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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柚 -【惱你不開竅(女兒紅之四)】《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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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8-2 00:06:43
標題:
蘇柚 -【惱你不開竅(女兒紅之四)】《全文完》
《
惱你不開竅
》 作者:蘇柚
打小他就只對吳憂好,好臉色也只賞她看,所有的話也只對她說。
偏偏她就像只呆頭鵝,無論他怎麼暗示自己的心意,她就是不開竅。
好吧,可能是她太年幼、懵懂,他願意等等等,等到她長大、等到她明白。
多年過去,他學夠本事能娶她、照顧她了,她竟然還是一樣不解風情,
嗐!既然用說的行不通,那他只好揀個直接一點的方式來敲醒她,
不如就做到讓她徹底明明白白,不正視他的情意也不成……
這麼多年不見郎士元哥哥,他好像變得怪怪的。
雖然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對她很好,很照顧,跟她說話時也比對其他人還溫柔,
但他真的變了!他看她的眼神會從溫柔變成想把人吃掉似的兇猛;
偶爾對她說話時好像快失去耐性,也像在隱忍著什麼;
還有,抱她時就像男人抱女人,而且還偷吻她、吻不停!
他怎麼跟小時候差那麼多?她是不是有事情沒弄懂啊……
作者:
現在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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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8-2 00:07:07
第一章
郎士元拖著受傷的腳艱難地走到城隍廟,終於不支地癱軟倒地。
他呆滯的眸光落在廟內的城隍老爺神像上,這幾日因為不停地喝著井水充飢,使他沾著塵土的臉帶著些許浮腫。
已經不記得多久沒吃東西了!飢餓使他四肢虛軟,整個人微微顫抖,那前胸貼後背的扁平感覺,幾乎讓他錯覺是不是因為太餓了,所以五臟六腑全教胃給吃了……
餓啊!怎麼辦?他想自己就快餓死了。想不到在這豐衣足食的太平盛世裡,不但沒人願意給他一份活兒做,賞他一口飯吃,還將他打傷了腿,讓他潦倒在城隍廟旁,多可悲!
也罷,他閉上眼,不願再怨懟老天的不公,他的神智逐漸模糊,開始覺得「死」未嘗不是件好事。他甚至攤開虛軟的雙手,歡迎牛頭馬面的到來。
一股香味突然竄入鼻翼,他不由得深深嗅聞著,嘴角露出微笑。
很好,他上天了,因為他居然聞到烤雞的味道。而且那香味還越來越濃郁,近得彷彿就在他的鼻前晃蕩,讓他久未進食的胃開始咕嚕咕嚕地大聲抗議起來。
他心想這真奇怪,死了竟然還會有想「吃」的慾望。不過算了,何必在意?他隱忍不住地張口,狠狠咬下。
這一咬,咬住了住在城外吳家老爹手中拎著的烤雞。
吳老爹根本沒發現他躺在地上,正有趣地瞧著廟口前的雜耍,察覺手中的雞忽而往下一扯,往下一看,氣得叱罵:「你這小崽子!」
吳老爹揪住郎士元的衣領,將他拎了起來。
「臭小子,張開眼。好你個大膽,居然敢偷咬買給我家娃兒的嫩雞。」
郎士元也想張眼呀,可力不從心。他當下明白自己不是上了天,還偷咬了人家的烤雞,不禁又羞又愧。
「喂,小子?小子?」吳老爹打量郎士元浮腫的臉及傷腿,喃喃道:「怎麼搞得全身是傷?我瞧八成還餓昏了。算了,先撿回去吧,難不成真讓他死在這裡?」於是一個使勁,將他甩上肩,往家的方向走去。
郎士元恍惚中覺得自己被人扛著,一晃一晃地,離開了城隍廟。
他以殘存地神智揣想著,這人帶走自己,莫非是願意給他一份工作,賞他一口飯吃?在失去意識前,郎士元心裡祈求著,他不求多,只要能溫飽就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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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昌府城外的吳家,在百姓眼中,吳老爹的妻子幫他生了一大堆賠錢貨,之後就撒手人寰,留給吳老爹收拾不完的爛攤子。然而吳老爹卻不在意,將每個女娃兒都當成寶養著。
「寶貝們 爹回來啦!」吳老爹從城裡回來,一進廳便將掛在肩上的「東西」隨意落下,將烤雞擺在桌上,搓著手,一臉討好的表情。
在廳上的女孩們各自忙著自己的事,老大吳雙手持蘇子瞻的詩集,興致盎然地讀著;老二吳情與老三吳涯對奕;老四吳憂、老五吳慮兩人窩在牆角,拿著樹枝,在地上不知在畫些什麼;而她們唯一的小弟吳極,則穿梭在姊姊們之中,東看看西瞧瞧。
沒人理吳老爹。
角落裡的吳憂、吳慮看見地上那破爛的一大坨「東西」,覺得奇怪,好奇地走近。
「慮,你說,這是什麼?」吳憂用樹枝戳戳那坨東西。
「我來。」吳慮用手裡的樹枝撥撥弄弄,直至一張滿是污垢的臉露出來,唬得往後一跳。「人……是人,好髒喔。」
吳憂一聽是人,倒不害怕了,她往前蹲下,仔細地審視那張髒兮兮的臉。「慮,你猜,他怎麼啦?」
「是餓昏啦!」吳老爹因沒人理會他,心中正哀怨,見撿回來這臭小子引起女兒們的注意,乘機過來湊一腳。
「餓昏?」吳憂聽了,心一軟,從懷裡取出唯一的糖球,也不嫌髒,塞入郎士元的口中。
方纔一落地時郎士元實已清醒,卻虛弱得睜不開眼,意識倒是十分清晰。聽見小姑娘用稚嫩的嗓音討論著自己,接著乾裂的唇被人撥開,塞了一丸東西,一股香甜瞬間在他舌間化開,他嘗到這輩子不曾吃過的糖球。
「憂,那糖球你自己也捨不得吃,怎麼隨意給人啦?」吳慮不贊同地說。
「沒關係啦!」吳憂絲毫不以為意。「每回我若餓了,含了糖球精神便來啦,慮,他吃了糖球,說不定待會兒便醒啦!」
郎士元嘗盡人情冷暖後,竟能從這女娃兒身上那得到如此無私的付出,教他早已冰凍的心驀地一熱,覺得活在這世上似乎也不是那麼糟的事了。
「才怪,他可不是普通的餓,是餓昏啦,一顆小小糖球哪夠?」吳慮冷嘲道。
咦現下說話的這嗓音,分明和給自己糖球吃的那個小姑娘一模一樣,不過語調卻顯得清冷淡漠,難不成這小姑娘是在自問自答?但說話的語調差那麼多,又不像是同一個人……到底是一位姑娘,還是兩位?郎士元搞迷糊啦!
吳憂擔憂地問:「那可怎麼辦?」
郎士元含著糖球,嚥下那甜如蜜的滋味,覺得似乎沒那麼虛弱了。
他努力地將眼皮往上抬,迷濛中他看見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姑娘。他眨了眨眼,再瞧
還是一樣。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正瞬也不瞬地盯著他,不會吧?他真餓得頭昏眼花,將一個人看成兩個?
不,等等,仔細瞧清後,他發現兩人的不同之處。
一個眼神善良溫暖,而另一個眼神則彷彿認定他已經死了,就等著幫他收屍。原來眼前這對小女娃是雙生子。
「爹,他眼睛睜開啦!」吳憂發現他醒了,揚起笑臉,高興地嚷著。
原來這世上還有人關心他的死活……郎士元忽地眼眶一熱。
吳憂的驚叫引來了眾人的注意,大夥兒全圍了過來。
「臭小子,你打哪兒來?」吳老爹探問。
「……」他誰也不在乎,只是直愣愣地盯著有雙善良眼眸的小姑娘。
「臭小子!你怎麼不說話?」吳老爹大聲喝著。
郎士元聽見關心他的小姑娘代他回話
「爹,他好不容易醒來,定是餓壞啦!你今兒個帶了什麼東西回來呀?」
「烤雞啊,可給這臭小子捷足先登,偷咬了一口。」吳老爹乘機告狀。
吳憂不理會爹爹,起身將雞拿過來,遞到郎士元嘴邊,柔聲道:「來,快吃吧。」
「喂喂,不行,雞是要買給你們這些寶貝吃的,這小子要吃也只能吃雞脖子。」吳老爹抗議。
吳家這些手足們嘴上雖不說,但一看便知道誰更需要這隻雞。
他們對吳老爹的抗議視若無睹,吳雙坐回椅上,又拿起書讀起來;吳情、吳涯繼續回去對奕;吳慮見人死不了了,沒了興致;只剩吳憂仍拿著雞,跪坐在郎士元身旁;而吳極則好奇地瞧著。
吳老爹見抗議不成,氣呼呼地回房去了。
「好啦,爹走了,你快吃。」吳憂見郎士元只是盯著她,也不伸手拿。「對啦,我倒忘了,你怎會有力氣?我餵你,可好?」
郎士元還是不說話,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著她,感覺自己的眼眶逐漸酸熱。
吳憂撕下一塊肉,拿到他嘴前。「來,張口。」
郎士元緩緩地開口,吃了她蔥白指間的雞肉,一口再一口,他咀嚼著,覺得這是世上他嘗過最美好的滋味,不由自主地,淚水一滴二滴三滴……自眼眶滑落。而她餵他的身影,將牢牢地刻在他心版上,永生難忘。
吳憂善解人意,不問他為什麼哭了,她默不作聲,任由他發洩心中的悲苦。
在她小小的心靈裡,記起大姊教她的話,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她想,現在的他,肯定是傷心得不得了……
那年,吳憂十二歲,初遇潦倒得像個小叫化子的郎士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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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日,郎士元餵飽了胃,補足了體力。他將自己從頭到腳洗乾淨,身上腳上的傷都上了藥,穿著大姊吳雙拿給他的舊衣,從內室走進大廳。
「咦,原來你生得這般俊,是個俊小子呢!」吳雙笑吟吟地瞧著郎士元。
發現大廳裡的吳家手足們全都露出有趣的目光瞧著他,郎士元面容微微赧紅,低頭不語,瞧身上這套半舊不新的乾淨衣裳,覺得自己彷彿獲得重生了。
經過兩日的休養,他的體力已恢復了大半,受傷最重的腳也不那麼痛了,雖然整個人仍太過清瘦、沒元氣,氣色也顯得蒼白,但過些日子後,應該就可恢復。
「我聽小憂說你叫郎士元?」吳雙招手讓他過來。
他朝吳憂吳慮瞥了一眼後,點點頭。
「住哪兒?」
他搖頭。
「父母呢?」
「死了。」他冷淡地回答。
「這樣啊……」吳雙沉吟著。
「我要走了。」郎士元拱手答謝。「相救之恩,日後有機會定當回報。」
「等等,別走。」吳憂見他轉身朝外走,急得上前攔阻。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做,畢竟郎士元只是一時落難才到她家,要走是遲早的事。但一想到他離開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心中便萬分不捨,想要將他留下,可小小年紀又想不出該用什麼方法,只好回頭朝身兼母職的大姊吳雙露出求助的目光。
「郎兄弟 」吳雙好笑地看著郎士元倔強的面容,以退為進地說:「你何必這麼急著跟咱們撇清關係,怕咱們跟你糾纏不清?」
郎士元一怔。「是你們怕我糾纏不清吧?」所以他才急著走人啊。
「咱們家男丁稀少,爹爹成日不見蹤影,吳極又太小,每回粗活的事兒,總缺個像你一般的幫手,你若不嫌棄,不如就住下吧,也好幫幫咱們。」
「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他倔強地說。
吳雙笑著反問:「你需要同情嗎?」
「不!我不需要。」他大聲地反駁。
「那就是啦,」吳雙順著他的話接口。「咱們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同情。不過,咱們缺個男丁幫忙倒是真的,你若不願,日後這些粗活也只好姊妹們輪流做啦,唉,只怕小憂、小慮不知道會不會因此而不小心傷了自己呢!」吳雙看得出他很在意吳憂吳慮,眼神不時會朝她們瞥過去,於是刻意這麼說。
一聽到小憂會傷了自己,他立刻答應道:「我做便是。」
「好,果然爽快,今後你郎兄弟便是吳家的一份子。」吳雙向大家宣告他的新身份。「對了,你今年幾歲?」
「十四。」
「嗯,你跟吳情同歲數,我是大姊吳雙,」然後她向他介紹家族其他成員,接著對弟妹們吩咐道:「除了我跟吳情,今後你們都喚士元哥,聽見了沒有?」
「士元哥。」吳涯、吳憂、吳慮、吳極異口同聲喚道。
他們這一喚,教郎士元孤單的心忽然有了歸屬感。他有弟妹了,不再是一個人了,這些人全是他的家人……是真的嗎?他真的可以住下?郎士元眸底閃過一抹狂喜。這麼說,他可以日日伴在小憂的身旁了?
「大姊。」他誠心地喚道。
「好,那咱們來慶祝吧!」吳雙提議。
「大姊,你是說這個、這個……」吳情雙眸一亮,比了個喝酒的動作。
郎士元不可置信地瞪直了眼,他們該不會要喝酒吧?
果然,吳雙笑嘻嘻地點頭。
「吳憂、吳慮,去,去拿酒來。」吳情指派。
「我跟你們去。」郎士元怕兩人傷了自己,自願代勞,邁步跟上前去。
「這次換拿吳涯的女兒紅,小心將那些酒罈挪一挪,別讓爹爹發現咱們偷喝了酒。還有,小憂,記得找時間補上。」吳情在後頭交代著。
女兒紅?「那不是女子出閣時才能喝的酒嗎?」郎士元問吳憂。
「是啊。」吳憂一臉天真地回答。
「那你二姊說少的部分要你補上,這話是啥意思?」
「怕爹爹發現咱們偷喝了酒,所以一段時間後,我就會補釀咱們喝掉的酒。」
「你會釀酒?」郎士元有些意外,瞧她小小年紀,沒想到竟有此能耐。
「嗯,爹爹有時會釀一些酒賣給城裡的商家,我在旁看著看著就會啦!」
郎士元心下詫異,一時間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家人居然偷喝自己的出閣酒,之後還會補釀……這吳家的家風還真是不同於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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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士元在吳家住下後,將所有的粗活全攬在自己身上。
午後,吳憂拿著樹枝,無聊地沿著牆刮,一路走出內室,經過大廳到外頭,邊走邊唱著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郎士元在門外劈柴,一見她,嘴角便輕揚。「小憂,你在念啥?」
吳憂拖著樹枝,走向他,在地上畫下一條長痕。「大姊吩咐的功課啊,待會兒要背給她聽。」
「你們都識字?」郎士元有些驚訝。畢竟能上學堂是有錢人家的子弟才能享有的,但吳家求溫飽就已經夠吃緊了。
「是啊。」吳憂圓瞳一轉,好奇地問:「士元哥,你怎認得出我跟慮誰是誰?」
「你活潑可愛,吳慮卻不是。」郎士元藉機讚美她,但其實他是依兩人說話的語氣來猜測的。「大姊上過學堂?」
「不,爹爹是落第的讀書人,本來是爹爹教咱們的,後來爹爹沒空時,便換大姊教啦!」吳憂聽見他讚美自己,一臉的歡喜,不知為什麼,爹爹跟姊姊們讚美她時,都沒像此刻這麼高興。
「原來如此。」郎士元心生羨慕。
「士元哥,你陪咱們一起讀書可好?」吳憂喜歡繞在他身邊,開口相邀。
郎士元以前不曾讀過書,因此不識字,但從不覺得困擾。可如今他身處在人人識字的吳家,忽覺自己的不足,他不想讓小憂覺得他低人一等,因此她的建議正合他意。
「好。」他順勢答應。
「走。」吳憂拉起郎士元的手向前指指。「咱們都在前面那片竹林裡席地而坐,手持詩經讀本唸書,我帶你過去。」
郎士元握著她軟軟的小手,任她拉著往前走,感受到她毫無保留地對他付出,就如同她將最愛吃的糖球沒有半絲猶豫就給了他,此刻他只能默默地接受,卻什麼也還不起。但他不會一直落在她身後的,終有一天,會換他握著她的手走在前面,那時,他發誓將永遠保護她。
進入竹林裡,吳家的手足除了吳雙外都到了,各自席地而坐。他忽地靦了起來,覺得自卑,畢竟除了吳雙及老二吳情外,他年紀最大,但卻最無知。
「大姊還沒來,咱們等一等。」吳憂拉著他走向一旁的一棵矮樹下。
郎士元見她準備跳上去,怕她跌跤,急忙相護。
吳憂甜甜一笑。「士元哥,咱們來說說話。」
「說什麼?」郎士元不是熱絡的性子,只淡淡地應著。
「你爹娘過世啦,可還有其他親人?」
「沒有。」郎士元眼神黯了黯。
「沒關係,現在你有好多親人啦。」吳憂將她的家人全分享給他。
郎士元出身貧寒,自雙親亡故後,債主將他們的住處侵佔,迫他流落街頭。他本性倔強,不願屈辱向人乞憐,想找個活兒做,卻到處碰壁,還讓張家大戶的兒子張天霸欺凌,教唆家丁打傷了他,以至於挨餓潦倒在城隍廟口,要不是吳老爹出手相救,只怕他已化作一縷亡魂了。
在他陷入絕境時,他恨透了這裡的百姓連一條生路都不願意給他,可現在卻憑空多出許多親人,而且毫不嫌棄地接受了他,他雖歡喜,但已緊閉的心靈一下子還無法承受太多,因此對吳憂的說詞只是抿嘴一笑。
「大姊來啦!」吳憂跳下矮樹,跑向吳雙。「大姊,士元哥要跟咱們一起讀書。」
吳雙含笑應允,先轉向吳情吩咐。「今兒個你來教弟妹讀書。」之後再朝郎士元招招手。「你過來。」
郎士元隨吳雙到吳家手足聽不見兩人談話之處。
吳雙柔聲詢問:「可曾讀書習字?」
郎士元打從心底感激吳雙的善解人意,她故意避開其他人才問他,就是為了不讓他在眾人面前自覺羞愧。
「沒有。」他老實招認。
「好,那你可想讀書習字?」
「想。」他雙眸露出迫切想求知的慾望。
「嗯。」吳雙滿意地點頭。「那從今日起,我個別教你,你可要比弟妹都努力,才趕得上他們,可願意?」
他猛點頭。「我一定會努力的。」
「嗯。」吳雙笑吟吟地拍拍他,取笑道:「讀了書後,成了大器,小憂就托你保護啦。」這段時日,她發現他跟小憂特別親近,也只有小憂在他身邊時,才會偶爾發現他臉上的笑容。
小憂托他保護?
這話讓郎士元胸口一熱,他封閉之心難得敞開,豪氣地保證道:「大姊,我會的,我以後一定成大器,我一定會保護小憂。」
吳雙對於郎士元把她的取笑話當真有些意外,但心念一轉,立刻想通原來在無意間知道了他的心思,她滿意地眨眨眼。
「好,可別忘了你的承諾。」
郎士元再次肯定地點頭。
他剛剛許下一個不悔的承諾。隱約覺得這大姊有種輕易讓人撤下心防的本事,但他不在乎,吳憂是他重生之後最在意的人,能守著她,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他又何必去猜測其背後的動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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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穩平順的日子一眨眼已過了半載。
竹林裡,吳家子女們吟誦著:「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一美人,清揚宛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站在前方授業的夫子,已不是吳雙或吳情了。
「這是出自於詩經鄭風?野有蔓草……」郎士元語調清冷地解釋詩意。「意思是長滿蔓草的田野,露珠兒晶瑩圓潤啊!有一位美麗的姑娘,眉清目秀,溫柔動人啊!我和她偶然相遇,她是我心中合適的人兒啊!」
解釋到此,郎士元忍不住偷覷了吳憂一眼,但見她望他的神情一臉崇拜,天真無邪,根本體會不出詩意在敘述男女相遇的喜悅心情……唉!他心下受挫地暗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她還小,十二歲能懂什麼?他心中自我安慰,不去想有些女子甚至早在十二歲便已出嫁。
轉身,他吩咐吳家弟妹將此詩唱三回熟背。一抬頭,見不知何時出現的吳情正似笑非笑地瞅著他,擺明了知道他心裡歎息的事兒,令郎士元俊臉一紅。但他故作不在意,不搭理她。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吳情背誦出此詩的下段,邊走近他們。
「二姊,士元哥今兒教咱們的這首詩,你也會?」吳憂一臉佩服。
這有什麼了不起?郎士元心中不以為然,見小憂也對其他人露出崇拜的眼神,有些不是滋味。
「我懂得可多了!」吳情大言不慚地吹捧自己的學識,好似連狀元也不及她。「小憂,不如你別跟你士元哥讀詩經了,我親自教你,如何?」她很故意地提議。
郎士元一聽,著急起來。「小憂,別聽你二姊的話,她是……另有所圖,別讓她給騙了。」
吳情一聽上了火氣。「我圖啥?你倒是說說。」
郎士元冷哼,不想沾惹這瘟神,不知從何時起,她總拿小憂的事兒來惹怒他。
「怎麼不說話啦?分明是一頭畏首畏尾的蠢蛋土狼,好威風吶!」
畏首畏尾的……「土狼?」他雙袖一甩,嗤聲反駁。「我哪點像?」
吳情涼涼地說:「這『郎士元』三個字倒著念便是『原土狼』,原來是只土狼,不是嗎?」
喝!好好的一個名字,虧她也能醜化成這般。「『士』『土』不清者,有如秀才遇上兵,孔夫子有云:『唯女子、小人難養也』,罷了,懶得跟你一般見識。」
「幸好我只是『士』『土』不清,有人還搞不清憂、慮呢!」吳情犀利地反駁。
這簡直是踩到郎士元的痛處,他只能憑說話的語氣分辨誰是吳憂、誰是吳慮,而通常五次裡會有兩次搞錯,的確是他相當介意的事。
「二姊,」吳憂心軟地想解圍。「你別這麼說士元哥啦,連爹爹還有你們也都搞不清楚我跟吳慮誰是誰了,何況士元哥?」
吳情敲吳憂一記爆栗。「多嘴!你胳臂往外彎?」
「沒有哇,士元哥是自家人嘛!」吳憂揉揉頭,委屈地辯解。
「自家人又如何?男子天生便要多讓讓女子,你瞧吳極便懂得這個道理,這只臭土狼沒風度,自然有錯。」
吳極聰明地閉嘴無語,他打小便明白這些姊姊們都不好惹,爹爹說他身為男丁,要好好地疼惜姊姊們,所以他一直遵循這道理。
想不到士元哥竟來挑戰家中不成文的規矩,還惹毛了一向牙尖嘴利不饒人的二姊,真是勇敢,吳極簡直對士元哥佩服得五體投地。
「娃兒們,你們在吵些什麼?」吳老爹一進門就看見大夥兒不知在鬧什麼,插話問道。
聽見吳情嘴不饒人的數落,郎士元寒著臉,冷笑不理。
吳憂見吳慮跟吳極擺明了作壁上觀的模樣,原本心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一見爹回來了,如遇大赦。「爹,您怎麼這時候回來?」她笑臉相迎。
吳老爹笑嘻嘻地揉揉吳憂的頭,之後對郎士元道:「士元小子,你跟我進城一趟。」
「我不想進城。」郎士元拒絕。
「為什麼?」吳老爹一怔,忽然想起自他來了之後,總是在屋子附近走動,從未遠離。「怎麼?以前在城裡那段日子讓人欺負啦?」
郎士元心一揪。「老爹,你說話可真直。」
「嘖,自家人說話還繞來轉去,累不累?來,告訴老爹,你怎麼讓人欺負啦?」
「沒有。」他悶悶地回道。
吳憂見郎士元如此,一想到他以前不知受了多少苦難,心上抽疼,恨不得當時她就伴在他左右,兩人一起餓肚子,一起讓人欺負,也強過他孤伶伶一人。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握住他的,希望能給他支持,決定往後的喜樂苦難,她都要與他一起承受。
郎士元訝異低睨,看見她眸子裡盈滿的不是同情,而是打算跟他共享苦難的決心,他心頭一暖,回握住她的手。這小傻瓜,那都是過去事了,她在難過啥?不過因為她的支持,讓他覺得以前那些受人鄙視的難堪,此刻竟變得不怎麼在意了。
吳老爹哈哈一笑。「士元,瞧你現在這模樣,真是個不妥協的倔小子!不過這樣也好,這個家總要有個正經點的男人,瞧老爹沒一回正經的。說真的,要我正經,我還不知該怎麼做呢!好吧,你不想去便不去,我自己去。」說完,即轉身離去。
「老爹,等等 」郎士元心念一轉,隨後跟上。「我跟你一起去。」
「咦?為什麼?」
郎士元露出彆扭的神情。「吳極還小,家裡只有你跟我兩個男人,我自然要擔一半的責任。」
男人?吳老爹朗聲大笑。「好,咱們兩個『男人』就負責照顧家裡這群寶貝吧!」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0-8-2 00:07:27
第二章
「老爹,咱們來做什麼?」郎士元隨吳老爹進城,越接近城門,他的神情就越冷漠。
「聽說李老闆的棺木店特價,去看看。若有成交,幫我一起抬回去。」
郎士元唬了一跳,冷漠的表情改為驚詫。「誰死了?」
「我。」
「你?」他打量身旁的吳老爹精力充沛的模樣。「你想先買來存放?太早了些吧!」
「嘖,趁便宜買回去,不但可以跟家裡那些寶貝玩玩,以後又用得到,一舉數得,多划算。」
天下竟有這種人?!郎士元搖頭道:「老爹,你還真是個怪人。」
吳老爹嘻嘻一笑,也不在意小輩的奚落。
「先說好,你可別想找我陪你一起荒唐瞎鬧。」郎士元話先說在前頭。
「得,我知你性子正經,不會強逼你的。」說完,吳老爹走入棺木店。
郎士元不想進去,便杵在門外候著,放眼打量,除了不遠處的騾棚內,有位少爺帶著幾名家丁在看騾子外,棺木店附近並沒有什麼人在走動。
想起幾個月前,他為了找活兒做,也曾來到這附近,可棺木店老闆或許是死人生意做久了,心也冷了,因此只換來嫌棄。想到此,他不禁面露苦笑,驀地一句惡意挑釁的刻薄話傳來。
「瞧瞧這一臉窮酸相的是誰呀?!」
郎士元眉頭一皺,沒有回頭。一聽他就知道這叫囂的豬嗓是誰的。
來人是順昌府張大戶的獨子張天霸,兩人年紀相仿,但張天霸老愛仗勢欺人,之前他的腳傷就是拜這惡霸所賜。
方纔怎麼沒瞧見他?穢氣!郎士元暗啐。
「原來小乞兒還沒死,哪裡撿來的破衣裳呀?」張天霸想扯拉郎士元的衣衫。
「別拿你的肥手碰我。」郎士元不客氣地揮開張天霸襲來的手。
他的回手,唬了張天霸一跳,整個人差點跌倒。
「臭要飯的!竟敢對你老子不敬?」惱羞成怒之餘,張天霸教唆身旁的跟班。「給我好好的教訓教訓!」
「上!」眾人一吆喝,朝他扑打過去。
郎士元以一敵多,若在以前只有挨打的分,可經過這幾個月的溫飽,再加上每日做粗活的鍛煉,身子骨看起來猶瘦,但與以往的孱弱已大大不同。
耳聽陣陣慘嚎聲,郎士元打得大呼痛快,他已受夠這些執褲子弟的欺凌,雖說身上也挨了不少拳頭,但他彷彿不知疼痛似的,猛地擊向對方。
張天霸吃了好幾個拳頭後,牛性一起,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就往郎士元衝去。
郎士元正想再好好賞張天霸幾拳,忽覺身旁多出一掌朝張天霸襲去。
匕首掉落於地,張天霸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申吟。
郎士元往身旁—瞧,不知何時多了—位衣著尊貴的少年。是方才在騾店看見的少爺。
「以多欺少還打不過人家,又用暗算,不可恥嗎?」
郎士元聽那少年義正詞嚴地怒斥,再看看地上的匕首,明白是對方出手相助,拱手正想道謝,但少年揮了揮手,阻止了他。
「舉手之勞,就不必客套啦!在下蘇燦,請問仁兄大名?」
「郎士元。」見對方沒有半絲富貴驕氣,郎士元不禁對這位蘇少爺心生好感。
吳老爹在裡頭聽見吵雜聲,走出棺木店見這光景,問道:「士元,發生了啥事?」
「是張天霸先動手打人的。」蘇燦開口。
「蘇少爺,是您。」吳老爹拱手為禮。這蘇、張兩家在順昌府是惹不起的顯貴人家,頓時失了買棺木的興致,只想趕緊閃開為妙。「謝謝您出手相救。士元,咱們走吧。」
郎士元揉揉拳頭,乖乖地跟著走。
「慢著!」張天霸讓隨從扶著。「臭要飯的打了人就想跑?」
這話又讓郎士元衝動得想上前理論,吳老爹硬是攔住他。
一旁的蘇燦卻挺身笑道:「我沒上衙門告你殺人,你倒先咬人一口?」
「我……我怎麼殺人了?」張天霸對蘇燦顯然有幾分顧忌。
「地上那匕首難道不是你的?要不要我拿這證物去見官?你張家雖說有幾兩銀子,可咱們縣太爺只怕也不敢得罪蘇家吧?」
張天霸頓時啞口無言。
郎士元見蘇燦居然治得住張天霸,暗暗稱奇。
「士元,走吧。」吳老爹再次催促,這次沒人再敢攔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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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吳家後,所有人都興意盎然地打探事情的經過,只有吳憂圈起小嘴兒朝郎士元青腫的拳頭上猛吹氣。
「士元哥,痛不痛?我幫你吹吹。」
「不疼才怪!」吳老爹罵道:「臭小子,你很行嘛,以一對多,個個讓你打得落花流水……」
郎士元默不吭聲,聽著吳老爹的叨念,雖是臭罵,但瞧著小憂邊幫他上藥,邊替他喊疼,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還笑?好玩嗎?」吳老爹氣呼呼地教訓。「你道那些個惡鬼會光明正大嗎?若不是蘇家少爺發現張天霸手握匕首,你這條小命兒還在嗎?」
「那蘇燦是啥來頭?」郎士元好奇地問。
「他是告老還鄉的蘇太學士之子。」
郎士元性子本來就倔傲,見蘇燦身著華服,知是富貴人家,但因他無富貴之驕氣,因此動了想與蘇燦結交的想法。現在知他還是名門之後,他自覺身份不配,因此打消念頭。
「小憂,去拿乾淨的衣衫來。士元,把衣衫脫了,我替你補補。」吳雙說道。
「大姊,對不住。」郎士元不在意打了這麼一架,他早就想對這些人一吐怨氣了,可平白弄破一件衣裳,他卻覺得內疚。
「才不呢!」吳情接口。「我早就看那張天霸不順眼了,成日游手好閒、惹是生非的;衣裳拿過來,我替你補,獎賞你替咱們出氣。」
郎士元將衣裳拋過去,吳情一接手,也不回話,忙著找出該縫補之處;兩人雖常鬥嘴,可遇見事了,恩怨便放一旁,同仇敵愾。
吳憂見吳情拿著郎士元的衣衫縫補,心裡不知為何有些羨慕,她的針線不如二姊來得巧,縫補之事自然是二姊做得比她好,可她真的也想幫士元哥補衣呢!
「土狼,你過來。」吳情喊著。「我比比你的肩寬,順便改改。」
郎士元順從地走過去。「不用改啦,反正老爹身材不高,他的衣衫很快地我就可以合身了。」
吳老爹還在氣頭上,聞言一瞪。「長得高了不起?哼,沒大腦。」
「是,爹爹最有大腦,」吳情冷冷地諷刺。「逃之夭夭,最聰明啦!」
「呵呵……情兒,爹爹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吳老爹乾笑。
郎士元聽兩人鬥嘴,心上升起一股暖意,眼角瞥見小憂一溜煙地跑出去,待吳情量身完,他便跟著尋去。
很快地,他在平日讀書的竹林中找到吳憂,她正坐在竹林裡的那棵矮樹上。
「小憂,你在這裡做什麼?」
吳憂搖頭,坐在樹上晃著腳,不想任性地說她其實想幫他補衣。「我在想士元哥為何要打那張天霸。」
郎士元跟著在她身旁坐下,隨口問:「那你瞧是為了什麼?」
「定是那張天霸之前待士元哥極為差勁,所以士元哥一見他就不客氣啦!」
郎士元輕笑。「你是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正是如此。」吳憂附和。
「或許是我故意招惹他們呢!」
「才不是!」她立即護他。「士元哥才不是這種人。」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士元哥性子雖說倔了些,可絕不會欺負人,定是人犯了你,你才生氣的。」
她竟如此懂他?!郎士元欣慰地瞧著她。「小憂,總有—天,我會要那張天霸跪地求我。」他立誓道,
「嗯,士元哥一定做得到的。」吳憂肯定地點點頭。
「你為什麼這麼信我?」郎士元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所佔的份量。
吳憂皺眉苦思了一會兒。「沒理由的,我就是相信你。」
「是嗎?」郎士元微感洩氣。
吳憂見他神情垮了下來,心下隱隱不安。她總覺得心高氣傲的他似乎不會甘心永遠留在吳家宅子裡,一想到他會離她而去,心中就一陣驚慌。
「士元哥,咱們倆要永不分離,我才可以看張天霸向你跪地求饒喔。」
永不分離?這也算是承諾嗎?郎士元暗付著。
「士元哥,你說好不好?你快答應我。」吳憂沉不住氣,拉著他的手催促。
郎士元禁不住她的請求,微點了點頭應允。也罷,就當是彼此的承諾吧。
「太好啦!」吳憂樂得跳下矮樹。「我去告訴他們,士元哥永遠不走啦!」
郎士元笑著目送她跑回宅子裡。
他答應不走,她這麼高興,那麼想從她口中聽見她對他的心意,似乎是可以期待的事,倒也不須急於一時了。
他跟著跳下矮樹,聽著微風吹過竹林,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他心情安舒自在,覺得一顆心踏實了不少。
「小子,你想不想學醫?」蒼老的嗓音幽幽地從竹林深處傳出。
郎士元沒想到這裡有人,嚇了一跳,循著聲音的來處走去,看見一位老者倒在地上。
走近一瞧,老人的半邊臉已毀,氣息微喘,但兩眼瞪著他,神情傲然。「你是誰?」郎士元冷冷地問。
「天風姤。」老人語氣不耐。「你不是要讓人跪求於你嗎?老天叫你遇上了我,算是你的造化,你過來,我懷裡有一瓷玉瓶子,拿出來,倒粒藥丸到我口裡,我就收你為徒。」
「你是要我救你嗎?」郎士元問。
「臭小子,我是堂堂大神醫,要你救我?!」天風姤聽他這話氣得哇哇大叫。
「不錯嘛,還有力氣罵人?那自己伸手取瓶啊。」他冷嘲。
「我要不是中毒,全身無力,會要你這小毛頭幫忙?」
「那就好好地說,別用啥收徒之事,好像救你倒是我受了好處。」
「……」
郎士元見天風姤嘴閉得跟蛤蜊一般緊,根本不打算軟化,他也不願先妥協,於是轉身往吳家宅子走去。
「等等,你去哪裡?」天風姤叫道。
「回家。」
「你不想讓人跪求於你啦?」
「想。」
「那就照我的吩咐做。」
「為什麼?你是誰?」
「天風姤,方才不是說了?」
「不認識。」那自認為天下人都應該認得他的模樣,使郎士元不客氣地奚落。
「你不識得我?」天風姤驚訝。
「我為何該識得你?」郎士元回嘴。
天風姤打量他一臉的倔強,眸光閃過一抹欣賞。「哼,你這小子性情跟我挺像的嘛,不錯不錯。」
郎士元冷哼。「說大話我倒是比不上你。」
「哈哈……你這混小子,難得我心血來潮願意收你為徒,你竟敢對我不敬?」
「你是有求於我,也不是真要收我為徒,而且誰曉得你說的是不是真?我也會胡吹我是大神醫啊,你信不信?」
天風姤氣得吹鬍子瞪眼。「你……你竟敢對我說話如此猖狂?我天風姤何曾受到如此屈辱,讓你這臭小子來諷刺我……」他罵到一半,氣血上湧,兩眼一翻,突然不省人事。
郎士元唬了一跳,立即上前將他懷中的瓷瓶取出,倒了藥丸餵入他口裡。
「唔……」天風姤很快地清醒過來。
「你醒啦?!」郎士元驚詫,瞧瞧手上的瓷瓶。「這丹藥真靈,入口見效。」
「你懂得先餵我吃藥,算你這小子還識大體,知道事有輕重緩急。」
郎士元忍不住罵道:「你這臭老妖,救了你還在嘴上佔我便宜,當我是什麼?」
「誰叫你嘴硬不信我,這下子你可服了?」
「我要回去了。」郎士元將瓷瓶丟還他,起身拍拍衣衫。
「慢著,我方才說了,你可以拜我為師。」天風姤坐正,準備受大禮。
「好了不起嗎?」郎士元一臉不屑。
天風姤怒不可遏,毀了半邊的臉看來更猙獰了。
郎士元見他這模樣,心生警戒,但倔強的他硬裝作不在意。「你要真能使出讓人不得不求你的本事兒,我自然服你。」
「這瓷瓶裡的藥丸就是我配的,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你還不服?」
「我聽說中蒙汗藥的人,一桶水就可以化解了,你只是著了人家的道,當然也沒啥大礙。」
天風姤說不過他,咬牙切齒了半天。「好,你家誰病了?最好是快死了,快叫過來,我醫。」
郎士元暗嗤,心想若真要死了,哪還走得過來?「你等等,我帶個病患過來。」
「好,你快去。」
郎士元暗笑,片刻後,他抱了一條癱軟不動的老狗回來。
「狗?你要我醫狗?」天風姤滿臉受辱。
「你不會?」郎士元挑釁道。
天風姤禁不起激。「好,就醫狗!」他粗魯地將郎士元手中癱軟的狗拎過來,打開瓷瓶子。「這起死回生的丹藥,如今卻受惠於一條老狗,哼!」
郎士元也不吭聲,他知道這隻老狗成日趴在地上,已快壽終正寢,想不到在服用丹藥後,沒多久竟動了四肢站起來,吠叫兩聲後離去。
他心中佩服,再無話可說。暗自開始盤算起,自己現在雖待在吳家,習了字,但仍是一事無成,眼看前途茫茫,有時不免心急,這樣下去,如何能給小憂好日子過?
天風姤這般厲害,他習了醫,待學成後,日後受人尊重,那時小憂跟了他,自然也不會受人欺凌,想到此,他熱血一湧,就要跪下拜師。
「小子,快跪吧!」天風姤等不及了,得意地拾高下巴,朝天噴氣。「我受你個三跪九叩也不過分,等拜完師,咱們就回關外。」
關外?郎士元一頓。「你不住這?」
「當然不是,我是南下訪友,卻中了暗算,才躲到這兒。」
郎士元神色一整。「我不拜師了。」
「又怎麼了?」
「你我又不熟,拜師後就要隨你離開,萬一你是人口販子,我豈不是自動送上門?」
天風姤一想也對。「好,你倒是挺機靈的,那我就在這裡待一陣子吧,等你信了我,咱們再走。現在你可以拜師了吧?」
郎士元見條件談好,雙膝一跪。「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今後視您如父,侍親恭孝;師父在上,請受徒兒再拜,今後以師為尊,發揚師門;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三拜,今後逢事遭難,弟子先行。」
天風姤受郎士元如此鄭重的三拜,眼眶微濕,上前攙起他。「好徒兒,為師定當傾囊相授,讓你名滿天下。」
「謝師父。」
「嗯。」天風姤瞧瞧四周。「這片竹林長得好,那咱們就先在這裡落腳吧。」
郎士元因緣湊巧下,拜了好師父,他佩服天風姤的醫術,此後全副精神都投注在學習醫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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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
吳憂一太早起床,洗淨臉後便往外跑。
「憂,」吳慮將她喚住。「你去哪兒?二姊要我背寫的千字文,我懶得背,昨兒個咱們說好你今兒個扮成我,幫我過關的。」
「對喔……」吳憂笑嘻嘻地折回。「那你要幫我送飯給士元哥跟他師父喔。」
「行了。」吳慮擺擺手。「等你默寫千字文後,咱們再將身份換回來。」
「嗯。」吳憂脫了外衣,邊換上吳慮的衣衫邊囑咐:「飯記得多盛一些過去。」
「米也要銀子買,夠吃就好,多吃浪費。」吳慮糾正。
「是因為士元哥的師父挺能吃的,飯不多盛一些,他就不夠吃啦。」吳憂解釋。
「士元哥那怪師父可吃了咱們家不少米。」
「慮,你就別計較啦。」吳憂笑道:「他傳授士元哥醫術,我瞧士元哥也學得興致勃勃,性子也變得開朗許多,這樣就夠了。」
「你喔!」吳慮戳戳吳憂的額。「只要對士元哥好的事,你就全不計較了,真不知你著了什麼魔,這般護著他。」
「沒著魔,你快去送飯,別餓著了他們師徒倆。」吳憂推著吳慮往外走。
「是是,你也別忘了幫我過二姊那一關。」
「行,看我的。」
郎士元自從拜師學醫後,便隨師父在竹林內搭了兩間竹屋落腳。
「士元哥,」吳慮提著竹籃從小徑走來。「你好認真,一大早便在讀醫書。」
郎士元放下書,溫柔一笑。「你這麼早來找我,你二姊知道又要數落你啦。」
「二姊惹不過你,我在你身邊,自然不怕她。」吳慮仗勢撂下狂語。
郎士元笑笑無語,又拿起醫書。
「士元哥,怎麼不見怪師父?」
「他去鄰城訪一位友人。」
「喔,倒省了一頓米。」吳慮低聲咕噥。
「你說啥?」
「沒有。」吳慮趕緊搖頭。
郎士元因師父不在,竹林裡又只有他兩人,聽著清晨的鳥語合鳴,難得放下書,朝吳慮揮揮手。「小憂,你過來。」
吳慮順從地走向他。「做什麼?」
「我忙著讀書,咱們好久沒好好的說說話啦,你最近在忙些什麼?」他語氣親密。
吳慮心下驚訝,她不曾聽過士元哥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跟她說過話,難道他只對吳憂溫柔?
郎士元沒注意到吳慮臉上怪異的表情,他帶著微微興奮的心情,自顧自地說出自己未來的計劃。
「師父說我機靈,學醫學得很快,我會努力,日後好成為一名受人敬仰的大夫,到時你跟著我也不會太受委屈啦!」
「我跟著你?」吳慮語調揚起。她搞不懂士元哥在說啥?
「你說咱倆永不分離啊。」郎士元神情微帶譴責地提醒。
「我說過咱倆永不分離?」憂說過這話嗎?
她完全不懂的茫然表情,終於引起郎士元的懷疑。「你是吳慮?」
「士元哥,你……」郎士元瞬間寒下臉、冷著音的模樣,嚇著了吳慮。
「你到底是吳憂還是吳慮?」
「我……我……」
吳慮不用再承認,郎士元已知答案。
他氣憤地起身,吳慮嚇得轉身便逃,片刻即不見人影。
郎士元沒有追她,他又氣恨又羞惱,氣恨她倆如此戲弄他,羞惱自己竟向無關重要的人敞開心胸,還將深藏的心意吐露出來。
她們一定會在背後嘲笑他吧?
笑他不知天高地厚,笑他想高攀,笑他不知羞恥……想到此,所有的羞辱衝上腦子,他臉色鐵青,對這麼戲弄他的吳憂徹底寒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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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慮急急地跑回家裡,拉起吳憂便往外跑,根本不理會二姊吳情在背後斥喝。
「慮,做什麼這麼急?」吳憂連聲問。
「慘啦!士元哥發現咱們倆互換身份啦。」
這話讓吳憂當場六神無主。
「怎麼辦?」兩人同聲問對方。
「不知道。」吳慮立刻搖頭。「士元哥好像氣得不輕。」
「那咱們快去賠不是,」吳憂拉著吳慮往竹林裡走。「不然依士元哥的性子,只怕拖得越久,他越生氣。」
兩人走近竹屋,見郎士元坐在屋外竹椅上看書,一切風平浪靜。
「士元哥……」吳憂神情無辜,心虛氣軟。「我跟慮特來向你賠不是啦。」
郎士元抬頭,抿嘴一笑,溫和反問:「賠啥不是?」
兩人一愣。
郎士元竟破天荒的面帶淺笑,瞧不出一絲怒氣。
「士元哥,我跟慮互換身份一事,你不生氣?」
「你們倆貪玩,我怎會不知?豈會生氣?」郎士元垂眸隱藏怒火,為了保留自尊,他故作啥事也沒發生。
「喔。」吳憂沒多想隨即放心了,還轉身朝躲在她身後的吳慮俏聲低語。「士元哥哪有生氣?」
吳慮不解,莫非她方才看見士元哥的怒火只是錯覺?
「好啦,你們去玩吧,我要讀書了,否則師父回來,我可少不了一頓罵。」郎士元遣她們離去。
兩人互望一眼,鬆了口氣。
「喔,那士元哥,咱們不吵你啦!」吳憂說完拉著吳慮走了。
郎士元待她們離去後,收起偽裝的笑臉,將醫書擱在一旁,陷入沉思,直至天風姤拎一隻烤雞回到竹屋。
「士元,別一天到晚黏著書不放,快過來吃雞。」
「師父,你不是一天到晚催我離開嗎?」郎士元淡淡地問。
「怎麼啦?你想通了?」
「嗯。」郎士元狠心應允。
天風姤瞧了他好一會兒。「那你打算何時走?」
郎士元咬牙道:「越快越好。」
翌日——
郎士元特意避開吳憂吳慮不在家時,登門親自向吳老爹說明想隨師父回關外學醫,向吳家大小二告別,並感謝半年多來的照顧。眾人雖覺突兀,但也不好擋郎士元前程。
「小憂可知道這事?」吳老爹見小憂這幾日並無異狀,不相信這臭小子要走,她會無關緊要。
郎士元沉默不語。
「士元,你跟小憂是怎麼啦?」吳老爹見郎士元這神情,肯定兩人之間定是發生事了。
「算啦,有緣自會再重逢。」郎士元故作瀟灑地一笑,朝吳家眾人一拱手。「各位請保重,郎士元就此別過。」他不善於在人前釋出自己的感受,最終一笑帶過。
吳老爹皺眉目送郎士元離去,心想這小子丟下的燙手山芋,他該怎麼解決?
才想著,就見吳憂吳慮從竹林奔來。
「爹,士元哥不見啦!」吳憂驚慌失措。「竹屋裡變得空蕩蕩啦!」
「呃……」吳老爹摸摸女兒的頭。「他跟他師父回關外啦,不過他說有緣會再相見。我瞧你跟士元挺有緣的,定會再相——」
「哇~~」吳憂放聲大哭。「爹爹壞,騙小憂,士元哥說過不會走的……」她不敢相信士元哥竟然會拋下她走了,連說也不跟她說一聲,她好心痛……
「哎呀呀!」吳老爹手忙腳亂。「小憂寶貝,你士元哥有志氣,你總不能擋著他的前程啊!」
「士元哥說要跟我永不分離的,他沒跟我說要走,爹爹騙我~~」吳憂哭鬧著,根本不願相信這事實。
「可他真的走啦。」吳老爹愁著臉。
「他不能走的,他走了我怎麼辦?我心揪成一團,難過極了,我不要他走……」
吳憂哭得淒慘,任吳老爹怎麼哄騙也無效。
在前往關外途上的郎士元渾不知,他的離開,竟讓吳憂哭鬧了三天三夜才停止。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0-8-2 00:07:44
第三章
六年後——
順昌府城外的吳家在地方上是個傳奇。
當年吳老爹過世時,一窮二白的吳家,連葬吳老爹的銀子都沒有。
大女兒吳雙賣身葬父,到京城大戶人家為婢,從此沒了音訊;老二吳情為了維持家計,用葬父後所剩的銀子及嫁三妹吳涯的聘禮,經營小本生意,沒想到幾年後,竟開了間順昌府最大的「滿庭芳」客棧。
後來吳家堂哥攜眷來到順昌府,因吳情要尋訪遠嫁關外的吳涯回娘家,因此吳家堂哥接下滿庭芳經營的棒子;他不但讓吳家成為地方富賈,吳家所居住之處,在順昌府百姓的眼中美得似人間仙境。
傍晚,吳家老四吳憂離開滿庭芳客棧,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她與老五吳慮,容貌生得一模一樣,兩人今年一十八,出落得標緻動人,打從及笄後,便是百姓心中公認的第一美人。
吳憂並不急著趕路,因為離關城門的時間還早。她在街上閒逛,見兜售糖葫蘆的老者,今兒個剩的糖葫蘆多,便從袖口取出一串錢。
「老爹,麻煩您給我十串糖葫蘆。」吳憂的臉上有抹甜笑。
「四姑娘,又來照顧老朽的生意啦!」老者笑道。
她驚訝地問:「老爹,您真厲害,認得出我是吳家老四?」
「外貌是認不出的,不過五姑娘性子冷,說話的語調、神情不會這麼親切。」老者笑嘻嘻地解釋。
「沒的事……」吳憂想替吳慮辯解,但一陣喧嘩聲吸引了她,好奇地往前方張望。
這時,—群好事者跟張府家丁從吳憂眼前疾奔而過。「快通知張家老爺,他的大公子張天霸突然染了急症,快不行啦……」
「老爹,銀子先給您,糖葫蘆我待會兒回來再取。」吳憂將錢塞入老者手裡,打算先看熱鬧去。
她往人多的地方跑,聽見一記記殺豬似的嚎叫聲,忙擠進已圍成一圈人牆的人群中,拚命地往前挪。
好不容易擠進最前頭,她先喘口氣,站穩了蓮足,圓睜的眼眸好奇地瞧著張天霸搗著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滾,肥胖的身軀教四、五個跟隨的家丁擋也擋不住,全被撞得東倒西歪。
「好一招橫掃千軍。」她嘖嘖稱奇。人群的推擠教她的藕臂正好觸碰到身旁的青衣男子,然而她卻完全沒留意到自己有失禮教的舉止。
青衣男子郎士元眼神犀利地低睨她——
這位不矜持的姑娘,素顏上脂粉未施,卻清麗可人、靈秀出塵,即便身上穿的只是尋常布衣,仍掩不住令人神魂為之奪的姿色。
這樣的女子,應該好好待在閨中受盡呵護,不該拋頭露臉。而她竟像個好事者般,不顧自身的安危,擠在人群裡看熱鬧。讓他更氣的是,他還識得她。
當年郎士元離開順昌府後,心無旁騖,全心投注在習醫上。然而午夜夢迴,教他牽陽掛肚、無法忘懷的人兒也只有她。
幾個月前,他在北方竟遇上了吳情,之後益發耐不住相思,決定回順昌府來,沒想到兩人重逢的場景,竟是在一群混亂的人群裡。
他因為擔心而怒火中燒,但兩眼卻貪婪地盯著她的容顏,彷彿想將這幾年的相思全要回來。
記憶中她的五官及神韻,如今已褪去稚嫩,標緻絕美的容顏,整個人出落得亭亭玉立。雖然已從可愛的小姑娘變成大美人兒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因為她的倩影天天縈繞於心頭,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他清楚記得那時的她總愛四處亂闖,而他則默默地在她身旁守護,心裡眷戀著她卻不敢奢求多想,只求一輩子能留在她身旁便已滿足,要不是她對他做出令人寒心的事,讓他冷了心,他豈會捨得離開?!
想到此,郎士元與她重逢的激動心情便緩了下來。他苦笑,真不知該氣她還是謝她,因為要不是她,他也不會習得精湛的醫術,受人景仰。
「唉呦……疼死我了……快找大夫來啊……」張天霸哭爹喊娘地唉叫著。
郎士元將視線轉向躺在地上打滾的張天霸,冷瞧他殺豬似的嚎叫模樣,憶起少年時張天霸惡劣的行徑,當年他沒本事報復,此刻正好可以一吐他累積多年的怨氣。這張天霸疼死了算他活該!因此他完全沒有出手相救之意。
「我兒在哪?」張員外的轎子快速地從街的那頭抬來。
眾人自動讓出一條路,吳憂因人群的推擠,更貼近郎士元了。
不喜旁人觸碰到她,郎士元暗暗地護著她,鼻翼嗅人一抹淡淡的香味,是少女的幽香,似熟悉又陌生。他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一如往年,眸裡只有她。
「兒啊……」張員外下了轎子,著急地喚著。「大夫呢?大夫來了沒有?」
「來了,來了!」張府家丁背著順昌府最有聲望的老大夫,以最快的速度從另一個方向奔來。
「快,孫大夫,快救我兒。」張員外命令。
「是。」
孫大夫佝僂著身子欲上前探視,但張天霸一個滾動,肥胖的身子正好撞向他來。
眾人大叫,郎士元耳裡卻只聽見吳憂一聲驚呼。
他抬頭看,正好瞧見孫大夫讓張天霸撞倒在地,昏厥了過去。
「孫大夫,你可不能死,要死也要等救我兒之後再死啊!」張員外完全不管孫大夫的情況,他彎下身抓起孫大夫的衣領搖晃。
「孫大夫已經昏啦,你別這麼過分!」吳憂忍不住出言制止。
郎士元心下歎氣,卻忍不住扯出一抹微笑。怎麼她外表變了,性子卻還是跟以前一樣熱心?老站在需要幫助的那方。
張員外見是吳憂,吞下怒斥的話。「你別胡說,孫大夫這不是醒來啦?」他對家大業大的吳家已有些顧忌。
「員外,小老兒的手剛剛讓令公子撞得脫臼了,已經無法把脈啦!」孫大夫囁嚅地解釋。
「你哪裡不斷卻斷手?」張員外罵道。
「太過分了!」吳憂氣得往前一站。「是你兒子自己不好,還怪孫大夫?」
「吳家姑娘,您別再說了,小老兒謝您這份心意便是。」孫大夫圓場,怕吳憂人單勢孤,吃了悶虧。
「孫大夫,我扶您去接骨。」吳憂彎身幫忙,幾位膽大的百姓也上前相助。
張天霸著迷吳家雙生子的美貌已久,方才吳憂挺身直言後,他一對鼠眼便緊盯著她不放,忽然開口說:「爹,兒子快不行了,在死前有個最後的請求。」他雖疼痛,但仍色字當頭,曾幾番逼爹爹要強娶吳家小姐都沒下文,此時正好來段苦肉計。
「胡說,爹派人再去找大夫來。」張員外示意家丁快去。「天霸,你不會死,有什麼話要跟爹說?」
「我在死前希望能娶吳姑娘為妻。」張天霸喘吁吁地將話說完。
在場的人聽了全愣在當場,接著議論紛紛。「那吳家姑娘嫁過去豈不是要做寡婦了……」
吳憂怒道:「張天霸,你瘋了啊!」
「爹……」張天霸懇求,他這輩子從沒有要不到的東西。
張員外知兒子看上吳家雙生子的美貌,幾次讓媒婆上門提親,希望能娶其中一位,卻一直被拒,此時見兒子如此,明知吳家與官府交好,還深受順昌府百姓的喜愛,實在得罪不起,但為了兒子……
「好,我答應你。」張員外允諾。「來人,用我的轎子將吳家姑娘請回咱們張家,立即跟天霸完婚。」
在場的百姓嘩然。
郎士元心中歎氣,她又惹事了!他真無法想像這些年來,沒有他守在身邊,她是怎麼「完好無缺」地活到現在?
「我不去!」吳憂大叫著。
「且慢!」郎士元眼見那些家丁的髒手就要碰上吳憂,忍不住出聲喝道。
眾人全望向他,想看看是誰能有這樣大的膽子,敢與張家為敵。
見到是一名身著青衫的男子,約莫二十歲上下,俊眉朗目,容貌斯文,但此刻薄唇緊抿,給人高傲冷漠的感覺,一副大有來頭的模樣。
是個面生的傢伙。他是誰?眾人心頭浮起疑問,低聲竊竊私語。
「你這小子是外來客吧?閒事莫管。」張員外完全不將郎士元放在眼裡。
「不管是嗎?」郎士元扯嘴冷笑,來到張天霸身旁蹲下,指向脕臍。「剛開始是這裡痛,」接著他的手移至右下腹。「接下來是這裡。」他按了按。
張天霸痛得大叫。「對,說得沒錯。爹,這人是大夫,快叫他醫我,唉呦,疼死我了……」
「這位小哥,請救救我兒。」張員外的態度立刻轉變。
郎士元冷冷一笑,他先走向孫大夫,乘機撞開困著吳憂的家丁。
吳憂沒想到會有人不惜得罪張家,出面替她解圍。她不識得這男子,但瞧了瞧他俊秀的面容,冷傲的眼神,她的心莫名一跳,怎麼覺得這男子有些面熟?
她不及細想,緊抓住可能逃脫的機會。
開玩笑,她怎能嫁給張天霸?那還不如去跟豬睡!所以她緊緊跟在救命恩人身旁,雖沒觸碰他,但兩人已近得幾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體溫。
郎士元重溫這種被她依賴的感覺,心頓時柔軟了下來。以前她總喜歡黏在他左右,他雖故作不在意,但心裡清楚,她的依靠填滿了他空虛孤獨的心。
他蹲身將孫大夫的手一抓一拿,只聽「喀」地一聲,孫大夫的手骨便歸位了。
「回去後,記得七日之內手別使力。」郎士元從行囊裡取出布巾,將孫大夫的手固定在胸前,避免因晃動又再度脫臼。
「敢問小哥貴姓?」孫大夫是順昌府有名的老大夫,卻從沒見過像郎士元如此身手精湛的大夫,最驚訝的是他還這麼年輕。
「在下姓郎。」
吳憂一愣,怔怔地瞧著他。
郎?!這個姓氏不常見啊!她熟識一位姓郎的兄長,曾在她家借住過一段時間,待她極好,後來卻不告而別,教她傷心了好久。當時爹爹還無奈地歎氣,對她說——「他要知道你也是這般在乎他,就不會走了……」
她不懂爹為什麼會這麼說,她明明就很在乎士元哥啊!
她還記得士元哥對人常冷著一張臉,不愛多話,脾氣很倔,對誰都不買帳,但獨獨對她卻例外,誰要是欺負她,他才不管對方是誰,一定為她出氣,即便受傷了也護她到底,就如同此刻。吳憂愈看他愈面善,莫非他是……
「長江後浪推前浪,老夫行醫多年,從沒見過如此出神入化的醫術,郎大夫,讚你一聲『神醫』也不為過。」孫大夫已感覺不到手的疼痛,大感佩服。
群眾因孫大夫之語,立刻對郎士元生出一股敬意。
「郎大夫,快過來救我兒。」張員外也聽見了。
郎士元根本不打算回應,他起身,順勢也扶起孫大夫,吳憂跟著攙扶另一側。
「你先送孫大夫回去吧。」他終於正眼對向她,冷冷地命令。
那眼神雖冷漠,但吳憂卻不覺得陌生。
「真的好像……」她喃喃自語著。
「別磨蹭了,還不快走?」郎士元催促。過了這些年,她顯然仍沒搞懂該怎麼辨別事情的輕重緩急。
「請問這位兄長大名?」吳憂忘了自身的處境,覺得先確認這男子的身份,比任何事都來得重要。
「唉呦……疼啊……爹,兒子疼死了啊……」張天霸開始嘔吐。
「快走!」郎士元瞪著吳憂,語氣急切。
他的瞪視教吳憂整個人一震,心跳加快,整個胸口恍若燃起一把烈火,一股熱氣衝上腦門。
是士元哥!沒錯,一定是他。她漾起大大的笑容,興奮地喚道:「上……」
郎士元雙眸一瞪,阻止她喚出聲。「你不聽我的話?」
吳憂愕然。她怎會不聽他的話?只好強忍下雀躍不已的激動心緒,說:「孫大夫,我扶您回去。」她語氣裡微帶哽咽,因為盼了他許多年,終於教她盼回來了。
「慢著!誰都不許走。」張員外急喝,隱約看出郎士元的意圖。「郎大夫,老夫再三請你醫治我兒,為何你不願?」
「我為何要救你兒子?」郎士元冷傲著一張臉。
「你醫好他,我自會重重酬謝。」張員外先以重金利誘。
「我希罕嗎?」郎士元不屑地輕哼。
「你!」張員外早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優勢,根本沒想到會有人敢衝著他來,他拉下臉。「郎大夫,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又如何?」郎士元不受他威脅。
「老夫在順昌府也是個有名望之人,念你初到此地,方纔的得罪就不與你一般見識——」
啐!郎士元懶得聽張員外自吹豐功偉業,他不耐地轉身,朝街的另一端離去。
圍觀的百姓自動讓開路,露出既佩服又擔憂的表情,因為頭一回有人敢挺身對抗張家。
「等等!」吳憂見郎士元欲離去,怕失了他的行蹤,急得呼喚。
郎士元本想讓張員外將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好讓吳憂可以乘機脫困,想不到直腸子的她又壞事了,想什麼就做什麼,讓他的盤算當場破功。
「將吳家姑娘請回府。」張員外果然命令。
「你們做什麼?無禮!」吳憂嬌斥。
郎士元轉過身,正好看見那幾個家丁已將魔爪伸向吳憂。
「你們要敢碰她,就等著替你家少爺收屍吧。」他冷冷地警告。
張員外見這招奏效,立即斥退家丁。「只要郎大夫醫好我兒,張家保證再也不動吳家姑娘的念頭。」
郎士元唇一抿,直接就想拒絕,因為沒人可以威脅得了他。但對他而言,吳憂的安危比一切都重要,只好妥協了。
他走向張天霸,經過吳憂時,惱她壞事,看也不看她一眼。他蹲身按向張天霸的腹皮,觸及到腫塊,目視他身壯自汗,把脈後感覺脈象洪數。
「郎大夫,我兒如何?」張員外焦急地問。
「這是腸痛,腹皮腫脹,已為重症。」
「請大夫快救我兒。」
對張員外寵過頭的父愛,郎士元心中激不起一絲感動。他只注意到吳憂隨他來到張天霸身邊後,張天霸那雙賊眼便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你眼睛看哪裡?」郎士元板下臉。
「我……我覺得看著吳姑娘比較不那麼痛。」張天霸不敢得罪救命大夫,收起平日的惡性,囁嚅地回答。
「轉過頭去。」郎士元命令,他可不許那雙鼠目停在吳憂身上。
「郎大夫,看了也不少塊肉,沒啥關係的。」張員外陪笑圓場,見郎士元冷下表情,趕緊要家丁搗住兒子的眼。「是是,不看了,郎大夫,您快醫治我兒。」
郎士元滿心不願地取出醫箱,在張天霸闌尾穴、天樞、曲池及內庭下針。
奇跡似的,張天霸的疼痛立刻緩和下來。
「半個時辰後再取針,人不可震動,先用板子抬回去吧。」郎士元吩咐。
圍觀的人群發出竊笑。用板子抬?那是死人才用的啊!這不是存心咒張天霸提早回老家嗎?
「是,郎大夫也請移駕到敝府醫治我兒。」張員外壓下不滿,不敢發怒。
郎士元應允,一旁早有張府家丁接下醫箱行囊,眾百姓則跟著躺在板子上的張天霸打算繼續看熱鬧去。
吳憂見郎士元要走,怕失了聯絡,又想跟上。
「你還不快回去?」郎士元停步,狠瞪她一眼。那一眼帶著不滿,好似說她是個麻煩精,才會讓他被迫醫治不想醫的人。
「士元哥……」吳憂眼眶一紅,情切地低喚,她可沒那麼多心眼,哪能明白郎士元的用意。
郎士元胸口一緊,見她絕美的容顏上神情激動,眸底滿是喜悅,嘴角含著甜笑,欲言又止地似想告訴他,再見到他,她是多麼的高興。
其實在回到這裡之前,他曾揣想過無數回兩人再相遇會是什麼樣的場景;他想假裝自己已忘了她,或乾脆對她又凶又壞,再不然就是對她不屑一顧,或許學她當初戲弄他般說她認錯人了,也或許只遠遠地看她一眼就離開……
可那麼多想懲罰她的招式,在聽到她甜甜軟軟地喚他一聲「士元哥」後,就全都使不出來了……
「做什麼?」他清清喉嚨,刻意地淡聲問道。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可回去過咱們家了嗎?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裡?你師父可有跟你一起回來?你還會不會走?你不會走了對不對?對不對……」
郎士元聽她一連串的問句,說到最後語氣已轉為急迫。
「停。」他阻止她,不忍見她如此心焦,軟了語氣道:「你一下子問了這麼多,我該回答哪一句?」心下有些懊惱自己對她無可奈何。
「那咱們回家,好好地說說話。」吳憂伸手就要握住郎士元。
郎士元避開她。「我得先解決你惹的麻煩。」
「我惹啥麻煩?」
他往張天霸離去的方向努努嘴。「他常騷擾你嗎?」
「士元哥,你別找他打架,他比以前又肥了好多,你還是這麼瘦,會吃虧的。」她擔心他會吃虧,急忙阻攔。
郎士元挑眉道:「你這是在關心?還是諷刺我沒能耐對付他?」
「啊?」吳憂一愣。她怎可能會諷刺士元哥?「士元哥,我……」
郎士元粗聲地打斷她的話。「別說了!我先去解決張天霸的病症。」說完,轉身就走。
他對她撂下狠話了!不,其實也不算狠話,但他從不曾對她說過重話,因此她聽了,不由得一愣。
哼,得教她明白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對她百般順從、啥也不是的窮小子了,她得對他另眼相看!這就是他這次回鄉的目的,他應該得意地大笑,因為張天霸的事件,他在短短半個時辰內,讓順昌府的百姓全對他改了觀。可是該死的,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所以現在他才會狼狽而逃。
「你……會回家嗎?」吳憂用充滿希冀的語氣在他身後叫道。
家?郎士元胸口一熱。那是她家啊,難道也是他的?
「不知道。」天啊,他現在到底在幹麼?竟像個小毛頭般地跟她賭氣。
「那我跟著你。」吳憂心眼沒轉這麼快,她只怕他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別跟過來。」郎士元回身警告。
「太慢啦,我已經跟上啦!」吳憂跑到他跟前止步。
郎士元拿她沒辦法,他本想回絕,但見她表情儘是期待,又不忍潑她冷水。「你放心——」他俯身,在她耳邊冷言道:「今日你惹的麻煩,我一定會來找你清算的。」
找她清算?吳憂目送郎士元遠去,心裡卻解讀成——
那他會來找她嘍?太好了!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0-8-2 00:07:58
第四章
翌日——
吳憂整晚靜不下心,一早便在房裡來回走動。
同睡一室的吳慮,懶洋洋地從床上坐起。「憂,自你昨兒個回來,已說了一整晚士元哥的事,吵得我整夜難以入眠,今兒個你是哪來的精神這麼早起啊?」
「我睡不著。」吳憂心情愉悅地在床沿坐下。「慮,你說士元哥今兒個會不會回來這裡?」
「他那人從小就怪裡怪氣的,我可摸不著他的心思。」吳慮又躺回床裡假寐。
「乾脆我自己去找他吧。」吳憂天真地說。
「你與他多年不見,你不是說他昨兒個對你說話的態度有些奇怪,如今孫大夫又說他是位神醫,說不定這些年他性子也變啦,冒然去找他,別讓他損了你。」吳慮心眼多,細心地分析。
「士元哥不是這種人啦!」吳憂想起昨日他眸中的冷光及警告的語氣,心一緊,但仍為他辯解。
吳慮雙眸一翻,用被子將自己蒙住。「不管你啦!每回說到士元哥,壞的你總會說成好的,他的倔脾氣你說是骨子硬,少言你說成沉默是金,隨你吧,你愛去找他便去找吧。」
慮說得也不無道理……吳憂默默地走出房間,想著該用什麼理由去找他。
不如……就找他說要看病吧,他是大夫,這理由總行了吧。可瞧瞧自己,實在不像生病的樣子,怎麼辦呢?
住在花園裡的阿滿大腹便便地走過來,喵嗚兩聲,在她的腳邊磨蹭。
有啦!她靈光—閃。
「阿滿,待會兒就有勞你啦!」吳憂蹲下身,感激的搔搔阿滿的頭。
喵嗚——喵嗚~~
阿滿呼嚕呼嚕地叫著,正要享受主人的撫摸……咦?怎麼主人突然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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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士元應孫大夫之邀,借住於他的醫館。
一大早,醫館便門庭若市。
順昌府的百姓早傳開孫大夫的醫館內借住了一位神醫,因此家中的老弱婦孺全出動,希望有機會讓這位神醫「望聞問切」一下,反正有病的治病,沒病的也可請這位神醫開些養生的處方嘛!
郎士元卻不看診,他立於藥架子前,專注地調自己的藥方子。
他的眼神冷漠,不近人情的神色,擺明拒人於千里之外,那模樣讓人不敢親近,眾人不敢得罪,只好先將就選擇給孫大夫看診。
剛過辰時,吳憂從人群中擠進醫館。
「士元哥,聽說你昨晚住醫館啊,那今兒個你要回家,還是住『滿庭芳』?『滿庭芳』是咱們家經營的客棧,吳極現在是當家的掌櫃,你還記得他嗎?」
郎士元聽她八卦似的報告,硬將他跟吳家扯在一起,正滿足了順昌府百姓對他的好奇,臉色黑了黑。
果然醫館裡的病患全點點頭,開始用耳語討論——
「原來郎神醫跟吳家挺熟的。」
「這麼說來郎神醫可能也是順昌府的人嘍!」
「郎神醫住在孫大夫這裡,難道在順昌府沒親人了嗎……」
「那他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麼?」
吳憂聽見這些低語,一拍胸脯,嬌聲回應。「我知道士元哥為什麼回來!」
「您是吳家四姑娘還是五姑娘?」有人問道。
「老四。」吳憂早習慣了人家這麼問。
「四姑娘,您說郎神醫為什麼回順昌府?」
「因為他要將所學的醫術回鎮鄉里,為家鄉盡一份心力。」
嘩!啪帕帕……
醫館裡的眾人們全群起鼓掌。
郎士元臉色瞬間黑了一半,他趕在吳憂替他做出更多的背書之前,握住她的玉腕就往外走。
「士元哥,你要帶我去哪裡?」吳憂順從地隨著他走。
郎士元只想帶她離開醫館,免得她替他接下更多的活兒干,但一時也不知道要去哪兒,乾脆不答。
「你怎麼會住在孫大夫那兒?」她問。
「他昨兒個硬是隨我去張府,要看我怎麼醫治張天霸,離開張府後,說是有些醫理想找我求證,邀我到他醫館長談,就這麼住下了。」郎士元淡淡地解釋。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醫術令孫大夫折服,所以想求教於他。
「真沒想到你會答應,你的性子原是不容易與人熱絡的啊。」
郎士元睨她一眼,她倒是挺瞭解他的。「我一些隨身攜帶的用藥快用完啦,醫館的藥材很齊全,正好可以補上。」
「原來如此。」吳憂點頭,接著滿臉期待地仰望他。「那士元哥,你今晚要回咱們老家住嗎?」
郎士元生疏地推卻。「那是你家,可不是我家。」
「我家就是你家啊。」她嬌嗔道,覺得他這麼說太見外了!
她的話,溫暖了郎士元的心。然而當年雖曾寄住於吳家,但如今幾年不見,吳家其他手足對於他的歸來,或許有不同的看法,他並不願意冒然打擾。
「你這麼早進城找我,可有事?」他不想回應吳憂的話,轉了個話題。
「對了,是有事。」吳憂拉著郎士元的手,往城門方向走去。「阿滿好像快生啦,你幫她看一看,可好?」
「這事兒要找產婆啊。」郎士元停步,不讓她拉著走。
「產婆不去。」吳憂心虛地垂眸。
郎士元立刻心生不滿,沒想到這裡的百姓還是跟當年一樣,不管別人的死活。
「產婆為何不去?阿滿又是誰?我雖是個大夫,到底是個男子,若要幫她接生,她夫婿可會同意?」
吳憂拍胸脯保證。「阿滿是我的好朋友,她夫婿跑啦,找不到啦,所以不會介意的,而且我只信你的醫術,換做別人要幫阿滿接生,我也不放心。」
郎士元一聽吳憂只信任他的醫術,那比旁人千句恭維更令他高興。「阿滿住哪兒?你先去,我回去拿醫箱。」
「她就住在咱們大宅外,左側旁的小徑上。那附近的景色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士元哥,我在小徑入口等你。」
「知道了。」
吳憂見郎士元快步往醫館方向走去,自己也轉身往城外走。
太好啦!等士元哥看過阿滿後,她再邀他回宅子裡與大夥兒見面,然後他順理成章地住下,從此,他們又能快樂地在一起過日子啦!她一廂情願地盤算著。
而疾奔回去拿醫箱的郎士元,還不知道他正要面臨自行醫以來,最嚴重的一場考驗。
片刻後,郎士元背著醫箱,轉進城外吳家大宅的路上,眼前的美景,使他一下子不確定自己置身於何處。
這兒的變化出乎他的意料,放眼望去,那層層疊疊各式各樣的群花爭艷,他印象中的荒涼之地,如今已成一片花海,恍若人間仙境,美不勝收。
這方向是通往吳家嗎?郎士元有些猶豫。這裡的主人顯然是風雅之上,極為愛花,因為放眼所見,全是花圃,怎麼看也不像是他當初的居住之所。
郎士元繞著花海的外圍,朝花圃內打量,不遠處,有些家丁在走動,全是些面生的臉孔,花圃左側盡頭,是一大片竹林。
佇足打量,他記得這個地方。與週遭的美景相較,這片竹林令他感到親切。
小憂是說要在這裡等他是嗎?
郎士元將外衣下擺繫於腰上,進入竹林。
這裡沒變,他還有些印象。小徑的寬度、彎曲的方向,他彷彿可以看見少年時的自己在前方走著,手還緊牽著喜歡跟在他身後的小憂。
時光飛逝,多年以後重回舊地,他對這幕景象,熟悉得恍若自己從沒離開過,而自己對當年的小姑娘的心意,至今沒有改變過。
小徑的盡頭,是兩間樸實的竹屋。這竹屋是當年他師父天風姤初到順昌府的落腳之處,也是他拜師之處。竹屋四周整齊乾淨,顯然常有人打掃。
「打擾了,有人在嗎?」郎士元走近屋舍,出聲探問,可並無人應答。
他走進竹屋,裡面的擺設一如當初他所離去時般,且一塵不染。
是誰住在這裡?
郎士元對於屋主細心養護此處,頓時心生好感,欲結識,只是人呢?
他走出竹屋,在竹林內信步走著,少年時的點點滴滴又回到腦海中……
濃密的竹林裡,鳥兒啁啾,彷彿在歡迎從遠方歸來的遊子。
這裡算是他的家嗎?想定居於此的念頭油然而生,那顆流浪已久的心,恍若找著了歸屬的地方了。
忽地,他的眼角捕捉到一閃而逝的衣衫裙擺,消失在前方的竹林裡。
郎士元好奇地尾隨追逐,邁入竹林的另一側。
一處自地醫湧出的泉水,積成了一汪小水潭,在它的周圍佈滿了點點的七彩小花,潭邊躺著一塊平滑的大石,光線從天而降,在水潭上方折射出一道七色彩虹,兩隻小免兒正在水潭邊飲水。
驀地,一陣幽幽的嗚咽聲自大石後傳出。
「誰?」郎士元喝問。
吳憂自大石後立起身,雙眸泛著淚光。
「士元哥,是我啦……」兩顆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自她白皙的玉頰邊滾落下來。
「怎麼啦?」郎士元憐惜地放柔了語氣。見她輕盈地躍上了大石,赤裸著雙足,像不小心墜入紅塵的仙子。
「我想抱阿滿等你來,可它不給我抱,方才掉入水裡啦!」她抹去淚珠。
「阿滿是誰?」他被她絕美的身影給迷得忘我,尚回下了神。
「士元哥,你答應要看阿滿是不是快生了啊,忘了嗎?」
喔,是那個阿滿。郎士元終於記起來了。「你說它掉入水裡?」他立即丟下醫箱,跟著跳上大石,目光往池裡搜尋。「她在哪裡?」糟,人命關天,他怎麼恍神了?
「方纔我已經將它抱到那裡啦!」她指指大石旁的草叢裡。
郎士元只看見一隻濕漉漉的虎斑雜色肥貓,正不斷地舔著身上的毛。「阿滿……她在哪裡?」他有抹不祥的預感。
「在那裡舔毛啊——」吳憂指給他看。
「你說的阿滿是隻貓?」他危險地瞇起眼。
「是啊,她這胎肚子很大,不知道會生幾隻貓仔。」吳憂認真地跟他討論「產婦」的狀況。
郎士元沒吭聲,胸膛卻劇烈地起伏著。自他隨天風姤習醫後,從不曾遭受如此大辱,他氣到說不出話來。
「你要我幫一隻畜牲接生?」他咬牙求證。是報應嗎?當年他要師父醫狗才願拜師,而現在他卻淪落到要幫貓接生。
「士元哥,你是不是不願意?」吳憂見他表情不善,分明在生氣。「沒關係,阿滿自己已經生過好幾次啦,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郎士元也不回話,只是冷冷地瞪著她。她還真懂得怎麼侮辱他,每回總先讓他的心先飛上雲端,再狠狠地摔下。說什麼她只信任他的醫術,說什麼幫她的好友接生,結果竟要他面對一隻肥貓!
他的硬脾氣哪忍得了讓人這麼玩?當年他曾是個小乞兒時,情願餓死也不願對人搖尾乞憐,而現在他已經是受人尊崇的大夫,眾人對他只有阿諛奉承,只怕惹他不悅……只有她好膽,竟敢請「神醫」替她家的貓接生。
瞧他眼神緊盯著她,帶著一種想撲殺她的狠勁,吳憂被他看得心驚肉跳。
他偉岸的身軀雖一如當年站在她身邊,但已沒了兄長的味道,而是帶著她無法形容的威脅感,教她心兒怦怦跳,明知他絕不會傷害她,可就是教她忐忑不安。
「我先將阿滿包起來。」她跳下大石,遠離威脅,褪下身上的褙子,彎身準備包裹貓。嗯,她還是趕緊把阿滿處理好,別再生出其他事端了,且阿滿只是她哄他回吳家的借口,千萬別弄巧成拙,反倒氣走了他。
郎士元站在大石上俯視她窈窕的身影,她就這麼不設防地背對著他,將她纖美的體態呈現在他眼前。難道她對自身的魅力完全沒自覺麼?她沒發現他不再是當年的少年,而已經是個偉岸的男子了嗎?
「哎呦!」吳憂驚叫一聲,肥貓跳離她的懷中,竄入草叢裡,還在她的手腕上留下—道紅紅的爪痕。
「怎麼啦?」郎士元一驚,跟著跳下大石,來到她身旁,抓起她的柔荑仔細檢查。
「給貓抓了。」吳憂吐舌。
「你不是說它是你的好友嗎?」他忍不住冷削她。
「它有孕,難免凶了點,以前它是挺乖的嘛。」
郎士元輕哼。「過來,我幫你上藥。」他握住她的手不放,領著她走向醫箱,兩人一前一後,這情景一如當年。
「士元哥,你記不記得當年你也常這麼牽著我的手,帶我到處玩?」吳憂回憶著。
「是嗎?我忘了。」郎士元逞強否認,但嘴角已浮出微笑。
「我可沒忘。」吳憂沒發現他洩漏的笑意,熱心地幫他回憶。「你記得那竹屋嗎?」
「嗯,方纔我路過,進屋看了一眼,挺乾淨的,現在是誰住在那兒?」他打開醫箱,取出自製的藥方玉肌清涼膏幫她塗抹。
「沒人。」吳憂笑容裡帶著一絲神秘。
「沒人?那怎麼這麼乾淨?」郎士元耳聽她嬌柔的嗓音,眼望她醉人的容顏,胸口一緊,真希望就這麼握著她的手一輩子。她輕易地便教他忘了幫畜牲接生的怒氣。
「我。」
「你?」他訝異。「為什麼?」
「等你回來啊。」
這話使郎士元大為感動。「萬一我不回來了呢?」
「我沒想過。」
她沒想過?難道她打算等他一輩子?這怎麼可能?
「士元哥,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當年你要隨你師父習醫去,為何獨忘了與我和慮道別?」
「你不知道?」郎士元眼神一變,犀利地審視她。
吳憂搖頭,猜測道:「是怕我鬧你,不讓你走嗎?」
瞧她眼神真誠,似乎將當年她與吳慮互換身份戲弄他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可他忘不了。
當年,他對她是全心全意地付出,而她竟如此糟蹋!她怎麼可以這麼做?
因此心寒的他,答應隨師父離去。
如今兩人再次相逢,想不到她倒來問他為何不告而別。瞧她真的一臉不明白,再聽她方才說守著竹屋是為了等他回來,難道當年她跟吳慮互換身份的事,並不是故意戲弄他?
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對她的不諒解,突然就這麼煙消雲散,彷彿這幾年對她的怨懟都不曾存在過。
就原諒她幼時的不曉事吧!他最後決定。
「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他輕柔地握著她的玉腕,幫她將袖子放下,遮住令人想入非非的滑嫩肌膚。
這脈象跟方才在醫館時的她一模一樣,她是吳憂,不是吳慮。他一直無法分辨兩人,如今教他找到個輕而易舉的法子,因為即便是雙生子,脈象也一定不同。
吳憂對於他不願再提起往事也不勉強,只要他不再離開,其他的事兒她根本不在意。她套回褙子,聞聞手腕。
「士元哥,這是什麼藥膏?有淡淡的花香,抹起來冰冰涼涼的,好舒服。」
「玉肌清涼膏。」郎士元背起醫箱,握住她的手往回走。
「沒聽過。」
「我自己配的藥方,它能舒緩傷口的疼痛,每日抹兩回,等傷口好了之後,也不會留下疤痕。」
「士元哥,你好厲害啊!」
郎士元聽她崇拜的語氣,心大樂。
他本是軟硬不吃的倔脾氣,但獨獨對她,只一句話,就足以教他心情大好。
「明兒個你過來找我,我再幫你敷藥。」他吩咐。
「你今兒個不住咱們家嗎?」吳憂語帶失望。
郎士元想了想。「竹屋現在也是吳家的土地嗎?」
「是啊,大姊……哥買下來的。」
「我聽孫大夫說,吳老爹已經過世了,現在是你堂兄當家,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將這塊地賣給我?」
「不用賣,大姊……哥說,這塊地我拿主意就好。」
郎士元怪異地回望她一眼,見她像是說錯話般的吐吐丁香舌,問道:「什麼大姊哥?」
「是大哥啦,話說得太快啦!」
「我還是親自登門拜訪你堂兄吧。」她的話分明就是牽強解釋,但郎士元又想不出哪裡不對勁。
「現在嗎?」吳憂眼眸一轉,露出賊溜溜的神情,或許這是大夥兒團聚的好時機。
那神情使郎士元又好氣又好笑。「你腦袋瓜子裡到底在盤算什麼?」
「沒啊……」吳憂支吾地否認。
他睨她一眼,原來她也懂得隱藏秘密了,就不知道她對兩人的關係是否也開竅些。
吳憂伴隨在他身側,經過草叢旁,一陣貓叫聲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是阿滿!」吳憂急急地踏入草叢。
「當心蛇。」郎士元警告,聽吳憂一聲驚叫,立刻跟進草叢。
他看見阿滿腹部正流著血,旁邊有根折斷了的樹枝。
想是那只肥貓肚子太大了,跳躍時不小心軟樹枝劃破了肚皮。
「士元哥……」吳憂紅了眼眶。
瞧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教郎士元高傲的脾氣全部離家出走,什麼醫格、面子、身份,全去玩躲貓貓了,再也硬不下心,柔聲安撫著:「你別哭,我幫你醫它便是。」
他捲起衣袖,彎著身子,顧不得貓爪劃在手臂的疼痛,手忙腳亂地壓住貓,回頭吩咐:「取我的醫箱過來。」
「來啦!」吳憂迅速地抱來醫箱,跪坐到郎士元身旁。
更多的爪痕在郎士元的手臂上作畫。他審視貓的傷勢,發現它血雖流得不少,但傷口並不大,於是抹上蟾酥止痛,快速幫貓縫合傷口。
「有傷到肚裡的貓仔嗎?」吳憂關心地問。
「沒有。」郎士元沉默了一會兒才僵著語氣回答。
「呼,這樣我就放心啦!」吳憂沒察覺他正生著悶氣。
這回答使郎士元的唇抿成一直線。他一氣呵成地縫合傷口,沒多久阿滿清醒後,隨即蹣跚地離去。
郎士元冷瞧吳憂依依不捨的目送貓離去,再看看自己滿手的爪痕——這算什麼?
他捨不得她眸裡的淚珠,因此為了救一隻畜牲而換來滿手的爪痕,可她連一絲關心都吝惜給他,她到底在想什麼?難道他連她心中的一個角落都無法佔據嗎?
他收起醫箱,走出草叢。
「士元哥,等等我,你要去哪兒?」
郎士元停步。「竹林外那滿是花海的宅子是你住的地方?」
「是啊,以前咱們就住在那兒,你忘了嗎?」
郎士元不想理她,直接往吳家大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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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8-2 00:08:16
第五章
花圃內的家丁見一陌生男子氣宇軒昂地走進吳家花園裡,不知是四小姐還是五小姐在後面追趕,全好奇地抬頭觀望。
「士元哥,等等我!」吳憂大喊。
「你堂兄通常會在哪兒?」他真的停下來了,卻只是為了問話。
「蘭苑。」
「蘭苑在哪裡?」
吳憂手往東廂一指。
郎士元將繫於腰上的衣擺拉出,理理剛剛為了跟一隻胖貓纏鬥而弄亂的衣衫,緩步走進蘭苑。
一股蘭花的清香撲鼻而來,這裡佈置得高雅別緻,一看就知道吳家堂兄定是位風雅之士,可四周卻一片安靜,沒看見任何的丫頭或家丁可以幫他通報。
「郎士元冒昧求見吳當家。」他只好朗聲朝屋裡高喊,但回應他的卻是一片靜默。
「大姊……哥,這會兒應該不在這裡。」吳憂從他身後喊道。
郎士元回頭,冷瞧她美麗的容顏,臭著臉質問:「剛剛你不是說他在蘭苑?」
「他回家後,最常待在蘭苑沒錯啊,可這會兒應該在滿庭芳客棧那兒。」
郎士元真想捏死她。要不是方纔他已從她的脈象肯定她是吳憂沒錯,他會懷疑這對雙生子是不是又互換身份戲弄他了。
他轉身,欲走出蘭苑。
「士元哥,你為什麼突然對我不理不睬?」吳憂張開藕臂攔住他。
她一副還搞不清楚狀況的模樣,終於教郎士元的自制力完全潰散了。
「你還敢問我為什麼?」他氣得往前跨—步,拉近彼此間的拒離,然後捲起衣袖。「你瞧!這是什麼?」
「爪痕。」吳憂吶吶地回答。
「好,有多少爪痕?」他將手舉到她面前。
「一、二、三……」她伸出白玉般的蔥指,認真地在他手腕上數了數,接著又偷瞧到他的嘴已氣得抿成一直線,趕緊又縮手。「嗯……滿手的爪痕。」
「你也知道是滿手的爪痕,結果呢?你只擔心那只肥貓,還有它的笨貓仔,我呢?我算啥?」
「你是大夫啊。」吳憂小聲地道,畏縮地往後退。
「比貓還不如的大夫?」
「不是,不是!」她雙手一陣亂搖,然後伸直兩臂畫了好大一個弧,保證似地強調。「你是這麼~~偉大的大夫。」
郎士元見她誇張可笑的安撫,微微收起怒氣。「我可沒那麼偉大,瞧,我的心胸可比貓還狹小。」
「不不,保證比貓大。」她肯定地點點頭。
「你真拿我跟貓比?」他又不爽起來。
「不不,你的心胸最寬大啦,有這麼大……」她又用兩臂畫了好大一個圈。
一陣清脆的笑聲從蘭苑外傳進來。
郎士元見一膚色黝黑、滿臉鬍子的男子,笑容滿面地走進蘭苑。
「大姊……哥。」吳憂迎上。「瞧,是士元哥。」
郎士元拱手道:「大當家,在下郎士元。」
「我知道,昨兒個小憂已經說你回順昌府啦!」
「大……哥——」吳憂叫得拗口。「士元哥要住在竹屋。」
「好哇,不是說那兒你主意就好。」吳當家的示意三人一起進廳。
郎士元跟隨於後,心中浮出怪異的感覺,總覺得這吳當家的似乎對他太過熟稔,但兩人分明是第一次見面啊。
「要我差人去取你的行李嗎?」吳當家的也不跟郎士元客套,他邊問邊走向蘭廳的一隅,那裡有一整排的櫃子,佈滿了小方格,他打開其中一格,取出花種。
「不用了。」郎士元推辭。他真的覺得這吳當家的對他太不見外了。「在下不喜受人恩惠,還望吳當家的願意割捨,將竹屋賣給我。」
「你想買竹屋?」吳當家的視線離開花種,頗感興趣地望著他。
「是。」
「你想用多少價碼買下竹屋?」
郎士元沉下臉,原來這吳當家的當他沒能耐買屋。
想這幾年來對於求他看病的達宮貴人,他的索價從不手軟,因而置了不少產,在不少地方都有他的宅府。本以為這吳當家的是位風雅之士,想不到竟也是個唯利是圖的俗商。
偏頭瞄了身旁的吳憂一眼,她漾著笑意,彷彿這只是一場家人們的抬槓,而她正聽得有趣。
她到底怎麼搞的?
「你出個價吧,除了皇宮內院,還沒有我買不起的。」他撂下豪語,那倔傲的表情及自信的神采令人折眼,再也找不到當年小叫化的影子。
「不錯,不錯,就是要這個樣子,我可以放心啦!」吳當家的欣慰地點頭。
郎士元一怔,覺得奇怪,這吳當家的是樂個什麼勁兒?好像他郎士元有出息,他比誰都高興似的。
「大當家,那您的意思是……」
「竹屋我出價一兩,但有個條件,吳家有件寶貝跟這竹屋是不可分的,所以你得答應那寶貝可以永遠待在那兒。」吳當家的意有所指地瞧向吳憂。
吳憂心一跳,俏臉發熱,覺得這寶貝似乎跟她有關。
她常被家人取笑對郎士元有一股癡勁兒,所以老守著竹屋等他回來。這種思念比姊姊們離家時更令她揪心,有時她會懷疑,這實在不像是兄妹之間的思念。
如今,總算教她盼得他回來了。他是變了些,對她不再百依百順,但她卻不覺得有任何委屈之處,換她順從他,那感覺也挺甜蜜的。
「敢問大當家的是何寶貝?郎某可以特別關照。」郎士元問道。
吳當家的見當局者迷,別具深意地笑了笑。「這我就先賣個關子吧。」他邊走向廳外邊問:「那咱們成交了嗎?」
郎士元點頭允諾,跟隨在後,「只怕這買賣,大當家要吃虧啦!」他收回之前對吳當家的錯誤評斷。
「我倒覺得這是樁好買賣。」吳當家的阻止他繼續前進。「我忙,還得趕回客棧去,你們就在這兒療傷吧。」
「大姊……哥,療什麼傷?」吳憂一下子沒想通。
這話又將郎士元給惹毛了,他唇一抿。
吳當家的搖頭歎氣。「你的士元哥讓貓抓的爪痕,忘了嗎?」
吳憂恍然記起,偷瞧郎士元,他神情高傲看似不在意,但她就是感覺到他的不滿。
「士元哥,你又生氣啦?」她小心地印證。
「沒有。」郎士元心高氣傲,矢口否認。
「有,你這模樣與方才在竹林裡一個樣,定是生氣啦!」
「你這般對我,我怎能不生氣?」他忍不住發洩怨氣。「為了你,我讓貓抓了滿手的傷,可你只在乎貓的傷口,對我卻完全不在意;好不容易說要幫我上藥,可跟你堂兄一聊天,轉眼便忘了這事,你對我根本是視若無睹。」
吳憂對他所表現出的情緒反應,一下子難以消化。「可你以前從不曾對我生氣的。」她忍不住做了比較。
「所以你從不曾在意我的感受!所以我活該倒楣,注定這輩子只能等待,直到你有空時才想到我,然後對你蜻蜓點水似的關愛感到欣喜莫名!」
郎士元的話教吳憂一愣。「我沒有這樣差勁啊……」她辯解。「打一開始士元哥讓爹爹抱回家後,我不是將捨不得吃的糖球給你,怎說是不在意你?」
「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郎士元拒絕對過往做出回應。他喜歡與她相處時的所有回憶,但卻不喜當時他是個小叫化子的身份。
「不提這事嗎?也可以。那我一直敬你如兄長,這可重視你了吧?」
「我不要你敬我如兄長。」郎士元生氣地道。
「那我要敬你如什麼?」吳憂一臉不解。
「你自己想。」郎士元將問題丟回給她。
「我想不出來……」
兩人正鬧著,吳當家的突地爆出爽朗的笑聲。
郎士元驀地清醒。他不滿吳憂的表現,竟氣得忘了還有外人在場,而露出不為人知的另一面,狼狽得臉色微微泛紅。
「讓您看笑話了。」他僵著臉,卻意外發現這位吳家堂兄,晶亮的黑眸中隱含讚賞。
「不錯不錯,你終於不再那麼死心眼、倔脾氣,也懂得向對方多索取一些感情啦!」
郎士元心頭一跳。「郎某不懂大當家所指何事?」
「當年你早想通,你們兩人也不會多吃了這幾年的苦。」吳當家的也不點明,只是意有所指。「好啦,小憂,快幫你士元哥上藥。」說完,隨即笑著離去。
郎士元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他這話是啥意思?彷彿他知道什麼似的,但他不可能會知道從前的事啊……
「誰跟你堂兄說過咱們小時候的事?」他低望吳憂。知道不可能是她說的,因為那吳當家的甚至知道他戀著小憂,而小憂自己還不知道呢!
「沒有啊,他自己知道的吧。」吳憂打開郎士元的藥箱,隨手拿出藥瓶。「十灰散,這有什麼功效?」
「止血。」郎士元在廳裡坐下,捲起衣袖。
吳當家的自己知道的?聽孫大夫說這吳當家對花草極為在行,能控制花開的時辰,因此順昌府的百姓封他為花神,難道他真是神,否則怎會知道?
「那要用這瓶抹嘍?」
郎士元停下捲袖的動作,瞪眼瞧她,直到吳憂心虛地吐吐丁香小舌,才冷冷地問:「你瞧我這爪痕需要止血嗎?」
聽他語氣不善,吳憂立刻搖頭,也不惱,適時地做個順民。
「而且這處方是內服,不是外用。」見她一臉受教,郎士元更進一步地解釋。
「我想起來啦!」吳憂嫣然一笑。「不是用十灰散,是用你方才抹在我手上的玉肌清涼膏,這下我可說對了吧?」
她燦然的笑容牽動著郎士元,使他也重拾臉上笑意。「這就對啦!」
吳憂握住他的手腕,將之擱在茶几上,挖出清涼膏,溫柔地幫他塗抹。
「士元哥,你還沒告訴我這幾年你都在哪裡?」她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可有受委屈了?她不在他身邊,他是否也如她思念他般的思念她?
「隨著師父在北方或關外四處行醫。」郎士元見她專注地為他上藥,喜歡這種親暱的時刻。「我聽孫大夫說,吳老爹已過世好幾年了?」
「嗯,大概你走後半年就過世啦,大姊為了幫爹爹處理後事,還被迫賣身到京城做丫鬟。」
「大姊辛苦了。那她現在人呢?有需要我幫忙的嗎?」他自認為現在已有能力可以為吳家盡一份心力。
吳憂的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怎麼啦?」郎士元催促。
「不方便說。」
「說什麼?」
「大姊的事兒。」
郎士元頓時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你說得對,我是外人,自然不方便對我提起。」
「不是啦!」吳憂見他誤會,心一急,抓住他的手腕搖了搖。「士元哥,是大姊為了躲避仇家,現在喬裝成堂兄的身份,所以才不方便說。」
「你是說吳當家的是大姊喬裝的?」郎士元一臉意外。
她點頭。
「難怪你老叫吳當家的是大姊哥。」也難怪大當家的會知道吳家從前發生的事兒。
「因為我只在人前喚她大哥,私下還是以大姊相稱,你是自己人,所以才老是轉不過來,你可不許說出去。」吳憂叮嚀。
「你當我是三姑六婆,說這些給誰聽?」
見他又瞪眼瞧她,吳憂噗哧一笑。
「好笑嗎?」郎士元冷下臉。他這副表情,任誰看了都要畏懼三分,她居然還嘻嘻笑。
可吳憂卻一點也不害怕。「士元哥,你說得對,我現在才知道我以前實在太忽略你啦!」
「怎麼忽然開竅了?」郎士元收起冷臉。她這麼正經地檢討自己的態度,讓他有些歡喜,有些受寵若驚。
「你這愛生氣的性子,是我以前從沒發現的,怪不得你會說我不曾在意你的感受,這原是我的錯,現在我知道啦!」
「……」郎士元沉默半晌。「你可真善解人意。」他忍不住諷道。這算什麼?對於她的認知,他是該欣慰還是無奈?
「對啊,我是挺善解人意的。」吳憂附和,可觀察他的神色,總帶點古怪的味道。「大姊也這麼說喔。」她趕緊再拉一位具有公信力的角色來幫她護航。
郎士元無語問蒼天。垂眸,瞧她白玉般的纖纖十指仍擱在他肘上,與他的小麥膚色相比較,越發顯得細嫩無瑕。
這雙小手,他還要等到何時,它們才會以男女之情來交握?
吳憂發現他的目光盯著她的手不放,羞怯地縮回手,臉色微微泛紅。
奇怪,她為何臉紅?他是士元哥啊,就像她弟弟吳極一樣,是手足關係啊,既然如此,她有啥好臉紅的?
瞧他悶聲不響,冷著臉、緊抿的唇,那模樣就跟少年時的他一模一樣……
不,有些不同了。跟少年時的士元哥相較,他現在還多了份自信,這使他原就冷俊的五官更加吸引人,而那挺拔的身形教她難以轉移視線,讓她想再跟他親密些,比手足之情更親密些,但怎麼可能?親情不是最親了嗎?
「哈哈,真傻……」她嘲笑著自己。
「傻?誰傻?」郎士元瞧她目光迷濛,分明是神遊去了。她跟他在一起,心卻已飛走,是誰在她心中有那麼大的份量?
「我傻。」吳憂愣愣地與他對望,還沒回神。
她傻?那他喜歡她,豈不是更傻?
「你到底要不要幫我上藥?」他心思還想著她是為誰神遊,因而語氣不耐。
「是。」吳憂輕快地答應,他負面的情緒,沒傳染給她。
郎士元拿她沒轍,默默地瞧著她小心地為他上藥。
她腦袋瓜裡到底在想啥?真希望她的心思也如同他一般,心裡只有她便滿足,再也不奢求其他。
「士元哥,你不走了,對不對?」吳憂問,這是她最關心的事了。
「有差別嗎?」決定回來是因為想再見她一面,但現在呢?他真能滿足於只見一面嗎?
「有啊,你不可以走。」吳憂一聽他可能會走,語氣著急。
「為什麼?」郎士元希望她給他一個可以留下的理由。
「因……因為順昌府的百姓需要你。」
他嗤笑,失望了。「他們的死活幹我何事?」
「那……阿滿生貓仔的時候還沒到,你答應幫它接生的,何況它現在又受傷啦,需要你的照顧。」
他又想掐死她了。
他將雙手平舉到吳憂面前,要她看那些爪痕,眼露凶光。「那只肥貓生娃兒的經驗可比我豐富,你覺得我今個兒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就是了。嗄?」
吳憂對他的威脅視而不見。「反正你不能離開啦!」
「給我個像樣的理由。」說「為她留下」,只這句就好。
像樣的?「因為……因為……」她努力地想著,要找啥像樣的理由呢?像樣的……像樣的……
「因為士元哥的醫術無人能及,我最佩服啦!而且還佩服得不得了,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果我有士元哥一分的能耐就好啦!」吳憂胡亂說了一堆,但還是找不出能讓他留下的像樣理由。
「你是想跟我學醫?」郎士元讓她哄得暈陶陶,怕她又說出不著邊際或不入他耳的理由,順勢幫她接口。
「是啊!」她順著他的話趕緊點頭。
「行,我就教你。」郎士元放下衣袖,交代道:「從明兒起,你每日來竹屋,先從我的助手做起。」他留下來是應她的要求,她想學醫,所以他才留下來教她的。他為自己找到正當的理由留下。
「喔。」吳憂有點搞不清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不過管他的,最重要的是士元哥答應留下來啦!
郎士元背起醫箱,吳憂覺得他的心情似乎好了許多。
「我先回孫大夫那兒。」
「喔。」她怔怔地瞧著他離去,驀地靈光一閃。「我明白啦!」
她明白士元哥心情忽然轉好的原因啦!
原來他喜歡人家——拍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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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士元在竹屋住了下來。
清晨,竹林內裊裊白霧環繞,他打著赤膊,在竹屋外的蓄水池旁淨臉。
吳憂手提竹籃,從小徑那頭走來。
這幾年,她常流連於此,而這兒已屬吳家的產業,因此陪伴她的除了這片竹林與霧氣外,沒有半個外人。
等了這麼多年後,終於,這片竹林裡不再只有她一人,那日夜思念的人就立在蓄水池旁清洗,心中真是歡喜莫名。
「士元哥,我帶早膳過來啦!」她快步走向他。
冰冷的山泉水教郎士元神清氣爽,他側臉瞧著她。
她上身穿著窄袖短衣,下身著長裙,外套一件對襟的長袖小褙子,背子的領口和前襟,繡上漂亮的花邊。
當她緩緩走向他時,恍若自仙境中走出的仙子,那漸漸清晰的面容,絕美得教人望之醉心失魂。
「你怎麼這麼早,不多睡一會兒?」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吳憂直到距離他約莫二十步遠,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衣衫不整。
她緩下腳步,對於他投射而來的目光,心中生出一股異樣的情愫,他這麼看著她,教她的心跳加快,但另一方面,又喜歡這種他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的感覺。
打量上身赤膊的他,露出小麥色的精瘦體格,除了六塊腹肌,看不到一絲多餘的贅肉。這個體格不再是記憶中的瘦弱,而是多了股吸引力,讓她目不轉睛,難以轉移。她漾開笑容,將竹籃擱在竹屋外的木桌上走向他。
郎士元收回視線,用布巾拭去臉上的水漬。
「士元哥,你以前這裡全是骨頭,現在沒啦!」吳憂沒想到要避諱,小手自然貼上他的腹肌,先按了按,再左右摸了摸。嗯,這觸感真不錯。
「做什麼!」郎士元如受雷擊般的身子往後一彈,避開她的手。
她不由得一愣。因為郎士元從不曾如此對她,她只覺得胸口一窒,心受傷了。
「士元哥,我手又不髒,真的啦!」對於他的排拒,這是她想得到唯一的理由。
郎士元知道欠她一個解釋,但他怎能向她剖白,是因為她的手撫觸他的腹肌時,小腹下迅速生出的燥熱反應,令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因此出於本能,他想避開這種尷尬的刺激。
「我身上濕,別弄髒了你的手。」他找了個最安全的借口。
「我不怕。」笑意重回吳憂的頰邊。「士元哥,你身子骨變得壯實啦,以前我常想怎麼讓你身上多生出幾兩肉,現在可不用擔心啦!」她又伸手摸摸他。
郎士元費勁地壓抑下蠢蠢欲動的反應。「小憂,你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嗎?」他希望她能聽得懂他的暗示。
「知道啊,這句話我可是奉為圭臬。」吳憂擴大她的手撫觸的面積。
「那你現在是在幹什麼?」
「你的肌肉觸感跟我的完全不同,真有趣。」她根本沒聽進去他的暗示。
跟她的比?這一想像,教郎士元的自制力差點消失不見。
「小憂,你現在這樣叫做吃豆腐。」他咬牙切齒點出事實。
吳憂纖手一頓,抬首與他對望,滿臉驚訝。「才不是。」這怎算是佔便宜?那她不就是登徒子了?
「是。」他望著她的眼神堅定,一瞬也不瞬的。
「可從前我還幫你擦過背呢,你也不打緊啊。」她爭辯。
「那是從前。」郎士元清楚地劃下界限。
「都一樣的,都是士元哥啊!」吳憂不喜歡與他拉開距離,她只想重拾兩人之前的親密關係。
郎士元不耐地鉗制住她的雙臂,將她拉至面前,與她對視。「看清楚,我雖是你的士元哥,但同時也是個男人,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啥都不是的小乞兒,你最好明白這一點。」
瞧他認真的宣告,吳憂真不明白他到底在意什麼。是男人也好,是小乞兒也罷,對她而言,他就是士元哥,再也沒有其他的身份。
「我很明白啊。」她很認真地說。
「你又明白啥了?」她的神情讓他覺得她會明白才怪。
「我明白你已經是個大神醫啦,我可有說錯?」
「這不是重點好不好。」是她別再拿他當兄弟看。她到底懂不懂?
「好好,你是男人,不喜歡人家隨便碰你,是不?我知道了。」她不情願地縮回手。「這樣你不會再生氣了吧?」
氣!怎麼能不氣?
「我的重點是,你別碰我時像觸碰貓啊、狗的一般,只覺得好玩,再沒有其他的感覺。」他說得夠白了吧!
「貓啊、狗兒毛茸茸的是很好玩,士元哥可沒有毛茸茸的啊。」
她的意思是他比狗不如?郎士元氣呼呼地丟下布巾,套上衣衫便往屋裡走,他放棄再繼續這個話題。
「士元哥,先用早膳吧。」吳憂跟在後頭嚷著。
「你要餓了,自己先吃。」他打開籐櫃,翻找裡頭的書籍。
「先前我到廚房弄些你愛吃的菜,怕廚娘的口味放得不對,所以每道菜都先試吃了一點,就吃飽啦!」
這無心之語卻道出了她對他的用心,郎士元稍稍收起不滿之心。「這先給你看。」他遞給她一本冊子。
「是什麼書?」吳憂順手翻閱。
「這是我這些年來研究出的飲食養生,你要跟我學醫,先從咱們日常生活所吃的食物去認識其成分及療效,是最基礎的學習步驟。」
真要學?吳憂心下喊糟,她根本沒打算過要跟郎士元學醫啊……
瞧書冊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士元哥一定花了許多的心思,將其所得的經驗全記錄下來,這對想學醫的人是寶物,可對她而言,這些字她全認得,卻有看沒有懂。
「士元哥,你先用膳吧!」這一招希望能轉移教她學醫的注意力。
「也好。」郎士元朝屋外走。「我用膳,你就在旁看書,不明白的可以馬上問,成效最佳。」
糟!她的如意算盤不但沒打成,反而被他拎在身邊盯著她看書,她只好低首瞧著手上的冊子唸唸有詞。「冊子啊冊子,你可別太為難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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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登入
時間:
2020-8-2 00:08:55
第六章
吳憂為郎士元準備粥及四碟小菜。
「這些年在北方,吃的都是五穀雜糧,許久沒吃粥了。」
「那士元哥,我幫你布菜。」吳憂見郎士元對她所準備的膳食,透著期待的表情,熱心地張羅。
「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快看書。」
啊?吳憂像洩了氣似的,但這是士元哥答應留下來的條件,為了不讓他離開,她只好乖乖地拿起書本。
黃米:和胃、健脾、烏髮。
高粱:除了和胃、健脾,還可以涼血、解毒、止瀉。
嘖,她平常又不吃這些東西,記它做什麼?看看葷食好了,她翻到肉類篇——
豬肝:治肝臟虛弱、夜盲症。
豬肺:治肺虛、咳嗽、咯血。
豬心:治驚悸、怔忡、心慌、失眠。
嗯,這幾天她為了士元哥到底會不會留在順昌府,經歷了驚悸、怔忡、心慌,那她該多吃些豬心嘍!
她翻到羊肉篇——
羊肉:補氣養血、溫中暖腎。
羊胃:補虛益脾。
羊心:治憂臆氣,除邪扶正。
哇,羊心這麼好用?她繼續往下看。咦,這是什麼?
郎士元見她靜靜地坐在他身側,認真學習的模樣,彷彿回到從前。所不同的是,以前周圍還有其他的吳家手足,而此刻,竹林裡唯有兩人,再沒有第三者的干擾。
這幅景像是他夢寐以求的情景,以前當它是個幻想,想不到竟能美夢成真。
他心情大好,又盛了一碗粥,隨口問:「有問題嗎?」
「有啊,士元哥,什麼是白腰?」
噗~~他口中的粥噴了出來。「咳咳……」還不小心嗆著了。
「士元哥,你別吃太快。這書上寫的,吃快傷胃,嗆著了損氣管。」她搖頭晃腦地提醒。
「……」郎士元的眉角抖了抖。
「我說得不對嗎?」這次吳憂明確地察覺到他不快的情緒。
「沒有,說得很正確。」他擦擦嘴角,有種拿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那士元哥,你還沒告訴我,什麼是白腰?」
「這你不用知道。」
「那怎麼可以?我是神醫之徒耶,這白腰的功效可治療腎虛精滑,日後萬一要有這樣患者上門,我卻連食方長得啥模樣都不知道,那不是讓士元哥丟臉了嗎?不過話說回來,精滑又是啥意思?」
郎士元如何向吳憂解釋這白腰就是羊外腎?也就是雄羊的精囊。這食方是專門治療男子腎虛的病症。一想到日後她可能遇上這類的病患,他就生出一股乾脆閹了他們的衝動。
不,她不可能遇上這類的病患,因為他絕不允許。
現在仔細想想,她跟著他學醫也有些不妥。要是讓外人知道了,一定有輕薄之徒會利用看病的機會與她親近,若再灌輸她一些濟世救人的蠢話,那他的小憂豈不虧大了?
可現在他要是反悔,那他還有啥借口可以留在她身邊?他腦中快速地轉著。
「小憂,白腰這類的食方,對現在初學的你還算太深奧,等過一陣子你已熟悉基礎的醫理,我再仔細地解說給你明白。」他好言解釋。
吳憂露出稀奇的表情。「士元哥,打你回順昌府後,難得露出和顏悅色的模樣,嘻嘻。」
她耍嘴皮的嬌俏模樣,教郎士元眉角又是一抖,抿抿嘴。「反正就是這樣子,明白了嗎?」他找不出更具說服力的話了,只好用近似於耍賴的強制語氣說道。
「喔,好啦。」吳憂合上書乘機偷懶。
「還有你跟著我學醫這件事,可有告訴過誰?」見她順從後,郎士元探問。
「還來不及告訴誰呢!」她舉筷挾起一片涼拌苦瓜。
呼,幸好。「那就先別告訴別人。」他交代。說完,又怕她問理由,直接先找個借口。「你還沒出師,外人要是知道你跟著我學醫,以為你也是個大夫找你醫病,誤了人家的病情,那可不好。」
「知道啦!」吳憂又挾起一片苦瓜,隨口問:「那士元哥,我何時可以出師?」
「你那麼想替人看病?」哼,那她可有得等了。他教她醫理是想讓她伴在身邊,可不是要她去拋頭露面,任何人都別想藉求醫之名來找她。
見他臉上的好心情又換成不以為然的表情,吳憂嘴裡吃著涼拌苦瓜,忽然想通了一事。「也沒有啦,不過是隨口問問。」她忍不住勾嘴輕笑。
那笑容迷惑了郎士元。「開心啥?」他假裝將注意力轉回膳食上。
她笑吟吟地說:「士元哥,幸好你喜歡吃苦瓜。」
「怎麼說?」郎士元順勢挾起苦瓜。
吳憂翻到醫書的蔬菜篇。「這上頭寫著,苦瓜,可清肺熱、肝熱、大腸熱及降心火,還可治暗瘡、清濕毒;眼屎多者,可平肝息風,減少眼屎分泌。」她抬首與他對望。「士元哥,我瞧你情緒起伏不定,定是火氣大,不論是肺熱、肝熱還是大陽熱,苦瓜都有療效耶,所以你該常吃這種食物。」
「……」
「瞧,士元哥,你眉角又在抖動了。」她指指他的眉尾。
郎士元忍不住伸手撫撫眉尾,徒勞地想掩飾。
「你說說,我對苦瓜的療效理解得對不對?」她求證。
「我倒覺得你應該多吃些清腦的食物。」他慢吞吞地反擊。「菠菜可以清腦;泡炒過的決明子茶,可補腦髓也不錯;或者每晨梳發數十次,可以疏風散火、明目清腦,也是一種方法。」
「為啥我要清腦?我腦清目明得很吶!」
「那你怎會如此的不知死活?」
吳憂怔了怔。
往竹屋的小徑上,一記開朗的笑聲突地插入兩人的對話。
郎士元轉頭望去,是個身形挺拔的男子。他心生不悅,心想這人好膽,竟敢選在這時侵擾他與小憂的獨處時刻。
「看病先付訂金一百兩,七日後再來。」他神情冷漠,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
「哇,這麼貴的收費,還得等七日後再來把脈,急症之人豈不是早掛了?」那男子一想到銀子這麼好賺,兩眼骨碌碌地轉著。
「嫌貴、懶得等,找別人。不送了。」多瞧了來人一眼,郎士元忽覺這男子有些面善,五官生得與小憂有些相似,問道:「你是吳極?」吳家就這麼一位男丁,他不難猜出。
「士元哥,好久不見啦!」吳極熱絡地招呼。
「你怎麼來啦?」吳憂插話。
「四姊,我是來謝謝士元哥願意留在這裡啊。」
「可是士元哥說留下來是為了教我醫理啊!哎呀,糟,他方纔還要我不可以告訴別人的。」吳憂憨憨一笑。
郎士元無奈地翻白眼。
「我不會說出去的,放心吧。今後有郎大哥在,我就不用一天到晚找人護著四姊,真是太好啦!」吳極眉開眼笑,彷彿終於解決了件麻煩事。
「你何時找人護著我了?」
「唉,四姊有所不知,為了不讓你感覺受拘束,小弟每個月可花了大把銀子,在城裡人煙少的地方啦、危險的靜巷啦、或是龍蛇雜處的街道上佈滿暗樁,就怕你遇上危險,隨時可以幫你解圍。」
「吳極,你真好。」吳憂感動莫名。
郎士元冷眼旁觀,不子置評。因為就他所知,吳極這小子從幼時就滑溜得很,從不正面與人衝突,老是用迂迴的伎倆達到目的,這次來訪,鐵定是別有用心。
「是啊,我對四姊最有心啦!」吳極往臉上貼金。「如今士元哥回來啦,今後有他護著四姊,我就放心了,所以特來探訪士元哥,請他多費心。」
「你放心,以後我跟著士元哥便是。」吳憂滿口保證。
郎士元來不及阻止,無奈地瞪眼。「你喔,人家隨便挖個坑,你看也不看,就往裡頭跳。」
「哎呀!」吳極趕緊疏通關係。「士元哥,咱家四姊喜歡跟著你,這也是事實嘛,哪來的坑不坑?」
小憂喜歡跟著他……這句話可中聽了!郎士元心中一樂。但他可不是這麼好唬弄的,不會讓人家隨便捧捧,就忘了東南西北。
「只怕你放心的是,今後每個月所省下布暗樁的開銷吧。」他冷冷地點破。
吳極嘿嘿乾笑兩聲,低聲承認。「自從四姊及笄後,為了布這些暗樁,每個月得用掉不少銀子,這可不是小數目啊!」
郎士元不吃這一套,只是冷眼相對。「為了銀子,所以不惜將小憂推給我?」
「絕非如此。」吳極涎笑,一副討好的賊相。「小弟自小就對士元哥萬分佩服,只有你敢惹咱們家那位虎霸王二姊。因此士元哥離開後,小弟立刻擔起守護四姊的責任,這會兒你回來啦,小弟只是『完璧歸趙』,怎麼是推呢?」
郎士元讓吳極迂迴的言詞點出了心事,倒讓他不好再說些什麼。
原來這些年來吳家是這麼保護吳憂的,吳極說「完璧歸趙」,他又憶起先前吳家大姊的言外之意,莫非吳家姊弟已全認定,小憂是屬於他?
這個想法讓他心頭一熱,因為能擁有她是他此生最大的夢想啊!
他不動聲色地斜睨她,瞧見她又露出一副笑吟吟的滿足神情。他突然發現,她喜歡將他納入吳家的生活圈裡,每當他跟吳家的手足有交集時,她臉上總漾出這樣的笑意,彷彿在告訴周圍的人她很幸福。
她到底怎麼看他的?像親人,又好像又比親人更親似的,他都迷糊啦!
「士元哥,那小弟在此就先謝過啦!」吳極見郎士元注意力只繞著四姊打轉,乘機定案。
郎士元銳眼一瞪。明知這小子在佔他便宜,可小憂對他而言,是最甜蜜不過的負擔,他怎拒絕得了?
「你這小子現在壓搾人的火候,可不比你二姊差。」他諷道。
「好說好說。」吳極笑得暢快。
「你這份『情』,我記下了,日後當好好回報。」
「郎大哥,你會怎麼回報?」吳極小心翼翼地打探。
「那得視我當時的心情而定了。」郎士元起身走進竹屋。「小憂,你來。」
「喔。」吳憂咚咚咚地跟在他身後。
「那最差的情況呢?」吳極也緊跟在後。
「小憂,你堂哥說有件寶物在這屋內,我的醫書也全是寶物,這竹屋除了你我,閒雜人等可不許進來。」郎士元淡淡地指示。
「是。」吳憂將吳極擋在門外,纖纖十指作勢往外掃了掃。「這可對不起啦!」
吳極不得其門而入,只好在門外喊道:「士元哥,我是一番好意啊!你可不要過了河,就拆了我這座媒人橋啊,你聽見了嗎……」
郎士元雖面無表情地低頭看書,但心可樂了。
他的確得好好地感謝吳極,不過,他不會說的——因為他最討厭欠人人情了。
但該怎麼感謝他呢?
唔,不如這樣吧,日後他替吳極看病絕不收分文,這謝禮夠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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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天空一片晴朗,竹葉下篩落的陽光,金燦燦的鋪了一地。郎士元躺在竹椅上看書,輕風徐徐,竹葉沙沙作響,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心境安詳自在。
一中年男子扶著一老人自竹林小徑的那頭走來,老人虛弱地喘息著。
中年男子扶著老人,遠遠地站著,懇求地說:「郎大夫,一百兩我已備妥,可我爹的病沒法子再熬七日,求您替我爹診病。」
郎士元睨一眼來者。「熬不下去就找別的大夫吧。」哼,順昌府又不是沒有別的大夫,若一有病症就來找他,那他成日應付這些病患就夠了,還過什麼悠閒日子。何況這對父子當年欺負他是小乞兒,竟朝他吐口水,現在他又何必關心這人的死活。
「可咱們已經備好一百兩了!」中年男子叫道。
「懶得賺。」
「郎大夫,求您啊……」兩父子跪地懇求。
郎士元根本不想搭理,瞥了他們一眼,正巧看見吳憂來了,望著她絕麗容顏上有抹淺淺的笑意,看得他心情也大好。
「錢老爹、錢大哥,你們怎麼跪在這裡?」她連忙將錢老爹扶起。「哎呀,老爹,您病得可不輕,怎麼不早些找士元哥診治呢?是走到這兒沒力氣了嗎?來,我跟錢大哥一起扶您過去。」
郎士元見她熱心的模樣,好心情不見了。
「士元哥,你快幫錢老爹醫病。」吳憂不知道看病須等七日之規矩,立刻進屋替他拿醫箱。
哼,她什麼前因後果都不明白,就來壞他的事。郎士元臉色更沉了。
「士元哥,我跟你說件喜事喔。」她手提醫箱出來,完全沒意識到他的快快不樂。
「喜事?」
「嗯。」吳憂神秘一笑。「跟咱倆有關喔,你快替錢老爹醫治,待會兒我再告訴你。」
他跟她有關的喜事?莫非是她想通了,要他上門提親?
郎士元這一想可樂了。他望向錢氏父子。「過來。」
錢氏父子如獲特赦般,趕緊上前。
郎士元把脈後,說:「你這是消渴症,我先下針。」
「有勞大夫了。」錢氏父子神情恭敬。
只見郎士元下針後,錢老爹原本極端難受的神情瞬間和緩下來。
「我開一些藥方讓你服用,今後切記不宜吃甜食,多食羅漢果豬肺湯,或是玉米須蛤蠣湯,可改善其症狀。」
「是、是。」錢氏父子點頭如搗蒜。
郎士元三兩下打發病患後,立刻朝吳憂追問:「什麼喜事?」
「方纔我提竹籃兒回膳房時,發現前陣子你幫阿滿縫合的傷口已經好啦,不但如此,它還生下三隻貓仔哩,是不是咱倆的喜事?」她興沖沖地報告。
「唔。」郎士元有說不出的失望,原本滿腔的熱情全冷卻下來。
他對貓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她何時才會想到兩人的關係上?他已不想再這麼曖昧不明地相處下去,他想要……
「那咱們去看看阿滿,如何?」她興奮地邀約。
「要不要順便幫它坐月子?」他冷聲說道。啐,誰要去看只畜牲?她真當那隻貓是人嗎?
「好哇!」沒想到她竟還一口答應。
「不要。」他一口回絕。
「為什麼?」奇怪,這不是士元哥自己提議的嗎,怎麼又不要了?瞧他面色不善,她又惹怒他了嗎?她覺得自他回來後,他待人的態度還是冷淡沒變,但對她卻常常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顯露不耐,這教她不知所錯,不懂他到底要什麼。
他會不會又一走了之?想到他可能會再度消失,她的心像讓人揪著,喘不過氣。
她終於搞懂了這絕不僅是兄妹之情,而是更深更深的感情,但,那是什麼呢?
「瞧,天氣這麼好,咱們還可以去花園走走啊。」她討好地說。
郎士元收拾醫書,對那些華麗壯觀的花海沒興趣,何況幾日前聽小憂說吳家老二大腹便便的攜老三回家了,他沒打算這時去撞見小時候的死對頭,何況孕婦他招惹不得。因此隨口提議道:「別去花園啦,今日我教你如何把脈。」
「可是你不是說要先懂得基本的醫理,再學其他的呀。」
郎士元難以自圓其說,硬拗說:「不礙事兒的,有我呢!」
「喔,好吧。」吳憂只好放下想去看阿滿的事了。
「把手給我。」郎士元命令。
吳憂順從地將白玉無瑕的纖手遞到他眼前。
郎士元雖說常牽握吳憂的手,但通常是必要時才會如此做,從不曾藉故佔她便宜,尤其是知道她對他從不設防,更是自我把持。
現在她的手就在他眼前,瞧那玉般的肌膚、纖細的蔥指、柔若無骨的手掌,令他不由自主地想緊緊握著,揉捏著……
不!不!
他大喘口氣,硬生生地將頭轉開。糟!隨口說出要教她把脈,反倒讓自己陷入心猿意馬的尷尬場面。
「士元哥,你怎麼啦?」吳憂不解地問。
「沒有。」郎士元狼狽地抹抹臉,接著隔著衣袖將她的手擱在旁邊的案上。「把脈是用食指、中指、無名指三指來診斷病患兩手的寸口,也就是觸摸橈骨動脈的部位來辨別脈象。」
「士元哥,你袖子遮著啦,我看不到你手放的位置。」
真要命!郎士元無奈地捲起袖子,撤去最後一道防線。「看到了沒有?就這裡。」他輕觸她的寸口,那滑嫩的感覺,令他神魂一蕩。
「知道啦。」她有模有樣地瞧了一會兒,點點頭。
「在橈骨動脈上分寸、關、尺三部位,又分別給予壓力,浮舉、中按,沈尋觸摸不同脈位。脈象是醫者切脈手指端接觸病者脈搏,所感覺到的脈搏數、律、位、形、勢的變化。正常時脈較柔和沈細,假若脈象有力、弦細甚王弦細而數,那麼肝則可能有異。其實每一個人的脈象不盡相同,通常咱們可以靠這些不同的細微變異,加上外表所顯現之病因,來得知病患之症。」他一口氣說了許多,彷彿不這樣做他就無法專心似的。
「士元哥,我有聽沒有懂。」她愈聽愈茫然,奇怪,怎麼一學醫就想睡?
郎士元歎口氣,覺得他一世的英名將毀於一旦。「來,你來把我的脈看看。」
吳憂用三指觸郎士元的寸口。
「感覺到什麼了嗎?」
「有啊,你的肌肉挺結實的。」
「……」他開始想勒死她。「不是感覺這個,是感覺脈動。」他為了要穩住自己的躁動,用比平常多出兩倍的耐心解釋。
「有啦,穩穩地在跳動呢!」吳憂展顏一笑。
「不跳的話,人就不動啦,掛了!回老家啦!」郎士元冷冷地說。
「知道啦。」吳憂吐吐丁香舌。
「這是正常脈象,也稱為平脈,脈象表現為不浮不沈,不大不小,從容和緩,柔和有力,且節奏一致。」
「喔。」吳憂打了個哈欠,真的好想睡喔。
「一般說來,正常脈象有三個特點——第—,有胃氣,人的生死決定於胃氣的有無,脈象不浮不沈,不快不慢,從容和緩,節律一致,是為有胃氣。診察胃氣的有無,可判斷疾病的進退吉凶。」
「喔。」她隨口敷衍。正常脈象第一要觀察有沒有胃「病」……她把胃氣當成胃病,還假裝閉眼沉思。
「第二,有神,脈貴有神,有神則氣血充足,精神健旺。有神的脈象特徵是柔而有力,微弱之中不至於完全無力為有神,弦實中仍帶有柔和之象的為有神。」
「喔。」第二是有神。嗯,她瞧阿滿生完貓仔後,看起來精神健旺,它這就叫有神。
「第三,有根,有根指的是腎氣充足,腎氣充足則人體臟腑組織功能正常發揮,若病中尺脈沈取尚可見,說明腎氣尚存,便有生機。而正常脈象也會隨人體內外之因的影響而有相對應的變化,如四季氣候、環境、男女之別、歲數大小、外形,情緒、勞役及飲食等。」
嘻嘻,士元哥說話好好聽。不過啥是有根啊?又不是花草樹木。她就沒有根啊,還是別人有長根,但雙生子沒有?
「再則疾病反應於脈象的變化,就是病脈。浮、沈、遲、數、虛、實,作為脈綱,以統二十八脈。分為浮脈類、沈脈類,遲脈類、數脈類、虛脈類、實脈類等……小憂!」郎士元突然輕喝。
「我沒睡。」吳憂猛地跳起身,瞪大了眼睛,睏倦的神色一掃而光。
忍住想笑的衝動,郎士元板下臉。「那你說說,我方才都說了些什麼?」
「呃……」慘啦!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0-8-2 00:09:14
第七章
「忘記了?」郎士元板著臉問。
「沒忘沒忘!」吳憂雙手亂搖。「辨別正常脈象的特點,第一是看病患有沒有胃病。」
他眼角一抽。
吳憂心一驚。她說錯了嗎?「第二是看阿滿……呃,精神好不好。」奇怪,為啥要看阿滿?這點連她自己都覺得不通。
這次郎士元眼神透出危險的訊息。
吳憂更是心慌意亂。「第三是……是……」
「是啥?」
「每個人都會長根,不長根,脈象就不正常。」
「那你有長根嗎?」郎士元慢吞吞地問。
「沒有。」
「所以?」
「所以我跟吳慮都不正常,不過我們還算健康啊,所以應該是雙生子不長根。」她自以為是地結論。
「你是笨蛋嗎?」他開罵。「像你這般胡說八道,不算庸醫算啥?」
「是。」她縮了縮頸項,順從地認罪。「士元哥,我知道錯了……」
郎士元僵著一張臉,見她露出可憐兮兮的神情,又是軟語又是懺悔。她不知她這模樣,會讓男人激起一股佔有慾,只想將她據為己有,好好地疼愛嗎?
幸好今兒個是遇上他,他是正人君子,自然不會佔她便宜,若換做別人,後果不堪設想。
「這不是一句認錯就可以了結的事。醫者,所做的判斷、下的藥引,都關係著病患的身體,這是攸關生死的事,輕忽不得。」他認真地教訓。
「是。」吳憂繼續做順民。
郎士元聽她回起話來輕聲細語的,五官柔柔美美的,隨意一個表情都好動人,他的自制力和冷靜不知怎地忽然變得薄弱不堪。
「你別光顧著說是。」他壓下心浮氣躁的情緒。
「不然要怎麼說?」她無辜地瞧著他。
郎士元開口又閉嘴,閉嘴又開口,如此反覆了幾次,盯著她那醉人的容顏,最後歎了口氣。「算啦,你說什麼話兒也沒用。」
「士元哥,你生氣啦?」她偷眼觀察他的神色,嗯,好像有些無奈。
「沒有,只是我發現你可能不適合學醫。」而她也會輕易地使他分心。若因為她的關係,造成他對患者誤診,那可是無法彌補的罪過。
「你不收我這個徒弟啦?」吳憂緊張地問。
這事情可大條了!他不教她醫理,那他就會離開這裡。她不要他走,她已經無法忍受再一次失去他的日子,她急得眼眶泛紅。
郎士元將她俏生生的倩影印入眼裡。瞧,那慌亂的模樣看起來好可愛,那盈著淚的神情看起來真惹人憐。
「是啊,你不認真,我不收你這徒弟了。」他溫和地笑道。
「我答應你認真學習,士元哥,你別不教我。」她急切地保證。
「小憂,」郎士元好言相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天分,你在這方面不行,還有其他的長處啊。」
吳憂搖頭。「我要跟你學醫。」
「我不明白你為何對學醫這事這麼執著?」
「因為你若不教我,就會離開順昌府啦!」淚水浸濕了吳憂的眼睫,一閃一閃的,猶如晶燦的星子。
「你這麼希望我留下?」郎士元瞧她眼眶紅紅的,鼻子紅紅的,唇也是紅紅的,心都軟了。
「士元哥,你別走。」她眸裡的淚珠成串滑落。一想到他可能又要離開她,她心裡有一萬個不願。
郎士元歎了口氣,走向她,抬起她的下頻,「小傻瓜,誰跟你說我要走啦?」
吳憂搖頭無語,兩手抓住他的腰間,只怕他轉身離去。
郎士元對她如此眷戀於他,心口一蕩。「你不是已經昭告這裡的百姓,我要將一身所學的醫術,回鏡於鄉里,這下子叫我怎麼走?」
「這麼說你不走了嗎?」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不走了。」他忍不住輕點她的俏鼻。
「士元哥,你真好。」吳憂破涕為笑。
「那可不。」他故意道:「如今你替我攬下照顧順昌府百姓健康的重擔,今後勢必忙得不可開交,這筆帳我得罰你。」
「那我讓你打。」她誠心誠意地奉上玉頰。
「這我可捨不得。」郎士元盯著她白裡透紅的肌膚,想一親芳澤的慾望又竄了出來。
「那你說怎麼罰?」
唉,小憂如果說出讓他親一下,那可有多好。他腦中亂七八糟地想著。
「罰你得努力認識那些藥名,以後我開出的藥方子,你可要負責替我抓藥。」他嘴上正經地交代,但眼神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容顏。
她眸裡還有殘存的淚滴,看起來更是晶瑩透亮;彎彎的月牙眉,清秀淡雅;粉嫩的肌膚,光滑細緻;紅紅的菱唇,似等著他採擷。
吳憂讓郎士元的眼神看得心兒撲通跳。他從不曾用這種好像想吃了她的眼神瞧過她,讓她不自覺地羞紅了臉,忍不住輕咬粉唇。
郎士元讓她的嬌羞亂了神智,滿腦子只想著她怎麼這麼可愛,原本坐鎮在他心裡的理智,早雲遊四海去了。
他用拇指來回撫觸她的下頰。
她抬眸,不懂他為何這麼做。
見她抬起臉望向他,郎士元緩緩俯下身。
士元哥要做什麼?吳憂才心想著,他的嘴觸上了她,她覺得自己恍若被一道猛雷擊中,兩眼一翻,軟軟地跌入他懷裡,昏倒了。
郎士元抱著她進了竹屋,將她放在榻上,輕拍著她的臉。「小憂,醒醒。」
「唔,別打我。」吳憂翻了個身,抱住郎士元的腿枕著。
郎士元低笑,坐在楊邊,繼續輕拍她的臉。「小憂,醒醒。」
吳憂睜開眼,瞧瞧自己身在何處。「士元哥,我怎麼在竹屋裡?」
「你昏倒了。」郎士元似笑非笑地說。
昏倒?吳憂輕蹙著眉想了想。
轟!她雙頰迅速染紅,雙手搗住臉。她記起……是因為士元哥吻了她!
他的唇就這麼印在她的唇上,是個貨真價實的吻。她回想著那觸感,冰冰涼涼的,卻無限溫柔……轟!一想及此,她的雙頰燒得更紅,從沒想過兩人的相處會發展成這種局面。
怎麼辦?羞死人啦!可他為何突然吻她?
郎士元低聲輕笑,沒想到她對他的吻反應激烈到「晴天霹靂」。雖說有些殺風景,但對於他竟能如此影響她,心裡很高興。
「嚇著你了。」他想拿開她的手,欣賞她紅紅的臉蛋。這輩子他從不曾像此刻,可以感覺到幸福就在身邊。
吳憂卻不合作,搗著自己的臉不放。
郎士元知她害羞,雖說想再跟她說些私密體己的話,想知道她的想法,對他是不是也放入了男女情……可她不願配合,他只好先作罷。
或許改日吧!他想。因為他捨不得勉強她。「你先休息一會兒吧。」他起身,衣衫卻被她扯住了。
「士元哥……」她細聲輕喊。
「嗯?」他坐回楊旁,溫柔地回應。
「你方才……」話沒說完,她的臉更紅了。
「那是親吻。當一個男子喜歡一個女子時,就會想親吻她。」
「喔。」吳憂偷瞄他一眼,又飛快垂眸,不敢面對他專注的目光。但雖只是一眼,也讓她發現了不同之處。他的眼神不同於以往,少了平日的溫和卻多了股不曾有過的熱情,而且深邃得像藏著什麼秘密。
他在想什麼?她猜不透。但他對她不再是兄長之情,而是以一個男子的身份向她表白愛意,而原來她也一樣,對他難以忘懷的思念,及對他比對手足更親的感情,就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她已經喜歡他好多年了啊!
郎士元瞧她青澀羞赧的模樣,神情有掩不住的驚訝及歡喜,他一時心癢難耐,忍不住想問個清楚,她是否對他也有同樣的心意?
「小憂……」
「嗯?」
「當一個女子喜歡一個男子時,也會想親吻他。你呢?」
轟~~吳憂覺得自己的臉快著火啦!「我……我不知道。」
「唉,那就算啦。」郎士元大歎口氣,失望地作勢離去。
他的衣衫再度被她一扯。
「我……」吳憂嘰哩咕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說啥?我聽不懂。」他俯身欺近她。
「之前我想不通,對你的感覺比對其他家人更親密,這其中的差別在哪兒,現在我終於想通了。」
「你想通了?」郎士元眸光緊凝著她。
「嗯!」她用力點頭,突然大動作地環上他的頸項,將他拉向她。「我親你。」
「唔……」郎士元輕哼,因為她的齒撞上了他的唇。
吳憂觸到他涼涼的薄唇,腦子一陣昏眩,但接著她嘗到了血腥味。「糟糕,你流血啦!」她想退開。
「不,別……」郎士元立刻化被動為主動,為這個吻加溫。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情景。她以一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的心,第一次主動吻他,吻得「熱情」、吻得「火辣」、吻得「唇齒交合」。
這一幕,他不知道盼了多少時日,如今教他盼到了,他怎可能輕易放棄?
吳憂只覺得腹中有一把火在竄燒,因為士元哥正在品嚐她。
她全身無力,神魂彷彿就要讓他奪去了。這是一向冷靜自持的士元哥嗎?他是用啥巫法點燃了她胸口的那把火啊?
他說如果她喜歡他,就會想親吻他,可都是他在吻她呀!他吻得她心跳如擂鼓,吻得她渾然忘我,吻得她心裡只有他。
「小憂,你是我的。」郎士元氣息微喘,壓抑著小腹下的蠢動,抬頭看著她,霸道地宣佈。
「士元哥……」吳憂雙眸迷濛地回望他,整個人還神遊在剛剛的親吻裡。
「從我在你家睜眼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咱們倆要永遠在一起,你只屬於我。」
「士元哥,你也屬於我。」她也大聲宣告。
郎士元失笑,香了香她的嫩頰。「那咱們倆屬於彼此,可好?」
「嗯。」她笑吟吟地應允。
兩人彼此互望了一會兒。
「士元哥……」吳憂有些猶豫地喚。
「嗯?」
「那兩人彼此喜歡,要不要來個親吻?」
郎士元樂得連眉毛都在笑了。
「那是當然的。」他哄她,然後不讓她有機會再開口,吮上了她的唇,汲取她嘴裡的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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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月高掛,吳憂繞過花園,溜回居住的菊苑。
「去哪兒啦,怎麼現在才回來?」雖然各自有自己的閨房,但兩人還是習慣同睡一張床,所以吳慮幾乎都睡在吳憂這兒,此刻的她只著白色中衣,正梳理著如黑緞般的青絲,顯然才剛沐浴完畢。
吳憂背貼著門,神秘地勾嘴抿笑,臉頰紅咚咚的。「在士元哥那兒。」吳憂走向吳慮,從後攬著她,埋在吳慮的頸肩裡輕笑。
「發生啥好事?」吳慮也扯開笑臉。
「你猜猜。」吳憂不知如何開口,一想起士元哥的吻,便一陣臉紅心跳。
「啥呀?」吳慮推推她。
「是士元哥啦!」吳憂輕嚷。
「他怎麼啦?那倔脾氣這回又惹了誰啦?」
「不是啦,他……他對我……」吳憂支支吾吾的,羞赧得不知該怎麼開口。
「他惹你?不會吧,他怎麼捨得?」吳慮不信。
「他是惹我沒錯,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啦!」見吳慮誤會,吳憂連忙解釋。
「哎呀,急死人啦。」吳慮不耐地側身,瞧著吳憂含羞帶笑的臉。「咦?你臉紅成這樣是得風寒啦?」
「不是,是士元哥啦!」
「他打你?」吳慮沉下臉。「我跟大姊說,咱們找他算帳去。」
「不是啦,」吳憂壓住吳慮,不讓她起身。「是士元哥……他親我。」
「親?」吳慮一下子沒搞懂。
「嗯。」吳憂含笑點頭。
吳慮瞪大眼。「憂,你是說他用嘴碰你?」
「嗯。」
「碰哪裡?」吳慮雙眸露出興趣。
「嘴。」
「嘴碰嘴?」
「嗯。」
「哇!」吳慮驚歎。「這我不懂。快告訴我,那是啥感覺?」
「士元哥說,他像吃了蜜。」吳憂害羞地提供經驗。
「你嘴裡正好吃了蜜?」
吳憂搖頭。「反正他說他像吃了蜜。」
「那你呢?」
吳憂臉更紅了。「像讓雷擊中啦!」
「那不是跟死沒兩樣。」吳慮看過讓雷擊中的人,好慘吶。
「對啊,所以我就昏過去啦。」然後讓士元哥抱回他的床,真羞人。
「這麼可怕?」吳慮面露懼色。
「不不,後來我就不昏啦,結果換士元哥流血。」都怪她太粗魯啦,不過士元哥一點都不介意,下次她再吻士元哥時,一定要小心點,嘻嘻。
「還會流血啊?」那一定很痛!這親吻聽起來還滿可怕的。
「嗯,我想幫士元哥抹藥,可他忽然變了個人似的。」一想到他著魔似的抱緊她,她渾身熾熱。
「瘋啦?」太嚇人啦!吳慮記得她印象中的士元哥,只會冷著一張臉,很難想像他瘋狂時是什麼模樣。
「差不多。」吳憂附和,陶醉在甜蜜的回憶裡。因為士元哥的熱情,坦白的情感,讓懵懂的她明白了,原來她對他的依戀不叫親情而是愛情啊。
「那你要掙扎抗拒啊!」吳慮緊張地握緊吳憂的手,為她擔憂,就怕她受到傷害。
「沒法子,我全身無力。」她不懂,他的唇明明冰冰涼涼的,為何能吻得她熱情澎湃,毫無反抗之力。
「完啦,那最後你怎麼逃回來的?」吳慮一副大勢已去的表情。
「逃?沒有哇,是士元哥送我回來的。」
「士元哥終於恢復了神智才送你回來的嗎?」吳慮露出滿滿的同情。「憂,沒想到你今兒個過得那麼慘。」
「慘?」吳憂面露不解。「不,怎會慘?」
「他這般對你,難道還不夠慘?」
「不,事實上,它美極了。」
房內忽然靜了下來,吳慮一臉錯愕。「美?憂,你神智不清啦?」
「不,它真的很美!」吳憂反手握住吳慮的手,眼神晶亮,一臉喜悅。「士元哥好溫柔喔。」
「可你方才說他瘋啦!」
「他說是因為我讓他瘋狂。」
「我不懂。」吳慮滿臉疑惑。
「嗯,這的確很難說明白。」吳憂蹙著眉,難以解釋。她放開吳慮,走進屏風內,那兒是間用竹子與花圍成的澡間。「澡盆兒的水可還熱著?」
「已經溫涼了吧。」吳慮跟在身後。
「不打緊,天氣暖和,我將就洗個澡。」
吳慮見吳憂進澡盆,陪著坐在一旁。「憂,嘴對嘴兒親吻,真的這麼美?」
「嗯。」吳憂嘴角含笑。「會上癮呢!」
「我可體會不出。」吳慮語氣裡有一絲遺憾。
「以後你遇上喜歡的人,自然就體會到了。」
「是嗎?我可等不及了。」吳慮眼珠子一轉。「不如這樣,明兒個咱們再來玩那老遊戲,你扮演我,我扮演你,如何?」
吳憂一怔,望向吳慮。「你扮演我要做啥?」
「讓士元哥親吻看看啊,那就知道是啥滋味啦!」她可不想錯過憂曾經歷過,她卻錯過的事。
吳憂這輩子從不曾對吳慮說過「不」字,但此刻她卻直覺地想拒絕。「慮,士元哥說要喜歡一個人才會想親吻對方。」她希望這個理由能讓吳慮打消親吻的念頭。
「他不就是士元哥嘛,說啥喜不喜歡的?以前他只跟你比較親,但咱們倆互換身份時,他從來也沒發現,唯一破功的那次,他也不介意,所以只要他認定我是你,自然就會親我啦!」
「可是……」她不想啊!
「你不願意?」吳慮有些驚訝,畢竟憂從來沒拒絕過她的要求,何況這不過是她倆對士元哥開的小玩笑,以前又不是不曾玩過,她不可能會不願意。
「我……我……」
「哎呀,憂,這又不打緊,而且士元哥也不會知道的,不然這麼著,你在竹屋的小徑上等我,只要士元哥一親我,讓我明白那說也說不清的滋味是如何後,咱們馬上換回身份,神不知鬼不覺,如何?」
「我還是覺得不太妥……」吳憂滿心的不願。
吳慮自信地保證。「這幾年,我在蘇家做書僮,陪著蘇少爺讀了下少書,這腦袋也長了不少智慧,我想的法子絕對萬無一失,瞧,咱們倆從小玩互換身份這事兒,誰發現過?」
吳憂垂眸,慮說得沒錯,兩人打小在一起,鬼點子的確都是吳慮想出來的。
「那如果士元哥一直不親你,怎麼辦?」這是她希望的結果。
「你在小徑上等一個時辰,如果士元哥真沒親我,那我就作罷。」
「……」
「哎呀,憂,答應了吧。」吳慮嘟起小嘴。「好姊姊?」
吳憂難以拒絕。「說好嘍,最多一個時辰。」
「那就說定了。」吳慮直起身,伸個懶腰,滿意地走出澡間。「我可要先睡啦。」
吳憂卻還怔怔地坐在澡盆裡,今晚初嘗到愛情的甜蜜滋味,此刻全沒了,因為方纔她答應了件萬分不願的事。
怎麼辦?一個是她從沒拒絕過的雙生姊妹,一個是她所愛的男子,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士元哥分辨得出麼她與吳慮之間的差別嗎?她心底希望他能分辨得出,她希望自己是士元哥心中的唯一。其實她們兩人的外貌雖相同,但個性上卻有差異啊!
想像士元哥親吳慮的情景,她忽地升起一股護意,那感覺就如同當年士元哥在城裡跟人打架而撕破了衣衫,是二姊幫他縫補而不是她一樣。
笨!她氣得捶自己的小腦袋瓜。
原來那時她對士元哥已有了情愫,卻遲鈍到今日才明白!難怪爹爹當年會搖頭歎息,說士元哥與她之間有太多的事不明白,所以才會造成他最後選擇離開。
唉,想不出這事該如何做才能完滿,她從澡盆起身,心想或許明兒個士元哥忙著幫患者看病或配藥方,根本無暇理吳慮也說不定。
可當她穿上中衣時又想到,依士元哥今晚對她的熱情,除非他能分辨得出誰是誰,否則情況定難如她所願。而若他真分辨得出,發現兩人玩互換身份的遊戲,他一定會生氣的。想像他臉上的怒氣,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她到底希不希望士元哥能分辨兩人之間的不同啊?她陷入兩難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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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8-2 00:09:33
第八章
翌日一早——
郎士元坐在竹屋外的躺椅上看書,見吳憂上穿白底鑲紅邊、下配印花羅裙,手提竹籃,從小徑那邊走來。
一望見她,他心情便大好。
事實上,從咋兒個到現在,他的情緒一直處於高亢的狀態。
「過來。」他挪出一邊的位置,邀她共坐。
假扮吳憂的吳慮頓了一下,才躊躇地坐到郎士元身邊。
「士元哥,用膳了。」
郎士元不理會,忍不住伸手想觸碰她的臉。
吳慮本能地閃躲,接著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是吳憂。「我……我……」心慌的她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
「昨夜睡得可好?」郎士元以為她臉皮薄,也不惱,溫和一笑。
吳慮驚愕得瞪大眼,士元哥難得又露出溫柔的一面了,她記得幾年前也看過一次。
「怎麼了?」郎士元不懂她為什麼一臉訝然。
「沒有。」吳慮轉開目光。她本以為不就是親吻而已,沒想到士元哥不再冷著臉,態度跟平時完全不同,不懂男女之情的她,根本不知該怎麼回應。
「那咱們用早膳吧。」郎士元一直將「吳憂」不自然的表現,當作是因為昨兒個的親密,讓她害羞的緣故。
他起身,藉機握住她的玉腕,想一同走向竹桌。他可不會因為她的羞赧,就放棄任何能與她親近的機會。
覺察到她腕上的脈象,讓他發現了不對勁,熱絡的神情瞬間冷了下來。
不,他不相信。
小憂不可能這麼待他的!尤其在經過了昨日,兩人的關係已邁向更進一步後。
他鉗住她的手,無聲地瞪著她,不動聲色地再探了探她的脈動。
「你是小憂?」郎士元將她扯上前,眼神犀利地求證。
「啊?」吳慮被郎士元的表情嚇得後退了一步。
小徑的另一頭,一身書僮打扮的吳憂疾奔而來。
吳慮掙脫郎士元的鉗制,奔向吳憂,扯著她到一旁問:「你怎麼跑來啦?」
「慮,對不住,我真的不想捉弄士元哥,咱們還是把身份換回來吧。」吳憂難得一臉嚴肅地說。
「好。」吳慮方才見郎士元瞬間變臉的可怕模樣,立刻同意了。「不過你穿著我的衣服,怎樣換?」
「那……怎麼辦?」吳憂一心只想阻止這荒唐事,哪還想得到該怎麼做。
「這麼著——」吳慮低聲建議。「我告訴士元哥,客棧裡忽然有重要的事,一定得過去一趟,你就將錯就錯,繼續扮演我。」
「我扮你去陪士元哥不奇怪嗎?」
「不奇怪。」吳慮拉著吳憂走向郎士元。「好歹我也是叫他一聲士元哥啊,雖說沒你跟他這般親近,但陪他聊聊天總成的,用完膳你再找個借口離開。走,跟我來。」
郎士元一臉陰霾,正一瞬也不瞬地冷瞧這對雙生子走向他。前面那個賊忒兮兮,後面那個則一臉心虛,現在他不用把脈也分辨得出誰是誰了。
可恨她倆竟如此捉弄他!他壓下胸中的怒火,也不點破他已知曉兩人互換身份,就看她們到底在打啥主意。
「士元哥,『慮』方才說吳極有事找我,我去去就回,她留在這兒陪你用膳,可好?」吳慮建議。
「嗯。」郎士元輕哼。
扮成書僮的吳憂驚訝地抬頭望向郎士元,她目前的角色雖說是吳慮,但士元哥性子本就孤僻,會答應讓慮陪他用膳,這使她心中湧出一股不是滋味的酸意。
「那我這就走嘍!」吳慮急著閃人。
「唔。」郎士元既然知道誰才是吳憂,也不多做挽留,他坐回竹桌旁,繼續用膳,也不搭理杵在一旁,此刻正扮演小書僮的吳憂。
待吳慮走後,吳憂也來到竹桌坐下,熱絡地說:「士元哥,我知你愛吃苦瓜,這鹵苦瓜你嘗嘗味道如何?」
「你倒是有心,挺瞭解我喜歡吃什麼。」郎士元語帶嘲諷。
吳憂心一緊,總覺得郎士元週身似乎籠罩著一股不善的氣息,那感覺好像是跟吳慮有仇似的。但吳慮不就是她現在扮演的角色麼?
「士元哥,那你吃飽了嗎?」嗯,還是趕快將身份換回來的好,她真不習慣士元哥對她這麼冷淡的模樣。
「你趕著走嗎?」郎士元冷睨她。
「沒有啦。」她趕緊否認,閃避他的盯視。
「聽說你在蘇府伴讀?」他挾起花生,放入嘴裡,跟她閒聊起來。
「沒……唔,是。」吳憂差點兒露了餡。
「你很上進,我很欣賞。」郎士元讚道。
吳憂一愣。她雖被讚美,但一點也不高興,因為士元哥讚的是吳慮,不是她。
「吳憂也很好哇,聽說她正跟著士元哥你學醫,也很上進呢!」吳憂只好自己吹噓,想提醒郎士元她也不差,也有好的一面。
郎士元臉色一僵,對於她的說辭,眼角不自覺地抖了抖。他正在氣頭上,故意當著她的面捧外人,她卻沒聽懂,倒先自捧起來了。
「她不用心。」他冷言反駁。
砰!吳憂恍若頭被重錘了一記。「士元哥——」她急握住他的手。「不是這樣的,吳憂她會很努力的。」
「奇怪,你又不是吳憂,做啥替她這麼著急?」郎士元問得很故意。
「呃……這個嘛……」
郎士元反握住她的手腕,為了保險起見,他再次印證,感應到的脈象的確是吳憂沒錯,他丟開顧忌,開始進行報復。
「小慮,以前我就覺得你比吳憂上進多了。」他刻意溫柔地好言說道。
「不不不……」吳憂不喜郎士元這般溫柔的對待吳慮。
「是是是!」郎士元回她三聲肯定。「瞧,你跟蘇少爺讀書,現在肚裡裝的全是墨水。」
「我也常去……不,是吳憂也常去啊!我跟吳憂是輪著去蘇府伴讀的啊,只是誰也不曾發現。」吳憂著急了。
郎士元危險的瞇起眼。好哇,原來這對雙生子也哄騙著蘇家二少,她還扮成吳慮去陪別的男人讀書,真是可恨,這次他一定要好好地教訓她一番。
「你倆居然互換身份哄騙蘇少爺,怎可如此戲弄人?」他冷聲斥責。
「所以吳憂肚裡也有墨水的。」吳憂沒聽出郎士元語氣的嚴厲,她忙著想讓他知道她也是不差的,她不要他看輕她,這讓她覺得自己配下上他。「士元哥,憂跟我說過,她很喜歡你,比我喜歡你更甚百倍,你可別瞧不起她,她會難過的。」
她的告白使郎士元原本想報復她的心稍軟化了。原來她這般在乎他的感受,那她為何還作弄他?
嗯,想來她應該不是存心作弄他,定是那吳慮出的鬼主意,打小他就知道這吳慮比別人多出一份算計人的本事,而讀書定又讓她讀出一肚子壞水。
「那你是吳憂還是吳慮?」他決定給她一個自新的機會。
「我……我……」她該承認自己的身份嗎?若是承認了,依士元哥的性子,定會怒氣衝天。她還是不要承認的好,快快將身份換回吧。「我……我是吳慮。」她心虛地垂下眸。
郎士元原已熄滅的怒火此刻燒得更熾盛了,他氣自己沒出息,對她始終硬不起心,她一個可憐兮兮的告白,便讓他忙著替她脫罪,結果呢?她還是不知悔改,選擇繼續欺瞞他。「好,很好——」他咬牙切齒地俯向她。「我喜歡你。」
轟!吳憂如遭雷擊,她猛然抬頭望向郎士元,眼眶中已蓄滿淚水,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看不清他臉上咬牙切齒的憤怒,卻聽進去他承認他喜歡的人是吳慮。
「不,不要……」她搗住啜泣聲。「士元哥,不要……」
郎士元見她潰堤的淚水,心一擰,胸口的怨氣又散得無影無蹤。
「你這傻子……」他猛一拉,將她扯入懷裡,無奈地歎口氣後,吻上她。
「不……」吳憂掙扎。「我是吳慮……」
郎士元才不管她說什麼,他只想狠狠地吻她,吻到她認清自己是誰,吻到她忘了一切屈服在他的懷裡。
吳憂的理智漸漸遠逸,這激情是她不曾嘗過的。昨兒個他是如此溫柔,為何今兒個他對吳慮卻是這般熱情?
「士元哥……你不要……喜歡吳慮可好?」她斷斷續續地求他。
郎士元對這種無聊的話題根本懶得回答,原本緊抱著她的雙手開始游移。
她的身段是如此纖細、勻稱,嬌軀柔軟,令人難以抗拒。他的唇順著她的玉頸而下,蹭入她的領口,吸吮著她的香氣與嬌嫩。
「嗯……」吳憂意亂情迷,她渾身無力地靠在他懷裡。
士元哥對她做了什麼,為何她的心快蹦出來了?方才明明有件重要的事兒要與他說個明白,為何此刻她腦中卻一片空白?
郎士元俯身一抱,將她抱進屋內,如珍寶般的緩緩將她放上床。
「士元哥……」她還來不及說什麼,郎士元已將她圈圍在他的勢力範圍裡。
「你是我的!」熱情燒燬了所有的自制,他的手不斷的撫觸著她的曲線,對她完美的身段愛不釋手。今天,他要將內心所想的,付諸於事實。
「士元哥……」吳憂無法回答,她的衣衫半褪,只能緊緊地圈住他的頸項,毫不保留地給予。
羞赧的紅潮使她白玉般的肌膚染上淺淺的粉紅,她想遮掩裸露,但郎士元不讓她如意。他咬住她的耳珠,輕嚙慢舔她的耳廓,好似那是一道絕妙好滋味的大餐,伴隨而來的還有他沈濁的喘息聲,撞擊著她的耳膜,那感覺既陌生又引得她也想隨他一嘗滋味。
如此熱情又具侵略性的士元哥,是她從沒見過的。他乎日的冷淡,和習慣與人保持距離的那一面全不見了!他狂野的撫觸,引出她陌生的情火,高漲的欲潮,就要將她淹沒。而他霸道又堅決的懷抱,擺明了一定會對她做些什麼,他像是想將她吃了。
她又羞又有點兒怕,心跳如擂鼓,神智昏亂……
換作是別人,她定是馬上落荒而逃,但此刻的她不僅不想逃,還熱情地回應,是因為他是士元哥,她昨兒個才明白自己對他的眷戀、難捨的情全是因為愛他呀!
「你是我的……」是因為多年的希冀,但又不確定是否真能擁有。郎士元不斷地強調他想獨佔她的心意。「你是我的……說,你是我的……」
「我是你的,我永遠屬於士元哥的……」吳憂心甘情願地允諾。對,她是士元哥的;而士元哥也只屬於她。
郎士元抬頭俯視她,凝視著她晶亮的雙眸,瞧見了她的黑瞳裡只有他。而她那醉人的紅顏上,因激情而益發美艷動人,半褪的衣衫下的無瑕肌膚,教他心蕩神搖,神魂欲醉。
他愛她,用盡生命中的每一分情,全心全意地愛她,無論身在何處,心中自始至終只有她,他努力上進也是希望能配得上她;他苦讀醫書,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名揚天下時,她以他為榮;他所做的一切考量,都繞苦她打轉,她是他的魂啊,但她呢?
「你……愛我嗎?」他猶豫地開口,但立刻又後悔了。萬一她沒有怎麼辦?萬一她只當他是兄長怎麼辦?萬一……
「我愛士元哥,我最愛士元哥。」吳憂沒讓他多受煎熬,毫不遲疑地表白。
這兩句話是郎士元這輩子聽過最美的句子。
她愛他!她愛他啊!
他驀然開懷暢笑。有生以來,他第一次這麼毫無顧忌地表露出自己的快活。
吳憂也跟著笑了。他快樂,她也高興。
兩人笑聲漸歇,但他專注的眼神卻始終沒離開過她。那彎彎的眉兒、那含笑的眼眸、那秀麗的俏鼻,那醉人的紅唇及賽雪的肌膚……一切都教他情迷、沉陷、無法自拔。
「怎麼啦?」吳憂輕拾柔荑,撫觸他的臉,感受他微刺的鬍渣。
「你讓我瘋狂。」他深情親吻。「你一直是我心中的夢,是這輩子最想要得到的一個夢,我努力地想配上你,但因為太在意了,於是患得患失,現在聽你親口說出愛我,我想我就要因樂極而瘋狂了。」
這話勝過千言萬語。「士元哥……」吳憂感動萬分,略一施力,拉下他的頸項,主動地貼上粉唇。
這次的親吻猶如煽動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了。郎士元將如火的熱情吻入吳憂的唇內,他的舌在她的小口中來回挑逗,他的雙手滑至她的身後,將她密密地貼向他,讓她感受到他的剛硬。
吳憂有些驚愕,難以相信士元哥會有如此猛浪的舉動。她對上他的眸,他的視線緊鎖住她,那裡有堅決的意圖,教她臉紅心跳,敵不過他的逼視,她臣服地閉上眼,去感受他所製造出的一波波激情。
溫熱厚實的手掌覆蓋上她的酥胸,吳憂驚喘,但叫聲全讓郎士元堵住。
「士元哥……」她偏過螓首,心好亂,想要他停止,卻又希望他繼續。
「噓……感受我……感受我的愛……」郎士元低啞地安撫她。
「我怕……」
「我不會傷害你……」
是。吳憂放軟了嬌軀,相信他絕不會傷害她。
她感受到他的唇沿著她的鎖骨而下,所經之處燃起陣陣火花。他像是想將她吞噬入腹,那猛烈的力道弄疼了她的肌膚,卻又讓她銷魂得不想反抗,全部承受。
「你真美……」她的衣衫盡褪,郎士元的眸底燃起兩簇火焰。
吳憂小掌貼著他炙熱火燙的胸膛,學著他,也幫他褪下衣衫。
她只是有樣學樣,可這舉動卻使郎士元再也控制不住壓抑許久的慾望,一聲低吼,他撲向她。
吳憂只覺得自己恍若又被猛雷擊中,神魂一震。他的吻是火苗,他的手令她暈眩,她神智昏眩,她好像不能自己了。
「士元哥……」她不自覺的弓起嬌軀蠕動著,卻不明白到底想要什麼。
郎士元探入她的柔軟,那濕潤的感覺宣告著即將而來的結合,他的小腹緊繃,身軀開始顫抖。他將自己置身於她之間,以自己的堅硬輕柔地抵著她的濕潤。
吳憂用僅剩的一絲絲清明問道:「士元哥,你要做什麼?」
「愛你。」他抬起她的腿,從小腿延伸而上,舔吮著她細緻的肌膚。
吳憂雖沒經驗,但此刻兩人羞人的姿勢,教她想起以前無意間看過的一幅春宮圖,隱約知道了他想要做什麼。
「我覺得這行不通。」她羞紅著臉,偷瞧他與她之間的不同之處後,想靠攏縮回腿。
但郎士元不讓她退卻,哄道:「第一次會有點痛,但我會盡量溫柔。」
「我……」吳憂不忍拒絕他,但如果她答應讓他進入,那她會不會死掉?
「相信我。」郎士元咬著牙,耐心地等她同意。
吳憂見他滿臉的汗水,似乎隱忍得很辛苦。「士元哥,你真的很想這麼做嗎?」
郎士元點頭。「那代表著咱們真正的結合,從此你只屬於我,而我也屬於你。」
屬於彼此。這話比任何的甜言蜜語更令吳憂心動。
「嗯,我永遠只屬於你。」她的承諾伴隨而來一記撕裂的疼痛,忍不住尖叫出聲。「啊……」
「對不住……」郎士元又疼又憐地不斷親吻她。「只有這一次會痛,我保證下次再也不讓你受苦。」
「還有下一次啊?」吳憂掛著淚痕,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士元哥,真正的結合一次就夠了,真的。」換她哄他,她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郎士元因她的單純想笑,但又笑不出來。她的緊窒令他瘋狂,他想動,他想狠狠地愛她,他想讓她也同他一般快樂,他想……唉!他啥也不能想,因為她仍輕蹙著眉頭。
「士元哥,還要多久?」吳憂覺得小肚兒有股滿脹麻癢的感覺。
「還痛嗎?」郎士元的汗水順著他的太陽穴滑落。
吳憂搖頭,郎士元將深入她體內的硬挺緩緩地往後撤。
吳憂以為他要退出了,鬆口氣,嬌軀柔軟下來,沒想到他竟再次深深地挺進!她閉眼,準備承接再一次的疼痛,卻沒再發生,而那飽實的感受,教她檀口不自覺地逸出嬌吟。
郎士元等待的就是這記天籟之音,他不再隱忍慾念,縱情地開始衝刺。
激狂的快感吞噬吳憂所有的顧慮,除了配合他的律動,她再也想不到其他。
陌生的騷動從小腹竄起。「士元哥!」她尖叫。
感覺到她的收縮後,郎士元低吼一聲,同時在她的體內盡情地釋放……
從激情中回過神來,郎士元心滿意足地摟著,在自己懷裡由少女蛻變為女人的吳憂,吻了吻氣息微喘的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從此完滿了。
「我愛你……」他像永遠說不夠似的不斷地表白愛意。
「我也愛士元哥……」吳憂羞赧地將臉埋進郎士元懷裡。
她的回應,教郎士元眉開眼笑。「我現在就去請媒婆上門,向你大姊求親。」他印上幾個響吻後,拉起薄被為她覆蓋,跳起身快速著衣。
吳憂攬被坐起身,看著他急切的模樣,不由得笑了。聽著他的示愛,還這麼急切地想娶她進門,心裡就滿溢著甜蜜。
「那我也得快回去。」她圈圍著薄被下床。
「你再休息一會兒。」郎士元攔住她。
「不行,我現在得回去。」
「為什麼?」
「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
吳憂未語臉先紅,她低垂著俏臉說:「因為士元哥要跟大姊求親,大姊一定會來問我的意思,我若不在,那不就……」
「不成啦?」郎士元笑著幫她接口。原來她想嫁他的心,也同他想娶她的心一般。「好,咱們倆一起去找大姊。」
「士元哥……」吳憂見郎士元目不轉睛地等她著衣,害羞地不知所措。
「怎?要我幫忙嗎?」
「不是啦,你轉過身啦!」吳憂羞得輕跺腳。
「這總可以了吧?」郎士元恍然大悟,笑著轉過身。
吳憂不理會他的笑聲,忙著尋褪下的衣物,一看見是書僮的衣衫時愣了愣。對了!她現在的身份不就是吳慮嗎,所以……士元哥以為跟他有肌膚之親的是吳慮,那麼他想娶做媳婦兒的也是吳慮?這個認知教她渾身一震。
不!不可以!「士元哥……」她垮下臉,語帶哽咽。
郎士元驚訝轉身,見她已胡亂套上衣衫。「怎麼了?」他上前幫忙理衣。
「你不能娶我,不然天會塌下來。」
「我愛娶誰便娶誰,誰擋得了我?」郎士元以為她是擔心有人會從中作梗。
「那我不能嫁給你。」吳憂回絕。
「為什麼?」郎士元感覺好似被一盆冷水無端地從頭澆下。
「因為我是吳慮,所以不能嫁給你;你要娶的人是吳憂,她才是真愛著你。」
得到她的喜悅瞬間被憤怒所取代,一股極度不滿的情緒從郎士元的胸口爆發。「你是吳慮?」該死的,生米都煮成熟飯了,她還想繼續唬弄他。
「是。」吳憂傷心拭淚。他說喜歡上進的吳慮,還發生了肌膚之親;那她吳憂呢?他以前對她如此呵護,難道他沒有一絲喜歡她嗎?那昨兒個為何還吻她?他說是因為喜歡才會親吻的啊……
「所以方才是吳慮與我共享魚水之歡?」郎士元嘲諷。
「……」不,不是吳慮,是她吳憂啊!
「很好——」郎士元當她是默認。「既然我已毀了吳慮的清白,為何不能娶她?」
「因為……因為吳憂更喜歡你。」吳憂腦子一團亂,沒聽出郎士元說著反話。
郎士元抓住她的雙臂,將她扯近他,與她對看。他犀利的眼神冒著火焰,但這次不是激情,是被激怒的怒火。
「她要是喜歡我,就不會玩這種角色互換的遊戲來戲弄我。小憂,你當我真分不清你們倆誰是誰嗎?沒錯,從前的確是如此,但我並不蠢,總會想出辦法的。你以為我還是同當年一般任你們倆作弄嗎?到現在你還強說你是吳慮,難道方纔你是用吳慮的身子來跟我燕好的?你當自己是什麼?你又當我是什麼?你們倆要怎麼愚弄我才甘心?」
「你……你……」他知道她是吳憂?「你早知我是吳憂?」
郎士元冷哼。「當年我為何離開吳家?難道你一點都不曾懷疑是你們雙生子惡劣的遊戲讓我冷了心嗎?你好樣的,竟再一次的對我開這種自以為有趣的玩笑,還當自己是吳慮與我有了肌膚之親,你是看低自己?還是以為我曾是小叫化子,就可以任由你們捉弄?」
「士元哥,我從沒這麼想……」她慌了。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才會與她如此親密,他想娶的人一直都是她,而不是吳慮。這認知使吳憂高興得想歡呼,但瞧他怒火狂燃的模樣,顯然氣得不輕,看來她得先解釋這場誤會。
「你走吧。」郎士元轉身,不想再給她任何的機會,不想再望著會使他心軟的容顏。
「不,士元哥,你聽我說。」吳憂繞到他身前。
「沒啥好解釋的了。」他關上心扉。
「我從沒有對你存輕視之心,否則方才怎會依了你?咱們都愛著對方的,不是嗎?」
「不再是了。」郎士元推她往屋外走。他不想在往後的日子裡,有再被戲弄的機會,不管她們為著什麼理由。
「士元哥,你要做什麼?」吳憂不想離開,她一定要將誤會解釋清楚。
「回去吧,我不想再見到你。」他冷冷地說出自己的決定。
「不,我不走。」吳憂轉身緊抱他。
「放開,別讓我這小叫化污了你。」他抓住她的藕臂想拉開她。
「你是小叫化也好,是大神醫也罷,我就是跟定你。」她說出自己的心意。
這些話若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聽見,郎士元一定會欣喜萬分,但此刻怒火狂燃的他,只想拉開這個教他深感失望的她。
正當兩人拉扯不清時,外頭有人急急喊道——
「郎大夫在嗎?」
郎士元從窗子往外探了一眼,朝吳憂低語。「快放手,是你二姊夫,只怕是你二姊要生了。」
吳憂立即鬆手,將自身的事先擺一邊。「士元哥,之前你幫二姊把過脈,說她會難產,可想到救她的法子了?」
「嗯。」郎士元先擱下與她的不快,吩咐道:「你讓吳慮、吳極一道過來,我需要借用你們的血。」
「是。」吳憂順從地答應。
望著郎士元走在前方的背影,挺直的身軀令人感覺自信又心安,她相信他一定已想好法子救二姊的命。很難想像一向冷淡傲然的他,會那麼在意自己從前的遭遇,她一直都不曉得原來當年他會不告而別,是因為她傷了他。
唉,要不是吳慮好奇,事情也不會演變至此……看來士元哥非常在意這事的。她該怎麼請求他的原諒呢?
「你還不快去找人,杵在那兒做什麼?」郎士元見她還愣著,急急催促。
「知道啦!」吳憂奔向他時,心中打定主意——無論士元哥怎麼氣她、趕她,她都跟定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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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8-2 00:09:50
第九章
吳家二姊果然如郎士元所判斷的難產,血崩不止。郎士元大膽採用以血養血,以手足的血救活了吳家二姊。
吳家手足一同度過此劫難,如今個個不是掛了病號,就是需要調養身子,因此郎士元也只好先將恩怨擺一旁,開出藥方,先調養這一家人的健康。
走在順昌府的鬧街上,郎士元往孫大夫的醫館行去。因為吳家從京城快馬運來一批貴重藥材,但少了幾味,他得上醫館去取。
「郎大夫,請留步。」黏膩的女聲從他身後傳來。
郎士元回身,見一陌生女子,臉上帶著刻意逢迎的笑容走向他。
「郎大夫,那日一別,許久不見,小女子還沒感謝您的救命之恩呢!」
「你是誰?」郎士元聽她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堆,仍是面無表情,完全沒接收到對方的熱情。
「小女子是天愛啊!」她嬌嗔道。
「沒印象。」這女人到底是誰?
「郎大夫曾救了家兄啊,您忘了嗎?」張天愛一臉難堪,她迷戀郎士元俊朗的外貌及神醫的封號,一直想找機會接近他。
「我收了你們多少診金?」或許從這裡回想,他會比較有印象。
「郎大夫沒收咱家錢。」她僵著一張臉回答。
「怎麼可能?我不是救了你兄長的命?既是救命,那一定是不得了的病症,怎可能不收錢?」郎士元順勢打量她身上的穿著。「何況你這身打扮,顯然是生於富貴之家,我就更不可能看病不收錢了。」
「所以您對咱們張家的恩情,小女子希望能報答,小女子願意……」
「等等——」郎士元打斷張天愛的一廂情願。「你說你是張家?」
「是的。」
「全順昌府,我救了人家的命卻收不到銀子的,只有那個得了腸病,痛得死去活來的張天霸。他是你兄長?」
「郎大夫,您記起來啦!」張天愛一臉得意地說,看來他終於知道她顯貴的身份了。
「原來你是張家小姐。」郎士元臉色更冷了。
「正是。」張天愛驕縱地說:「郎大夫,爹爹說幾番邀請您到張府一坐總不成,不如今兒個同我一道回府,也好讓爹爹瞧瞧我比他有本事!」
「你到底以為你是誰?」郎士元冷嗤。
「我是天愛啊!」張天愛發現郎大夫的臉色沒有轉為奉承,而且更臭了。
「那又如何?對我來說,你什麼也不是。」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張天愛愣在當場,氣得臉都扭曲了。這輩子她所受的羞辱,用五根指頭數不完,今兒個卻讓郎士元當街拋棄,還說她對他什麼也不是。
「可惡,我就不信得不到你!」他竟敢如此藐視她,這讓她越想得到他了。
郎士元氣呼呼地從醫館取了藥材,回到吳家。
交代完丫頭煎藥的方法後,他一一探望過吳家手足,最後走進菊苑。
「士元哥,你來啦?」吳憂迎向他。自那日兩人鬧口角之後,正好碰上二姊難產,士元哥為了救二姊,將對她的怒氣先放一旁,全力救人。她天真地想,都過了這幾日,士元哥的怒火應該是消退了,不如就當作沒這事發生好了。
「嗯。」郎士元抓起她的玉腕把脈。
吳憂微偏著頭打量他。「士元哥,你不高興?」她心吊在半空中,快速回想最近有無再做出激怒他的事……嗯,好像沒有,難道他還在氣那件事?
「沒有。」郎士元抿抿嘴,放開吳憂的手,走向半臥在床上的吳慮,為她把脈。
「是嗎?」吳憂隨著他在床沿坐下。「士元哥,慮老是躺在床上,是不是身子哪裡出問題?」
郎士元銳眼瞪向吳慮,而吳慮立刻閃躲郎士元的目光。
郎士元冷哼。這小妮子的體質明明同小憂—般,為何裝病?
「她沒去蘇府伴讀,蘇少爺擔心,來探望她,可她都提不起勁呢!蘇少爺可急了。」吳憂想找話題拉近兩人的距離,開始閒話家常。
哦,原來吳慮是為了這個目的,裝成弱不禁風的模樣,來博取蘇少爺的憐愛。郎士元看了吳慮一眼,一副知道她在玩什麼花樣的了然眼神。
「憂,別說啦,士元哥不喜歡聽旁人的瑣事。」吳慮狼狽地阻止她說下去。
郎士元心中大歎。怎麼他偏偏愛上一個不開竅、不會對男子耍心機的女人?
瞧,吳家大姊耍心機與夫婿鬥智;吳家老二耍心機讓夫婿為了她,甚至連尊嚴也不顧;吳家老三耍心機,讓夫婿放下高傲,千里迢迢地下順昌府拐妻而去;現在看看雙生子的吳慮,她竟能讓喜怒不形於色的蘇家二少,不惜讓人看出自己情繫於誰,眼巴巴地來探望心愛之人……
這個小憂,她到底在過啥日子?對兩人之間的磨擦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還有空擔心別人的閒事,她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是存心要氣得他早衰嗎!
「士元哥,我跟你說喔,阿滿的貓仔們斷奶嘍,你說說,要讓它們吃啥補一補呢?」吳憂順了吳慮的意,改了個跟郎士元有關的話題。
「貓何時變成是我的事了?」又來了!郎士元覺得胸口鬱悶,他要「氣」勞成疾了。
「你是阿滿的救命恩人啊,所以我想你可能會想知道。」吳憂瞧他神色陰晴不定,原本就不怎麼高興的面容,這會兒更逸出冷冷的寒意,顯然他不喜歡這個話題,那她到底要怎麼做才合他的意啊?
郎士元不想理她。之前捉弄他的事,他還在氣頭上呢!方才卻又聽到吳慮這麼處心積慮地想得到蘇家二少的注意力,讓他又羨又護。
她這般不解風情,別說跟自家手足比較慧黠了,就連跟那張家小姐比,人家雖然使的手段令人生厭,但好歹也比她什麼都不做,光會氣他還強些。
唉!他滿肚子的怨言,最終,只能化為一聲無可奈何的長歎。
「你們倆的身子骨比三位姊姊都要強些,所以沒啥大礙,我已吩咐了膳房,多煮些補血的食材調理,這樣就可以了。」他起身往外。「我走了。」
「士元哥,你去哪裡?」吳憂追出菊苑,
「回竹屋。」他腳步不停,語氣冷淡。
「我跟你去。」她興沖沖地跟著。
「不行,你回房休息。」郎士元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
吳憂呆愣地目送著郎士元遠去,看來她想要裝作兩人之間無事發生是不可能的了……
「沒想到我與慮換身份的事他這麼氣,現在該怎麼辦?」
她面帶愁容地走回菊苑,見吳慮坐在床沿,將羅裙往上拉,露出白皙的小腿,取出紅、黃、黑三色胭脂盒,先用赤紅丹青塗抹腳踝,再加入黃、黑二色。
「慮,你在做啥?」吳憂靠了過去。
吳慮花一番功夫在腳踝處上色後,伸直腳遠看,雙眸充滿鬥志。「瞧,像不像這裡被撞傷了一大片?」
吳憂瞧了瞧說:「遠看像,近看就穿幫啦!」
「遠看就成啦,諒他也不敢抓起我的腳仔細看。」吳慮滿意地收起胭脂盒。
「誰會看你的腳?」
吳慮眼眸一閃。「當然是蘇家二少呀,這回我定要讓他對我賠罪認錯。」
「蘇少爺惹了你嗎?我瞧他來探望你時,對你可關心了。」
「哼,你不知道,他……他欺負我。」吳慮臉頰泛紅。
「他欺負你?」吳憂好奇地問道:「他怎麼欺負你?」
吳慮臉更紅了。「哎呀,欺負就欺負嘛!」
「喔。」吳憂沒心情再探究下去,她有更煩心的事。「慮,我問你哦,士元哥發現那日咱們倆換身份的事,氣得不輕呢,你有沒有法子讓他平息怒氣?」
「發現就發現啊,就說咱們是為了好玩嘛!」吳慮沒多想地就答。
吳憂搖頭。「這理由是不成的。」慮不在乎士元哥的感受,但她很在乎啊!
見吳憂苦惱,吳慮沉吟道:「那你裝笨呢?因為笨才會犯錯,不懂不可以互換身份嘛,我有時候對蘇少爺裝笨都挺有效的。」
「裝笨啊……」吳憂想了想,緩緩舒開愁眉。「這倒可以試試。」她像是終於解決了一樁大事般地鬆了口氣,跳上床。「這幾日我愁得睡不好,先好好地睡一覺,順便想想該怎麼裝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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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吳憂梳洗之後,走出菊苑。
該怎麼裝笨呢?她穿過花園,努力思量著要怎麼做才能教士元哥原諒她。
「小憂。」吳雙在大門前朝她招手。
「大姊,啥事?」吳憂跑向前。
「我正要告訴你,客棧要用的酒快賣完啦,得趕快再釀新酒,我現在要過去那兒,你跟我一起走吧。」
「可是我要去找士元哥……」吳憂一臉為難。
吳雙笑道:「你士元哥跑不了,咱們的客棧可不能一日無酒,等過幾日釀出新酒,你有的是時間可以去陪士元,到時我保證再不煩你。」
「可是……」她不是要去陪士元哥,她是要去請罪的。
「別可是可是啦,馬車就在門外候著,走吧。」吳雙拉著吳憂往外定。
吳憂被吳雙推入馬車裡,只能眼巴巴地望著竹林離自己越來越遠,心裡擔憂著,釀酒得花好幾日的功夫吶,到時不知士元哥又會怎麼惱她啦!
幾日後——
滿庭芳客棧有處外人不得而入的偏院,是吳家主子們培育花種、釀酒、休憩之所。
在釀酒房內,陣陣濃郁的酒香傳出。
酒房管事將剛釀成的初酒,用勺子盛出。「四小姐,這是新酒,請您嘗嘗。」
吳憂淺嘗了一口。「嗯,可以啦,接下來可以封瓶放地窖了。」
酒房管事吩咐下去的當口,吳極進了釀酒房。
「好香!四姊,酒釀好了嗎?」
「成啦,接下來存入地窖除雜味,在客棧的酒賣完之前,時問應該剛好接上。」
「是,這幾日有勞四姊了。」吳極作揖。
吳憂伸伸懶腰。「釀酒原就是我負責,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不過吳極,大姊說我釀出新酒後便可偷閒,所以接下來的半個月,你別來煩我,有事兒自己解決去。」
「是,小弟遵命。」
「那我要先回家了。」吳憂往外走。
吳極隨後跟上。「四姊這麼早要出城,可是要去竹屋找士元哥?」
「嗯。」吳憂毫無停步的打算。「先前我與士元哥之間有些誤會,但大姊說時間緊迫,因此為了釀酒先擱下了,現下我急著去找他說清楚。」忽地,她緊蹙著眉,因為該怎麼裝笨,她到現在還是想不出來。
「四姊,我最近聽見一些不怎麼好的傳聞……」
「不會是我和慮吧?我跟她最近可沒在城裡惹事。」
「是跟士元哥有關。」
「人家又說他見死不救了,是不是?」吳憂不在意地笑笑。
「不是。」
「還是說他見錢眼開?吳極,你明知道士元哥只會整治那些該整治的人。」
「也不是。」
「哦?」吳憂瞧他一眼。「那是啥事?」
「聽說張家小姐……」唉,四姊這麼護著士元哥,他聽到的那些傳聞就越發說不出口。
「哪個張家小姐?」
「就是小時候常欺侮咱們的那個張家啊。」
「張天霸的妹子張天愛?」
「就是她。」
吳憂下解地問:「她跟士元哥有啥關係?」
「聽說她四處造謠,說郎大哥對她有意思,已經準備做張家的東床快婿。」
「你說啥?」吳憂停下腳步,抓住吳極的衣襟。
「我都是聽說的。」吳極趕緊舉高雙手投降。
「那士元哥有沒有澄清?」
「他啥也沒說。」
吳憂放開吳極。
士元哥不說話是啥意思?他是因為惱她,所以才不否認嗎?還是這些日子她為了釀酒,沒辦法出酒房找他解釋,所以他以為她不在乎他?可釀酒這事兒平常一年只有幾次,她也是不得已的啊!
別擔心,士元哥絕不會喜歡張家小姐的!她安撫自己,但一想到兩人之前的不快,她又忐忑不安了。
「我走了。」她轉身快步離去,看來她得立刻用吳慮教她的「笨」字訣啦!
「四姊,你要做啥?」吳極擔心地追問。她該不會要去找張天愛的麻煩吧?那他不就又要花一大筆銀子,請壯丁來護駕嗎?
「秘密、秘密,一個大秘密。」吳憂回身,雙臂畫出一個大圓。開玩笑,要裝笨哪可以明說?
「這秘密跟誰有關?」吳極提心吊膽地問。拜託,不要是張天愛。
「當然是跟士元哥有關嘍。」吳憂用「這還要問」的眼神瞪吳極一眼後,轉身離去。
吳極鬆了口氣。呼,不花錢就好,至於士元哥呢?他只能誠心供上四個字——
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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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士元從蘇府走出,蘇家二少滿面笑容親自送他。
「郎兄,多年不見,難得今日相聚,相談甚歡,日後定要常來舍下坐坐。」
「也歡迎你常到我那竹屋小酌一番,那就在此別過。」郎士元臉上難得出現愉快的笑容。當年他知蘇家二少蘇燦是名門之後時,原本欲結交之心因覺身份不配而作罷,想不到蘇燦有心與他結識,前些日子還特意找上門拜見,今日換他登門拜訪。
離開蘇府後,郎士元走在熙來攘往的街上,想起了與吳憂的事。
那日為雙生子把脈,確定兩人身體無礙後,他就沒再上吳家,之後小憂也沒來竹屋找他,教他氣悶得不得了,同時也覺得奇怪,依她的性子不可能不來找他的。
昨日在城裡遇上吳極,聽他說小憂正忙著釀滿庭芳客棧所供應的酒,難怪她沒時間來找他了。
小憂……他腦子立刻浮現出她嬌俏的倩影。
唉,互換身份作弄他的那件事,教他明白她對他的情並沒有比手足來得多,可是他卻是全心全意的愛著她。
他已經想不出辦法讓她明白,兩人之間的情只屬於彼此,並不能與其他人分享,更不能把他推給別人,那他算什麼?這對他是侮辱啊!
他甩甩頭,想甩掉抑鬱的心情。
「郎大夫?」張天愛用甜膩的聲音從後頭喚他。
郎士元臂上立刻泛起雞皮疙瘩,他裝做沒聽到,繼續往前行。
「哎呀!」張天愛故意跌跤,大聲地驚呼。
身旁的丫鬟立刻喊道:「小姐跌傷了,郎大夫,你快來看看小姐啊!」
繼續裝聾,郎士元完全沒有停步的打算,但前方竄出的人影阻擋了他的去路。
「郎大夫,小姐跌傷了,你快去看她呀!」張府的丫鬟攔下他,氣勢凌人地指示。
「在下對跌打損傷並不在行,孫大夫的醫館就在不遠處,可扶你家小姐到那裡醫治。」郎士元說完,閃身準備離去。
「可我明明聽吳家四小姐到處宣揚,她家的貓劃破了肚皮,讓你縫合傷口,愈後還不留半點疤,怎會對跌打損傷不在行?」
郎士元暗罵吳憂只會專門替他惹麻煩,斜睨張天愛還賴在地上不肯起來,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他一向不喜成為焦點,不由得生出一股惱意。
「那是畜牲啊,在下怎可以同等方式對待你家小姐?」
圍觀的群眾暗自竊笑。
「哪來那麼多顧忌?」張家丫鬟卻沒聽懂,她抓住郎士元的手就往回拖。
郎士元覺得真是秀才遇到兵,原想用諷刺的話逼對方退卻,無奈卻是鴨子聽雷,完全沒搞懂他的推拒之詞。
他被迫來到張天愛面前。
「郎大夫……」張天愛朝他伸出手。
郎士元極不情願地攙扶她起身。
張天愛低垂著臉,遮掩著得逞的笑容。
而這一幕全讓呆立在街角的吳憂看得仔細。
她原是要回家的,方才轉過街角,見這裡人多,按捺下住喜看熱鬧的心性,多瞧了兩眼,沒想到看到的竟是士元哥對張家小姐的英雄救美。
一陣妒忌,教她從胸口酸到喉頭,一顆心全糾結成一團了。
那張家小姐好不要臉,士元哥明明是她的,雖說兩人最近有些不愉快,但張家小姐怎麼可以趁虛而入,想要橫刀奪愛?
哼,跌了一跤自己爬起來便成,幹麼一定要等著士元哥過來攙扶?
之前吳極說士元哥與張家小姐的傳聞,她原先還不信呢,此刻她忽然心生動搖了。她真想立刻上前,將士元哥搶回來,不要他跟張家小姐這般親密。
可她不確定士元哥是不是還在惱她?這陣子她沒去找他,他會因此而更惱她嗎?她瞭解他性子倔,若他還在氣頭上,她冒然上前,恐怕不會有好結果,反倒稱了張家小姐的意。
還是先回竹屋等他再說吧!
她隱忍下滿腹酸意,繼續往城外走,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今日定要與士元哥重修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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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士元鐵青著臉,幾乎是狼狽地逃出孫大夫的醫館。
他忿忿地出了城門,心想幸好他堅持到孫大夫的醫館醫治張天愛,而不去張府。而且孫大夫始終在場為他護持,否則他可能會讓張家主僕給生吞活剝。
他從沒想過竟有女子可以厚顏到如此程度,一點矜持也沒有,這讓他簡直倒盡胃口。
穿過吳家花園旁的小徑,走進竹林,一陣清風迎面拂來,拂去了一些惱意。
回到竹屋,郎士元一進門,聞到了一股混著花香及酒香的味道,接著一雙藕臂自身後圈住了他。
「士元哥,你回來啦?」吳憂軟聲地說。
郎士元知道會這麼做的只有吳憂,也唯有她才敢跟他如此親近,但她突來的熱情舉動還是令他既驚訝又迷惑,一下子難以消化,沒想到在惹了一身晦氣後,會有這麼個驚喜。
他轉身,仔細地先將她看個夠,畢竟那麼多日不見了啊……瞧她白玉般的容顏配上一身淡綠的衣裙,輕靈可愛,怎麼看怎麼賞心悅目。
「你怎麼來了?」他按捺下見到她的欣喜,面無表情地問,還刻意退開了幾步,跟她保持距離。他可沒忘記之前她是怎麼惱了他的,絕不讓她一個笑容就擺平了他的不快。
「京城傳來一道密令給咱們,說聖上要下順昌府訪吳家,說不準是什麼時候,可能是三個月或半年後,叫咱們隨時候著。我忙著先釀好櫃鬯酒迎貴客,所以許久沒見到士元哥,你可思念我?」吳憂走近他,甜甜地問道。
郎士元表情怪異地瞪著她,接著抓住她的手,偷偷探她的脈象,她是小憂沒錯啊!
瞧她笑得多甜蜜,那模樣彷彿見到他,她心裡便有無限的喜悅,那神情跟以往不同,好似見到彼此心意相屬的情人,散發著幸福的神采……
但她怎麼可能忽然開竅了,還「突飛猛進」?不,不可能的!他不能想得太美好。
「我已經準備了膳食,就等著你回來一道用膳呢!」吳憂拉著郎士元的臂膀走向膳桌。
那股淡淡的花香混著酒香的味道,郎士元總覺得熟悉,而她的接近教那味道更濃郁了。「什麼味道?」
「沒有哇。」吳憂聞聞自己的衣袖。
「像花香又似酒香。」
「喔……」吳憂勾起微笑。「忘了嗎?你從前喝過的。」
她的笑意讓他迷惑,他覺得自己好似醉在她的甜笑裡了,而她的眼神正魅惑著他的神魂,整個人飄飄然……郎士元不得不甩甩頭,掙扎地想維持神智的清明。
「你喝酒啦?」他方才就注意到她的玉頰邊多了兩抹暈紅,這讓她看起來更令他難以抗拒。
「沒有喝很多。」吳憂神情嬌俏地回答。
郎士元走近膳桌,見桌上已擺好精緻的酒菜,一小甕酒擱在一旁,她還細心地另用酒瓶盛了一壺,好方便飲用。
「你怎知我想喝酒?」他強迫自己冷漠以對。
「你不想嗎?」吳憂驚訝,沒想過他會拒絕。她想喝點酒,或許能讓兩人之間的僵局可以軟化一些。他若不喝酒,那她怎麼繼續下去?
想,但他口是心非地說:「不想。」
「那我想跟你喝酒,你陪我好不好?」她輕啟朱唇,聲音軟甜地求他,今天她可不會輕易地打退堂鼓的。
這分明是勾引、是挑逗,但他的小憂怎可能會?郎士元直覺拿起酒壺搖了搖,裡邊還是滿的,可見得她應該沒醉啊……
「怎麼著?」吳憂不解。
「沒有。」她無心的風情,教他渾身燥熱難安,是即將失控前的蠢蠢欲動。「小憂,你今兒個有點怪。」他大感不解,既然她沒醉,怎可能會有如此令人心癢瘋狂的表現呢?
「那你要不要陪我?」她漾著笑臉,眼睫半合,眸帶輕求,那絕世的容顏白裡透紅,郎士元再難轉移視線,更別說還要開口拒絕了。
「我先說好,之前的事,我可還沒原諒你。」他拗著性子說,可不甘心就這麼輕饒了她。
「嗯。」吳憂見他有些軟化了,高興地扯他入座,為他倒酒後,舉杯。「士元哥,敬你。」
郎士元呷了一口。「這味道好熟悉,是什麼酒?」
「我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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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8-2 00:10:11
第十章
「噗~~」郎士元一聽,酒全噴了出來。「咳咳……你說什麼?」他瞠圓了一雙眼睛盯著她問。
「這是咱們家特有的女兒紅啊!」吳憂理所當然地解釋,絲毫不覺得喝這酒有什麼不對勁。「我跟吳慮是菊花女兒紅,士元哥你——」
震怒的郎士元沒等她說完,怒聲質問:「跟誰?」怎可能才幾天不見,她就要跟人成親了?
「啊?」他突來的怒火,教吳憂怔愣地不知該回什麼。
郎士元抓住她的手,吼道:「你要嫁誰?」
「我?我要嫁當然是嫁士元哥啊。」他怎麼了?竟然會這麼問她,兩人都已經有肌膚之親了,她還能嫁誰啊!
郎士元一天之中的情緒起伏,從不曾像今日一般。先是與蘇燦相談甚歡,再來無故惹了一身晦氣,接著她的討好教他心喜,然後誤以為她要嫁別人驚懼莫名,結果她原來是要嫁他……
「你又在玩什麼把戲?」他怒問。拿女兒紅給他喝、說要嫁他,莫非她又在捉弄他嗎?他已經沒耐性了。
吳憂懺悔地說:「我沒玩什麼把戲,因為做錯了事,惹得你不高興,不知該怎麼請你原諒,於是問慮怎麼辦才好,慮要我裝笨,我本來也覺得這法子不錯,可想了好久,覺得我好像常惹士元哥生氣,卻老是搞不清楚是什麼原因,我已經夠笨了,還能怎麼裝笨?」
「然後呢?」
「然後啊,我想了想……想了又想……」
他嘴角忍不住帶笑,怕她發現他已心軟了,趕緊端起酒杯飲了—口遮掩。「我已知道你很認真地想了。那最後你想出什麼法子了?」
吳憂搖頭。「想不出來,所以乾脆不想啦!」
郎士元眼尾一抽,對的她輕易放棄感到失望。「所以你乾脆請我喝酒賠罪了事?」
「才不是。」吳憂笑得有些靦腆。「士元哥,你從小就特別照顧我,而我也最依賴你,那時總以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郎士元心情更鬱悶了。她有沒有想過,他的私心除了對她之外,可曾給過誰了?
「後來你離開這裡,偶爾姊姊妹妹們曾說起你,但都不及我對你的思念,那時我想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不同。」
遲鈍啊!郎士元無奈地暗歎。
「後來士元哥又回到了順昌府,我開始擔心你又忽然消失,怕你再一次的不告而別,但該怎麼留下你呢?於是我告訴順昌府所有的百姓,你是回來為鄉民服務的,我想請所有的百姓幫我一起留下你……」
「你無須這麼大費周章。」原來她幫他攬一大堆活兒做是為了留下他。這傻子!雖如此,但她的用心仍使郎士元大為感動。
「後來士元哥……親我……」憂臉一紅,垂眸低語。
憶起她蜜一般的滋味,郎士元緩下臉色,嘴角露出笑意。
「那時我才知道對士元哥難分難捨的感情是男女之情。那晚回房後,我和慮分享內心的喜悅,沒想到她竟好奇地想嘗試,我心裡真是千百個不願,那是有生以來我對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受,但因為我倆一向不分彼此,從沒有拒絕過彼此的要求,只好勉強答應。第二日,換了身份後,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對,於是急急趕來阻止,誰知士元哥早看出我們換身份的事了……」
她老老實實地說出原委,比做出任何傻里傻氣的蠢事,來求得他的原諒更令他動容。郎士元再難責怪她,可他得先搞清楚——
「你與吳慮這般不分彼此,日後她若再對你有無理的要求,難不成你仍是照單全收?若事關我,你也不在乎?」
「不不——」吳憂搖手否認。「所以我想到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方法。」
啐,她別把事情越搞越糟已是萬幸,還想兩全其美?「什麼方法?」他端起酒杯。
「正式向你下聘啊!」
「噗~~」郎士元第二次讓酒嗆著。
「你說什麼……咳咳……」
「士元哥,咱們倆都喜歡對方,除了成親沒有第二條路走;再者,你要是成了我的夫婿,可沒有夫婿外借的道理,即便是雙生子也不成。」她已陶醉其中。「今後咱們倆就可以琴瑟合鳴、夫唱婦隨、才子佳人、白頭偕老、比翼雙飛——」
「等等,你這是在求親嗎?」郎士元打斷她,神情有些難以接受。
「是啊!」吳憂大方承認。「而且一旦咱們成親了,那張家壞小姐再也不敢來纏你啦,這豈不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好法子?」
「我不同意。」雖說與她結成連理是他夢寐以求的事,但絕不是在這種氣氛、而且還是她主動的情況下。
啊?吳憂從沒想過郎士元會拒絕。「可……可是你已經喝了咱們倆的女兒紅啦!」她氣急地提醒。她厚著臉皮求親,但士元哥卻不想娶她,難道他真想娶張家小姐嗎?
「這不算。」他放下酒杯。「你這法子很不好,哪有女子這般不懂含蓄,向男子提親的。」
「沒關係。」如果他只是為了這原因,她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名節。「好不容易我才將咱們的事理出頭緒,若在平時,我的腦子可沒法子想這麼多事兒。」
她這一說,郎士元心中疑惑又起。「你今日是怎麼啦?怎麼腦子忽然開竅了,居然會規劃咱們的未來。」
「是嗎?你這麼認為嗎?」吳憂因他的證美嫣然一笑。「我本來也找不出個好辦法的,結果滿室的花酒香引得我忍不住,於是先飲了些酒,忽然就想通啦!」
想不到她喝酒後居然有如此驚人的效果,瞧她酒後的想法及情感的表達竟是那麼直接又大膽,早知道就該常與她小酌一番的,也免得他多吃了那些苦。
或許以後兩人在閨房內可以……啐,他提醒自己回神,別想太多。
「你喝了多少?我瞧壺裡的酒幾乎還是滿的。」
吳憂伸出食指搖了搖。「那是剩下的。」
「剩下的?」什麼意思?
她指指一旁的甕。「全喝完啦!」
郎士元不敢相信,他捧起甕搖了搖。天啊!他知道她負責釀酒,但沒想到她酒量竟如此好,簡直千杯不醉。那以後他怎麼灌醉她?
「所以這剩下的是留給我的?」
「是啊……」吳憂起身,繞到他身後,從後圈住他,賊賊的使出男子哄騙女子上當的那一套,柔聲哄著:「士元哥,咱們成親吧。成了夫妻後,咱們永不分開,我是你的好妻子,你是我的天,咱們生一堆娃娃,你說好不好?」
那憧憬多麼美麗,多麼的吸引人,郎士元覺得他的夢想就在眼前,他只要點個頭,幸福就握在手裡。
「我不同意。」他霍然起身。
「為什麼?」
「因為……」他欲言又止。
她說得都對,這也是他所要的結果,只除了這最重要的關鍵——她怎麼可以搶了他上門提親的權利?還有得到她首肯後的甜蜜喜悅?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他鐵了心地回絕,隨即開門離去。
吳憂怔住了。士元哥真的不願意娶她……這結果簡直是晴天霹靂。
他要去哪裡?難道是去向張家小姐求親?那她怎麼辦?她愛他呀!沒有了他,她連日子該怎麼過都下會。
不,他不可以喜歡張家小姐,她要告訴他張家小姐心眼真的不好,他若娶她會苦了一輩子;只有她才會心疼他一輩子,才會與他同甘共苦到永久。
「士元哥?」她跟著奔出。「你在哪裡?聽我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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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士元絕不讓他的權利被剝奪,他得搶在吳憂告訴家人之前,先上吳家提親。
走進「吳家花園」,他在大廳等候拜見。
吳家大姊吳雙同夫婿敖敏軒相偕到大廳來見他。
「士元,咱們雖住在隔壁,但平時想見你一面卻是難上加難,幸好前陣子我病了,勞你醫治才能見得到你。我還在想,下次見面該不會又得等到我生病之時吧?」吳雙清亮的嗓音笑道。
「大姊取笑了。」郎士元一臉尷尬。
「雙兒,別胡咒自己。」敖敏軒柔聲低斥。
吳雙吐吐丁香舌,順了夫婿,換個話題。「怎麼今日卻有空上門?」
郎士元面頰微微赧紅道:「大姊,小弟今日來是有一事相求。」
「你是咱們的兄弟,哪來的『相求』二字?什麼事儘管說。」吳雙根本當他是自家人了。
「我與小憂兩人情投意合,懇請大姊將小憂嫁於我。」他話一說完,心中忽地一陣激動。
當年他期許自己終有一日能站在這吳家大廳上,然後自信十足地告訴吳老爹,他有能力讓小憂過好日子,懇求他將小憂許配於他。那時的他是個什麼都沒有的窮小子,不讓小憂委屈陪他吃苦成了他唯一的目標。
沒想到多年之後,他真的實現了願望,他真的站在這裡說出心中已默念過無數次的求親請求,回想起過去與小憂相處的種種,無論是呵護著她或做她的玩伴,甚至離開後的思念,及再相遇時的濃濃愛戀,這一切在此刻終於可以有個完美的結局。
吳雙尚未應答,一記取笑突地在門口響起。
「原來是上門提親啊?奇怪,我怎麼不見媒婆啊?」吳家二姊吳情一副不準備讓郎士元好過的模樣。
郎士元抬頭,見吳家手足除了吳憂外,不知何時竟已全員到齊。
「我只是拜見大姊,你們怎麼全都來啦?」那他不就要「力戰群雌」了?
吳情笑得可樂了。「難得你這只倔土狼會登門拜見,當然要來瞧瞧你是為了啥事來拜見啦!」
郎士元唇一抿,暗自頭疼。他跟吳情從小看對方就沒順眼過,該怎麼解決這麻煩?他瞥見吳情身側的關展鵬一臉笑意,知關展鵬愛妻如命,於是對他說:「關大少,你夫人產後需要多休息,你最好請她回房歇著。」萬分希望這招行得通。
「胡說。」吳情好精神地走進大廳,大剌剌地坐在上位。「都過了半載多了,還休息啥?來,也快來拜見二姊。」
關展鵬只能露出愛莫能助的同情笑容。「郎大夫,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拿情兒沒法子。」
吳家老三吳涯適時也插話進來。「士元哥,我年紀雖比你輕,但論輩分,你也要拜見我這姊喔。」已有身孕的她挺著隆起的小腹起,也湊熱鬧地往上位坐。
郎士元眼尾抖了抖。見敖敏軒對吳雙深情、關展鵬對吳情寵溺、關展鷹對吳涯縱容,而吳慮、吳極則一副看好戲的神情……看來他想得到任何人的援助是不可能了。
他忽然後悔了,先前幹麼不答應小憂的求親呢?他性子本就孤僻,小憂既然將兩人的事都盤算好了,他為何還堅持要親自登門求親?這簡直是跟自己過不去。
不,不對,他立刻駁斥這個想法。因為他要小憂風風光光地嫁給他,上門提親本來就是他該做的。
「好啦,你們別欺負士元啦!」吳雙出聲替郎士元解圍。
郎士元心下感激,果然還是大姊最讓他敬重。
「士元,你說要我將小憂嫁給你?」吳雙微笑地看著他。
「是,請大姊成全。」郎士元誠心誠意地請求。
「你記得當初要買竹屋那塊地時,我曾說有件寶貝要永遠待在那兒嗎?」
「記得,大姊當時說這寶貝跟竹屋是不可分的。」郎士元不明白她為何忽然說起這事兒。
「小憂自我買下竹屋那塊地後,只求過我一事,就是將那塊地交給她打理。交給她後,她維持原貌,啥都不變,只細心維護整潔,閒暇時候她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那裡,彷彿那是她極心愛之處。我一直不明白她為何特別眷戀那裡,直到你回來後,她告訴我要把那塊地給你,我那時才明白她的心意。士元,小憂是個怎麼想就怎麼做的性子,那塊地放著她對你的心,你說算不算是吳家的寶貝?」
郎士元沒想到一向不開竅的吳憂,竟是以最直接的方式向他表明自己的情感,可笑的他居然還怨她不解風情。
「大姊,士元—定會全心全意地呵護小憂。」他熱血承諾。
「嗯,你這樣說我就放心將這寶貝送給你了。」
「大姊,哪這麼容易就將小憂送出去?」吳情抗議。「得要拜見二姊呢!」
「好啦,你真想要士元拜見你,好還當初你夫婿為了救你而跪求於他,好歹也等小憂一道來,成嗎?」
「大姊,關大少是因為愛妻心切,可我卻從未心存譏笑之心。」他看著吳情,罵了句:「凶婆娘。」
「你說誰?」吳情低咆。
郎士元認了。「嗯……吳情,你要是在意,這一跪我自當還給你夫婿便是。」
「不用,誰要你還了?」吳情聽他真要跪還,反倒無趣。「這是展鵬愛我的表現,誰要你又來破壞了?」
「情兒別胡鬧了。」見她硬是挑剔郎士元,關展鵬終於出聲制止。
郎士元見吳情真被制住了,忍不住說:「物物生剋,果然有其道理。」
眾人都笑了。
「你死定了!」吳情面皮上過不去,悄聲恐嚇。
郎士元卻完全不受影響。
「好啦,要吵嘴也得先將正事辦妥。」吳雙朝郎士元笑問:「那小憂呢?怎麼沒見她跟你一道過來?」
「她有些醉了,在竹屋休憩。」郎士元沒提之前吳憂跟他提親的事。
「小憂醉了?」
眾人全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憂不可能醉的。」
吳慮才要自誇雙生子的酒量比海深之際,客棧的管事忽忙胞進大廳。
「李管事,怎麼跑來了?滿庭芳有事?」吳極問道。
「不好啦!」李管事喘道。「方纔見不知是四小姐還是五小姐,給那張家大少爺請回張府啦!」
郎士元臉色一沉。「他不敢,張員外已保證不會再動小憂的。」
「李管事看錯了吧,四姊怎麼可能答應去張家?」吳極也懷疑。
「小姐原是不要,但後來張少爺聽小姐在找郎大夫,就騙說郎大夫已到張府找他妹子,不知怎的,小姐就跟張少爺走了。」
郎士元立刻便往外走。這小傻瓜,定是不懂他為何拒婚,所以人家一騙,她就上鉤了。她對他的愛顯然信心不夠,看來這事兒過後,他得再跟她確認心意。
「這只土狼又跟張家有啥關係?」吳情不悅地問道。
「先別管這些——」吳雙說:「士元只身前去,就怕會吃虧。那張家我已讓了好幾回,上回強擄小憂之事,我還沒計較呢,他當咱們吳家是好欺負嗎?也該是算總帳的時候了,走。」
「等等——」敖敏軒阻止妻子。「你們姊妹先別忙,這事兒我跟展鵬、展鷹還有吳極去辦便成,你們坐轎子過去吧,免得受奔波之苦。」
吳雙點頭同意。「要小心些,那張家惡性難改,別要吃虧了。」
「知道了。」
於是一行人隨郎士元身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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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憂被張天霸請回張府。
「吳姑娘,先請坐。來人,上茶。」張天霸小心翼翼地伺候覬覦已久的佳人。
「張天霸,你說士元哥來找你妹子,人呢?」吳憂環顧張家富麗俗氣的大廳,這裡根本沒半個人。
「他或許在我妹子房裡。」張天霸說謊。
「他在你妹房裡做什麼?你快請他出來。」吳憂心一擰,急聲催促。「不然我自己進去找他。」
「吳姑娘,請留步。」張天霸橫擋在她身前,捏把冷汗。「你別急,我這就幫你進去找人。」
「好,你快去。」
見張天霸進內室後,吳憂一刻也坐不住。士元哥拒絕了她,果然是來找張天愛了。難道外面的傳聞是真?他真的準備做張家的東床快婿?
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士元哥會這麼待她,除非聽他親口說明白。但一想到此,她心中便有萬分的後悔,如果不是她遲鈍,不懂得對士元哥的情叫做愛,又怎會造成今日的局面。
張天愛隨張天霸從內室走出,挑釁地說:「士元在我房裡,他說不想見你。」
「你胡說。」吳憂瞧她臉上惡意的詭笑,一改平日溫和的脾氣,忍不住說出重話。「士元哥絕不會喜歡你這壞女人,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士元哥真正愛的一定是她,他也只能愛她,而且她要獨佔他,因為沒有了他的愛,她的人生再也不完整。
吳憂撂下的話,正好踩中張天愛的痛處,因為郎士元的確從沒正眼瞧過她。
「我方才是說著玩的……」張天愛恨在心中,朝張天霸使個眼色。「郎大夫正忙著幫我爹爹看診,要我哥哥先作陪,備一席好酒好菜,待他忙完,即過來加人你們。」
「你沒騙我?」吳憂有些懷疑。
「當然沒有,不然你問我哥哥。」
「是的,吳姑娘,郎大夫的確這麼說,請到萬福廳,我即刻命人備酒菜。」張天霸打算先灌醉她,然後再來個生米煮成熟飯。
「我不餓,在廳裡等他便可。」吳憂才不想跟張天霸共桌。
張天愛瞧吳憂不上當,又使出一計。「這樣吧,咱們也不想讓郎大夫覺得怠慢了吳姑娘,如果酒足飯飽之後,郎大夫還在忙,那咱們就引你去見他,如何?」
吳憂瞧張家兄妹態度堅決的模樣,看來不吃這頓飯是見不到士元哥了。
「好吧。」她勉強答應,只好忍著點了。「那就快備酒菜吧。」她性急地吩咐,沒發現張家兄妹眼神交流,正露出得逞的賊笑。
另一頭,郎士元心急地趕到張府,管事一來報,張天愛敞開大門,扭捏作態地在門口相迎。
「郎大夫,您找天愛嗎?」心上人到來,張天愛欣喜萬分。
「錯。」郎士元寒著臉,對她的熱絡根本不買帳。「張天霸呢?」
「原來是找家兄,請隨我進來。」張天愛也不氣餒,她早有準備了。
郎士元也不畏是否有詐,直接隨她進入府裡。
「郎大夫,前些日子天愛托爹爹買了上好的西湖龍井,正等您一道品茗呢!」
「不用,請令兄出來一見。」
張天愛詭異地一笑。「哥哥正巧有貴客來訪,不得空呢!」
「令兄沒空,但請令尊一見也可。」郎士元暗想張家之前承諾不再招惹吳憂,如今背信,只怕要他們交人,他們也會否認到底。
「郎大夫找我爹爹何事?」張天愛好奇地問。
「在下有一事,務必要請求令尊或令兄同意方可,此事原本不急,但因關係到在下的終身大事,所以還請大小姐多幫忙。」他按捺下焦躁的心,故意說出模稜兩可的話。
郎大夫的終身大事?要爹爹或大哥同意?難道他不是為吳憂那小蹄子而來,而是要上門求親?「郎大夫請稍坐片刻,我這就去請爹爹出來。」張天愛果然上當。樂得心想,原來他平時待她冷淡,嘴上不說,想必心裡是衷情於她的。
郎士元才不在乎她怎麼想,他只擔心小憂不知道會不會受委屈了,萬分悔恨自己為何沒將想法與她說個明白,萬一她受到什麼傷害……這臆測敦他心猛地抽緊。
張員外大笑地說道:「郎大夫,天愛說你有事找我?」
「正是。」郎士元從懷中取出一錦盒,打開後滿室生香。「張員外,這是我在天山花了一個月的功夫,採集十二種珍貴的奇花異草煉成的丹藥。令公子上次在腸病惡症之後,最近腹部是否常感到悶悶的,咕嚕咕嚕的腸叫聲特別響亮?」
「正是。找孫大夫把脈,也找不出病因。」張員外不敢指責,三番四次跟兒子親自到郎士元住處看病,全讓他以心情不佳不看診的理由給轟回去。
「令公子的腸病雖愈,但要斷根卻還要等些時候,藥方講求君臣佐使,病症也有分主治與旁支,在下正是等腹悶肚響這時機,因此請員外立即將此藥丸讓貴公子服下,以免延誤了時機。」
張員外有些懷疑地接過藥丸。「延誤了又如何?」
郎士元不悅地搶回藥丸,起身便往外走。「你張家要絕死絕孫可不關我的事,我還捨不得這寶丹呢!」
「郎大夫請留步。」張員外一聽絕死絕孫,冒著老骨鬆散的危險,飛身硬是奪回藥丸。「天愛,快去把你大哥叫過來。」
「可是爹爹,大哥正……」她還等著聽郎士元提親吶,為何盡說哥哥的事。
「先要天霸過來,他要飲酒作樂,也等服過藥丸再繼續,快去。」
張天愛心不甘情不願地步入內室。
郎士元卻在心裡臭罵他張家祖宗十八代。飲酒作樂?這肥豬竟要他的小憂陪他飲酒作樂?這次他不整得這只肥豬終生難忘,他就跟這只肥豬姓!
張天霸足以晃動窗幾的腳步聲,咚咚咚地由遠而近。「爹爹,到底啥急事啊……」在看見郎士元時,他肥胖的身體畏懼地一縮。「郎……郎大夫,你怎麼來啦?」
「先別客套,來,把這藥丸服下。」張員外將藥丸塞入兒子口中。
「爹,你胡亂給我吃啥?」張天霸拿起水猛灌一大口,吞下藥丸。
「是郎大夫治你腹悶的丹藥。」張員外放心了。
張天霸卻驚叫:「他會那麼好心送藥過來?該不會是毒藥吧?!」
「胡說!郎大夫是大慈大悲的神醫,哪會使毒?」張員外意思意思地斥喝。
郎士元扯嘴一笑,但眼神冰冷。「我大慈大悲?這話倒是新鮮。」
「郎大夫,您這話是啥意思?」張員外忽感不妙。
他冷著臉,沈聲說:「我要真大慈大悲,還會對你使壞嗎?」
「難道那藥丸真是毒?」
「先是咽喉腫脹。」他話一出,張天霸立刻搗著肥頸哀嚎。
「疼死我啦,爹,疼死我啦!」
「接著是胃痙攣。」
張天霸曲著身子,開始在地上打滾。
「腹痛、疝氣、下肢冷麻……」郎士元一一預告張天霸的痛處。
張員外見兒子瞬間臉脹大成紫黑色,渾身是汗,當場跪下求饒。「郎神醫,求你高抬貴手,救救小兒。」
郎士元喝道:「那還不快放人?難不成真要我『大慈大悲』,送你張家一口薄棺!」
「快請吳姑娘出來。」張員外立刻命令。原來自始至終,這姓郎的小子就知道吳家娃兒在這裡,他還以為這小子真為天霸的病症而來,實在是太失算了。
吳憂從內室走出來,看見郎士元,立刻奔上前投入他的懷抱,「士元哥,那姓張的惡人說你在這兒,偏又不讓我見你。」
「我沒事來這兒做什麼?你真傻,竟上了人家的當。」郎士元不顧在外人面前,忘情地抱緊她。
「因為我以為你不答應是因為……」吳憂眼眶一紅。
郎士元無奈地歎息,仔細地端詳她,見她神色無異,寬心許多,但仍不放心地求證。「可有受委屈?」
吳憂搖頭。「他起先說我要吃飯後才讓我見你,後來又說要跟我比喝酒,我若先醉了,就要嫁給他,我才不要呢!結果他比不過我,又叫家丁、丫頭們來跟我比,最後他們全醉糊塗啦,正要跟張惡人比時,他妹子就過來找他啦!」
「咱們回去吧。」郎士元又好氣又好笑,若不是身處敵營,真想好好地罵她一頓、再疼她一回。
「嗯。」吳憂見他仍如以往那般護著她,根本不睬那張家小姐,不安的心定了下來,漾出甜甜的笑。原來謠傳果然只是謠傳,士元哥的心裡沒有別人,就只有她。
「郎大夫,請救小兒。」張員外跪求。
郎士元唇一抿。「過來,我教你。」
他往張天霸的百會穴一拍,張天霸頓時止了疼痛,躺在地上虛弱地喘息。
「今後他會七日一疼,那時你就往他百會穴上一拍,就可止疼了。」
「神醫何不直接救小兒?」
「這是教訓你張家的背信,一年之後,他若惡習已改,我自當醫好他。」
郎士元說完,再次握住吳憂的手,一同離開張府。
「郎大夫,你說有一事要我爹爹或我大哥同意方可,又說關係到你的終身大事,難道不是向我爹爹提親?」張天愛不死心地問個明白。
郎士元回頭冷諷。「我是要你爹跟兄長同意放人,小憂是我心愛之人,我要娶她為妻,這當然關係到我的終身大事,大小姐不要多想了。」
張天愛望著兩人的背影終於明白,從頭到尾,在郎士元的心中,她始終什麼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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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士元與吳憂走向張府無人看守的大門。
「守門的人該不會也被張天霸叫去跟你比酒了吧?」
「嗯。」吳憂點頭。
郎士元認命地歎了口氣。「看來我以後想看你醉酒的風情是不可能了。」
他拉開大門,但眼前的景況敦他驚訝地止步。
吳極一馬當先,四周佈滿了吳家的家丁,及敖家、關家的隨從,將張府團團圍住,而下遠處,幾頂華麗的轎子前,吳家女兒們剛步出轎子,正隨著敖敏軒及關家兄弟走向張府。
「大姊,你們怎麼來啦?」郎士元攜吳憂迎向他們。
「咱們擔心你會吃虧啊!」
依郎士元的性子,遇上困難總是自己解決,從沒想過有這麼多人關心他。
「我很好,沒事了。」他胸口一熱,感動地低語。
「不過看來是不用咱們擔心啦!」吳情調侃。「有你這匹土狼出招,那些豬哪是你的對手?」
「不,有家人的感覺真好。」他真心說道。
「客氣啥啊?!」吳情推他一把。「怪。」
「對啊!」吳憂跟著起哄。「士元哥要是沒來,我再跟張惡人比酒,三兩下就能解決他啦,我自己也能脫困,根本用不著你們。」
「小憂……」郎士元緩緩地開口。
「士元哥,啥事?」原來心中擔憂的事只是她多心罷了,吳憂鬆了口氣,沒注意到郎士元神色有異。
「嫁不嫁他,這事兒可以用比酒來決定嗎?」
「啊?沒問題的,我酒量好得很。」她為時已晚地安撫,但好像來不及了。
「萬一他下藥迷昏你,或萬一你真醉了呢?」郎士元語氣不善地質問。
「呃……嘿嘿,我沒想那麼多……」吳憂拔腿準備躲到姊姊們的身後。
「你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郎士元開始大吼。
「哇!大姊,救我——」
郎士元上前,威脅道:「救什麼救?你馬上嫁給我,免得到處惹麻煩。」
吳雙立刻將吳憂推到身前。「成交。」然後吆喝道:「大夥兒快散了吧!」
整個街道頓時淨空,只剩下郎士元與吳憂兩人面對面。
郎士元見無人打擾了,清了清嗓子,說:「小憂,我不要你受到任何委屈,所以我不答應是因為想親自向大姊求親後,再讓你風風光光地嫁給我,但沒想到卻差點讓你陷入險境。不管是你求親還是我求親,現在我已經不在意了,不過我還是要再一次鄭重地請求你答應……嫁給我。」
「好。」吳憂雙眸盈滿幸福,羞赧地低頭應允。
四周忽然爆出歡聲雷動,迴避的人群又全衝向兩人。
「這回你再不能否認咱們不是一家人了。」吳家人熱情地將郎士元及吳憂一起擁抱。
「辛苦了。」吳家的女婿拍拍郎士元的肩。
不曉得是在說他追吳家女的辛苦,他們完全能夠體會;還是在說他要照顧吳憂,往後還有得辛苦呢?!
郎士元摟緊吳憂,吳家人也緊緊圈住兩人,這些溫馨的牽絆,在以前他總覺得難以承受又尷尬,但此刻他只覺得溫暖。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這些親人他打算照單全收。
【全文完】
作者:
現在登入
時間:
2020-8-2 00:10:34
後記
我有個好友,身材嬌小玲瓏,模樣生得清純可愛,紫微斗數中屬太陰坐命,是寫人心目中的理想伴侶。果然她一畢業,男方就急急娶進門,從此夫妻生活感情如膠似漆,羨煞旁人。
有天半夜,她突然北上來訪,說想找我說說話。我嚇了一跳,心想不是週末假日,又是三更半夜的,鐵定有事發生。
於是我準備了水(心想她一定會哭,而我一定會勸慰,兩人都需要補充水分),然後我們開著車上碧山巖。那夜外頭飄著雨,時大時小,在停車場內只有兩三輛車子,其中一輛車子車窗還黑得看不清裡面。我心想搞不好會遇上某些名人正選在此處車震,於是眼覲四方,想看看有沒有數字週刊在附近躲躲藏藏。
正當我天馬行空地胡想,思緒陷在自己揣想的劇情裡,我的好友在寂靜的車裡突蹦出一句——「我想離婚。」
我嚇了一跳,放出去的注意力全收回,改盯著她。
「怎麼啦?」哇哩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她說她先生對她的用心從不偷懶,並沒有因那張婚姻證書而減少了對她的慇勤,即便是因為產業的結構改變,不得不到中國工作,但也盡量維繫著兩人的甜蜜關係。
每天一早,他先生會用skype跟她道早安,然後傳送一個吻,旁邊寫著「香一個親親」,遇上什麼中西方情人節啦、生日啦、結婚紀念日啦,若人不在台灣,也一定會傳來各式不同的卡片,上面寫滿他濃濃的愛。
我心想她先生我也認識,沒想到他這麼的「情聖」,這種男人我怎能不助他一把呢?
她說她先生雖然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但如果人在台灣,遇上這些節日時,也會避開家人,偷偷地在房裡送她一朵花或一盒巧克力,然後抱緊她,不斷重複著誓言,說他好愛她。
我心想就在我將全世界的好男人歸類在只有言情小說裡才看得到時,現實中居然還有這種男人,我開始搞不清楚這女人是怎麼搞的,居然還想離婚?
她又說即便不是特別的節日,只要地先生在家,也一定會想一些羅曼蒂克的點子,例如兩人半夜偷溜到陽明山上洗溫泉、或是開著車走雪山隧道到宜蘭只為了吃盤美食,或定到奧萬大欣賞楓葉……
「那你為何還要離婚?」我終於忍不住打斷她。
她眼淚突然滾落下來。「因為這一個月以來,我發現他變了……」
我心想——完了,難道是包二奶?
「你發現了什麼?」我問道。
她說她先生在中國現在晚上都去唱歌、喝酒,她覺得很有問題,問她先生是不是外頭有認識美眉,但她先生一概否認,所以她很痛苦,不如離婚。
我皺眉,心想這真是個難題。
「我現在都不理我先生了,但他一樣每天跟我道早安送親吻,但我只覺得諷刺,他還問我到底怎麼了,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我跟他說,他自己心裡明白。」
「等等,」我疑惑的瞧著好友。「你是說他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怎會不曉得,他一個星期七天,每天都去唱歌、喝酒,有可能嗎?」她怒道。
我心下歎息。告訴她溝通真的很重要,沒有人可以這麼善解人意,當然還說了許多勸慰她的話,希望她心境能開朗些。
幾日後,她笑嘻嘻地打電話給我,說她跟她先生和好了。
我替她高興,問她怎麼溝通?
原來她先生在中國工作,下班俊只能回到空無一人的台籍宿舍,日子久了難免無聊,正好最近認識了一批同樣是台籍來的幹部,所以一吆喝,就玩過頭了。
後來夫妻兩人協議,做先生的一星期出去玩樂的時間減半,而做妻子的利用晚上空檔的時間去學才藝,兩人都可以拓展自己的生活圈,再彼此分享心得,也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我放心地掛上電話。想起之前的工作偶爾也會出差中國,的確聽那裡的長駐台干說日子過得很孤獨,但自己所學的專長,已經無法在台灣找到好工作,為了家庭,只能選擇留在異鄉。
這些台籍幹部有的努力地維持自己完整的家庭,有的卻受不了引誘而淪陷了。想來人們心態上的調整,趕不上社會環境結構的快速改變,但無論如何,有家庭觀念的人還是佔多數。
對台灣人來說,到異鄉工作已屬常態,在我們的週遭,一定會碰上友人或親我是在異地工作。
因此分享我周邊發生的小故事,提醒讀者——
多一分理性、多一點溝通、多一絲諒解,還是會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以郎士元不變的專情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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