴的龍九完全沒有注意到床上的冰心已經悄然地張開了眼。

  一睜眼,就見他守在她榻邊,昏昏沉沉的思緒還弄不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的眼已經下意識地找起了珠落。

  眼兒才動,腦中那殘忍的記憶就像潮水一般地朝她湧來,她想起了一切,想起珠落那面目全非的臉龐,還有幾乎都被折斷的四肢。

  原本迷濛的眼神在轉瞬間被怒火所取代。

  怎麼可能有人這麼忍心,竟對一個柔弱的女子這般殘忍?!

  冰心雖然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能哭,可淚珠兒還是不聽話地滾了下來。

  「妳醒了。」

  即使已經淚流不止,但她仍是驕傲的不願哭出聲來,只是讓眼淚無聲的滾落。

  從來都只看得到她驕傲固執的一面,何時曾見她這般脆弱的模樣。

  望著這樣的她,龍九的心莫名地也跟著揪了下。

  他甚至忘情地伸手,用大掌拭去了她的淚。

  「珠落呢?」

  如果這樣的溫柔出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尚未發生之前,她絕對會心動、更會欣喜若狂。

  可是太遲了!

  「珠落她……」龍九略略遲疑,望著她那宛若落不盡的淚,他竟不由自主的說了謊,「她傷得很重,所以得留在醫館裡頭小心看顧。」

  他這樣的男人,向來說一不二,從來不願也不屑說謊。

  但瞧著她那哀傷的模樣,他竟不忍將珠落已經慘死,縱是大羅金仙也難救的事實告訴她。

  「是嗎?」

  他在說謊!

  即使身處哀傷之中,冰心卻依然這麼肯定。

  她不敢說自己很瞭解他,可是從他眼神中的閃躲,她可以肯定他在說謊。

  「那帶我去看她。」故意想要戳破他的謊言,一向冷靜的她甚至不願深思他為何要說謊。

  「過一陣子吧!現在妳的身子禁不起勞累!」迴避著她那銳利的眼神,龍九只能敷衍道。

  她現在的身子可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大夫也交代了不能讓她太過激動,要不然孩子只怕保不住。

  「我沒有那麼柔弱。」揚起柳眉,抿著蒼白的菱唇,冰心投給他一個挑釁的眼神,然後自顧自地翻身想下榻。

  「妳幹麼一定要那麼固執呢?」難道她不知道,她的上頭還有他這片天,不管有什麼事他都會替她解決嗎?

  這樣的想法來得這般理所當然,在得知她有孩子的那一刻,龍九知道一切都變了。

  她與他再也不是陌生人,與她之間也不僅僅只有愧疚,他們共同孕育了一個孩子。

  一開始,在他還不知道她的身份之際,他雖曾言明絕對不會給她孩子,可是一旦知道她有了孩子,打掉孩子的想法從來不曾在他的心裡萌生過。

  雖然他還不清楚自己該怎麼做,但是……

  只怕她從今而後已經成為他再也甩不去的責任了。

  「那你說實話。」

  仰首望他,冰心的語氣沒有太激動,一張艷麗的臉龐除了殘存的淚痕,剩下的只是一抹冷然的固執。

  鎖著她的眼,龍九知道她心裡對這一切已經有了底,也知道她沒得到答案絕對不會罷休,沉默了好一會之後,他終於還是說了實話。

  「她死了!」

  死了!

  很好,這就是她要的答案。

  一個會讓人痛徹心扉但卻真實的答案。

  得到了答案的冰心沒有再落淚,只是將眼兒眺向窗櫺之外思索著。

  好半晌之後,她才對著龍九說︰「請你幫我厚葬她,所有花費,我會讓大哥送來給你。」

  然後她閉目,不再言語。

  望著她那彷彿被抽去了所有精神的模樣,龍九幾次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可是話到了舌尖,卻又全數地吞了回去。

  她的見外,忽然讓他這個水裡來、火裡去,見過大風大浪,統領著威名遠播的龍門鑣局的人,竟然對眼前的情況完全不知所措。

  她這是在徹底和他劃清界線嗎?

  那個即使不擇手段,寧願以千金之姿入青樓、被拍賣,也要接近他的她;縱是被他廢了手腕也不責怪他的她,如今卻用那樣疏離的態度對待他!

  面對這樣的她,向來穩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的龍九,竟像個孩子似的慌了。

  「妳……還好嗎?」他試著溫言的探詢,得到的卻是無言的答覆。

  她甚至不願睜開眼來看看他。

  為什麼?她放棄了嗎?

  「妳別難過,我會替妳的丫鬟討回公道的。」捺著性子,龍九再接再厲對著雙眸緊閉的她說。

  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想看到她這種漠然且傷悲的模樣。

  「不用了!」

  她的仇她自己會報,她本來就不是個事事都躲在男人背後的女人,以前不是,以後當然更不會是。

  「妳……」看著她那倔強的模樣,龍九的怒氣忽地開始昂揚。

  她難道就不能像一般女人一樣,柔順些、膽小些嗎?

  瞪著她,他簡直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她總是任性而為,任性地闖入他的生活,任性地決定不責怪他對她的傷害,現在更是任性地將一切都往自己的身上攬去。

  該死的!

  原本她只不過是一個不該存在他生命中的女人,是多餘的。

  一個多餘的人,應該是無關緊要的,她的悲傷、她的憤怒、她的一切,甚至是她肚子裡的孩子,都不關他的事才對。

  所以在面對她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時,他應該轉身離去,可是他的腳卻像生了根似的,沉重得不聽他使喚。

  輕嘆了一口氣,他終究還是無法離開,固執地往她的榻邊一坐,甚至還伸手抱起了渾身僵硬的她。

  「若是真想哭,就哭吧!在我的面前,妳不用佯裝堅強。」

  這算什麼?再一次的同情嗎?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以前不需要、現在不需要,將來……他們之間,沒有將來了。

  要不是她的執著,也不會讓珠落香消玉殞,她不想再因為她的執念,造成更多的傷害,有些事傻一次就夠了。

  為了他,她廢了一隻手,也沒了珠落,真的夠了!

  她已經沒有什麼能夠再失去的了,所以是她該放手的時候了。

  依然抿唇不語,冰心用力掙扎著想要離開他的懷抱,可是他卻將她摟得死緊,讓她不能動彈一分一毫。

  「固執!」對於她的舉動,龍九不悅地輕斥。

  固執?!

  這是在說誰?她或許是固執,但他的固執也是不遑多讓吧。

  僵著身,冰心依然不說一句話,只是那抿唇的倔強模樣倒是讓龍九的心泛起了一陣莫名的揪心。

  「哭吧!」不想讓她將哀傷悶在心底,向來見了她就忍不住粗起聲、板起臉的他放軟了姿態。

  「誰要哭來著。」嘴裡說不哭,可眼眶卻已經悄悄的泛紅。

  這男人怎麼回事?專門生來弄哭她的嗎?

  為了他,她落的淚難道還不夠多嗎?現在他還霸道的逼她,真是夠了。

  可偏偏那不斷從他懷裡傳過來的溫暖,讓她的心裡忍不住的發酸,雖然珠落跟著她才不過三年的時間,可她卻是打心底將她當成姊妹看待。

  現下她為了她而死,雖說那也是肇因於她和駱浩天的孽緣,可她卻很難釋懷。

  「不哭為什麼眼眶紅通通的像隻兔子?」龍九心裡頓時有些不捨。

  真不知道她要固執到何時?

  明明很傷心,偏就是要裝堅強,她怎就不能學學雲兒,事事懂得依賴他,將他當成能替她遮風擋雨的天呢?

  「我才沒有!」說著說著,心中的酸楚怎麼也抑不下,紅灩灩的唇兒一癟,豆大的淚珠兒就這麼滾落。

  見狀,龍九將她攬得更緊了,捨不得她一個人在這少了珠落的房裡獨自落淚。

  那種孤單的滋味他嚐過,他不想讓她也經歷一回。

  今兒個的她,少了平時的冷然,多了些惹人憐愛的脆弱呵!

  外頭的人個個說她是冰山美人,他本來也一直以為她是,可現在的他知道,那一切不過都是假象。

  真實的她善良得讓人心憐,心軟得讓人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唉!

  「喝!」

  迷迷濛濛的張眼,就見一張俊臉近在咫尺,那種驚嚇非同小可。

  驚呼了一聲,她霍地自榻上彈坐起身,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他怎麼可能會在這兒陪她睡了一夜,她以為他應該要更加自持一些不是嗎?

  雖然是名義上的夫妻,可是自從新婚之夜,他們便不曾再同過房了。

  所以當她睜眼瞧見他時,才會嚇了一跳。

  「妳醒了。」

  今晨的他平和得讓人心生疑惑,向來嚴肅的臉上,竟然還破天荒的勾起一抹笑容。

  現在是怎樣?

  帶著滿心的疑惑,冰心好半晌沒有開口說話。

  「妳還好嗎?」

  從來沒被女人這麼大剌剌地瞧過,龍九竟然覺得有些扭捏,不自在。

  以往雲兒見他時,總是羞答答的,哪裡會像她這樣直勾勾的瞧著他。

  「我要離開了!」冰心答非所問,只是定定的看著他。

  「不准!」想也不想的,他以簡單的兩個字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呃……」沒料到他會不准,她整個人怔愣了好一會兒。

  又是不准?!

  他究竟在不准什麼啊?

  她就是要走,沒人能阻止得了,就像當初她決定要來龍門的時候,也沒人阻止得了她一樣。

  在見到被折騰得傷痕累累的珠落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在心中立誓要替她報仇。

  離開是不想牽累他人,更是不想讓自己再陷入這難解的糾葛中。

  她承認她錯了!

  來龍門,並沒有讓自己對他死了心,相反的,還讓心中那被仔細藏著的感情掙扎著要破繭而出。

  為了不想再陷入以往的哀痛和現實的糾纏,這次不論他怎麼說,她都要離開!

  「妳給我好好待在龍門。」不如以往的溫言,龍九的態度很強硬,讓冰心不由得皺起柳眉。

  「我不認為我還有留下來的理由,當初我來,是為了切斷心中的牽念,現在既然心無所戀,走也是理所當然的。」

  「怎麼會沒有理由,妳知不知道……」話說到一半,龍九頓住了。

  望著她那雙認真的眸子,他竟然無法猜想出她若聽到這個消息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欣喜?抑或是無動於衷?

  「有什麼是我該知道的嗎?」

  對於他的話,冰心並沒有太多的好奇,基本上她覺得不管他說什麼,都只是想將她留下來的藉口罷了。

  雖然她始終弄不懂他為什麼要留她?

  但不管怎麼樣,她是走定了!

  她曾經在心中立誓,絕對不會放過駱浩天,否則她怎麼對得起枉死的珠落。

  望著她那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龍九驚覺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她離去。

  她那向來不帶情緒的眸中透著恨,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她的堅持離去必定和珠落的死有關。

  心冷不防一顫,他知道自己沒有時間猶豫了。

  他必須給她一個理由留下,否則他敢拿龍家上上下下的人命做賭注,這女人踏出龍門的第一步,絕對是去找駱浩天算帳。

  這個倔強過了頭的女人,難道就算報仇也不假手他人嗎?

  忽然間一股氣湧上心頭,龍九氣呼呼地說:「我不管,反正妳得留下!」

  瞧他一臉任性的表情,要不是現在心情太過沉重,她真的會噗哧一聲笑出來。

  即使身材高大昂然,可如今的他看起來還真像是個討糖吃的任性孩子。

  「我沒有留下來的理由。」掀唇淺笑,相較於他的煩躁,冰心渾身上下散發的冷靜更是讓人側目。

  其實不是她固執,只是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做,她不能讓珠落死不瞑目,更不能讓駱浩天那惡劣的男人再殘害其他人。

  「妳已經有了我的骨肉,龍家的孩子必須留在龍家!」擲地有聲,龍九不再猶豫地說道。他相信若她知道自己即將成為母親,就會知道自己該待在哪裡才是最好的選擇。

  冰心驀然愣住。怎麼可能?她一定是聽錯了!

  又或者,這只不過是他為了留下她所說的謊言。

  他與她不過就只有在洞房花燭夜的那一次而已,而且她也有乖乖喝下嬤嬤端給她的藥,她怎麼可能有了身孕?

  所以這事若不是她聽錯,就是他搞錯了,否則就是他刻意撒下的漫天大謊。

  「不可能!」她搖了搖頭,怎麼也無法相信他的話,「這只不過是你想要留下我的手段吧?」

  龍九的臉色變了又變,終究嚥下了心頭那股氣,訕訕地說:「妳覺得我會無聊到拿這種事來騙妳嗎?」

  他沒有那麼無聊,事實上,他甚至還不知道該拿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如果是以前,只怕他會毫不猶豫的要她打掉孩子,可如今對她的愧疚和心疼,讓那念頭不曾在他的腦海內出現過片刻。

  「會!」冰心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他現在就在拿這事兒開玩笑了,不是嗎?

  「妳……」她真有讓人氣得一佛生天、二佛出世的本事,明明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可是每每說出來的話卻又能輕易的讓人氣得跳腳。

  咬著牙瞪著她好一會,在連續幾個深吸呼之後,他好不容易才成功地抑下了想要一把掐死她的念頭。站在床榻邊的他居高臨下,宛若帝王一般地道——

  「反正妳給我好生待在龍門,既然是我孩子的娘,就待在妳該待的地方,哪兒都不准去!」

  龍九離去後,發出巨大的關門聲響,讓兀自處於混沌中的冰心久久不能回神。

  有孩子了?

  她真的有身孕了?!

  她以為她還得另外想辦法才能偷得他的種,而這也的確是她想嫁進龍門的目的之一。

  可是她原本的盤算是悄悄的偷了就走,讓這件事成為個人一輩子的祕密,這是她愛他的方式。

  一如當初知道他要另娶時,她沒有二話的成全,雖然成全之後難免有些遺憾與不捨,所以當珠落鼓勵她勇敢地去追尋自己的幸福時,她才會毅然做下進入龍家的這個決定。

  她想要擁有一個他的孩子。

  誰知道現在所有的計畫全都亂了套。

  珠落為她死了,而她如願有了孩子,可祕密卻不再是祕密了。

  問題是,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是替珠落報仇,哪裡有時間生孩子?

  報仇和生孩子,究竟孰重孰輕?

  還有,從他方才的態度看來,他似乎想要這個孩子。

  如果她真的有了孩子,他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的看她帶著孩子離開,像他那樣的男人,絕對不可能讓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的。

  事情怎麼變得恁地複雜起來。

  他不是只要夏雲兒的孩子嗎?

  而且,剛剛他的態度好像真的很想要她的孩子,但怎麼可能呢?

  洞房花燭夜那天他所說的話言猶在耳,可是現在他的態度卻截然不同,他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啊?

  難道……心底悄然竄起一絲希冀,可隨即又被她抹去。

  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心頭的那種希望是完全不切實際的。

  深知他是怎樣的男人,他既然決定了一生只愛夏雲兒一個女人,就斷不可能再愛上她。

  難不成又是那該死的愧疚在作祟?

  一堆的問題在她心中糾結纏繞,讓向來冷靜的她整個人都亂了……

  面對密密麻麻的帳冊、堆積如山的公事,以往總能專心處理的龍九,今天卻明顯的有些心不在焉。

  腦海中總是不由自主地泛起她那梨花帶雨、冷艷中帶著脆弱的模樣。

  想起雲兒的時間少了,倒是想起冰心的時間多了。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吧!

  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愛人了不是嗎?可為什麼……

  「砰」地一聲,厚實的門扉被人從外頭踹了開來。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原本就心煩氣躁的龍九臉色更加難看。

  抬眼挑眉,瞪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瞬間所有的「新仇舊恨」全都湧上心頭。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好癢!

  龍九一直懷疑西門覆雨所做的一切都是故意的,故意的將冰心迎進門,就為了等著看好戲。

  可他還來不及將醞釀已久的怒氣發洩,西門覆雨卻搶先一步的說——

  「大哥,你究竟可不可以管管大嫂啊?」

  一提起冰心,龍九的臉色更凝重了,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糟。

  那個既該死又固執的女人,都快把他弄瘋了。

  「她又怎麼了?」

  「她一定要這麼把蹺家當成遊戲,讓咱們兄弟為了找她而疲於奔命嗎?」

  當初想方設法要嫁進來的人,如今卻又想盡辦法的想要溜出去,這演的究竟是哪一齣,他怎麼完全是有看沒有懂?

  「看好她。」簡單的三個字,卻讓西門覆雨更加的氣急敗壞。

  「我當然知道要看好她,可是你知不知道咱們鑣局最近可是生意興隆,恨不得把一個人當成三個人用了,哪有時間去盯牢她啊?」

  沒好氣的嘟嘟囔囔著,他這個「奶娘」可做得真悶。

  一邊是鐵令如山,另一邊是不能打也不能罵,這樣的左右為難,日子難過啊!

  「我不管這些,總之你給我盯牢她就是了。」不要理由、不要解釋,鐵青著一張臉的龍九再次重申。

  偏偏這個就是最難的咩!

  「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往哪兒跑?她竟然跑到駱家門前去晃蕩耶,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要做娘了,好不容易才讓她懷上孩子,卻這般任性妄為,她……」

  長串的叨唸中其實無意間露出了破綻,只不過龍九沒注意,但西門覆雨卻因為自己那不經思索而說出來的話冒出一身冷汗。

  當初要不是他想要看好戲,所以偷天換日的換了嬤嬤熬好的藥,哪裡會有皇甫冰心肚子裡的不小點啊!

  但這可是祕密,說不得的。

  要是讓他家大哥知道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只怕他會連骨頭都被拆了。

  他暗暗地吐了吐舌,腦筋動得飛快的想著該怎麼應付眼前這隻老狐狸,畢竟他只要認真想想,就會知道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啪」地一聲,龍九手中那枝上好的狼毫筆硬生生地斷成了兩截。

  望著桌上的屍體,西門覆雨頓時噤了聲。

  完了,他知道了!

  做好了隨時準備「落跑」的打算,面對龍九怒氣的西門覆雨,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太大力。

  但龍九的下句話,卻讓他立時鬆了一口氣。

  「該死的,她去那兒幹什麼?」

  呵,原來怒氣不是針對他,真是好險。

  「這個問題不用問了吧!大哥難道不曉得答案嗎?」

  回答這種問題絕對有損他的智慧,隨便想想也知道,他那管不住的大嫂,鐵定是想找人報仇。

  「她當真以為她沒男人,當我死了嗎?」怒意更盛,厚實的巨掌重重地往桌上一拍,那震怒的程度較之他們鑣局失了鑣還要嚴重百倍。

  喝,多大的怒氣啊!

  這幾年,不論面對任何事情,大哥已經鮮少會發那麼大的脾氣了耶。

  「大哥,你的反應會不會太大了?」西門覆雨有些瞠目結舌,很久沒看到龍九發恁大的脾氣,他忍不住提醒。

  不是口口聲聲說不重要,不是口口聲聲只是為了孩子,可這會兒最氣憤的人是他,盯她盯得最緊的人也是他。

  「她還不知道什麼叫做﹃發怒﹄。」龍九冷冷揚聲,話未落,人已經不知到哪去了。

  如果這樣的表現真的叫做不在意的話,那麼他願意把頭摘下來給人當板凳坐。

  西門覆雨瞪著那抹像風一般往泉山居呼嘯而去的身影,突然間唇瓣微微地往上勾了起來。

  呵呵,看來他大哥的確沒教他失望,現在真的有好戲可看了。

  世間事可真是變化莫測呵!

  以前是皇甫冰心追著大哥跑,現下變成了大哥追著她跑。

  最可笑的是,皇甫冰心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可他那個笨大哥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這般的激動真的只是為了孩子嗎?

  騙鬼去吧!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0-3-17 07:57:44

  第七章

  「風兒輕輕吹,小樹兒輕輕搖,花兒……」帶著孩子,唱著童謠,還不時的往孩子的嘴裡餵著點心。

  很顯然地,冰心一點兒也沒有因為再次的落跑失敗而懊惱,反而心情很是愉悅地輕哼著歌謠,陪著孩子玩耍。

  「娘,您真香。」偎在不似爹爹剛硬的柔軟中,向來小大人樣的念雲也忍不住撒著嬌,直往她的懷裡鑽去。

  「你也很可愛啊!」望著懷中那與龍九酷似、卻帶著濃濃稚氣的小臉,冰心打從心底喜歡他。

  如果說,她肚子裡真的有娃娃的話,應該也如同眼前這個小人兒一樣可愛吧!

  可是真的有嗎?

  儘管那來替她診脈的大夫信誓旦旦地說她有孕了,可是她真的對這件事一丁點的感覺也沒有。

  所以她認定這一切應該是龍九勾結大夫說謊來騙她,為的是想將她留在龍門。

  但他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呢?

  應該還是愧疚吧!

  任由念雲在她的身上鑽來鑽去的,可那火熱的小身軀卻不能溫暖她幾乎結了冰的心窩。

  終歸只是愧疚呵!

  他難道不知道愧疚比不愛她更加傷人嗎?

  或許她真的該很認真、很認真的想辦法離開這裡!

  其實那一點兒也不難,只消一封家書,她肯定她大哥會不顧一切且不擇手段地來帶她回家。

  她為什麼還在猶豫?是因為隱隱約約間還殘留在她心底的奢念嗎?

  突然間,艷陽天裡,一股莫名的冷風旋近,打斷了她心中翻轉的念頭,也讓她狐疑地抬起頭。

  才抬頭,就望見龍九踩著重重的步伐,帶著一臉盛怒,宛若修羅般地瞪著她,筆直地朝她走來。

  孩子一見爹爹臉色鐵青,就嚇得直往冰心的懷裡縮去。

  「你嚇著孩子了。」面對他顯而易見的怒氣,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反正她每「離開」一次,這樣的戲碼總是要上演一遍,她幾乎都已經快對他的怒氣麻痺了。

  倒是他向來疼孩子,竟然在孩子面前也不收斂怒意,倒讓她著實有些意外。

  望著孩子怯生生的模樣,她不捨的連忙招來奶娘,讓她帶離了孩子,也讓孩子脫離了暴風範圍。

  「你……」孩子一離開他們的視線,她還來不及完整地說上一句話,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再定神時,她竟然整個人趴跌在他的大腿上。

  他想幹麼?

  冰心驚呼,七手八腳地試圖掙扎著從他那結實的大腿上爬起。

  可他卻完全不由分說的,大大的手掌已經重重地落在她的翹臀上。

  疼是第一個竄進她腦海中的思緒,他憑什麼打她則是第二個揚起的抗議。

  心中種種的思緒交纏,她咬著牙,硬是不肯出聲求饒,可眼眶中的淚水卻已不爭氣地開始凝聚起來。

  「啪啪啪」連著三下重重的悶響,跟著又是一陣的天旋地轉,再睜眼,她那浮著淚光的眼兒已經對上了他那雙幽深且充滿怒意的眸子。

  抿唇不語,冰心只是透著水霧直勾勾地瞪著他瞧,用眼神質問他為何這麼做。

  從她的眼中看出了不服氣,龍九怒意依舊盎然地低吼,「妳當真以為妳沒男人了嗎?報仇這種事還輪不到妳來做,妳懂不懂?」

  「我是沒男人啊!」用力地深呼吸,冰心面無表情,聲音冷淡的說。

  這是事實,一個鐵證如山讓人不能反駁的事實。

  「妳……」龍九為之氣結。

  她沒男人?

  那他是誰?

  是鬼嗎?!

  「我就是妳的男人!」想也沒想的,這句衝口而出的話同時震懾住兩人。

  不只冰心被這句話給嚇了一跳,就連龍九也有明顯驚愕住。

  「你生病了!」想也沒想的,柔荑就往他的額際探去。

  這種反應正常嗎?

  就算她沒有喜極而泣,但也不該是當他病昏了頭吧!

  「……」再次被她氣到說不出話來,手一伸,將她整個人扯往自己的懷裡,然後覷準了她那嬌艷欲滴的紅唇,重重地吻了下去。

  他終於找到讓她閉嘴,也讓自己不必被氣死的好方法了。

  「唔!」冰心被他突如其來的輕薄舉動給嚇了好大一跳,雙手慌亂的掙扎、推拒著,直到他不耐煩地將她的雙手箝制,高舉過頭……

  「放開她!」

  冷冷的喝斥在吻得難分難捨時響起,驚動了宛若交頸鴛鴦的兩人。

  他竟然忘情到連有人靠近都沒有發現,這可是練武之人的大忌。

  心頭才閃過震驚,他抬眸,卻見來人正義憤填膺地瞪著他。

  那人面生得很,倒是冰心見到他卻愕然地張大了口,「大……」

  她張口欲喊,卻被來人冷硬地喝斥了一聲。

  「妳閉嘴!」

  見冰心被喝,龍九頓生不悅,他沉下了臉色,迎著來人那不善的眼神,冷硬的問:「你是誰,為何擅闖我龍門?」

  「我是誰你管不著,至於我來龍門,是為了帶走她。」

  「你敢!」

  他與她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會用那麼佔有性十足的語氣說話?

  心裡泛起了莫名的酸意,那酸嗆得讓人心火直冒。

  「為什麼不敢?從以前到現在,你從來都沒有善待她,即便她折損了驕傲,以千金的身份入了青樓,成了你的小妾,你依然不曾仔細的看她一眼,這樣的你沒有資格留住她。」

  冷眼望著龍九,皇甫紹雲一字一句的說著,那話是個做兄長的對妹妹的心疼,可是聽進龍九的耳中,卻像是對情人的捍衛。

  心更酸了。

  他轉頭望向冰心,見她臉上的神色複雜。很顯然的,這個陌生人和方才他說的話已經植入了她的心間。

  她會跟他走嗎?

  想到了這個可能,龍九的心頓時一凜,想也沒想的就伸手將她扯到身側,那是一種不容他人覬覦的宣告。

  見狀,皇甫紹雲眼兒一瞇,一股兇光頓時射向他。

  這算什麼?

  自己不想要,也不容他人帶離嗎?

  連聲招呼都沒打,皇甫紹雲倏地出手,一手襲向龍九,另一手則扯住了冰心的另一隻手。

  當他瞧見妹妹那隻虛軟無力的手時,心火更是熊熊燒起。要知道冰心向來是他們家疼之如命的寶貝,沒人捨得讓她受上一絲一毫的傷害。

  可她才進龍門多久就被廢了一隻手,方才龍九甚至還像教訓孩子似的教訓她。

  要是再讓她留下來,那下次他來,只怕就得替她收屍了。

  臉沉得發黑,奔騰的怒火讓皇甫紹雲再也顧不得其他,不留任何一絲情面的對龍九出招。

  「大哥,你別鬧了。」冷冷地輕喝,冰心的眉心皺起,對於自家兄長這般的出現很是不悅。

  「我沒鬧,妳明知道他壓根就不可能會好好對妳,所以不管妳這次怎麼說,我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妳留在龍門受苦。」

  說著,他翻手為掌,氣灌丹田,毫不留情地又拍出一掌。

  似乎早就料到皇甫紹雲會有這樣的舉動,龍九腳踏虛凌,看似碩壯的身形卻靈巧得宛若飛鳥。

  「住手!」看到兄長真的出手,冰心心下大驚,嬌喝聲卻被淹沒在兩個男人你來我往的對陣當中。「大哥,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又與龍九何干呢?」她急著替他開脫。

  終於,她的話入了龍九的耳。

  他是冰心的大哥?不是愛慕冰心想要搶走她的人?

  心中的酸意一如當初毫無預警的出現一般,全數退去。

  不是情人,只是兄長!

  他再仔細定睛一瞧,這才發現對他依稀有些印象,方才是他沒認出來。

  他笑自己遲鈍,殺氣也逐漸退去。

  但一見他的笑容,皇甫紹雲更火了。

  他這是小瞧他嗎?於是乎他招招不留情,式式要索命。

  要知道,他皇甫紹雲雖是個道道地地的商人,可在武學上也有很深的造詣,從小便得名師指點,甚至還曾在天山習藝十年。

  「就是他。要不是他,妳又怎會成為市井小民議論的對象?要不是他,妳又何需以千金之姿墮入青樓之中,受那些人品頭論足?要不是他……」

  皇甫紹雲愈說愈氣,出手的攻勢也愈發凌厲起來。

  雖說龍九的拳法勁力亦不遑多讓,可是時間一久,便明顯的有些左支右絀,但礙於他是冰心的大哥,又不能真的動手傷了他。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冰心的心情簡直只能用「心驚膽戰」四個字來形容。

  一顆心揪在半空中,之前決定要離開他的堅定完全地被摧毀了。

  如果真能放手,那麼在看到他有危險時,她不會心焦至此,巴不得能替他受那一拳一掌。

  是的,她愛他!

  她的一顆心始終放在他身上,也只能放在他身上。

  即使怨他、氣他,可是那被她悄然藏在心田的愛火卻從來不曾真正消失過。

  只怕是在他來退親時的那一眼,就讓她失了心,所以才會找盡理由說服自己來親近他。

  即使只能成為他身邊的小妾,也甘之如飴。

  就算明知道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愛上自己,卻依然不忍他受上一絲一毫的傷害。

  這一輩子,只怕就是這樣了吧!

  腦中思緒翻騰,驀地見到龍九驚險地閃過大哥銳利的掌風。

  她想也沒想地衝上前去,介入了兩人之中……

  曾經以為自己不會再嚐到椎心刺骨的驚惶和害怕。

  他真的很難想像,若是皇甫紹雲沒來得及收回那灌滿渾厚真氣的一掌,又或者是他來不及將她扯離,後果會是如何?

  只消想到這裡,他的背脊就忍不住泛起一陣寒。

  這個女人難道就不能不要這麼堅強,凡事都要出頭嗎?

  若是換了其他女人,見到這種打翻了天的景況,怕不早就找地方躲起來,以免受池魚之殃。

  只有她,不但不躲,甚至還一古腦地衝到他們兩人之間。

  簡直就是找死嘛!

  不想不氣,愈想愈氣!龍九一待皇甫紹雲收手,確定她沒傷著分毫,就迫不及待地破口大罵。

  「妳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我……」向來心高氣傲的她,才從鬼門關前晃了一圈回來,還沒定神,又被他那宛若獅吼的怒罵給罵傻了,像個木頭人偶似的。

  冰心沒回嘴,龍九倒是愈罵愈順,簡直滔滔不絕。

  「你夠了沒有!」

  最後還是皇甫紹雲看不下去了,開口冷喝。

  對這個寶貝妹妹,他向來是罵也捨不得罵,打也捨不得打,見她被龍九好像罵好玩似的,自然不捨。

  雖然他也很生氣她的魯莽,可是終究心疼呵!

  「我教訓我的女人,關你屁事?」沒好氣的,龍九瞪了皇甫紹雲一眼,雖然明知對方是冰心的大哥,可是見他捍衛冰心,同樣也是一肚子的不悅。

  「如果我記得沒錯,你好像一直不肯承認冰心是你的女人吧!」

  一針見血,堵得龍九幾乎啞口無言。

  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口才流利的人,尤其又被皇甫紹雲這麼一堵,似乎顯得他更沒有立場。

  倒是被轟得七葷八素的冰心回過神來,見到大哥那咄咄逼人的模樣,立時忙不迭地替龍九說話。

  「就算他不曾承認過我是他的女人,只要我承認是他的女人就行了!」雖然她明知此舉絕對會讓大哥氣得七竅生煙,但她就是捨不得龍九受委屈嘛!

  「妳……」皇甫紹雲氣極。

  有沒有搞錯啊?他為她抱不平,可是她卻一心護著他。

  瞧瞧她橫在龍九面前,一副母雞捍衛小雞的模樣,簡直教人氣到吐血。

  難道她忘了他剛剛還揍了她的小屁屁好幾下嗎?

  一個一點都不憐惜她的男人,究竟有什麼值得她這般心心念念的向著他?

  她的行為簡直是教他這個做哥哥的既傻眼又完全無法理解。

  「不管怎麼樣,既然嫁進了龍門,只要我一天沒離開這裡,我就是他的妾。」

  這話其實出自她的心坎兒,她以為她永遠不會說的,沒想到卻在這種情況下講了出來。

  是一時的衝動,也是為了保護他。

  她完全不敢臆想自己講了這句話後,龍九會有怎樣的反應,一雙眸子甚至瞧也不敢瞧他一眼。

  所以她沒有看見龍九那深幽的眸子裡閃過的詫異和複雜的情緒。

  聽到冰心那堅定的話語,皇甫紹雲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孽緣呀!不知道她前輩子欠了龍九多少,所以這一生才會對他這般癡迷眷戀。

  可惡!一想到龍九的錯待,他就氣得想砍人,偏偏正主兒卻完全不想計較,害得他一肚子的火沒處發。

  這一切還真讓他的親親老婆給料中,看來他白跑這一趟了。

  皇甫紹雲突然揚眸,用挑釁的語氣對龍九撂下話。

  「你別當真以為她是賣身進了龍門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她背後還有皇甫家,還有我這個大哥,若是你膽敢再傷她一分一毫,我一定會傾盡皇甫家之力,毀去龍門,即使兩敗俱傷亦在所不惜。」

  他的眼神告訴他,他很認真,即使明知道這樣的護衛是出自於對家人的保護,但聽見另一個男人這樣宣告,龍九心中仍感到不是滋味。

  「她是我的妻。」

  字字鏗鏘,不只敲進了冰心的心房,也敲得龍九自個兒萬分驚詫。

  從來沒想過會對別的女人說出這句話,他以為這輩子認定的妻只有雲兒一人,可是這句話偏偏就這麼衝口而出。

  而且此時他除了驚詫,並沒有半點兒後悔的感覺。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認定了冰心是你龍門的媳婦,但只要你再錯待她一次,我一定會來帶走她!」

  「你……」這會兒倒是換龍九殺氣騰騰,手癢得想殺人了。

  見他那氣極了的模樣,對於自己的挑釁成功,原本一直沉著一張臉的皇甫紹雲笑了,心中的某部份也終於得到了平衡。

  他將視線看向冰心,沒了方才的怒氣,但話語之中卻也多了一絲警告,「只消再一次,若讓我知道他又傷了妳,不管妳再說什麼,我一定會來帶妳走。」

  她知道,這是大哥對她最大的讓步了!冰心於是頷首。

  見她一點頭,龍九心中的不豫又起。

  她想走嗎?依然想離開嗎?

  不該在乎的,卻該死的在乎了起來。

  察覺心中的酸澀,這讓龍九頓時一凜。

  他對她莫非動了感情?

  那他對雲兒的承諾又該怎麼辦呢……

  押鑣?!

  很好!

  但如果押鑣只是一個逃避的藉口,那可就不太妙了。

  要知道自從雲兒嫂子走了之後,他大哥為了念雲,押鑣的事兒幾乎都交代給底下的幾個堂主。

  如今堂堂龍門門主竟然藉口押鑣,逃之夭夭。

  而且還一逃就是好幾個月,一鑣接完又一鑣,連龍門都沒回去過,這話若傳了出去,只怕會笑掉旁人的大牙。

  再說,這種餐風露宿的日子他已經過煩了,所以怎麼樣也要想個法子好讓大哥心甘情願的打道回府。

  「大哥,你什麼時候回去?」

  很故意的,西門覆雨在荒野上盛飯吃菜的時候問。

  睨了他一眼,龍九沒有回頭,一副懶得理他的模樣兀自埋頭苦吃。

  「你不回去了嗎?」

  見人家理都不肯理他一下,他依然不放棄地自問自答起來。

  「如果你不回去了,好歹也要通知人家一下。」

  通知誰?!

  這世上還會令他牽掛也牽掛他的人不多,念雲還小,壓根就還不懂得思念。

  彷彿看穿了他眸底的疑惑,西門覆雨再次咕噥,「當然是通知皇甫冰心啊!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現在又大著一個肚子,夫婿卻總是在外奔波,早些告訴她一聲,好讓她心死的另覓良人啊!」

  「啪」地一聲,一雙看起來挺堅固的筷子硬生生地被折成了兩截,這情況看得西門覆雨忍不住傻了眼。

  這會不會太激動了些啊?

  雖然他不用再自問自答是好事一件,可是望著那被折斷的筷子,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暗自慶幸自己不是那雙筷子。

  不在乎?

  騙鬼去吧!

  「她是我兒子的娘。」

  這幾個字幾乎是從龍九緊咬的牙關中迸出來的,那其中的緊繃和怒意,明眼人一聽就知道,更遑論是西門覆雨這種聰明過了頭的男人。

  一眼就看破他的在乎,看來即使之前說得信誓旦旦,但還是難過情關呀。

  「她只是你兒子的娘,你又不愛她,也不承認她是你的妻子,她當然可以帶球跑呀。」西門覆雨很「善意」地提醒他。

  「龍門是她的家。」龍九兀自掙扎的說,不願去想像冰心會離開的可能。

  「皇甫家才是她真正的家,以皇甫紹雲疼妹妹的那股勁兒,他絕對很願意再用八人大轎到龍門把她扛回家供著。」

  既添柴、又加油,西門覆雨忙得不亦樂乎。

  「我不准!」

  天生的霸性又起,龍九怒喝,讓一旁忙碌的夥計們全都嚇得立正站好。

  「你又憑什麼不准?當初退親的是你,在她陰錯陽差嫁進龍門之後,想方設法要將這尊大佛請走的人也是你,現在才不准人家離開,豈不好笑?」

  龍九怒瞪西門覆雲,咬著牙問:「你到底站在哪邊的?」

  「當然站在你這邊啊!可是你的立場不穩嘛,要讓人站得穩也很難啊!」

  簡單的話卻讓龍九語塞,原本昂揚的霸氣也跟著一瀉千里。

  是的,就是沒有立場。

  悶就是悶在這裡。

  因為他曾經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所以讓他即使現在想留住人卻顯得名不正、言不順的。

  「我是她的相公。」他還是悶悶地說。

  「你承認過嗎?」眉一挑,西門覆雨再次給了他一個當頭棒喝。

  看到大哥恍遭重擊的模樣,那種感覺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爽。

  對,他是沒有承認過她的身份,也沒將她真的當成妻子看待過,更曾千方百計的想要驅離她。

  可是做人難道不可以反悔嗎?

  霍地抬頭,龍九原本猶疑不定的眼神突然泛起堅定的光芒,對兄弟交代,「收拾東西。」

  「幹麼?」腦袋瓜一時轉不過來,向來聰明絕頂的西門覆雨也有耍笨的一天。

  「回去!」一切的癥結所在,只有待在龍門的她才能解決了。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冰心透著窗櫺瞧著外頭的風光明媚,一顆心卻是憂喜摻半。

  還沒有機會搞懂那日龍九與大哥對峙時所說的話究竟是逞一時之快,還是真心的,她就發現自己真的要當娘了。

  雖然搞不懂為什麼她明明有喝藥,卻依然有了身孕,但心中的狂喜依然。

  瞧著那逐漸隆起的肚皮,心中有著當娘的喜悅,卻也有著難言的苦澀。

  他怕是不打算回來了吧!

  一去幾個月,音訊全無。

  即便撂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嘴裡說她是他的妻,但在行為上,他只不過是在盡責任罷了。

  他就算出去押鑣,也還是留了兩個護衛監視著她,完全不讓她有偷溜的機會。

  這樣矛盾的他,著實讓人難以捉摸。

  「娘,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天真的念雲撞進冰心的懷裡,仰頭問。

  瞧著那眸中的思念,一向將念雲這懂事娃兒往心坎裡疼的她,忍不住對他升起一陣愧疚。

  是她鳩佔鵲巢吧?

  因為有她,所以龍九即使過了家門也不入,說得好聽是為了押鑣,但她的心裡清楚,他是不想見著她。

  「念雲乖,爹爹很快就回來了。」蹲下身,冰心小聲安撫。

  但不論她怎麼哄,他就是扁著一張小嘴兒。

  見狀她很是心疼,見他不開心,連忙說:「小念雲乖,咱們去街上玩好嗎?」

  終究是孩子心性,一聽到有得玩,馬上便笑逐顏開的歡呼一聲。

  「夫人……」聽到這話,自珠落死後就一直留在她身邊服侍的蜜兒,立時不贊同的喊了一聲。

  畢竟夫人已懷有身孕,街上人多,要是有個什麼閃失,那她就算拿命來賠也賠不起。

  「沒事的。」冰心怎麼會不知道蜜兒在憂心什麼,她淺淺的勾起一抹笑。

  「可是……」爺在離家前曾經交代過要她好生照顧夫人,她怎能讓尊貴的夫人出去涉險呢?

  她還在猶豫,但冰心已經牽著念雲的小手出了門。

  望著眼前的一大一小,蜜兒人微言輕,著實也是沒轍,只好跟了上去。

  不過夫人真不簡單,疼小少爺就像是疼自己的兒子似的,以前肚子裡沒有也就算了,可就算知道有了,夫人也不曾改變分毫的態度,真的讓人佩服。

  等門主押鑣回來,就可以一家團圓了,多好。

  小小丫鬟完全不懂得主子們之間的情感糾葛,暗潮洶湧,兀自在心中勾勒起美好的未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0-3-17 07:58:10

  第八章

  「念雲,別跑……」就像娘親一般,冰心操心的呼喊著眼前像被放出籠子的鳥兒的孩子。

  她滿臉疼寵的瞧著孩子在人潮之中東竄西闖,好不開心。

  突然間,一隻手臂驀地罩上她的肩膀。

  一向不愛和人接觸的她,柳眉忍不住攏成一條線,回身卻見一張面目可憎的臉龐出現在眼前。害死珠落的殺人兇手!

  眼兒一瞇,一股怒氣從心底竄升,原本還帶笑的臉龐,迅速凍結成霜。

  「放手!」她冷聲喝斥。

  「何必這麼冷淡呢,妳……」

  眼前的笑臉只教她覺得噁心,甚至等不及他把話說完,就一手拂去他搭在她肩頭上的手。

  如果不是她的右手廢了,她更想做的是一巴掌轟去他臉上那教人作嘔的笑容。

  「我警告你,別再出現在我眼前,否則我會忍不住殺了你。」她瞪著他,冷冷的說。

  那眼神彷彿能將人結成冰柱兒似的,看得駱浩天冒起陣陣冷汗。

  「不過是個小妾,妳憑什麼這麼驕傲?」在眾目睽睽下,他當然不能失了面子,面對無禮的冰心,他立即怒火滔天的喝道。

  「對你這種人渣,不必客氣。」只消一想到枉死的珠落,她就恨不得宰了他,可是她不是個衝動的人,即使心癢難耐,但她仍然記得自己得顧念小念雲的安危。

  他可是龍九的命根子!

  誰知她的忍氣吞聲卻讓駱浩天得寸進尺起來。

  他不死心地手一伸,便想勾起冰心細緻的下頷調戲一番。

  重重的一記「啪」聲響起,他的手背在轉瞬間紅了好大一片。

  眼看平時總是橫行霸道,不將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當成人看的駱浩天如此吃癟,周圍竟然竄出了吆喝叫好聲。

  「瞧瞧,那龍門還真不簡單,不但有龍九爺讓那敗家子在嬌娘聚吃了癟,顏面盡失,現下就連他的小妾都大剌剌當街教訓這眾人眼中的敗類,豈不大快人心。」

  周遭的竊竊私語一字不差地竄進了駱浩天的耳中,只見他整張臉氣得漲紅,怒目瞪向一點都不給他留面子的冰心。

  「妳……竟敢頂撞我!妳欠人教訓。」

  他板起臉怒斥,手一伸就想捉住冷然瞪著他的冰心好好教訓一番。

  「你都敢當街擄人,將一個女人活活折騰致死,我為什麼不敢教訓你?就算皇上在這,也得依法說理,更何況是你這個小小國舅,當真以為沒人治得了你?」伶俐的口齒將他的惡行惡狀全都一古腦地說了出來。

  青白交錯的臉色愈見憤怒,駱浩天手一揚,眼看那白皙柔嫩的臉龐就要多上一道五爪印——

  沒想到她靈巧地退了步,讓他那一巴掌打了個空,還差點兒跌了個狗吃屎。

  那糗樣頓時又引來周遭眾人的鼓掌喝采,活像是在瞧雜耍似的。

  「妳真的不想活了,妳知不知道我妹子可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只要我說一句話,龍府可能抄家滅族。」

  以為她會嚇得發抖嗎?又或者他希望她立刻匍匐在地,求他饒她一命嗎?

  如果他真的這麼想,那麼很抱歉,他是注定要失望了。

  因為她恰恰好什麼都怕,就是不怕狐假虎威的爛男人。

  「怕了吧!」

  見冰心沒有說話,他還以為她是嚇傻了,畢竟頂著國舅的名號,縱是一品朝臣也得讓他幾分,何況是區區一個女人。

  「是啊!我好怕!」臉上浮現一抹假笑,她的話都還沒說完,冷不防的腿兒一踢,將他踢得抱著腿直跳,活像隻山猴子似的。

  「妳、妳、妳……」

  他那滑稽的模樣,頓時引來了眾人鬨堂大笑。

  駱浩天氣得再也沒了理智,顧不得眾目睽睽下,對著自己的家丁喊道:「來人啊,給我打,只消打死這個女人,爺兒有賞。」

  雖說身邊跟著兩名護衛,但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且別說冰心此刻有了數月的身孕,就說她一個弱質女流,又怎麼打得贏那些如狼似虎的大男人。

  咬著牙,冰心的目光如冰,卻沒有半點害怕的模樣,將念雲推離,面對駱浩天那狠戾的嘴臉,她卻連一絲逃離的念頭都沒有。

  就在這危急的時刻,早已急得六神無主的蜜兒,突然間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立刻忙不迭的喊道:「爺,快來救救夫人,要不……」

  她話還沒說完,一記颼颼冷風已拂過眾人的背脊,大家還來不及睜眼看清楚,駱浩天已經挨了好幾個巴掌,整張臉腫得活像一顆豬頭。

  「你敢動她?!」

  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腦海裡似乎又浮現雲兒在臨死前那不捨含怨的眼神。

  這讓龍九的每一拳、每一掌都勁道十足,毫不留情。

  「救人啊……救人啊……殺死皇親國戚可是要誅九族的,要殺人啦!」

  殺豬般的哀號從駱浩天的口裡不斷響起,此時被打得傷痕累累的他,哪裡還有一丁點平時那種目中無人、驕矜自大的耍狠模樣。

  見狀,所有圍觀百姓全都拍手叫好。

  有個人憂心忡忡的悄然來到冰心身旁,說:「那駱浩天就算是個人渣,可終究是皇親國戚啊!」

  修理他或許是逞了一時之快,可是接踵而來的麻煩幾乎是可以想見的。

  一句話,頓時驚醒夢中人。

  她也很想殺了駱浩天這個人渣,可是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否則只怕會連累所有龍門的人。

  想到這裡,冰心突然捂著肚子,大聲哀號。

  「哎喲,我的肚子好痛啊!」

  這句話原本該被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可是卻奇蹟似的竄進了龍九的耳裡。

  活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他的拳頭驀地被定在半空中,接著他飛身直掠,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就竄到了冰心身邊。

  一把將她攔腰抱起,不管眾人在一旁議論紛紛,龍九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好像全都凝住了似的。

  兩年多前,雲兒難產時的情景開始在他的腦海飛掠……

  她會死的!

  氣息一窒,害怕的感覺徹底攫住了他。

  她會死的,而他會失去她……

  這樣的念頭就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掐著他心房,讓向來無懼的他被漫天襲來的恐懼所攫住。

  不!她不能死!

  這一次他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愛的女人死在自己懷裡。

  他要救她,就算拚了命也要救她,他愛她!

  愛?!

  這個字竟然來得這般的理所當然,沒有絲毫猶豫。

  直到這一刻,龍九終於明白,原來自己對她,真的不單單只有愧疚,還有著更多他以為不曾存在的心疼和愛……

  呃,這會不會太過誇張了一點啊?

  她不過是假裝了一下下,他需要這麼戒慎恐懼嗎?

  冰心傻眼的看著前頭那排排站的大夫。敢情他派人將全城的大夫全都「請」了過來嗎?

  有必要這樣大費周章嗎?

  幾個月不見,一見面,他就擺出這麼大的陣仗,讓她簡直哭笑不得。

  悄悄的想要收回手,誰知她只不過才動了一下,便換來了他那低沉卻夾雜著怒氣和憂心的聲音。

  「妳別動。」

  厚,是怎樣啦?

  她只不過是不想再被一堆人盯著,這樣也不行嗎?

  「我沒事啦,你可以讓這些大夫回去了。」第一百零一次,冰心再次重申自己平安無事,可是龍九依然拒絕把她的話給聽進去。

  「大夫,我內人還好嗎?」

  冰心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那模樣沒有一點大家閨秀該有的規矩。

  驀地,方才他所說的話在她腦中響起,一股甜甜的滋味在心裡蔓延開來。

  內人?!

  這樣的稱謂他用得好理所當然,他……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就衝著他方才的話,她願意忍耐到眼前這個大夫診完脈。

  可是她的耐心也只剩那麼一丁點,所以當大夫一將手從她的纖腕上移開,她立刻忙不迭地翻身下榻。

  身形才動,一抹像山的身影已經擋在她身前,居高臨下的瞪著她,「大夫說,妳得臥床休息三個月,這期間妳休想下床!」

  三個月?!有沒有搞錯啊!

  無病無痛的她連三天都躺不了,更遑論三個月。

  在他警告的眼神和斬釘截鐵的命令中,冰心硬是起身,雙足沾地,旁人或許會因為他那嚴厲的警告而卻步,但她不會。

  她從來就不是弱女子,當然也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就讓自己在床上躺三個月安胎。

  霍地站起,料想看在肚裡孩子的份上,他絕對不敢出手制止。

  果然,龍九雖然生氣,卻只是用力地瞪她,什麼也沒做。

  「你放心,我很好,我絕對會讓自己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的。」

  望著他那充滿憂心的眼眸,向來聰慧的冰心怎麼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只怕他是想起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無法平安生子而喪命的事吧!

  心中原有的喜悅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苦澀。

  什麼時候他才會明白,她不是夏雲兒,不是需要依附男人的菟絲花,更不會風吹就倒,她有獨屬於她自己的強韌生命力。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望著她那張冷淡依然但他卻能看出情感的臉龐,他不語。

  既不承認,亦不否認自己方才想起雲兒因為驚嚇難產而亡的事情。

  突然間,他伸出了手,做了一件從剛剛就很想做的事——緊緊地將她抱著,小心翼翼卻又想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三個月的思念,讓冰心幾乎無力拒絕他的擁抱。

  即使從他身上傳過來源源不絕的熱力,卻溫暖不了她的心房。

  他的心是不是一輩子只能盛載著過去的記憶,完全沒有容納她的空間?

  她不貪心,她要的,只不過是他心中的一小塊地方。

  只要他的心中能有她,那麼一切都已足夠。

  可是,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嗎?

  也不知道為了什麼,這些天,她的心頭一直泛著陣陣不安。

  一切都太平靜了!

  那種平靜詭異得讓她坐立難安。

  在這幾乎可以說是固若金湯的龍門裡,她不該會有這種不安的,可是這樣的不安就是這麼硬生生地攫住了她,且久久不肯消散。

  她的眼皮兒也是令人心慌意亂地狂跳著。

  即使龍門裡的大大小小依然如往常一般忙碌著,但這沒有一絲異樣的狀況卻讓她莫名的不安,而且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為什麼?

  「難道是龍九出事了?」她輕撫著肚子,自言自語。

  言猶在耳,門外卻傳進了慌張雜亂的聲響。

  驀地一陣心驚,冰心邁著急匆匆的步伐,想要前去探個究竟,不意卻與行色匆忙的龍九撞個滿懷。

  抬頭看見他,冰心的心安了一半。

  「外頭是怎麼回事?」見了他,當然也見到他那鐵青的神色,她連忙開口問。

  望著她,龍九抿唇不語,只是逕自將手中牢牢牽著的孩子交給她,「替我照顧他。」

  一隻小手被硬塞入她的掌心,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原本安下一半的心卻在轉瞬間又提了老高。

  這是怎麼一回事?

  念雲一向是他的命根子,他神情凝重地將他交到她手中,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龍九神情嚴肅地望著冰心好一會兒,隨著門外那愈發嘈雜的聲音,他終於開口說:「龍門被官兵重重包圍了。」

  「咚」地一聲,冰心的心跌至谷底。

  「為什麼?」向來聰明的她只讓腦袋瓜子轉上一圈,便知道原因為何,「是駱浩天嗎?」

  「嗯!」

  本以為駱浩天是個只敢亂吠的小人,沒想到他膽敢為了這等醜事驚動宮裡。

  他早該有所防備的,可是這些天他的心思都放在冰心身上,所以才讓駱浩天有了可乘之機。

  「什麼罪名?」沒有女人該有的慌亂,冰心的鎮定反應一如龍九所預料。

  她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

  「勾結番邦,意圖叛國。」

  狠,真狠!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一向知道駱浩天是個人渣,卻沒想到他竟然真的這麼無法無天,完全不將龍門那數百人的性命當成一回事。

  只憑他一個人的私怨,就泯滅了良心,幹下這等勾當。

  「皇上信了?」

  沒有一般女人在面對這種情況下的呼天搶地,她的反應更不是怎麼樣才能逃出生天,反而是,在有限的時間內,瞭解一切的來龍去脈,然後想辦法解決。

  望著她鎮定的模樣,龍九向來宛若鋼鐵般的心在剎那之間軟了許多。

  多麼奇特的女人呵!

  遇著了這種要命的大事,沒有哭天搶地、倉皇逃命也就算了,她竟然可以鎮定如斯。

  那原本就已經被她吸引了的心,如今更是一邊倒的傾向她。

  一種似曾相識以為此生不會再有的感覺,更是在他的心底來回激盪著。

  再也不能不承認了,以為不會再愛的他,心又活了。

  愛呵!

  沒有男人能不愛上這個不但美麗,而且勇氣十足的女人吧!

  「這門外重重包圍著的兵力,剛好可以回答妳的問題。」眸中透著激賞,因為她的鎮定。

  是啊,都已經重兵包圍龍門,答案也昭然若揭。

  但即便如此,她卻沒想過要放棄,仰頭再問:「現下這個皇上是昏君嗎?」

  「照理說,不是!」

  如果他是個昏君,他早就進宮扭了他的脖子,免得禍國殃民。

  「那咱們幹麼逃?」

  出乎龍九意料之外,冰心竟然很冷靜地這麼反問。

  既然他們只是當眾痛扁了駱浩天那個人渣一頓,為什麼要慌亂逃命?

  「因為誰也說不準皇上今兒個心情好不好。」不然,又怎會有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呢?

  面對這樣的處境,一般人只怕很難笑得出來,畢竟是生死關頭啊!

  可是龍九的話卻成功地讓冰心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勾起,原就美艷的臉龐更是因為這抹笑而讓人炫目。

  定定地凝視她,就如以往她瞧著他時那樣的專注,直勾勾地、毫不遮掩自己心底的欣賞。

  「嗯!」似乎頗為贊同龍九的話一般,冰心點了點頭。

  也對,就算是明君,也有昏頭的時候,那麼的確該先做些準備。

  突然間,她低頭順著自己的手往下看去。

  看到了方才被塞進她手裡的小手,也看到了一臉驚惶的念雲。

  該死的,這個男人方才的舉動不是在託孤吧?

  想通了這一切,她愕然地抬頭,瞪著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

  「你是要我帶著念雲離開?」眼底寫滿了不可思議和強烈的怒氣。

  他以為她是什麼人?他也太小看了她吧!

  難道她在他的眼中依然是那個冰冷、自私,只會顧全自己的女人嗎?

  不!這個時候,她會選擇和他站在一起,這是她愛他的方式。

  「我不走。」她見鬼了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龍九似是早已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在她發難前,搶先一步說:「老實說,在退婚的時候,我是真心認定妳是個自私自利的千金小姐。」

  「你……」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竟然還有時間翻舊帳。

  冰心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可是龍九卻完全不理會她,直接牽起她的手,緊緊地握著。

  生平第一次與他十指交扣,還是由他主動的,這舉動成功地讓她原本昂揚的怒氣與不悅頓時消散不少。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不會走。

  「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走。」

  「雲兒走了之後,我以為這輩子會孤寂一生,可是妳卻用這麼強硬的方式闖進我的生命之中。」

  門外,刀光劍影,危機重重;門內,他卻還有心思說這些風花雪月?

  冰心除了傻眼,簡直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我以為再也不會愛了,可是……」

  聽到這裡,即使心中咕噥不斷,但冰心還是忍不住的屏息。

  「我發現我真的愛上妳了。」承認的同時,龍九臉上的笑容還摻著一抹無奈。

  嘖,愛她是一件苦差事嗎?要不然,他幹麼給她看這種難看的笑容啊!

  心中不悅的叨唸,在下一瞬間,一波彷彿要將她淹沒的狂喜湧入了她的心田。

  她有沒有聽錯?

  應該沒有吧!

  畢竟她還年輕,既耳聰又目明。

  「你卑鄙!」冰心那晶燦的眸光中突然泛起一抹水霧。

  他該知道的!

  一旦他承認愛她,她就會心甘情願的為他做任何事。只要他是愛她的,哪怕只有一丁點兒。

  「帶著孩子走,平平安安地生下肚裡的孩子,替我這個無能的爹照顧他們。」

  「你……」能說不嗎?

  他是她心愛的男人,也終於開口承認對她的愛,如果這是他此刻唯一的心願,她能說不嗎?

  「收回去。」淚即將奪眶,冰心咬著牙、吸著氣,不讓自己的軟弱表露,可她不知道的是,這樣倔強中帶著軟弱的她更是惹他心憐。

  「傻瓜,話一出口,就如潑地的水,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拇指輕輕擦過了她濕潤的眼眶,龍九輕笑著她的孩子氣。

  「我不要走。」要與他並肩作戰,她從來都不是個只會躲在男人身後的女人。

  「這是我唯一的心願。」

  他真的好卑鄙!

  冰心咬著牙,傾身,主動用自己那已經被咬得失了血色的唇瓣找著了他的,然後傾盡所有的一吻。

  那一吻,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也道盡了她所有的愛戀……

  「喂,搞什麼,你們要親熱也看看場合,外頭已經快要撐不住了。」西門覆雨渾身沾了血地衝進來,看見他們難分難捨,心頭忍不住的沒好氣。

  厚,生死交關耶!他們還真有那個心情。

  「就來了!」

  龍九抬頭,望著西門覆雨,才開口應道,他的手已幻化如刀,不輕不重地往冰心纖細的頸項砍去。

  「你……」他竟然敢使出這種賤招!

  他不知道女人是很會記恨的嗎?

  如果他們都沒死,他絕對會為了這一記手刀付出慘痛的代價。

  冰心眸中那濃濃指控換來了龍九充滿愛憐的淺笑,然後穩穩地接住了她瞬間癱軟的身子,將她交給了西門覆雨。

  「兄弟,我最重要的都交給你了。」

  一句話,是託付,也是懇求。

  「我會暫時替你保管這個麻煩的女人和可愛的念雲,歡迎你隨時回來取用。」收下了他的託付,西門覆雨收起平素吊兒郎當的模樣,朝著他問:「有把握嗎?」

  「五成!」

  「很好!」即使只有五成,但他已經很滿意了。

  畢竟他很清楚大哥並不是一個浮誇的男人,從來不會將話給說滿了。

  當他說有五成的把握時,就表示他真的有五成的把握可以活著回來。

  既然這樣,他只好辛苦一點兒,替他先保管三個小麻煩。

  抱緊了大的,牽起了小的,望著龍九,西門覆雨只是淡淡的說:「我只先替你保管一陣子,時間久了,你若沒回來,我也不耐煩理了。」

  他閒雲野鶴慣了,可擔不來太多的責任,這點大哥最好先搞清楚。

  「知道了。」

  如果能回來的話,他就算用爬的也會爬回她和孩子的身邊。

  這點,早就無須多言。

  不捨地又深深的望了昏迷中的冰心一眼,直到她那張絕美的臉龐已經深深刻在他的心房上,他這才伸手往牆旁的花瓶一扳。

  活像是變戲法似的,地板竟然硬生生地往兩旁滑了開來。

  「呵,我還以為得要浴血奮戰殺出去咧!」

  護著懷中兩人,西門覆雨不再多說地縱身跳了下去。

  大哥一向是個對任何事都有準備的人,這一點從這條地道的出現就可以看得出來。

  所以他相信他一定會回來。

  一定會的!

  送走了心頭牽念的人,被重重官兵包圍的龍九立刻下令屬下停止反抗,束手就擒,甚至還主動坐進囚車。

  在窄小的空間中,他就像個入定的老僧氣定神閒、閉目養神。

  「哼,現在你知道惹上我的下場了吧!」

  原本緩緩前進的囚車驀地停止,一道帶著譏諷的聲音在他的耳際響起,他倏地睜眼,炯炯的雙眸瞪視著駱浩天。

  如果眸光能殺人的話,只怕駱浩天已經是千瘡百孔、體無完膚了。

  「你還敢這樣瞧我?你就不怕我找人追殺你送走的女人和孩子嗎?」

  威脅恐嚇,無所不用其極,就是要龍九向他討饒。

  但如他願了嗎?

  除非天塌下來。

  「你敢!」揚眉瞪眼,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已經氣拔山河,聲勢駭人。

  「我有什麼不敢的,當今皇上可是我姊夫,合該我生來作威又作福。」

  絲毫不知廉恥,駱浩天很是囂張地朝龍九這個階下囚撂狠話。

  「你……很好。」突然間,龍九笑著點點頭。

  明明該是落魄的男人,卻笑得張狂,甚至帶著一股強大的迫力,讓駱浩天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在瞬間變得勉強。

  「你別以為我不敢,我等會回府就遣人去追殺他們!」若是不這麼做,他心頭的怨氣難消啊!

  要不是他們,他這個堂堂的國舅爺又怎會淪為眾人茶餘飯後的笑談。

  即使封了龍門,捉了龍九,這口氣他可還沒吞下。

  再說,皇甫冰心悍歸悍,可那絕艷姿色教他心癢難耐,若是沒嚐上那麼一口,人生豈不留下遺憾?

  「你要是敢動他們一根寒毛,我龍九必定讓你死無全屍!」那話一字一頓,斬釘截鐵的讓人不容置疑。

  「大言不慚。」他才不相信都已經被裝進籠子裡的龍九還能插翅逃出來。

  「你可以試試看。」

  衝著他這句話,他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脫身,然後……

  這一回,他可不會再顧念誰的面子了!


作者: 我是分身    時間: 2020-3-17 07:58:25

  第九章

  「我要回去!」第一百零一遍的宣告。

  對於她的堅持,西門覆雨終於抬頭,順著她那張絕艷的臉龐往下看,然後目光定在那稍稍隆起的腹部,他已經連話都懶得說,直接用行動代替一切。

  「你……」只消這麼一眼,冰心就氣虛了。

  她答應過龍九要替他好好生下孩子,並且照顧好念雲,她不想食言,可是她牽掛呀!

  她不知道她心愛的男人究竟是死是活。

  這樣坐立難安的日子,怎生過得下去啊!

  再說,她現在可是欽犯啊,她真的能做到龍九的託付嗎?

  不安加上懸念,已經讓她宛若熱鍋上的螞蟻,偏偏卻又無計可施。

  「放心吧,大哥會有辦法的。」終究不忍她這般心焦,西門覆雨好心的開口安慰。

  「他不過是半個商人、加上半個江湖人,他現在面對的可是皇宮那些仗勢欺人的狗,他能有什麼辦法?」

  她就不懂,為什麼身為龍九好兄弟的西門覆雨能這麼氣定神閒,難道說……

  原本打算長篇大論的她倏地住了口,望著他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狐疑。

  「你們瞞了我什麼?」

  「沒有!」想也沒想的否認,反而啟人疑竇。

  「說,你們到底瞞了我什麼?」他的答案和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心虛,讓人更加懷疑他話中的可信度,於是冰心不死心地追問著。

  「真的沒有啦!」不能說,大哥曾經交代過他,不能將他們的盤算告訴她。

  誰知道皇帝老子會不會翻臉不認人,所以還是不說的好。

  「好!」臉上原本焦急的神色褪去,取而之的是堅定的表情。

  她一點也不喜歡被蒙在鼓裡的感覺,所以就算是使賤招,她也要知道真相。

  「好什麼好?」她那一聲好弄得西門覆雨一頭霧水,忍不住問。

  「好的意思就是,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找他問去。」

  話才說完,冰心瞧也不瞧上他一眼,就逕自朝著大門走了出去。

  「妳瘋啦,妳知不知道妳現在可是欽犯耶!」

  忙不迭地衝上前去將人拉回來,卻見冰心一臉他愛說不說的表情。

  厚,這是威脅,絕對是!

  因為她的眼神在告訴他,如果他再不從實招來,她就會不顧一切地去天牢中找她的夫婿問個清楚明白。

  「是欽犯正好啊,被捉了我就可以見到他了。」

  如果真讓她這麼為所欲為下去,那他的小命只怕真要不保了!

  他敢拿他的命保證,要是他真的讓冰心嫂子被捉到天牢去,那麼他大哥一出天牢,就會立刻跑來找他算帳。

  「妳……」唉,憑著不屈不撓的精神,難怪她終究得到大哥的真心疼愛。

  「你說不說?」

  「說什麼!」西門覆雨兀自掙扎裝傻。

  「說你為什麼這麼氣定神閒。」

  「因為他是龍九,只要他想,普天之下大概沒有他做不到的事,如果他承諾過會回來領回你們母子三人,他就一定會。」

  「給我一個更好的答案!」

  轉身作勢要走,非得逼出她要的答案不可,因為她跟龍九是同一種人,只要她想,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她做不到的。

  「算了、算了,算我怕了妳這姑奶奶了。」拉住她,面對她的堅持,西門覆雨服了她了,「他,其實是皇上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很簡單的答案,可是卻成功地教人驚訝得掉了下巴。

  他不是一介平民嗎?

  何時又和那種高高在上的人有交集了?

  西門覆雨當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眸中閃過的陣陣疑問,既然已經開了頭,就沒啥好隱瞞的了,於是他認命地娓娓道來——

  「這話得從皇上還沒登基時說起,那時,皇太子的人選未定,各方人馬爭奪甚劇,有一回,皇太子微服出宮,卻不慎誤中敵人的陷阱,就在他危在旦夕之際,大哥順手救了他,那時皇上就要大哥跟著他回宮,可是大哥不肯攪入朝廷的那團亂,所以皇上就答應大哥,一旦大哥有難,只消告訴他一聲,一切就搞定。」

  嘿,說得跟唱的一樣!

  對於西門覆雨的敘述,冰心沒好氣地翻著白眼,可是心中的憂慮卻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放下一點點。

  畢竟像皇上那種人,翻臉就跟翻書一樣,誰知道他還會不會記得自己答應過的事。再說,如果這個願望有人當真過,那麼在駱浩天「嚇」死夏雨兒時,龍九又幹麼不直接讓皇上了結那人渣,還要忍氣吞聲那麼多年啊?

  看來他可以去算命了,光憑察言觀色就可以知道冰心嫂子的腦袋瓜子裡在想些什麼。

  於是他再次好心的補充說明,「那時大哥不這麼做,是因為他雖恨駱浩天,可是卻也不想驚擾皇上,畢竟那件事,雨兒的柔弱膽小也要負些責任。」

  是這樣的嗎?

  「可這回不一樣,這回大哥只怕拚了命都會爬回到妳身邊,因為白癡都看得出來他愛妳。

  「大哥曾經告訴過我,他一定會回來,若是沒回來陪妳這個﹃奇﹄女子過上一輩子,豈不太可惜了。」

  這話一聽,就知道絕不可能是龍九說的。晶亮的眸子一掃向他,他立刻招了。

  「前一句是大哥說的,後一句是我補的,但意思也八九不離十了。」

  是嗎?她真的可以這麼期待嗎?

  那她更不想等了,她也要見他,立刻,馬上。

  有人在天牢就像是待在自個兒家裡一樣自在嗎?

  有!

  龍九就是。

  只見他盤腿而坐,完全沒有將死之人的那種驚懼不安。

  閉目養神彷彿是他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你不該什麼都瞞著我的。」

  這樣的氣定神閒,只維持到那熟悉清冽的嗓音竄入他的耳際,他驀地睜眼,眸中閃過的是惱怒,也是思念。

  「妳不該來!」那該死的西門,他若出去,一定扭斷他的頭當凳子坐。

  「我一定會來。」淺淺地揚笑,冰心見了他,沒有哭天搶地,甚至比他還要平靜。

  「妳來,並不能幫我什麼!」

  雖然這個女人很愛擋在他面前,他也習慣了她的堅強,甚至愛上了她的堅強,可是有些事,並不是她能插手的。

  「我來,只是為了要瞧上你一眼,知道你很好,就什麼都夠了。」

  誰也不知道明天會如何,或許龍九對她的心意不似西門覆雨所說的那般,但就算他不愛她,她也不想再為了自尊而隱藏自己的心思。

  「妳這傻瓜!」他的大手穿過了牢門間的縫隙,朝她伸手。

  冰心款款地步向他,讓他如願的抱了個滿懷。

  終於擁她入懷了,他嘆息不已。

  為了這個與眾不同的女人,他就算拚了命也要出去。

  這一生,算是他欠她的。他不想再欺騙自己了,即使他的心底永遠會有一小塊地方屬於雲兒,但對她的愛卻已滿溢。

  「不傻又怎會不顧尊嚴入了飄香樓,還想方設法的讓你買下我,早就另嫁他人了。」

  「不准!」只要一想到她為別人穿霞帔、戴鳳冠,龍九的心就被一股強烈的酸意給塞滿了。

  那愛來得那麼明白、那麼激狂,就連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分毫呵!

  栽了,又如何?!

  他認了,而且還認得很高興。

  「不准我另嫁他人,你就給我活著走出天牢,否則……」

  未竟之言,再也沒有說完的機會,龍九收緊了自己的臂膀,那力道壓得冰心幾乎喘不過氣來,但她卻沒感到半絲的難受,心裡反而更踏實了。

  「妳是我的!這輩子都是,誰教妳要來招惹我。」

  「活著出來。」

  冰心還是那句話,對她來說,只要他能活著出來,就夠了。

  「好,我會活著出去。」

  他一直知道皇上會任由駱浩天和淑妃這麼為所欲為,只不過是為了逼他答應一件事。

  本來他還在猶豫,但現下瞧著眼前的情況,不答應好像也不行了。

  他雖在苦笑,但那笑中卻摻著難掩的甜。

  「還有,若是你想賣身,記得多要幾個條件。」

  怎能任由那駱浩天逍遙法外呢?夏雲兒的命,珠落的命,可都不能白白犧牲。

  「哈哈!」

  她就是這般的與眾不同,怎能不令他傾心呢?

  還好,有她的執著,要不然這一生他就錯過她了。

  「朕果真開了眼界了。」

  朗朗的笑聲從天牢外傳到天牢內,聽到那些話,原本引頸交纏的兩人頓時分了開來。

  眼見那前頭跪倒的一排排禁衛,冰心和龍九心知來者何人,卻沒有太多驚慌。

  直到那身著龍袍的男人緩緩步入,他們這才行了跪拜之禮。

  任由他們跪著,東方觀雲瞪著眼前這個連跪著都還能讓人感受到其驚人氣勢的男人,心下不由得泛起了一股激賞。

  「龍九,你可知罪?」

  「草民不知何罪之有。」

  面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龍九的回答很不知死活,可卻莫名地對了東方觀雲的脾胃。

  高處不勝寒,他身居皇位,見多了戰戰兢兢的諂媚,龍九那剛正不阿的態度簡直就是一股清流。

  「當眾無故毆打皇親國戚,還不知罪嗎?」

  「草民不是無故,再說就算是皇親國戚也得守禮法,他意圖非禮草民的妻子,若換做是皇上,能忍得住嗎?」

  一句話,聽得皇上的隨侍個個傻眼,有些嘴快的更是忙不迭地直呼「大膽」,可是東方觀雲卻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對於龍九的禮遇與重視可見一斑。

  「朕其實真的很想看看,你這輩子是不是會一直這麼剛直呵!」

  他很含蓄的暗示著龍九自己的心意,龍九還沒答話,冰心卻搶先一步說:「前提是如果皇上能一直這麼聖明的話,我想他的剛直會帶進墳裡去。」

  要有正直之臣也得要有明君,要不,若是一邊如皇上的心意行事剛直,一邊還得擔心隨時要掉腦袋的話,這種事誰會傻呼呼地去幹呢?

  她再次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站在龍九的身前,替他先討價還價了起來。

  「呃……」被冰心這麼大剌剌的一問,東方觀雲有些傻眼。

  但見龍九有些沒好氣地扯了扯她的裙角,她原本還想再講,可是被龍九那帶著無奈的眼神一瞪,這才訕訕的閉上嘴。

  眼前這兩人真是絕配!

  而且聽說他們之間還有些故事挺有趣的,他也很想聽聽。

  「這樣吧!只要妳讓出相公借我用,那麼我就日日當明君,如何?」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高高在上的君王竟然紆尊降貴地和她討價還價了起來。

  「這條件挺合理的,那駱浩天和淑妃呢?」

  有仇不報非君子,她可是逮著了機會就要替珠落報仇,讓她在九泉之下能夠安息。

  「淑妃干政,打入冷宮;駱浩天假天子之威,行壓迫之實,流放邊疆。」

  「那借了!」死其實不是最可怕的,流放邊疆那種苦日子對駱浩天那種人才是最可怕的懲罰。

  條件算得上是好,不借的是白癡。

  再說,瞧皇上那一臉精明的模樣,淑妃要調動禁衛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這一切,怕是皇上為了延攬龍九設的局吧!

  冰心的目光掃向龍九,眸中的愛戀不由得又添了幾分。

  這就是她要的男人,剛硬、威嚴,可是卻又不失柔情,對已逝的夏雲兒是這樣,對她也是這樣。

  否則他不會將念雲託付給她,因為他知道若是不給她一個牽絆,只怕她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一人獨死。

  「龍九,你的愛妻都答應了,你怎麼說?」

  他可是個精明的皇上,雖然皇甫冰心答應借人,但還是得要正主兒發句話啊!

  「既然皇上都說她是臣的愛妻了,那臣還能不答應嗎?」龍九回得好是無奈。

  就算從此得被綁在廟堂之上賣命,也認了!

  而他口中那聲「愛妻」可是甜入了冰心的心坎裡。

  「太好了!」

  這樣的結果也不枉他等他等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終於給他捉住了弱點。

  其實兩年多前,他就在等龍九來找他了,畢竟駱浩天害死他妻子的事,他也有所耳聞,可惜他沒來求他作主。

  這一次,他還以為自己又要白忙一場了,沒想到這女子竟然還真的讓龍九點了頭。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看著皇上撫掌大笑,龍九與冰心心中縱是有再多的不是滋味,也只能認了。

  誰教人家是皇上呢?!

  再說,要不是他開了金口,他們這兩個「欽犯」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好地守著彼此過日子呢!

  小手悄悄地爬進了龍九那雙能夠為她頂起一片天的大手之中,他立時握緊。

  望著兩人交握得牢牢的雙手,冰心臉上哪裡還有半點以往的冷然,有的淨是幸福的笑容。

  這一番的峰迴路轉,如果大哥和大嫂知道了,也會很開心吧!

  曾經她以為絕望了,幾次想要放棄卻又不捨,如今竟能天隨人願,縱是幾經波折也是值得的。

  她抬頭看向他,而他也正將視線移向她。

  還好我始終沒放棄。

  還好妳始終沒放棄。

  兩人對視的眸光中,好像都在述說著相同的話語!

  望著眼前兩人的濃情蜜意,東方觀雲好心地將天牢讓給他們談情說愛。

  反正他的目的已成,得到勇將一名,天下蒼生之福啊!

  呵呵!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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