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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夏晴風-【明天還來點餐嗎?】《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0:57:59     標題: 夏晴風-【明天還來點餐嗎?】《全文完》

明天還來點餐嗎?》作者:夏晴風

朝陽甜心甜點店老闆邵一棻,佛前祈禱客訴兼抱怨──

呃……哈囉?十方諸佛菩薩、滿天神佛在上,若祢們有靈聽見,
請幫她轉達當初救了她和孟辰陽的兩光神仙,雖然感謝祂的救命之恩,
但祂開的復生條件也太扯了吧,什麼……處理橫行人間的魔物?!
拜託,光靠祂給的那堪比打火機的放火術、結冰棒的結冰術,
這種破技能,最好能打怪啦!再說了,她跟孟辰陽可是青梅竹馬耶,
什麼叫她和孟辰陽「雙修」才能達到武力最大值……是想逼死誰?
想她當初被趕出家門、創業開甜點店時,
他一個紅牌大律師,出人出力來跑堂不說,還自帶訂單上門,
要她對好哥兒們下毒手「雙修」……老天鵝~臣妾辦不到啊!(醜哭)
但,孟辰陽怎麼好像很可以的樣子?!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0:58:15

  楔子

  她關好門窗,確定該關閉的電源全都關妥了,走出甜點店拉下鐵門後,往家的方向走。她在開業的甜點店附近租房子,走路大概十分鐘左右就到了。

  十一點多的深夜,除了大街上車子較多,小巷子裡幾乎沒有人車經過,安靜得像是跟著人們一起入夢。

  她不快不慢信步走著,忽然想起最近幾起夜歸女子遭受攻擊的事件。

  嘆口氣,她拿出手機,想著萬一發生什麼事至少可以先直接撥打電話。拿出手機看一眼,才發現有幾通未接來電以及一通語音留言,她撥號進語音信箱聽留言。

  「少一分,晚上早點回家,不要忙太晚。我今天事情太多,可能沒辦法過去找你,昨天晚上又有兩起夜歸女子被襲擊的案件,警方暫時封鎖消息。你路上小心,一個人不要走巷子,盡量走大馬路,繞點遠路……」

  她邊聽手機留言邊碎念,「我現在才聽到已經來不及了。」

  聽完留言,她有些害怕地加快腳步,靜夜小巷,這時間只有她一人,她忍不住胡思亂想,心裡毛毛的。

  忽然,身後傳來著急喊叫。

  「少一分!」

  她回過頭,根本來不及看清楚,瞬間有人朝她撲抱而來,撞擊力道太過猛烈,她朝後退了幾步,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

  轉瞬過後,感覺撲抱住她的人身體被鈍器撕裂,鈍器緊接著穿透她的身體!

  一股說不出的冷,瞬間凍僵她。

  明明她的身體被不知名的鈍器穿透,她卻絲毫不覺得疼痛,只感覺到沁入心骨的冷意……時間像是隨著那股冰冷感,凝結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有一剎那吧,一道彷佛從極遠之地傳來的嗓音響起——

  「邵一棻、孟辰陽!你們兩個死人,快點起來!」

  孟辰陽?

  兩個死人?

  剛才撲抱她的人是……孟辰陽?

  他們兩個都死了?

  死,原來是這種感覺啊!像是冰冷的活著……

  「邵一棻快起來!」

  她感覺一股力量重重拍了她的背,下一瞬,她看見自己的身體……

  很詭異啊。

  她竟能以旁觀者的視角看見自己的身體,鮮血淋漓地躺在地上,另一具緊緊抱她的殘破屍體,是孟辰陽。

  她低頭,看著半透明的自己,果然是死了。

  邵一棻直勾勾瞪著孟辰陽的屍體,跟她一樣鮮血淋漓,但比她破碎得更凄慘,巨大的悲傷湧了上來。

  極遙遠之處又傳來悠悠聲音,像是沉在水深之處,低沉如厚甕被敲響。

  「你們兩人死於非命,陽壽未盡。」

  邵一棻朝前張望,沒看見孟辰陽的魂魄。

  這時遙遠聲音又響起,回應了她未出口的思緒。

  「他在你後面。」

  她轉向身後,果然看見孟辰陽的靈魂。

  只是,孟辰陽的靈魂似乎與她不同,半透明的孟辰陽魂體周遭染著一層薄薄金光。

  她想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失去聲音。

  遠方的聲音再度響起,「剛死的人無法言語,但可以傳遞意念。」

  「不要怕,死就死了。反正有我陪你。」

  邵一棻聽見……不,她感受到孟辰陽的意念。

  「我不害怕,我只是難過……」她也向他傳達了意念。

  「你們兩個別急著婆婆媽媽,因為你們不一定死得成。」

  邵一棻望著小巷柏油路上,躺著兩具慘不忍睹的破碎屍體,心想,這樣還不一定死得成,怎麼才算死成了?

  「你們遭受魔物攻擊死於非命,最近陽間魔物橫行,肆意攻擊人類,本神仙沒有太多天國時間插手這些瑣事。我本是來引渡你們的神仙,不過我打算讓你們起死回生,條件是你們必須幫本神仙清理這一帶的魔物……」

  「我們只是凡人,哪裡有本事清理魔物?」

  邵一棻感受到孟辰陽的意念,他反問看不見的引渡神仙。

  「你放心,我可以讓你們各選一項足以對付魔物的特殊能力。」

  眨眼間,五個光點在他們面前漂浮,有紅光、澄光、金光、銀光、藍光。

  「你們若同意我的條件,挑一個你們想要的光點,光點所屬對付魔物的特殊能力就是你們的了,只要你們同意條件收下能力,我就送你們回去。」

  邵一棻也沒細想,伸手碰觸紅色光點,那光便流進了她的身體,孟辰陽接著碰了銀色光。

  「很好,既然你們都收下了能力,我送你們回去。」

  邵一棻看孟辰陽身上透著一層淡淡金色微光,忍不住好奇想,為什麼孟辰陽的靈魂有一層淡金色光芒?她卻是透明的?

  引渡他們的神仙聲音傳來——

  「因為他找到了一生的摯愛,而你沒有。有件事要事先提醒你們,若能兩個人一起修練,效果會好過一個人單打獨鬥。你們收下的能力會隨你們的意志力增強,想擁有瞬間摧毀魔物的強大能力,需要花時間好好修練。

  「在你們能力還不夠強大之前,凡事最好量力而為,彼此照應。起死回生這樣的奇跡可不會天天發生,都回去吧!」

  暗夜小巷,兩具相擁的冰冷屍體瞬間消失,地上一大灘血跡轉眼亦不復存在。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0:58:37

  第1章(1)

  能參加這場盛宴的賓客,十有八九是政商名流、影視明星、名模,泰半非富即貴。

  大型宴客廳裡,播著凱文柯恩輕鋼琴的旋律,柔和舒緩的樂音流淌在空氣裡。

  取餐區香檳、紅酒、烈酒、各式色彩鮮艷的調酒、精致熱食、甜點……應有盡有,空氣彌漫著美食香氣與不同知名品牌的香水味。

  柔和的黃色燈光籠罩整座宴會廳,放眼所及,盡顯富麗堂皇。

  這是個熱鬧的奢華派對,一個用金錢堆砌出來富麗世界。

  男賓客個個西裝筆挺,女賓客身上穿的則是不同知名品牌的量身訂制禮服,各個爭奇鬥艷……以她相形簡單樸素的穿扮,出現在這個奢華派對裡,著實顯得有些突兀。

  不過能被派對主人恩准站在這個角落,她也沒什麼好抱怨的,盡管她知道派對主人之所以這麼做,目的其實是想打擊她的自信心。

  能參加宴會的貴客們,老早就被各方美食養得嘴刁了。

  她做的精致甜點恐怕對這些嬌貴的賓客們沒有多大吸引力,宴會已經正式開始半個多小時,甜點區的甜點並沒有減少太多……倒是酒類飲品幾乎人手一杯,消秏速度異常快,侍者得隨時補充。

  她希望能獲得派對主人的贊助,他們約定了,若在宴會結束前,她今天制作的甜點剩余數低於十,那麼她將獲得宴會主人的贊助金三百萬,開設屬於她自己的甜點店。

  隨著時間流逝,取餐區的甜點卻消耗得十分緩慢。

  她開始有些焦躁,這時,一名身穿鐵灰色手工訂制西裝的高大男子朝她走過來。她之所以認出那是手工訂制,是因為她家最花心的男人也愛那家的手工訂制西裝。

  對方有說得上是非常沉穩好聽的聲音,語氣不經意中流露著習慣掌權的自信。

  「我看你在這株黃椰子樹盆栽旁站了將近一個小時,目不轉睛盯著取餐區的美食,特別是甜點……只要有人走過去取用甜點,你的眼睛就會閃閃發亮,我幫你拿了兩個馬卡龍,要吃吃看嗎?」

  她視線停在男人送到她面前的白色瓷盤上面,一個她用巧克力做的馬卡龍、一個是紅龍果做的粉色馬卡龍,一陣無語。

  「老實說,今天的甜點味道不錯,是真的不錯。吃起來也不會太甜膩,如果你擔心的是卡路裡,我想今天晚上的甜點,以你目前纖瘦的身材絕對不會造成負擔。」男子神情認真地說服她。

  她一臉為難地蹙了蹙眉頭,不知道這位身穿昂貴西裝的富家公子為何跟她搭訕。

  站在不起眼小角落的她,身上穿的是優衣庫早已過季的深紫亞麻襯衫、黑色寬版褲裙,與宴會其他女賓客的昂貴禮服相去甚遠,應該很容易看得出來她與來參加派對的賓客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男人端著白色瓷盤,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站定在她面前,彷佛無聲說著,她若是不回應,他就不移動分毫。

  她左右為難了好一會兒,揚起頭,聲量極低地對男人說:「我是今晚的甜點師,你手上的甜點是我做的……」

  男人聽完,低頭看了一眼甜點,挑眉笑了笑,好奇問:「所以,你站在這裡將近一個小時,是為了觀察甜點被消滅的速度夠不夠快?」

  他的問法勾出她笑意,她聲音更低,回道:「被你發現了。」

  「如果你非常不滿意甜點消失的速度,我可以偷偷幫你動員賓客,讓那些甜點在半小時內全部被殲滅。我這樣做能不能讓你同意跟我交換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她有幾分錯愕,他們能交換什麼秘密?

  「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告訴我你的名字。」他漂亮的眼睛裡閃著誠摯笑意。

  「你不用幫我動員賓客,我很樂意跟你交換姓名。我叫邵一棻,一是數字一,棻是芬芳芬下面再加木字,意思是有香氣的木頭。」

  「你姓邵?不會剛好與今晚宴會主辦人邵逸夫先生有親戚關系?」

  她想也不想,急忙搖頭否認,「我只是個甜點師……」被趕出家門的小甜點師。

  季東文漂亮的眼睛盛滿了笑意,深深朝她望了一眼,嘴角也揚起笑弧,悠然道:「決渠降雨,荷插成雲,五榖垂穎,桑麻敷棻。你的名字很特別。」

  她驚訝地睜亮了眼睛,這年頭能讀班固〈西都賦〉,隨口引出內文的人應該不多了吧……像她媽媽那樣,出身文學書香世家,自小熟讀四書五經、通曉古文典籍的人,應該算是稀有動物了。

  沒想到今天在這個奢華的上流宴會裡,她竟能遇到熟悉古文典籍的男人,實在不由得眼睛為之一亮,她揚聲問:「你讀過班固的〈西都賦〉?」

  「班固的兩都賦都讀過,能一聽就知道我引用〈西都賦〉,想必你也讀過?」他眼裡也閃著晶亮,那是好不容易與同好相遇的驚喜。

  他將白色小瓷盤遞給她,說了句,「麻煩拿一下。」

  她接下瓷盤,看他從西裝外套口袋裡掏出精致皮夾,抽出一張名片,非常慎重地遞到她面前,語氣卻帶了諧謔。

  「在下季東文,今日實在有幸,能與姑娘相識。」

  她哈哈一笑,開懷地接下名片,看了名片上的頭銜「澄舍飯店總經理」,眼神黯了幾分,她對富家公子一向沒有太多好感。

  不過,今天這位富家公子,用了十六字古文讓她另眼相看。

  鈴——鈴、鈴——鬧鐘鈴聲奮力的響,將邵一棻從夢境拉出來。

  邵一棻閉著眼睛,伸手往鬧鐘方向用力拍了一下,惱人的鈴聲瞬間終止。

  下一秒,她驚坐起來,快速撫摸臉頰又下意識摸了摸身體,她掀開被子看床單,一點血跡也沒有!

  可是……好奇怪啊,她最後的意識是,她與孟辰陽倒在一條僻靜小巷。

  應該是夢吧……真是幸好!

  接著她的手機響了,她撈來手機看,來電顯示是孟辰陽,她有點不安的接起了來電。

  「少一分!」孟辰陽喊她綽號,語氣有些著急。

  「一大早打來吵,什麼事?」她不甘不願地應話。

  「你還活著?」孟辰陽在那一頭,譏誚地說。

  「我當然還活著啊!怎麼?你很失望嗎?你該不會打電話來,只是為了確定我還活著吧?」

  孟辰陽安靜了一瞬,說:「沒事。我無聊,打電話叫你起床,你還活著就好。」

  通話瞬間被切斷,邵一棻狠瞪手機罵了句,「混蛋!」

  語畢,將手機往床上甩。

  昨天晚上的怪事……應該是作夢吧。

  她先作了一個被魔物攻擊又死而復生的夢,接著又夢到她與季東文初識的片段……

  被她甩在床上的手機又響起來,她以為又是孟辰陽,很不甘願地將手機撈回來,一看是季東文,立刻接了起來。

  「東文。」她聲音輕柔幾分。

  「甜心起床了?」

  「剛起床。」她說。

  「我媽媽剛打電話給我,她說今天想帶兩位朋友到你的甜點店,大概下午三點多會到。你幫我好好招待她們,好嗎?」

  她沒料到季東文母親林茹芸會想帶朋友到她的甜點店,她接受季東文的求婚後大半年,季東文帶她去過季家兩回,表面上大家相處愉快,但私底下……

  她一直沒告訴東文,私底下他的母親非常非常排斥她,他卻一直誤以為他母親非常喜歡她。

  其實林茹芸私下找過她十幾回,要她陪逛精品店、珠寶店、名牌服飾店、還要她一塊去名門貴婦家打麻將,發揚國粹。

  美其名,林茹芸是說帶她去見世面,實際上,某些行為已經近乎是羞辱。

  她沒跟季東文說過,是想要再努力看看。

  畢竟,人類都已經在二十一世紀了,她想門當戶對這麼迂腐的觀念,大家都該學著看淡一些。她希望林茹芸能看見她的好,因為季東文是很不錯的男人。

  至少,在這科技發達、事事講求效益與速度的資訊社會,人還能靜下心來,花時間研讀古籍經典,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她難得碰到一個能跟她聊兩都賦、《史記》、《墨子》、《老子》、《莊子》……這類古文典籍的男人,她真心願意再為季東文努力看看。

  「當然好,為了你,我一定會盡心盡力招待她們。」她嘴上輕松回應,其實心裡打著鼓,有點焦躁。不知這回林茹芸要出什麼招?她沒把握自己能不能再繼續忍耐下去。

  猶豫一剎,她問季東文,「東文,如果阿姨討厭我,你還要跟我結婚嗎?」

  季東文在手機那頭笑,溫柔說:「討厭你?怎麼可能呢?你生活簡樸、國學造詣深厚,我媽媽從小告誡我,要找個知書達禮、溫順乖巧的好女孩,絕對不能找愛慕虛榮的……你完全符合我母親的喜好,她怎麼可能會不喜歡你?」

  「我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甜點師……」她說。

  「如果你是在暗示門當戶對這件事,我想我家並沒有這個問題。我帶你回去過兩次,我爸媽不是對你很好嗎?他們也沒提過家世背景之類的話題。」

  沒提,那是因為沒什麼好提的……她在心裡自言自語。

  季東文又接著說:「你不要想太多,如果我母親不喜歡你,怎麼可能帶朋友去你的甜點店?」

  「我知道了。」她應道。

  「對了,你剛才在跟別人講電話嗎?我打了三次才接通。」季東文問。

  「孟辰陽打電話給我,說他太無聊,叫我起床。」

  「孟大律師啊……」季東文語氣明顯有嘲諷。

  不知為何,季東文與孟辰陽很不對盤。

  「你似乎很討厭孟辰陽?」她探問得小心翼翼。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0:58:51

  第1章(2)

  幾個月前,孟辰陽無意間知道了她接受了季東文的求婚,跟她冷戰了兩個月,打電話他不接,送甜點他不吃,她從孟辰陽那邊也問不出為何他討厭季東文。

  有回,季東文來甜點店找她,碰巧遇見孟辰陽,那天孟辰陽訂了五盒甜點當律師事務所員工的下午茶。兩人碰在一塊,她還沒來得及為兩人介紹,季東文便朝孟辰陽招呼。

  「孟、大、律、師!好久不見。」那語氣是她不曾聽過的,帶了點不悅與譏諷。

  孟辰陽也沒有回一句,只是淡淡點頭,然後拿了五盒甜點轉身就走。

  那時季東文才知道,她跟孟辰陽是一塊長大的鄰居。

  「我對孟大律師無所謂討厭不討厭,倒是孟大律師對我的厭惡十分明顯。」

  「你們有什麼過節嗎?」

  「過節沒有,先前見過一次。至於細節,你不妨去問孟大律師,你們是一塊長大的鄰居,也許他會告訴你,他為什麼討厭我。」

  「孟辰陽其實不會隨便討厭別人,他的個性就是高傲了一點、機車了一點、毒舌了一點,很容易被人誤會。」邵一棻忍不住為孟辰陽說話。

  「你對他的形容算是貼切,卻過分保守了。他的機車、毒舌、高傲,可不只有一點。」季東文的話,讓邵一棻笑了。

  「你大概是對的吧,他的機車、毒舌、高傲……確實不只一點,而是非常、非常多點。」當時聽她這樣說,季東文笑開了。

  電話那頭,季東文轉移話題,「我們別再討論他,晚上我請你吃宵夜,十點半過去接你,好嗎?」

  邵一棻從回憶中回過神,「好啊,晚上見。我得趕緊起來梳洗去店裡了。」

  「好,你忙,路上小心。」放下電話,季東文的回憶倒轉回一年前,他還不認識一棻,那時他正為因醫師誤診而過世的奶奶傷心……

  一年多前,剛痛失親人的季東文,聽說孟辰陽打官司勝率是九成九,孟辰陽從台大法律系畢業後進入國內頂尖律師事務所,執業兩年後自己開了律師事務所。

  打從孟辰陽拿到律師執照正式執業迄今僅僅輸了一場官司,而據說那場官司之所以會輸,是因為孟辰陽在最後發現他辯護的被告確實性侵飯局小模,而非被告委托時所主張的絕無過失。

  業內人士都傳孟辰陽是故意技術性失誤,致使委托他的被告輸了那場官司。

  當然這些都只是聽說。

  無論孟辰陽是否真如傳言所說故意輸掉官司,他的高勝率是明擺在那裡的,因而捧著大把鈔票排隊等孟辰陽辯護的委托人數始終居高不下。

  由於排隊等孟辰陽的委托人實在太多,孟辰陽成立事務所後,網羅了幾名與他理念相同的年輕律師,將不是太困難棘手的委托案分轉出去。

  盡管有一半以上的委托案由其他律師接手,但孟辰陽律師事務所依舊維持傲人的勝訴率,因而吸引更多人爭相前來。由於排隊想委托孟辰陽本人打官司的客戶太多,能預約見到孟辰陽的時間,最快要等到三個月之後。

  當時痛失摯愛親人的季東文沒辦法等,不得不想辦法動用關系。

  好不容易費盡心思算是賄賂了孟辰陽的助理,讓助理在最短時間內幫他排了半個小時和孟辰陽相談。

  眾所周知孟辰陽明確對外表達過絕對不接醫療訴訟委托,但那時季東文懷抱了一絲希望想著,孟辰陽被外界評為最富正義感的律師,他以為若對孟辰陽動之以情,一定能讓說服孟辰陽破例接下自己的委托,沒想到結果卻是事與願違。

  季東文永遠不會忘記,那日他懷著深切悲傷的心情,踏進孟辰陽辦公室。

  孟辰陽一雙長腿既閑適又張揚地跨在辦公桌上,他走進辦公室,孟辰陽先是仔細打量了他,才慢慢地放下一雙腳站起來,招呼他招呼得非常「開門見山」。

  「季先生,我不知道你用什麼辦法讓我的助理甘願冒著惹惱我的風險為你插隊。無論如何,我都要事先聲明,我不一定能夠接你的委托,請坐。」

  他依言坐下,與孟辰陽隔著長型辦公桌對望,他拿著裝在牛皮紙袋裡的厚厚一疊資料,溫聲解釋他如何插了隊。

  「我想大概是連老天爺也願意站在我這邊,讓我有機會能夠幫忙林助理的先生。上星期林助理先生車禍骨折,在急診室等開刀,恰巧我有熟識的醫師,所以讓他在最短的時間裡進開刀房……」

  這時候,孟辰陽舉手做了一個要他別再繼續說的手勢,在季東文看來,那舉動十分無禮。

  「骨折並不會立即危害生命,如果醫院讓林助理的先生等,那表示有比他更嚴重的人等著開刀。」孟辰陽語氣非常不以為然,接著又說:「季先生只有半小時,我們進入正題吧。」

  季東文工作繁忙,也是分秒必爭的人,所以很樂意直奔主題,他將裝資料的牛皮紙袋放上辦公桌推向孟辰陽,後者接過紙袋立即拆開抽出資料,然後往辦公椅背一靠。

  拿著厚厚一疊病歷的孟辰陽,只花了幾分鐘便將病歷以及附在病歷後的專業人士報告翻看完,他旋即把看過的資料又放回牛皮紙袋還給季東文,用漠然的態度說:「季先生應該打聽過,我不接醫療訴訟,我不擅長。麻煩季先生另請高人……」

  「孟律師不可能不擅長醫療訴訟,你在學生時期讀了四年醫學院、一年醫院實習後轉法律系,兩年後考取律師執照……」

  季東文還沒說完,孟辰陽便隱含怒氣打斷他。

  「看來季先生做了功課,沒錯,我確實讀了四年醫學院、一年醫院實習,那又如何?我不接醫療訴訟的原則,不會因為我讀過醫學院、去醫院實習過而改變。」

  「孟律師,這件訴訟委托對你來說完全不是負擔,也不困難,你剛才已經看過我附上的專業人士報告,所有證據顯示確實是醫療過程疏失導致我奶奶死亡。難道醫師疏失致使病患死亡,不用付代價嗎?」

  季東文越說越激動,好一會兒他才緩和下來,花了幾秒平復心情,繼續說:「孟律師,我奶奶對我來說是比親生母親還親的人,我出生後是奶奶照顧我,我沒有辦法……明知道我奶奶是因別人疏失而死亡卻什麼都不做、不為她討回公道……」

  「什麼是公道?」孟辰陽又拿回那個資料袋抽出一疊資料,快速翻到病歷中間,說:「六月二十三日患者就醫,主訴食欲不振。季先生,你知道有哪些原因會導致食欲不振?」

  季東文一時無語,他不是醫師,怎麼答得出來?

  孟辰陽悻悻然接著說道:「導致食欲不振的原因,可能是消化系統發炎、自律神經失調,也有可能是精神方面的疾病或者心髒出了問題,又或者是惡性腫瘤。

  「不過通常惡性腫瘤導致的食欲不振,發現多半都是晚期了,但也可能所有的原因都不是,僅僅只是因為六月二十三日前幾天天氣太熱,人自然沒有食欲。

  「所以你看,光是一項食欲不振,可能的原因有這麼多,請問季先生,你認為醫師是什麼?」

  「醫師應該幫病人找出病因。」季東文毫不猶豫答,難道不是嗎?

  「對,醫師應該幫病人找出病因,給予適當治療。但醫師只是人,只能做合理推斷。根據求診者狀況,醫師做出了合理判斷,認為先從消化系統檢查,這樣的處置並無絲毫錯誤。」

  「但在檢查過程出了錯,胃鏡檢查時,檢查手法不夠成熟,導致喉嚨摩擦受損與吸入性肺炎,接著又因醫師經驗不足,處置失當,惡化成了敗血症。我奶奶原是身體健康的八十歲老人家……」季東文氣憤難平。

  孟晨陽截了季東文的話,「八十歲老人必須承擔的醫療風險,原就比一般年輕人來得高,所謂的並發症機率再低,哪怕只有百分之零點一,就是意謂著有百分之零點一的風險,意思是每一千個例子中有一個會『中簽』。對那一個千人中唯一一個遭遇不幸的人來說,百分之零點一的死亡機率就變成了百分之百。

  「八十歲的老人家,換句話說她的抵抗力會比較低,一旦有並發症,後果當然會比一般人年輕人來得嚴重許多。」

  「孟律師是在勸我放棄追究嗎?如果今天這病例不是我奶奶,而是你的家人,你依舊會視若無睹,選擇不追究、不為家人討公道嗎?今天若是換成孟律師的家人,你會怎麼做?」季東文完全無法接受被勸說。

  孟辰陽放下手裡的病歷,往椅背重重一靠,一雙墨黑色眼瞳如深沉得不見底的古井,安靜盯著季東文半晌,緩緩問道:「你確定想聽我的答案?」

  「當然,願聞其詳。」季東文說。

  「如果我是你,我若是手上錢夠多,就找人買個龍穴。錢若不夠多,就買個塔位。想土葬,就快點挑出黃道吉日下葬,打算進塔就盡快火化了。

  「人死不能復生,該做的事就趕緊做一做,這就是我能給你的答案。」孟辰陽語氣波瀾不驚的說著令人驚心動魄的話。

  季東文一股氣上來,幾乎完全無法壓抑,他拿出畢生修養,坐在孟辰陽對面深呼吸了幾回,飽含怒氣卻試圖平靜的對孟辰陽說:「我完全不相信!若今天換成是孟律師的親人,你也能這麼做。」

  「這是季先生今天第二次詛咒我的親人了。不過念在季先生痛失親人不久,其情可憫,本人不與你計較。如果季先生非要討個同理心的印證例子不可,我倒是可以告訴你一個親身經歷。

  「幾年前,我奶奶只是開個盲腸炎的小手術,按理說成功機率非常的高,但主刀的是一名年輕醫師,盲腸摘除不夠干淨,手術後我奶奶細菌感染,也是引發敗血症,短短幾天便過世。」孟辰陽語氣有些漫不經心,又補了句,「對了,我也是奶奶帶大的。我奶奶在手術之前,曾握者我的手對我說,萬一有意外,不要急著把她火化,她要捐出身體,讓實習醫師有更多機會練習。

  「所以,確實我有親人因醫療疏失而過世,但我並不是像我剛說的那樣,有錢趕快買龍穴,沒錢就買塔位。我如奶奶生前所願,將她的大體捐給醫學院。我說完我的自身例子,希望多少能給你一些安慰。季先生若執意打這場官司,我還是一樣的話,麻煩你另請高明。

  「我們的時間已經超過半小時,我的下一個客戶應該已經在外面等待,季先生,慢走。」孟辰陽結束談話的意圖明顯。

  「你奶奶的事是真的嗎?」季東文不敢相信。

  「我有必要為了安慰你詛咒我自己的親人?愛信不信,隨季先生了。」說完,他按了內線電話,對接起電話的林助理說:「麻煩請楊先生進來。」

  季東文拿起資料袋,頭也不回地離開孟辰陽辦公室。

  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但對季東文來說記憶猶新。

  他對孟辰陽的印像,不僅僅只是高傲、機車、毒舌而已……還有一項——不近人情!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0:59:15

  第2章(1)

  與季東文的母親林茹芸一同進朝陽甜心甜點店的,是兩名穿著打扮貴氣凌人的林茹芸的女子,其中一個與林茹芸年紀相仿,一個則年輕許多,約莫二十三、四歲。

  在下午茶時間,甜點店通常客人稍多。

  今天雖是周間,但邵一棻的朝陽甜心甜點店已經滿座,只有一桌放了保留席牌子,是她為季東文的母親特地保留的。

  早十分鐘之前,孟辰陽帶了一名年輕男子進甜點店,在最後一桌空位坐下,剛巧是她為林茹芸保留的桌次隔壁。

  邵一棻站在孟辰陽桌邊等候他們點餐,孟辰陽特地看了眼隔壁的保留桌,狀似不經心問:「你的甜點店,不是不接受預訂?」

  邵一棻聳肩,端著一副不打算回答他的態度,公式化地問:「請問兩位要點些什麼?」

  畢竟是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孟辰陽很識相、很會看眼色,沒有再追問,帥氣地闔上菜單,說:「我要一個草莓塔、一杯伯爵拿鐵,你要什麼?」他望著對面的年輕男子。

  對方似乎有些緊張地說:「一樣好了,草莓塔、伯爵拿鐵。」

  「兩份草莓塔、兩杯伯爵拿鐵。麻煩兩位稍候。」邵一棻拘謹有禮說,轉身要走,有股掩不住的煩躁。

  孟辰陽看在眼裡,想也沒想,直接抓住她手腕劈頭問:「你怎麼了?在煩什麼?」

  「跟你無關啦!」邵一棻根本不想解釋。

  這時玻璃門被推開,三位穿著打扮十分貴氣的女客人魚貫進來。

  甜點店有兩位外場服務人員,是對雙胞胎姊妹花,小甜與小蜜用甜美清脆嗓音齊聲招呼。

  「歡迎光臨!」

  走在前頭那位以傲氣盡顯的目光環視店內一圈,然後落在邵一棻這頭。

  意識到孟辰陽還拉著她手腕,邵一棻些焦急,對孟辰陽說:「趕快放開我。」

  孟辰陽感受到邵一棻罕見的緊繃,朝門外看過去,他分了心,手勁稍緩,邵一棻趁隙趕忙抽出手,舉步往三位女客人走去。

  她臉上展露的笑容有幾分明顯刻意,也有幾分緊張。

  孟辰陽將一切看在眼裡,眉頭微蹙。

  沒多久,邵一棻領著三名女客人來到事先保留的座位,小甜端著手裡的托盤走來,分別擺置了三個水杯、三份菜單,安靜的與邵一棻一同站在桌邊等候。

  林茹芸神情冷淡,拿起餐單翻了翻,神情不甚滿意,細著聲問:「今天的招牌甜點是什麼?」

  「今天招牌甜點是莓菓慕斯,用藍莓、蔓越莓醬做基底……」邵一棻還沒介紹完,就被無禮地打斷。

  「你用的藍莓是進口藍莓的嗎?最近很多進口藍莓農藥超標。」她揚聲問,音量像是刻意提高了分貝。

  邵一棻的甜點店不算太大,店面有六張兩人座、六張四人座,再加上吧台八個位置,林茹芸刻意提高的聲音,成功引來甜點店其他客人的注意力,有些客人甚至停下了進食的動作,目光朝她們這裡集中。

  邵一棻臉上的笑褪去了幾分,語氣卻依然溫順,解釋著,「我們甜點店的藍莓、蔓越莓,全部都經過有機食品認證,請阿姨放心……」

  「我今天帶了兩位朋友來,你不需要刻意與我攀親帶故。我對面這位是跟我們家往來密切的世交,海豐銀行總裁夫人。」林茹芸接著又比了下總裁夫人旁邊的年輕女子,語氣高傲。

  「這位是海豐銀行總裁千金梁詠嫻,詠嫻剛完成視覺藝術碩士學位,今年才從英國回來,小時候她常和東文玩在一塊……」

  也許是這半年來的努力無果,讓邵一棻非常挫折。此時,林茹芸明目張膽的挑釁與暗示她配不上季東文的行為,讓邵一棻理智驟然短路。

  表面上,邵一棻確實是非常溫順乖巧、知書達禮……如季東文一直以為的那樣,但其實她骨子裡叛逆的細胞多了去,只是平日被她收拾得十分隱密,很少顯露。

  林茹芸今日擺明帶名門千金來她面前叫囂的舉動,完全把她惹惱了,讓她再也壓抑不住本性。

  邵一棻臉上的笑容淡了,開口的語氣恭敬有禮,但遣詞用字卻明顯帶了刺。

  「季夫人,我絕對無意攀親帶故,您實在不必大費周章為我介紹這兩位女士身分如何尊貴。我小小一間甜點店,如果無法令三位貴客滿意,歡迎三位公主、女王們隨時移駕,隔兩條大馬路就是五星級飯店君悅,那裡肯定有頂級甜點大廚,我相信他們十分樂意為三位高貴的夫人小姐們服務。」

  「你這什麼態度?你憑什麼……」林如芸立刻變了臉,怒聲質問。

  一旁隔壁桌的孟辰陽終於弄清楚狀況,臉色難看極了。

  居然有人敢帶不相干的阿貓、阿狗來找邵一棻麻煩!

  邵一棻是誰?邵一棻是只有他孟辰陽才能欺負的人!

  「我看甜點店老板的態度很好,倒是你這位阿姨囂張的嘴臉實在讓人食不下咽,你自己不知道嗎?想找碴就去茶店!你看不懂招牌?這裡是甜點店,專賣甜點,不賣高山茶,高貴的客人肯定買不到烏龍茶!」

  孟辰陽冷開口,說話夾槍帶棒、一語雙關,惹得一旁的小甜忍俊不住,低頭悶笑。

  林茹芸臉色十分難看,盯著孟辰陽問:「你跟她什麼關系?」

  「我跟甜點店老板什麼關系?不勞夫人掛心。倒是夫人您究竟想找茶?還是想品嘗甜點?最好趕緊做個決定。免得害甜點店其他客人食不下咽。」孟辰陽滿不在乎的回答。

  「邵一棻,你跟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關系?你們是不是背著東文亂來?你不要忘了,你手上還戴著東文給你的訂婚戒指!」

  邵一棻揚了揚無名指上一枚閃閃發亮的粉色鑽戒,皮笑肉不笑的說:「季夫人說的是這枚戒指嗎?」

  孟辰陽看著邵一棻揚無名指上的戒指,心抽了一下。

  下一瞬,邵一棻利落拔下戒指,用力拍在桌上,揚聲,「我這間小廟容不了三尊大佛,這戒指麻煩夫人幫我還給季東文。」

  「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退我們家東文的戒指!」林如芸大聲喝斥。

  這下子,整間甜點店安靜下來,所有客人的目光無一遺漏地全往他們這裡集中了。

  「季夫人真是愛說笑,您找了總裁夫人、千金來光顧我這家甜點店,目的不就是希望我摘下手上這枚戒指嗎?現在我已經如您的意了,您不是應該額手稱慶,拿了戒指趕緊走人嗎?這麼大吼大叫的,有失季夫人辛苦維持的貴婦風範,何必呢?」

  邵一棻生起氣來,說話完全是口不擇言的。

  林茹芸從不曾見識過邵一棻伶牙俐齒的這一面,又怒又氣!正要發作時,甜點店的玻璃門又被推門開了,進來的正是季東文。

  季東文一踏進甜點店便察覺到店裡詭異的安靜,順著客人們的目光,他看見邵一棻與外場服務生小甜兩人站在桌邊,服務的正是他的母親、母親閨中好友,與好友的女兒。

  季東文快步走了過來,問:「怎麼了?」氣氛實在太過怪異,他望著邵一棻。

  林茹芸一見兒子到場便發作起來,揚高聲量指控,「東文,你壓根就沒認清邵小姐的真面目,什麼乖巧柔順、知書達禮,她通通都是騙你的……」

  林茹芸話還沒說完,邵一棻雙手抱在胸前,聲量不高不低,訕訕說道:「季夫人,我這家店呢,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該有的設備一應俱全。您現在大可以對著攝錄鏡頭打招呼,我店裡監視器攝錄影像1080P,聲音畫質十分清晰。

  「不勞夫人有失儀態地大呼小叫,我可以馬上將方才的過程完整回放給季先生看。」說完,她毫不遲疑轉頭對一旁外場服務生道:「小甜,去拿我的筆電。」

  一旁的小甜應了聲,「好,馬上拿來。」

  季東文因為邵一棻見外的喊他「季先生」,不禁皺了眉頭,轉而問母親,「媽,發生了什麼事?」

  「季先生不必多問,待會兒看影像自然一清二楚。」被林茹芸惹怒的邵一棻,理智所剩不多,這半年被林茹芸暗地羞辱又挑剔的壓抑情緒一鼓作氣爆發出來,因而此時她攻擊力大增。

  沒見過一棻這模樣的季東文,臉色不太好看。

  小甜拿來筆電,邵一棻點進監視器的存檔畫面,將游標移至十分鐘前林茹芸帶人進店裡的錄影存檔。

  季東文看著、聽著影音檔,臉色益發難看,待他看完該看的,邵一棻闔上筆電。

  季東文拿起戒指,對邵一棻說:「當初我是以慎重的心情為你戴上這枚戒指。我母親今天縱然有些失禮,但你反應實在不需要這麼大,老實說我對你有些失望……」

  邵一棻壓抑大半年的怒火,因為季東文這句「我對你有些失望」,瞬間徹底爆發,她破口狂罵,「我為你忍了半年,你母親對我的挑剔與羞辱,我一個字也不曾對你提過。

  「她會在我店裡最忙的時候,突然給我一通電話要我趕去你家,你知道為什麼嗎?她要我到你們家隔兩條街的干洗店幫她拿干洗的大衣。她也不直接在電話裡告訴我,而是在我到你家後,才『指揮』我去干洗店。

  「你們家有佣人不是嗎?我為了討好你母親,放下店裡所有客人,讓小甜、小蜜兩個人忙,匆忙趕去你家,居然只為了幫她去拿一件大衣!最好笑的是,那件大衣並非她馬上需要穿到的,她只是突然想到要拿。請問季夫人是不是有這回事?」邵一棻轉頭盯著林茹芸,怒火滔天。

  季東文臉色難看,問母親,「媽,真是這樣嗎?」

  邵一棻根本不給他們交談,又緊接著說:「我還沒說完喔,這只是眾多事件的其中一小件。還有一次,季夫人要我陪她去『發揚國粹』,我在她旁邊站了整整三個小時,幫幾個打麻將的高貴夫人端茶、買甜點,我買甜點回來,認真服侍幾位夫人享用甜點後,得安靜站在一邊,聽高貴的季夫人冷言冷語說我只是你最近認識的一個女人,玩玩而已,睡膩了就不要了。

  「我是什麼?暖床丫頭兼佣人嗎?好,這些我認了,算是我自找的!但我真的想請問一下,你們季家有錢有勢,就可以這樣隨意踐踏別人嗎?

  「季夫人有件事情,我得先聲明一下,你兒子沒睡過我,我沒那麼隨便!你們季家或許有錢,但季家還沒有錢到讓我願意因為那些錢,迫不及待為季東文寬衣解帶!」

  季東文聽到這裡,異常憤怒地看著林茹芸質問:「媽,一棻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

  季東文的怒氣讓林茹芸有些心虛,她慌忙解釋,「她出去買甜點,我不知道她買好回來了……我只是隨口跟你幾個阿姨開玩笑聊,有必要在意嗎?」

  林茹芸蹩腳的辯解讓邵一棻更加狂怒,當時的情況分明並非如此,她剛才都說那麼清楚了!

  邵一棻再也不想忍,大聲喝道:「季先生,請你們都回去吧!我這裡店小,招呼不了高貴的你們。」邵一棻望著季東文,完全沒掩飾怒氣。

  「一棻,這些事你該先對我說的,晚上我過來找你……」

  「不必了,季先生剛才看過影片了,我已經把戒指退還給季夫人,我們好聚好散吧。你們季家,我高攀不起。」

  「一棻……」

  季東文不舍地喊她的名字,可惜邵一棻無動於衷,她越是回想這半年來的大大小小事件,越覺得自己是鬼遮眼。

  季東文再好,也不值得她委曲求全,任由別人百般踐踏!

  林茹芸今天帶人來她店裡囂張,完全踩到了她的底線,被折磨了大半年,真是夠了!她毫不留情對季東文說:「季先生,請你別麻煩了,帶著你的戒指,去找個門當戶對,真正合你母親心意的千金小姐吧。我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甜點師,真的高攀不起你們季家。」

  在邵一棻說完,整間店鴉雀無聲之時,孟辰陽不合時宜的笑出了聲音,邵一棻狠狠賞了他一記白眼。

  「要是你邵一棻高攀不起季家,那台灣有幾個名門千金高攀得起?我真的很好奇。」孟辰陽不怕邵一棻賞白眼,涼涼地說。

  邵一棻丟了一句話給孟辰陽,「不要你多事!」

  孟辰陽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說:「好,我閉嘴,我不多事。」

  季東文眉頭深鎖,來回望了邵一棻與孟辰陽,感覺他們之間有一股旁人無法介入的默契。

  此時,林茹芸語氣不善地開口,「你敢說你跟這男人之間沒什麼嗎?你們要沒什麼,他怎麼一而再再而三幫你講話?真好笑!邵一棻本來就高攀不起季家,隨便一個名門千金都強過她這個小小的甜點師……」

  「媽,別再說了!」季東文制止母親繼續往下說。

  「我說的是實話啊……」林茹芸憤恨不平。

  「很抱歉,我母親傷害了你,我還是那一句,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這些事,晚上我會過來找你……」

  「她都把戒指退還給你了,你還來找她做什麼?」林茹芸插話。

  「的確,我已經把戒指退回了,我跟你之間沒什麼好說的。」邵一棻接話,卻看也不看林茹芸一眼,直接望著季東文。

  「你那是什麼態度?憑什麼這樣對我兒子說話?」

  邵一棻雙手一攤,神情無奈地對季東文說:「我實在沒辦法與你的家人相處,結婚不是兩個人的事,你母親的修養,我完全不敢領教、無法領教,也不想再領教。很抱歉,我們就到這裡為止吧!

  「我的想法不會改變,麻煩季先生離開。我的店還要營業,再說下去大家都很難看。」

  「我晚上會過來找你。」季東文很堅持,接著對林茹芸說:「媽,我們走吧,不要妨礙人家做生意。」

  「呿!」林茹芸哼了一聲,「就一家小店,一天能賺幾個錢。」

  邵一棻翻白眼,忍無可忍發火說:「你們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馬上去拿鹽!」

  「拿鹽?什麼意思啊!」林茹芸臉色猙獰。

  「驅邪啊!還能有什麼意思?您不懂嗎?或者夫人希望我拿蒜頭?雖然我這裡是甜點店,但我說過了,這家店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無論夫人要鹽還是蒜頭,店裡都有。你們再不走,我不客氣了。」

  「一棻!」季東文喊她。

  邵一棻卻怒視季東文說:「忍半年,到今天是我的極限。再不走,我不只對你母親跟她帶來的朋友不客氣,我連對你都不會客氣。」

  季東文自知理虧,閉上嘴,扶了母親一把,說:「我們先走吧!別再說了。」

  終於,四人魚貫離開了甜點店。

  送走了大佛四尊,甜點店一剎那陷入寂靜,客人們沒看過這麼犀利激動的老板,幾位熟客竟拍起手說:「邵小姐太帥了!對付這種自以為是的有錢人,根本不必給面子!」

  邵一棻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在季東文與他母親離開沒多久,她就有些後悔,其實她可以留些情面的……只是林茹芸的嘴臉有讓她理智斷線的威力,害她控制不住顯露了本性。

  邵一棻沒多久就像顆泄了氣的皮球,方才的怒氣不復存在,犀利也消褪不見,她對店裡的客人們歉然說道:「很抱歉,讓各位看笑話了。今天的甜點由本店招待,不好意思,我要提早打烊。還沒用完餐點的客人,服務人員會協助您外帶。」

  店內用餐的賓客們或許有些不開心,但剛剛一場灑狗血的劇碼在眼前真實上映,他們大概也能理解邵一棻的復雜心情,沒多抱怨便陸續離開店裡。

  幾個暖心的客人在走之前,還為她加油打氣了幾句。

  小甜、小蜜收拾好店裡的桌椅,跟她道再見。

  「一棻姊,東西收拾好了,我們先走羅。」

  她在廚房整理材料,轉身看那對雙胞胎姊妹有點擔憂的臉,她若無其事的笑說:「謝謝你們,今天時薪我會算滿六個小時。」

  小甜小蜜是單親家庭的孩子,父親在她們十一歲時外遇,拋家棄子,她們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母親僅靠一份微薄薪水養一家五口。

  這對雙胞胎姊妹是懂事的孩子,高中就出來半工半讀,兩人無論做什麼事都認真,今年考上同一所國立大學,一個讀財經、一個讀國貿。

  邵一棻特別喜歡這對早熟勤懇的姊妹……

  「沒關系啦,一棻姊,我們今天才工作兩個小時而已。」小甜說。

  「今天是我的問題,我當然應該給滿你們今天應得的薪水。你們趕快回去吧。對了,冰櫃裡招牌甜點還有六份,你們帶回去給弟弟妹妹吃。」

  「謝謝一棻姊。」小蜜說。

  「一棻姊,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們留下來陪你?」小甜問。

  「你們別擔心,我沒事。我正好趁這空檔試做新甜點,你們快點回去。」邵一棻笑著說。

  小甜、小蜜見邵一棻堅持,只好點點頭,又一次說了再見後,相偕離開甜點店。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0:59:28

  第2章(2)

  一會兒,聽見鐵卷門被放下來的聲音,應該是小甜、小蜜離開了。

  整間甜點店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邵一棻站在不鏽鋼料理台邊,盯著剛打好的生料,呆了半晌。

  她想起她跟季東文初次見面的派對,後來季東文見她十分在意那日宴會甜點被取用的狀況,悄悄動用了關系,宴會結束前,甜點區的甜點一個都不剩。

  她順利拿到了三百萬贊助金,開了這家甜點店,店面裝潢那兩個月,季東文陪她監工許多次。

  她知道季東文是很忙的人,但他願意不厭其煩地擠出時間來陪她做無聊的監工,她不是不感動。

  邵一棻呆呆想了許久,脫下圍裙,用力摔在料理台上,接連咒罵兩聲。

  「Shit!Shit!」

  「在後悔嗎?」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打斷邵一棻的思緒。

  她驚訝轉身,看見孟辰陽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整個人斜靠在廚房門邊上,臉上要笑不笑的,帶著幾絲彷佛幸災樂禍的神情。

  「你怎麼還沒走?」邵一棻有些不高興,諷刺道:「孟大律師最近Case接太少嗎?怎麼很閑的樣子……」

  「我Case滿滿,不勞費心。你還是關心、關心自己吧!如果你剛剛是在後悔,現在趕快到季先生面前好聲好氣撒嬌兩句,放軟身段,我相信那枚戒指很快會回到你手上。」

  「我的事不要你管!」邵一棻說。

  孟辰陽沒說話,繼續側倚在門邊,依舊是同樣姿勢,神情除了幸災樂禍,還多出幾分譏誚,一雙眼緊緊盯住她不放。

  邵一棻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很不淑女地喊,「看屁啊!」

  「少一分,季東文給你的打擊這麼大嗎?怎麼好好一個人忽然變成了屁?」孟辰陽皮笑肉不笑地諷刺她。

  邵一棻聽完,愣住一瞬才反應過來,生氣朝他大吼,「孟辰陽,你一天不毒舌會死嗎?」

  「死是不至於……就是會全身很難過,我以為你早就習慣,已經被我訓練得百毒不侵,你今天的抵抗力實在有點弱。」他嘖嘖兩聲,不以為然。

  「孟辰陽,可不可以別挑這種時候故意氣我?」

  孟辰陽見她帶了點求饒味的語氣,沉默片刻,說:「少一分,我們兩個從小認識。我不知道你身段可以軟到像是練過軟骨功,你就那麼愛季東文?愛到被那個勢利眼又沒水准的老女人當佣人使喚都能忍?居然還忍了大半年!我不得不對你另眼相看。」孟辰陽酸溜溜地說。

  邵一棻本來很憤怒,但被孟辰陽這麼一用力挖苦,她的怒氣反倒消失無蹤了。

  她有些沮喪地靠在料理台邊,望著孟辰陽自嘲的說:「別說你,我都看不起我自己了。」

  孟辰陽看她沮喪的模樣,也沒了挖苦人的興致。

  他走到邵一棻身旁,靠在不鏽鋼料理台邊,與邵一棻並肩,緩了語氣開口,「少一分,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很愛季東文?」

  「是不是真的很愛……」她復述孟辰陽的問題,停頓下來,無比認真地思索,其實剛才若不是孟辰陽出聲打斷她的思緒,她也正要問自己同一個問題……

  她真的很愛季東文嗎?

  如果真的很愛,為什麼今天她會完全難以忍耐?鐵了心要放棄這段感情?

  但如果沒有很愛,她為什麼願意忍耐大半年?不愛的話,她應該連求婚戒指都不會收……可若真的愛,為何再也不能忍耐,為何不肯拿出籌碼?

  她並非完全沒有籌碼。

  要收服林茹芸的心,並非不可能,但她卻完全不想拿出手底的王牌。

  「孟辰陽,你覺得很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邵一棻問。

  孟辰陽安靜地盯著邵一棻的側臉,許久沒說話,邵一棻忍不住出聲嘲笑他。

  「我看你每天忙著毒舌,八成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哼哼!」孟辰陽哼哼了兩聲,竟開始滔滔不絕說:「當你很愛一個人,你忙的時候想她,你不忙的時候也想她。想她現在正做什麼?是高興?還是生氣?想她一個人回家安不安全?想她吃飽了沒?有沒有好好休息?想她要的東西是不是都得到了?

  「很愛一個人的時候,你會細心觀察她、理解她,你會縱容她在你面前原形畢露……她對你張牙舞爪,你會暗暗偷笑,因為她在別人面前不是這個模樣。

  「她哭的時候,你想替她哭。她痛的時候,你想替她痛。她高興的時候,你希望她加倍高興。

  「當你很愛一個人,你會把自己的需要擺在第二順位,把心裡的第一順位讓出來給她……」

  「停!孟辰陽,你該不會談戀愛了吧?」邵一棻像發現新大陸,驚奇發問。

  孟成陽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不行嗎?你可以戀愛,別人不可以戀愛?什麼道理?」

  邵一棻哈哈笑,忽略心上流過的些許怪異感受。

  原來,孟辰陽戀愛了啊?

  「我真要為你愛上的人默哀一下,你的毒舌不是一般人忍耐得了……」她模仿孟辰陽的毒舌。

  孟辰陽沉默一瞬,心不甘情不願地接了句,「這話,你倒是沒說錯。不過你還沒回答我,你是不是真的很愛季東文?」

  邵一棻認真想了一回,才慎重回答,「如果像你剛剛講的那些,才叫做很愛的話,我想我大概還不算很愛吧。很忙的時候,我根本不會想到季東文,不忙的時候,我也不是太常想到他。不過你說那些,會不會只是你們男人對愛的感覺?說不定女人根本不會這樣……」

  孟辰陽忍不住又白她一眼,沒好氣地問:「既然不是很愛,你為什麼收下人家的求婚戒指?平白讓那個老女人把你當佣人使喚?」

  「孟辰陽,你根本不知道,這年頭要找個知書達禮的男人多難!」邵一棻沒好氣說。

  「知書達禮是什麼鬼啊?你找男人的標准會不會太瞎?」孟辰陽揚高音。

  「哪裡瞎?我三歲背《論語》、四歲背《孟子》、六歲開始背《古文觀止》……」

  「照你這種標准,只要會古文就算知書達禮的話,你是不是忘了……你三歲背《論語》、四歲背《孟子》、六歲開始背《古文觀止》時,旁邊陪你背書的人是誰?是我好嗎!照你的瞎標准,我也算知書達禮了!」孟辰陽好怒!

  邵一棻翻了翻白眼,用手肘推了他一下,說:「你嘴這麼毒,哪裡知書達禮了?懶得跟你爭辯。」

  「既然你不是那麼愛季東文,趁早分也好。我可告訴你,你別心軟,想不開又回頭當女佣!我一定笑你一輩子。」

  「不會啦!老娘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嗎?」

  「嘖嘖……怎麼在我面前講話就是這麼粗俗呢?其他男人要看見你這樣,誰敢娶你?」

  「要你管!你嘴巴那麼毒,我在你面前講話粗俗,剛好而已。」

  孟辰陽似笑非笑的又哼哼了兩聲,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孟辰陽神色轉為嚴肅,開口問:「你昨天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

  「什麼奇怪的事?沒有啊。」邵一棻漫不經心地回答。

  「真的沒有?」孟辰陽眉頭微鎖,他覺得昨天晚上好像是作了夢……

  但他實在無法解釋,夢為什麼那麼真實?

  「沒有啊。怎麼了?」邵一棻反問。

  孟辰陽搖頭說:「沒什麼。我看既然你今天這麼早關了店,就趕快回去吧。我今天晚上可能沒辦法過來接你,剛錄取了一個年輕律師,要帶他熟悉狀況……」

  「我說了好幾次,不需要你接我,我可以自己回去。」

  「最近這一帶發生十幾起襲擊事件,你一個人那麼晚回去我不放心。」

  「我爸媽都沒不放心我了,你到底是在不放心什麼?」邵一棻無情地打斷他。

  孟辰陽恨鐵不成鋼,淡掃她一眼。

  「警方公布有十幾起襲擊事件,那只是警方願意公布的數字,我一個委托客戶跟警界高層很熟,他說這附近一帶已經發生超過五十起襲擊事件,沒公布是不想引起恐慌,實際情況很嚴重。」

  「真的嗎?」邵一棻有些不相信。

  「我不會拿這種事跟你開玩笑,所以你不要拿自己開玩笑。」孟辰陽再嚴肅不過地說。

  她看孟辰陽憂慮忡忡的表情,也嚴肅起來,說:「我知道了。以後,我等你來接我再回去,可是你能天天來接我嗎?」

  「不然呢?你有更好的辦法?甜點店下午就打烊?可能嗎?」孟辰陽接二連三拋出問題,問得邵一棻頭暈腦脹。

  「當然不可能啊!我只是在想……你都不用約會嗎?不是在談戀愛?」

  「我談我的戀愛,跟接你回家沒有衝突。」孟辰陽淡淡說,「好啦,我得趕快回事務所,你這邊要沒什麼事的話,收拾完早點回去吧。趁現在白天,時間還早。」

  「可是我想試做一些新甜點……」邵一棻有點猶豫。

  「回家做!你家不也有材料和烤箱?」孟辰陽很堅持。

  「材料沒那麼齊全……」

  孟辰陽不接話,只是安靜的用一雙眼盯著她。

  他們倆從小認識到大,邵一棻用膝蓋想也知道,孟辰陽這眼神代表她不答應早早回家,他就不會罷休。

  邵一棻索性放棄掙扎,說:「好,回去做就回去做,你記得晚上到我那兒拿甜點。」

  「呿!每次都拿我當白老鼠,吃你那些實驗品……」孟辰陽咕噥,狀似十分不滿。

  「拜托,我的實驗品也是很多人搶著要好不好!」邵一棻沒再搭理他,開始收拾料理台上凌亂的材料。

  孟辰陽也不再出聲,安靜站在一旁,看著她收拾完。

  「怎麼還不走?」收拾得差不多,邵一棻發現孟辰陽還杵在原地盯著她看。

  「確認你收完東西、離開甜點店、鎖好門了,我就走。」

  他實在是有些擔心邵一棻在他走後繼續留在甜點店裡,這家伙每次一忙起來就把時間拋在腦後。

  十分鐘過後,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甜點店,邵一棻鎖了門,接著將側邊一扇手動鐵卷門拉下來,轉身對一旁的孟辰陽說:「好啦,我門鎖好了,你可以放心回你的事務所了。」

  孟辰陽點點頭,終於露出滿意神情,說:「我看有沒有辦法把事情趕快做一做,晚上去你那兒吃飯。」

  「去我那兒吃飯?」邵一棻有些訝異。

  「你剛和一個年輕有為的富二代帥哥分手,我怕你心情不好想不開。畢竟要遇到一個富二代,又是帥哥又剛好符合你的瞎標准……知書達禮……確實不是太容易。有人願意陪失戀的你吃飯,你應該感激涕零才對。」孟辰陽說。

  「謝謝喔!感謝孟大律師願意陪老娘吃飯,感謝孟大律師擔心老娘我想不開,可以了吧?」邵一棻一臉諷刺。

  「這還差不多,晚上我要吃墨魚海鮮義大利面,附餐要玉米濃湯就可以。」

  邵一棻受不了的瞪他,轉身就走了,也沒應好或不好。

  孟辰陽站在原地目送邵一棻的背影逐漸遠離,他看了很久,直到邵一棻拐入另一條街,再也看不見為止。

  他輕輕吐了口氣,轉身往事務所方向走。

  孟辰陽嘴角微微地揚起,眼裡的笑意閃閃。

  多好的一天!

  邵一棻的無名指上,沒有戒指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0:59:45

  第3章(1)

  孟辰陽已經氣喘吁吁,卻仍奮力在安靜的巷弄中奔跑,汗水如雨,濕透他前胸後背襯衫,他撥打手機好幾回,手機那端總是響著音樂卻無人接聽,然後轉入語音信箱。快接手機啊!

  孟辰陽心急地想,忍不住再次回頭望……真的不是他看錯、聽錯……

  他身後有一只滿身觸須、流著黏液的深咖啡色魔物,邊發出吱吱聲響邊追趕他!

  孟辰陽不斷狂奔,突然靈光閃過,那個夢……根本不是夢!是真實發生過的……他死而復生前選了銀色光點,他努力回想引渡他們的神仙送他們回來前說的話……

  對了!意念。

  意念……

  他轉身定在原地,喘著氣,等後頭深咖啡色怪物追過來。

  孟辰陽伸出手,集中心念,突然一道銀光從他的掌心直射而出,落在怪物腳上!

  魔物發出激烈嘶鳴,孟辰陽突然射出的微弱銀光竟勉強定住了怪物的雙腳,像是結了層薄薄白霜,流淌著黏液的怪物一時動彈不得,無法再前進。

  孟辰陽趁這空隙轉身繼續奔跑。他不知道那像是冰霜的薄層能困住魔物多久。

  什麼跟什麼!居然不是夢,而是真的……

  孟辰陽心髒狂跳,從這裡到邵一棻的住處大概還要十分鐘左右,若盡全力衝剌,跑快一點,可能五六分鐘……

  他暗自祈禱,邵一棻乖乖在家。

  該死的!

  他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手機、室內電話……不管哪一個,邵一棻都沒有接聽。

  才九點多,那些魔物就出來四處亂竄,不是作夢、不是他發了瘋!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而且活生生在他後追趕頭,一副想吞吃他的惡心模樣。

  所以,他在夢裡抱著邵一棻,被魔物剌死是真的了?

  所以……他跟邵一棻,真的死過一次……又活過來?

  老天啊!他覺得他快要精神錯亂了。

  孟辰陽跑著、跑著,轉進一條巷子,忽然看到邵一棻被兩只魔物圍困……

  他大喊,「少一分!」

  邵一棻朝他這邊望過來,神色寫滿恐懼。

  她左右手正做出發射的動作,對著兩只魔物,雙臂卻明顯顫抖,模樣看來有些可笑。

  正左右包圍邵一棻的兩只魔物,與他方才遇到的不太相像,它們身體呈橢圓球狀,頭上有兩根長觸須,只有一顆大大的眼珠子,牙齒尖銳,身形伴著青光,對著邵一棻嘶嘶叫著像是有所顧忌,與邵一棻比著槍狀的手形保持約莫兩公尺距離。

  孟辰陽幾乎沒多想,拔腿朝邵一棻狂奔而去,兩只魔物轉而想攻擊孟辰陽,邵一棻的左右手在這時朝兩只魔物發出稍微強烈的火焰光芒——

  瞬間兩只魔物身上著火,發出狂鳴,但不到兩秒,魔物身上的火便熄了,那兩只球狀魔物在地上滾了幾圈。

  孟辰陽跑到邵一棻身旁,望著地上魔物,心想,老天爺是在跟他們開玩笑吧?

  不,那個引渡他們的神仙,是在耍他們玩吧?

  邵一棻攻擊魔物的技能是火焰,空氣裡飄散著明顯的燒焦味。

  而他選的銀光卻是冰,冰與火不正好是相克的嗎?

  讓他們死而復生的神仙不可能不知道,到底在搞什麼鬼!

  孟辰陽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不斷冒出來,而邵一棻則嚇白了臉,對著打滾的兩只魔物再次發出攻擊,這一回火焰更大,連她自己都嚇著,霎時收住攻擊。

  邵一棻轉向孟辰陽,說:「孟辰陽……你離我遠一點……快點……」聲音抖著。

  孟辰陽不明所以,卻仍是聽了她的話,將兩個人的距離拉開了五六步,邵一棻再次發出攻擊,但這次發出的光芒竟弱了一些。

  「孟辰陽,你再往退後……」她又抖著聲音喊。

  孟辰陽又退後了,邵一棻再度攻擊,這一回火焰更弱。

  邵一棻這回索性跑向孟辰陽,兩人幾乎貼在一起,她牙關一咬,再次射出火焰對著那兩只魔物,而這一回,兩只魔物竟在瞬間燒焦了!

  邵一棻呆住,瞪著地上兩具黑色球型焦屍,空氣彌漫著難聞的臭味。

  好半晌,她將視線轉向孟辰陽,孟辰陽驚愕瞪著她,兩人面面相覷,許久沒說話。邵一棻的手不停顫抖著,孟辰陽伸手過來緊緊握住她,見她出神發怔,說:「我們先回你的住處再說。」

  她沒有更好的想法,只能點頭附和。望著地上兩具焦黑屍體,空氣裡難聞的臭味還沒散去,她仍驚慌著,不安地問:「那這、這兩具屍體……怎麼辦?」

  孟辰陽瞪了眼地上的焦屍,沉聲說:「它們看起來就像兩顆燒得焦黑的皮球……不管他們了!先回去再說。」

  邵一棻點點頭,緊挨著孟辰陽,然後低聲說:「孟辰陽,我好害怕……」

  孟辰陽握緊她的手,什麼也沒再多說,拉緊了她快步往前衝。眨眼間,兩人已奔出小巷。

  不消幾瞬,一抹高大身影在兩人匆忙奔離後,拐進了小巷。

  一個極好看的年輕男子,扎了一把長馬尾,輕快吹著口哨信步走來,一會兒停在兩具球狀焦屍旁邊低頭看了看,又抬頭朝小巷前後左右張望。

  他從懷裡拿出一個藍色玻璃瓶,一道好聽低沉的嗓音,萬分溫柔地在小巷裡響起,

  「難得看到死得這麼透澈的魔物啊……」

  他打開藍色玻璃瓶,用滴管取了些許無色透明的水,朝地上兩具屍體分別各滴了一滴,下一瞬,地上焦屍化作一陣白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男人將藍色玻璃瓶瓶蓋旋緊,放回衣服口袋,那極好聽的嗓音非常慎重吐出兩個字。

  「阿門!」接著,他又聳聳肩說:「盡管你們注定進不了天堂了,我還是祝你們一路好走。」

  說完,高大男子踩開輕快腳步,嘴裡哼著教會常聽的詩歌——

  「我不知明天將如何,

  或遭遇貧苦飢餓,

  但那位看顧麻雀者,

  祂必然也看顧我,

  祂是我旅途的良伴,

  縱遭遇各樣災害,

  我救主必與我同在,

  祂寶血把我遮蓋……」

  那把如名琴般好聽的歌聲,漸行漸遠,緩緩消失在夜色中。

  兩人一路狂奔回邵一棻的住處,關上公寓大門後,孟辰陽才終於松開邵一棻的手。孟辰陽彎身,雙手抵在膝蓋上不停急促喘氣,汗水沿著他的臉頰滴落下來,瓷磚地板上轉眼印上幾滴水漬。

  邵一棻身體虛軟地靠在大門,同孟辰陽一樣急促地呼吸著。

  呼吸聲此起彼落,好一陣子過去,她終於緩過氣,喃喃自語地說:「原來不是我在作夢……」

  孟辰陽大大的吐了一口氣,終於也覺得呼吸比較平順了。

  他站直了身,雙手叉腰,轉過來面對邵一棻,臉色難看地問:「不是叫你待在好好家裡嗎?為什麼跑出去了?打你電話都不接,搞什麼鬼!」

  她神情復雜看著孟辰陽,想起夢裡……不,想起那些真實發生的過程,被魔物襲擊那一晚,孟辰陽的身體被魔物穿透,她甚至沒看到是什麼魔物、沒看清撲向她的是孟辰陽。

  只記得她被孟辰陽抱得死緊……一個模糊的想法,快速又模糊地流過去。

  她在孟辰陽……心裡的地位,應該很重要吧?

  他竟願意擋在她的面前,不顧自己死活。

  「你怎麼了?干麼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孟辰陽被看得有些心慌。

  邵一棻一臉呆呆傻傻的。她完全被剛才發生的事,以及原來他們真的死過一回又重生的事實,震驚到呆傻了。

  還有,孟辰陽竟願意為了保護她而死……

  「孟辰陽……我們死過一次耶!」她低聲說。

  孟辰陽愣住了幾秒,沒好氣的說:「那又怎麼樣?我們又活過來了啊!現在該擔心的是,接下來要怎麼辦?」

  「接下來要怎麼辦?」邵一棻復述他的話。

  「你怎麼老喜歡重復我說的話?」

  「沒有啊!我只是在想你的問題。」邵一棻語氣很無辜,她想了想,又說:「孟辰陽,我不知道原來你對我很好耶。」

  「你傻了嗎?我哪裡對你好啊?」孟辰陽生氣,這時候該討論的是大街上那些隨時可能出來游蕩害人的魔物,而不是他對邵一棻究竟好不好吧。

  這女人是嚇傻了嗎?

  「可是你真的對我很好啊!你寧願擋在我前面,替我死耶!」邵一棻不服氣地說。孟辰陽又是一怔,臉色冒出一陣可疑的潮紅,他撇過頭,想掩飾突然而至的不自在。

  他清清喉嚨咳了兩聲,讓神色鎮定下來,說——

  「我小時候做過童子軍宣誓,你不知道嗎?背給你聽。

  憑我的榮譽,我願盡力遵守童軍規律,終身奉行下列三事:

  第一:敬天樂群,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好國民。

  第二:隨時隨地扶助他人,服務社會。

  第三:力求自己智識、品德、體格之健全。

  「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樣,但我對自己的宣誓很認真。所以少一分,你清醒一點,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沒有對你特別好,今天要是換成其他老人小孩,我看到都會衝上去幫忙……」他的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可是我不是老人,也不是小孩啊……」

  「對喔,你既不是老人,也不是小孩,你是笨蛋!我們認識一輩子了!我對陌生的老人小孩都會這樣了,我難道能眼踭睜看你去死嗎?」孟辰陽氣怒地說。

  「喔!」邵一棻應一聲,說不清是失落還是失望的情緒流過,也不知為什麼。

  方才以為自己在孟辰陽心裡位置很特殊的那一剎那……她覺得有些開心。

  「喔什麼喔!你趕快回神好不好?我們是不是該趕緊討論一下?」

  「要討論什麼?」邵一棻完全不在狀況內地的傻問。

  「討論那個兩光的神仙!讓我們死而復生,卻給我們那麼爛的打怪技能,該怎麼辦?」這女人從小到大最不愛用的就是腦,他真會被她氣死!

  「對喔,說到這個,你還沒來之前,我遇到那兩只魔物,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不是在作夢,是真的。

  「我對魔物使用神仙大人給的技能,可是發射出來的火焰根本跟打火機一樣微弱。雖然那兩只長得像球的魔物好像有點畏懼,可是那點火根本傷不了他們。

  「對了,你的技能是什麼?我記得你選了銀色的光,那是什麼?我的是火,紅色的是火,那銀色光是什麼?」邵一棻問。

  孟辰陽一臉無奈的仰頭長嘆,不以為然地說:「什麼神仙大人?虧你還稱祂大人!根本就是個兩光的神仙,明明你先選了火,我要選銀色的光,祂是不是應該提醒我水火不容?水火不相容,難道火跟冰會相容嗎?這麼簡單的邏輯推理,那個兩光的神仙會想不到嗎?怎麼會把兩樣矛盾的技能傳給我們?」

  邵一棻腦子轉了轉,將孟辰陽的話吸收進去,瞪大了眼睛,有點不太相信反問:「你是說……你的技能是冰嗎?」問完,她不合時宜地笑出了聲音,越笑越大聲,最後誇張到抱著肚子,彎身蹲到了地上還在大笑。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0:59:59

  第3章(2)

  孟辰陽看她笑得不能自已,唇角也微微冒出了一小朵笑花,然後問:「笑夠了沒?」

  蹲在地上的邵一棻仰頭看孟辰陽,眼角尾笑出了淚花,她擦了擦,不得不同意孟辰陽,說:「那個神仙真的很兩光,虧我心裡還很尊敬祂可以讓我們死而復生。你真的選了冰喔?」邵一棻還是覺得很好笑,如果孟辰陽真選了冰,那神仙就不是普通兩光,根本是兩光到最高級。

  「遇到你之前,我被一只全身是觸須,身上布滿黏液的魔物攻擊,我也像你那樣用了神仙給的技能,結果只能冰住它的腳,暫時困住它 …現在腳上的冰應該已經融化了,在外面亂跑了吧。」孟辰陽萬分無奈地嘆口氣後,撫了撫空空的肚子,問:「有沒有吃的?我好餓。」

  蹲在地上的邵一棻站了起來,說:「我先弄東西給你吃吧。反正事情一時半刻也解決不了,先填飽肚子比較重要。」

  她走進廚房,孟辰陽跟了進去,打從少一分搬進這公寓後,他三不五時就會過來。

  邵一棻之所以搬出家裡,是因為她老爸壓根不看好女兒要開甜點店的主意。

  拗不過邵一棻執意要開甜點,索性將邵一棻「趕」出家門。

  很有骨氣的她二話不說搬出來住,只為了證明她能靠甜點店收入支付生活費、支付台北市的昂貴房屋租金。

  邵一棻知道她老爸等著看她笑話,看她能養得活自己多久,說白了就是根本不看好她的甜點店。

  邵一棻搬離家,租下這個兩房一廳的舊公寓,離甜點店大約十分鐘路程,廚房空間大,但租金一個月要兩萬五。

  不過,眼看大半年過去了,邵一棻很驕傲地不靠爸不靠媽,依舊活得好好的。

  孟辰陽沒聽過邵一棻喊窮。

  事實上,邵一棻的朝陽甜心甜點店生意很不錯,每天下午茶時間,即使是周間,店裡幾乎都是客人滿座。

  孟辰陽跟著邵一棻進廚房後,看著已經煮好放在一旁待用的墨魚意大利面條,放在鋼盆裡,他問:「你東西煮一半就跑出去喔?」

  邵一棻開爐火,起鍋倒了橄欖油,丟進一旁已經切好的蒜末,從頭到尾頭抬也沒抬回答,「對啊!我剛煮好面條,接到電話出去了一趟,回來的路上就遇到那兩只魔物。」

  「接到電話?誰打電話給你?」孟辰陽漫不經心地問。

  邵一棻沉默了一下,左手伸進牛仔褲口袋裡,不一會兒掏出一枚戒指。

  「喏!」

  孟辰陽看著那枚剌眼的戒指,不高興地問:「心軟了?打算繼續當女佣人?」

  「才不是呢!」邵一棻隨意將戒指又塞回口袋,沒戴回手上的意思。

  趁著蒜頭還在爆香,她從冰箱裡拿出先前備好的海鮮食材,有小卷、蛤蠣、蝦仁以及紅醬,她快手翻炒食材,倒入紅醬後,再將已經煮好的墨魚意大利面倒進平底鍋裡,迅速全部拌炒過後,分裝進兩個白色瓷盤,接著端上餐桌。

  「先吃面吧,我也好餓了。」她拿了兩只叉子,一把給對面的孟辰陽,一把自己用,坐了下來,然後又說:「我只是暫時保管那枚戒指。其實今天的事,並不是季東文的錯。我跟他確實是不可能了,但就這樣絕情的分手,我也覺得自己很殘忍。反正我就當先保管那枚戒指,半個月過後我再把戒指退回。

  「照我對他媽媽的認識,他媽媽要是知道我又收了戒指,一定不會放棄,會想盡辦法折磨我,所以,就到時候再說……」

  「你既然都認定你跟他不可能,為什麼還要給他無謂的希望?」孟辰陽老大……非常不開心。

  「你沒聽說過,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我今天下午在家想了想,如果今天直接一刀兩斷當然是干脆,可是對季東文來說,他今天才知道真實情況,干脆的一刀兩斷對他有點殘忍,他畢竟沒做錯什麼事。我再花點時間,讓他看清楚我跟他之間確實不可能,對我其實也沒什麼損失。」邵一棻詳細解釋,她對孟辰陽向來是直白地表達想法,喜怒哀樂藏不住。

  「萬一他媽媽改變了,不那麼勢利地接納了你,你是不是就不跟他一刀兩斷了?」孟辰陽追問。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啊!一個人骨子裡的觀念、性情很難被改變吧?」邵一棻想也不想地說。

  「你還記得你姓邵嗎?其實要改變他媽媽對你的看法,對你來說根本易如反掌。」孟辰陽訕訕的提醒。

  「不管我姓什麼,真正的我就只是個甜點師,我要的是別人接納真正的我,而不是接納我繼承的姓氏。」這點,她真覺得不容易。雖然她厭惡她的花心老爸,但又不得不承認,老爸禁止她對別人報出父親大人的名號這點是非常有智慧的。

  她看過不少勢利的嘴臉,看得越多就越不想對別人報她老爸的大名,何必呢?她又不喜歡被奉承。更何況,她心裡也不屑當花心老爸的女兒。

  「你最好把持住!」孟辰陽冷冷的說。

  邵一棻沒打答腔,埋起頭來吃她的墨魚海鮮意大利面……她真的餓慘了!

  兩人心情其實都亂糟糟的,沉默地掃光了面前的意大利面,邵一棻問:「你還想喝玉米濃湯嗎?」

  孟辰陽搖搖頭,回道:「暫時不想。我們還是討論一下正經事吧。那些魔物是真的,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住這裡……」

  邵一棻眼睛閃閃發亮,打斷他。「嘿!說到這個,你記不記得剛才我們在外面,只要你靠近我,我的火焰就會變強大,後來我叫你離開我幾步,我發射出來的火光就變弱。我們來試試看好不好?」大概因為吃飽了,她精神振奮許多。

  「試什麼?」

  「那個兩光神仙不是說了,兩個人在一起修練勝過一個人。我們來試看看祂的話是不是真的啊!」她興奮說著,像個找到新玩具的小孩。

  「怎麼試?」

  邵一棻二話不說伸出手,瞬間射出火光,遽然一轟,嚇了兩人一跳!

  可奇怪的是,她射出的火光非常明亮又大,卻沒有損壞任何東西,她眼前的家具、盤子全都完好無缺。

  兩人面面相覷。

  孟辰陽過半晌說:「你再試試看。」

  他從餐桌上抽了兩張面紙出來,放在邵一棻面前。

  邵一棻用念力再次發出很大的火光,餐桌上的兩張面紙卻紋風不動。

  孟辰陽沉吟了半晌,才說:「我們的技能應該只對那些魔物有作用,現實生活裡的東西並不會受到影響。」

  邵一棻點點頭,接著她對孟辰陽說:「孟辰陽!你快握住我的手。」

  孟辰陽定住了幾秒,然後伸手。

  她握住孟辰陽伸過來的右手,深呼吸一回,將手舉起,對著離他們約有五步遠的抽油煙機比出射槍的動作,下一瞬一陣異常猛烈的火光噴向了抽油煙機,紅色火光完全籠罩住整座抽油煙機。

  孟辰陽好震驚,沒料到邵一棻會發出這麼強的火焰!

  一瞬,他松開手,奇特的是他松手那瞬,邵一棻發出的火光驟然減弱。

  邵一棻盯著孟辰陽看,新奇地說:「你好像可以增加我的能力耶!」

  孟辰陽沒說話,心想再傻的傻子也能看出來,習慣不用腦的人,總是很搞笑。

  兩個人坐在餐桌,對看了好一陣子都沒說話。

  「少一分,煮玉米濃湯給我喝吧。」孟辰陽打破沉默。

  邵一棻站了起來,收拾桌上兩個空盤子跟叉子,放進流理台後,開始煮玉米濃湯。

  孟辰陽走到她身邊,兩個人盯著爐子上的火燃燒湯鍋,孟辰陽又開口。

  「你晚上收拾幾件衣服,還有鹽洗用品,搬到我那裡住吧。」不是商量語氣,是命令句。

  邵一棻轉頭,對上他迫人的視線,原要出口的「不要」,緊緊卡住了。

  兩人又一陣沉默,許久後……水都滾了,她才有些虛弱開口。

  「孤男寡女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我擔心我的安危……」

  「少一分,拜托你醒一醒好不好?在我眼裡,一個會把老娘、老娘掛在嘴邊的粗魯女人,不算女人,根本是半個男人,好嗎?你這種男人婆,我一口也啃不下去。你真的別想太多了。」孟辰陽沒好氣地說。

  「哼!玉米濃湯我不煮了!」邵一棻很生氣,直接關掉爐火。

  「不煮就不煮。既然你不煮湯,趕快去整理行李!整理好就回我家。」孟辰陽也不跟她生氣,直接催促她。

  「為什麼是我去你那裡?為什麼不是你搬來這裡?」邵一棻很不開心。

  孟辰陽轉身跟邵一棻面對面,雙手環抱在胸,淡淡問:「你真的要我說清楚?」

  「你說啊。」

  「你這裡主臥室加書房加衛浴剛好十坪,我那裡光是一個浴室就有十坪。

  「你這裡有冷氣的地方只有主臥室,有床的地方也只有主臥室,我那裡不管是主臥室、客房、客廳、餐廳一律是中央空調。我的每間客房,除了書房之外都有床,更別說且我的三間客房都含衛浴,你這裡只有一間浴室。

  「讓我搬過來可以啊!你把主臥室讓給我,你睡客房,打地鋪、吹電風扇,我搬過來也無所謂。你趕快做決定,一句話,住你這裡?還是住我那裡?」

  邵一棻只想了一秒鐘,不甘不願地說:「住你那裡。」

  孟辰陽雙手一攤,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踐樣。

  「算你有自知之明,快去整理行李。」

  「哼!」邵一棻用力地哼了一聲,轉身走出廚房。

  她自然沒看見,孟辰陽那張俊帥的酷臉,瞬間開出燦爛笑花的歡樂模樣。因禍得福呢!孟辰陽無比歡喜地想。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0:16

  第4章(1)

  輕快的口哨,在無人的樓梯間輕響。

  邵一棻對這口哨聲不是太陌生,她搬來孟辰陽的住處已經一個多禮拜了,每天差不多在這時間回來,也多半是差不多這時間會聽見有人在樓梯間吹口哨,從樓上一路下來。

  自從跟孟辰陽一起遭遇魔物攻擊而暫住孟辰陽的住處後,孟辰陽便要求她縮短每日營業時間,她的甜點店因為位在巷弄裡,一般周間都是十點開店,營業時間到晚上十點,假日營業時間則會延長到深夜十一點。

  但遭遇魔物攻擊以及死而復生的事實太讓兩人震撼。她覺得孟辰陽的提議在情理之中,再加上……她其實也很怕。

  那天他們各自確認了彼此的技能,孟辰陽是冰,而她則是火焰,他們兩人靠在一起技能的攻擊效果會大幅增強,但孟辰陽跟她怎麼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綁在一起。

  孟辰陽有自己的工作,她也有工作。

  他們試了無數次,只要兩人距離超過十步,孟辰陽就結不了大冰,她就噴不出大火。

  事實擺明了,只要她跟孟辰陽分開,他們各自的攻擊技能就會弱到爆……她的只能點煙,而孟辰陽大概只能結出一小層薄冰。

  神仙說過兩個人一起修練比較好,或許修練一段時間後他們技能會大大增強,但在技能強大到能獨自戰勝魔物前,她聽從理智,難得地當了一個乖乖女。

  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之前,她只能乖乖聽孟辰陽的話提早結束營業,將甜點店每天打烊時間提前到七點,這樣她大概七點半左右就能回到孟辰陽的住處。

  因而,每天她也是差不多這時間會聽見樓上的人吹著口哨,輕快地拾階而下,經過孟辰陽居住樓層,再一路往下。

  邵一棻猜測對方應該是喜歡運動的年輕人,才會每天不搭電梯走樓梯,輕快的腳步聲聽起來是個年輕男子。

  邵一棻正准備拿鑰匙開門,突然一個紅色影子從她的左後方穿牆出來,她嚇一跳,轉頭看往,不禁旁邊退了好幾步。

  那是個約莫七、八歲孩子般高的魔物,沒有臉,卻有人的四肢,全身上下不停冒出紅色黏液。

  紅色魔物身上的黏液不停往下落,滴落下來瞬間就會消失,它有著一張血盆大口,尖銳的白齒一張一闇的。

  邵一棻忍不住發出尖叫,那驚嚇的尖叫聲音讓那下樓的口哨音戛然而止。

  她本能想逃,但電梯在紅色魔物的身後,她除了往樓梯方向跑,沒有別的選擇。

  邵一棻往樓梯的安全門拔腿奔去,那紅色魔物朝她快速逼近,她舉起手對著魔物喊,「你不要過來喔……」聲音充滿顫抖,弱得很,根本沒有絲毫威嚇效果。

  魔物恍若未聞,對著她繼續齜牙咧嘴,甚至聽她喊不要過來時,那一張血盆大口還似是諷剌的發出尖銳嘲笑聲。

  「你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再過來我就對你不客氣了!」她的話竟只是讓魔物笑得更歡、更囂張,靠近她的速度更是加快了些!

  就在邵一棻無路可退,背緊貼著安全門那剎,魔物已經幾乎逼近到她眼前,正要撲上她時,她朝魔物發出紅色火焰,魔物因為突如其來的灼熱,慘烈的嚎叫了一聲,急速往後退去。

  紅色魔物的身體被她燒出約莫九寸大的焦黑圓圈,魔物憤怒嘶吼,再度朝她逼近,邵一棻想往後退卻被身後安全門擋住,她萬分緊張地以身體用力往後壓開了長條安全鎖,門剎那被推開了,她後退到樓梯間。

  這時她聽見樓下有腳步聲匆忙往上奔跑,沒多久,紅色魔物眼看就要撲上來,她自我保護的本能再次激發了火焰光射向紅色魔物,奔跑上來的腳步聲驟然停下來……

  這一次,也許是恐懼強化了她的技能,她發出的光芒比剛才的九寸大的焦黑圓圈再加大了兩寸,魔物被打得朝後退幾公尺。

  邵一棻緊張地朝樓梯間望下去,入眼的是一個高大男子,站在離她五六階的樓梯上。邵一棻有一瞬愕然,因為那是一張非常、非常好看的臉……

  邵一棻想,都這種時候了,她竟然還能注意到男子的臉有多好看,可見那張臉……真的是好看到令人印像深刻。

  這時,剛被邵一棻擊退的紅色魔物心有不甘,又撲上前來。

  說時遲那時快,方才邵一棻愕然地望著的男子轉眼已經撞在她身前,伸出手一把抓住魔物,他嘴裡喃喃念誦。

  「神吩咐這一切的話說:我是耶和華——你的神,曾將你從埃及地為奴之家領出來。

  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不可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做什麼形像彷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

  當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華——你神所賜你的地上得以長久。

  不可殺人。

  不可奸淫。

  不可偷盜。

  不可作假見證陷害人……」

  邵一棻完全呆住了,被眼前的情況驚嚇到動彈不得。

  她看著紅色魔物在年輕男子的手裡掙扎,發出異常尖銳的叫聲,之後在他的念誦下全然虛弱,男子喃喃的念誦停下來,望著拎在手裡的紅色魔物,笑笑地問了一句,「還要繼續聽嗎?」

  虛弱的魔物這時又劇烈的掙扎起來,像是在求饒。

  年輕男子說對魔物說:「看來是不想再聽了,我想你應該快扛不住了。要是讓我念完,你大概就只剩粉末了。」安靜了半晌,男子嘻皮笑臉問:「想我放你走嗎?」被他拎在手裡的魔物,彷佛毫無重量。

  僅有一張血盆大口的魔物,像是在點頭。

  男子滿意的笑了笑,略略放松手勁,食指與拇指輕松掐著魔物,說:「方圓十公裡這帶歸我管,你最好滾出我的範圍,再讓我遇到,下次我可以念《金剛經》給你聽。不過我看你可能扛不過一句就灰飛湮滅,或者你不怕死,到時要我送你個痛快也行。識相的話快滾!記住別在我的範圍內晃蕩,下一次可不會那麼容易放過你。」說完,他徹底松開手。

  虛弱的魔物整個癱在地上,極緩慢蠕動著……像是耗盡力氣。

  年輕男子回頭看邵一棻,她也看了年輕男子,兩人同時開口。

  「怎麼樣給它一個痛快?」邵一棻問。

  「你想看?」年輕男子問。

  「我想。」邵一棻答。

  「你想看我怎麼給它一個痛快?」年輕男子又問,看著邵一棻微蹙眉,像是在考慮。

  邵一棻望向那蠕動得極為緩慢的惡心魔物,毫無懸念地點了點頭,說:「非常想。」

  年輕男子看往魔物的方向,沉吟了一秒,接著朝魔物說:「你去死吧。」

  瞬間,魔物轟的一聲爆炸,碎得連粉末都不剩。

  邵一棻徹底震驚了!瞪著年輕男子,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探問:「就這樣?」

  她腦子亂糟糟的想,他只說一句……

  「你去死吧!」

  魔物瞬間就死透了……死得屍骨無存連粉末都沒留下。

  年輕男子轉頭看她一眼,神情有些苦惱,反問:「不然,你還希望怎麼樣?」

  「沒、沒希望怎麼樣……只是沒想到,這麼容易。你剛剛對魔物念那一大串……什麼?」邵一棻難得出現求知欲,如果能單單念誦幾句話就將魔物徹底消滅,她也想學。

  「〈聖經十誡〉,可惜還沒念完,它就快掛點了。」年輕男子一臉惋惜。

  邵一棻瞪著他,「你剛說下次再看到它想念《金剛經》……所以〈聖經十誡〉、《金剛經》都有用?」

  年輕男子表情很嚴肅,似乎在思考,好半晌他才緩緩說:「有沒有用要看個人天賦,我是天賦異稟,不管念什麼都有用。換成你念的話,應該什麼都沒用。」他語氣有滿滿的抱歉。

  「蛤?」邵一棻滿臉錯愕,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你不用難過,這種事講究天分。我真的是天賦異稟,至於你嘛……不過是死而復生,擁有一項驅魔技能的平凡人罷了。重點是,你的驅魔技能,水平平平,想自保可能都有些困難。」

  邵一棻十分驚訝……這年輕男子怎麼都知道?

  「喔!對了,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姓閻王,單名晏,上日下安晏,閻是我母親的姓,王是我父親的姓。」

  閻王晏……真是好特別的名字!邵一棻想,沒說出口。

  「我的名字是邵一棻……」

  「我知道。我認得你啊,你是朝陽甜心甜點店的老板娘。我的教會就在你甜點店同一條巷子,我們教會的同工很喜歡你做的檸檬塔。」

  教會?

  邵一棻覺得自己完全抓不到重點,一個簡單用一句「你去死吧」就能徹底消滅魔物的高手,可以念〈聖經十誡〉十誡讓魔物虛弱,也可以念《金剛經》讓魔物飛灰湮滅,這個閻王晏果真像他自己講的……天賦異稟!

  「我是香柏木教會牧師,你的名字最後一個字意思是有香氣的木頭,跟我們教會的名字香柏木同義,香柏木是種香氣濃郁的香樹。我教會的同工們都稱你是上帝為我們教會特地找來的甜點師……」

  邵一棻有些恍惚聽著他說,腦子亂糟糟的,想起讓他跟孟辰陽一起復生的神仙說,希望他們能清理這附近一帶的魔物,可眼前這個年輕男子明明就已經夠厲害了,跟他們的兩光技能相比,他一個人對付魔物根本綽綽有余。

  她跟孟辰陽復活好像有些多余啊……

  邵一棻甩甩頭,甩掉那些沒有邏輯的思緒。

  活著,當然還是比較好啊!

  「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將魔物消滅?還打算放它走?」

  閻王晏沉默好一會兒,才答,「其實它跟我們都是一樣生命,只不過它們依靠汲取人類的惡念或精魂生存。」

  邵一棻滿臉不解,難道這樣還不該把魔物徹底消滅嗎?

  「打個比方,老虎是肉食性動物,大部分都吃其他動物,偶爾碰到人類吃掉幾個人。難道因為老虎是肉食性動物,人類要將老虎趕盡殺絕嗎?」閻王晏神情非常認真,態度嚴肅的解釋。

  邵一棻聽得一愣一愣的,一會兒,閻王晏又說:「再者,我放它走,是想讓它去警告它的同伴們,別在這一帶為非作歹。」

  邵一棻一陣無言,聽起來他說的都對,但感覺就是哪裡怪怪的。

  魔物跟老虎,根本不是同類的吧?

  「你男朋友今天沒陪你回來?」閻王晏又問。

  「男朋友?什麼男朋友?」邵一棻錯愕。

  「每天都會到甜點店,等你關門、陪你回去的那個帥哥啊!又高又帥,酷酷的,不太理人的樣子,給人的感覺很冷漠,不過看起來對你很好。我常在甜點店打烊時間看你們一起離開。你們現在同居嗎?」閻王晏好奇地問。

  「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只是從小一起長大。他就像哥哥一樣,因為我們一起遇到魔物,被魔物攻擊……然後又遇到引渡的神仙讓我們復活,神仙給了我們驅魔的技能,不過有點不好用。

  「我們的技能就像你講的,水平平平,可是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攻擊力就會變強,所以我搬過來他這裡暫時住在一起,神仙說我們兩個一起修練會比較好。」

  閻王晏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問:「那你們平常怎麼修煉?」

  「因為神仙只說技能是靠意志力,還有兩個人一起修練比較好,我們最近晚上會一起靜坐,希望意志力能變得更強。」邵一棻詳盡解釋。

  「閻王先生,我有件事想請教……」邵一棻覺得這姓實在是太威了,跟他除魔能力一樣威。

  「別這麼見外,你可是我教會同工們最喜歡的甜點師,你可以叫我阿晏。」

  「阿晏……」邵一棻開口喊,覺得有些尷尬,不過她想一回生二回熟,以後如果有機會碰面,應該會越喊越熟。

  邵一棻沒想到的是,以後他們碰面頻率會高到離譜的程度。

  「你怎麼會知道,我是死而復生的人?」她求知欲很濃的發問。

  「死而復生的人身上會有一種……該怎麼說呢?基督徒的話,會說是種接近過天堂的淡香,佛、道教徒大概就會說是鍍了層神仙的香氣,總之,你跟你男朋友身上有那種淡淡的香。尋常人聞不到,但我跟魔物聞得出來……」

  「孟辰陽不是我男朋友。」邵一棻打斷他。

  「喔……孟辰陽啊!難怪我看你男朋友有點眼熟,電視上的他沒有本人好看,本人真的好看多了。他就是那個很有名、絕對不接醫療訴訟的大律師吧?你知道你男朋友很有名嗎?我看過他的人物專訪,滿欣賞他的……」閻王晏自顧自的說著。

  邵一棻重重的嘆了口氣,第三次說:「他真的、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閻王晏偏了偏頭,模樣狀似極為苦惱,有些猶豫地說:「不是男朋友?那你平常怎麼稱呼孟辰陽?老公?寶貝?親愛的?是嗎?但你平常用的稱呼,總不能要別人也跟隨你用一樣的稱呼,這樣很怪啊。」

  邵一棻再次重重的嘆口氣,這位閻王先生……腦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樣啊,一如他的強大能力,也跟正常人不一樣。

  「他不是我男朋友!不是我老公!不是我寶貝!不是我親愛的!我們不是那種關系。」她努力解釋。

  「那你們是什麼關系?只做愛卻不能說的關系?」闇王晏直接問,他揚眉想,現在的年輕人實在是……很不一樣了啊!至少跟觀念相對迂腐的他來比是太、太、太不一樣了,他到現在長那麼大還守身如玉呢。

  「都不是!我跟孟辰陽完全沒有男女之間的關系,我們沒做愛,不是男女朋友、不是夫妻……我們真的只是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是我鄰居,我是他鄰居,就這樣,很簡單,沒別的了。」她很慎重、很仔細地解釋。

  「喔……」閻王晏敷衍的應了句,一副不相信她的語氣。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0:33

  第4章(2)

  這時邵一棻的手機響了,她慌忙掏出了手機,是孟辰陽。

  她按下接聽,手機那頭傳來孟辰陽急切的聲音。

  「你到家了嗎?不是說好,到家會給我電話?」他劈頭就是質問。

  「我還沒到家啊。嚴格說來,我在你家門外的樓梯間。」

  「怎麼了?」

  「我剛遇到一只魔物。」她說。

  「在我家?」孟辰陽有些不敢相信,他以為那些魔物只會在街上游蕩。

  「不算在你家,我是在你家電梯口出來沒多久遇到的……」

  「你沒事吧?」他很擔心,恨不得能馬上在她身邊。

  「沒事。我遇到一個人……很厲害耶,他是教會牧師喔。」

  「他在你旁邊?」

  「是啊!他還在我旁邊,他跟你住同一棟樓……」邵一棻說。

  「我住樓上。」閻王晏插了話。

  「他說他住你樓上,剛才說的……」

  「你趕快回去,不要隨便跟陌生男人說話!」孟辰陽在電話這頭聽見年輕男子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

  「他不算什麼陌生男人,他剛才救了我。」邵一棻不滿。

  「無論如何,你趕快回家!我這裡收拾一下,等會兒就回去。」

  「好啦,知道了。」

  她結束通話,將手機收進口袋,閻王晏擺出一副……別再說你們不是男女關系的表情。

  邵一棻有氣無力,做最後一回解釋。

  「我跟孟辰陽真的只是朋友。」

  「隨你怎麼說。一年後,你應該就不會這麼認為了。說不定不需要一年。好啦,既然你沒事了,我還有事要忙,你趕緊回去吧。

  「家是每個人最終、最堅固的堡壘,只要心無邪念,魔物或邪祟之物無法隨意進出。我忙完大概十一點左右,方便的話我去找你們一趟。如果不方便也沒關系,總有機會再遇到。

  「這是我的名片,跟你男朋友商量一下,如果不想我打擾你們,撥打名片上的手機號碼,我就知道了。如果你沒打電話給我,我大概十一點二十左右拜訪你們。」

  邵一棻接下名片,點了點頭轉身回去了。她聽見閻王晏的口哨音在樓梯間輕輕響起,然後漸漸地不見了。

  孟辰陽將辦公桌稍微收拾一番,他辦公室門是敞開的,林助理這時來到門口,敲了敲玻璃門。他抬頭掃了一眼,問:「什麼事嗎?」

  林助理神情有些遲疑,期期艾艾說:「張律師剛下班沒多久,他打電話給我說辦公大樓外面有很多記者。」

  這兩天發生一樁女童被虐案,一家小型綜合醫院拒收傷重女童,導致女童搶救不及而死亡,新聞炒作很大。

  女童的父母在鏡頭前聲淚倶下,喊著要為女童討回公道。

  今天黃姓女童父母來事務所希望孟律師接下委托,但孟辰陽拒絕接受委托。

  消息大概已經傳開,記者才會在辦公大樓外面等孟律師。

  孟辰陽手邊收拾的動作稍微停頓下來,然後對林助理說:「我知道了。」心裡暗罵,在他趕著要回去的時候,那群嗜血記者偏挑這時間來亂。

  「要不,孟律師晚點回去?記者等久了,說不定沒等到人就會離開。」林助理提議。

  孟辰陽否決林助理的提議,說:「我有急事得趕緊回家一趟,沒時間跟他們耗。你要是沒什麼事,也早點下班回家。」

  「好。」林助理說,轉身回辦公桌整理東西,准備下班了。

  孟辰陽三兩下收拾妥所有東西,拿了鑰匙與外套,風也似地離開辦公室,臨走前跟尚在收拾東西的林助理招呼了一聲。

  「我先下班了,你等會兒回去,路上小心。」因為三番兩次遇到魔物,孟辰陽忍不住叮嚀。

  跟在孟辰陽身邊工作兩年多的林助理,頭一次被這樣叮嚀,倒是愣了一下,才回,

  「謝謝。孟律師明天見。」

  「明天見。」孟辰陽有幾分尷尬,回道。他不習慣以溫情待人,只是接二連三的怪事讓他有了一點改變。

  走出辦公大樓,一群記者蜂擁而上,拿著麥克風將他層層包圍。

  他的委托人不少是知名人士,孟辰陽對這陣仗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孟律師,聽說你拒絕接下黃小妹妹的委托案,是真的嗎?」一名女記者問。

  孟辰陽冷著一張臉,面對不斷擠過來的麥克風與閃爍不停的閃光燈,略顯不耐。

  「黃小妹妹確實是因為楊綜合醫院急診醫師處置不當而死亡,孟律師為何不願意替小妹妹討公道?」一名記者提問。

  「急診醫師處置不當?請問醫師如何處置不當?他的哪一個醫療步驟錯誤?記者先生,能不能請先仔細說給我聽聽看?」孟辰陽義正詞嚴地反詰發問記者,聲音隱約有怒火燃燒。

  這時更多閃光燈閃起,按快門的聲音更是哢嚓、哢嚓地響,攝影師鏡頭也將他拉得更近,焦點集中在他那一張微微含怒,卻又充滿說服力的好看臉龐上。

  他眉峰似刀,目光銳利如劍,彷佛隨時都能給敵人致命一擊,被反問的記者一時也成了焦點。媒體鏡頭往記者的臉上帶了一會兒,又轉回孟辰陽身上,記者聲音揚起。

  「楊綜合醫院急診醫師拒絕接收傷重的黃小妹妹,導致黃小妹妹必須轉到距離更遠的大型醫院,一來一往的時間差導致黃小妹妹死亡,難道不是急診醫師處置不當、見死不救嗎?」

  「你認真做過功課嗎?你知道黃小妹妹傷重的程度嗎?你知道楊綜合醫院醫療設備等級到哪裡嗎?如果你沒做功課,就隨意幫急診醫師扣上處置不當、見死不救的罪名,那是不負責任的說法。」

  孟大律師在鏡頭面前毫不畏懼展露他咄咄逼人的律師本色,接連將問題拋回給記者,媒體鏡頭又往被拋問的記者身上帶了一會兒,立刻回到孟辰陽這頭。

  孟辰陽見記者答不出話來,冷冷淺笑,那一笑再次引發一連串閃光燈,也被攝影記者牢牢捕捉住,孟辰陽從容不迫說:「楊綜合醫院只是小型地方綜合醫院,急診只能處理一般輕微的皮肉創傷,黃小妹妹斷了八根肋骨、頭顱破裂出血、左右手腳全骨折,楊綜合醫院沒有大醫院才有的計算機斷層、更沒有血庫,手術室等級也僅能處理簡單外科小手術。

  「在這情況下,急診醫師的處理沒有錯,他若接下黃小妹妹才是見死不救。更何況,大家該追究的是楊綜合醫院急診醫嗎?真正該追究的是黃小妹妹的親生父母吧?是他們不負責任生下黃小妹妹,又將黃小妹妹托給生母前男友,讓黃小妹妹有機會被毫無血緣關系的人虐待致死。

  「現在黃小妹妹過世了,不負責任的生母生父竟然拿得出錢來委托我,想提告楊綜合醫院急診醫師處置不當造成他們『深愛的』親生女兒死亡。

  「我倒是想問問,一個對外宣稱打零工維生,養不起親生女兒而將女兒丟給生母,生母又因吸毒入獄再將女兒丟給同居男友,一個吸毒犯母親、一個打零工維生的父親,現在卻拿得出一筆錢找上我想為他們失去的女兒討公道,合理嗎?

  「我的律師費不便宜,一場官司打下來夠他們負責任的養活黃小妹妹三、四年了。你們這些記者不打算去好好了解黃小妹妹的父母嗎?他們才是最該負責任的人!」

  語畢,孟辰陽的聲音到最後已經冷得像極地寒冰了。「不好意思,我趕時間,請讓一讓。」

  現場記者被凍得一時啞口無語,大家心裡想的都是同一個念頭……果然是律師!孟辰陽往前,包圍著他的記者往後退,麥克風雖是追著他,卻沒有人發問。

  孟辰陽走了幾公尺,突然一個女記者提問:「孟律師不接醫療訴訟,是因為您的父親嗎?」

  他臉色轉眼難看幾分,停下腳側頭往發問的方向看去,一個長鬈發的年輕女記者,臉上流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挑釁地盯著孟辰陽。

  他婳眉,本在思索要不要回答,但下一瞬看見的景像讓他異常驚愕。

  年輕女記者身旁突然冒出一個咖啡色魔物,有人的臉,但全身異常光滑,泛著泥土色的光……

  它不懷好意朝孟辰陽笑,孟辰陽愕然看著,而周遭沒有人看得見魔物。

  他望向魔物,眼睜睜看著咖啡色魔物一寸一寸沒入女記者身體,與女記者融為一體後,女記者頭頂上開始冒出與魔物相同的泥土色光,很微弱的光。

  接著女記者又問:「孟律師的父親是孟懷青醫師吧?十六年前遭病患家屬提告,指孟醫師醫療疏失導致病患死亡。六年前,高院判決孟醫師有罪定識,三個月有期徒刑,賠償六百萬,全案不得上訴。當時孟律師正在醫院實習,後來孟律師放棄醫學院,轉讀法律系。

  「孟律師是不是因為你父親的遭遇,才堅決不接任何醫療訴訟?即使明知道醫師是人,同樣會犯錯,會因為醫療措施處置不當致使死病患死亡,孟律師選擇寧願不看醫師的錯,站在醫界那邊,為他們說話……」女記者有如噬血鯊魚,聞到血腥味便步步進逼,期待一口咬住獵物不放,吞吃下肚。

  孟辰陽煩躁的看著女記者頭上那團冒不停的泥土色光,不知道是那惡心的光比較困擾他,還是女記者嘴裡吐出的陳年舊事,比較讓他心煩。

  女記者的犀利提問,他完全不打算響應了。

  孟辰陽快步往人行道旁走,站在大馬路邊招下一輛出租車,坐上車子離開。

  其實他的住處離他辦公大樓,也不過是走路十分鐘就到的距離。

  孟辰陽沒料到,他這毫無辯解的一走,記者下一刻便讓他成了熱門話題新聞人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0:46

  第5章(1)

  氣氛肅殺,極度的安靜。

  孟辰陽回來半個多小時了,坐在餐桌邊不發一語,緊繃著一張臉,單手擺在餐桌面上,食指偶爾在桌面上輕輕敲幾響,臉上只差沒寫著「誰跟他說話,他跟誰干架」!幸虧邵一棻從小認識孟辰陽,很了解這家伙的身體語言、表情語言,更清楚他有時對你笑得燦爛,其實是正在對你抓狂,他有時說話語氣異常溫柔,其實是在宣告暴風雨已經接近。

  孟辰陽現在的表情,意謂著他可能接了一個非常重要又棘手的委托案,再不然就是遇上了難解困境。

  邵一棻想,最近有一起虐童案鬧得沸沸揚揚,各家新聞媒體記者連手將新聞炒作得很大,說什麼台灣醫療體系出現了重大問題、醫師全然喪失醫德,罔顧女童性命,導致女童延誤救治死亡之類的聳動報導。

  更誇張的是,女童的親生父母在鏡頭前聲嘶力竭的哭喊著,要不顧一切代價為親生女兒討公道,還說要找最厲害、最有正義感的律師,讓沒有良心、沒有人性、沒有醫德的醫師付出代價……

  烤箱裡的焦糖烤布蕾,再五分鐘就可以出爐,邵一棻靠在流理台邊,看著始終沉默不語的孟辰陽。

  最有正義感、最厲害的律師?

  不正是她眼前這位,渾身發出肅殺氣息的孟大律師嗎?

  邵一棻想,這家伙該不會因為黃小妹妹被虐致死,動了惻隱之心,決定違反自己絕不接醫療訴訟原則,接下那對無良父母的委托吧?

  烤箱叮一聲地響了,她轉身戴隔熱套,端出了烤布蕾,在上面灑了一層糖,再用火槍炙烤出一層厚焦糖,熱騰騰的焦糖烤布蕾被送到孟辰陽面前。

  孟辰陽看了看烤布蕾,再看看邵一棻,問:「你晚餐吃了嗎?」

  邵一棻搖頭,回答,「我沒胃口。你餓了嗎?還是我先做點東西給你?烤布蕾可以晚點再吃。」

  「我也沒什麼胃口,吃烤布蕾就好。」孟辰陽說。

  她拉開一張餐椅坐下,一手撐著下顎,望向小口小口吃甜點的孟辰陽,問:「你怎麼了?該不會接了黃小妹妹的委托案吧?」

  孟辰陽瞪著小茶匙,對邵一棻淡淡一笑。

  「你覺得黃小妹妹的爸媽會找我接委托案?」

  「前天我看新聞,記者做了分析表,你被譽為台灣最富正義感、最厲害的律師,你應該是黃小妹妹父母的首要人選吧?說不定他們心裡盤算,既然你這麼有正義感,應該會免費為他們打官司替小妹妹伸張正義……」邵一棻說。

  「哼。」孟辰陽冷冷哼了一聲,說:「我不接醫療訴訟的原則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既然你不會接黃小妹妹的委托案,你在煩什麼?」

  孟辰陽沒答腔,吃完他的烤布蕾,問:「少一分,現在幾點了?」

  「九點十三分。」邵一棻看了眼腕表。

  「新聞應該出來了……你快點看一下。」

  孟辰陽快步走到客廳,拿了遙控器開電視,她緊跟而來,站在他身旁。他轉到新聞台,果不其然已經新聞出來了,采訪畫面中,孟辰陽說的話成了新聞下方的標題——

  他表示他律師費不便宜……黃小妹妹的親生父母才該為黃小妹妹的死負責……

  沒多久,畫面又到女記者質問:「孟律師不接醫療訴訟,是因為您的父親嗎?」

  這時,孟辰陽對邵一棻說:「你仔細看那個提問的女記者。」

  邵一棻聽見記者質問時愣了一下,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孟辰陽,卻看不出他的情緒。她不明白孟辰陽為何要她仔細看那個女記者,她認真盯著電視蛋幕,一路看到女記者慷慨激昂質問:「……即使明知道醫師是人,同樣會犯錯,會因為醫療措施處置不當致使死病患死亡,孟律師選擇寧願不看醫師的錯,站在醫界那一邊,為他們說話……」

  孟辰陽聲音又響起,問:「你看見了嗎?」

  她盯著電視屏幕,不明白孟辰陽究竟要她看什麼,只好問:「看見什麼?」

  「那個女記者被魔物附身,你沒看到嗎?」

  邵一棻怔愣,換做以前,她說不定會認為孟辰陽是被那個女記者氣瘋了,才說女記者被魔物附身。

  可是他們兩個是同時遭受魔物攻擊,死掉又復生的人,更何況孟辰陽現在看起來很鎮定,沒太大情緒起伏。

  原來讓他困擾的並不是黃小妹妹的委托案,而是那名質問他的女記者被附身。

  「我什麼也沒看到。」邵一棻說。

  孟辰陽吐了口氣,心想也許透過鏡頭本來就看不到,要是能看到,那靈異照片大概多得成山成海。

  孟辰陽關了電視,邵一棻開口,「說不定他看得到……」

  「誰看得到?」

  「我今天遇到的教會牧師啊!他名字很特別,叫閻王晏。」

  邵一棻飛快說了一次今天晚上回來發生的事情,閻王晏如何讓魔物在一瞬間飛灰煙滅,死得連渣都不剩。

  孟辰陽聽完,眼睛為之一亮,非常期待晚一些閻王晏到來。

  他低喃,「說不定他真能看得見,說不定他有什麼更好的法寶,能讓你帶在身上……這樣我就不用一天到晚擔心你了。」

  「擔心我?你怎麼不擔心自己?你的驅魔技能沒有比我強,好嗎?」

  「我是男人,至少跑起來比你快。」孟辰陽不在乎地說。

  邵一棻盯住孟辰陽好半晌,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問:「你記不記得我們死的時候靈魂出竅,你的靈魂發出淡金色的光,我問那個兩光神仙為什麼你身上有金色的光,你還記得祂怎麼說的嗎?」

  孟辰陽沒料到邵一棻會突然這麼一問,一會兒後,他死不承認地說:「我忘了,想不起來祂說過什麼。那麼兩光的神仙說的話,有必要放在心上嗎?」他還有話沒說完,卻被邵一棻打斷。

  「可是我記得,祂說你找到你的摯愛了……」

  孟辰陽不自在的咳了咳,冷冷說:「哪有什麼摯愛!你別聽那個兩光神仙胡說八道。」

  「是嗎?祂沒必要騙我啊,我都已經死了……喂!孟辰陽,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跟我承認?你現在戀愛的對像是你的摯愛啊?什麼時候介紹我認識一下你的摯愛?」邵一棻笑嘻嘻地問。

  孟成陽瞪了她好片刻,訕訕說:「她太完美了!我怕你這粗魯男人婆的粗線條會嚇到她。」

  「呋!」邵一棻沒好氣的嗤了一聲,「不介紹就不介紹誰稀罕!」她又想起剛才女記者的質問,有些擔心地問:「你現在還好吧?」

  「你覺得我哪裡不好?我全身上下再好不過了。」孟辰陽坐上沙發靠在椅背,接著問她,「你烤了幾個焦糖布蕾?」

  「三個。」

  「才三個?」孟辰陽很不滿意。

  「你那麼愛嫌東嫌西,萬一今天烤得不合你胃口,你不吃不就浪費了?我是喜歡做甜點,不表示我喜歡把自己做的甜點全部吃下肚。」說完,邵一棻又覺得不對勁,好像被孟辰陽不知不覺轉移話題,她將話題拉回來。

  「那個女記者提到孟叔叔,你不難過嗎?」

  「真難得,我想轉移你的注意力居然有失敗的時候。」孟辰陽語氣懶洋洋的,靠在沙發上。

  邵一棻嚴肅打量他半晌,說:「我想你一定很難過,你父親的事又被人拿出來討論。」

  「沒什麼難不難過,這麼多年過去,難過有屁用!還不如省下力氣,把日子過好。」

  「說我講話粗俗,你也不遑多讓,好嗎?」

  邵一棻走到孟辰陽旁邊坐下來,手肘推了推孟辰陽,討好的說:「你想不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她知道孟辰陽愛面子,心裡哪怕難過死了也要逞強,說他根本不在乎。

  「吃什麼都可以。」孟辰陽側過頭,望著她,心裡一陣柔軟。

  邵一棻就坐在他身邊,好好的。

  他突然伸手揉了揉邵一棻的頭發,原本乖順的半長發,被孟辰陽揉得亂七八糟。

  邵一棻忙閃躲,嚷嚷叫著,「你在做什麼?」

  「把你的頭發弄亂啊!這還要問?多余。」孟辰陽壞心地笑著,「這樣比較像男人婆!你好聲好氣地問我想不想吃什麼,讓我真不習慣。」

  「看在你心情不好的分上,我就饒你一回。」邵一棻不甘願的說,用十指順了順一頭亂發。

  「少一分,你千萬要好好的。」孟辰陽伸手將邵一棻勾過來,他的手勾在她頸脖間,兩個人靠得很近,身體貼身體,孟辰陽又壞壞的說:「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才有人可以欺負,沒人可以欺負的日子很難過。」

  他聞到她的發香,感覺在他臂彎下,她肌膚柔軟得讓他的心發燙、身體燥熱……意識到身體略微失控,他火速松開勾她頸脖的手,用了點力氣推她一把,口氣不太好,一臉嫌棄說:「離我遠一點,熱死了。全身都是糖跟面粉的味道,一點都不像女人!」

  邵一棻對孟辰陽的異樣全然無所覺,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說:「我是有度量的大女人,就不跟你這個心情惡劣的小男子計較了。說吧,到底想吃什麼?趁我僅僅剩下百分之一想對你好的意願沒消失,趕快說!」

  孟辰陽做出嬉皮笑臉、若無其事的模樣,想了想。

  「隨便煮碗海鮮湯面就好了,我還真有點餓。我去洗澡,你趕快去煮面,就這樣,散會。」他從沙發上跳起來,明顯感覺身體某個部位……不聽話……卡卡的。

  即使孟辰陽知道少根筋的邵一棻根本不會察覺,心裡仍是揣了幾分尷尬,他飛快轉身進主臥室浴室,用最快的速度脫掉衣服,狠狠的衝了個冷水澡。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0:58

  第5章(2)

  十一點二十玄關處對講機響了鈴,孟辰陽拿起對講機,那頭是值班管理員,表示住九樓的閻先生想拜訪他,孟辰陽同意了。

  不到兩分鐘,門鈴響了,孟辰陽打開門。

  他原以為閻王晏會是個有點年紀的教會牧師,沒想到對方如此年輕,也許年齡跟邵一棻差不多,大概二十四、五歲左右。

  兩人視線一對上眼,閻王晏率先開了口。

  「孟律師,你好。」

  「牧師,你好。」孟辰陽也出聲招呼,「請進。」

  「孟律師還是叫我阿晏吧。很少人稱呼我牧師,大部分人都說我看起來不像牧師。」

  孟辰陽淡淡笑了笑,說:「看起來確實不太像牧師。」

  「你覺得牧師應該是怎麼樣?」閻王晏一臉認真求問。

  孟辰陽望閻王晏年輕的臉,思索了一下,特別認真地答,「我不知道牧師看起來應該怎麼樣,但你看起來比較像大學剛畢業沒幾年的年輕人,不像是講台上宣揚天國近了、引導人相信上帝的牧師……」

  閻王晏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幾分苦惱模樣。

  「我這張娃娃臉遺傳自我媽媽,我其實已經二十九歲了。」

  孟辰陽聽到他的年紀,倒是有些驚訝,他們兩個站在玄關講了幾句,邵一棻走過來。

  「阿晏你來啦。」她剛在廚房收拾孟辰陽吃完海鮮湯面的碗筷。

  「嘿!你沒打電話給我,所以我就來了。」閻王晏對她說。

  「我跟孟辰陽說了,我們都在等你來。到客廳聊啊,別站在這裡說話。對了,我今天烤了焦糖布蕾,還有兩個,你要吃嗎?」

  「當然要。」閻王晏聽到有甜點,一雙眼睛立刻閃閃發亮,他很喜歡朝陽甜心的甜點,「咦……你的甜點店,為什麼叫朝陽甜心?跟你的名字好像沒什麼關聯。」閻王晏好奇探問。

  「那是孟辰陽給我的點子,他說我的名字是有香氣的木頭,木頭需要陽光才能活得好。他說的似乎很有道理,我就把甜點店取名為朝陽甜心。」

  「原來如此啊!」閻王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別有深意地看往孟辰陽那兒望一眼,像是看透了孟辰陽隱藏的心思,看得他稀罕地冒出一分不自在。

  「客廳坐吧。」孟辰陽說。

  三個人來到客廳,邵一棻轉進廚房拿焦糖烤布蕾。

  孟辰陽打開了電視,台灣的新聞台最神奇的地方就是,每個整點重復播放相同新聞,依舊有收視率。很巧的,這個時間又回放了之前孟辰陽讓邵一棻看的轉播畫面,同樣是女記者提問。

  閻王晏看得很專注,整則新聞播完之後,閻王晏轉向孟辰陽,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有沒有看見什麼?」

  孟辰陽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都還沒開口,對方就知道他的意圖。

  「是,你有看到嗎?」他問。

  「有啊。那個女記者被魔物附身了,頭上冒著一團泥土色的氣。你在現場看到的,是這樣吧?」閻王晏說。

  邵一棻端了兩個焦糖布蕾出來,聽見間王晏的話,很是驚奇。

  「你真的看得見啊?我怎麼都看不到?」

  閻王晏接下焦糖布蕾,甜點香氣讓他食欲大開,他拿著小湯匙舀起一大口送進嘴裡,覺得好滿足,揚聲回答,「做甜點是你的長項,降服魔物是我的長項啊,你們原是平凡的正常人,所以你看不到很正常。至於我,我跟你說過了,我是天賦異稟,所以我能看到尋常人看不到的。上個星期你們是不是遇到兩個魔物,將魔物燒焦了?」

  邵一棻與孟辰陽相視一眼,異口同聲對閻王晏說:「對,你怎麼知道?」

  「你們把魔物燒焦之後,味道散出來,我當時正好在附近,趕過去時只看到兩具魔物焦屍。正常程序應該是這樣,若是擊斃魔物,一定要將屍體收拾干淨,否則魔物死後的氣味會引來更多魔物,很麻煩……」閻王晏耐著性子解釋。

  「要怎麼把屍體收拾干淨?」邵一棻問。

  閻王晏兩三口解決了焦糖布蕾,指著空杯說:「今天的烤布蕾跟甜點店賣的不太一樣……甜很多……」說完,閻王晏從口袋裡掏出兩個藍色小玻璃瓶,遞給他們一人一瓶。

  「這兩瓶是加持過的聖水,小瓶子有滴管,把聖水吸上來,滴一滴在魔物屍體上,魔物會立刻被淨化消失,這樣就能收拾干淨。」閻王晏仔細說明。

  邵一棻不太相信的凝望著手上的藍色小玻璃瓶,問:「加持過的聖水?用什麼加持?」

  「唔……」閻王晏遲疑了一下,反問:「你比較相信哪個宗教?」

  邵一棻聳肩,其實她並沒有特定的宗教信仰,真要說一個的話,大概是佛教吧。只不過,長這麼大她也沒特地去廟裡上香禮佛過。

  「大概是佛教吧。」她說得有些心虛。

  「那你呢?」閻王晏轉而問孟辰陽。

  他像是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才回答,「小時候媽媽帶我去過教會,大概是基督教吧。」以前孟辰陽不信教,但是遇上了兩光神仙與魔物,他不得不相信超自然現像,以及另一個世界是存在的。

  認真選一個宗教來相信,似乎會比較安全一些。既然眼前這位能人異士是教會牧師,他小時候也去過幾次教會,暫時就當他相信基督教吧。

  「那好!」閻王晏站起來,指著邵一棻手裡的藍色小玻璃瓶,說:「你這一瓶是《金剛經》加持過的聖水。」接著,他又轉向孟辰陽,指著他手裡的玻璃瓶,「至於你這一瓶,〈聖經十誡〉加持過的聖水。」

  孟辰陽、邵一棻面面相覷,一陣無言。

  那感覺就像是被人戲弄了,而且戲弄得很明顯。

  邵一棻望著閻王晏,直問:「其實……這根本是普通的水,不是什麼加持過的聖水吧?」

  閻王宴聽完,哈哈大笑。「是。」他自在地答,毫不介意邵一棻率直的問句。「你這樣說其實也沒錯,只是大多數人總以為要被什麼加持過才會有功效,我是擔心如果我告訴你們,這是我家水龍頭裝的水,你們根本不相信這水有淨化的功效。」

  「這真的只是從你家水龍頭裝的自來水?」孟辰陽問。

  「要聽真話?」閻王晏挑眉,笑了笑。

  「當然要聽真話!」邵一棻說。

  「確實是從我家水龍頭裝的自來水。」閻王晏說得很坦蕩。

  「你確定這水真的有淨化的功效?」邵一棻不住問。

  閻王晏不輕不重地嘆了口氣,「你看吧!現在我說了真話,但你們卻對這兩瓶水起了懷疑,還不如一開始我就堅持這兩瓶水是加持過的聖水。你們的懷疑會讓這兩瓶水的功效打折!

  「我說這兩瓶水是聖水,它們就是如假包換的聖水。因為我很厲害,因為我厲害起來不像人。我用意念加持了這兩瓶水,所以請你們相信我,不要懷疑水的功效。」閻王晏看了看腕表,接著說:「因為你們兩個的關系,所以附近游蕩的魔物會聚集過來。」

  「我們兩個的關系?」邵一棻不解。

  「我說過死而復生的人,身上會有淡淡的香氣,魔物的嗅覺異常敏銳,你們兩個在魔物眼裡就是可口的食物,他們會循著味道找過來,所以今天你在家門口才會遇到那只紅色魔物。

  「白天陽光會將你們身上的味道蒸散,太陽下山之後,沒有日光的遮護,你們身上氣味會變濃,所以在記者包圍孟律師的時候,那一只泥土色的魔物會出現,尋找能附身的脆弱人類伺機攻擊你。因為在人群中,魔物無法直接攻擊你們。

  「無論如何,對飢餓的魔物們來說,現在你們兩個是附近方圓二十公裡之內最美味的食物,吃掉你們,魔物的能力會暴增。

  「道理跟電玩一樣,你們擁有神仙賦予你們的攻擊技能,魔物在吃掉你們的同時,也吃掉你們身上擁有的技能……」

  邵一棻越聽越心驚,沒遇到閻王晏之前,這一個多星期住在孟辰陽家,她沒有絲毫危機意識,以為她跟孟辰陽很安全。

  直到今天又遇到魔物攻擊,邵一棻真的有些害怕了……因為恐懼,她下意識的挨緊了身旁的孟辰陽。

  孟辰陽眉頭深鎖,感覺到邵一棻的緊張,他沒多想就伸手握住了邵一棻,握得很緊。

  「別怕,我會盡全力保護你,就算死,也會死在你前面。」

  邵一棻聽了孟辰陽的話,不知為何竟忽然一陣鼻酸,她想起孟辰陽抱著她被魔物攻擊,肢體破碎的慘狀……邵一棻回握孟辰陽的手,天外飛來一句話。

  「以後不管你嘴巴怎麼壞、怎麼挑剔我甜點做得不好吃……我會一直為你做甜點。」

  孟辰陽愣住,徹底無語。過了片刻,他忍不住口是心非吐出一句,「我真的沒有很愛吃你做的甜點好嗎!」

  閻王晏看看孟辰陽,又看看邵一棻,深深覺得……這兩個人根本沒自覺,纏膩起來跟他的超強伏魔能力一樣,不像一般人哪。

  「看這樣子,你們兩個精神還挺好的。為了證明我加持過的聖水功效一級棒,走吧!我帶你們去打怪。」

  邵一棻、孟辰陽雙雙由某種說不出的甜膩情境回神,被閻王晏那句「帶你們去打怪」弄得有些錯亂,感覺他們不是遇上超自然界的可怕魔物,而是准備跟著閻王晏這個超級能手,組隊去打手游裡的大Boss……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1:15

  第6章(1)

  他們兩人雙手交握,坐在沙發上,同時另一只手都緊握著藍色小玻璃瓶,半呆怔望著……閻王晏果真像他自己說的,厲害起來不像人!

  他們剛在城市數條小巷中穿梭,究竟打了幾只魔物,孟辰陽沒仔細去數,但他一次比一次吃驚,原來那些魔物在閻王晏面前,根本全是小玩具。

  十誡才念到第四誡,閻王晏捏著的魔物已經從哎哎叫到無力掙扎……另一個魔物,《金剛經》才念了「如是我聞……」便倒地不起,直接陣亡!

  闇王晏讓邵一棻拿了藍色玻璃瓶,取一滴淨水滴在魔物上,眨眼間蜷縮在地已經死亡的魔物便像水一般化開,消失不見了。

  更讓孟辰陽驚駭的是,他見識到了邵一棻說的,只出口一句再簡單不過的「你去死吧」,便讓魔物飛灰煙滅得連渣都看不見。

  閻王晏厲害起來不像人的能力,震懾了孟辰陽,震懾之後,閻王晏也啟發了他與邵一棻,原本他心裡還埋怨兩光的神仙讓他與邵一棻選了兩項極端對立的技能,根本是來亂的。

  沒想到,他與邵一棻的技能一旦合並,效果竟如閻王晏簡單用一句「你去死吧」那樣,瞬間讓魔物破碎得連渣都不剩。

  自從見識到合並的威力後,孟辰陽緊握邵一棻的手就沒再放開過。

  他們試了好幾次,只要雙手交握一起使用能力,藍色小玻璃瓶根本不用上場。

  實在太震撼了!孟辰陽想。

  然而在他們不知打了第幾次魔物後,閻王晏才吊兒郎當的告訴他們——

  他們讓越多魔物飛灰湮滅,就會吸引越多魔物聚集到附近來。他們的技能越強大,散發出來的「仙境香氣」就越濃重,因為他們的技能來自神仙……

  孟辰陽腦子很混亂,這樣他們到底殺還是不殺?

  殺越多來越多,但不殺……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魔物危害沒有抵抗能力的凡人?更何況,他們是因為答應了神仙要幫忙清理附近的魔物才能死而復生。而閻王晏今天卻說,他們能力越強,殺的魔物越多,吸引來的魔物就越多。

  這……他們是被神仙訛了吧?哄騙他們死而復生,事實是要面對殺不完的魔物……

  根本糊弄他們吧!

  回到孟辰陽住處後,兩人各自靜默,沉浸在剛才跟閻王晏去「打怪」的震撼之中,久久沒有說話。

  孟辰陽理了理思緒,側頭看坐在一旁的邵一棻,還呆呆盯著藍色小玻璃瓶,她呆怔的模樣,看起來真有點蠢。

  望著邵一棻蠢蠢的模樣,孟辰陽想起小時候的事,心有所感的對她說:「嘿!少一分,現在想想,小時候能不開心就搶你的餅干糖果吃,是很幸福的事……」

  無知確實是一種幸福,在死而復生之前,他跟少一分的世界都很單純,只有人類,沒有那些模樣怪異惡心、會控制人心智和攻擊人肉體的魔物。

  他們活在單純的現實世界裡,每天所思所想僅是現實世界裡的七情六欲、柴米油鹽醬醋茶、名與利。

  哪裡想像得到現實世界之外,真有另一個超乎現實的靈能世界,有神佛、有魔物、有脆弱的人類靈魂……

  邵一棻聽了孟辰陽的話,虛弱無力地笑了一笑,完全能認同他的話,小時候的他們,多簡單啊!糖果、餅干拿到手就是擁有全世界了。

  「以前你要是告訴我,被你搶走糖果餅干是件幸福的事,我一定會覺得你是個白痴——可是現在,我只能說我好想回到小時候,不用擔心魔物突然出現攻擊我。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你這個無賴什麼時候來搶我的糖果餅干?我要怎麼保護那些糖果餅干?孟辰陽,我們是不是做錯選擇了?」

  邵一棻煩惱地望著孟辰陽,盡管他們從小鬧到大,孟辰陽總是欺負她,小時候搶她的糖果餅干,長大後又愛用毒辣言語荼毒她,再不然就是壓榨她的勞力,要她做甜點、做晚餐,可是很奇怪啊……

  在打完大大小小的魔物之後,回到孟辰陽的住處,她一路乖乖任由孟辰陽握緊她的手不放。

  在這個奇怪的晚上,她的世界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單純,她竟發現她唯一相信的、能夠全心信賴的人,只有孟辰陽。

  「你是指選擇死而復生這件事嗎?」孟辰陽問。

  「對啊,閻王晏說我們殺死越多魔物,就會吸引越多魔物過來。這樣魔物不是殺不完嗎?我們要殺到什麼時候?」

  「怕什麼!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反正我陪你,人活著什麼都能做,總比死了什麼都不能做得好。」

  「你怎麼可能陪我一輩子?」

  「為什麼不行?」孟辰陽想也不想的說。

  「你不用約會啊?不用談戀愛、不用結婚生小孩嗎?我可沒忘記那個神仙說,你已經找到人生摯愛了,等你決定結婚生小孩了,還怎麼陪我打魔物?」邵一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講到這裡,心裡覺得酸酸的。

  「那我不結婚不生小孩,一輩子陪你打魔物好了。」孟辰陽懶洋洋地笑著。

  邵一棻瞪他一眼,沒好氣說:「用膝蓋想也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我願意答應一輩子陪你打魔物,對你還不夠好嗎?」

  「明知不可能做得到的事,不要隨便亂答應。」邵一棻有點生氣。

  「你又知道我做不到了?」

  邵一棻沒理他,不打算繼續同樣的話題,一輩子……實在太遙遠了。

  她對男人隨口說出的一輩子,實在完全沒信心。特別是,孟辰陽用這種玩笑態度說出口的一輩子,更是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你說你今天被記者包圍那則新聞,明天還會不會回放?」

  「回放就回放,有關系嗎?」

  「你明天打個電話給孟叔叔吧……」邵一棻有點擔心,「我想孟叔叔今天沒有看到新聞,不然他應該會打電話給你。如果新聞明天又回放,他看到一定會心情不好。」

  「他心情不好,我打電話給他,只會讓他心情更不好。」孟辰陽淡淡說。

  「怎麼可能?你是孟叔叔的兒子……」

  「少一分,你不懂的事,就別插手吧。我當然是我爸的兒子,但我這個兒子的存在,只會一再提醒他,他是個多失敗的父親。」

  「孟辰陽,你這麼成功,孟叔叔心裡一定是以你為傲的!」邵一棻反駁。

  「邵一棻,你以前數學常常少一分就及格,怎麼現在長大了,看事情還是少根筋。考試少一分,不及格就算了,但看事情,少根筋很容易出大事的。你若真不懂,我可以說給你聽……」孟辰陽嘲笑地看著她。

  「你說啊,我是真的不懂。」

  「我爸在那樁醫療糾紛還沒發生之前,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我能跟他一樣,成為一名好醫師。結果你看,我後來如他所願考上醫學院,卻因為他打輸了官司,放棄醫學院跑去念法律系,我沒當成醫師,變成了律師。

  「我這個當兒子的存在,不正是天天都在提醒他過去有多失敗呢?你怎麼會天真覺得我父親會以我為傲?他根本巴不得別再看見我。

  「你知道他多久沒打電話給我了嗎?你知道過年過節我回去,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嗎?你知道他天天抱著酒瓶睡,根本不在乎我、不在乎我媽,他在乎的,只有那毀了他的官司。

  「所以,請你不要再為你不了解的事說話了。」

  孟辰陽聲音不急不躁,卻一字一句說進了邵一棻的心裡,她從來沒有聽孟辰陽說過這些。

  孟辰陽在她眼裡一直是天之驕子,爸爸是知名的外科醫師、媽媽是護理師,孟辰陽的爺爺還是一家綜合醫院的院長。

  孟辰陽人長得帥,功課永遠名列前茅,腦袋比大多數人好,運動神經也發達,父母的婚姻幸福美滿。

  他的人生在國中之前根本是絕對的勝利組,直到一起醫療糾紛的官司讓孟家變了樣。孟叔叔因為一次醫療手術失敗,病患家屬提告求償,官司打了十年,最後孟叔叔敗訴定讜。

  她知道孟辰陽因為孟叔叔的關系決定棄醫學法,她也知道那樁醫療糾紛的官司,改變了孟家每個人。

  但她從不知道,原來孟辰陽心裡是這樣想的……他的存在,是在提醒他父親過去的失敗。

  從來不多說什麼的孟辰陽,心裡一定很苦吧?

  邵一棻突然一陣心軟,發現從不示弱、從不會讓人將弱者兩個字跟他連結在一起的孟辰陽,原來也有脆弱的時候。

  她突然覺得心疼,她太習慣那個毒舌、高傲、機車的孟辰陽,習慣到從來沒發現……他也有脆弱的時候。

  剛剛孟辰陽說那些話,大概是他表達脆弱的極限了。

  「孟辰陽……」邵一棻喊,很心疼他……卻不知該說什麼。她想,所有的安慰話語送進孟辰陽的耳裡,一定會被他轉化成毒辣言語丟回來。

  「怎麼樣?」沒聽到下文,孟辰陽問。

  「沒事。」邵一棻有些意興闌珊,拿起了電視遙控器說:「我們看一下電視好了,看看新聞在播什麼。」

  她打開電視屏幕,新聞台主播正播報一則企業大亨最新的花邊緋聞。

  「名模林綺珍與富商邵逸夫同游澳洲雪梨,隨行友人是同為台灣百大企業家高氏賢伉儷夫婦,這已不是邵逸夫先生第一次傳出緋聞,在林綺珍之前……」

  邵一棻看著電視屏幕裡主播口沫橫飛,字正腔圓播報企業名人邵逸夫的緋聞,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也不知被點名了幾個緋聞女友……

  她好整以暇想著,記者是不是真能神通廣大到把邵逸夫牽扯過的緋聞對像,全部唱名完,電視突然被孟辰陽關掉了。

  「喂!」邵一棻抗議,想搶過遙控器,卻被孟辰陽抓住了右手。

  「別再看了,已經快三點,天快要亮了,我想睡了。」孟辰陽說。

  「要睡你去睡啊,你拉我的手做什麼?」她想抽出手,但他握得很緊。

  「問得好,我剛剛做了一個決定。」孟辰陽非常嚴肅慎重的對她說。

  「什麼決定?」邵一棻問。

  「從今天開始,我要牽著你的手睡覺,就是我剛剛做的決定。」

  邵一棻刷地跳起來,完全將搶遙控器的事情、聽新聞主播唱完名的念頭忘得一干二淨!

  「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睡覺!」她大聲抗議。

  「No、No、No!」孟辰陽一連三No,接著說:「在你有能力一個人將魔物粉身碎骨之前,你都得跟我手牽手一起睡。」

  「憑什麼?為什麼我要聽你的!」邵一棻抗議得更激烈。

  「我是為你好,也是為我自己好啊。我們兩個只有連手的時候最強,閻王晏今天也說了,人在睡夢時最脆弱。」

  是啊,閻王晏再送他們回來時,曾狀似無意地提起這件事,人在睡夢時最脆弱,要慎防被魔物入侵……

  「可是閻王晏也說過,家是最堅固的堡壘,魔物並不能隨意進出。」邵一棻說。

  孟辰陽涼涼的回她,「可是這裡是我家,並不是你家。對我來說,魔物是無法隨意進出這個地方,但對你來說,這裡不是你的家。比較像你住旅館、住民宿、住外面、睡車站……那些地方魔物容易隨意進出。」

  邵一棻被孟辰陽似是而非的說法繞暈了,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這裡確實不是她的家……

  看出邵一棻神色遲疑,孟辰陽趁勝追擊。

  「既然這裡對你來說不那麼安全,你當然必須跟我睡,我們牽著手睡最安全,萬一魔物想襲擊你,我們一起攻擊,就能瞬間將魔物粉碎。」

  「可是……」邵一棻話到嘴邊,頓住了。

  「可是什麼?你說啊。」他追問。

  「可是我沒跟男人睡過。」她不甘願的說完。

  孟辰陽愣了一剎,然後笑嘻嘻說:「你放心,我對你不會有其他企圖,像你這樣,要胸沒胸、要腰沒腰,我一點胃口也沒有。」

  「對啦,我知道你口味重,不是胸大、腰細、屁股大,你不要!」

  孟辰陽哼了一聲,皮皮地笑說:「你知道就好。所以跟我睡一起,保證你安全得很。比較不安全的是我,好嗎!我都不擔心了,你擔心什麼?」

  「你要擔心什麼?」邵一棻氣得怒問。

  「我人帥、身材好、六塊肌、人魚線配備超標,我怕你忍不住撲上來。」孟辰陽很自信地說。

  「你最好是有六塊肌、人魚線啦!」邵一棻怒瞪他。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1:30

  第6章(2)

  孟辰陽很干脆站了起來,直接掀起上衣,露出精壯結實的腹部肌肉。

  「要不要現在仔細檢查看看?」他洋洋得意地說。

  邵一棻腦袋轟一聲,像被人砸了一團火球過來,完全無法反應看著孟辰陽結實的腹部肌肉呆怔,瞬間石化。

  「怎麼?看傻了?我只是露了一小部分六塊肌而已,你要檢查看看人魚線嗎?」孟辰陽對於制造出的震撼效果十分滿意,說完,他做出想解開褲頭的動作,打算進一步裸露他的人魚線。

  邵一棻回過神來,驚駭萬分制止他。

  「你不要動喔!我相信你可以了吧!你放心,我保證我對你沒有興趣,不管你的配備多超標,六塊肌、二頭肌、人魚線通通有,我也不為所動。」

  「對!我知道你對我這種配備超標的猛男不感興趣,你只對季東文那種白斬雞興致高昂。」孟辰陽忍不住嘴巴壞,酸她眼光差,居然曾經答應季東文那種白斬雞的求婚,氣死他了!

  「我就愛白斬雞,要你管。」邵一棻也氣得口不擇言回嘴,壓根沒再想起邵逸夫的花邊新聞。

  「那好,既然你愛白斬雞,我愛胸大腰細的美女,我們兩個都有共識,所以可以手牽手一起睡了吧?」

  「一起睡就一起睡,誰怕誰啊!」

  孟辰陽放下上衣,笑得十分滿意,有偷著一把米的得意。

  怪只怪邵一棻真的少根筋,常常被腦子、身材配備都超標的孟辰陽吃死死而不自覺。

  邵一棻跟男人一起睡的初夜,就這樣白白送給了青梅竹馬孟辰陽。

  雖說昨晚半夜三點多才睡,早上七點就起床,睡不到四個小時,但孟辰陽睡得特別好,神清氣爽,他面色紅潤、喜上眉梢,看著依舊熟睡中的邵一棻輕輕打鼾,嘴角淌出幾絲口水。

  他笑開來,覺得邵一棻就算是睡覺流口水,看起來也白痴得很可愛。

  可愛到……即使她口水沾濕他的枕頭,他也完全不介意,可愛到……讓他心跳加速、呼吸紊亂、下腹緊繃,放肆搭起小帳篷……

  他第一次可以這樣無所忌憚盯著邵一棻看,不用擔心被人看穿隱藏多年的心思。孟辰陽心情大好,卻害怕再繼續盯著邵一棻的白痴睡容看,他也許會管不住自己,衝動吻上那張正流著口水的粉嫩小嘴。

  孟辰陽松開握著她的大掌,心情像踩上了雲端輕飄飄的,他們兩個昨晚手牽手,睡一起……在一張大床上……

  他輕手輕腳離開了主臥室,關上門往廚房走,正想著該做什麼樣的早餐,玄關對講機響起,他皺眉頭,這時間會有什麼事?他拐方向走到玄關處拿對講機,管理員聲音傳來。

  「孟先生,有位季東文先生要找您。」

  孟辰陽稍稍吃了一驚,一來訝異季東文知道他住哪裡,二來不解這時間季東文找上門,有什麼目的?

  不過,既然季東文都找上門了,他難道會怯戰?並不會!

  孟辰陽對管理員說:「讓他上來。」

  他打開大門靠在門邊,一副輕松愜意的模樣。不消多久,電梯門一打開,西裝筆挺的季東文走過來,招呼了一聲。

  「孟律師,不好意思,這麼早打擾你。請問一棻在你這裡嗎?」

  孟辰陽仔細打量了季東文一回,接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微笑著。

  「進來說話吧。」

  季東文也不啰唆,直接進門,自動自發在玄關處換了室內拖鞋,他目光落到玄關鞋櫃上,有兩雙女用鞋款,他曾看邵一棻穿過,他走進屋,不待孟辰陽招呼便在客廳沙發坐下。

  「我正要煮咖啡,季先生要來一杯嗎?」孟辰陽臉上揚著的笑,始終未減。他注意到季東文的視線,在那兩雙女用鞋款多停留了幾秒。

  「好,謝謝你。」孟辰陽到廚房用咖啡機煮了兩杯咖啡,不到五分鐘,他又回到客廳,將熱騰騰的黑咖啡送到季東文面前。

  「季先生請用。」說完,他在單人沙發坐下,輕啜一口氣味香醇濃郁的黑咖啡,情緒真……不是普通好啊!

  「一棻在你這裡吧?」

  「你怎麼知道我住的地方?」孟辰陽沒先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拋出問題。

  「前陣子,你一星期內訂了兩次三十人份甜點,要一棻送到你家,兩次都是我開車送一棻過來。那兩次,孟先生在家裡開派對嗎?」季東文問得漫不經心,喝兩口咖啡。

  「沒有,我從不在家裡開派對。那兩次,是我對邵一棻生氣,故意找事情讓她忙。」孟辰陽倒也回得坦蕩。

  「三十份甜點,孟先生不可能一個人吃完吧?」

  「少一分的手工甜點,保存期限多半三到四天,一天解決十份,三十份甜點三天解決完又不是什麼難事。那些甜點,當然是我一個人吃完了。」

  季東文很詫異,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換言之,這位孟大律師一連六天,吃十份邵一棻做的甜點。

  孟大律師要不是甜點狂,就是對邵一棻很有愛……

  「孟律師特別喜歡吃甜點嗎?」季東文自然忍不住好奇。

  「普通吧。」他語氣慵懶,「季先生怎麼會想到來我這兒找邵一棻?」孟辰陽將話題轉回季東文來訪的目的。

  「鄰居說一棻好幾天沒回住處,我打電話,她沒接。這幾天甜點店也都提早打烊,一棻告訴過我,她父母都很忙,家裡時常沒有人,她不喜歡回家。一棻似乎也沒有其他特別要好的朋友,除了你,我想不出來她可能去誰那裡。

  「你對一棻來說,大概就像閨蜜。你先前不理她、不跟她說話、不接她電話那兩個月,一棻心情很不好,也很沮喪。一棻說,在她心裡你不只是一塊長大的鄰居,更像是手足、像是她的哥哥……」

  哥哥?哼。孟辰陽在心裡冷哼,他才不想當邵一棻的哥哥……見鬼的哥哥!

  「少一分確實在我這裡。」他打斷季東文一長串羅裡羅唆的話,「昨天我們聊到三點多才睡,她還在睡,那我去叫她嗎?或者,你晚一點再打電話給她,我會提醒她記得接你的電話。」

  「你們昨天一起睡?」季東文無法相信,一棻收回訂婚戒指,答應過要再好好考慮……怎麼才一個多禮拜……

  「怎麼?你很驚訝嗎?既然你說我比較像是邵一棻的閨蜜,那麼閨蜜跟閨蜜睡一起、蓋棉被聊整夜,應該很正常吧。」

  「你們這幾天都睡一起?」

  「沒,讓你失望了,只有昨天晚上睡一起,聊到半夜三點。」

  「聊什麼?」季東文無法忽視心裡強烈的醋意,邵一棻或許對孟辰陽沒有其他想法,但孟辰陽對一棻的想法肯定不單純。

  能一連六天,每天吃十份甜點,他不相信不是甜點狂的孟辰陽對一棻沒有愛!

  「孟律師,我想再問你一個問題,那兩個月,你為什麼不理一棻?」

  「這還需要問為什麼嗎?很簡單啊,如果她心裡真把我當手足,怎麼可以交了男朋友不告訴我?答應了求婚也不告訴我?難道我不該生氣?」孟辰陽淡淡回,「要我幫你叫邵一棻起來嗎?」

  「方便的話,我想自己叫醒她……」季東文說。

  「不方便。」孟辰陽拒絕得直截了當、理直氣壯,吐出了三個字後,才緩緩解釋,「她睡在我床上,我不喜歡別人隨意進我的臥室,如果你堅持要叫她,只能由我去。」

  「我再撥電話給她吧。麻煩你轉告一棻,請她務必接我的電話,謝謝。咖啡很好喝,下次我跟一棻一塊兒請你吃頓飯,謝謝你這幾天照顧她。我猜我母親的事應該讓她很心煩,這陣子她才會住你這裡,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必請我喝咖啡,哥哥照顧妹妹理所當然。」孟辰陽給了個軟釘子,涼涼地說,他才不想跟季東文喝咖啡。

  「希望孟律師對一棻的心思,真的只是哥哥對妹妹。」

  孟辰陽想了一剎,沒忍住……語氣隱隱有挑釁,反問季東文,「如果不是單純哥哥對妹妹,你又能怎樣?」

  季東文很有風度地微微一笑,回答,「我確實不能怎樣,但我會提醒一棻跟你保持距離。我還有事要忙,先告辭了。」

  兩個交談得「火花四射」的男人,全然沒發現主臥室的門微微敞開了縫隙,門內的邵一棻一字不漏地聽完。

  而孟辰陽那句挑釁的話「如果不是單純哥哥對妹妹,你又能怎樣?」,讓邵一棻在原地怔愣住,好半晌無法移動。

  看著孟辰陽起身送季東文,她輕手輕腳安靜地將門關上,走回床上……假裝沒醒來過。

  臥室門外的兩個男人,走到了玄關處,季東文好鞋子往門外走,腳步一頓,回頭對孟辰陽說:「我今天早上看到新聞了,發生在你父親身上的事,我很遺憾……」

  孟辰陽以為季東文說的新聞,是女記者質問他那則新聞,他不甚在乎的回了句,「不必覺得遺憾,所有的因都會結出一個果,大家那麼愛對醫師提告,總有一天要承擔,可能再也找不到好醫師看病的苦果。」

  季東文微微蹙眉,看孟辰陽的神情是深思的,也似有幾分困惑,不過他卻沒再多言,離開孟辰陽的住處。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1:43

  第7章(1)

  剛送走季東文,關上大門那一剎,他的室內電話緊接著響起。

  孟辰陽眉頭微蹙,怎麼今天好像是「多事之秋」……他快步接起室內電話。

  「你好,我是孟辰陽。」

  電話那一頭,傳來閻王晏的聲音,「孟律師,你快打開電視看新聞台。」

  昨晚打完怪後,閻王晏要了他們的聯絡電話、手機號碼,沒想到一大早他就來電話。孟辰陽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將電視打開,新聞正轉播的畫面讓孟辰陽呼吸一滯。畫面中,拿著麥克風采訪的正是昨天質問他的女記者,她聲音清亮,神情嚴肅。

  「記者身後這家『樂一診所』,是孟辰陽律師的父親孟懷青醫師離開台大醫院兒科後,自行開業的診所。

  「根據孟太太稍早的說法,昨晚新聞播出之後,孟懷青醫師便處於失聯狀態,孟太太一早來到診所發現孟懷青醫師倒臥在診所內,旁邊有一瓶藥物空罐,以及喝了一半的洋酒瓶……」

  新聞畫面跳接到救護車抵達診所,沒多久,有人躺在擔架上,被救護員送上救護車。

  閻王晏的聲音,在孟辰陽耳邊響起,「那是你父親嗎?」

  孟辰陽艱難的回答。「是。」

  「趕快去醫院,你父親可能還有救,他被附身了才會自殺,你趕快問一下,他被送到哪家醫院。」

  孟辰陽應了好,掛下電話,拿來手機想打給母親,這才發現手機已經沒電。

  難怪……這麼安靜……

  他用室內電話撥母親的手機號碼,那頭很快被接起。

  「你看到新聞了?」孟母卓佳君平靜的聲音,從另一頭傳過來。

  「爸爸送到哪家醫院?」

  「台大。」卓佳君聲音十分平靜。

  「你在那裡嗎?」孟辰陽問。

  「沒,我公司還有事要忙。」卓佳君始終平淡,聽不出情緒是好是壞。

  「我知道了。」孟辰陽掛了電話,連聲再見也沒說,接著立刻回撥給閻王晏,那頭很快就接起。

  「我父親被送到台大了。你要跟我一起過去嗎?」

  「當然,我已經在一樓大廳了。我等你下來。」闇王晏說。

  「好,謝謝你。」孟辰陽放下話筒,有一瞬呼吸不順。

  他父親服藥自殺了?

  怎麼會?

  是因為那則新聞……

  孟辰陽終於費力抬起腳往主臥室走,他推開門,來到床邊看還在睡的邵一棻……

  一個早上短短不到一個小時,他從彷佛踩上雲端的飄然,突然又墜入深谷……孟辰陽聲音有點沙啞,低喊,「少一分,我爸今天服藥自殺了,被送去台大醫院……」

  邵一棻聞言震驚得張大眼睛,彈坐起來,以為聽錯了。

  「你說什麼?」

  「我爸自殺了,被送去台大醫院。」他又說了一次。

  「孟叔叔……情況怎麼樣?」邵一棻消化了事實,滿臉震驚。

  「現在還不知道,我得趕快去醫院,我只是跟你說一聲,今天不能送你去甜點店了。」孟辰陽匆忙轉身就要走。

  邵一棻情急,抓住了他的手說:「孟辰陽,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等我一下,很快!」她跳起來衝進浴室,深怕孟辰陽耐不住急,丟下她先走。

  她花不到一分鐘洗了把臉,漱了漱口,趕忙出來,然後看見孟辰陽依舊站在原地沒任何動作,神情滿是茫然。

  邵一棻對這模樣的孟辰陽很陌生,她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手臂,牽起他的手說:「我們趕快去醫院吧。」

  孟辰陽恍惚回神,點點頭,走到客廳玄關拿車鑰匙時,發現自己的手竟微微發抖。

  邵一棻將車鑰匙搶過來,平常孟辰陽很寶貝他的保時捷凱燕,不肯借她開。

  「我來開車吧。」

  孟辰陽什麼也話也沒說,只是點頭,旋即想起閻王晏,說:「先到一樓,阿晏在一樓等。他說我爸被附身才會自殺……說不定還有救……」

  邵一棻愣了一下,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她安慰孟辰陽,「孟叔叔一定會沒事的……」她嘴上雖是這樣說,心裡卻很沒把握、很憂心……萬一……

  邵一棻沒再多說,拉著孟辰陽趕緊往外跑。

  三個人趕往醫院時,孟懷青已轉進加護病房。

  孟辰陽對台大醫院的情感,一直是矛盾又糾結的。

  他父親孟懷青曾是台大兒童心髒外科主治醫師,十六年前,一名剛出生的男嬰因嚴重的肺動脈瓣膜狹窄,必須做心導管手術,擴張狹窄的肺動脈瓣膜。

  手術治療過程中,發生低血壓與低血氧,因而造成腦部出血與缺氧。

  剛出生的男嬰最後因大量腦部出血過世,這是手術風險、是一樁不幸事件。而這樁不幸,最後卻讓曾經熱血立志行醫救人的父親面臨六百萬賠償,與三個月有期徒刑。盡管三個月刑期得易科罰金,但前科卻是無法抹去的印記。

  他的父親……曾經是病人口裡的好醫師,遇上重症病童家境不好的,他父親甚至會自掏腰包,幫忙付清醫藥費、手術費。

  當男嬰家屬上法院提告時,父親甚至懷抱希望認為終究會沒事。在手術過程中他並無瑕疵,父親天真樂觀地自我安慰,家屬因痛失愛子,一時情緒過當才提告,司法會還他一個公道。

  然而天不從人願,法官判定父親是業務過失,法官認定如果男嬰未開刀,肺動脈狹窄並不會造成男嬰死亡,一審法官甚至判了父親兩年有期徒刑,經過二審、三審……最後父親得到三個月刑期、六百萬賠償的結果,判決定識,不得上訴。

  十年風風雨雨,父親早已心灰意冷,離開台大兒童心髒外科,原是該在外科手術台上發光發熱的外科醫師、原是可以救治更多重症病童的醫師,最後選擇開一家小診所……

  二十多年來,他親眼目睹父親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兒童心髒外科主治醫師,漸漸變成一個意志消沉、天天借酒澆愁的兒科診所醫師。

  他原本也跟父親一樣立志當個好醫師,因為他始終記得小時候,父親每回救治了重症孩子後,回到家總會漾著興高采烈的笑容,摸他的頭對他說:「爸爸又拯救了一個國家未來希望喔!」

  孩子是未來的希望……這是父親最常對他說的。

  他曾經仰望父親,希望成為像他一樣的厲害的醫師。

  誰也沒想到,一場官司改變了他們全家,也改變了他。

  當年他在台大醫院實習了一年,更是親眼見識越來越多的醫療糾紛,越來越多的醫療訴訟……折磨那些原立志救人的醫師,讓不少好醫師從熱情到心灰。

  他也逐漸心灰意冷,日復一日看著意志消沉的父親,他束手無策。

  而母親……他母親早已放棄了與父親的婚姻,兩人已形同陌路許多年,以致今天明明是媽媽發現父親,為他叫了救護車後,她卻沒跟著來醫院,而是清冷說,公司還有事要忙……

  父親一條性命,竟比不過公司要忙的事。

  離開台大多年後,再走進這個曾經是他實習的醫院、也是他父親過去發光發熱的地方,孟辰陽心緒怎可能平靜?

  三人匆忙奔來來到加護病房,這時孟辰陽大學的同學,如今已是住院醫師,以及他父親的主治醫師王敏英,兩人一同對孟辰陽解釋孟懷青的病況。

  孟辰陽肅穆著一張臉,在外人看來是面無表情。

  邵一棻始終緊握他的手,她的想法很簡單,想藉此給他一些力量,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很抱歉,因為孟醫師被發現得太晚,他送到醫院時,胃裡的藥幾乎全被吸收,再加上酒精的關系,乙酰胺酚已經嚴重損害他的肝腎功能,我們目前能做的不多……」

  主治醫師王敏英認識孟辰陽,當初孟辰陽在台大實習時,他帶過孟辰陽,他優異的表現令王敏英印像深刻。

  更何況,孟辰陽的父親孟懷青曾是台大知名醫師,今天發生這樣的事實在令人遺憾。

  孟辰陽聽完王敏英的話點點頭,沉聲說:「我明白了,謝謝。」

  王敏英拍了拍孟辰陽肩膀,嘆口氣。

  「你要有心理准備。」

  「我知道。」

  孟辰陽的昔日同學,如今是住院醫師的楊文昊,語重心長道:「我這兩天都在醫院,有什麼需要隨時可以Call我,不要客氣。當年還是你聰明,轉去念法律。」

  孟辰陽苦笑,大學時期他跟楊文昊算是交情不錯,轉讀法律之後,大家各忙各的,生活圈不再有交集,漸漸沒有聯絡。如今再見面,曾經同窗的情誼還是在,孟辰陽真心誠意的說了句,「謝謝,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不會跟你客氣。」

  王敏英、楊文昊一前一後離開。

  加護病房十點半才能進去探視,還有十六分鐘。

  剛才孟辰陽與邵一棻忙著聽醫師解釋病況,沒留意一路跟著他們的閻王晏,轉身才見閻王晏站在ICU門前,目光像是穿透ICU的感應門,神情十分專注,嘴裡無聲念誦著什麼,額頭微微冒著汗。

  邵一棻、孟辰陽看他是像是在「做法」的模樣,沒敢上前打擾他。

  十點半到了,閻王晏對孟辰陽說:「我跟你先進去。」

  孟辰陽握了握邵一棻的手,說:「你先在外面等吧。」

  「好。」邵一棻松開他的手。

  兩個人前後來到孟懷青的病床邊,閻王晏低頭看了幾秒,嘆口氣,對孟辰陽說:「對不起,我們晚了一步。」

  孟辰陽愣了一下,心頭一陣亂。

  接著看閻王晏在孟懷青身上畫了一道十字架,壓低音量。

  「你父親的精魂已經被魔物吸取大半,就算救回來也會變成植物人。你要救嗎?」他神情有幾分憐憫,問道。

  孟辰陽只猶豫一剎,然後萬分堅定搖了搖頭。

  閻王晏心下了然,回答:「好,那我們一起收拾附在你父親身上的魔物。」

  「我要怎麼做?」孟辰陽問。

  「你的手,放你父親身上,用意念啟動你的技能。」

  孟辰陽依言動作,看著掌心的白光打進父親的身體,瞬間光散開來,凝結出霜霧的形狀,就在這時閻王晏開口了。

  「起!」原附在孟懷青身體裡的霜霧狀物體轉眼漂浮起來,脫離了孟懷青身體。

  閻王晏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盯著魔物看,下一瞬,那凝結成白色霜狀的魔物消失不見。

  孟辰陽怔了一瞬,低語,「我沒聽見你說話……」

  閻王晏笑了,壓低聲音回他,「在ICU說『你去死吧』,不太好。就算我是指著魔物說,也很不好。畢竟,其他人看不見我們能看見的。其實我可以什麼話都不說,說那四個字,是說給你跟邵一棻聽的。這就跟加持過的聖水道理相同……」

  孟辰陽真的是徹底折服了,閻王晏的厲害彷佛沒極限。

  閻王晏神情嚴肅起來,有些遺憾的說:「魔物除掉後,你父親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有什麼話想對他說,要趕快說。他肉體雖不能回應,但剩余的精魂聽得見,你把握時間,我去換邵一棻進來。」

  「你根本可以一個人除去魔物吧?不需要我幫忙。」孟辰陽說。

  「……是啊。我只是想,在這最後關頭,你若能為你父親做點什麼,心裡會比較好過。」閻王晏悲憫地看著他說。

  「謝謝你……麻煩你請一棻先聯絡我母親和我爺爺。」

  「好。」閻王晏走出ICU。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1:58

  第7章(2)

  五分鐘過後,邵一棻進來,站在孟辰陽身旁。

  她眼眶有淚水,她跟孟辰陽站得很近,手背感覺到孟辰陽落在身側的掌心,緊握成了拳頭。她猶豫了幾秒,然後輕輕的碰觸孟辰陽握成拳的手背。

  她的碰觸讓孟辰陽一瞬松開拳,她的手鑽進他掌心,兩人十指交握,卻沉默著。

  孟辰陽凝視著病床上十分消瘦的父親,難過又遺憾。

  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英挺男人、立志拯救國家未來希望的好醫師,再不會回來了……

  就在加護病房探視時間即將結束前,孟懷青的血壓驟降、心跳緩慢下來,檢測儀器嗶嗶作響,醫護人員快步過來准備要急救,孟辰陽搖頭阻止了他們。

  ICU裡有兩位年輕醫師,是孟辰陽讀醫學院的同屆同學,他們明白孟辰陽的意思,沒做急救。

  邵一棻一手緊握孟辰陽的掌,一手則緊搗住了戴口罩的嘴,痛哭起來……她想起很多小時候的畫面……

  孟叔叔給過她好多糖果餅干、孟叔叔身上總是有消毒藥水的味道、孟叔叔特別喜歡跟小孩玩、對小孩很有耐性……

  想著想著,邵一棻哭得不能自已,伏靠在孟辰陽肩膀,孟辰陽輕輕攬住她的肩,一滴眼淚也沒流下來。

  沒多久,值班醫師宣布了死亡時間,楊文昊走過來拍了拍孟辰陽的肩,低聲說了句「節哀順變」,他點頭回應。

  一名護理師走過來,准備說明後續流程。

  孟辰陽搖頭,低聲開口,聲音十分沙啞。

  「接下來的手續該怎麼辦,我都知道。」

  他曾經在醫院待了一年,看了太多身後事,怎麼可能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說完,他摟著哭得傷心的邵一棻,走出了加護病房。

  處理完醫院後續的事情,孟辰陽回到家已是晚上,他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言,維持相同姿勢動也不動一下將近兩個小時。

  邵一棻知道他心情不好,一回來就進廚房忙,她做了孟辰陽沒吃過的新甜品。

  她端了兩個甜度不同的水蜜桃白奶酪塔,放到孟辰陽面前的客廳茶幾上,在孟辰陽身旁坐下。

  孟辰陽沒什麼反應,像是根本沒看到兩個奶酪塔。

  她盯著桌上兩個水蜜桃白奶酪塔,想早上季東文來訪的插曲……原本震蕩的心情被一連串接連發生的事衝淡了。

  可是此刻安靜下來,坐在孟辰陽身邊,耳邊又響起孟辰陽對季東文挑釁的話——

  如果不是單純哥哥對妹妹,你又能怎樣?

  孟辰陽那句話像一記重錘,猝不及防地狠狠敲進她的心,那句話原應該她心裡發酵,但衝擊接二連三發生,讓她沒時間多想。

  直到這一刻,她跟孟辰陽獨處一室,那句話在她心裡忽然又鮮活起來。她發現,她好像能將孟辰陽看得更清楚。

  以前她不曾放在心上的小事,沒機會深思的事,好像忽然間清晰起來,不管是她對孟辰陽,或孟辰陽對她……她似乎更明白了一些。

  她想做個實驗,證明其實她一直很在意孟辰陽,在意得理所當然,竟毫無所覺,直到今天……

  她轉頭對進屋入坐後,就不曾移動過的孟辰陽說:「我做了水蜜桃白奶酪,是新甜點,你幫我吃吃看哪個好吃?」

  孟辰陽迎向她的視線,安靜地看了她好半晌,看得邵一棻生出些許不自在。

  「你一整天沒吃東西了。」邵一棻又說。她感覺一雙眼睛還紅腫著,但她知道,比起能傷心落淚的自己,哭不出來的孟辰陽,心裡肯定比她更難過。

  她說不出安慰的話,因為她知道驕傲的孟辰陽不會需要她的安慰,她只能為他做一些甜點。

  「你也一整天沒吃東西。」孟辰陽望著她說。

  今天……邵一棻比他還像父親的親生孩子,他流不出的眼淚大概全讓邵一棻替他流了。她不管在醫院或是禮儀社,都哭得痛徹心扉。

  「我不餓。你幫我試試看新甜點,好不好?」她聲音低低輕輕的,對孟辰陽說,帶了點撒嬌的味道。

  孟辰陽疲累地苦笑了一下,他現在戰鬥力薄弱、抵抗力更低……

  「少一分,雖然我爸今天剛死,但我沒事,你不用刻意在我面前裝溫柔,試圖安慰我,我還是比較習慣你男人婆的樣子……」

  說完,孟辰陽往前挪,拿了一個水蜜桃白奶酪塔才吃一口,旋即皺著眉頭,嫌棄地擱在茶幾上。

  他再拿起另一個,兩三口解決掉後來拿的水蜜桃白奶酪塔,他放下空盤說:「這個好吃。」接著指著那個只吃了一口的水蜜桃白奶酪塔,非常嫌惡地說,「這個是失敗品,真難吃……」

  「孟辰陽,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每次我讓你試吃新甜點,你說不好吃的才能賣得比較好,店裡賣的口味,全是你說不好吃的那個。

  「現在人講究養生,大多數客人不喜歡太甜的甜點,你每次到我甜點店訂甜點,我都是另外做你喜歡吃的甜度。

  「你知道你喜歡吃的甜點,比大多數人喜歡吃的,還要甜許多嗎?你知道我賣給你的甜點,跟店裡賣給別人的甜點甜度不一樣嗎?」她聲音軟軟地說。

  「少一分,不要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對我說話,你媽媽難道沒教你,應該要離心情不佳的男人越遠越好?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孟辰陽聲音低沉,透出幾分危險。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哭得那麼慘,你卻連哭都哭不出來,我今天……不想跟你保持距離……」她聲音依舊軟綿。

  「少一分,你要學著聰明一點,這種時候你就該乖乖進客房,把房間門鎖上,免得我把壞情緒發泄在你身上,我現在心情非常非常差……」

  「你想怎麼發泄?」邵一棻望向他那雙黑亮眼瞳,很想就這樣探入孟辰陽的心。

  孟辰陽拿她快沒辦法,只能故意擺出惡劣輕浮的態度,希望能將她嚇跑。

  今晚的他……實在太過脆弱,可能沒辦法凝聚足夠的力氣,如平常那樣輕松築起高牆、將慣用的面具戴牢。

  於是,他嘴巴很壞地說:「男人想麻痹痛苦,不是借著性,要不就借著酒。我沒有喝酒習慣,我家裡也沒有酒,雖然你是男人婆,不過卻是這屋子裡唯一能為我提供性服務的女人,我真心勸你自覺一點。」

  邵一棻覺得自己穿過了迷霧,竟能在短短一天之內重新看清孟辰陽。她忽然能看清他的偽裝……

  面對她,他習慣戴上高傲、毒舌、機車的面具,原本還模糊的念頭,因為孟辰陽對季東文那句挑釁的話,轉為清晰。

  如果不是單純哥哥對妹妹,你又能怎樣?

  那其實……是孟辰陽的真心吧?

  是她不曾想像過的真心,被孟辰陽掩蓋在平日針鋒相對的言詞底下、被他鎖在高傲的面具底下……被他留在內心深處不見天日的秘密……

  但她真想不明白,為什麼孟辰陽從不對她坦白?如果他坦白,那麼、那麼……會怎麼樣呢?孟辰陽直接對她坦白,那她就能接受嗎?她其實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今天沒有接二連三發生那麼多事情,或許她永遠不會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回想今天在醫院,他們離開加護病房後,沒多久孟辰陽的爺爺孟達森、媽媽卓佳君陸續來到醫院。

  孟辰陽的爺爺孟達森是一家知名綜合醫院院長,一心希望兒子、孫子能繼承衣缽。

  孟達森來到醫院,頂著氣怒失望的表情,見到孟辰陽劈頭就說:「你們父子倆實在太讓我失望了,你爸爸為一樁小小的醫療糾紛一蹶不振,你有樣學樣,干脆當了醫界逃兵,明明有大好前途,跑去念什麼法律系!

  「再看看你現在什麼樣子?連一件小小的醫療糾紛訴訟都不敢接!你們父子倆一個樣,全是懦夫!你爸連死都挑一個最軟弱的方式。」孟達森臉上看不出絲毫驟失獨子的痛苦,見了孟辰陽就是謾罵指責。

  孟辰陽一句話也沒響應,只是緊繃著身體站在孟達森面前,挺直著身軀、冰寒著一張臉,任由孟達森責罵。

  邵一棻站在孟辰陽身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低氣壓。

  她很想為孟辰陽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孟達森指責完之後,沒多久孟辰陽的母親卓佳君也趕來醫院,身邊還有一個身材修長偉岸、相貌英挺的男伴。

  孟辰陽的母親原是台大醫院的護理師,與孟辰陽的父親在醫院相識相戀。

  兩人婚後有一段幸福美滿的日子,直到那一樁醫療糾紛發生,孟懷青意志消沉,而孟辰陽的母親在醫療糾紛發生兩年後選擇離開醫院,不再從事護理師工作後,她轉業賣病患需要的醫療輔助器材。

  幾年過去,孟辰陽的母親事業越來越成功,從醫療器材買賣到現在已是大型醫療器材代理商,儼然是個極為成功的女強人。

  邵一棻從沒想過,這麼成功的女強人,會在孟懷青離世這天……無情得令人心寒。

  她帶來的男伴看起來也是一個成功的菁英分子,安靜地陪伴在卓佳君身旁。

  孟達森才剛結束對孟辰陽的責罵,孟辰陽的母親緊接著帶來另一項打擊。

  卓佳君用看不出情緒的冷靜,對孟辰陽說:「我跟你父親的婚姻關系今天正式結束,這位蔣先生跟我相識多年,我們最近會去登記,我想有必要讓你知道一下,你父親的喪禮……」卓佳君沒機會說完話。

  「爸的後事,我全權處理,不會麻煩你們,不管是爺爺或是你。你們不出席喪禮也無所謂,該盡的責任我絕對不會推卸。你要結婚,就安心去結婚,不必跟我報備。」語畢,孟辰揚立即拋下對他只有指責的爺爺,和即將與另一個男人結婚的母親,快步離開。

  邵一棻只能跟在孟辰陽後頭小跑,她替孟辰陽難過……

  她從不知道孟辰陽的處境如此艱難,他在她面前一向是光鮮亮麗、意氣風發的模樣,她一直以為他是天之驕子。

  她從不知曉他心裡的苦,直到今天在醫院……

  她今天才發現,她過去看到的孟辰陽,全是孟辰陽願意讓她看到的。

  孟辰陽從沒對她提,孟爺爺對他跟他父親的不諒解。

  她更是沒聽孟辰陽說過,他母親跟父親早已貌合神離。

  她常向孟辰陽抱怨她父親花心,抱怨母親對父親一味縱容,孟辰陽雖然毒舌,但每次聽她提家裡發生的事,他即使再累再忙也會耐著性子聽她說,從不批評任何人。

  她今天才意識到,孟辰陽從不對她說家裡的事情,她對孟辰陽家裡的情況一直停留在以前小時候的記憶。

  因而她天真以為,孟叔叔的醫療糾紛官司雖然敗訴了,但孟家所有人依舊平和過日子,孟叔叔自己開了診所,阿姨雖然不再做護理師,轉行之後事業卻做得很成功,她以為,孟家依然很好……

  直到今天,她才猛然明白,其實孟家早已四分五裂。

  她靜靜跟在孟辰陽身旁,陪他辦孟懷青的「出院手續」,除非必要,孟辰陽沒開口說過話,始終繃著臉、繃著身體。

  邵一棻萬分心疼地想,也許他也緊繃著,即將崩潰的情緒。

  因為短短一天裡連串發生的事,邵一棻終於意識到原來她很在意孟辰陽,所以看孟辰陽難過,她也難過……察覺到他流不出眼淚的痛苦,她替他哭……

  她多想為他分擔一些,而眼前孟辰陽勉強地振作起精神,希望用那些激烈的言語將她趕跑時,她看穿了他脆弱的偽裝有多勉強。

  邵一棻脫口打斷了孟辰陽的話,幾乎想也沒想就說:「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吻你,你會接受?如果我願意供性服務,你不會拒絕?」

  孟辰陽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竟會這樣說,他彷佛聽見自己的保護殼被她輕巧敲開了裂縫,他有些反應不及,「少一分……」

  才喊完她的綽號……邵一棻竟主動湊上前來,吻住了他。

  ……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2:11

  第8章(1)

  事後,孟辰陽緊緊抱了她一會兒,非常輕地撫摸她的背,愛憐地說:「我幫你洗澡。」

  邵一棻搖頭,柔弱無力地回答,「我沒有力氣了……」

  孟辰陽低低的笑出了聲,他把她累慘了。

  他沒再說話,直接一把抱起了她,一路走往主臥浴室。

  邵一棻模糊想著,男人的力氣多得好可怕……

  進浴室前,孟辰陽淡淡地在她耳邊說:「是你開口求我占有你,少一分,不准你後悔。」

  「孟辰陽,這種時候你應該說一些好聽的話,我可是這屋子裡,唯一能用性服務安慰你的人……」

  孟辰陽抱著她的雙手,緊了一下,不冷不熱地說:「我對男人婆說不出好聽的話。」

  「沒關系,你說不出來,我說好了。孟辰陽,我喜歡你……」邵一棻大方地說。孟辰陽的步履頓了一瞬,才又繼續往前,涼涼地說:「我剛剛這麼賣力,結果只得到一句我喜歡你?我以為看在我人帥體格好,床上運動表現一流,你該說些更深刻的話才對。」

  「比如什麼話?」

  「比如……如果沒有我,你活不下去;比如……你很愛我之類的……」孟辰陽狀似滿不在乎地說。

  「為什麼我要說我愛你?你都沒對我說了!」邵一棻不滿嚷嚷著,抗議意味濃厚。

  孟辰陽沉默了,進浴室之後,他放下邵一棻,若無其事地說:「洗澡吧。」

  邵一棻的體力恢復了一些,她笑了笑,面上不置可否,心裡卻明顯流過了失望。

  孟辰陽連一句「我喜歡你」都不肯說。

  邵一棻覺得今天的起伏,比搭雲霄飛車更強烈。

  會不會其實……她錯誤解讀了孟辰陽的心思?

  會不會孟辰陽對她……根本沒有那種感覺?

  會不會在孟辰陽眼裡,她自始至終真的就只是個男人婆?

  好多的「會不會」忽然一個接一個冒出來……

  她發現此時的她,像個真正在戀愛的女人,與患得患失為伍……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男人產生過類似的心情。

  她想到季東文,她跟季東文從一開始就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她對季東文從不曾有患得患失的感覺。

  孟辰陽主臥室的浴室很大,一邊是按摩浴缸,一邊是干濕分離的淋浴間,她坐在浴缸邊看著他走進淋浴間,打開花灑等熱水,不得不承認孟辰陽的身材果然配備超標,六塊肌、人魚線一應倶全。

  邵一棻望著人帥身材好的孟辰陽,心情一陣迷茫。

  在今天之前,她對孟辰陽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們是好朋友、好鄰居、好哥們、好兄妹……就是沒有一個選項是好伴侶。

  或許在今天之前,她就是只鴕鳥,她也許曾經隱約的感覺到她對孟辰陽有些許不同,但那些模糊情緒總是被孟辰陽的毒舌、機車,擊潰得無法成形,直到今天……

  孟辰陽難得的脆弱喚醒了那些說不清道不明情緒,她才猛然發現她對孟辰陽一直以來就是不一樣。

  她每回做新甜點,第一個想讓孟辰陽品嘗。

  她傷心的時候,第一個想告訴孟辰陽。

  她交男朋友,孟辰陽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她跟季東文訂婚,當時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敢告訴孟辰陽,現在她明白了,孟辰陽卻連一句「我喜歡你」都不肯說。

  在他們肌膚相親之後,他表現得如此淡定。

  邵一棻開始懷疑……她只是自作多情。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孟辰陽淋浴間走出來,彎身一把抱起她。

  「水已經熱了,我幫你洗操。」

  在花灑底下,孟辰陽動作溫柔地為她抹沐浴乳,用滿是泡泡的沐浴球輕輕擦過她每一寸肌膚,孟辰陽蹲下來,拿沐浴球擦過她大腿內側時,盯著她肌膚上的幾點殷紅,停下動作……片刻後,他才緩緩洗去殘余血跡。

  他拿了蓮蓬頭,為她衝洗干淨身上的泡泡,洗完後孟辰陽不期然地緊緊抱住了她,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回蕩。

  「我以為……你跟季東文睡過了。」

  「季東文媽媽來甜點店那天,我就說了,我沒跟他兒子睡過。」

  「我以為你故意那樣說,只是想氣她……」

  「沒必要啊,她不值得我說謊。而且,我本來就打算把初夜留到結婚後……」邵一棻說得很平靜。

  「既然這樣,為什麼給我?」

  同情他嗎?他希望不是這個答案。

  「因為我是今天晚上、這個屋子裡,唯一能為你提供性服務的人,因為你需要發泄一下情緒……」

  「邵一棻,你真可惡!」孟辰陽一腔溫柔,全被她的話踩死了。

  「你不喜歡我的答案嗎?不然你想聽什麼答案?」

  孟辰陽松開手,拉遠兩人之間的距離,低頭看她清秀的臉,半晌說不出話。

  一會兒過去,他嘆氣,有些疲累地甩甩頭,邵一棻對他來說,就像天邊最燦爛的那顆星星,他似乎只能仰頭看她,永遠高攀不上。

  孟辰陽拿了條干淨的毛巾,回到淋浴間為她將身體擦拭干淨後,也擦拭了自己身上的水滴,什麼話也沒再說,他將她抱回主臥室的床上,為她蓋上被子,躺在她旁邊,輕輕說了一句。

  「晚安,快睡吧。」

  安靜了幾分鐘,邵一棻開口打破了沉默。

  「孟辰陽……」

  「嗯?」

  「你不打算說些你會負責之類的話嗎?畢竟我是第一次。」

  「你希望我負責?」孟辰陽反問。

  邵一棻被問得措手不及,還以為他會直接回答,沒想到他又將問題拋回來。

  她希望他負責嗎?她也自問。

  不……她希望的不是他負責,而是他說一句……哪怕只有「我喜歡你」也好,至少不會讓她覺得自己從頭到尾,都是自作多情。

  「其實你也沒吃虧,我也是第一次。」孟辰陽在她沉默給不出答案時說:「你的第一次換我的第一次,很公平吧。我本來也是打算把初夜留到結婚後的,雖然男人的初夜不值錢。」孟辰陽口氣流露幾絲譏誚味。

  他轉過身,一雙眼炯炯明亮,如緊盯獵物不放的鷹,看進了邵一棻無措的眼瞳,言詞犀利問道:「既然這是個男女平權的時代,那麼你現在是不是要說些你會負責之類的話?」

  他將邵一棻的問題,換個包裝拋還回去。

  邵一棻被他犀利的眼看得心慌意亂,沒用腦便脫口而出。

  「負責就負責,誰怕誰……」

  她只是賭氣、只是慌張地胡言亂語,她以為孟辰陽不會當真,誰知他竟露出得意的笑,然後非常嚴肅又認真的說:「好,你願意負責,我就放心了。快睡吧,我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忙,晚安。」

  這什麼跟什麼?她瞪著孟辰陽,他卻不痛不癢地笑嘻嘻說:「快把你的眼睛閉上,我哄你睡,乖……」他聲音滿了溫柔。

  孟辰陽的手在她背上輕拍著。她本要抗議,但被他忽然溫柔一哄,竟乖順地閉上眼。孟辰陽的拍撫彷佛帶了魔力,疲累很快來襲,邵一棻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耳邊彷佛聽到,孟辰陽用極溫柔的語氣對她低語。

  「棻棻,你一定要對我負責,別忘記。」

  她在夢裡載浮載沉想,一定是夢吧。

  只有在夢裡,孟辰陽聲音才會溫柔得彷佛能擠出水……只有在夢裡,才會聽見孟辰陽像小時候那樣,萬分親昵地喊她棻棻……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2:22

  第8章(2)

  身為一家綜合醫院院長的孟達森,在醫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終究沒辦法不顧臉面,放手獨生子的後事。

  自從孟懷青服藥自殺的消息上了新聞媒體,這幾天慰問孟達森的人多不勝數。

  連帶地當年孟懷青遭遇的醫療糾紛也再次浮上台面,媒體總是見風轉舵,在孟懷青服藥自殺後,有幾家新聞媒體將過去那樁糾紛始末重新做了完整報導。

  當年被判刑又判賠的醫療糾紛案,在媒體煽情的報導下,孟懷青被包裝成受害者,媒體記者采訪了幾位醫界大老,仔細解釋當年手術過程與醫療風險,同時也采訪了幾個從前接受過孟懷青幫助的貧苦病患,他們已長大成人,跳出來替孟懷青說話。

  轉瞬間,孟達森眼裡不長進的兒子,因為報導的關系,從被法院判刑的加害人又變成了滿懷濟世救人理想,卻不幸背負遺憾,遭非理性病患家屬胡亂提告,成為犧牲者的良醫。

  前兩天,某知名時事評論節目更是特別做了專題,訪問幾個小時候接受孟懷青手術的病患,當年的小病患,現在都已是實習醫師了。

  他們在鏡頭前各自訴說過往回憶,感性地說孟懷青當年不只醫治他們的身體,還鼓勵他們將來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其中一名女實習醫師對著鏡頭,語帶哽咽地說當年她家境不好,父親經商失敗負債百萬,家裡付不出手術費、住院費,都是孟懷青自掏腰包幫她付清醫療費。

  因而在風向轉變之下,孟達森縱然再憤怒兒子不爭氣,也不可能真將喪禮放手給孫子孟辰陽一手操辦。

  幾天過去後,孟懷青的告別式訂在周日上午,前來吊唁的人自然不少。有不少醫界名醫,更有不少是當年孟懷青在台大醫院醫治過的病患與家屬。

  在節目推波助瀾下,告別式這天不只來吊唁的人多,涑采訪的媒體SNG車也多。

  孟辰陽與邵一棻兩人一早就到告別式會場,邵一棻一直跟在孟辰陽身旁幫忙,直到告別式正式開始,邵一棻打算離開家屬區到後面找位置坐,孟辰陽卻拉緊了她的手,不讓她走。

  告別式已經開始了,邵一棻低聲說:「我到後面坐。」

  「不要,你乖乖待在我旁邊。」盂辰陽依舊拉緊她的手不放。

  「這裡是家屬區……」邵一棻只好又說。

  「你說過……要對我的第一次負責,你就是『家屬』。」孟辰陽根本死皮賴臉。邵一棻一聽,尷尬得耳朵都紅了。

  「難道你嫌自己太痩,想要食言?小心胖成一顆球……」孟辰陽又說。

  邵一棻又氣又無奈,卻對孟辰陽夢的耍賴沒轍,只好乖乖在孟辰陽身邊坐下來。孟成陽就這樣順手又光明正大的牽著她手不放,直到告別式進行到尾聲,家屬站在答禮區,等候來吊唁的親朋好友輪流上香致意後,家屬再一一彎身答禮。

  邵一棻依舊被拉緊了手,走不開,只能繼續陪在孟辰陽身旁,這位子邵一棻其實是不太想站的,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但誰叫她衝動答應了要對孟辰陽負責……這確實算是她負責的一種方式吧?

  來吊唁的人陸續輪流上香,這時外頭起了一陣騷動,記者群起圍住來上香致意的一位大人物……是身價百億的企業名人邵逸夫與邵逸夫的夫人。

  「邵先生跟孟醫師是朋友嗎?」

  「邵先生……」

  面對記者接二連三提問,邵逸夫一律沉默以對。他戴著墨鏡,細心維護旁邊的妻子蔣茵茵,擔心她在記者推擠下受傷。

  兩人在記者重重包圍下緩步走進會場,一同上香致意後,邵逸夫特地到孟辰陽與邵一棻面前,蔣茵茵並肩站在邵逸夫身旁。

  邵一棻看著邵逸夫,神情有些氣憤,更多是不以為然。

  孟辰陽太了解邵一棻了,他稍稍握緊邵一棻的手,彷佛是在告訴她冷靜一點。

  邵逸夫見孟辰陽握住女兒邵一棻的手,唇角微微的勾起一抹笑,他拍了拍孟辰陽的肩膀,像是贊許他跟獨生女邵一棻終於在一起了。

  「我家棻棻,以後要麻煩你了。」邵逸夫低聲對孟辰陽說,接著轉頭對女兒說:「有時間常回家陪陪媽媽,她很想你。」

  邵一棻正想著要回嘴,蔣茵茵卻上前抱了抱她,在她耳邊勸,「別跟你爸爸鬥嘴,有空要常回來,媽咪很想你。」

  邵一棻的脾氣瞬間沒了,面對溫柔如水的媽媽,她完全沒辦法板起臉。她也抱了抱媽媽,然後有些別扭的說:「知道了,這陣子忙完,我帶孟辰陽回家。」

  一旁的孟辰陽溫柔地對邵一棻笑了笑,接著轉向邵逸夫夫婦說,「伯伯、伯母,謝謝你們來。」

  邵逸夫點頭,再次拍了拍孟辰陽的肩,語重心長安慰道:「節哀順變。」摟著妻子蔣茵茵離開了會場,兩人來去停留不到十分鐘,卻掀起一陣議論。

  在外圍拍攝的SNG車,自然沒遺漏地捕捉到剛才邵逸夫夫婦與孟辰陽短暫交談畫面,那畫面被剪輯成新聞,播送出去。

  剪輯的新聞,剛好讓電視機前的季東文看見了,他猛然意識到——

  邵一棻自始至終沒對他坦白!

  他與一棻是在邵逸夫主辦的宴會上認識,當時他曾探問過,她與邵逸夫是否有親戚關系,一棻否認了。

  外界一直知道邵逸夫有個獨生女,但邵逸夫非常保護獨生女,不曾讓她在正式場合露面。一棻回避他當時的問題,只淡淡說她是被請來做甜點的甜點師。

  季東文想起那天在朝陽甜心,旁邊孟辰陽說了一句——

  「要是你邵一棻高攀不起季家,那台灣有幾個名門千金高攀得起?」

  孟辰陽一直都知道……邵一棻是邵逸夫的獨生女吧?季東文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是真的喜歡邵一棻。

  如果早點知道她是邵逸夫的獨生女,母親對待一棻的態度會截然不同……季東文嘆了口氣,沒再往下想……倘若換成是他,因為家世背景而遭受不同對待,他心裡也會不舒服。

  他不是不能理解一棻,她大可以在母親對她態度惡劣時說她是邵逸夫的女兒,然而她沒有,她默默忍受了母親的挑剔與近乎羞辱的表現大半年……

  在那種情況下,若得說出她是邵逸夫獨生女才能換別人另眼相待,又情何以堪?

  想及這些,季東文發現即便邵一棻真對他隱瞞她是邵逸夫女兒的事實,他似乎也沒任何立場指責她。

  今天,她以家屬身分站在孟辰陽身邊,是什麼意思?她當自己是孟辰陽的妹妹?或者她與孟辰陽交往了?

  季東文不希望答案是後者,他並不想放棄邵一棻,無論她是否是邵逸夫的獨生女。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2:37

  第9章(1)

  結束告別式之後,孟辰陽與邵一棻相偕步出會場外,先前采訪過孟辰陽的女記者,拿著麥克風迎上來。

  孟辰陽看著女記者頭頂上不停冒出的泥黃濁氣,覺得很礙眼。

  他湊到邵一棻耳邊,壓低聲問:「你看見了嗎?」

  邵一棻點頭,好幾天前孟辰陽要她在電視上看,她什麼也沒看見,但此時與女記者面對面,她可以很清楚看見女記者頭上冒著濁氣,握著麥克風的女記者來不及提問,一對身形消瘦的中年夫妻就奔過來,當著大家的面在孟辰陽跟前雙雙跪下,悲情的用哭音懇求。

  「孟律師,你跟你爸爸一樣都是好人,拜托你行行好,不要再拒絕我們,幫幫我們可憐的女兒,幫她討個公道吧……是見死不救的醫師害死我可憐的女兒!」

  孟辰陽壓抑心底的厭惡,眼神冰冷地看著那對跪在他前頭,猶如演八點檔連續劇的誇張夫妻又哭又喊,他絲毫不為所動,面無表情。

  女記者這時拿著麥克風問:「經過這些日子,我們知道孟醫師當年不幸遇到非理性的病患家屬提告,黯然離開台大醫院,孟律師也因為令尊纏訟十年的官司放棄了醫學院,如今成為一名極為成功的律師。

  「但一碼事歸一碼事,若非楊綜合醫院急診醫師拒收黃小妹妹,說不定黃小妹妹還有救。難道孟律師真忍心讓黃小妹妹白白冤死?」

  「是啊!孟律師,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我女兒吧!」跪著的婦人大聲哭道。

  「我上次接受采訪時已經清楚說過了,楊綜合醫院醫療設備不足,無法收治重傷的黃小妹妹,而且整起事件最該負責任的是黃小妹妹的爸媽,記者小姐你要不要好好問一問黃小妹妹的父母,黃小妹妹活著的時候,他們有善盡父母的責任嗎?

  「很抱歉,我有很多事要忙,沒時間接受采訪。」孟辰陽冷冷說完,拉著邵一棻走人。

  如願得到「效果」的女記者放下麥克風,唇角揚起得意的笑容,剛才采訪片段只要適度剪接,保證能做出一則高收視率的煽情新聞。

  「知名律師因過往經驗,無視貧苦夫婦傷心懇求,堅拒為枉死的黃小妹妹打官司」

  這樣的新聞內容絕對夠煽情。

  孟成陽拉著邵一棻走了好一段路,他們只有一小段時間可以稍微休息,再一小時孟懷青就要送火化場了。

  「你想要喝什麼?我請你喝飲料。」孟辰陽問,他緊牽著邵一棻的手,街頭轉角有一家便利商店。

  「請我喝杯冰咖啡吧。」她說。

  孟辰陽看著她,轉瞬拍了拍她的臉,聲音帶了些感情。

  「謝謝你這幾天陪我。」

  「別……」客氣啊!邵一棻話還沒說完,孟辰陽的母親卓佳君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今天的告別式卓佳君沒到場,卻在這時出現了。

  「辰陽、一棻!」卓佳君喊了他們。

  邵一棻先是一愣,馬上有禮貌的喊了一聲,「阿姨。」

  「我跟你們一段路了,確定沒有記者跟上來。辰陽,方便談一下嗎?我就說幾句話,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卓佳君說。

  「說吧。」孟辰陽很干脆,看不出情緒。

  卓佳君看了眼邵一棻,她立刻識趣開口。「我到便利商店買飲料。」

  孟辰陽卻不肯放手,不讓她走。

  卓佳君立刻明白了兒子的意思,苦笑一下說:「一棻跟你一起聽也沒關系,旁邊有個小公園,我們到那裡說話吧。說完,我就走。」卓佳君也是個干脆利落的人。

  不一會兒,三人走到一旁小公圔,卓佳君看他們始終牽握的手,笑道:「你們終於交往了。」

  邵一棻蹙眉,不太明白「終於」交往了的意思。

  「你有什麼話,趕快說吧。」孟辰陽有些沒禮貌的打斷她。

  卓佳君卻不甚在意,點點頭,沒再繼續探問。

  「我前天跟他去登記了。」卓佳君沒有指名道姓,但他們都知道,那個「他」是陪卓佳君一塊到醫院的男人。

  「有必要這麼急嗎?」孟辰陽壓不住諷剌語氣。

  「我知道你對我不諒解,但你其實也知道我跟你父親的婚姻早就名存實亡好幾年了。你父親始終不肯答應離婚……」

  「你是想告訴我,你等他死這一天,等得有多不耐煩嗎?所以他一死,你就解脫了,迫不及待跟另外一個男人去登記?」

  「辰陽!」卓佳君喊,「聽我把話說完。不管你怎麼想,我今天是想告訴你,將來我名下的財產全部由你繼承,我跟他簽了婚前協議……」

  「我不要繼承你的財產!」孟辰陽毫不留情地打斷母親。

  「我知道你不稀罕,但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確實是我唯一的繼承人。」卓佳君嘆氣。

  「你還年輕,大可以跟那位先生再生一個繼承人。」孟辰陽冷冷說。

  「我生你的時候難產,傷到子宮,醫師說這輩子不可能再有孩子。不過不管我能不能再懷孕,我只會有你一個孩子,我只想跟我最愛的男人生養小孩……」

  「原來你最愛的男人是爸爸啊?原來你最愛一個人,是在他最需要你的時候,轉身離開他!」孟辰陽被挑起了怒氣。

  卓佳君重重吐了口氣,安靜了一會兒,才說:「愛很復雜……我最愛的人是你爸爸,但你爸爸卻早已不是我最愛的那一個人。他要走那天前,問我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我反問他,能不能變回原來我愛的那個他?他告訴我他沒辦法。

  「我回他,我也沒辦法愛已經變成每天抱著酒瓶睡覺、對人生不再有理想、不再有熱情的他……我愛你爸爸,最愛的人一直是他……從前的他。」卓佳君語重心長說,她停頓下來。

  正午艷陽高照,炎炎夏日裡,鬧蟬在樹間焦躁嘶鳴。

  一時之間,三人相對無語,沉默成了背景。

  「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已經寫好遺囑,也找律師公證過。以後我們可能……沒什麼機會見面,我想趁這時候把話說清楚,以後你看到遺囑才不會太驚訝。我想說的話,全說完了。辰陽,不管你如何評價我這個母親,你是我唯一的兒子,這項事實不會改變。」說完話,卓佳君轉身要走,孟辰陽突然心頭微緊。

  寫好遺囑?只有面臨生死關頭的人,才會想到遺囑。

  他喊住卓佳君,問:「媽!你是不是生病了?」

  已經轉身的卓佳君,停下腳怔在原地,她背對著孟辰陽,沒有移動。

  孟辰陽見她不移不動,沒打算回答問題似的沉默著,他又提高了聲音。

  「你回答我!你是不是生病了?」

  卓佳君終於轉過身,神情復雜地望著高大挺拔的兒子,眼裡有驕傲也有感傷,她揚起笑容,感觸很深的說:「你不當醫師……真的很可惜。不過你現在這樣也很好,一個律師打輸官司不會被委托人告,但醫師沒把病人治好,卻會被病人告。」卓佳君安靜了一瞬,然後若無其事地回答了問題,「對,我生病了。胰髒癌三期,醫師說情況不太妙。他……要我跟他去登記,他說……他想陪我走過人生最不容易過的困境。」

  「剛失去你爸爸那幾年……」卓佳君停下來,深吸一口氣,眼眶微紅,然後繼續說:「如果沒有他在我身邊,我真的不知道日子怎麼過下去……他說我欠他一張結婚證書。我想就算用我剩下這段不長不短的日子,換他這幾年陪我、照顧我的情分,算起來我還是虧欠他。

  「可是他說沒關系,就算我心裡從頭到尾唯一真正愛的人是你爸爸,也沒關系。他說,他只想陪著我……」說著、說著,卓佳君流下了眼淚。

  孟辰陽一瞬間也紅了眼眶,他快步走上前,緊緊抱住母親。

  這剎那,他才真正感受到母親的身體如此單薄。

  「對不起……」孟辰陽抱著母親,心裡很難受。

  萬一……他剛才沒問最後那一個問題,他實在不敢往下想。

  紅著眼眶的他,許久後才松開手,問母親,「你在哪裡看醫師?看哪一個醫師?什麼時候再回診?」

  「你別急……我會照顧好自己。治療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自己曾經是護理師,你忘了嗎?更何況我旁邊有個緊盯我不放的人,他的車子就停在對面。我現在人不管到哪裡,只要他可以,他都會跟著我。

  「你爸爸在醫院急救那一天上午,我剛好到醫院做第一次化療,那天你才會在醫院見到他。」卓佳君苦澀地笑。

  「他……叫什麼名字?做什麼的?」孟辰陽問。

  「他叫蔣文平,是投信基金經理人。」卓佳君望向對街一輛銀色凌志休旅車。

  原坐在車子內的男人這時下了車,一臉擔心的往他們這邊瞧。

  卓佳君朝蔣文平淺淺一笑,然後對孟辰陽說:「我差不多該走了,下午排好要做化療。」

  孟辰陽想陪母親一起去,但下午要送父親最後一程……

  卓佳君理解他的想法,拍拍他臂膀,寬慰他,「我沒事,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媽,下次回診,我陪你去。」孟辰陽怎麼可能放心,可是這種時候,他走不開。

  「如果……你不介意他也一起去的話。」卓佳君有些遲疑,笑著說。

  「我不介意。」孟辰陽又抱了一次母親。

  卓佳君沒再說,轉身快步朝對街等她的男人走去。

  「孟辰陽,我們誤會阿姨了……」邵一棻難過地說。

  「下次……你跟我一起叫媽媽吧。」

  「什麼?」這話到底是怎麼跳出來的?邵一棻很錯亂。

  「你不是說要對我負責?那就快點負責吧。我擔心我媽時間不多了,聽不到你喊她媽媽,她一定會遺憾。」孟辰陽神情看似平靜輕松,心裡卻滿是苦澀。

  邵一棻所有打算出口的抗議話語,因為那句「時間不多了」全又咽回去。

  「不是要喝咖啡嗎?走,我請你喝咖啡。」孟辰陽牽起她的手走出公園。

  「孟辰陽……」邵一棻不甘願地喊,常覺得很多事都被他簡單幾句話糊弄帶過,她很容易忘記原來的心情、想問的話、想跟他討論的事……

  她越想越氣,索性停下腳步站定,不願再被孟辰陽拉著走。

  孟辰陽側頭俯首,邵一棻這才看見他眼眶一圏明顯的紅,想理論的心思,瞬間如煙消散,她心軟了。

  這陣子的事情,若放在其他人身上,大概都是不能承受之重,可是孟辰陽表現得像個打不倒的巨人,挺直了身,安靜地承受接踵而至的打擊。

  他最強烈的情緒,大概就是剛才用譏諷的態度質問母親,可是譏諷到後來才發現是誤會一場,而誤會之後揭露的訊息,比誤會更殘酷。

  倘若角色對調,她想她的反應會比孟辰陽強烈數十倍,不會單單只是紅了一圈眼眶,還裝作沒事,拉著她的手,打算請她喝咖啡。

  鬼使神差的……邵一棻也不知自己是著了什麼魔,她走上前雙手環抱了孟辰陽的腰,整個人貼上他胸膛。

  孟辰陽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僵住一瞬,下一秒他卻彷佛抱到了救命浮木,緊緊圈住了在懷裡的邵一棻。

  孟辰陽低下頭,將臉埋入她纖弱的肩頸窩,久久沒有說話。

  「孟辰陽,你要不要娶我?」話就這樣出了口,她從沒想過這輩子會是她跟男人求婚。

  「你在跟我求婚嗎?」孟辰陽沒有改變姿勢,但環抱她的雙手明顯收得更緊,他聲音有些哽咽。

  命運之神大概是看他太可憐,接二連三給了他這麼多打擊,然後再將他最想要的、最不敢要的那個人……賞給他!

  「你就當是我在跟你求婚吧。」邵一棻沒好氣的說:「我看你實在太可憐了,換做是任何人,現在大概已經哭得不能自己,你卻還能強撐著……」

  「邵一棻!我瘋了才會隨便答應你的求婚。我才不要你同情!我知道你腦子不好,但同情跟愛情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拜托你,可不可以麻煩用用你不太好的腦子分辨一下?走,喝咖啡!」

  孟辰陽松開擁抱,拉著邵一棻朝便利商店走。

  邵一棻心微微酸澀,沒想到……她不甘不願的求婚……居然失敗了!

  不過,被那麼高傲的孟辰陽拒絕,好像也不怎麼出人意料。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2:52

  第9章(2)

  忙碌一整天後,兩人換了睡衣,整齊地躺在柔軟床上,各自在心裡……數羊。明明身體已經很疲倦,可是他們無法入眠,各自心思翻湧,筆直地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瞪著天花板。

  孟辰陽知道躺在身旁的邵一棻遲遲沒睡著,打從邵一棻開口草率求婚,被他無情拒絕後,他沒有一分一秒不是處在後悔中。

  去他的、見鬼的尊嚴!去他的、該下地獄的驕傲!去他的……他在心裡不知道罵了自己幾千幾萬回。

  蠢斃了!孟辰陽,比腦子不太好的邵一棻還蠢。

  數不清幾次,他差點想不顧尊嚴脫口,回收他的拒絕。

  可是一想到被同情,不甘心的情緒就翻湧上來。

  他愛邵一棻究竟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久到他不願意再想,真覺得自己他媽的窩囊!

  「少一分……」孟辰陽的聲音,在黑暗中的臥室沙啞輕響。

  「嗯?」邵一棻揚了一個短音,也有些沙啞。

  「這幾天,你跟季東文沒聯絡嗎?」

  「接了一通他的電話,他在電視上看到孟叔叔的事。我告訴他最近會很忙,他說等事情忙完,他再打電話給我。」邵一棻如實報告。

  「你真打算拒絕季東文嗎?」

  「嗯……我都跟你睡了,難道不該拒絕他?」她不知道孟辰陽到底怎麼想的。

  「這年頭,男人睡女人、女人睡男人,睡來睡去亂七八糟的男女關系還少嗎?如果你是因為跟我睡過才打算拒絕他,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孟辰陽沒好氣。

  「怎麼算小題大作?我跟你不是會搞亂七八糟男女關系的人。那天……不管是我睡你,還是你睡我,都不是小事吧?至少對我來說不是小事。」

  邵一棻回嘴,讓孟辰陽無言了很久。

  孟辰陽很少對自己沒自信,許久之前,他也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爺爺是區域綜合醫院院長,爸爸是兒童心髒外科名醫,媽媽是護理師。

  他十分清楚自己長相好,打從國小開始……國中、高中、大學,他收過的情書簡直無法計數。可是,他唯一喜歡的人只有邵一棻。

  一開始,他喜歡邵一棻,喜歡得理直氣壯,暗自覺得以他的家世、長相、腦子,配邵一棻根本綽綽有余了。

  小時候,孟辰陽最喜歡聽邵一棻用軟軟糯糯的稚嫩童音,背唐詩、背宋詞、背《古文觀止》……小時候的邵一棻總是打扮得像個小公主,一雙大大眼睛、一張秀氣瓜子臉、長長頭發總是扎著兩條長辮子,穿著粉的、白的,或長或短的可愛澎澎裙。

  邵一棻會跟前跟後喊他小陽哥哥,穿澎澎裙的她會童言童語地說:「我是你的新娘子。」

  可愛的邵一棻、天真無邪的邵一棻,就住在他家隔壁,他們天天玩在一塊。

  小時候,他爸爸、媽媽在醫院工作非常忙碌,平常是奶奶照顧他,奶奶年紀大,邵一棻的媽媽不忍奶奶照顧他辛苦,讓他白天到邵家跟邵一棻玩。

  邵一棻的爸爸跟他爸媽一樣是大忙人,但邵一棻的媽媽常常在家,會帶著他們兩個背古文、背詩詞,國小之前,他曾經天真認定邵一棻會是他未來的新娘。

  直到國中那樁醫療糾紛案發生,他家變了,爸爸變了,媽媽也變了,連他也改變了……人越大懂得越多,開始有不同價值觀,開始會用外在財富條件、社經地位去衡量一切。

  越大他就越明白,原來他的邵一棻是標准名門千金,她的爸爸邵逸夫是身價百億的大企業家,邵一棻是獨生女,將來邵家的一切必然由邵一棻繼承。

  他漸漸明白他跟邵一棻之間有道隱形的、無法跨越的鴻溝……他漸漸明白,他自以為是天之驕子,是多麼見識狹隘與可笑。

  後來他父親從一個被人尊敬的名醫變成天天酗酒的小診所醫師,他曾經引以為傲的父親不再神彩飛揚、不再意氣風發,而是像一盞油料即將燃盡的殘燈,整個人死氣沉沉。

  孟辰陽看清了現實,再也不覺得自己配邵一棻綽綽有余了。

  他清楚意識到,他跟邵一棻之間存在著巨大差異。

  若要比喻,他們的差距約莫是千百個銀河系吧……他們的距離,就算他能幸運搭上超光速飛行器,花盡一生光陰,他也不可能追上邵一棻。

  孟辰陽覺得好挫敗,他沒有一天不是想著、努力著……要讓自己變得更強。

  只是常常不用腦的邵一棻,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思。

  她開心時來找他,她傷心時來找他,她為父親不斷外遇氣憤難平時,他耐著性子在一旁,安靜聽邵一棻不顧形像的粗俗謾罵。

  邵一棻會跟他分享所有喜怒哀樂,她為了氣邵伯伯,決定休學去學做法式甜點,他是第一個知道的。

  她任性地說,人生太苦了,她要做很多好吃的甜點,讓人生不要那麼苦。

  邵一棻做出來的第一份失敗甜點是提拉米蘇,是他吃下去的。邵一棻的甜點店店名,是他幫忙想的……他把多年來無法言明的心思藏在店名裡……邵一棻就是他的甜心。

  邵一棻甜點店開業後的第一張訂單,是他下的。邵一棻甜點店開幕,第一個進店的客人,是他招呼的。

  那個不用腦的家伙,完全察覺不到他的心意。

  邵一棻什麼事都第一個跟他說,獨獨她……戀愛了、訂婚了,他卻是最後一個知道。

  甜點店開幕那天,他大清早陪她張羅,忙進忙出的,忙到中午十二點多,季東文來甜點店,旁若無人的抱住邵一棻、牽了她的手。

  看見那一幕瞬間,他覺得世界在自己面前碎裂了……

  他無法處理突然爆發的巨大情緒,狠狠瞪了不顧周遭人眼光,親昵擁抱、牽手的兩人一眼後,不發一語地離開甜點店,那天季東文甚至沒看到他。

  整整兩個月,他不肯接邵一棻電話、不去找她。

  那兩個月於他而言,是人間地獄,那兩個月……是他的秘密。

  孟辰陽整整花了兩個月時間,才勉強安撫內心瘋狂的暴躁,勉強說服自己,季東文是澄舍連鎖飯店集團未來接班人、是個標准富二代,季東文年輕有為,比他更「配」得上邵一棻。

  哪怕季東文白斬雞的身材差他一大截,臉蛋差了他幾分,腦袋肯定也不比他靈光……但人家才是貨真價實、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公子。光是與邵一棻門當戶對這點,就甩了他好幾百萬裡。

  他不知道季東文能不能比他愛邵一棻、能不能比他疼邵一棻、能不能像他一樣……眼睛不眨、毫不猶豫地願意為邵一棻死?

  無論如何,邵一棻看上季東文,收了他的訂婚戒指,是鐵一般的事實。

  他花兩個月時間,努力說服自己要放手、要若無其事、要繼續當那個陪在邵一棻身邊,聽她說喜怒哀樂的毒舌男。

  如果沒有後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發生,他跟邵一棻這輩子也許就錯過了吧。

  可是意外接踵而至,他們莫名其妙走到今天這個局面。

  他其實很想……非常想……就這麼順勢得到邵一棻。

  只是,不甘心偏要冒出來狂吼……他想要邵一棻的心,才不要同情!

  貪心偏要冒出來跳腳……他不光要邵一棻的身體,他還貪求她的愛!

  孟辰陽就這樣在混亂的思緒裡載浮載沉。

  邵一棻開口打破沉默,「怎麼不說話了?」

  孟辰陽思緒很亂,根本說不出話,他正在跟自己蠻不講理的不甘與貪心交戰。

  「孟辰陽,我想不通一個問題……」邵一棻又開口。

  「想不通什麼問題?」孟辰陽問。

  「你要我跟你一起叫媽媽,可是不答應跟我結婚,為什麼?你這樣不是很矛盾嗎?」

  「少一分,你到底有沒有愛過季東文?」孟辰陽不答反問。

  最近她也常問自己這個問題,只是越想就越不明白……愛到底是什麼?

  「我不知道愛是什麼?」邵一棻只好老實承認,「雖然上次我們討論過,但我想來想去,我對季東文真的沒有你形容愛的那些感覺……」

  孟辰陽很無奈地嘆口氣,然後揶揄。

  「你果然不常用腦。小心喔,不常用腦,腦會用生鏽回報你。」

  「孟辰陽,我很認真在跟你討論,你可不可以別動不動就取笑我?」

  「好,我不取笑你。木頭不管種在哪裡,只能長成木頭,就算費盡心思灌溉施肥,也不可能開出善解人意的解語花。」

  「孟、辰、陽!」邵一棻咬牙切齒喊他的名。

  「好了、好了……我們別聊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快睡吧。」孟辰陽收起玩笑態度。

  「可是我睡不著……」她說。

  「好吧,你轉過來,閉上眼睛,不要再瞪著天花板了。」

  「你怎麼知道我瞪著天花板?房間這麼暗。」她有點訝異。

  孟辰陽沒回答,盡管房間沒有開燈,但黑暗中仍有微光,以他對邵一棻的專注力,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瞪著天花板。

  「別像個小孩子問東問西的,這樣怎麼睡得著?聽話,你轉過來,我哄你睡覺。」

  邵一棻側轉過身子,與同樣也側轉過身子的孟辰陽面對面。孟辰陽的手伸過來,輕輕拍撫她的背。

  「眼睛閉上才能睡。」

  孟辰陽的聲音又低又溫柔,她只好聽話地閉上眼睛,說了句,「孟辰陽,其實你的聲音很好聽……」

  「我們認識二十幾年,你到今天才發現我的聲音好聽?真是不簡單。」

  閉上眼睛,放松下來才覺得身體原來很疲累,孟辰陽的拍撫有種奇怪的魔力,能讓她昏昏欲睡。

  「孟辰陽,我想睡了……」她低喃。

  「棻棻,跟你爸爸和解吧。」孟辰陽突然低聲地說。

  邵一棻的睡意,被那句話趕跑了一些,抱怨道:「你好多年沒叫我棻棻了……可是我為什麼要跟那個花心老頭和解?我不要!」

  孟辰陽沉默了幾秒,幽幽說:「因為我很後悔沒有跟我爸爸和解。你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你以為時間很多……但其實我們能跟其他人相處的時間,非常有限。」

  邵一棻安靜思索了孟辰陽的話,想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回答,「好,我聽你的,小陽哥哥。」

  「這才乖,你也很多年沒喊我小陽哥哥了……」

  「是你不准我喊的!你說小陽哥哥聽起來像在喊小綿羊。」邵一棻嘟囔。

  孟辰陽笑了笑,他拉近兩人距離,在她的額頭上烙下一個輕吻,說:「好了,不准再說話,快點睡,明天要正常工作了。」

  已經有點困了的邵一棻,忽然想起國小的時候,每年放寒暑假,孟辰陽天天往她家跑,媽媽規定他們天天要午睡,可是她常睡不著,就會耍賴纏著不甘願的孟辰陽,要他背書給她聽。

  「小陽哥哥,你記不記得國小每年放寒暑假,你天天到我家玩?」

  孟辰陽輕拍著邵一棻的背,低聲答,「記得。」

  「媽媽規定我們每天一定要午睡,我睡不著就要你背書給我聽。」

  「現在想聽我背書,是嗎?」孟辰陽淺淺笑。

  「你背〈秋聲賦〉給我聽。」邵一棻用命令的語氣說,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孟辰陽沒有猶豫,用他低沉好聽的嗓音,背起了〈秋聲賦〉,「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

  「季東文跟我求婚的時候,我問他會不會背〈秋聲賦〉,他背給我聽了……」邵一棻打斷他的背誦。

  孟辰陽沉默片刻,聲音很溫柔,誰也聽不出他隱忍的苦澀,他摸摸邵一棻的頭說:「少一分,如果你不想對我負責,沒有關系。我希望你想清楚,你愛的人是誰。」

  「小陽哥哥,我想聽你背書……」

  孟辰陽無聲笑了,繼續輕拍邵一棻的背,語速不快不慢的背誦〈秋聲賦〉,「悚然而聽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在孟辰陽低沉好聽的背誦聲裡,邵一棻隱約間……好像想通了先前想不通的事,她緩緩睡去,而原本曖昧不清、想不明白的情感,卻在心底緩緩蘇醒了。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3:06

  第10章(1)

  季東文身為澄舍連鎖飯店集團第二代接班人,他交往過的女人算是不少,然而他說不上為什麼,獨獨對邵一棻印像深刻。

  美麗的女人他見過許多,邵一棻雖漂亮,卻不是最美的。

  他清楚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那是在邵逸夫主辦的宴會上,她穿著平價服飾,站在室內觀景盆栽旁。

  她安靜站了許久,衣著干淨簡單,清麗的五官沒有過多脂粉,在那個女賓客個個打扮得妍麗貴氣的宴會上,她的穿扮顯得特別格格不入,她卻絲毫不在意,專注緊盯著甜點區。

  他只望一眼就被邵一棻的吸引,她身上散發著與眾不同的氣質與自信。他猶豫了許久,才下定決心走過去與她交談。

  季東文原以為交談過後,他對邵一棻的興趣會減低,但交談到後來,才發現邵一棻的內在,比外在漂亮許多。

  她的文學修養、她的談吐、她說話聲音細柔溫婉,有時卻又非常俏皮……完全就是他喜歡的模樣,是他作夢也會想要得到的夢中情人。

  他們約會了幾次,每一次都聊得欲罷不能,他從沒跟哪個女孩這麼聊得來。

  邵一棻跟一般女孩太不一樣了……她對他的家世背景完全不在意,盡管知道他是澄舍連鎖飯店集團准接班人,他們出去的開銷,邵一棻會堅持AA制,不會理所當然一副他該買單一切的模樣。

  他跟邵一棻逛過街,她從不逛名牌店,衣服、鞋子、包包、珠寶……那些女人愛的,她似乎全不感興趣。

  邵一棻最愛的是逛甜點店,她會心血來潮邀他去光顧座落在小巷弄裡的精致咖啡館,點上兩份招牌甜點,跟他分著吃。

  吃完甜點,她會拉他去公園散步,玩公園裡的健身器材。

  她常說曬曬陽光對身體好,不像那些視陽光為毒物的漂亮女人們,出門不只擦防曬,外加撐陽傘、戴帽子,對紫外線敬而遠之。

  他喜歡邵一棻是打心裡真的喜歡,她守時、做事不拖拉,不需要男人耐性等候。

  交往兩個月後,他決定跟邵一棻求婚,不是出於衝動,而是無論男人或女人,他從來沒有跟誰相處起來這樣輕松愉快。

  季東文記得當時他花了心思,學偶像劇裡的男主角包下整間餐廳,請了小型弦樂隊,在美食、花香、音樂聲中,他打開戒指盒,走到邵一棻面前單膝下跪。

  邵一棻跳起來,緊張問:「你做什麼?」

  季東文笑開來,邵一棻的反應跟偶像劇不一樣,她沒像偶像劇裡的女主角激動落淚,更沒有欣喜若狂,她只是驚訝的跳起來問他做什麼。

  他開口求了婚,邵一棻愣住,久久沒有開口說話,久到餐廳服務員、弦樂團員也緊張得安靜了,然後她突然冒出一個問題,「你會背歐陽修的〈秋聲賦〉嗎?」

  季東文沒想到求婚還得通過測試,對他來說很新奇,離開學校後,他就再也沒有參加過什麼考試,多半是他面試別人。

  他想了一會兒,流利背誦出〈秋聲賦〉,「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悚然而聽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其觸於物也,縱縱錚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予謂童子:『此何聲也?汝出視之。』童子曰:『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

  他才背誦完一段,邵一棻滿意地笑了,她坐下,拿起戒指盒裡的戒指,神情爽朗將戒指套進無名指。「好吧!我答應你的求婚,我也滿喜歡你的。不過,我們這樣算是私定終身,萬一你爸媽不喜歡我,你還是可以後悔,收回求婚……」

  邵一棻的很多反應都跟他認識的女孩不一樣,他喜歡在邵一棻身邊的輕松,他真心喜歡邵一棻的特別,最喜歡她深厚的文學涵養。

  在母親到甜點店鬧過後,他更看到了邵一棻從不曾在他面前展露的那一面,犀利又率性,他當時就發現,連犀利的邵一棻身上,他依然好喜歡。

  不過經過這一陣子,他也隱約有些明白,邵一棻對他似乎不是那麼的喜歡,至少沒喜歡到願意為他坦白。

  季東文坐在車子裡面回想這一陣子的事,如果邵一棻真是邵逸夫的獨生女,她若想得到母親的認同,根本輕而易舉。

  那一天母親在甜點店鬧時,孟辰陽說的那句話——

  要是你邵一棻高攀不起季家,那台灣有幾個名門千金高攀得起?

  那其實已經隱含季東文想尋求的答案了,他大可不必再問。只不過,季東文仍是想親口聽到邵一棻的答案。

  季東文在甜點店外,從六點多開始,等到現在。

  甜點店休息了好幾天後營業,今天客人似乎比往常更多一些。

  七點左右,甜點店鐵卷門拉下,店裡面已經沒有客人。

  沒多久工讀生小甜、小蜜走出甜點店,向仍在店裡的邵一棻招手。

  「一棻姊,我們先回去嘍,再見。」雙胞胎的聲音相迭。

  「路上小心喔,明天見。」邵一棻揮了揮手,回應兩姊妹。

  季東文下車,走過小巷子,推開甜點店的玻璃門,邵一棻正在櫃台裡頭算賬,頭還沒抬起,先開口說:「不好意思,我們打烊了……」說完,她才抬頭,看見進來的人是季東文,愣了一下。

  「有時間聊一聊嗎?」季東文開口。

  邵一棻點頭,快手快腳的將櫃台現金收拾好。

  「今天還剩兩份莓果慕斯,要吃嗎?」她問季東文。

  「剛好,我們一人一份。」季東文說。

  「要喝熱茶?還是咖啡?果汁也有……」

  「有伯爵奶茶嗎?」

  「有,你坐一下,馬上好。」

  沒多久,兩個人在店裡一張四人桌相對而坐,季東文安靜地吃了兩口莓果慕斯,然後說:「今天的慕斯特別甜。」

  邵一棻笑了笑,其實今天店裡的甜點早已經賣光,這兩份是她為孟辰陽做的。

  「不小心放多了糖,所以今天甜點沒有賣光。」邵一棻說完,起身往櫃台走去,打開上鎖的抽屜,拿出包裹好的一小包東西。

  她走回來將東西放到季東文面前,輕聲說:「你今天來得正好,這是戒指,還給你。」

  季東文並不訝異,看桌上的東西一眼,問:「不能再試試看嗎?我母親那邊……」

  邵一棻搖頭,沒讓他繼續說下去。

  「這陣子,我想了很多,我爸爸是邵逸夫……」

  季東文笑了笑,「我猜到了,新聞播了孟懷青的告別式,你站在孟辰陽身邊,陪他一起答禮,你父親走過去跟你們說話,我看到新聞時就猜到了。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記得我問過你……」

  「我爸爸不准我隨便對別人說,我是他的女兒。」邵一棻打斷季東文的話。

  「就算我跟你求婚了,你也沒想過對我坦白嗎?」

  邵一棻尷尬地笑了,解釋,「我跟我爸爸的關系其實不太好,他在外面花邊消息不斷,我一直很氣他讓我媽媽傷心,根本不想承認我跟他是父女。不過這陣子真的發生太多事,讓我看清了一些我原本看不清的事……」

  「像是什麼?像是比如……你愛的人是孟辰陽,是嗎?」季東文笑問。

  「對啊,被你發現了。」邵一棻坦率招認。

  季東文苦笑,「你站在孟辰陽身邊,陪他一起答禮時,我看新聞畫面,孟辰陽牽著你的手,心裡大概也猜到了幾分。」

  「本來我自己也不清楚,直到昨天孟叔叔的事告一段落後,我才到領悟到,其實我……我心裡一直有個位置,是孟辰陽的。

  「孟辰陽曾對我說過,我若真想讓你母親接納我,根本是輕而易舉,我自己也知道,可是從沒想過這麼做。

  「昨天我才發現,其實是我不懂愛,如果很愛一個人,你會想為他做任何事,哪怕那是你根本不想做的事,你也會願意為他去做。」

  邵一棻昨晚想,換成別人要她跟父親和解,她一定不願意。但昨天開口的人是孟辰陽,所以就算她很不情願,她還是會去做。

  那時,她才領悟到,她愛的人是孟辰陽。只是他們認識太久了,感覺太熟悉,她沒有意識到,那是愛。

  她問過自己,假使今天換成是孟辰陽的媽媽,因為家世背景不接受她,她會不會搬

  出老爸的名號?答案是……她會毫不遲疑報上老爸的大名。

  不過她跟孟辰陽從小就認識,兩家人熟得不能再熟,小時候孟辰陽是孟奶奶帶大的,孟叔叔、阿姨因為醫院的工作太忙,孟辰陽老是往她家跑,他們之間根本不存在家世背景的問題……

  家世背景……嗯?

  邵一棻被突然閃過的念頭狠打了一下,她覺得家世背景不是問題,但季東文的母親卻認為那是很嚴重的問題。

  她因為從小認識孟辰陽,理所當然認為家世背景不會是他們之間的問題。但會不會……孟辰陽認為,那是個大問題呢?

  邵一棻怔住好片刻,望向坐在她對面沉默不語的季東文,一會兒,她真心誠意的說:「東文,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根本不應該答應你的求婚,因為我沒有看清楚自己的心,真的很抱歉。」

  季東文有風度地微微一笑,終於拿起了那一小包東西,收進口袋。

  「如果我母親先前能接納你,也許你就沒有機會看清你的心了。」季東文打趣說。

  邵一棻安靜想了想,發現季東文說的沒錯……如果林茹芸不刁難她、真心接納她,也許她就真的跟季東文過一輩子了。

  平心而論,季東文真的是一個不錯的男人,沒有富家公子的驕奢傲氣,文學涵養深厚,脾氣性情溫和。

  「你說的很有可能。」邵一棻笑答,「對了,我很好奇,為什麼你會背那麼多古文?」

  「我大學時曾經跟一個中文系學妹交往,陪她旁聽過蔣茵茵教授的課。蔣教授很漂亮,不只是外貌漂亮,還有種東方女性的溫婉,上她的課很舒服,聽她講解古文更是一種享受。那時候愛上了中國文學,越讀越有滋味,不知不覺背了很多古文。」

  邵一棻聽得咯咯笑,「你說的蔣茵茵教授,是我媽。」

  「最近我知道了,在電視新聞上看到蔣教授與邵先生一起去告別式。蔣教授也是個低調的人,我想大概沒有多少人知道她是邵夫人吧?」

  「我媽不喜歡陪我爸出席公開場合,一向是我爸外頭那些鶯鶯燕燕陪我爸出門應酬。其實我對富二代真的沒有太多好感,總覺得你們將來都會變成我爸現在這樣……」

  「我自認我不會成為辜負元配的富二代。」季東文幽默說。

  「希望你不是。」邵一棻倒是很直接,沒給虛偽的贊同。

  「一棻,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可惜我們緣分不夠。不管怎麼樣,我祝你幸福。」

  「謝謝你,我也祝你幸福,祝你找到適合你的女人。還有,希望你將來不要變成辜負元配的富二代。」邵一棻笑說。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3:19

  第10章(2)

  送走季東文之後,邵一棻又花了些時間仔細確認店裡收拾妥當後,她緩步走出店門,驚訝發現閻王晏正在門外來回踱步、吹口哨。

  閻王晏見她終於出來,開心地揮手招呼。

  「一棻,我等你好久了。孟律師打電話給我,說他休假這麼多天,工作累積太多了,今天沒辦法陪你回家,我剛好今天有空,順道過來等你,陪你一起回去。」

  「喔,好!我馬上就好了。」邵一棻感激地說了,玻璃門鎖好後,她拉下最後一道鐵門,走到閻王晏身邊。

  能有他陪伴一起回去,在這個入了夜就魔物橫行的地帶,她真是安心不少。

  「謝謝你來等我。」邵一棻說。

  「不用客氣。」邵一棻看閻王晏今天的打扮有點特別,該怎麼說呢?他的右耳穿耳環,依舊是扎了長馬尾,他今天穿了無袖件深灰色背心,搭了件花花綠綠的海灘短褲,腳上一雙藍白夾腳拖。

  她這時才看見閻王晏左右兩上臂各有一副巴掌大的刺青圖案,他左手剌了佛祖坐蓮像,右上臂則是耶穌被釘十字架的像。

  「你今天的打扮,很特別啊……」邵一棻實在想不出該用什麼形容詞。

  閻王晏笑咪咪聳了聳肩,輕快說:「今天本來要跟幾個幫派小弟弟去打群架的,所以打扮走幫派小弟風。」

  邵一棻驚訝到微張了嘴,片刻後,她充滿疑惑問:「你不是香柏木教會的牧師嗎?怎麼又混幫派?還跟人家去打群架?」讓人有種烏鴉飛滿天的錯亂啊。

  間王晏呵呵笑了,「我是一個不尋常的牧師啊!其實那幾個小弟弟是家庭有些問題的孩子,年紀很輕,對未來很茫然,心裡有很多苦找不到人說。

  「現在的孩子,要是拿一副道貌岸然的正義模樣跟他們說教,他們聽不進去的。真想幫助他們,得先跟他們好好相處,體驗他們的生活,站在他們的立場了解他們,才能找到機會拉他們一把……」

  邵一棻望這個厲害起來不像人,外貌又年輕得像是大學生的閻王晏,忍不住肅然起敬,他真的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

  「你很不簡單。」邵一棻由衷的說。

  「所有懷抱著濟世救人理想的人,都是不簡單的人,你跟孟辰陽也不簡單啊!」

  「你是指我們用蹩腳的打怪技能降妖伏魔,不簡單嗎?」邵一棻覺得好笑。

  「我是指你們的技能很蹩腳,但你們依然勇敢,願意想辦法對抗那些魔物,希望不要有更多人被魔物所害,這很不簡單。」

  「聽你這樣說,我們確實也不簡單啦!」說完,邵一棻哈哈笑。

  閻王晏瞧哈哈笑的邵一棻,若有所思道:「我想神仙挑選你們兩個人,確實有祂的道理。你跟辰陽都是生性樂觀的人,內在也比一般人堅毅,換成別人知道得到的技能弱到可笑的程度,還要面對打都打不完的魔物,大概只會躲在家裡哭吧。」

  「日子還是得過啊!反正就像你說的,白天比較安全,晚上就盡量跟孟辰陽在一起。問題來了就面對,躲又躲不掉。」

  「對了,剛在你店裡的那個帥哥……你們看起來感情不錯,你該不會劈腿吧?」閻王晏笑問。

  「他啊,我們剛才分手了,他本來是我未婚夫。」

  「你愛他?」閻王晏很困惑,他以為邵一棻愛的是孟辰陽,沒想到邵一棻竟然有未婚夫,而且今天才分手。

  「就是發現我愛的人不是他,所以分手了。」她直率地回,不是很在意閻王晏會怎麼評價她。

  「你現在明白你愛的人是誰了嗎?」

  邵一棻甜甜一笑,「明白了。」

  「我猜猜……是孟律師吧?」

  「恭喜你猜對了,不過沒獎品。」

  「你身上的味道變濃了……」閻王晏說。

  「味道?什麼味道?」邵一棻聞聞自己身體,沒反應過來閻王晏說的味道是什麼。

  「我說的是仙氣。」

  「喔……真的嗎?我……」她話沒能說完,突然一個綠色的魔物出現,快速朝她衝過來。

  邵一棻嚇了一跳,本能舉起手朝魔物發射火焰光。

  這一發射,讓閻王晏跟她徹底呆住了!

  那魔物竟在眨眼間燒得連灰都不剩,閻王晏甚至來不及出手幫忙。

  邵一棻望住自己一雙手,還隱隱透出微微紅光,嚇了一跳,心想怎麼會這樣?慢慢地,紅光完全消失了,她望向閻王晏,臉上寫滿了問號。

  雖說修練確實會讓驅魔技能提升,跟孟辰陽一起靜坐也的確讓她進步不少,但她最近根本忙到沒時間修練,而孟辰陽這時候也不在她旁邊!她怎麼會突然功力大增到能單獨將魔物滅得連渣都不剩?

  閻王晏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目光集中在她的腹部。

  下一瞬,他拉來邵一棻的手腕,說:「把一下脈。」

  邵一棻愣住了,以為自己生病。

  「你學過中醫啊?我生病了?」她連忙問,心想閻王晏若是會中醫,那也太全才了!

  「你跟孟辰陽做過了?」閻王晏收回手。

  「做過?做過什麼?」她傻乎乎地反問。

  閻王晏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做會生小孩的事啊!」

  「喔……」邵一棻尷尬的應了一聲。

  「喔什麼喔?一棻妹妹,你不是生病了,你是懷了孟辰陽的孩子吧!」

  「啊!」邵一棻喊了好大一聲,根本花容失色,手本能的按在腹部,想了想,她跟孟辰陽發生關系到現在……也才十二天耶!

  就算真是懷孕了,說不定還驗不出來……閻王晏只是把個脈而已,怎麼能肯定?「你很確定嗎?有沒有可能你剛才把錯脈了?」

  「不太可能,我爺爺是國寶級的中醫師,我從小跟著他學中醫、認中藥材,他一生所學全都傳給我了,我把錯脈的機率很低。不過說不定西醫還檢查不出來,因為你的脈像不明顯,但我確定你是懷孕了。你的生理期過了嗎?」

  「還有三四天才會來……」邵一棻恍恍惚惚地回答。

  「那就對了,你現在驗孕應該也驗不出來,再等幾天你自己驗驗看,就知道我的診斷對不對了。」閻王晏很有自信地說。

  他們兩人停在巷子裡,周遭忽然有了動靜,大量的細微聲響四面八方朝他們快速靠近,閻王晏皺眉,喊了一聲。

  「糟了!」接著比起手訣,口中念念有詞,在邵」棻身前畫了像是符文的東西,接著,他在邵一棻身體外圍繞了一圈。

  原本朝他們聚集而來的眾多窸窣聲,忽然靜下來,然後緩緩散去……

  「怎麼了?」邵一棻緊張地問。

  「你剛剛攻擊力道太強,散發的氣味太濃郁了。方圓二十公裡內的魔物,甚至更遠的魔物全被你身上的氣味吸引過來,我剛才替你畫了淨身符,化掉你的氣味,它們聞不到就散了。」閻王晏解釋。

  「方圓二十公裡內的魔物有多少?」邵一棻問,聽剛剛的聲音好像是一大群,邵一棻越想越害怕。

  「沒有破千,也有好幾百吧!最近不知道為什麼,魔物活動頻繁得不太尋常。」閻王晏說。

  沒有破千也有好幾百?

  「我的天啊……」邵一棻低語,簡直不敢想像如果閻王晏不在她身邊該怎麼辦。

  「如果我真的懷孕了……我看到魔物,也不能打對不對?」

  「可以打,但你只能用少少的三成力,讓它們受傷就好。你現在若是全力攻擊,等同散發出最濃郁的味道,只會吸引越多魔物過來。」

  邵一棻無言了……現在有超級毀滅能力,卻不能盡全力打怪,還讓不讓她活啊?

  「你也別太苦惱了,我剛在你身上畫的淨符,效力可以持續三個月,至少這三個月內你不會再像剛剛那樣突然遇到魔物攻擊。剛剛那一只魔物在附近游蕩,被你散發出來的仙氣吸引過來,你才會突然被攻擊。」閻王晏安撫她。

  「三個月過後,我得找你幫我再畫一次淨符,是吧?」

  「可是我不確定三個月後我畫的淨符,夠不夠你用?」閻王晏老實答。

  「什麼意思?」

  「三個月後胎像穩定後,有可能你身上的仙氣會比現在濃好幾倍,若真的是現在的好幾倍,就不是我簡單畫張符能淨化得了。」他保守地說。

  「那該怎麼辦?」邵一棻很擔心,她還以為閻王晏有辦法。

  哪知,幾乎無所不能的閻王晏此時卻雙手一攤,說得很瀟灑。「到時候看情形再說嘍,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生命總會找到出路的……你的孩子福分夠的話,自然會找到辦法。」

  「你說的真輕松……生命總會找到出路?那是電影《侏羅紀公園》的台詞,我的孩子不是恐龍!」邵一棻大聲抱怨。

  「唉,我當然知道你的孩子不是恐龍,可是目前我也想不到別的辦法,只能這樣輕松地說,希望你也能放輕松,不要擔心太多。古人說船到橋頭自然直,不是沒有道理的。」閻王晏拍了拍邵一棻的肩,繼續好聲好氣地說:「我趕快送你回去,等會兒還得跟孟律師回報呢!免得他擔心,一直打我手機。說不定晚一點我還要去打群架,手機一直響不太好,我會分心。」

  邵一棻又氣又好笑的看著閻王晏,真覺得他是一個奇得不能奇的人了。

  只是說也奇怪,看著閻王晏說笑的態度,她的擔心確實在不知不覺間減輕不少。

  她現在比較煩惱的是,如果真的懷孕了……孟辰陽會是什麼反應?

  她摸摸還沒任何動靜的腹部,莫名感覺一陣幸福流過……她跟孟辰陽的孩子啊……好奇妙的感覺。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3:38

  第11章(1)

  卓佳君住院了,經過幾次化療後,白血球數降得太低,卓佳君不慎染上感冒,蔣文平擔心卓佳君的身體狀況,強制她住院。

  醫師也認為以卓佳君檢查後的白血球數,住院觀察會比較安全。

  朝陽甜心每周二固定公休,一早邵一棻買了只強調是有機飼養的健康土雞,加枸杞、洋參、黃耆……等幾味中藥,一塊兒熬湯。閻王晏說,那幾味中藥能增強免疫力,熬了湯後,她蒸一條鱸魚,弄好後,她提著雞湯與鱸魚到醫院探訪卓佳君。

  單人病房十分寬敞,今天天氣不錯,陽光從大片窗戶照進來,一室明亮。

  邵一棻敲門後,走進病房,坐臥在病床上看書的卓佳君見她進來,放下手裡的書,朝她笑得親切。

  「怎麼有空過來?」

  「今天甜點店公休,我煮了雞湯、蒸了一條魚。阿姨要不要趁熱吃一些?」邵一棻走到病床邊,將兩個保溫餐盒放下。

  她看卓佳君放下的書是東野圭吾的《白夜行》,她最近才剛讀完。

  「好啊,我覺得有點餓了。」卓佳君闔上書本,往旁邊放。

  其實化療過後,她人就沒什麼胃口,但曾經是護理師的她很清楚,這個時候營養是必要的,即便沒胃口也要勉強自己多吃點富含營養的食物。

  病房裡有干淨餐具,邵一棻拿了碗盛出雞湯,熱騰騰的雞湯還冒著煙。她再拿一把湯匙坐在床邊,舀了半匙雞湯,很有耐心的將湯吹涼了,才送到卓佳君面前。

  卓佳君笑了,說:「阿姨可以自己喝湯……」

  「反正我沒事做啊,而且,小陽哥哥要我喂你喝湯。」邵一棻厚著臉皮說謊,她猜卓佳君一定也知道,孟辰陽絕不會向她提出這種要求。

  但邵一棻想,今天孟辰陽若能過來,他心裡也會想親自喂母親好好喝一碗雞湯吧。

  盡管他可能不會這麼做……畢竟,男人表達感情總是顯得笨拙。

  卓佳君輕輕一笑,喝下熱湯,沒有揭穿邵一棻善意的謊言。

  「小陽哥哥前陣子休息太多天,事務所工作量堆積如山,他最近忙著消化那些工作量分身乏術……」邵一棻說。

  「我知道,昨天晚上他來醫院看過我,其實我沒有事,只是小感冒而已。」

  「蔣叔叔今天沒來嗎?」邵一棻問。

  「他昨天一整天在醫院陪我一晚上也是在醫院過夜。早上我讓他回去洗個澡、換套衣服再過來,他應該等一下就來了。」邵一棻又喂卓佳君幾口雞湯才放下碗,她打開另一個保溫餐盒,仔細挑了魚剌,接著喂卓佳君吃幾口鮮魚肉。

  「等一下阿姨再多喝些湯,我朋友說了幾樣能增加免疫力的中藥,我照他說的分量放在雞湯裡一起熬……」

  「麻煩你了。」卓佳君客氣地說。

  「一點都不麻煩。」邵一棻回。

  吃了幾口魚肉,有些反胃,她壓下欲嘔的感覺,歉然地對邵一棻說:「我已經吃不下了。」

  邵一棻沒再勉強她進食,只是笑笑地將保溫餐盒蓋緊,再把用過的餐碗筷子湯匙洗干淨後,回到病床旁。

  「我也很喜歡東野圭吾的書。」邵一棻坐下來與卓佳君閑聊。

  「我喜歡他對人性的刻劃,人有很多面向,這本書我讀第三次了,每次都有不同感觸。」卓佳君說,一會兒,她拉來邵一棻的手,雙手握了握,又拍拍她手背,感性道:

  「你跟辰陽終於在一起了,阿姨很開心。本來我還擔心他因為他爸爸的關系,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對你坦誠他的感情。」

  一輩子?邵一棻呆了一下,輕聲問:「阿姨意思是……小陽哥哥喜歡我?」

  見邵一棻一臉驚訝的模樣,卓佳君笑了。「喜歡你?他對你豈止是喜歡而已……他愛你啊!從小就只愛你一個。」

  邵一棻依稀記得小時候她與孟辰陽的玩鬧,她說過要當他的新娘,孟辰陽好像也說過喜歡她,但她以為那不過是孩子時期的玩笑話而已。

  孟辰陽從小只愛她一個?

  邵一棻覺得驚訝,卻又好似不那麼驚訝……

  「可是……我跟他求婚,他拒絕了。」她喃喃低語。

  「你跟他求婚,他拒絕了?」這下子,換卓佳君驚訝了,「辰陽拒絕你?」她實在不敢相信。

  於是,邵一棻將她向孟辰陽求婚的情形從頭到尾說了一次。

  卓佳君聽完,馬上笑了,她輕輕拍了拍一棻的手,回憶起過往,「還記得你大概是三歲吧,有天邊跟辰陽玩邊吃棒棒糖,你小時候特別喜歡吃糖果餅干。辰陽心血來潮問你喜歡棒棒糖,還是喜歡他,你說你最喜歡小陽哥哥,比喜歡棒棒糖還喜歡。

  「說完,你放下棒棒糖,重重的在辰陽嘴上親了一口,模樣天真地說小陽哥哥比所有棒棒糖好吃。辰陽臉都紅了,可是他很高興,人小鬼大的對你說,你的初吻給我了,以後長大只能嫁給我……」

  邵一棻聽得好驚奇,她完全不記得她親過孟辰陽啊,居然還說他比所有棒棒糖好吃!她小時候……真是太天真又單蠢,那麼不挑。

  「你們一個三歲、一個七歲,童言童語的,逗得我們大人哈哈大笑……」卓佳君回憶過去,「時間過得太快,轉眼三歲跟七歲大的孩子都長大了。辰陽是個很早熟的孩子,對很多事看得通透,也正因為他早熟,將所有事情看得太過通透,他背負的痛苦也比別人多許多。」

  卓佳君溫柔地撥了撥邵一棻額前的頭發,這是兒子愛了一輩子的人哪。

  她完全能理解兒子想要又不敢要的心情,與邵家相比,他們家確實配不上邵一棻的家世背景。

  可是卓佳君了解邵逸夫與蔣茵茵,他們不是看重家世背景的人。

  「一棻,阿姨想問你,你愛辰陽嗎?」

  她先是用力的點了點頭,才說:「我愛。本來我不清楚自己愛或不愛,可是後來發生太多事了,我才知道我一直愛辰陽,只是……他對我不是太好……」說到這兒,邵一棻笑了笑,更正,「也不是對我不好,其實仔細想,他對我很好,但他真的嘴巴很壞,常常惹我生氣。」

  「因為他怕你知道他的心意,他怕他愛你……而你卻不愛他。所以他隱藏自己,在辰陽心裡,他始終認為自己配不上你。」卓佳君語重心長地說:「我們家接二連三發生了太多的事,辰陽一直過得很辛苦。」

  「阿姨,小陽哥哥真的愛我嗎?」

  「他當然愛你啊!你記不記得你國一剛開學,才兩個星期,你班上有個男同學寫了情書給你,你拿給辰陽看,興高采烈說這是你人生收到的第一封情書,你要把它裱框起來,當成紀念品……」卓佳君想,如果後來沒有那樁醫療糾紛,這兩個孩子會走得比較順遂吧?

  邵一棻笑了笑,那件事情她大概一輩子不會忘記,因為情書被孟辰陽當場撕毀,孟辰陽嘴巴很壞的說了句「什麼鬼東西!」然後轉頭就走,根本不理她。

  她為了那封被他撕毀的情書,氣得整整一個星期不願意跟孟辰陽說話。

  「我記得那件事,那時候我真的氣炸了,他自己天天收情書,收得毫不手軟,結果卻把我收到的第一封情書兩三下撕壞了,也不想想我幫他轉交過多少女生寫的情書啊!」

  「辰陽為了你的第一封情書,也氣得整整一個星期不吃晚飯,我知道他是擔心你被別人搶走……」

  邵一棻想到,孟辰陽知道她跟季東文訂婚後,也整整兩個月不理她、不接她電話……

  「阿姨,要怎麼樣才能讓小陽哥哥答應我的求婚?」邵一棻問。

  卓佳君笑彎了眼,溫柔問:「你還想跟辰陽求婚嗎?不介意求婚應該是男人主動嗎?」

  「我想……我大概是等不到他跟我求婚了吧!而且,我也等不及……」邵一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天她驗孕,確實如閻王晏把脈的結果,她懷孕了。再過幾個月,肚子會很明顯。她想,她應該是等不到孟辰陽主動跟她求婚了吧。

  「辰陽很驕傲,他不可能接受你是因為同情他才想跟他求婚,就算他再愛你,他也不要你給他的是同情。你想讓他答應你的求婚,只需要告訴他,你愛他。他鐵定開心到連作夢都會笑,只要讓他知道你愛他,他絕對二話不說答應你的求婚,你是他作夢都想要的人……」

  「我真希望,他趕快答應我的求婚。」邵一棻下意識的摸了摸腹部。

  卓佳君敏銳地注意到她的動作,一雙眼被驚訝與驚喜點亮了。

  「告訴阿姨,你是不是懷孕了?」

  邵一棻這才注意到卓佳君望著自己貼在腹部的手,她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想了一下,對卓佳君說:「對,我懷孕了。但辰陽不知道,我打算先跟他求婚,等他答應再告訴他。阿姨,你要快點好起來,寶寶一定很想要一個健康的奶奶,將來可以陪他玩、陪他跑跑跳跳……」

  卓佳君紅了眼眶,身體朝前傾抱了抱邵一棻後,溫聲道:「委屈你,竟要讓你先跟辰陽求婚……」

  「不會委屈,他常說我不用腦,現在想起來……他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從不知道他對我的心意,他心裡一定很難過。明明難過,但面對我,他總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邵一棻回想這些年來,孟辰陽始終在她身邊,她開心的時候,找孟辰陽,傷心的時候,找孟辰陽……無論喜怒哀樂,孟辰陽從不曾在她生命裡缺席。

  她的確很傻、不用腦,才會傻到看不見高傲的他,小心翼翼收藏真心,陪在她身邊。

  「辰陽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你們一定會幸福的。」

  「阿姨一定要趕快好起來,看我跟辰陽結婚、看我們的孩子出生、陪孩子一起長大。」

  卓佳君笑了笑,說:「什麼時候要改口叫媽媽?」

  邵一棻笑出了聲,心想果然是母子連心,孟辰陽不久前才提醒她下次跟他一起叫媽媽呢。

  「等小陽哥哥收下我的求婚戒指,就馬上改口。」

  「好。」卓佳君臉上流露出溫柔與滿足。

  這時病房門被推開,蔣文平提著一籃蘋果走進來,看兩人笑得開心,便漾起笑問:「在聊什麼,這麼開心?」他見卓佳君難得如此開心的神情,掩不住好奇。

  「蔣叔叔。」邵一棻打招呼。

  「一棻跟辰陽,很快就要結婚了……」卓佳君說,蔣文平也替卓佳君開心,他知道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兒子。

  「恭喜你們!我有幾個朋友是開婚紗公司的,你們要拍婚紗的話,叔叔可以幫你們介紹。」

  「謝謝蔣叔叔。」邵一棻笑應。

  離開醫院後,邵一棻在醫院外的休憩區坐下,認真思索了卓佳君的話。

  她沒回家,而是到花店訂了五十二朵天堂鳥花,讓花店將花送到甜點店。走出花店後,邵一棻來到一家名牌珠寶店,站在裝潢華貴的店門外,她遲疑了幾秒,然後拿手機撥了一組熟悉號碼。

  沒多久對方便接起,聲音充滿驚訝。「棻棻?」那頭傳來的語調,似乎不太確定。

  「爸,是我。」邵一棻深呼吸後,說道。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嗎?」邵逸夫在電話那頭,明顯著急,他女兒……已經好幾年不曾主動打過電話給他。

  「沒什麼大事,只是我需要一筆錢……」她輕描淡寫地說。

  「多少錢?」邵逸夫松了口氣,問。

  「現在不確定……」她還沒想好要買多大顆的鑽戒。跟男人求婚這種事,她完全不熟悉,無法決定該買幾克拉鑽石。

  「為什麼需要錢?」

  「我要買求婚戒指……」

  「求婚?你不是已經收了季東文的求婚戒指?」邵逸夫聽見女兒是要求婚,完全放松下來,他往辦公椅後靠,整間會議室瞬間鴉雀無聲,他正跟一級主管開會,所有人見他接電話,不敢出聲打斷他。

  邵逸夫起身,對邵一棻說:「你等我一下。」接著,他壓了手機,對開會的主管們說:「休息十分鐘。」然後拿著手機走出會議室。

  「好了,你現在可以說了。」邵逸夫說:「你已經有枚戒指了,為什麼要求婚?」

  「我把求婚戒指退給季東文了,我們分手了。」邵一棻說得雲淡風清。

  「你不跟季東文結婚,打算跟誰求婚?」邵逸夫問。

  「孟辰陽。」她說完後,不禁屏住了呼吸,她居然有些擔心爸爸會大聲反對。

  話筒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笑聲輕響,「你終於想通啦?我以為你會傻到一輩子弄不清楚呢!」邵逸夫揶揄女兒。

  「你知道孟辰陽愛我?」邵一棻問,暗想,該不會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孟辰陽愛她,獨獨她本人毫無所覺吧!

  「我不單知道辰陽愛你,我也知道你愛的人是他卻不自覺。」邵逸夫語音溫柔,「辰陽是個好孩子,幸好你及時醒悟過來。我先前真有點擔心你會傻傻跟季東文結婚……說吧,你想買多大的求婚戒指?」邵逸夫問,一點也不覺得女兒求婚有什麼奇怪。

  「你跟媽媽求婚的時候,你買多大的鑽戒?」

  「三克拉。」邵逸夫笑答。

  邵一棻在手機這頭,思考了半晌,說:「孟辰陽超難搞,我買個六克拉的鑽戒好了。可是我沒錢,你先贊助我吧。等我求婚成功了,再讓孟辰陽把錢還你。」

  邵逸夫聽完,在手機那一頭哈哈大笑。

  他女兒,果然有商人的天賦!一來一往的,完全沒花到自己一塊錢。

  「為什麼我要贊助你?」邵逸夫說。

  「因為孟辰陽勸我跟你和解,如果不是他勸我,我才不想打這通電話!」

  邵逸夫安靜了一會,才說:「六克拉鑽戒不是一筆小數目……」

  「我知道不是小數目,但我應該還負擔得起。我只是給你一個機會發揮一下父愛,你到底要不要贊助我?不贊助就算了。」邵一棻說。

  「沒見過像你這樣拜托人的!你在哪家珠寶店?」

  「剛好在你公司附近。」邵一棻報了店名,這麼大一家珠寶店,很好找。

  「好,你等五分鐘,我讓方特助過去幫你買單,可以了吧?我等一下要繼續開會,沒法過去陪你挑戒指,你選好就先買吧。到時候收據留著,我好跟未來的女婿請款。」邵逸夫打趣。

  「爸,謝謝你。」邵一棻說。

  寶貝女兒這聲謝謝,讓邵逸夫輕輕的嘆了口氣,難得感性的說:「不客氣。你給我機會表達父愛,我當然得好好抓住機會表現一下。你好好求婚,希望很快聽到你們的好消息。」

  「爸,你能不能……」邵一棻開口,卻沒說下去。

  「能不能怎樣?」邵逸夫問。

  「還是算了,沒什麼。你去開會吧,我等方特助過來幫我買單。」

  「棻棻,替我謝謝辰陽,不管你是不是真心想跟我和解,我很高興你能打這通電話。」

  「等我求婚成功了,再跟你說,讓孟辰陽把錢還你。」

  「好我,等你的電話。」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3:56

  第11章(2)

  邵一棻收起手機,等了大概五分鐘,方特助匆忙趕來,替她出了一些意見。最後,邵一棻買了六克拉的裸鑽和一枚白金男戒。

  離開珠寶店後,她又到生活館買了一堆大大小小蠟燭,才滿意回甜點店。

  她稍微整理了店裡的桌椅,將三張四人桌並成一列長桌,沒多久花店將她訂的天堂鳥花送來了。

  她找來三個容器,每個容器插放十二朵天堂鳥花,擺在長桌上,剩下的天堂鳥花被扎成一束,她拿到收銀台連同戒指盒放在一起。

  她再將買來的大大小小蠟燭分別放在窗台上、店裡每張桌子、還有吧台上……滿意

  地環顧一圈後,她轉進廚房開始做甜點,她花了點時間烤了兩個心型慕斯塔,一個白色水果奶酪慕斯、一個粉紅莓果奶酪慕斯。

  等烤好的心型慕斯冷卻後,送進冰箱冰鎮,她拿起手機撥孟辰陽的號碼。

  「少一分,什麼事快說!我快忙死了……」孟辰陽接起電話劈頭就說。

  「你大概幾點下班?」

  「最快也要七點才能離開。」

  「我今天接了一對特別的客人,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去。你可不可以到店裡接我?順便幫我的忙?」邵一棻說。

  「特別的客人?今天甜點店不是公休嗎?」孟辰陽疑惑。

  「是公休啊,但有對客人說想在我店裡求婚,今天晚上包下甜點店。」

  聽到求婚兩個字孟辰陽安靜了一下,他遲遲沒有回答,邵一棻只好追問:「你不能過來嗎?」

  「好,我過去。事務所忙完就過去,不過也差不多要七點多了吧。」

  「沒關系,反正我在店裡,等你過來。」

  七點二十左右,孟辰陽推開甜點店的玻璃門,整間店籠罩在燭光裡,窗台上、吧台上、餐桌上被放置了或大或小、或粉或藍或黃的蠟燭,被並成長方型的桌子上有三盆天堂鳥花。

  邵一棻聽見玻璃門鈴鐺的聲音,從廚房轉出來,孟辰陽問:「你的客人還沒來嗎?」他的目光不曾從長方形桌上的三盆天堂鳥花移開。

  他參加邵一棻國中畢業典禮時,買了一束天堂鳥花,邵一棻高中畢業典禮,他也是買了一束天堂鳥花,天堂鳥花的花語是……

  孟辰陽還來不及想,邵一棻走到長桌邊拉開一張椅子,對孟辰陽說:「你先坐一下,客人已經到了。」

  「已經到了?」孟辰陽四處張望,整間店就只有邵一棻跟他……

  難不成,他是邵一棻的客人?

  「我做了兩份甜點,一個是你的,一個是給我自己的。今天不管甜點做得合不合你胃口,你一定要把甜點吃完。」邵一棻說。

  她進廚房,將大冰箱裡今天下午剛做的兩個心型慕斯拿出來。

  邵一棻將白色心型奶酪慕斯放在孟辰陽面前,然後將粉紅色心型奶酪慕斯,放在孟辰陽對面的位置。

  她在孟辰陽對面坐下來,眉目彎彎淺笑,「快吃吧。」

  孟辰陽拿起湯匙,嘗了一口白色奶酪慕斯,皺起眉頭。

  「好酸!」他忍不住抱怨,打算放下湯匙那剎,又想起邵一棻那句不管合不合他胃口一定要吃完。

  孟辰陽皺著眉頭,繼續吃。

  邵一棻見孟辰陽抱怨歸抱怨,又低頭繼續吃慕斯,她心裡流過又酸又甜的滋味。其實很多細節,只要留心就能看得出來……孟辰陽很喜歡、很喜歡她。

  那個白色心型慕斯,是檸檬口味,糖放的不多,完全不是孟辰陽慣常喜歡的。她面前的莓果慕斯,是孟辰陽向來喜歡的口味。

  而她喜歡的口味,是孟辰陽正在吃的那一個。

  邵一棻低頭安靜的將她面前的莓果慕斯解決掉,孟辰陽也已經把那個很酸的檸檬慕斯吃完。

  她起身,走到孟辰陽身邊,低頭看著他,輕輕一笑,彎下身子吻了他。

  孟辰陽嘗到邵一棻嘴裡沒完全消失的甜膩滋味,他被邵一棻突然來的親吻吻得暈頭轉向……頭腦昏沉地想,邵一棻剛吃的是甜慕斯,很甜很甜那種,是他喜歡的。

  邵一棻結束了吻,對孟辰陽說:「你剛剛把我的心吃掉了,我也把你的心吃掉了……」

  孟辰陽想了想,但被吻得昏沉的他,一時無法理解邵一棻的話。

  邵一棻走到櫃台,將先前說放在櫃台的天堂鳥花與戒指盒拿在手上。那束她親手扎的天堂鳥花,綁了好看的藍色緞帶。

  她將花束捧到孟辰陽面前,遞給他。

  孟辰陽哪怕再遲鈍,也大概猜到邵一棻想做什麼。

  他接下花,望著邵一棻單膝下跪,孟辰陽勉強自己要忍住才沒一把將她扶起。

  看她單膝下跪在自己面前,他心裡很別扭。

  邵一棻雙手握著戒指盒,笑望他的眼底映入整屋子燭光,爍爍燦燦地發亮,她嘴角始終輕揚起笑,比桌上、比他手上的天堂鳥花更動人。

  孟辰陽心跳加快,既好奇又隱隱期待,她打算用什麼說詞打動他?邵一棻明不明白除了愛拿愛來換,他不要別的……

  「我去花店訂花時,問店員天堂鳥花的花語是什麼。因為我想起國中畢業,你送我一大束天堂鳥花,高中畢業也是送我同樣的花。我猜天堂鳥花一定有特別的含意。

  「你說的對,我常常不用腦,所以一直沒發現你的心意……你知道天堂鳥花的花語,對不對?」單膝跪在地上的邵一棻,始終眉眼彎彎笑著。

  孟辰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板起臉,她該不會是想要一直維持這姿勢說話吧?有什麼問題不能先問嗎?問完,想求婚再求婚啊!弄得他現在叫她起來也不是,讓她跪著他心裡又好難受!

  邵一棻見孟辰陽不說話,臉色有些不好,耳垂卻可疑地紅了,又開口問了一次。

  「你知不知道天堂鳥花的花語?」

  孟辰陽撇過頭掙扎了一下,「知道。花店店員告訴你了吧?」他答,就是不肯將天堂鳥的花語說出口。

  邵一棻不在意地笑了笑,這就是孟辰陽啊!驕傲的孟辰陽、對真愛害羞的孟辰陽……她真的好喜歡他、好愛他……

  「永遠不要忘記愛你的人在等著你。店員告訴我這是天堂鳥花的花語。你在我國中畢業的時候送我一束,高中畢業的時候又送我一束,我猜如果我有機會讀到大學畢業,你來參加畢業典禮,一定也是帶一大束天堂鳥花送我吧?」邵一棻的聲音好溫柔。

  孟辰陽臉頰掩不住的紅了,她又接著說:「孟辰陽,對不起,我常常不用腦,才會不知道從小到大不管悲傷或快樂的時刻你都陪在我身邊,是因為你愛我,不是因為我住你隔壁。

  「我常常不用腦,才會不知道你總是用毒辣的言詞、高傲的面具面對我,是害怕我發現你愛我,我卻不愛你。

  「我常常不用腦,才會答應季東文的求婚,才會不明白其實我不愛季東文,我心裡愛著的人,一直都是你……」

  孟辰陽聽到這裡愣住了,他轉過頭盯住邵一棻,打斷她的話,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其實我不愛季東文,我心裡愛的人一直是你。孟辰陽、小陽哥哥,我愛你。」

  孟辰陽又驚又喜又不敢相信。

  「你什麼時候發現你愛我?」

  「你要我跟我爸爸和解那一天,我才想明白了,原來我愛的人是你……」她單膝跪著,仰著頭看他。

  孟辰陽終於沒忍住,一把將她拉起來,抱到膝上,讓她坐在自己懷裡。

  「以後不要再跪在我的面前說話……」他悶著聲說。

  「我還沒求完婚呢……」

  「你已經求完了。」孟辰陽聲音沙啞,雙手緊緊圈住坐在膝上的她,「我叫你跟你爸爸和解,你才發現你愛的人是我……我應該早點要你跟你爸和解!」

  邵一棻笑了,「說不定早點說,我也不會明白。孟辰陽,你要我跟我爸和解那天,我才發現如果換成是別人,我一定不會理會,因為我根本不想跟我爸和解。但,因為你是開口的人,我發現只要是你,不管事情是我再討厭、再不想做的,我都願意勉強自己去做,因為我愛你,願意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

  「我今天到花店買花,當店員告訴我天堂鳥的花語時,我真的很想哭又想笑……覺得自己很幸福,一直被你愛著、保護著,感動得很想哭,又氣自己這麼笨,都沒發現……孟辰陽,你娶我好不好?」

  她將戒指盒打開,抱著她的孟辰陽這才看見戒指盒內躺了一顆大裸鑽、一枚白金男戒,他低笑出聲,舉起手將修長指節放在邵一棻面前,在她耳邊說:「我們結婚吧。」

  邵一棻將男戒套進孟辰陽的無名指,說:「那個白色檸檬奶酪慕斯,是偏酸的,像我的心,很愚鈍不明白你的心意,可是你還是把它吃掉了,你的心就像我剛才吃掉的莓果慕斯,很甜很軟充滿香氣,很好吃,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全部吃完。孟辰陽,我愛你,謝謝你把這麼好吃的心,送給我。」

  他緊緊抱著她,聽她講,將頭埋在她肩頸窩裡,悶聲道:「我好像花了一輩子時間,在等你明白……我等你一輩子了……」

  邵一棻眼眶有些紅了,她說:「你知道我不常用腦子,你要是坦率一點,也許就不用等那麼久了。」

  「邵一棻,我愛你。」

  「我知道你愛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要當爸爸了。」

  孟辰陽整個人僵住了,因為太過驚訝而松開手,表情呆怔問:「你說什麼?」

  「我說你快要當爸爸了……」「你懷孕了?」他大驚!

  「對啊。」

  「少一分!」孟辰陽怒喊她的名。

  「我哪裡做錯了嗎?」他的憤怒,讓她好困惑,不是應該欣喜若狂嗎?

  「你知道你懷孕,居然還跪那麼久!」

  「又不會怎樣……」

  「那這麼多的花呢?你自己提回來嗎?」

  「沒有。我請花店送過來的。」

  孟辰陽松了口氣,「那麼多的蠟燭呢?」

  「蠟燭裝起來只有一提袋啦,從生活館那邊走過來又不遠……」邵一棻不情不願地說。

  孟辰陽嘆口氣,想到她剛才單膝跪了這麼久……他抱緊她,很無奈地開口。

  「少一分,拜托你……用用你的腦好不好?」

  「好!我真的有用腦。你還不知道,這戒指跟六克拉鑽石,是我打電話叫我爸幫我買單的,我真的有用腦……」邵一棻不滿地辯解。

  「你打電話給你爸了?」

  「對啊,今天在珠寶店外,我想到我應該先跟我爸和解,你不是要我跟他和解?我想買結婚戒指,買個超大顆的鑽石鑽戒,正好讓他有發揮父愛的機會。他讓方特助來幫我買單了,本來是想買超大鑽戒跟你求婚的,但是方特助說,沒有男人會願意帶那麼大顆的鑽戒,勸我買裸鑽,心意到就好了。

  「等你答應求婚後,你可以把裸鑽拿去做成我的結婚戒指,我哪裡不用腦啦!我有用腦啊!」邵一棻得意的說,孟辰陽果然立刻對邵一棻另眼相看。

  「你確實有用腦啊!你是不是跟邵伯伯說,只要我答應你的求婚,會幫你把買戒指的錢還給他?」孟辰陽笑得沒轍。

  邵一棻笑著瞪大了眼睛,感覺好驚奇,轉頭望著孟辰陽,一臉佩服,「你好厲害喔!你怎麼知道?」

  孟辰陽無奈,摸摸邵一棻的頭說:「你啊,果然是企業家的孩子,面臨人生重要的大買賣,絕對不會吃虧!我當然知道你在想什麼,因為我愛你啊。」

  邵一棻想起,他們曾經討論過愛是什麼,她想起孟辰陽的話——

  很愛一個人的時候,你會細心觀察她、理解她,你會縱容她在你面前原形畢露。

  「孟辰陽,謝謝你愛常不用腦的我,愛了那麼久……」

  孟辰陽低頭,吻了她,這是個綿長細膩的吻,充滿了愛。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4:08

  番外一:被附身的女記者

  孟辰陽吹熄了最後一盞蠟燭,將店裡所有蠟燭收到袋子裡,然後將桌椅歸回原位,他一邊歸位一邊像個老太婆碎碎念。

  「你都知道懷孕了,還一個人搬這麼重的桌子、椅子!萬一發生什麼意外,我又不在你身邊,要怎麼辦?」他越想越心驚,越想越不開心。

  雖然邵一棻布置這個求婚,求到了他心裡,他作夢也夢不到這麼美好的事,可是只要一想到她是有孕的人,而且還不滿三個月,孟辰陽就是一整個焦躁煩亂。

  「我沒事嘛,你別再擔心東擔心西的,我保證我會用腦子好好照顧我自己、照顧我們的寶寶……」邵一棻走到孟辰陽身後,貼緊他的背,圈住他的腰。

  孟晨陽對這樣的撒嬌姿態全然沒轍,邵一棻不用腦的時候,他氣她,邵一棻用腦對他撒嬌,他也是氣啊……

  孟辰陽好無奈,將店裡收拾好,恢復原狀後,他盯著三盆插在容器裡,放在四人桌上的天堂鳥花,問邵一棻,「這些花怎麼辦?你到底買了幾朵?」他只打算將邵一棻捧來求婚的天堂鳥花束帶回家。

  「五士一朵,代表我愛你。本來想買五百二十朵,又覺得太誇張。」

  「幸好你沒買五百二十朵花。」盡管他被520這數字隱含的意思逗得心花怒放,不過要是邵一棻真買了520朵天堂鳥花……那他就不是心花怒放,而是頭昏眼花了。

  孟辰陽再次確認收妥了所有蠟燭,他捧著花、手握戒指盒、提著蠟燭,最後牽了邵一棻的手往外走。

  他幫邵一棻鎖了玻璃門、拉下鐵門,轉身正打算再牽邵一棻時,那個頭頂冒著泥黃濁氣,被魔物附身的女記者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站在兩人面前擋住了路。

  女記者還沒開口,孟辰陽與邵一棻兩人對望一眼,很有默契同時想到閻王晏曾經跟他們推論過,孟辰陽的技能是凝結,而她的技能是破壞。

  理論上,孟辰陽若先凝結附身在女記者身體裡的魔物,她再使用技能對付被凝結的魔物,應該能成功消滅附身的魔物,不過這些只是閻王晏的推論,他們還沒有真正付諸實行過。

  孟辰陽看著女記者頭上冒出的泥黃氣,先開了口,「記者小姐,這麼晚還盡忠職守,打算訪問我?」他伸手拍了拍女記者的肩膀,將銀光送進她身體裡,女記者明顯僵硬了一瞬,接著邵一棻握住女記者的手,說:「真是辛苦你了,不過今天是我們的特殊日子,孟律師不接受訪問。」

  邵一棻將順勢火紅光打進去,兩人同時看凝結成霜狀物的魔物瞬間消失不見。

  她松開手,女記者怔怔站在他們面前,如大夢初醒般茫然地望著他們倆。

  長久以來,壓在她心上的沉重感忽然消失……她整個人徹底放松下來,卻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女記者面對孟辰陽,只記得她在外頭等了他許久,好像有什麼事,想問他。

  下一秒,她想起來了!

  「孟律師,明天是黃小妹妹的告別式,孟律師會去致意嗎?」

  「我不知道明天是小妹妹的告別式,也沒打算去,黃小妹妹跟我並沒有關系。」孟辰陽淡淡回答,拉了邵一棻轉身就走。

  女記者原想要追上去,可卻又覺得孟辰陽說的也沒錯……她忽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窮追猛打?孟律師跟黃小妹妹確實沒有任何關系啊。

  最後女記者怔在原地,茫然想,怎麼原先覺得很重要的事……忽然間沒了感覺呢?邵一棻、孟辰陽牽手並肩走出小巷,孟辰陽說:「看來閻王晏是對的。」

  「他很多事都是對的啊。」邵一棻笑應,將那天閻王晏第一個發現她懷孕的事還有過程,跟孟辰陽說了一回。

  聽完,孟辰陽想,幸好那天在邵一棻身邊的人是閻王晏!他應該找個時間,好好答謝閻王晏才是。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4:23

  番外二:親愛的准岳父大人

  在得知邵一棻與季東文訂婚後,將近兩個月時間邵一棻打電話到律師事務所,孟辰陽都拒接,打手機,他拒聽;來他家找他,他也拒見。

  他甚至暗暗打算,這輩子都不理邵一棻了。

  這天,他離開事務所,才走出辦公大樓就看見人行道旁停了一輛黑色馬莎拉蒂,他知道那是邵逸夫的車。

  孟辰陽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朝馬莎拉蒂走去,後座車窗被拉下來,邵逸夫仔細打量他一番,語氣溫和說:「有空嗎?陪邵伯伯去喝杯酒。」

  孟辰陽是不喝酒的,可最近心情實在糟透了,大概比去了一趟地獄還糟,他沒多猶豫,點了點頭,繞到車子另一旁,坐進車子。

  司機一路開往邵逸夫常去的一家日本料理餐館,服務生將他們領進包廂,一桌料理與兩壷清酒已經擺上桌了。

  他們各自入座,孟辰陽替邵逸夫斟了一杯酒,再為自己倒了一杯,舉起杯說:「邵伯伯,我先敬你一杯。」他一口飲盡清酒,再幫自己倒了第二杯,瞪著酒杯,像是裡頭有超級可惡的人……沒幾秒,他又仰頭喝干了,喝完又再倒一杯,一杯接著一杯。

  坐他對面的邵逸夫也不出聲,看著他轉眼喝光一壷清酒,開口問:「再幫你點一壺。」

  孟辰陽松開了酒杯,苦笑一下,沒說話。

  邵逸夫讓門外的服務生再端兩壺清酒進來,溫聲說:「棻棻讓你難過了吧?」孟辰陽沒說話,服務生端了清酒來,孟辰陽又接連喝了兩杯,邵逸夫終於出聲制止他。

  「先吃點東西吧,空腹噶酒容易醉。棻棻這幾個禮拜都往家裡跑,心情很沮喪,她說不管她怎麼打電話給你,你全不接,也不肯見她……」

  「見她做什麼?她都要跟別人結婚了……」孟辰陽沒好氣地說。

  邵逸夫搖頭笑了,「我們家棻棻,就像你常罵她的,太不愛用腦,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她根本不愛季東文……」

  「她怎麼可能不愛季東文?不愛,還答應季東文的求婚、收他的戒指?」想到這兒,孟辰陽就控制不住憤怒。

  邵逸夫溫和地笑,沒再多說什麼,吃吃喝喝好一陣子後,才又說:「我跟季家雖然不是很熟,但季夫人的個性大概略知一二,棻棻若想不報我的名,順利跟季東文結婚,恐怕沒那麼容易……」

  「邵伯伯的意思是……」

  「意思是,季夫人講究門當戶對,她絕不可能放任季家唯一的獨生子、未來的接班人,娶一個一無所有的平凡女孩。」邵逸夫說。

  「可是,棻棻並不是一無所有……」

  「季夫人不會知道棻棻是我女兒,我告訴過棻棻,不准她對別人說她是我女兒。她那麼生我的氣,這些年從不打電話給我,她應該也不屑對別人承認她是邵逸夫的女兒。」

  孟辰陽安靜了一會兒,明明很生氣,卻又忍不住憂心……少一分不說自己是邵逸夫的女兒會被欺負。

  「棻棻,不會被欺負吧?」孟辰陽憂心問。

  邵逸夫望著孟辰陽憂慮的表情,笑出來。

  「你啊!這麼寵她,小心將來她爬到你頭上,我這個准岳父可救不了你。她跟別人訂婚了,你明明氣得要死,這時候還擔心她會不會被欺負?」

  孟辰陽嘆一口氣,又喝了兩杯清酒,對自己的「無能」也深感無奈。

  「沒辦法,我就是見不得有人欺負她……」孟辰陽低聲說。

  邵逸夫滿意地笑了笑,這才是他想要的女婿,發自真心對他的寶貝女兒好、疼愛她、寵她、保護她……邵逸夫甚至敢說,若有人要孟辰陽死換邵一棻活,他大概會毫不猶豫,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別擔心,就算那位季夫人就沒長眼睛欺負棻棻,我這個做爸爸的,將來也一定會為她討個公道。」邵逸夫說。

  「邵伯伯真的很疼愛棻棻,為什麼還讓她誤會你?不跟她把話說清楚?她氣到不肯讀完大學,任性休學跑去學做甜點……」

  「做甜點、開甜點店,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啊。她有你幫忙發甜點店的名片,你還瞞著她,規定每個來委托你的『大客戶』都得跟甜點店訂甜點,她的甜點店因為你,生意好得不得了,錢也賺不少……」

  孟辰陽臉紅了,尷尬的問:「邵伯伯怎麼知道?」

  「委托你的大客戶們,有幾個跟我交情不錯。因為你的『強迫推銷』,他們吃了覺得好吃,也跑來跟我推薦,說朝陽甜心這家新開的甜點店很不錯……聊著聊著,自然就知道你根本是朝陽甜心最強的業務推銷員,而且最棒的是還不支薪!」邵逸夫忍不住笑開懷,孟辰陽為了他的寶貝女兒真的是費盡心思。

  兩人安靜一會兒,邵逸夫又說:「我不想跟棻棻解釋太多,是不想讓茵茵難過,女兒大了會嫁人,以後棻棻大概就是你的責任了。而我的責任是盡力照顧我該照顧、也必須照顧一輩子的人。我愛茵茵,我不想茵茵難過,就這麼簡單。」

  「邵伯伯不想跟阿姨再溝通看看嗎?」

  邵逸夫搖頭,無奈道:「茵茵在傳統家庭長大,不是她的錯。她的觀念已經根深柢固,認為一定要生個兒子才算對得起邵家,她一直認為她沒幫我生兒子,是她虧欠我……

  「她因為生棻棻差點賠上一條命,就算醫師沒說她這輩子無法再懷孕,我也會瞞著她去結扎,我不可能再讓她冒險,孩子一個就夠了。她要我去外面找能生的,我就做做樣子,只能奢望有天她想通……

  「不過看來很難,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每次問我有沒有消息了,我就覺得又氣又好笑,我結扎了,要是有『消息』才奇怪……」

  邵逸夫想,他對茵茵的心情大概就像辰陽對棻棻,沒轍又無奈……所以他特別喜歡孟辰陽這個准女婿,在他心裡,只有孟辰陽夠格成為他的女婿。

  想了會兒,他又說:「棻棻生氣我、不理我只是小事,我這個當爸爸的,關心她、愛她、在乎她,不會變就好。」

  「邵伯伯,棻棻有你這樣的爸爸,很幸福也很幸運。」

  「我只能照顧她人生前面短短的二、三十年,將來她的幸福與幸運,只能指望你了。」

  「那也得棻棻願意愛我才行。」

  「會的,邵伯伯相信會的,總有一天你一定會叫我爸爸。別再生棻棻的氣了吧,對不用腦的人生氣,有什麼意思呢?」

  孟辰陽苦笑著點了點頭,那晚他跟邵逸夫喝酒,喝到天快亮。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4:39

  番外三:婚禮

  一向非常保護妻女,不讓妻女對外公開露面的邵逸夫,准備嫁女兒的消息傳開來。

  邵逸夫一反往常低調,廣發喜帖席開一百五十二桌,且公開表示婉謝賓客禮金,幾乎商業界有頭有臉、叫得出名號的,都收到了邵逸夫發的喜帖。

  經營澄舍連鎖飯店集團的季家理所當然也收到了喜帖,喜帖是發給季東文父親季漢升全家福。

  林茹芸收到喜帖這天,心情不錯,能在邵逸夫的賓客名單上也是另一種身分地位的像征。她打開喜帖裡頭的婚紗照,新郎新娘的照片與一般中規中矩的婚紗照不太一樣。

  新娘側著臉,穿了一襲粉藕色禮服,一腳踩在沙發上像個高傲的女王,一手拉著單膝跪在地上的新郎領帶,另一手則模樣囂張叉在腰間,居高臨下,睥睨著手拿寶藍色滅布戒指盒、仰頭看她的新郎……

  單膝下跪的新郎,神情慎重地捧著戒指盒,彷佛正對著模樣很高傲的新娘求婚。

  林茹芸看著了婚紗照,搖搖頭不怎麼認同的想,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愛搞怪……居然不拍正面,擺出的高傲姿勢像是在昭告世人,有錢有勢的新娘子,誰都惹不起!

  不過也是啦……既然是身價百億大企業家的獨生女,確實有錢有勢到尋常人惹不起。

  林茹芸酸溜溜的想。

  不過……這新娘怎麼側臉看起來很眼熟?

  這時季東文剛好回家,晚點他還有應酬,只是趕回來換套衣服,就見母親在客廳,手裡拿著喜帖。

  林茹芸看到剛回家的兒子,揚了揚手裡的喜帖說:「邵家的喜帖,最近跟幾個好朋友打牌,大家都在聊有沒有收到邵逸夫千金的喜帖,我們家也收到了。」不久前林茹芸才在心裡酸溜溜的評論照片,現在卻喜孜孜的對兒子說。

  季東文走了過去,拿起喜帖,看到婚紗照……笑了。

  沒想到,邵一棻拍婚紗照,是選擇將隱藏的犀利特質拍出來。

  鏡頭前的她很有女王架式,跟他認識的邵一棻差很多。

  但……依舊那麼亮眼!

  季東文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心裡還是很惋惜與邵一棻錯過。

  「婚宴在禮拜天晚上,你可以一起去吧?」林茹芸問。

  季東文望著母親,一瞬間有很多話想出口,卻又覺得沒意思……這畢竟是自己的媽媽。一會兒,他淡淡問了句,「你不覺得新娘很眼熟嗎?」

  林茹芸沒多想,附和,「是啊,剛剛一看也覺得有點眼熟……」

  季東文嘆氣,沒再說什麼,轉身上樓去換衣服了。

  婚宴這一天,賓客如雲。身為新郎的孟辰陽春風滿面,在宴會廳外頭招呼賓客,偶爾聽賓客看著婚紗照三兩句碎語:果然要娶大企業家的獨生女不容易啊,連拍婚紗照都要姿態卑微……

  那些賓客低聲碎語,以為沒有人聽見,但孟辰陽完全不在乎,他讓懷孕的邵一棻單膝下跪求婚一事,這婚紗照是他無言的補償,他寧願世人以為他愛邵一棻愛得卑微。

  不過,那也是事實啊!

  在邵一棻開竅以前,他確實愛得很隱匿、很卑微。

  邵逸夫也陪在一旁招呼來參加喜宴的賓客,很多賓客是衝著邵逸夫的面子而來。

  孟辰陽今天心情特別好,他得到夢寐以求的女人、得到與那女人廝守一生的法律許可權,他難得熱情又親切,臉上的微笑始終不間斷,招呼著每一位到場賓客。

  季家夫婦與季東文相偕來到宴會廳外,孟辰陽臉上的笑容打了折扣,季東文倒是十分大方率先出口對他說了一聲,「恭喜。」

  一旁的林茹芸卻是瞪大了眼,無禮指著孟辰陽說:「你……」她可沒忘記甜點店裡,這位先生的犀利言詞。

  林茹芸平時不愛看新聞,閑暇只會與幾個夫人打麻將、買名牌包,對於今日大婚的新人壓根沒了解,自從收到喜帖後,只知道是邵逸夫的女兒要結婚,其他就沒再注意,連新郎是誰也沒看。

  因此現在她實在太過震驚了,她轉頭盯著一旁宴會廳外大型的婚紗照,跟喜帖的婚紗照一模一樣,是邵一棻拎著孟辰陽的領帶,很有女王架式那一張……

  林茹芸來回看著孟辰陽與婚紗照,這才恍然大悟為何她覺得婚紗照片裡的新娘很眼熟了。

  她在這當下,才震驚發現一個事實——

  邵一棻是邵逸夫的女兒!

  林茹芸朝兒子望,季東文沒多說什麼,將母親指著孟辰陽的手拉了下來,略帶歉意對孟辰陽說:「不好意思,我們先進去找位子坐。」

  一旁的邵逸夫對季家夫婦顯得特別熱情,對季家夫婦說:「棻棻說,她與令公子是好朋友,但我與季先生、季夫人平日沒有多少往來,寄喜帖前很擔心貿然發喜帖太唐突。沒想到你們願意撥冗來參加小女喜宴,真是太感謝了。」邵逸夫道,親自領著三人往已經排定好的位置去。

  林茹芸恍恍惚惚的,看著宴會廳前台的大型投影布幕,投影著外面那一張婚紗照……

  領著三人坐定後,邵逸夫像是突然想起似的,他望著季東文說:「對了,有件事要跟季先生說聲抱歉,今年我公司集團員工旅游,原本預定包下整棟澄舍台中日月潭分館四天三夜。

  「不過前幾天我偶然知道福委會那邊有個主管,家裡也經營飯店,我一向照顧自己人,希望員工在我公司做得開心。所以我前幾天知道主管家裡是經營飯店後,就擅自作主讓福委會取消員工旅游在澄舍日月潭分館的預定,改去我公司主管家裡經營的飯店。真的很不好意思。」

  邵逸夫說得合情合理,季東文在心裡苦笑,這大概是邵逸夫最客氣的教訓了……

  林茹芸意識到邵一棻是邵逸夫的獨生女兒後,內心懊悔不已,現在又聽到邵逸夫這樣一說,她心下也有幾分了然了。

  這是在教訓他們呢!

  「以後有機會,我們再合作。不好意思,我還得去招呼其他人。」邵逸夫充滿歉意說完,拍拍季東文的肩後,離開了。

  林茹芸見邵逸夫離開後,萬分氣惱的問:「你知道一棻是邵逸夫的女兒嗎?你不是告訴我們,她媽媽是學校老師,她爸爸在大公司工作?」

  「我並不知道一棻是邵逸夫的女兒,那些都是一棻告訴我的。但……其實一棻說的也沒有錯,她媽媽確實是老師,邵夫人是台大中文系教授,她父親也確實是在大公司上班。難道不是嗎?」季東文的語氣很平靜,面對母親的不平靜、父親的沉默不語、邵逸夫的小小教訓……他幾乎沒太多情緒起伏。

  季東文只是怔怔望著那張新娘姿勢很囂張、眼神很犀利的漂亮婚紗照,心裡暗暗羨慕著孟辰陽……能娶到這麼一個「剛柔並濟」的女孩!

作者: 力寶龍    時間: 2020-7-12 11:04:59

  番外四:兩小無猜的過往片段

  陽光從落地窗灑落進來,二、三十坪大的客廳,國小一一年級的邵一棻、國小六年級的孟辰陽,頭碰頭、背阽背,各自抱了本《古文觀止》,專心記誦送今天的進度〈蘭亭集序〉。

  規定背誦好的時間到了,蔣茵茵從蔚房出來,端著剛烤好的餅干,語氣柔和問:「都背好了嗎?」

  兩個孩子,一個很有朝氣、一個有氣無力,卻異口同聲答,「都背好了。」

  「好吧,那就一起背。」蔣茵茵說。

  兩道稚嫩童聲,在偌大客廳朗朗響起,「永和九年,歲在癸醜,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小女孩的聲音忽大忽小、忽明忽弱,男孩的聲音則從頭到尾清脆爽朗又大聲,沒多久兩個孩子背誦到尾聲。

  「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背誦結束,孟辰陽神采奕奕地朝邵一棻笑了笑,以為蔣茵茵沒發現他的掩護。

  他打Pass地眨了眨眼睛,邵一棻有氣無力垮下肩來,想終於背完了……她大大吐了口氣,轉頭看見孟辰陽的小Pass,她虛弱地笑笑。

  蔣茵茵站起來,拍了拍孟辰陽,溫柔說:「小陽背得真好,棻棻要再加油。好啦,趕快吃餅干吧。」說完,她便離開了,將兩個孩子留在客廳。

  邵一棻開心地拿了兩片餅干,一片給孟辰陽,一片塞進嘴裡,邊咬餅干邊說:「小陽哥哥,你好厲害!背書背得好快……」

  「我說有用吧!只要我大聲背書,你如果遇到不熟的就背小聲一點,阿姨不會發現的……」孟辰陽得意地笑著,「有我掩護你,不要擔心!」他又說,然後咬一大口餅干。

  邵一棻忽然好沮喪,小聲說:「你為什麼不當我哥哥呢?如果你是我們家的孩子,媽媽一定很開心!你做什麼都做得很好,背書也背得好快。不像我……」

  「我才不要當你們家的孩子!」孟辰陽大聲說,撇過頭。

  「為什麼?當我們家的孩子不好嗎?你那麼會背書,我媽媽會一定很疼你,每天烤好吃的餅干給你吃,有什麼不好?」

  「當然不好啊!當你的哥哥有什麼好?」孟辰陽很生氣。

  「到底是哪裡不好啊?」邵一棻完全不明白。

  「笨蛋!當你哥哥,就不能跟你結婚了!」孟辰陽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

  「喔……對耶!」邵一棻後知後覺,用力點點頭贊同了孟辰陽的話,接著又說:「可是……不能結婚也沒有關系,我好希望有你這樣的哥哥,你都會照顧我……」邵一棻嘟起了嘴。

  孟辰陽推了一下邵一棻的頭,說:「拜托你用一下腦嘛,我不當你的哥哥,還是會照顧你啊。」

  「對耶……」邵一棻再度贊同地點頭。

  孟辰陽吃完一片餅干了,對邵一棻說:「快點吧,你趕快把〈蘭亭集序〉再背熟一點。」

  「我真的好討厭背書喔……」邵一棻一臉挫折。

  「沒關系,等你長大當我老婆,我一定不再讓你背書,好不好?現在你趕快把書背好,這樣阿姨才不會對你生氣,我們才會有好吃的餅干可以吃……」

  邵一棻又再抓了一片餅干塞進嘴裡,無奈地點點頭說:「好吧,背就背。小陽哥哥,我要趕快長大跟你結婚,再也不要背書了。」

  偌大的客廳又再次響起兩個孩子的朗朗誦讀聲,在廚房忙的蔣茵茵聽著孩子的童言童語,心頭暖暖的笑了。

  某天,孟辰陽放學拿了一大把餅干糖果,全是喜歡他的小女生送給他的。

  其實他不愛這些甜的,但邵一棻喜歡,所以他總是收下小女生們給他的糖果餅干,全都來者不拒。

  學校一放學,他就到邵家按門鈴,來開門的是蔣茵茵。

  「阿姨,棻棻在不在?」孟辰陽問。

  蔣茵茵蹲下來,笑看孟辰陽懷裡的那一大把糖果餅干,說:「棻棻在休息喔,她感冒了,有點發燒。阿姨中午就去學校帶棻棻回家了。你要進去看她嗎?」

  孟辰陽聽邵一棻感冒了,有些著急問:「棻棻感冒了……很嚴重嗎?她會不會很難過?」

  蔣茵茵溫柔地笑了,輕撫孟辰陽的頭,「辰陽真好,這麼喜歡棻棻。」她又看一眼孟辰陽懷裡那大把糖果餅干,說:「常吃糖果餅干,人的抵抗力會變虛弱,容易生病,因為糖對身體不好……」

  孟辰陽望著懷裡那大把糖果餅干,皺起了眉頭。他不想邵一棻身體不好!

  蔣茵茵又接著說:「而且棻棻越來越愛吃甜食了,阿姨真擔心,甜食會變成棻棻的最愛。萬一棻棻愛甜食勝過愛其他人,那不就糟了?」

  「會這樣嗎?」孟辰陽從沒想過這個可能,他突然覺得懷裡的糖果餅干很礙眼……不等蔣茵茵回答,他仰起頭對蔣茵茵說:「阿姨,我先回家一趟,等一下我再過來看棻棻。」

  「喔……好啊。」

  孟辰陽趕緊跑回家,沒多久又來到邵家,蔣茵茵再次為他開門,見他懷裡那一大把糖果餅干不見蹤影了,她笑問:「你的糖果餅干呢?」

  「全被我丟到垃圾桶了!我不要棻棻愛甜食勝過其他人……」孟辰陽說。

  蔣茵茵柔柔笑出聲,讓孟辰陽進屋。

  從那天起,孟辰陽就愛搶邵一棻的糖果餅干,常把邵一棻氣得牙癢癢。

  某天,就在她不知第幾回被孟辰陽搶走正在吃的棒棒糖,邵一棻終於忍不住氣呼呼地大喊,「孟辰陽!你為什麼一直搶我的糖果跟餅干?我討厭你!我不要再喜歡你了!我也不要再叫你小陽哥哥了!」

  那句「我不要再喜歡你了」,完全惹惱了孟辰陽。

  「不叫就不叫!反正小陽哥哥又不好聽,像是在叫小綿羊,以後不准你再叫我小陽哥哥了!」孟辰陽也火大的喊了回去。

  他不要邵一棻喜歡糖果餅干勝過喜歡他……真是氣死他了!居然為了一根棒棒糖,大吼說不要再喜歡他……太過分了!

  他的棻棻,果然愛糖果餅干勝過愛他了……

  嗚嗚……孟辰陽在心裡氣到流淚。

  番外五:充滿神奇力量的無敵小娃娃

  新生嬰兒房外一大扇透明玻璃,新生兒的親屬們在開放探視時間時,全擠在玻璃窗前。

  孟辰陽望著剛出生的寶貝小女兒,周遭泛著一圈粉紅光,擔心不已。

  接到通知也趕來探視的閻王晏,站在孟辰陽身邊,看著孟辰陽,又看看那個全身冒著粉紅光的小娃娃,沉吟了好片刻後才笑說:「不簡單啊,不簡單!」他低聲在孟辰陽耳邊說話。

  「什麼不簡單?」孟辰陽不明所以。

  「你跟邵一棻的能力,融合在你們的寶貝女兒身上了。」間王晏食指點了點唇,「你知道最厲害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其實他不是很想知道,他只想知道魔物會不會也把他的寶貝女兒當成上好的食物,吃了能功力大增的那種。

  「你女兒有超強的淨化力,難怪一棻懷孕滿三個月之後,原本濃郁的仙氣會完全消失,原來是因為這個可愛的小家伙啊!」連孟辰陽身上的淡淡仙氣也被淨化,現在這對夫妻氣味就如尋常人,不再招魔物近身。

  「你的意思是魔物不會聞到她身上有任何氣味,想來吃她?就像想吃我跟一棻那樣?」孟辰陽一直很擔心,自從他看到寶貝女兒身上泛著一團粉紅光時,他的擔心就沒停止過。

  「魔物聞不到,她身上沒有任何味道。不過……」閻王晏沉默了幾秒,又轉頭對孟辰陽說:「你大概不知道,但醫院通常有很多魔物游蕩……可是很奇怪,今天我竟然沒看到任何魔物……」

  閻王晏說完,望著新生兒房裡的可愛娃娃,小女嬰正對著他咯咯微笑。

  「一出生就會笑啊,」閻王晏喃喃自語,接著對孟辰陽丟了句,「你等我一下!」

  二話不說跑走了。

  好一會兒,閻王晏又跑回來,孟辰陽見他手裡多了一個墨黑色的魔物,其他人自然看不見。

  閻王晏對他說:「好不容易隔壁小巷子裡找到這一只,來做個實驗吧。」他舉起手裡黑色的魔物,輕松將魔物拎到玻璃窗前,看著他們的小娃娃,臉上的微笑竟然變得更明顯。

  閻王晏拎在手裡的魔物原本在他手裡有些掙扎,摶到玻璃窗前後,瞬間竟像株枯萎的草,居然動也不動地蜷成了一團……

  孟辰陽看著閻王晏,問:「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啊!」閻王晏表情好無辜,回說,「是你女兒做了什麼。威力太強大了吧,她只要笑,大概十公尺內的魔物都會像我手上這一只……你看出來了嗎?」

  「看出什麼?」孟辰陽只能看到魔物毫無生氣。

  「也是……你大概看不到魔物身上的魔氣全被淨化了。失去魔氣的魔物,就像失去靈魂的人類一樣啊!」閻王晏哈哈笑,覺得小娃娃實在太神奇了,根本天生的降魔武器。

  「你確定魔物不會來攻擊她?」孟辰陽問,望著閻王晏手上動也不動的魔物,依然有些擔心。

  「攻擊她?它們躲她都來不及了……」隔著新生兒房的玻璃門,閻王晏對著小娃娃笑了笑,說:「等你長大後,當我的徒弟好不好呢?」

  原本笑著的小娃娃像是聽得懂閻王晏的話,閻王晏才說完那一句好不好,小娃娃竟放聲大哭了。

  這一哭,閻王晏手上的魔物,居然瞬間消失!

  新生兒房的護理師趕忙走過來查看,這小娃娃從出生到現在五、六個小時了,不曾哭過。兒科醫師原本還很擔心,可是檢查再檢查,確定小嬰兒完全沒有問題,就只是不像其他新生兒會放聲大哭,醫師拍打她的屁股也是沒哭。

  沒想到現在居然哭了……

  閻王晏瞪著空空如也的手,他不是魔物……但連他都感受得到小女娃啼哭的威力,大到讓他手上的魔物在一瞬間消失。

  閻王晏對這啼哭的小娃娃,說了句,「不想當我的徒弟啊?」

  小娃娃止住了哭聲,像是回答,小小一張臉漾起了微微的笑。

  「啊……你真的不想啊?」閻王晏又再問了一次,小娃娃依舊是平和的淺笑著。

  閻王晏只好吐口氣,說:「好吧,你不想,也不能勉強你。你一定要知道自己不能太常哭對不對?」隔著玻璃窗,閻王晏笑道。

  「不能太常哭?為什麼?」孟辰陽問。

  「你剛才不都看見了?她剛才一哭,大概方圓十公尺以內的魔物全被她消滅了。她身上結合了你跟一棻的技能,憤怒會讓她發出最大的能量。」

  「所以……剛才你手上的魔物不見,不是你……是她?」孟辰陽滿臉不可思議,他的寶貝女兒……也太厲害了吧!

  「當然是她!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把那一只害怕的魔物抓過來而已。」閻王晏拍了拍孟辰陽的肩膀,又說:「這下子,你跟一棻可以高枕無憂了,完全不用擔心魔物會攻擊你們的寶貝。不過……」閻王晏說到這裡,沒再往下說。

  「不過什麼?」孟辰陽追問。

  閻王晏深深看了眼新生兒,「我們每個人來到世界上都是一張白紙。」閻王晏說,「因為是一張白紙,所以性格未定。如果將來她長成良善的人,對世界當然是件好事,但反過來說,她也可能變成世界的災難……」

  孟辰陽瞬間理解了閻王晏的意思,閻王晏看著玻璃窗裡的小女娃,又問了一次,「你確定不想當我的徒弟嗎?」

  小女娃立刻又大哭起來,閻王晏只好趕忙安撫。

  「好,不當我的徒弟就不當,別哭了喔!上天有好生之德,雖然是魔物,但也是生命……乖……」

  小女嬰的哭聲瞬間停住了。

  「你真乖啊,聽得懂我的話……」閻王晏吐了一大口氣,嚴肅又認真的對孟辰陽說:「你跟一棻責任重大,這孩子將來是好是壞,影響巨大,得費心好好教。」

  孟辰陽突然覺得,當父母的心髒真的要很大顆、肩膀真的要很有力……

  望著新生兒房裡的寶貝女兒,他嘆口氣想,他該擔心的居然不是魔物會不會攻擊女兒,而是將來他的寶貝女兒會不會變成為世界帶來災難的大壞蛋?

  人生真是條布滿荊棘的道路,總有擔心不完的事、面對不完的難題啊。

  罷了!他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一生能跟深愛的人相守,已經很幸運……人還是不要太貪心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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