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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曲奇碎可哥] 聽說我超兇的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1 00:28:13     標題: [曲奇碎可哥] 聽說我超兇的 (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個人言論 於 2020-8-25 00:10 編輯

聽說我超兇的 作者:曲奇碎可哥

內容簡介】:

恐怖遊戲《盒》上線兩個月,有這麼一個人,人不在江湖,江湖卻有她的傳說。

傳說隊友被鬼追得魂飛魄散,她把鬼追得驚聲尖叫。

傳說她超兇,鬼見了她都覺得害怕,是站在反派BOSS頭上的反派BOSS。

對這些以訛傳訛的不實謠言,林柚表示:?????

林柚:我硬核降鬼,我花式反殺,我抓鬼進圖鑒,但我知道我是好玩家:)

被反殺的鬼們:……

即將被反殺的新鬼:……你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

閱讀指南:

1.在死亡邊緣大鵬展翅•皮一下真的很開心•女主,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女人(x

2.單元劇副本,主劇情。


3.有諸多二設和魔改,請做好心理準備。原創占比多,部分設定來自SCP基金會。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1 00:28:29

第1章 學園怪談

    “老師,”有誰在她耳邊連聲叫道,“老師,醒醒。”

    林柚睜開眼,看到對方正彎腰站在床頭。女孩年紀不大,瞧著也就十五六歲,一張圓臉上滿是關切。

    “我把晚飯從食堂帶回來了。”

    女孩晃晃手上打包好的塑膠袋,“給你放桌上?”

    “啊、嗯,好啊,”林柚還有點不適應,她坐起身,薄被從身上滑下,“麻煩你了。”

    “這話說的,老師不是病了嘛。”

    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圓臉女孩背對著她站在桌邊,正一個個把飯盒往外拿。體諒到病人的胃口,飯打得不多,兩素一葷配白粥。林柚往椅子上一坐,香氣直往上冒,等她猶豫著夾起幾根菜,送進嘴裡的時候差點沒咬斷筷子。

    真是天下食堂一般黑。

    林柚黑著臉咬著那根半生不熟的豆角,心道這也不怕給人吃食物中毒了。

    可和她同住的女孩還在一邊關心地看著,她只好胡亂撥拉了幾口寡淡的飯菜,然後借著生病的由頭把飯盒往旁邊一推。

    “沒什麼胃口,”林柚說,“先放著,我一會兒再吃。”

    “那要不先回床上躺躺?”女生關切道。

    “都躺大半天了,沒事,我翻翻教案。”

    說看教案只是個幌子,林柚有一搭沒一搭地往後翻頁,餘光瞄向自己狀態列上那個標著“感冒”的負面狀態,心道這遊戲別說是嗅覺和味覺了,連頭重腳輕的感覺都做得這麼真實。

    不是做夢,不是穿越。一周前開始公測的全息遊戲《盒》一經面世就廣受好評,自內測起積累下的口碑直線爆炸,在短短三天內突破了十萬活躍用戶。

    作為一款恐怖驚悚類生存遊戲,據說廠商談成了不少版權合作,這也讓系統能自動生成的副本劇情豐富程度大大上升了一個檔次。

    遊戲力求絕對真實,真實到成了對心肺功能的一大挑戰。奈何好玩是真的好玩,有多少人今天嚇得砸著遊戲艙下線,賭咒說自己錚錚鐵骨就是從外邊跳下去都不會再碰這遊戲一根手指頭,等到第二天——

    ——嗨,朋友,玩《盒》嗎?

    ——玩玩玩,真刺激誒嘿。

    大家嘴上說著辣雞遊戲毀我青春,身體卻很誠實地打得不要太上頭。作為資深恐怖遊戲愛好者,林柚自然也不甘落後,遊戲頭盔一送到就迫不及待地拆了快遞上線體驗。

    這個副本裡,她被安插的劇情身份是一位剛來到這所高中不久的實習老師,因為教師宿舍不夠而和眼前的這名叫范靜書的高二女生同住一間。今早起來覺得不舒服,校領導倒是爽快,批了她三天病假。

    要是換成現實,林柚估計會恨不得雙手舉過頭頂給領導鼓掌叫好,偏偏這新手副本的名字叫《學園怪談》。

    放下別的先不談——沒錯,新手副本。

    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一句,除了劇情之豐富遊戲性之高,《盒》最具特色的就是它的職業升級系統。

    玩家借由自己的職業可以獲得一定的技能和增益。坊間傳言稱每個職業都被定制了專屬升級路線,類別也是多種多樣,除了羅列在宣傳手冊上的那些大眾職業,還有不少稀奇古怪的隱藏職業,林林總總加起來少說也該有上千個。

    至於怎麼選,官方也早做好了準備。

    玩家一經註冊,會先被投放到內容不一、難度相同的單人副本裡。而智腦中樞在匯總過該玩家的行動後,就可以自動分析出他/她最適合的職業。

    林柚還是很好奇自己會匹配到什麼的。

    當然了,她的視線掃過這房間一圈,那得先通關這個新手副本才行。

    四人的學生宿舍只住了她們倆,另外兩張床是空的。如果腦海裡的記憶沒有出錯,這間宿舍的門牌號是“402”,也就是位居四層。

    琢磨來琢磨去,林柚決定向眼前這位現成的情報源再打聽點消息——范靜書念高二,知道的肯定比她這“初來乍到的實習老師”多。

    “靜書,”她道,“問你點兒事?”

    女生聞聲轉身。

    “好——”

    她一個“啊”字還沒出口,有陣電流聲滋滋地流過。

    吊燈“啪”地滅了。

    林柚:“……”

    范靜書:“……”

    天已見黑,燈一滅就是伸手不見五指。倆人一站一坐,在一片漆黑裡面面相覷,誰也看不清誰。

    媽耶。

    林柚“啪”地合上手裡的教案——這不靠譜的學校還大晚上停電,這不是標準的鬼片開場嗎?

    等等,她玩的好像就是恐怖遊戲。

    “跳……”范靜書小聲道,“跳閘了嗎?”

    “應該是?”

    畢竟一開始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林柚這會兒還算是迅速調整了過來。

    “你等著,”她聽見外面嘈雜,俐落地站起身,“呃,我去門口看看。”

    外面走廊已經有人在了,等眼睛適應黑暗,林柚看清女生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各自宿舍門前,苦著臉交頭接耳。

    “又停電!”

    “煩啊,這個月都第幾次了?”

    “大半夜我有點怕,咱們學校不是那什麼嗎……”

    “那什麼”是說鬧鬼?

    不等林柚偷聽她們在打什麼啞謎,一道白光就明晃晃搖了過來。

    “去去去!”往這走過來的宿管大媽邊趕鴨子似的往回趕學生邊嚷道,“烏漆墨黑的都擠在這兒幹啥呢,電路在修了,去,都回屋裡待著去!”

    林柚仗著自己身份沒急著往回走,等大媽走到身前,她出聲叫住對方。

    “吳老師,您那兒有多餘的手電筒嗎?”

    宿管大媽眯著眼一瞧,認出了她,“哎喲”一聲就往自己腰上摸。

    “有是有,就是小了點。”她把東西塞到林柚手上,“小林你幫我看著點啊,這一停電可不好來來回回地跑——”

    又嘖嘖地抱怨兩句學生難管,大媽繼續往走廊裡側轟人。

    唔,開場第一件道具到手。

    林柚低頭一笑,拿著小手電筒轉身,推上開關,屋裡多少亮堂了點。借著光照,她看見范靜書的臉有點發白。

    同屋的女生難為情地鬆了口氣,“……幸好還有個手電筒。”

    林柚沒顧上她,只心不在焉應了一聲,還在想剛才那幾個學生的話。

    既然是叫《學園怪談》,那真鬧鬼肯定是沒跑了,她就是好奇這學校會鬧些什麼麼蛾子。

    她上中學那會兒,同學間流傳的都是三樓廁所有無頭女鬼啦四樓清潔阿姨拿人頭拖地啦學校是建在墳場上的啦班主任的臉總是會出現在後門窗戶上啦——反正除了最後一個一次也沒人真見著就是了。

    當然了,別看停電在那群學生嘴裡是稀鬆平常的事,眼下這可是遊戲開始後第一次停電,林柚可以保證,按照恐怖片裡一貫的尿性,絕對會整出些亂七八糟的玩意來。

    “老師……”

    那邊的范靜書見她兀自沉思,忍不住哭喪著開了口,“你陪我說說話唄?”

    她這一聲才把林柚給叫回了神。雖然知道對方是NPC,林柚對這個在她生病時主動帶飯的小姑娘還是挺有好感的。

    “怕黑?”她笑眯眯問,順手幫忙倒了杯水。

    小姑娘接過水杯,忙不迭點頭,“有一點點。”

    “那咱們講個鬼故事?”

    范靜書:“噗——”

    “咳,咳咳咳咳,”她一邊嗆得直咳嗽一邊擦水,“老師你——”

    是真的很有想法。

    “開個玩笑啦。”林柚還是笑吟吟的,“你要是怕……你手機呢?拿出來一起照能亮點。”

    “老師你忘了?學校不讓我們帶手機的。”

    ……她還真不知道。

    林柚打了個哈哈,趕忙問對方還記不記得她的放哪了。系統讓她繼承下來的記憶不那麼清楚,沒有多少細節,只大概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

    范靜書倒還真記得,在她指點下,林柚在床上摸索著自己的手機。摸著摸著,她忽然發覺除了棉被和布料的摩擦聲,還有另一種聲音傳入耳中。

    她停下動作,坐在對床的范靜書也似有所感地大氣不敢出,下意識捂住了嘴。

    ——就像有人在用指甲死命撓木板。

    沖臉色煞白的范靜書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林柚自己拿著手電筒,循著聲源一步步走過去。

    她最後在靠門的書櫃旁停下腳步。

    打從一開始,林柚就猜這間明明有四個床位卻只住了倆人的宿舍可能有點不大對勁。這是恐怖遊戲,說誇張點,誰知道那空著的兩張床有沒有住“人”。現在偏偏遇上停電,可別是真有東西想出來。

    ……林柚想了半天,還是沒能喚醒一點求生欲。

    反正是個入門級的新手副本,不太可能讓她一開頭就被秒殺。再者,死就死了,大不了GAME OVER,她至少要死個明白。

    這麼想著,她手裡的小手電筒掉了個個兒,把書架後的景象照得清清楚楚。

    林柚下意識倒吸了一口冷氣。

    書架背後和牆面留著些空隙,而在這縫隙間,一張扁平的臉皺巴巴地擠在那兒。

    黑眼圈也太重了這是修了多久的仙——不對,反應過來注意力跑偏,林柚先在腦內給了自己一巴掌,重點錯了!

    女人的面孔很蒼白,嘴唇烏青,眼球不正常地向上翻著。

    這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個活人。一隻手抓撓著書櫃的背面,木屑從指甲縫脫落,手指還在一寸寸地向前。

    她想往外爬。

    下一秒,林柚意識到對方的目的不止是這個。

    只再往外掙了下的功夫,那非人的尖銳指甲直直抓向她面門。她條件反射倒退一步,看那指甲尖兒驚險地從眼前劃過,再低頭一看,就對上了那雙正怨毒地望著她的浮腫雙眼。

    最初的那發毛的感覺忍過去,林柚定了定神。

    現在擺在面前的選擇很簡單,她可不能讓這傢夥爬出來。她的視線從上到下掃過,慢慢地、慢慢地吐出一口氣,甚至還有點小期待。

    ——看了這麼多年恐怖片,她早就想這麼做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她憐憫道,“你放心,我會下手輕點的。”

    縫隙裡的女鬼莫名打了個寒戰。

    還戰戰兢兢地觀望著這邊的范靜書:“……老師?”

    “沒事,”林柚回頭,沖她露出個極其和善的笑容,“小問題。”

    女鬼一個激靈,在強烈求生欲的支配下開始更加拼命地往外爬。

    晚了。

    一、二——

    林柚活動活動脖子,活動活動肩膀,調整好姿勢,用一側身體重重地撞向書架。

    三!

    書冊嘩啦啦落了好幾本,在不小的衝力下,書櫃也一併往牆面上靠緊,直接死死夾住了女鬼試圖鑽出來的左手。

    “……唔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1 00:28:42

第2章 畫室驚魂

    女鬼的聲音粗沉得就像是破了洞的風箱,又低又啞。

    范靜書的表情不太好看,“老師……真沒事?”

    林柚無辜地眨眨眼,“啊?”

    哎呀她剛才可真棒,給自己點贊。

    她先前故意側身把書櫃那片兒給擋住了,女孩沒看到具體情況,只將信將疑地問:“我聽到——”

    “安心安心,什麼事都沒有。”

    林柚回頭再望向書架和牆壁的夾縫,那隻卡住的“雞爪”掙紮兩下,終於掙得鬆動了點。然而像是察覺到她還在看著這邊,手“刷”地縮了回去,滿滿的都是心有餘悸。

    ……至於嗎,她又不是什麼魔鬼。

    不過,林柚若有所思地想,這也就意味著遇上鬼果然不用一味跑了。只要方法找得對,反殺不是夢啊。

    只是這回也來得太容易了點。

    作為勝者的一方,林柚大大方方往書架上一靠,徒留女鬼在後面敢怒不敢言。身後沒了動靜,她想了一會兒,終於從記憶裡扒拉出自己可能在哪聽過類似的鬼故事。

    間隙女。

    據說是日本那邊的都市傳說。如果你在自己房間時覺得有人在窺視你,那有可能就是生活在縫隙裡的女鬼。

    ……只可惜在這副本裡好像就是個戰五渣的小雜魚。

    林柚恨鐵不成鋼地拍拍書櫃——你作為鬼的尊嚴呢?!你是真的菜啊!

    等她再扭頭看見范靜書還在狐疑地往這瞄,頓時收了手,又裝模作樣探頭朝書架後去看。

    “這兒怎麼空這麼大一條縫兒,”林柚一本正經道,“我怕它不穩給倒了,把它再往裡挪挪好了。”

    說著,為了防止某隻鬼再找個機會鑽出來,她拖著旁邊的書桌過來,硬是把書櫃又往裡擠擠,卡死了那條縫。

    間隙女:“……”

    她有一句MMP今天不僅要講還一定要大聲講!

    范靜書心說老師今晚有點奇怪。

    “那啥,”看她挪好了書桌,環顧這一片黑,范靜書依然有點緊張,聲音還打著顫,“老師,你還找不找手機了?”

    對哦,手機!

    林柚恍然,她被這驚悚小插曲搞得差點忘了一開始是想幹什麼。臨走前還警告似的瞪了書架那邊一眼,這一眼惱得被卡得動彈不得的間隙女險些給氣活過來。

    戰五渣的仇恨算不得仇恨,林柚鬆了手,輕鬆地走回床邊。這回沒了干擾,她很快在范靜書的指揮下掀開枕頭,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手機原本還在充電,邊上拖著根數據線。林柚試了試,螢幕亮了後就看見那一丁點可憐的紅色電量。

    她當機立斷地關了機,把這點電留著備用。

    衡量一圈,她意識到第一天晚上是沒法做多少事了。同住的女生不敢聊這個,別人都回自己寢室也不好專門過去打聽,就先留在這兒觀望一晚好了。

    “估計一時半會兒來不了電,”林柚提議,“睡吧?”

    范靜書早爬上了床,聞言連連點頭。

    要換成現實,就算不怎麼怕,林柚也不可能心大到和女鬼同處一室一整晚,但《盒》有自己的機制。因為是浸入式角色扮演,出於為玩家的身心健康著想,現實遊玩最長不得超過八個小時,在遊戲裡的換算比例會有一定調整,可總歸有個限度。

    於是官方設定,除非是夜間行動或觸發特殊劇情,不然當玩家選擇進入睡眠時,這段沒有意義的時間會被直接跳過。

    果然,意識下沉不過數秒,再次睜開眼時,天已大亮。

    昨天半夜停電,倆人都是和衣睡的,林柚這會兒看著同寢的女生手忙腳亂梳頭,意思意思地打了個哈欠,“一起去食堂?”

    “不啦,我書包裡留了點心,要去趕早讀,”范靜書邊往書包裡塞作業本邊看她,“老師你要我可以分你一點。”

    雖然只是設定上的師生,林柚也幹不出從自己學生嘴裡搶吃的的事,她搖搖頭,“你留著吧。”

    “對了,”林柚問,“你還記得之前住這裡的是什麼人嗎?”

    記憶裡,范靜書在這位實習老師搬進來時說過自己也是開學才剛換寢室沒幾天的。

    恐怖片定律,寢室鬧鬼肯定是出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如果既不是她也不是范靜書作死,那就和以前的住客有關了。

    范靜書的動作一頓。

    “這寢室空很久了,以前住的人我也不認識,但聽說是美術部的。”她像是想起來什麼,“說起來……”

    “嗯?”

    “我聽同學說,美術部挺奇怪的,八點以後就鎖門不讓進了。”

    林柚心道那是很奇怪。

    憑她依稀的印象,這所高中建在郊區,是全日制封閉式管理,每天十點下晚自習、十一點門禁。招生也不乏藝術生,對比活動教室一直開放到十點的別家社團,美術部……

    有、蹊、蹺。

    范靜書去了教室,手裡還握著兩天病假的林柚翻箱倒櫃,把手頭能找到的東西往床上一攤——

    教案、錢包,看得出這位實習教師手頭窘迫,沒什麼卵用。

    宿管大媽給的小手電筒,目前電還足,她暫時不打算還了。

    自帶的手機,電量格都紅了。電路還沒修好,如果一直來不了電,估計是只夠打一次電話就關機的程度。

    OK繃和紗布,小傷口能止下血,大的嘛……

    以思考者姿勢坐在床邊的林柚,深深地歎了口氣。

    只有這麼點道具,先湊合著用吧。

    范靜書說畫室有問題,什麼都不如自己親眼看看強,下一步的行動時間就定到晚上。林柚拿上錢包,出門前沒忘再看一眼書櫃後面。

    空蕩蕩的。

    在寢室磨蹭半天,她是來晚了,食堂裡只有零零散散的副科老師和幾個請了假的學生。教師視窗是另開的,裡面的菜色看著比學生那邊的好一些,林柚要求不高,要了小菜和粥就找空座坐下。

    吃飽喝足才更有力氣,這話放到《盒》裡也不假。玩家可見的資料一共兩欄,一行狀態、一行體力值,飽腹是有利於體力和負面狀態恢復的。

    林柚正用桌沿磕雞蛋,隨著窸窣聲,有人在她旁邊坐下。

    “早啊,林老師,”那人親切道,“病怎麼樣了?”

    抬眼掃了下來人,林柚戲精上身,忙做出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主任好啊,就是個小感冒,不礙事不礙事,勞煩關心了。”

    “剛來我們學校的年輕人嘛,肯定得多關照著點。”

    教導主任滿面和藹,“覺得這兒怎麼樣?”

    辣雞學校停電還鬧鬼,不怎麼樣。

    林柚:“學生都聽話,教學環境也好。能在咱們學校實習,我挺高興的。”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那我就放心了。”誰都聽得出這是客套話,曹主任笑道,“林老師來了這幾天,可能會聽到一些傳聞——”

    林柚佯裝疑惑,“傳聞?”

    “沒什麼。”

    見她茫然的反應,曹主任哈哈出聲:“都是學生愛亂傳,啊,沒什麼,封建迷信要不得,林老師聽到了就當是聽個熱鬧。”

    林柚面上點頭,心下早明白了七八分。

    這是探她口風呢。

    學校的領導也明知校內有些不大好的東西,只是出於某種原因壓著不想提。這言之鑿鑿的樣子,要不是她昨晚的所見和這副本名,還真信了他的邪。

    也就落實了美術部的畫室裡可能真有什麼。

    教導主任的態度擺在這,她的行動就不能太明目張膽。

    林柚沒有再明著打聽,她趁著白天在校園裡多轉了幾圈。

    電路到現在都沒修好,她路過時還聽見幾個電工被這莫名其妙的故障折磨得都快撓破了頭。

    今兒個跟往常不一樣,學生們自然不可能再自習到那麼晚。又是晚秋,天黑得早,應急燈只供到七點半。

    給范靜書留張紙條,林柚藏在操場邊的角落,看著教學樓人影漸疏,等最後一個人也從樓裡出來許久,她悄悄摸了進去。

    白天就來踩過點,林柚這會兒不費吹灰之力地再次找到了美術部的位置。抬頭確認下門牌,她推門進了畫室。

    用後背抵上門,她剛打開手電筒,照亮眼前景象時就聽見走廊遠處有腳步聲漸近,林柚一驚,按滅小手電筒,轉頭縮在了靜物櫃後。

    白光從頭頂掃過,櫃子上擺放的石膏像陰影遮下了她。

    幸好她趕得及時,不然就進不來了。

    林柚屏住呼吸聽著保安在外面走來走去,在間諜似的緊張刺激中開始祈禱他可千萬要忘了鎖門,她一會兒好跑。

    然後就聽到了“哢噠”一聲。

    “……”

    得,待會兒翻窗吧。

    保安的腳步在外面徘徊,他還確認牢固不牢固似的擰了擰門把。做賊到底心虛,林柚大氣不敢出,心跳蹦得飛快。

    好容易聽他走得遠了些,她呼出一口氣,剛剛推上手電筒,忽然覺得哪裡有點異樣。

    林柚慢慢地抬起頭。

    手電筒的淺白燈光中,一張青白的大臉映入眼簾。

    ……臥槽!!

    這猛地一下差點沒驚得林柚把手電筒給扔飛出去。她頭皮發麻,好歹穩住動作,一動不動地和頭頂的石膏像對視著。

    這座半身石膏像原先被安放在靜物臺上,她還記得是看向左下方。可它偏偏不知什麼時候改了方向,石膏在夜裡瞧著白森森的,被簡要勾勒出的同樣白底的瞳孔就這麼直直地望著她。

    要多瘮人有多瘮人。

    她不動,石膏像也沒動。

    一眼萬年。

    林柚沉默了一會兒,繃著臉伸出手,提溜著石膏像的耳朵給他換了個方向。

    她剛撒手,就看見石膏像一寸寸扭過頭來,頭和下面的脖子赫然背成了一百八十度。

    林柚:“……”

    這傢夥咋就那麼倔呢?

    “就不能放過彼此嗎,”她無奈道,“我魅力這麼大?”

    石膏像依然死盯著她,林柚也二話沒含糊。

    打開旁邊櫃門,拎起塞進去,關門反鎖,一氣呵成。

    石膏像:……

    收納櫃的鑰匙本就是插在鎖頭上,她剛把鑰匙拔下來,就聽見裡面傳來咣咣的撞門聲。

    “乖啊。”

    林柚毫不心虛地說:“看見太多知道得太多是要被滅口的,我這是為了你好。”

    ……誰滅誰的口啊!!

    她用手電筒掃了一圈,畫室裡只剩空蕩蕩的幾個畫架,沒有藏在窗簾後的鬼影也沒再有會轉眼珠的畫像雕像。除了石膏撞門聽著有點滲人,這一趟還算有驚無險。

    大著膽子連著打開了幾個櫃子,林柚在又一次撲了個空後正失望地準備起身,忽然眼尖地在桌腳看到一點白。

    她再度俯下身。

    桌腿是空心的鋼管,外面封住的硬橡膠早不知什麼時候掉了,林柚想法子摸索半天,終於把那個紙團取了出來。

    她一手舉著手電筒,另一手展開了皺巴巴的紙團。

    上面標著“是”和“否”,下面則是一排排數位元和字母,而它們顯然都被雜亂的圓圈勾畫過無數次。

    遍覽過那麼多恐怖片,林柚立時認出了這是什麼。

    “難道……”她輕聲道,“有人在這裡請過筆仙?”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1 00:28:55

第3章 筆仙

    林柚手裡捏著皺皺巴巴的紙,總覺得有點微妙。

    她再次環顧四周一圈,室內除了沉悶的撞擊聲再沒有別的詭異聲響。唯一再嚇人點的只是在這封閉的畫室內,窗簾在隱約無風自動。

    算算她這一路遇見的倆鬼,一個被她夾了手一個被她鎖進了櫃子,單說驚嚇是夠了的,但戰鬥力……

    雖說這是新手引導,也有點次啊。

    林柚的視線又轉回到那張用來請筆仙的紙。作為一個恐怖遊戲,從開場到現在,她最費勁的行動居然是如何瞞過保安潛進畫室。

    饒是找這紙花了點時間,到手的容易程度也簡直像白送上門的。

    思來想去,她決定先把疑惑放到一邊。

    此地不宜久留。

    林柚將那張紙折好放進兜裡,夾著手電筒踩上窗臺。

    小心翼翼地翻過窗,她剛把窗戶拉好,打眼瞧見對面樓道裡又有一點白光在晃。林柚暗道一聲不好,趕忙閃身在欄杆後。

    等瞄著巡視到對面的保安慢慢上了樓,她這才放下心,找機會溜到了樓梯口。

    這一路上幸運地沒遇上人也沒遇上鬼。林柚放輕腳步走出教學樓,在心裡就把事給捋了一遍。

    按照鬼片套路,八成是以前住402寢室的那四個女生作死請筆仙玩,末了沒送走或是出了什麼岔子,害得學校裡也鬧起了鬼。

    林柚歎出一口氣。

    活著不好嗎?

    ——她也不想想她自己的所作所為。

    林柚正尋思著編個什麼藉口回去騙過宿管,還沒走近就聽見樓下一片嘈雜。

    咦?

    她探頭望過去,看到女生宿舍那邊亂哄哄擠成一團。這學校的男女宿舍隔了幾米的距離,也算挨著,那邊更吵。

    等湊近人群,林柚想著能不能探聽點消息。

    有的女生像是洗漱到一半就急匆匆下來的,頭髮還沾了點水珠,也剛來不久,正跟旁邊人打聽。

    “怎麼回事啊?”

    “我哪知道,看都圍在這就過來看看。”

    林柚:“……”

    可太真實了。

    這邊摸不著頭腦的兩位元話題已經發散到“你那丟了的飯盒找著沒”,林柚念叨著“讓讓”想往前面擠。即便學生們不認識她,看年紀也猜到可能是新來的年輕教師,紛紛向左右退開點能容一人通過的空間。

    “誒,”走著走著還真有人認出她,“林老師?”

    林柚順勢站住,往出聲方向一看,兩個女生好奇地望著她。

    她倆一個紮馬尾一個披著長髮,瞧著眼熟,可能是“林老師”帶的學生。但系統給的記憶實在模糊,她可不知道這兩人叫什麼名字。

    不過嘛,認識就好問話了。

    “前面出事了?”林柚問。

    兩個女生對視一眼。

    “可不是?”聽語氣就是知情的,“定的三天一查寢嘛,聽說剛才教導主任領人查男生那邊,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林柚第一反應是鬧鬼。

    然後她想起早上教導主任跟她言之鑿鑿講這都是封建迷信的樣子。

    正說著呢,當事人就被兩位男老師一左一右地架著從邊上扶著走過來。曹主任狼狽極了,精心打理的短髮亂得不像樣,灰頭土臉得和今早判若兩人。

    他倒是沒受多少傷,可精神上的陰影顯然要大得多。嘴唇哆嗦,被人扶著也腳步打飄,等從她們身邊過去,林柚清楚地聽到他在嘟囔著“樓梯、樓梯有鬼”。

    樓梯?

    “樓梯?”邊上的那倆女生同樣奇怪,“什麼樓梯?”

    紮馬尾的姑娘用胳膊肘捅捅長髮的那位。

    “你說,是不是男生宿舍也……”

    林柚聽見她倆咬耳朵,“也?”

    兩個女生從她的話裡覺出什麼,不由面面相覷。過了會兒,長髮姑娘小心地開口:“您不知道的嗎?”

    另一人接道:“那怪不得……”

    林柚:“???”

    “老師您別說是我們說的啊,”紮馬尾的女生解釋,“學校不讓談,我們也只敢私下傳……大家都說402寢有問題。”

    ……等等,那不就是她住的那間嗎。

    她還以為間隙女是碰巧才來的,結果是公開的秘密?

    對方的話很快讓林柚意識到她想岔了,說的根本不是那碼子事。

    “據說是比我們高一屆的幾個學姐,她們莫名其妙的就精神都出毛病了,一個寢室前後不到倆禮拜全部退了學。”

    林柚:“她們住的就是402?”

    兩女生忙點頭。

    “什麼時候的事?”

    “一年前。”

    “那鬧鬼的傳聞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好像也是一年前?”

    林柚心說那十有八九跟她猜的差不離,同寢室的四個女生圖好玩請了筆仙,結果反而自己中了招。

    “學校太過分了,看林老師不知情就把您塞去那間。”

    馬尾辮女生抱怨:“本來分到那間的學生的家長都嫌不吉利不讓她們住的。”

    “對對,總之您小心點啊,”長髮姑娘補充道,“402邪乎得很,前幾年還有個住那兒的女生失蹤了。”

    看她們打抱不平的樣子,原本的“林老師”和學生關係還不錯。

    “好,我知道了。”林柚笑笑,看宿管大媽又來趕人了,趕緊對她們說,“天這麼黑,你們倆先走吧。”

    倆姑娘也瞧見了宿管,“哦哦”應了聲就相攜離開。

    “看夠了?都回去回去,”宿管大媽嚷嚷著,“真是一天閑得沒事幹了就知道瞎湊熱鬧!”

    女生們一個接一個不情不願地往樓裡走,林柚站在原地沒動。

    她察覺出哪裡不對勁。

    剛才那兩個女生……隻字未提比她早幾天入住402的某人。

    正巧宿管走到前頭,林柚環視一周,沒看到那個身影,連忙問:“吳老師,你有沒有見到和我住一塊的那女生——”

    “啊?”

    宿管大媽詫異道:“小林你燒糊塗啦?”

    “你不是一個人住嗎?” 她反問。

    “……”

    模糊的預感得到證實,林柚腦袋“嗡”的一聲。

    看她神情微妙,宿管的臉色也有點不好看,“你剛才說有人跟你住一起……”

    “誤會誤會,”林柚反應得快,忙道,“我是說住我對門的,跟人家借了本書想著趕緊還呢。”

    “嗨!”

    宿管大媽鬆了口氣,“也不說清楚,這嚇我一大跳。行了你也快回去,這麼黑一會兒再絆著了。”

    她倒是得敢回啊。

    宿管走了,林柚緩緩做了個深呼吸。

    402寢室有問題,跟她同住過一晚上的范靜書才是鬼——至於是被請出來然後跟著回了寢室的筆仙還是幾年前失蹤的那女生,就有待商榷了。

    最驚悚的是,她到目前為止的行動,可能都在對方的計畫範圍內。

    美術部鬧鬼可是范靜書誘導她去調查的。

    林柚糾結著要不要回去。

    回吧,看對方在白天也能活動自如,段位八成就比那倆小雜魚高了不止一星半點;不回吧,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402寢室,那裡肯定還有什麼她沒發現的。

    值得賭一把嗎?

    想了會兒,她從空癟的錢包裡摸出一個鋼鏰兒。

    “五五開的概率,”林柚嘀咕,“正面回,反面不回。”

    她一使力,硬幣旋轉著飛向空中。

    可這勁一下用得不大對,硬幣倏地從她指縫裡漏過去,落在地上轉了兩圈,骨碌進了路邊的水溝蓋板。

    林柚:“…………”

    她往錢包裡摸了摸,沒硬幣了。

    行吧,那還是得自己決定。

    回就回,她心想,反正想解謎通關是肯定得走一趟的。

    何況……范靜書迄今為止的行為,她有點懷疑到底是不是要害她。

    綴在人群末尾上樓,同層的女生都回了寢室。林柚一個人站在402的門外,先側耳隔著門板聽了聽裡面的動靜。

    沒有聲音。

    她握緊手電筒,雖然手頭沒有別的武器,但關鍵時刻用這個砸砸腦袋也是極好的。

    萬一砸懵了呢。

    再回頭看一眼,402就在樓梯邊上。雖然教導主任好像是從樓梯上滾下去的,但這也是逃跑的下下策,實在不行就往別的寢室那邊跑。

    四捨五入就是進可攻退可守!

    林柚又敲了敲門,依舊沒有回應。

    她把拿著手電筒的手背在身後,另一手放上門把,輕輕擰下推開——

    房內空無一人。

    望著大開的窗戶和在夜風下拂動的窗簾,林柚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鬆口氣。

    ……敢情她剛才一直在和空氣鬥智鬥勇。

    但事不宜遲,林柚快步走過去,蹲下身時將手電筒放在腳邊。

    她白天找東西的時候只找了自己那邊,要是還能有什麼線索,那一定是在“范靜書”睡的那張床的附近。

    她飛快地掀開枕頭,看見底下空無一物。又在被褥下面摸索了一圈,還是一無所獲。

    剩下的就只有床底——

    “哢噠”一聲,被她留上一條縫的木門合上了。

    林柚頓住動作,沒有回頭。

    女孩倚在門邊,那張白皙的面皮慢慢脫落了大半。露出來的是暗紅的血肉,肌肉帶動嘴角,露出個根本算不得笑容的笑。

    “老師,”她的聲音依舊輕輕柔柔的,“你查到什麼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1 00:29:12

第4章 送命題

    這可能是道送命題。

    林柚默默收回正往床底下伸的手,她原本腦補的情節是有隻鬼手會在下面猛地拽住手腕往里拉,但事實可比這還刺激。

    人家正主直接回來了。

    她在糾結該不該回頭。回頭吧,感覺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沒准是必死FLAG;不回頭吧,那是把後背暴露給敵人,興許涼得更快。

    林柚能聽出那仍是范靜書的聲音,只是嗓音輕飄飄的,像是從什麼遙遠的地方隱隱約約地傳過來。

    窗戶大開著,但她背後感覺到的涼意絕不是習習夜風吹的——因為那透著股能直滲入骨的陰冷。

    “不用跟我遮遮掩掩了,就像老師想的那樣。”

    女孩說:“我把線索留在那兒了,為什麼不拿起來看看呢?”

    這特麼就有點尷尬了。

    僵持半天,發覺對方暫時沒有動手的打算,林柚還是再度伸出手,指尖果然探到兩張薄薄的紙。

    ……還真在啊。

    背後女鬼幽幽的注視簡直如芒在背,但她還是屏住呼吸,夠出那兩張紙後,用手電筒照亮了上面的字。

    一大一小,林柚先看的是那張小的。不到手掌大的紙片是從報紙上裁下來的豆腐塊,新聞說的是某個化名小余的大學生在摩托車騎行時意外車禍死亡。

    正好林柚昨晚瞄了眼手機的時間,這紙片還貼心地連同上面的日期一併裁下,事發是在一個月前。

    而剩下的則是一張學生檔案,林柚瞥見那上面的照片。證件照裡的女孩笑得明媚嬌豔,眼熟得不能再眼熟。她在四年前入學,但下面不知是誰填上去的記錄顯示,她在次年暑假就神秘失蹤了。

    ……她和這個女孩同住了一個晚上,對方用的可不是檔案上的那個名字。

    林柚緩緩轉過身。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她還是沒禁得住在看到女孩真面目時的一陣惡寒。

    整張臉只有一隻眼睛附近還算完好,其餘部位都只剩血肉模糊的肌肉層。虧得另一隻眼球還掛在上面,少了眼皮遮蓋,看上去十足的可怖。

    做了兩個深呼吸,林柚穩住心態。

    “我叫你什麼,”她問,“范靜書,還是薛瑤?”

    女孩咯咯地笑起來。

    “老師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隨你喜歡,叫哪個都可以。”

    她輕快地回答:“當然啦,前面那個是我取的假名。”

    “那個人,”薛瑤朝林柚手裡的剪報抬抬下巴,“就是殺我的兇手。”

    這句話一出來,林柚頓時明瞭對方在那場“事故”裡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她可不會相信是像報紙寫的那樣的意外。

    想起那兩個女生提過的失蹤學生,事已至此,她也猜出了真相。

    402寢室的女生玩筆仙遊戲,機緣巧合下請出的是從前在這學校裡枉死的怨鬼。這怨氣也影響了她們的神智,以至於在一周內相繼退學,只有那沒被送走的“筆仙”留了下來。

    受到影響的不止是她們,還有一年後被瞞著住進來的實習教師。

    林柚原以為那斷斷續續、模糊不清的記憶是智腦傳輸的漏洞,沒想到居然是暗示。

    如果不是精神狀況出了點問題,正常人斷不會在幾天裡從未向別人提過和自己同住的學生,使得這假像維持了這麼久。

    “兇手應該姓余?”

    這姓也不算很少見,但放在這個私立學校就有點意思了,校長同姓,林柚不覺得這是巧合,“他和校長——”

    “四年前,我和余秋亮同校,他是校長的侄子。”

    薛瑤牽動肌肉,皮都沒了,她這更不像在笑了,“哪有人相信他私下糾纏我呢。”

    林柚:“……你報警了嗎?”

    那隻裸露的眼珠轉過來盯著她。

    “老師你忘了?學校不讓我們帶手機的。”

    薛瑤用的仍是和前一天晚上一樣輕鬆愉快的語氣,林柚卻無端從中聽出了寒意,“所以也沒有人幫你?”

    只得到女孩嘲諷似的輕笑一聲。

    是啊,林柚想,她問了個蠢問題。要是有人伸出援手,她今天也不至於站在這裡了。

    “暑假,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也想回家,但又被他拽到了他們宿舍。”薛瑤帶血的指甲拉下衣領,露出上面深深淺淺的淤痕,“然後?爭執之下就是這樣了。”

    “我因為被召喚出來的關係,只能在這兩棟宿舍樓活動,所以讓別人幫忙殺了他,可這不夠。”

    她說:“我要你找到我的屍體。”

    林柚心說那余秋亮想必把現場處理得挺乾淨的,她能上哪去找。

    “他也不敢讓別人知道他殺了人。肉被沖進了下水道,骨頭還在,”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薛瑤望向某個方向,“在那邊的樹林埋得很深。”

    半晌,林柚歎了口氣。

    她想著一開始在人群週邊偷聽到的對話。

    這鬼啊,在她生病的時候偷了別人的飯盒來打飯,雖然食堂的飯很難吃,但這人情也不能欠著不是?

    “在什麼位置?”她問。

    薛瑤似是沒想到她這麼痛快,一愣過後很快回答。

    “從最左邊進去,直走十三步,右轉七步,上面有塊三角形石頭。”她又補充了句,“……一號教學樓的樓梯間有鏟子。”

    回憶起巡視的保安,林柚意識到自己當時也聽到一串鑰匙叮噹作響的聲音——樓梯間八成上著鎖。

    薛瑤:“鑰匙在保衛室。”

    行動路線都擺在眼前了,那她的選擇有三。

    一是自己撬鎖,但她沒有鐵絲也不會;二是說服保安,讓他們把鑰匙借給她;又或者自己翻窗進去把鑰匙偷出來。

    ……不,也許還有另一種解決辦法。

    林柚想了想,走到書櫃前敲了敲,“在嗎?”

    薛瑤:“……”

    間隙女:“………………”

    在個頭!!

    下一秒,她就看見一張扁平的、帶著濃重黑眼圈的臉從縫隙間擠出來,嘶嘶的像是在威脅什麼。

    林柚:“不好意思,聽不懂。”

    “……?!”

    間隙女差點氣厥過去。

    “青了,”她“嘶嘶”的聲音更大了,林柚這才勉強分辨出來,“你都把我手撞青了,還叫老娘幹啥子喲!”

    ……原來會說話啊,還挺接地氣的。

    林柚瞅著她死命鑽出來的左手,灰白灰白得根本看不出哪裡青了——她識相地沒說出口。

    “我把你放出來,你能去保衛室拿鑰匙吧?”

    她看的不是間隙女,而是薛瑤。畢竟間隙女和那座石膏像,八成是在後者的指示下才那麼做的。

    果不其然,薛瑤神情也很精彩,她臉上風雲變幻許久,也點了點頭。有她這一點頭,間隙女也只能氣哼哼地從書架後出來,很快消失在門外。

    林柚也沒有在402乾等著,她準備往一號樓那裡去,間隙女偷完鑰匙應該正趕得上在半路送過來。

    “他多高?”臨出門前,她忽然問道。

    薛瑤被問得怔了下,“……快一米九。”

    那她知道了。

    林柚點點頭,直接出了門。

    不得不說,某個傢夥的行動效率還是很快的。等她剛經過牆角,牆縫間就橫插過來一隻手。

    林柚嚇了一跳,定神才看清那雞爪似的手裡提溜著串鑰匙。

    她一樂,“謝了啊。”

    間隙女沒好氣地把鑰匙往她懷裡一塞,下一秒就從牆壁間爬得不見蹤影了。

    林柚自然也不在意,她借著手電筒找到貼著樓梯間標籤的鑰匙,順利地打開樓梯間的鎖,在裡面拿了把趁手的鏟子。

    學校建在郊區,區域劃得挺大,在邊角還有一塊不小的植林。建校十多年,這些樹也有些年頭了,平時長得挺好,也沒有什麼大毛病,自然不常有人打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知道這裡埋著屍骨的心理作用,一踏進樹林,林柚就覺得有股陰風迎面吹來。

    ……大半夜來這挖別人骨頭,豈止是有點恐怖。

    但有什麼辦法,她更不可能白天當著一群師生的面過來。

    一步,兩步,三步……

    林柚閉了閉眼,照薛瑤說的,一步一步往藏屍的地點走去。

    第十三步。

    但她也沒有就此轉向,而是繼續又往前邁了三步。

    既然薛瑤無法離開宿舍樓,那她說的十有八九是感覺到兇手拋屍時走的步數。余秋亮比她高出一頭有餘,兩人在步距上必然還是有差距的。

    按照自己估量的距離走完,林柚低下頭時,果然正好在腳下看到一塊巴掌大的三角形石頭。

    ……果然,副本在這裡又小小地挖了個坑,就等她真一字不差聽薛瑤說的走呢。

    雖然成功識破了智腦的陰謀,林柚卻不怎麼高興得起來。她蹲下身,挪開石頭,飛快地用鏟子挖開下面的土。

    薛瑤說餘秋亮埋得深,直到林柚自己動手才發覺到這個“深”究竟是什麼樣的程度。

    坑邊上已經壘起了不小的土堆,林柚抹一把額上的汗,自己腦補下那殺人犯是怎麼自己處理掉屍體又在半夜帶著人骨來這兒挖下這麼深的坑,頓時涼快了不少。

    她又一鏟子下去,驀地聽見一聲鈍響。短暫的怔然過後,明白過來的林柚立馬一把抓起手電筒,這就往底下照了過去。

    坑坑窪窪的幽深坑底,一截白森森的指骨冒了個尖。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1 00:29:25

第5章 結案

    男生宿舍樓,311號寢室。

    睡在下鋪的男生覺著自己被什麼隱約的聲響吵醒,迷迷糊糊地去摸床頭的眼鏡。他還沒摸兩下,手指尖剛挨著鏡片,驀地辨出那是尖銳刺耳的警笛聲。

    “——臥槽!”

    他這一聲喊馬上引起了舍友的紛紛抗議。

    “大晚上嚷嚷什麼呢。”

    “爸爸這好不容易睡了又給你叫起來!”

    教導主任在樓道見鬼滾了下去,要不是宿管威脅說再不回去就人人記處分,男生們都躍躍欲試地想輪流再從那段樓梯走一遍,人不作死枉少年啊。

    趕鴨子似的被攆回宿舍,實踐是不能實踐了,他們仍然津津有味地討論了大半宿。

    這會兒才剛睡著沒多久,他嚎這一嗓子就驚醒了整個宿舍。

    “不是啊,”最開始起床那男生手忙腳亂把眼鏡戴上,“你們聽,警車來了!”

    幾個舍友仍然興趣缺缺,“就不能是巡邏抓犯人嗎?”

    “咱學校這地界平時哪有員警巡邏啊?”眼鏡男生吐槽,急吼吼扒在窗戶前,“快看快看,警車都停校門口了。”

    宿舍樓和校門的圍牆就隔了一小塊空地的距離,從三樓能清楚看見門口停著的那兩輛還亮著警燈的藍白汽車。車門打開,一溜兒身著警服的人從上面下來。

    “……臥槽還真是。”

    “這啥事啊,不至於從樓梯上摔下去就報警吧?”

    “誰幹的?”

    大半夜折騰出這出警盛況的始作俑者,此時此刻正站在大門口接受員警的盤問。

    “是你發現的屍體?”

    “對,”林柚心說沒想到靈異事件最後還是要靠報警解決,但沒法,要讓薛瑤的屍骨重見天日,這是最快的辦法了,“是我。”

    “報警電話為什麼打到一半斷了?”

    “手機沒電了。”林柚說得一臉無辜。

    員警:“……”

    這個可真不怪她,那點剩下的時間只夠她告訴他們學校裡埋著屍體再報出學校的地址。她也是到挖出那截指骨後,才意識到手機僅存的可憐電量是讓她聯絡外界的。

    只有一次打電話的機會,作為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她當然選擇報警了。

    “那我換個問題,”漂亮姑娘總是能讓人格外寬容些的,年輕員警軟了點語氣,“你怎麼會想到半夜拿著鏟子去樹林的?”

    林柚:“……”

    林柚:“……托夢?”

    員警小哥這下也一臉無語地瞪著她。

    林柚無奈地聳聳肩。

    她有什麼辦法,真相說出來更離奇好嗎。

    總不能說她和當事人的鬼魂同住一間,在對方明示暗示下幫忙找到了人家的骨頭。

    哦,連拿來鏟子的樓梯間鑰匙都是人家小弟偷的。

    “你、還有你,跟我去樹林那邊。”旁邊年長些的員警聽不下去了,吩咐道,又轉向林柚,“不好意思,一會兒麻煩跟我們去做下筆錄。”

    雖然語氣很客氣,這幾個刑警的眼神就差光明正大把她當嫌疑人看了,但林柚也沒帶怕的。幾年前林老師都不在這個城市呢,背景翻來覆去也查不出個花來。

    宿舍那邊有隱隱的騷亂聲,像是員警的到來也驚動了學生。樹林那邊很快貼上了一圈圈黃色封條,不明所以的學生們聚集在一起議論著。還有人雖沒下樓,也好奇地從窗口探頭往外看。消息一路傳上去,沒兩分鐘,校長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倆小領導。

    “那、那啥,員警同志,”余校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挺著個大腹便便的啤酒肚,這會兒跑得氣喘吁吁,一邊抹著冷汗也一邊一頭霧水地問,“我們學校出什麼事了?”

    餘下的幾個員警對視一眼,又瞧瞧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學生。辦案這麼多年,他們當然知道得避開人多眼雜的地方——更別提還是一群半大的年輕人。

    “找個地方說吧。”

    校長給領到了會議室。

    “簡單來說,有人報警說你們這兒埋了屍體,”一名女警解釋道,“我們已經去調查了。”

    “這怎麼可能——?”

    余校長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員警同志,”他好聲好氣地說,“就一教書育人的地兒,怎麼可能埋、埋什麼屍體!”

    “教書育人?”

    林柚到底沒忍住,“您也真配這麼說。”

    是個人都能聽出她語氣裡的嘲諷,余立平這才發覺人堆裡還混了個臉熟的,他驚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好幾眼,認出是新來不久的實習老師,“你——”

    “是我打的110,”她爽快地承認道,“有什麼問題?”

    “學校有哪對不起你,”校長氣得手抖,連那啤酒肚都跟著顫悠,“你這麼污蔑學校?!”

    合著這還用得著她污蔑了。

    “不敢當,那得問問您的好侄子。”

    林柚挑眉。

    “糾纏女生不放最後還把人家殺了碎屍——您不會忘了前幾年失蹤的那個姑娘吧?”

    余校長被這話一噎,明顯也想起什麼。他面色青白交加,似乎還在驚異這小年輕是怎麼知道自家侄子曾經糾纏那女生的傳聞的。

    “秋亮前不久剛出事,你不要仗著死人沒法分辯就空口往他頭上潑髒水!”

    他又氣又急,臉幾乎要憋成豬肝色,“當年的事?一個巴掌拍不響,她要真不願意還沒法拒絕了?就是她先犯賤勾引秋亮——”

    “啪”的一聲脆響,打斷了余立平接下來的話,連帶著整個會議室都一片寂靜。

    余校長左臉火辣辣的,他瞪著林柚,“你他媽——”

    “響嗎?”林柚冷冷地問。

    “如果您覺得不對稱,我可以幫忙再給右邊補一下。”她道,“聽聽自己說的是不是一個校長該說的話。”

    她話音剛落,會議室的門就被敲了兩下。緊接著,有人推開門。

    “我們在樹林裡找到了受害人的遺體,”是先前見過的那個年長刑警,他嚴厲的目光環視過會議室內,“埋在一起的還有疑似用來碎屍的刀具,帶回局裡檢驗應該能查出指紋。”

    這句話抽走了還懷著一丁點僥倖心理的余校長最後一絲力氣,他緩緩癱在椅子上,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林柚坦然地接受了那名刑警的打量,但她忽然反應過來。

    “我剛才算不算當著你們面鬥毆?”她態度良好地迅速認錯,“有什麼責任我願意負的。”

    員警們面面相覷,說實話,要不是礙於身份不能打人,他們都有點想動手了。

    其中唯一一名女警眨眨眼。

    “剛才有發生過什麼事嗎?”

    一樁失蹤懸案的真相浮出水面,後續工作也不少。雖然打人的事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林柚還是被帶到了當地的警察局。

    對她為什麼知道當初的事,林柚翻來覆去一口咬死了是托夢。

    兇器上分析得到的指紋,和余秋亮身份登記的指紋相吻合,作案時間和動機也對得上。

    她自然洗脫了嫌疑,至於托夢一說,學校裡原來就有鬧鬼的說法。林柚住的402又是詭異中的詭異,再怎麼將信將疑,搞不好事情有時候還真這麼玄乎。

    做完筆錄,她就可以離開警局,那裡只還留著余校長和幾個老師被追問當年的細節。

    剛走出門口,林柚就見著一對夫婦緊趕慢趕地跑著趕來。

    看那風塵僕僕的打扮,他們明顯是連夜從鄉下過來的,眼睛裡全是血絲。

    她猜到兩人身份,“你們是薛瑤的父母?”

    夫妻倆聽了齊齊一震。

    “你,你是什麼人,”薛母顫聲問,“知道我們家瑤瑤在哪嗎?”

    林柚了然,警方在電話裡沒有告知他們全部真相。

    其實,這幾年都過去了,心裡怎麼會沒點預感。但不到最後一步,必然會抱著一絲僅存的希望。

    她看向兩人背後那個正靜靜佇立著的影子。

    “我是她老師。”林柚道,“進去吧,員警會告訴你們的。”

    薛父薛母連聲道了謝,林柚在他們身後歎了口氣。她看著還在安靜地望向父母離開的方向的薛瑤——大約是因為遺骨被帶到了警局,她的活動範圍不僅限於那兩棟宿舍樓了。

    不復半夜裡那血肉模糊的模樣,她這會兒倒和那證件照上如出一轍。回憶起幾個小時前的心有戚戚,林柚總覺得再見到這張面孔都有點久違了。

    “別這麼看我啊,”薛瑤佯裝惱怒道,“我當然能控制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了。”

    ……但這個倒是沒法控制。

    薛瑤抬起頭,鮮紅液體像眼淚似的從眼角滑落。

    “老師,”她輕聲說,“謝謝你。”

    隨著話音落去,那猩紅的色澤轉淺,直至變為了真正清澈的淚水。洗去了怨氣,靜靜站在那裡的靈魂微微一笑。

    “叮”的一聲輕響,直到智腦那無機質的合成音回蕩在耳邊,林柚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她腦海裡響起的聲音。

    【恭喜您,新人測試副本《學園怪談》全劇情攻略完畢。】

    【您在本次副本中的表現被判定為——S。】

    【請稍作等待,正在分析人物行為……】

    【——已匹配到適應職業。】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1 00:29:37

第6章 旅館626

    視野驀然黑下去後,等到再次亮起,能看到的是一片暗藍的空間。

    幾道淺藍的光絲環繞在四周遊動,它們是這五平方米左右的“房間”唯一的光源。亮度變換很柔和,不至於讓玩家視覺受到刺激。

    林柚對這樣的景象可不陌生。她在剛進入《盒》時就在這個主介面掛了一會兒機,這裡戳戳那裡戳戳,恨不能把所有能互動的地方都體驗個遍。

    所以也知道這時候該關注的重點是什麼。

    她把視線投向懸浮在眼前的半透明光屏,那上面正一行行地浮現出個人設定。

    【玩家姓名:林柚】

    沒毛病,現如今都是實名制遊戲,《盒》也不例外,玩家均是使用自己的真實姓名作為ID進入遊戲。當然,ID不會自動顯示在頭頂,全靠口頭告知——這也就意味著你可以告訴別人假名。

    林柚聚精會神地盯著緩緩顯形的下一行字。

    【職業:召喚師】

    林柚:“……”

    ……啊?

    啥啊???

    她傻眼地看著字繼續往外跳,覺得自己怕是有點回不過味來。

    誠然,都是恐怖遊戲了,給玩家再搞點超自然的設定也沒什麼。雖說公佈的大眾職業仍以現代社會那些為主,但林柚記得她沒收到頭盔只能眼巴巴泡論壇解饞的時候,也見過什麼靈媒師啊煉丹師啊狂信徒啊,還有個吐槽自己被迫出家的。

    ……她當時可沒想到也會落到她身上。

    這應該屬於隱藏職業了?

    林柚有點心虛地試圖回憶自己都幹了些什麼好事——夾間隙女的手?關石膏像小黑屋?攛掇間隙女代替自己去跑腿?

    或者全都有。

    “和某些生物以特定方式建立聯繫,”她望著職業說明念出聲,“在一定的限制下借用其力量……”

    話音未落,林柚忽覺自己手上一沉。

    她默默低頭看向那本印著繁複花紋的厚重書冊。

    翻開書冊的瞬間,林柚倒吸了一口涼氣。

    比起正經的書本,這更像是一本圖鑒。但目前,不是灰色的卡槽只有十個,其中已經自動填上了三張卡。

    【名稱:間隙女】

    【卡牌編號:001】

    【級別:R】

    【備註:生活在傢俱與牆壁之間的縫隙中的女鬼,雖然只能用爪子撓人,但視覺和聽覺十分靈敏,偷聽過不少八卦。很介意自己因為常年擠在縫裡,臉變得很扁,被指出來會惱羞成怒到炸毛。】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林柚不動聲色往下看。

    【名稱:畫室裡的石膏像】

    【卡牌編號:004】

    【級別:R】

    【備註:還在擔心畫室沒人時會失竊嗎?還在擔心監考的時候有學生在看不見的角度作弊嗎?只要有了這座可以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監視的石膏像,包你解決一切煩惱!PS.因為不能說話只能眼神交流,轉得太快還可能會扭到脖子,請注意幫它按摩。】

    原來你會扭傷的嗎?!不是,你都是石膏了為什麼會扭傷啊?!

    【名稱:筆仙】

    【卡牌編號:005】

    【級別:R】

    【備註:據說請出筆仙可以得知一切自己想知道的事,還能預測未來。很抱歉,這是個誤會,人家生前就是個普通高中生,戰鬥力可觀但算命是很容易出錯噠!】

    林柚目瞪口呆地看著她見過的鬼怪被卡牌的說明揭短揭了個遍。

    偏偏卡面上用油彩勾勒出的還是他們最恐怖時的樣子,特點還原到林柚覺得畫師可以多加幾個雞腿。兩者結合在一起就讓人有種想笑又毛毛得笑不出來的感覺。

    召喚師啊……

    林柚托著臉頰,把這本圖鑒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果然,全書除了那十個卡框以外都是灰色的鎖定狀態,看樣子得等以後職業升級才行。

    《盒》的玩家等級和職業掛鉤,也即是說,要想升級就得在自己的職業上有所精進。可她望著那一欄長長的經驗條,自認毫無頭緒。

    林柚再一揮手,那本圖鑒就消失在空中。

    要說這遊戲有哪裡不好,就坑爹在沒有具體的技能說明,得玩家自己去慢慢摸索。

    召喚師這個名字是顧名思義,有圖鑒在手,林柚猜測可能就是用已有的卡牌召喚出特定鬼怪。但她不確定自己到底是達成了哪些條件才建立了“聯繫”,後面的“一定限制”也很可疑。

    ……不如去論壇看看有沒有前人的經驗總結。

    林柚向來是想到就做,她瞄一眼左下角的時間,也快到中午了,正好切出去吃個飯。

    切斷遊戲連接,林柚摘下遊戲頭盔後長舒一口氣。

    頭盔是透氣材質,但耐不住戴久了還是有點僵硬,適應過臥室的光線後,她起身往外面走去。

    正值大三暑假,她既不需要重修也不需要實習,白天自然是閑得要命。

    林柚剛到廚房準備問問用不用她打下手,見到裡面沒人不由一愣。

    再想想方才一路過來真沒聽見有什麼動靜——

    畢竟剛從恐怖遊戲出來,正不由自主地腦補著某些細思恐極的情節,林柚就看到了桌上留的紙條。

    【就知道打遊戲,叫你也不聽,我跟你爸去過二人世界吃大餐了。雖然我記仇,但是勉為其難給你留個午飯。】

    還沒來得及感動,再往旁邊一看,不銹鋼盆裡裝著塊速食麵餅,調料倒是撒好了,還加了個水煮蛋。

    林柚:“…………”

    親媽。

    拆都拆了,她認命地去燒水。簡單解決過午飯,林柚坐回電腦前,開始流覽論壇。

    這遊戲論壇包羅萬象,《盒》雖然是新開的分區,流量早節節攀升到熱度第一。囫圇吞棗把前幾頁看了一遍,林柚覺得對她幫助不大。

    論壇裡討論得多的還是大眾職業。現在最受追捧的是醫療相關職業,幾天下來早有肝帝升了兩三級,發現醫生又能驅負面狀態又能加血,簡直是居家旅行必備良伴。

    也難怪,什麼遊戲能少得了奶媽?

    相較之下,最大眾的學生職業反而沒什麼存在感。

    她找來找去,還用“召喚”當關鍵字搜了一圈,果然沒能找到第二個和自己同職的。

    林柚意識到這下只能自己上手再實際體驗體驗了。她歎口氣,再度戴上頭盔,進入那個幽藍的空間。

    空間牆壁隱約映出了點她的倒影。

    《盒》採用的人物形象就是玩家現實的投影,只是允許玩家做出百分之五左右的改動,林柚倒是懶得改,

    人工合成音歡迎她回來時,林柚將目光投向光屏傷得遊戲菜單。“新人測試模式”已經變為了灰色不可選狀態,剩下的那兩欄分別是“合作模式”和“單人闖關模式”。

    ……既然是“合作”而非“組隊”,意思是以後還會出“競爭模式”?

    這麼想著,林柚伸手點了一下。

    【您已選擇合作模式。】

    柔和的合成音再度響起。

    【合作模式為隨機匹配的二到二十四人副本,玩家要與隊友合作完成任務。評價和獎勵結算以在隊伍中的貢獻度為准,除非注明的特殊道具,不可帶出副本。同意則繼續。】

    林柚點選“同意”。

    【正在匹配……匹配成功。】

    ……這秒排啊。

    【您即將進入D級副本《旅館626》——倒計時,十,九,八,七……】

    等到最後一聲“一”,又是熟悉的眼前一黑,林柚只覺得身體猛然一晃。再一睜眼,她發現自己腦袋直直撞在了前排的靠背上。

    “我天,什麼情況?”

    “上來就撞頭還能不能好了?!”

    “司機?司機?”

    抱怨聲此起彼伏,林柚回過神,從他們的話裡發覺坐這輛車的應該都是同隊玩家。

    這是輛不大的商務車,打眼一掃,全車包括她在內坐了五男三女共計八個人。

    大家都是兩兩坐在一起的。除了駕駛座的司機,還有一個姑娘單獨坐在最前排。

    看她手裡的小旗子,林柚心說他們這回的角色設定應該是跟小團出來旅遊的遊客。

    “不知道啊,”被安排上駕駛座的玩家也很委屈,“一進副本就在這了,我還想說咋回事呢。”

    “這是個什麼?”

    “導遊”揮了揮手裡的小旗子,反應過來,“我當導遊?”

    “呃,”坐在林柚旁邊的男生想了想,“會不會是一群遊客跑到深山野嶺旅遊然後汽車拋錨這樣的設定?”

    眾人:“……”

    被迫充當司機的玩家一聲“臥槽”,趕忙翻身開門下車去看情況。看他的樣子,可能還真對修車有點心得。

    林柚也是這時候才看向旁邊的人。那男生看著年紀不大,可能比她小了兩三歲,個子倒是挺高。長相清俊陽光,在學校裡應該是打個籃球會有小女生在外場尖叫的類型。

    “你好,”注意到她的視線,男生友好地笑笑,“我叫耿清河。”

    雖然不知道是真名假名,她還是點點頭,“林柚。”

    外面下著大雨,出去查看的玩家很快又頂著濕透的衣服上來了,看他臉色就知道不太妙。

    “車壞了,修不好。”

    他說:“只能在附近找個地方過夜了。”

    ——是啊,過夜。

    林柚看著窗外,天已經徹底地黑下來,看車上顯示時間是晚上七點半。

    有個女生揪著旁邊人的衣服,看倆人舉止像是組隊來的情侶,她怯生生地問:“就不能在車裡嗎?”

    這時,一名三十歲出頭的男人也站起身。

    “不能在車裡,”他道,“你看所有人都帶了個寒冷的狀態,又是下雨又是在山裡,真在這過夜可是會凍死的。”

    林柚也是直到他說才留意到狀態列上多出的debuff,她摸了摸胳膊,還真有點冷。

    “那邊有家家庭旅館,給我們的選擇只有去那兒了。”

    哪怕這個副本叫《旅館626》。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1 00:29:50

第7章 從心

    一行人在熄火的商務車上用手機照明找了半天,沒有一個人能拿得出一把傘。

    “這什麼事兒啊,”那個挽著男朋友的女生訕訕道,“還真要淋雨過去?”

    她當然不樂意——除了痛覺有所減免,《盒》的五感做得近乎完美,冷就是真的透心涼。

    “走了走了。”

    用不著別人開口,她男朋友就連忙說:“反正離著也不遠,大不了我幫你擋著點。”

    其他人心道這真是莫名其妙地被秀一臉,林柚倒沒在意。她調整一下合作模式裡預設發放給每個玩家的、共計十格的腰包,徑直跟著下了車。

    話說再多都是虛的,雨下得實在是大,一群人在黑漆漆的山路上自個兒都顧不上自個兒。好歹挨過了這二十多米的距離,他們勉勉強強擠在旅館的屋簷下。

    這座家庭旅館不大,合計四層,內裡亮著明亮溫暖的燈光。如果不是因為明知它鬧鬼,對一行淋成落湯雞的玩家可太有誘惑力了。

    “雖然是叫《旅館626》……”

    有人邊牙齒打顫邊說:“可我看這沒有六層啊,難道是有那種看不見的房間在樓頂?”

    眾人聞言一陣惡寒。

    “恐怕跟六層沒有關係。”環顧一圈,見真沒人知道,林柚開口道,“如果我沒猜錯,這個副本名字應該是來自《恐怖旅館626》。”

    她這話一出,霎時吸引了其餘七人的注意力。

    “哦?”先前那拿主意的三十歲左右男子感興趣地問,“什麼意思?”

    “是一個很經典的網頁恐怖遊戲,‘626’不是指房間號,是‘6 to 6’的諧音。”她解釋,“玩家只能在傍晚的六點到早上六點這段時間登錄,扮演一個半夜在鬧鬼的旅館驚醒想逃出去的客人。”

    “但這遊戲關閉挺久了。”

    林柚聳聳肩,“我也沒玩過。”

    “所以可能是活到清晨六點就通關嗎……”男子若有所思道。

    現在是晚上七點五十分。

    “啊對,還沒自我介紹。”他道,“梁勇,也通關五六次副本了,職業是拳擊手。”

    這算是戰鬥力嗎?

    林柚感興趣地聽著其他人介紹自己的職業。等輪到先前在車上坐在她旁邊的那男生,他笑道:“我叫耿清河,第三個副本,是個學生,大家多多互相幫助啊。”

    林柚忽然發覺一件事——好像除了她,所有人都有好幾次通關的經驗了。

    偏偏眾人的視線都在這時轉向她,只剩她一個還沒有說明瞭。

    “……我也學生,”林柚靜默數秒,道,“第一次玩合作模式,請多關照。”

    也不是她想撒謊,她自己都沒摸清楚自己的職業。再加上召喚師這職業聽著有點出格,還是先跟著選一個最大眾的好了。

    聽到是同職,耿清河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第一次?”

    梁勇吃驚道:“第一次就排到D級本可不簡單啊。你在測試的時候做了什麼?隱藏分這麼高,你怎麼會還是學生?”

    副本依難度等級從低到高分為F到S,一開始的新人測試就是最簡單的F級副本。

    而現在論壇上的普遍分析是,學生是分給那些還沒充分展現自己特性的玩家的職業。

    媽耶,要穿幫。

    “也沒什麼啦,”林柚打了個哈哈,謙虛道,“就隨便混過去了,可能因為我是拜託NPC幫忙的,通關得比較快?”

    這話是不假,唯一出入在她強迫——啊不,拜託——的所謂NPC可是間隙女。

    其他人看上去倒是信了。

    林柚簡單紮了個高馬尾,額前一抹劉海。一雙桃花眼帶了點水霧似的清亮,笑起來就像月牙似的下彎,瞧著著實無害。

    “第一次也沒事,”看著這麼個姑娘,梁勇爽快地說,“有什麼跟你勇哥說,我護著你。”

    林柚:“……哦、哦。”

    梁勇只當她是害羞,正巧又是一陣山風,吹得濕透的眾人真有體力要往下掉的架勢,趕忙道:“都準備好了嗎?準備好就進去了。”

    沒人反對,提議一致通過,梁勇就帶頭推開了旅館大門。

    “有人嗎?”他問,“我們想住店——”

    聲音在看到空無一人的室內時戛然而止。

    旅館上下燈火通明,大廳卻見不到半點人影。

    “果然是恐怖旅館,”那導遊姑娘自稱齊蘭蘭,這會兒覺得背後毛毛的,“連個人都沒有。”

    “不會是要我們自己找房間待著?”

    另一人念叨:“誰敢待啊。”

    “總之,”梁勇定定神,“去前臺那兒看看,應該有點什麼線索。”

    有幾個人疑神疑鬼地留在原地,林柚跟著一起走近。別人翻找櫃檯之際,她瞄見桌上擺著本簿子。

    她隨手翻了兩頁,發現這是手寫的入住登記。這個副本的背景應該是歐美那邊,一排五花八門的人名簽得龍飛鳳舞。

    “找到房卡了!”

    另一頭,齊蘭蘭叫出聲:“正好八張!”

    站在原地的那幾人也圍上來,一同看著她手裡的房卡。

    “挺奇怪啊,”之前的司機——陳均摸著下巴說,“雖然是八張,但分別分在四層了。”

    比如說有兩張是相鄰的103和104,之後的兩張又是201和202。

    梁勇想了想。

    “總得查探下這裡情況,不如就按這個來分成四組。”他提議,“我把號碼蓋住,抽到同一層的人是一組。”

    “我不。”

    那攬著男友胳膊的姑娘彆扭道:“我要和我老公一組。”

    “行吧行吧,那這兩個給你們。”梁勇擺擺手,“剩下的人抽?”

    林柚翻過自己的卡面,看到上面的數字。

    “我這張是103,”她說,“誰是104?”

    “我。”

    有人應聲,隨即愣住,“誒,真巧。”

    “巧了巧了,”林柚一樂,“又是你啊。”

    是挺巧的,繼在車上同座之後,抽到和她一組的還是耿清河。

    他們這組被分配去一樓左邊,梁勇和陳均那組則去了右邊。其餘人去二樓。

    “有什麼事就喊,”臨走前,梁勇又囑咐道,“我們隨時過來幫忙。”

    ——徹底被當成沒多少經驗的新手了。

    對方也是好心,林柚哈哈乾笑著應了聲,轉頭跟耿清河走向了另一邊。

    “你也是學生?”路上,她主動打聽道,“怎麼分到這職業的?”

    十八九歲的陽光大男孩臉上劃過一絲絲的不自然。

    “那什麼。”

    他看看周圍,確定其他人走遠後小聲道。

    “你說咱倆也算有緣了,我告訴你,你別跟別人說啊。”見林柚點點頭,耿清河才繼續說,“我當初的副本是去一棟荒郊野嶺的廢屋找失蹤朋友的線索,結果剛進門就看到門自己要關——”

    林柚:“然後?”

    耿清河:“……然後我直接從門口竄出去了,再想開門發現再也打不開了,系統提示我說任務失敗。”

    林柚:“………………”

    求生欲強過頭的後果。

    “別這麼看我啊,”他訕訕道,“我那是從心。”

    ……那不就是突出一個慫麼。

    “我膽子很大的!”耿清河申明。

    “行,”林柚也不多廢話,指指身後剛經過的那扇門,“現在給你一個證明自己膽量的機會,來嗎?”

    耿清河:“……啊?”

    “你看這扇門。”

    她道:“是不是和別的門不太一樣?”

    順著她指的方向,耿清河才注意到那門的確和其他的有微妙差別——沒有電子鎖,門牌上也沒有門牌號。

    “看規格,這裡是座家庭旅館。”林柚說,“這間離大廳近,又挨著樓梯——既方便去接待半夜投宿的客人,也方便上下樓查房,我懷疑有可能是老闆住的。”

    耿清河聽懂了她的意思,“要進去看嗎?”

    “當然。”

    如果是旅館所有者的房間,自然比普通客房有更多的線索。

    林柚一擰門把,房門應聲而開。

    居然沒上鎖。

    房間裡也亮著燈,窗戶卻是關得死死的。迎面一股悶久了的氣味,林柚皺著眉用手扇了扇。

    裝潢果然不像一般客房,橫在房間中央的雙人床上整潔地鋪著柔軟被褥。床邊還立著個梳粧檯,上面有不少瓶瓶罐罐,而另一邊的衣架上掛了件男式西裝,看來原本住在這兒的應該是老闆夫婦倆。

    林柚走到床前,伸手就掀開了羽絨被——

    什麼都沒有。

    她回過頭,虛掩上門的耿清河正一臉敬畏地看著她。

    果然人不可貌相,他自認是沒有上來直接翻床這種最可能藏不乾淨東西的地方的勇氣。

    “行了行了,”林柚說,“你去書架那看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她松了手,下個開始翻枕頭。按理說枕頭下最可能藏著鑰匙之類的玩意,但她把兩個枕頭拿開還輪流摸了一遍,確認裡面只有棉花。

    林柚把東西放回去,準備去看看梳粧檯。

    她沒走得動。

    林柚僵在那裡,察覺到有什麼冰冰涼涼的觸感爬上腳腕。

    她慢慢低下頭,是幾根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指。

    ——床底下有東西。

    幾乎是這念頭剛浮現在腦海裡,她就覺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猛地摔倒,重重磕在地上的後腦勺和肩膀都是陣陣鈍痛,等林柚回過神,她已經將近有半個身子被拉進了床底。

    “怎麼回事???”

    聽見這邊動靜的耿清河馬上沖過來,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外拽。

    林柚沒顧上解釋,那東西的力氣實在有點大,她跟耿清河加在一起才剛夠與之抗衡。她咬咬牙,另一腳直接踹在了那隻手上。

    那手像是吃痛,驀地鬆開了。

    這下,耿清河才順利地把她拉起來,“……發生什麼了?”

    “床底下有隻手在拉我。”

    剛經過一番搏鬥,林柚的氣息還有點不穩。腦後和後背還在作痛,她穩住呼吸。

    “來,搭把手,幫我把床板搬開。”

    她可是十分記仇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1 00:30:07

第8章 迷弟

    耿清河對那強大的拽力仍記憶猶新,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又吞咽了一下,“……真要搬啊?”

    “不然呢,”林柚已經開始挽袖子了,“總在床底下待著多悶啊,請出來大家一起曬曬太陽。”

    聞言,耿清河往窗外一瞧。

    黑的。

    曬個鬼啊啊啊這個時間點曬東半球的太陽嗎!!

    “你說萬一搬起來看到個腐爛的屍體呢,”他一把按住床墊,苦口婆心地勸說,“要是這床就是封印,一搬開就有具毛僵‘哇——’的一聲撲出來呢?

    林柚:“……”

    小兄弟想像力挺豐富啊。

    還知道毛僵呢。

    “你之前是不是就這麼想,然後連門都沒敢進?”她問。

    耿清河:“……誰說的,我那是戰略性撤退!”

    光看這遊移的眼神就是被說中了。

    “想太多,”林柚慢條斯理地把襯衫的另一條袖口卷上去,“我看到那指頭了,好好的沒爛。也沒見過用自己睡的床當封印的,再說了——”

    真厲害的鬼哪有被踹了一腳就甘休的。

    “來來來,快跟我一起搬。”

    林柚有種強烈的直覺,床下除了剛才拽她的鬼手以外,興許還有什麼別的東西——要想在臥室藏點小秘密,除了枕頭書櫃床頭櫃,最安全還隱蔽的不就是床底了嗎?

    被她說得啞口無言的耿清河蹭到床邊,磨磨蹭蹭地也摸上一角。

    雙人床是實木的,分量也著實不輕。林柚和耿清河一人搬一邊,用上大半力氣總算把整張床挪開點距離。然而就在吊燈光亮掃進黑漆漆的床底的一剎那,一道白色的殘影驀地躥了出來!

    耿清河悚然一驚,條件反射地慌忙放手。

    他才張口想說什麼,只見旁邊那人的反應比他還快。

    和他同時鬆手的林柚一步趕上去,徑直抄起桌腿附近的垃圾桶——穩、准、狠,直接把那殘影扣了個正著!

    垃圾桶裡的不明物:……

    耿清河:“……”

    他望向對方時的敬畏更深了。

    毛骨悚然歸毛骨悚然,耿清河該長的眼色是有的。見那東西進了垃圾桶還掙紮得厲害,他硬著頭皮走近一步。

    這會兒才能透過半透明的垃圾桶壁看得清裡面是什麼。

    一隻蒼白的手掌正上下來回蹦躂,它死命地往桶壁上撞,力道之大帶得兩個人合力壓住的垃圾桶都有點不穩。

    耿清河心裡還是有點毛毛的,然而都已經上了這條賊船,他這時也不敢撒手。

    過了足有四五分鐘,桶內突然安靜下來。

    “……”

    林柚和耿清河對視一眼,道,“你讓開。”

    後者聞言這才立馬乖乖鬆手站到一邊。雖然總覺得身份有點錯位,但耐不住對方疑似真大佬,他自認只有打call喊6的份兒。

    林柚緩緩掀開垃圾桶,指尖探進去,摸到一張卡片。

    她不由一愣。

    這就……圖鑒喜加一?

    當初的職業說明是“和某些生物以特定方式建立聯繫”,她思來想去那三張卡可能是幫忙解決了薛瑤的積怨得到的,但看來這樣讓對方服軟妥協也是可行的了?

    服不服?

    不服打服。

    仿佛發現了新大陸。

    林柚正要翻過卡面,忽然想起在場的還有一個人。

    她回過頭,耿清河立即若無其事地哼著小曲移開視線,“我什麼都沒看到,我也不問你不是一開始說自己是學生嗎——別把我變成卡。”

    滿滿的求生欲就差溢出來了。

    林柚:“…………”

    這人想什麼呢。

    “偷換一下概念,我現實裡還是學生。”她悠悠道,“真正的職業是召喚師。”

    耿清河頭腦不壞,又浸淫過不少遊戲,聽見這話秒懂,“是說如果像剛才那樣就可以再召喚出來對吧?”

    應該差不多?

    也同樣一知半解的林柚含糊地應了一聲。

    這落在耿清河眼裡就成了高深莫測,他立時肅然起敬——

    “這是秘密,”在他眼中,對方豎起食指做噤聲狀的動作都自帶光芒,“暫時別告訴他們。”

    耿清河:“好好好!”

    恍然不覺自己無意間收穫了個迷弟的林柚把手輕輕往上一送,卡牌在空中消隱無蹤——她已經找到了點召喚師這職業的手感。

    但現在不是關注這個的時候。

    她目光落在方才鬼手躥出來的地方,可能因為動作太急,原本藏在床底的東西都被它帶得露出了一角。

    那是一本看上去厚厚的筆記本。

    林柚翻開頁,耿清河也湊了過來。

    他識趣地問:“這是剪報嗎?”

    “嗯。”林柚又往後翻了幾頁,看著厚是因為每頁都貼著剪下來的報紙,“都是失蹤案。”

    為什麼旅館老闆的床下會有一本失蹤案的剪報簿?

    她在看到下一張剪報的名字時,動作不由一頓。

    “這名字我見過,”林柚道,“在旅館的入住登記上。”

    她想到什麼,又飛快地往後翻過兩頁。

    “還有這個——路易•J•艾特肯。他們倆的失蹤時間只比入住時間晚一天。”

    耿清河:“是在住進這家旅館以後失蹤的,也就是說……”

    他頭皮發麻地看著林柚手裡那本剪報。

    “有些殺人狂喜歡收集受害者的東西作為勳章,”林柚合上筆記本,“看來這位老闆愛把事後的報紙報導全都剪下來當紀念。”

    “也就是說。”

    她接上耿清河的話。

    “就算這家旅館還在正常營業,也沒有一個客人能活著離開這裡。”

    窗戶禁閉,房間門是掩著的,一絲涼意卻無端竄上耿清河的後背。

    “我我我我們還是快出去吧!”就像是真的感覺到有無數被謀殺的亡魂在盯著他,耿清河被針紮似的蹦起來。

    打死他也不想在這殺人狂的屋裡多待了!!

    “別急啊。”林柚不慌不忙,“沒准還有什麼線索呢。”

    耿清河內心崩潰,難道還要調查老闆是怎麼殺那些住客的嗎?!

    “我靠!”遠遠傳來一聲怒駡拯救了他,可下一句的內容又讓人如墜冰窟,“誰把大門鎖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起身。

    大喊大叫的是陳均,他和梁勇調查完一樓右側,沒發現什麼線索就先回到了大廳。結果想試著碰碰大門,卻發現再也擰不動了。

    “我們就沒下來過,”其餘三組都是被那喊聲吸引回來的,齊蘭蘭挺不高興被懷疑,“是你們那組最先到大廳的吧?”

    林柚沒興致參與這爭執,她也過去擰了一下門把手。

    門像是和空間固定在了一起,紋絲不動。

    這可不像是有人鎖的。

    “搞不好是鬼幹的。”她隨口道。

    眾人:“……”

    這一句可謂語不驚人死不休。

    雖然大家心裡都門兒清這旅館鬧鬼,可你明說在分頭行動時有鬼過來也是很嚇人的啊!

    比起這樣還不如懷疑是有人惡作劇把門鎖了!

    “……好了好了,大門的事暫時不管。”梁勇出來主持局面,“我們這組沒找到線索,其他人發現什麼了嗎?”

    “我說這話是有原因的。”

    林柚給了耿清河一個眼神,他把那本剪報簿往桌上一放,“你們可以把這上的失蹤新聞和櫃檯的入住登記對照一下。”

    “簡單來說,”耿清河說,“……旅館老闆夫妻倆是殺人狂,他們把這兒當犯罪場所……然後可能是被害者的怨念聚集起來讓旅館鬧了鬼。”

    眾人:“………………”

    陳均沉著臉去櫃檯那裡拿入住登記冊。

    “那、那我也說了。”聽完那話,齊蘭蘭也坐不安穩了,她面色慘白地開口,“我們在二樓樓梯間發現了這個。”

    她手裡拿著的是一段繩子,繩子長短還算趁手,只是前面有一小段古怪地發黑。

    “雖然不知道是幹什麼的,但感覺有點奇怪就帶過來了。”

    林柚默默地看著她。

    有時候,無知是一種幸福。

    “知道嗎?”然而她只能選擇殘忍地戳破,林柚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人被勒住的時候,是會下意識掙扎去抓繩子的。”

    齊蘭蘭已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時候指甲抓傷也感覺不到多疼,所以如果人被勒死,脖子上會留下血痕。”

    聽懂了她的暗示,齊蘭蘭尖叫一聲,直接把繩子往地上一扔。

    這特麼哪止是繩子,這是兇器啊!

    那上面根本就是死者被旅店老闆勒死前掙紮撓出的血,時間久了凝成烏黑的血跡。

    自己一無所知地拿著兇器拿了這麼久,齊蘭蘭快嚇哭了。原本挽著男朋友胳膊的女生猶豫了下,坐過去悄聲安慰她。

    陳均這時也拿來了登記冊,大家翻開剪貼簿,一一對照名字。

    ……還真是一個不漏。

    這下旅館老闆夫婦的殺人狂身份是真坐實了,林柚的猜測也很有可能是真的,被困在密室裡的眾人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在大廳裡捱一夜吧。”

    梁勇道:“撐到早上六點應該就不鬧鬼了,但問題還在我們怎麼聯繫外界把我們接出去。”

    儘管人人都帶著手機,在車上就試過了,這山區裡沒信號啊。

    “旅館裡估計有能聯絡的設備,”他說,“還是按之前的分組,分別去那兩個房間找找有沒有什麼能用上的。”

    下一步的行動就這麼定了下來。

    一樓就剩下兩個人,耿清河心虛得不行,但想想同組一起行動的那位居然又挺有安全感,連帶著在自己分到的房間翻箱倒櫃都多了點底氣。

    但在聽到突如其來的敲門聲,他還是差點失手把水壺給摔了。

    “誰、誰啊?”

    “我。”門外響起林柚的聲音,她直接開了門,“你關門幹嘛?”

    耿清河嘀咕:“隔壁就是老闆他們屋啊,我哪敢不關。”

    行吧。

    林柚進來,也貼心地把門帶上了。

    “那是什麼,”耿清河看見她手裡拎著的東西,“拖把?”

    “啊?哦,忘放回去了。”

    林柚隨手把海綿拖把往牆邊一靠,“齊蘭蘭想洗手,我就讓她用了我那個房間,結果水池漏水,從樓梯間找了個拖把應付一下,結果吸水性還特別好。”

    “我那邊翻完了,沒見到線索,你呢?”

    “還在找。”

    耿清河不由有些唾棄自己的效率,“還差倆櫃子。”

    他正想伸手去拉櫃門,突然停住了。

    “……是不是有什麼聲音?”他不確定道,“還是我聽錯了……”

    自打門鎖住後,他們又試了試窗戶能不能翻出去。可別說是開窗了,連窗玻璃都砸不破,也不知道是怎麼個材質——或者怨念加成。

    但窗外的暴雨聲音還是能透進來的,所以這水聲……

    “不是你聽錯了。”

    林柚冷靜道:“我也聽到了,從走廊傳來的。”

    話音未落,耿清河一躍而起,拔腿就往門邊沖。

    他飛速反鎖了房門,貼著門板聽了一會兒,越發確認自己沒聽錯,膽戰心驚地扭頭用氣音問:“他們不是被勒死的嗎?”

    “未必人人都是。”林柚想了想,“進來前看到了嗎,旅館旁邊就是一片湖。”

    如果有被溺死或是被拋屍在湖裡的傢夥選擇在這個雨夜回來——

    耿清河不敢細想了,走廊上傳來的水聲依然清晰可聞。

    那聽著像有誰在至少齊腰深的水裡淌步,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然後,在他們這扇門前停下了。

    耿清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屏住呼吸,可門外的傢夥根本沒有再走的意思。耿清河眼睜睜地看著門把手被擰了一下。

    一下,兩下,門把擰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那傢夥似乎也愈加不耐煩。耿清河一眨不眨地盯住瘋狂轉動的門把,生怕它一個想不開就直接報廢。

    突然間,轉動停下了。

    這是……放棄了?

    耿清河還沒來得及長舒一口氣,就看門縫間滲出的水漬看呆了眼。

    這哪是放棄了,這是打算直接突破了啊?!!

    水越滲越多,還夾雜了幾根女人的長髮。直到匯成一汪渾濁的小水潭,水鬼正要向上冒出個腦袋之際——

    橫插進來的拖把打斷了這一切。

    水鬼:……

    耿清河:“……?”

    海綿吸飽了水,渾濁的水跡被盡數抹去。林柚俐落地一把推開浴室門,對著浴缸拉起了擠壓器的拉杆。

    “嘩啦”一聲,海綿裡的水直接流進了浴缸的排水孔。

    一滴不漏。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1 00:30:18

第9章 反殺

    耿清河差點就給她跪了。

    “這、這這這這——”他好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拖地啊,”林柚不以為意,說這兩句話的功夫,又有渾水自門縫間淌出來,她一推拖把又抹了個乾淨,“有問題?”

    她一抬手,用力拉下擠壓海綿的拉杆,那渾濁液體就再度全進了排水管道。

    耿清河心說問題超大啊外面那位都要心態爆炸了啊?!

    短暫的寂靜後,水鬼擰門把手的幅度愈加瘋狂,雖然力道看著小了些——可能是因為有一部分水被海綿吸走的關係——但想想都能想像出那非要弄死人的勁兒。

    可她進不來。

    死活就是進不來,想強行突破還被海綿制裁。

    門板被哐哐捶得一陣比一陣響,捶了有兩三分鐘。耿清河聽得膽戰心驚,直到這砸門聲越來越弱,最後竟消失了。

    這……

    他等了會兒,再沒傳來動靜。

    走了?

    “應該走了,”林柚轉的也是同樣念頭,她這就準備往客房房門的貓眼上趴,“我看看外面情況。”

    “誒等等,等等咱停一下。”

    耿清河一把拉住她,“你就不怕一湊上去對面也有隻眼睛在從外往裡看嗎?”

    林柚:“我做過心理準備了。”

    耿清河:“……”

    大佬果然是大佬!!

    “進都進不來,有什麼好怕的。”她靠在門上,一邊側耳聽外邊動靜,一邊閉上一隻眼睛從貓眼裡窺視出去——

    屋外空無一人。

    走廊上仍和他們來的時候一樣,燈火通明,光線也依舊稍顯昏黃。

    見她一手握上門把,耿清河擔心道:“這會兒出去會不會來個開門殺?”

    以那拖在水中似的沉重步伐,不太可能幹出伏在天花板這種事,可貓眼裡也沒法看見門口左右兩邊的情形,萬一就守在那兒等著開門……

    林柚輕飄飄看他一眼,“那不是更好嗎?”

    “……”

    失算了!忘記這位的職業了!

    在耿清河敬佩的眼神中,林柚扭下門把手。

    之前的所作所為應該已經讓水鬼的力量被削弱了些,可為了以防萬一,林柚還是握緊手裡的……拖把,謹慎地拉開門。

    ——事實證明,他們都想多了,走廊上一點影子都沒有。

    看來是真走了。

    別說是鬼影,林柚蹲下身觀察地毯,又用指尖撚了撚,暗紅的織物上瞧不出也摸不出任何水漬。如果不是門另一側那個離壞掉只有一步之遙的門把,她幾乎要懷疑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兩人共同的幻覺。

    銅質的把手早已嚴重變形,還留著兩三個指印,搖搖欲墜地掛在門邊。

    估計再來那麼幾下就會徹底掉了。

    林柚心想這鬼可能氣傻了,這門鎖就是擰掉把手也進不來啊。

    “行了,”她拍拍手,站起身,“回去繼續找線索,不是說還有兩個櫃子沒翻嗎?”

    倆櫃子正好一人一個,林柚接連拉開上下三個抽屜,除了翻到一把削鉛筆用的折疊小刀以外一無所獲。

    她試著揮舞兩下,覺得這戰力堪憂,又悻悻把小刀扔回抽屜。

    “哦哦,我找到了!”另一頭的耿清河倒有了新發現,他驚喜地叫道,“這兒有本日記。”

    日記一般可都是重大線索啊。

    林柚感興趣地回頭,“嗯?在哪?”

    “就這個。”耿清河十分自覺,直接把那褐皮小冊子塞進了她手裡,“好像是個什麼學者的手記。”

    撫過被羊皮紙包裹著的封面,林柚看到上面手寫的“某某大學,尤金•麥爾維爾”的字樣。從第一頁簡要記的幾行字能看出這人是個民俗學家,可再往下翻,林柚忍不住皺起眉。

    大片大片的汙漬染黑了書頁,她飛快翻過一遍,只有六七頁還能勉強辨認出原先寫的是什麼。

    【2月5日  晴

    今天到達了喬在電話裡說的那座廢棄倉庫,他說是他過世親戚留給他的。他知道我在做的研究,告訴我要是有什麼感興趣的可以直接帶走。

    上帝啊!我還真在角落裡發現了好東西,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書——不,現在下結論還太早,帶回去仔細看看吧。】

    直覺告訴林柚這本書會是重點。

    【2月6日  暴雨

    路上下起了大雨,沒辦法,只能臨時找地方投宿了。

    經營旅館的蘭頓夫婦都很和善,跟他們聊天十分愉快,他們說歡迎我在這裡多住兩天,我也同意了。

    蘭頓先生對我帶的書很感興趣,說想借去看看,但我只能遺憾地拒絕他,它不是什麼好東西。】

    【2月8日

    ………………書不見了。】

    接下來是被塗抹了大團的汙漬,林柚直接跳過大半本,找到幾近半年後的日記。

    【7月26日

    他們為那場馬上要在後天進行的儀式獻祭了太多人,我一定是鬼迷心竅才同意了蘭頓的提議……】

    【8月2日

    蘭頓太太突然意識到他們做了些什麼,至今為止第一次和她丈夫大吵了一架。

    在她把一切付之一炬前,他們殺了她。】

    【8月7日

    她回來了……

    我聽到走廊裡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是回來找我們復仇的可我】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

    “蘭頓就是旅店老闆的姓吧?他們不是單純的殺人狂,”她在最後這一頁停留許久,也一起認真看了半天的耿清河滿臉困惑道,“殺掉那些住客是為了‘獻祭’?”

    “差不多。”

    “這位民俗學家,”林柚用指節敲敲羊皮小冊子,“從朋友家廢棄倉庫撿來的可能是記載了什麼邪教儀式的書。看日記,他知道這很危險,所以一開始拒絕了老闆的請求。”

    “但老闆把書偷走了。”

    耿清河思索道:“……還不知怎麼說服了他,讓他同意一起進行這場儀式。”

    “八成為了他的研究,”林柚嗤了一聲,“看自己多年的研究有實踐的可能性多難得?——就為這眼睜睜放任他們殺那麼多住客,這傢夥也不是什麼好人。”

    因為一場邪教儀式被謀殺的客人可太倒楣了,據那些失蹤新聞,林林總總有二十多個呢。

    “說起來,七月二十六號和八月二號之間的這幾天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她道:“都殺了這麼多人,我不認為蘭頓夫人會毫無理由地幡然醒悟。”

    她有預感和那場儀式的具體內容有關。

    可惜疑似是儀式進行日期的那幾頁也和別的地方一樣,被污染得一個字都看不清。

    林柚正兀自沉思,忽聽還在來回翻那本日記的耿清河遲疑著開了口:“我怎麼越看越覺得最後這一段那麼有既視感呢……”

    “……!”

    念頭電光石火似的一閃,林柚一個激靈,又看向門口。

    “這個房間,”她喃喃道,“以前是那民俗學家住的。”

    林柚抬眼望向耿清河,“你說他是怎麼死的?”

    字跡寫到一半就草草中斷,看內容又不像他沒寫完就自己跑了,下場可想而知逃不開一個涼字。

    “他自己都說了是復仇,又說‘她回來了’,”耿清河托著下巴,“那肯定是老闆娘回來索命了唄。”

    這樣一來,看來他們一開始猜的有偏差。他們以為造成旅館鬧鬼的是那些受害者的怨念,但真正的開始應該是老闆夫婦內訌,被殺的老闆娘死後成了惡鬼。

    “所以——”

    林柚指指門外,“你說的‘既視感’沒錯。剛才在門外的,很可能就是蘭頓夫人。”

    水裡的那些長髮進而證實了這一點。

    耿清河:“……”

    臥槽。

    “她來找的不是我們,而是原來住在這裡的某個人,”她道,“當然,就是那位民俗學家。”

    “恐怕她一直都在重複當年做過的事,我們純屬躺槍。”

    這這這——

    一個溺死的女鬼夜夜在旅館遊蕩重複當初的復仇行徑,耿清河越想越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那我們趕緊從這房間出去啊,”他苦著臉說,“這兒也太不妙了,搞不好她一會兒還要再回來看看呢?”

    “這裡是不妙,但不全是你說的那個原因。”

    林柚搖搖頭,“你忘了,這個房間還死過一個人。”

    那個被老闆娘弄死的民俗學者還留在這裡呢。

    意識到她話中含義的一瞬間,再聽到身後傳來的細微響動,耿清河整個後背都麻了。

    他一寸寸地回過頭。

    兩人都是背向床邊站的,而此時此刻,原本正平平整整地覆在床上的棉被以中間的一點為中心,一圈圈地鼓了起來。

    隨著這鼓動,棉被下漸漸現出人形的輪廓。那東西緩緩抬起腦袋,像是感覺到什麼似的,將頭偏向他們的方向,蠕動著往床邊爬來。

    房間裡寂靜得只剩棉被與床單摩擦的窸窣聲。

    耿清河只覺汗毛倒豎,就在理智的那根弦馬上就要崩斷,他準備直接拉著旁邊的隊友奪門而逃的前一秒——

    “瞧瞧,服務多到位,自動送上門來的情報源。”林柚滿意地一笑,摩拳擦掌,“來,動手吧。”

    耿清河:“………………”

    耿清河:“????????”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1 00:30:31

第10章 柳暗花明

    等乾屍顫顫悠悠地從棉被裡探出頭,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兩個年輕人,一個面上仍帶驚疑。而另一個和他並肩站著的姑娘,拎著根不銹鋼鋼管,正輕輕地往手心敲。

    “坦白從寬,”她冷酷道,“抗拒從嚴。”

    “……”

    站在一邊的耿清河覺著己方這畫風不大對。

    ——好好的主角畫風給玩成了反派。

    他壯著膽子打量那具乾癟的屍體。對方臉上的肉早陷落得沒了蹤影,顴骨高高聳起,腦袋頂上只留幾縷稀稀疏疏的毛髮。

    雖然比皮包骨還是好那麼一點,但這一眼看去也夠瘮的了。

    這時,那對深陷的眼窩裡,緊貼著眼皮的眼球緩緩轉動看向他們的方向,裡面的兇惡愈加濃重——

    “我招!”曾經的尤金•麥爾維爾在飛快估算過兩方實力後,十分識相地嘶啞道,“我全都招!”

    耿清河:“…………………………”

    志氣呢?!!

    林柚倒不覺得有多意外,她隨手把新從拖把上拆下來的不銹鋼管往旁邊一杵。就依這乾屍生前的德性和死後這麼久還窩在這裡的行為來看,他搞不好就是旅館裡食物鏈最底層。

    “這日記是你的?”她晃晃那小本子。

    “是、是,”大約是因為聲帶朽化,民俗學家的聲音在低低的嘶啞中帶了一絲說不出的刺耳尖銳,“是我的。”

    “我和他們合作,”他還真老老實實地一五一十交代了個清楚。

    “他們負責殺人獻祭,我來完善。”

    “完善什麼?”林柚問。

    “——當然是那個儀式。他們有想要的東西,”麥爾維爾道,“正好我沒有機會實踐我的研究,當時我以為這是雙贏。”

    “既然是想要的東西,”耿清河眼神遊移,“老闆娘為什麼突然變了態度?”

    麥爾維爾喉間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因為儀式成功了,但是那蠢女人發現和她想像的一點都不一樣。”

    他眼中既恐懼又爽快,“然後?然後她居然想一把火燒掉這房子和我們的成果,結果就被他們殺掉啦!”

    林柚敏銳地注意到他話裡的資訊,“他們?”

    她看日記時就覺得有些古怪,這會兒驀地發覺了違和感的來源。

    提到老闆娘的死時說“他們殺了她”,麥爾維爾必然沒把自己算進去,也就是說,至少還存在除了他和老闆夫婦以外的又一個人。

    “有一陣子蘭頓他倆嫌自己做不過來,”麥爾維爾道,“又去招了個女孩來當女傭——她居然還真什麼都跟著一起幹。”

    “不過,你們打聽這個做什麼呢?”

    他說:“反正也不可能出得去了。”

    說到最後,麥爾維爾竟是直接哈哈大笑出了聲,他幾乎笑得破了音。看他這癲狂又篤定的態度,林柚不由和耿清河對視一眼。

    就在這時,遠遠地傳來一聲尖叫。

    “呀啊啊啊啊啊——!”

    兩人不約而同地往聲音響起的上方看去。林柚隨即反應過來什麼,她再望向床上,那裡已經空空如也,仿佛某位民俗學家根本沒出現過。

    她“切”了聲。

    “跑得還挺快。”

    “早知道我不看了,”耿清河懊惱,“應該多看著他的。”

    “沒事。”

    林柚道。

    “反正看他那態度也問不出來更多的了,現在去看看樓上怎麼回事吧。”

    至於他說什麼不可能出得去,林柚壓根沒放在心上。又不會是死局,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順著樓梯上了二樓,他們看到眾人正聚集在走廊另一邊,被圍在正中的是之前那一直拉著自己男朋友的女孩。

    林柚還記得她是叫王顏。

    她雙眼明顯有哭紅的痕跡,情緒倒是鎮定了一些。看著此情此景,也不難猜出那聲尖叫是誰的。

    林柚注意到這裡少了個人。

    “出什麼事了?”她問。

    “四樓上不去,門上了鎖。”開口的是梁勇,“我們就讓他們跟我們一起分頭搜了三樓,然後——”

    “我們剛進了個空房間……”

    王顏斷斷續續地說:“聽見外面有動靜,再一看是個爬……爬著的東西,他就推開我自己沖上去了。”

    而她不在場的男朋友,什麼結局自然不言而喻。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盒》在判定玩家死亡的同時就會將其強制傳送出副本。如果隊友通關,他就能拿到和自己進度相符的經驗獎勵。當然,要是全滅,那大家就都兩手空空了。

    所以當務之急是什麼,包括王顏在內的人都清楚。

    “看到那東西長什麼樣了嗎?”林柚問。

    “我們聽見聲音就過去了,”陳均道,“掩護她一起跑的時候看到了一眼,具體的沒看清,但好像系著個圍裙。”

    圍裙啊……

    既然沒人提水聲,那八成就不是老闆娘,林柚想起麥爾維爾說過的話,“有可能是這家旅館以前雇的女傭。”

    死因也許和麥爾維爾一樣,是蘭頓夫人的報復。但跟手無縛雞之力的某乾屍又不同,這女孩死後也成了厲鬼。

    王顏:“女、女傭?”

    “啊,對,”她乾脆地抽出那日記本晃晃,“我們發現了這個,上面寫了點這裡以前發生的事。”

    梁勇接過本子,飛快翻過一遍,疑惑道:“但也沒寫有過女傭啊。”

    “這個啊,”林柚平靜地說,“我們見到這日記的所有者了,和他友好地坐下來聊了聊。”

    齊蘭蘭結巴道:“友、友友友好?”

    “嗯。”

    林柚點點頭,“友好。”

    手握鋼管二打一的那種友好。

    眾人見鬼似的看著她,又望向決定保持沉默的耿清河。而後者那乖乖站在一邊的架勢,很容易能看出誰是主使,於是震驚的目光再一次轉回林柚身上。

    日記裡最後一段看得出那個尤金•麥爾維爾是死在了復仇的惡鬼手裡,誰知道現在成了個什麼鬼樣,她居然……

    該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嗎?

    耿清河瞧出他們眼神的含義,他想想自己目睹的全過程,再看看仍然笑得無害的某人,心說這明明是扮豬吃老虎啊!

    “我現在想去三樓看看,”林柚宣佈,“有沒有人一起?”

    眾人面面相覷。

    梁勇三人是親眼見過那女傭化成的厲鬼的,此時就是燃起念頭也熄了,另外兩人更是不可能。

    “我——我也去!”掙紮了半天,耿清河應了聲。

    雖然他還是從心,但他覺得這會兒跟著走才是正確選擇。

    “不如就在大廳裡一直待到早上。”

    梁勇勸說道:“那樣不是更保險嗎?”

    “比起保險不保險,還是好奇心更折磨我。”林柚聳聳肩,“四樓鎖起來,說明那裡肯定是最終的謎底。”

    再說,也不能保證待到早上就萬事大吉。而如果想要逃出去,在門窗都無法打破的情況下,能通往房頂的四樓就是唯一一個選擇。

    見她勸也勸不動,梁勇只得作罷,他搖頭歎氣。

    好好一個漂亮姑娘,怎麼就執著於作死呢。

    果然還是新人啊。

    “這就是王顏說的那個空房間?”

    一路上樓都是膽戰心驚,等終於站在房間前,耿清河都沒見到那女鬼的蹤跡,這才好容易鬆了口氣。

    林柚:“肯定。”

    這連門都大開著,十有八九是逃得太急沒來得及關。地上留著灘乾涸不久的血跡,想想都知道是誰的。

    “這房間和一樓那個旅店老闆的一樣,”她環視一周,說道,“沒有門牌,沒有電子鎖,估計就是女傭的房間。”

    “還記得那民俗學家說她什麼嗎?”

    “呃,他說……”耿清河回憶著,“哪怕是殺人的髒活兒也都跟著幹?”

    “對。”

    林柚打了個響指。

    “所以這夫婦倆應該很信任她。既然一樓那兒找不到四樓的鑰匙,最有可能藏的地方就是這裡了——哪怕只是備份鑰匙。”

    耿清河眼睛一亮。

    “那還等什——”

    “叮鈴。”

    這聲音幾乎是和他同時響起的。

    房間裡一片寂靜。

    “叮鈴,”那清脆的響動又響了兩聲,一聲比一聲近,“叮鈴。”

    還有一隻腳沒踏進房門的耿清河僵硬轉頭,眼睜睜看著走廊的拐角那裡從下方探出一張女人的臉。

    她不自然地笑著,過大的弧度拉扯得五官都變了形。四肢像是被生生折斷了似的扭曲著伏在地上。饒是如此,她爬行的動作卻是飛快。

    身上是繫著塊圍裙。

    但在圍裙邊上,此時此刻最吸引人注意力的,是那串不斷發出脆響的鑰匙。

    然而,在不清楚對方用什麼秒掉了一名隊友的情況下,林柚果斷做出了決定。

    “跑!”

    耿清河對她的話早信服到了某種境界,話音未落拔腿就跑。

    急匆匆趕上他步伐的林柚心說這速度怪不得能在新人本直接竄出門。

    她抽空往後望了一眼,出門時還是耽誤了點時間,女傭眼看著就要追上來了。

    林柚心下一橫,直接往耿清河背上狠推了把。

    也顧不上對方被她推了個趔趄,順著慣性又往前沖出好幾步。她自己被一把摟住小腿,整個人徑直失去平衡栽在的地上。

    倒下的一瞬間,林柚想的竟然是幸好這回有地毯墊著。

    下一秒,她條件反射地一偏腦袋,女傭尖銳的長指甲擦著耳朵紮進地毯。

    作為回禮,她屈起膝蓋,重重頂在對方的肚子上。

    女傭悶哼一聲,也不知在含糊地叫嚷著什麼,那張慘白面孔笑得越發扭曲——

    然後就被橫來的一拳打偏了平衡。

    去而複返的耿清河牙齒都在打顫,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隊友的手腕。林柚的反應也夠快,借力掙開女傭,爬起來就沖向了女傭來時反方向的拐角。

    和空房間一樣沒上鎖的還有一間。

    好在樓梯間放了太多旅館平時的清潔用品,兩個人站著也不算擠。

    躋身在只亮著盞昏黃小燈的樓梯間內,兩人屏起呼吸等那地毯的摩擦聲從門前過去——看樣子沒發覺他們藏在這裡。

    “喲,”等聲音徹底消失,林柚笑道,“這回膽子挺大啊。”

    “好了好了別調侃我了。”

    耿清河仍面有苦色,“現在怎麼辦,怎麼從她身上拿鑰匙啊?”

    “是啊——”

    林柚也歎了口氣,“現在可怎麼辦——”

    她伸出手,食指勾著那串原先掛在女傭腰上的鑰匙在耿清河眼前轉了一圈,直引得他看直了眼。

    天知道她是怎麼在短短十秒內給順過來的。

    “既然鑰匙到手,”林柚挑眉。

    “走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49:16

第11章 氣鬼專家

    要是讓林柚自己來說,第一步是從被撲在地上開始的。

    彼時她虎口抵著那把折疊小刀——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哪怕它做武器不大派得上用場,保不齊能發揮其他的用處。所以,在離開民俗學家住的那間104房前,林柚還是把它也塞進了腰包。

    事實證明,這決定實在是太明智了。

    鑰匙串用細繩拴著系在女傭的腰上。林柚閃頭避開那長指甲的一刺時,手已經握著小刀,向下探到一瞥間記住的位置。

    兩指勾住細繩,中間卡上刀鋒。

    ——然後借著一記膝擊,這拉扯的力道足夠她一下子把細繩割斷。

    手掌翻轉,鑰匙串恰好在那位置落進掌心。

    要說哪裡還有美中不足的……

    林柚的視線移向指腹。

    她也沒多少經驗,做得不那麼熟練,小刀又太過鋒利,不小心在手上割了一刀。

    幸好傷口不深,血很容易就自己止住了。

    “說實話,”林柚道,“我在想萬一這一串鑰匙裡沒有一把是真的該怎麼辦。”

    這血不就白流了。

    耿清河:“……”

    耿清河:“別吧,這麼虐的嗎?”

    林柚無謂地聳聳肩,反正這把是不行,她換成下一把繼續試。

    他們倆一路聽著周遭的動靜,瞞過還在四處爬行的女傭的耳目,終於到達了通往四樓的樓梯口前。

    此時此刻,是淩晨兩點,距離六點天亮還有四個小時。

    正如留在樓下大廳的隊友所言,一扇木門擋住了所有去路。門板厚重,門鎖還十分結實,拿不到鑰匙還就真進不去。

    這一把還是不行。連續試了四五把,林柚早習慣了失敗,她轉轉鑰匙圈,又將一把新的插進去。

    鑰匙齒與鎖孔完美貼合,林柚精神一振,十分順暢地轉動了鑰匙。

    開了!

    下一秒,迎面而來的空氣熏得兩人齊齊後退一步。

    林柚捏住鼻子,她現在有點不太想上去了。

    “這怎麼——”耿清河的表情也是十足的嫌棄,“這怎麼這麼難聞?!”

    如果非要形容,這是一種刨開墓穴般的惡臭。林柚沒想過這輩子還能聞到這樣的味道,她頭一回覺得《盒》的嗅覺擬真做得太過。

    在大開的木門前呆立半天,權當是放放味兒。

    “……行了。”

    事到如今也不能真不去,林柚用手扇了扇,艱難地做了決定,“上去吧,搞不好一會兒就習慣了。”

    “你等等,”她攔住打算直接一步踏上樓梯的耿清河,“我走前面。”

    他們之前待的樓層,燈光雖昏暗,但也在正常範圍內。但這一層就全然不一樣了,照明幾近於無,那一丁點的亮光也都是來自天花板上掛的零星幾個亮度可憐的小燈泡。

    眼睛習慣黑暗後,林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走廊正對樓梯的那面窗戶上層層釘著的寬大木條。

    木制臺階在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踏過最後一階,在踩上四樓的地板的同時忽覺腳下一滑。

    ……!

    林柚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牆壁,好歹是穩住了平衡。但她手上也沾了不少黏膩的液體,一言難盡地用力往旁邊甩去。

    “牆上這也太噁心了……”她抱怨道,又轉頭向後面的人囑咐,“小心點,地是滑的。”

    舉高手對著燈泡的光照研究了半天,林柚還是無法辨認出這淺綠的粘液到底是什麼。

    她蹲下身。

    借著光亮,她能看到的那部分地面似乎和手上還沾著的是同樣的東西。唯一不同的是地上有明顯爬行拖曳的痕跡。

    “粘液……”耿清河也在不遠處來回觀察著兩邊,“還粘得牆上都是,看來體型不小,難道說……”

    他靈光一閃,“巨型史萊姆?!”

    林柚:“……”

    神特麼巨型史萊姆。

    哪家邪教是崇拜史萊姆的,這不是恐怖遊戲是勇者鬥惡龍吧?

    “不管是不是史萊姆,”林柚站起身,“這麼大的體型肯定是怪物了,八成……是那場所謂儀式的產物。”

    思來想去,這是最可能的發展——蘭頓夫婦為了某種目的舉行邪教儀式,儀式失敗了,老闆娘發現召喚出的是個怪物故而發了狂,想把這些全部燒掉。

    但問題來了,從他們到這間旅館為止,遇到過老闆娘,女傭和團滅發動機民俗學家也見到了,籌畫一切的蘭頓本人呢?

    按理說,親手殺了老闆娘的他才應該是她最恨的人。

    “別的先不提了。”

    耿清河幽幽道:“這裡有水嗎?”

    林柚也厭惡地看著手上殘存的東西。

    這是得洗洗。

    樓道暗得要命,幸虧樓梯口不遠處就是旅館的洗衣房。這裡的水龍頭顯然很久沒有用過了,一擰開淌出來的水都帶著紅鏽。

    放了快有半分鐘,自來水終於轉為清澈。她沖掉手心的粘液,這才剛站起來就看見耿清河拎著個放在洗衣機旁邊的塑膠桶湊了上去。

    林柚:“……你這幹什麼?”

    “大佬你看這粘液那麼多,”他一本正經道,“萬一一會兒再沾上點有腐蝕性的咋辦。沒事,我放背包裡不會灑的。”

    ……你高興就好。

    林柚心說這人真禁不住誇,等他接水的期間,她四處翻翻找找,看能不能撿到什麼派得上用場的東西。

    還真被她從頭頂的櫃子裡翻到個小手電筒。

    她試著扭了扭,馬上看出這跟上個副本裡從宿管手裡拿到的那個差遠了。

    亮度黯淡,一看就是在沒電的邊緣徘徊,但聊勝於無,林柚回頭問:“接完了?”

    “完了完了。”

    耿清河馬上應聲,雙手拎起水桶。

    背包的設定還是有點黑洞的,只要比玩家自身小的東西都可以放進去。當然,道具不可累加,一個人還只能帶十樣。

    看著水桶在他打開腰包後消失,林柚轉過身,用手電筒照向走廊。

    “快,不知道這能用多久,”她道,“抓緊時間。”

    “過來看,這是血嗎?”

    耿清河聞言一驚,趕忙匆匆過來蹲下。

    雖說差不多適應了這裡的氣味,但靠近這粘液時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異味更重。

    一開始看不大出來,有了手電筒的照明,能看出地板上的粘液間還有一道細細的痕跡。

    發紅發暗,像血滴出來的。

    “……不好說。”他糾結道。

    “從樓梯口到那邊,”林柚抬抬下巴,“去看看吧。”

    兩人一路上都在小心避開牆上、地上的粘液,好在總是能找到落腳處的。走著走著,耿清河越來越感覺不對勁——它們散佈的密度明顯增加了。

    “前面,”他小聲問,“前面不會是BOSS戰吧?”

    “有可能。”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耿清河懷疑自己一起上樓是不是犯糊塗了,他在原地躊躇片刻,還是硬著頭皮跟了過去。

    林柚沒管他那點小糾結,小手電筒的電量全部耗盡,她只來得及看清血跡是在一扇門前停下。

    她屏住呼吸,回頭示意後面的人也噤聲——耿清河把頭點成了撥浪鼓。

    林柚小心地將門推開一條縫。

    裡面是一間不大的宴會廳。

    桌椅全被雜亂地堆在一邊,空蕩蕩的宴廳中央立著個人影。

    內裡的燈也沒有多亮,但幾盞燈加在一起總比走廊強得多。她看見那人腳邊畫在地上的繁複圖案——活像個魔法陣——而對方手上也沾滿了同樣猩紅的顏色。

    意識到那是什麼的一瞬間,林柚瞳孔一縮。

    是血。

    “為什麼不進來呢?”男人的嗓音響起,他也隨之轉身,一雙眼睛亮得嚇人,“遠道而來的客人們。”

    看來是早就發現他們了。

    林柚也不再遮掩,一把推開門。

    “你是蘭頓?”她問。

    瘦削男人手上的血跡還沒幹,他尖笑兩聲,默認了她的問題,“——看來你們調查得不少。”

    林柚的視線再次掃向他腳邊。

    剛才沒看錯,果然沒有影子。

    “見過那個女人了嗎?”蘭頓看上去心情不錯,也沒在意她的目光。

    耿清河:“……”

    林柚:“……見過。”

    只不過是隔著門板見的,還把她沖進了浴缸排水孔。

    “我們曾經有一個孩子,”還不知情的蘭頓兀自回憶道,“可惜胎死腹中。她想復活那個死胎,所以在尤金到來後,我們看到他帶來的那本書都雀躍無比。”

    “獻祭——多麼美妙的詞,只要向神祇獻祭就能讓我們的孩子活過來。”他眼中劃過一抹狠色,“然後,我們舉行了那個儀式。”

    “在她眼裡,儀式是失敗的,因為在我們的孩子身上甦醒的是這麼個‘怪物’。”

    順著蘭頓的視線,林柚終於看到從另一扇門裡漏出來的是什麼。

    黏糊糊的烏黑觸手搭在那裡,觸手邊上生著巨大的嘴,綠色的粘液不斷地從那其中滴落出來。

    ……原來她摸到的是這個?

    蘭頓就像一個真正的狂熱者,絮絮叨叨地傳達著自己的信仰。

    “但我不一樣,”他沉醉道,“當我看到它,我就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目的是多麼膚淺——至高母神不需要這樣的信奉。”

    “那個女人回來了,但我在她下手前就向母神獻祭了我自己。”

    林柚:“…………”

    我獻祭我自己還行。

    耿清河聽得一臉懵逼,“……他怎麼誰都能獻祭,不會下一句要說獻祭我們吧?”

    蘭頓猛然望過來的視線嚇得他閉上了嘴。

    “我醒了過來,我還站在這裡,”蘭頓說,“雖然不是真正地活著,但這是母神對我的認可。沒錯,我就讓你們死個明白——這一次只要把你們當做活祭,還有它在,等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來,等它醒過來舉行儀式,我一定能達成和母神的交流。”

    耿清河在心裡扇了自己一巴掌,他這個烏鴉嘴。

    “‘626’,”林柚從他話中反應過來什麼,喃喃道,“‘626’原來是這個意思。”

    不止是她因為網頁遊戲而先入為主的傍晚六點起的鬧鬼十二小時,還是到蘭頓會在清晨六點舉行儀式的生存倒計時!

    換句話說,要真是在大廳守著才會GAME OVER。

    “在你們之前,我讓艾曼達搜集了這麼多鮮血,可還是差那麼些。”

    他道。

    “直到你們中的一位補上了這個缺,就在剛剛,我終於完成了這召喚陣。”

    艾曼達是指那個女傭?

    林柚迅速從他話裡抓住了重點。

    所以,這裡的血有一部分是王顏她男朋友的?

    “你剛剛抹上?”她轉轉眼珠,確認似的問道。

    蘭頓還帶著得意,他點點頭。

    “……”林柚胳膊肘一捅耿清河,“東西給我。”

    短暫的合作也培養出一點默契,後者恍然。手上一沉的同時,林柚拎住桶壁不管不顧地往還算鮮亮的地方一潑。

    水沫四濺,還未乾透的血跡被水暈了大半,自來水還在蔓延,連著陳年的那些痕跡都被浸了些。

    笑容僵在了蘭頓的臉上。

    “好了,”罪魁禍首好整以暇地把水桶往旁邊一擱,拍了拍手,“現在你還想說什麼,繼續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49:29

第12章 黑山羊

    俗話說得好,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耿清河看這位是快在沉默中原地爆炸了。

    空氣中彌漫著異樣的安靜,潑在地上的水還在靜靜地淌,像是炸藥點火索似的淌成一條涓涓的小溪,一直匯到了蘭頓的腳邊。

    於是,他本能地覺得有些不妙。

    這、這果然是把事惹大發了,看那臉色都氣得發青了啊?!

    他拼命給大佬遞眼色,試圖用眼神交流暗示,但人家大佬只是瞄他一眼。

    林柚甚至還把空塑膠桶往旁邊踢了踢。

    這響動越發撩撥著蘭頓的神經。

    依林柚來看,事情遲早得發展到這步。倒不如說現在下手是最好的選擇——魔法陣剛剛完成,再過一會兒指不定會弄上什麼保護性的魔法或咒語,到那時就真晚了。

    蘭頓低著頭,半張臉都埋在陰影裡,半晌,他口中忽然發出了什麼聲音。

    那是一連串不知名的語言,在他低聲的念誦下,就莫名帶出了點不可名狀的恐怖。蘭頓的語速快速而虔誠,像是在極真切地呼喚著什麼。

    ……靠。

    林柚的餘光看見從門口露出的那幾條觸手動了一下。

    耿清河更是神色不怎麼好看,瞧他們面色有變,蘭頓喉間爆出一聲尖笑。

    “哈、哈哈哈哈哈——真以為這樣我就沒辦法了嗎?”

    他抬起頭,臉上俱是癲狂,“只要我喚醒母神的黑暗子嗣,這位大人一樣能碾碎你們!”

    門邊那幾根繩子狀的觸手又動了一下,這就要蠕動著鑽出來。林柚一個激靈,驀地反應過來,反手扯住旁邊人的胳膊就往來時的廳口跑去。

    耿清河連愣都沒愣,跟著她拔腿就跑。

    蘭頓冷眼看著他們逃走的背影,沒有一丁點要阻止的意思——他知道他們也逃不出這座旅館,接下來只要享受這個貓捉老鼠的遊戲就夠了。

    當廳門被反手重重摔上的同時,另一扇門也悄然打開。

    門後的怪物終於顯露出真身。

    那是一團直頂天花板的巨大團塊,通體漆黑。它身上密密麻麻地長著黏乎乎的鞭狀觸手,周遭是幾張巨大的嘴巴,尖銳的利齒間不斷有綠色的粘液滴下。

    這一樓的高度還容不得它完全立起身,它身下那幾隻粗短的蹄子跪趴在地上,借此和蛇一樣的觸手來移動。

    團塊緩緩轉頭,儘管沒有眼睛,卻依然能感受得出它是在望向蘭頓的方向。

    “請把他們抓回來。”後者恭敬道。

    門的另一側。

    “那——”

    臨跑出門前,看到一眼那怪物半個身子的耿清河邊跑邊驚恐道:“那特麼什麼鬼玩意兒?!”

    林柚跑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她在現實就不屬於體力有多充沛的類型。而在《盒》裡,玩家的體力值和各項上限是由職業決定的,召喚師這種一聽就是遠端的職業又能指望多少。

    “你,”她問,“聽說過克蘇魯神話嗎?”

    耿清河:“……什麼?”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恐怖傳說體系。”

    如果她沒有猜錯,這就是這個副本的全部真相了,“比如你之前說什麼巨型史萊姆,史萊姆就是來自裡面一種叫修格斯的生物——”

    “所以那個是修格斯?!”

    “你聽我說完!”林柚沒好氣道,“我聽到‘至高母神’就在奇怪了,再看到那傢夥的樣子……”

    “他口中的母神,” 她說,“應該是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莎布•尼古拉絲。”

    耿清河還在茫然。

    “門後那個既然被蘭頓叫做‘黑暗子嗣’,十有八九就是黑山羊幼仔。”

    林柚深吸一口氣,“它們就是所謂黑山羊的子孫,作為莎布•尼古拉絲的代理者行動。蘭頓曾經的那場儀式召喚出了它,現在又想用我們當祭品、用它當媒介來召喚莎布•尼古拉絲!”

    “啊——不懂也沒關係!總而言之你只要知道那是神話生物,”她匆忙道,“正面對上沒有多少勝算就行了!”

    耿清河聽了個囫圇吞棗,“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下去把消息告訴他們,然後——”

    林柚沉默數秒。

    然後就各憑本事吧。

    旅館大廳內,燈火通明。

    眾人分散坐在沙發上,饒是有照明這樣在恐怖片中天然防鬼怪這樣的結界,也沒人敢有一絲放鬆——畢竟事實證明燈光對這裡的那種傢夥影響不大。

    幾人都是緊盯牆上的掛鐘,盼著分針秒針走得快一點再快一點,趕快走到“6”好從這旅館出去。

    偏巧就在這時,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巨響,聽著就像木頭被誰暴力破開的動靜。

    驚得陳均直接從沙發上蹦了起來。

    “那倆人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他警覺地問。

    話音未落,就聽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五人齊齊一毛,先後回頭看到正是離開的兩個人後才鬆了口氣。

    “我們沒事——暫時。”林柚喘勻了氣,“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壞的。”陳均下意識說。

    林柚看耿清河一眼,後者會意,三言兩語把調查出的事說了一遍。

    大廳一片死寂。

    “就、就是說,”王顏結巴道,“如果我們一直留在這兒,其實會被直接當成活祭嗎?”

    “現在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去。”

    陳均看著那兩人,沉聲道:“這還不是激怒那傢夥讓他把怪物給叫醒了?”

    “你的意思是該放著那召喚陣,等他一到時間直接讓所有人全玩完?”林柚回得毫不示弱,她收回視線,“別忘了,還有個好消息。”

    “他本來要等黑山羊幼仔自己醒過來,八成是因為它這樣狀態最好,儀式最有可能成功。”

    她道:“這就意味著它被強行喚醒時的力量不一定是完全的。”

    “所以,”梁勇意識到什麼,“我們有機會逃跑?”

    “跑,往哪跑??”

    “這兒的門窗都鎖著怎麼跑啊——”

    “就算跑了又能幹什麼,要真是像你們說的那怪物,出去還不是會被追上?”

    七嘴八舌的議論響成一團,林柚默默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場面刷地靜下來。

    他們現在已經完全不敢小瞧這個女孩了。哪怕不是像耿清河一樣全程目睹了她的所作所為,單憑對方調查出的結果和這從頭到尾冷靜得過了頭的態度,就該知道這姑娘不簡單。

    這哪是第一次下本的萌新,這是大腿啊,不趕緊抱還等什麼呢?!

    “副本不會出死局,一到三樓都找過了,既然全都沒有,那就證明出口肯定在四樓。”

    旁邊就是個不小的湖泊,大不了上到屋頂後直接跳下去。

    ……她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但現在顧不上這個了。

    “至於之後怎麼辦,提示不是很明顯嗎。”林柚道,“——如果一把火不夠,那就再加點汽油。”

    眾人:“………………”

    還真特麼是。

    無論黑山羊幼仔本身如何,至少依據這個副本的設定,老闆娘曾經想燒掉整個旅館。雖然最後功虧一簣,但按這些鬼的態度,這麼做是有用的!

    “我找到過打火機。”陳均道。

    “汽油也有,”梁勇想起自己開場對人家那“我罩著你”的態度就有點尷尬,他主動說,“我們在三樓的儲物間看到過,我當時還在尋思這玩意有什麼用。”

    現在想想搞不好是老闆娘沒用上留下的。

    “那就路上去取汽油……”

    話音未落,樓梯上又傳來木階明顯不堪重負的聲音,林柚暗道一聲不好。

    黑色的觸手冒了頭。

    ——還用說什麼,趕緊跑啊!

    “分散,”她喊道,“去三樓!”

    也幸虧一樓是大廳,左右兩邊都有上去的懸掛式樓梯。

    齊蘭蘭驚慌之下自己絆了自己一跤,回過神時就落在了人群後面。她低頭一看,渾身發涼地發現腰間多了條黑色的東西。

    王顏下意識回頭去拉,眼睜睜地看著那條粗大觸手一甩,對方整個兒被送進了其中一張嘴裡。

    兩聲尖叫同時響起,可從裡面傳出的那聲在中途就戛然而止。

    ——判定出局。

    “跑!”梁勇搡了王顏一把,“不然你就是下一個!”

    他記得汽油還在的位置。一上到三樓,怪物還在後面緊追不捨,他頭皮發麻地急忙想開儲物間的門,之前輕易打開的門這會兒卻因為手抖,怎麼也弄不開。

    氣急了直接一腳踹了上去。

    門應聲而開,梁勇飛快從裡面拎出三桶汽油。

    邊跑邊灑,身後的走廊都潑得濕漉漉的,跟在後面的黑山羊幼仔沾了一身的汽油。

    眾人慌不擇路地直奔上通往四樓的樓梯,林柚快速辨別了下方向,蘭頓在的宴會廳去了可能就是送,只能去另一邊——

    “梯子!”

    王顏尖叫:“我看到梯子了!”

    一抬頭,梯子附近的天花板就有一塊明顯的挪動痕跡——還真的給他們留了條路。梁勇和耿清河手忙腳亂地把梯子支起來,取下那塊擋板。

    陳均在旁邊死命地按打火機,急得他汗都出來了才終於打著了一點火苗。

    火舌轟然而起。

    擋板留出的空間只夠一人通過,最後一個的陳均幾乎是貼著觸手尖兒和熊熊大火爬上了屋頂。他一上來就連滾帶爬地躲出老遠,哪怕明知對方一時上不來,眼看著觸手還在探出洞口揮舞、底下的黑山羊幼仔在一下下撞擊天花板也心有餘悸。

    “這撞出裂紋了。”他面色青白道。

    “看來遲早會上來的,”林柚說,“趕緊跳。”

    旅館挨著湖,誰也不知道底下的深淺。就算夠深,從十多米貿然跳下去,體力也極可能會折損不少。

    但現在只能這麼幹了。

    強烈的失重感襲來,林柚屏住氣,直直摔進了水裡。

    她在水中睜開眼,一眼看見體力條果然減了一半,正想向上游去,忽然覺得有冰涼的東西纏了上來。

    那一瞬間,林柚終於想起她是忘了什麼。

    她低下頭,對上一張浮腫的臉。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49:42

第13章 瘦長鬼影

    林柚見過這張臉一次。

    那是在她調查旅館老闆夫婦的臥室時,床頭櫃上有個正面扣在桌上的相框。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溫雅和善,眼前的卻是腫脹而扭曲,嘴角帶著惡毒的弧度。

    她還是靠五官間那一點點殘存的相似感和之前對身份的猜測把兩者聯繫起來的。

    水鬼在扯著她往下拽。林柚憋著一口氣,果斷地一腳狠踹在對方的手腕上,趁吃痛鬆手時撥水向上游去。

    都沒來得及遊出多遠,她就又發覺有什麼東西纏了上來。

    這一回是烏黑的髮絲,密密麻麻地糾上小腿,向下墜去的速度比方才更甚。眼見離著湖面越來越遠,肺裡的空氣逐漸被擠壓出去,林柚伸手摸向腰包。

    這明顯就是一門心思專門來沖她打擊報復的,她心知這裡是對方的主場,手頭又沒有趁手的工具,也不知道小刀割不割得斷這頭髮。

    快。

    林柚念頭轉得飛快。

    快想想自己到底有什麼能用得上的,能對這種情況做出最優解——

    她忽覺身上一輕,像有什麼被倏地抽離了。

    就在緊接著的下一刻,有誰抓住了水鬼的手腕。

    “嗨。”

    那傢夥的語氣溫溫柔柔的,水鬼回頭,一張血肉模糊的面孔貼在自己耳畔笑得可怖。

    “你在做什麼呢?”

    【恭喜您,D級副本《旅館626》全劇情攻略完畢。】

    【您在本次副本中的表現被判定為——S。】

    視野再度轉暗,又一次站在主介面空間後,林柚覺得自己有必要表示點什麼。

    “下回下手輕點,”她嚴肅道,“以後大家都是同事,這樣不太好,會很尷尬。”

    “我不。”

    薛瑤回答得理直氣壯,脫離了《學園怪談》的副本,她此時作為筆仙的存在更接近於靈體,輕飄飄地待在空中,“活該,誰讓她對老師動手的。”

    她也不復嚇唬水鬼時那剝去臉皮的模樣,又恢復了生前的嬌俏臉龐。

    “再說了,是她沒打過。到時候丟人的也是她不是我。”

    ……那倒也是這麼個理兒。

    林柚撲哧一樂,再看向手裡的R卡,總覺得卡面上的水鬼那本就浮腫的臉上都又多出了幾分憤憤之色。

    ——你說這是何苦,她本來都沒打算再管的,那次沖進浴缸就完事了,這不是白白自己送上門來的人頭?

    這下可好,變卡了吧。

    “話說回來,”林柚奇道,“你之前是怎麼出來的?”

    現在的薛瑤是她剛才試著又打開圖鑒,拿下筆仙那張卡後“召喚”的。她在湖裡可沒有這麼幹。

    對方比她更摸不著頭腦,“不也是老師你叫我的嗎?”

    ……嚴格來說,那時不能算是叫。

    林柚盯著在空中攤開的圖鑒,陷入思索。

    她只是在那一刻想起了自己的能力,不過是動了個念頭的功夫,水鬼就在那邊被揪住了,至於再之後嘛……

    人家薛瑤大小也是個曾經的BOSS,一邊倒的戰況太慘烈了,不提也罷。

    這是她第一次在副本裡真正動用召喚師這職業,這證明她如果想使用能力,不一定得先喚出圖鑒。只要是已有的卡牌,在心裡默念,哪怕是念一個模糊的關鍵字都是可以的。

    這一點是很方便,但別的方面限制也不小。

    “你當時出來了多久,一分鐘?”她問。

    薛瑤:“唔,差不多。”

    也就是說,她召喚出的鬼怪只能存在一分鐘左右。

    但約束肯定不止這個,比如能力估計會有冷卻時間,不然不停地召喚就讓那條限制無效化了。

    至於冷卻時間是多久,那得在下個副本裡再試驗。

    如果這兩條限制都如她想的那樣,這個能力怎麼用就得好好規劃,沒有計劃性地胡亂召喚怕不是要歡聲笑語打出GG。

    “知道了,”林柚點點頭,“你回去吧。那邊一直滴滴滴在響,我去看看。”

    依依不捨地應聲後,薛瑤打了個轉兒,身影彌散在空氣中。

    林柚走到光屏前。

    水鬼被打趴下後,她把手上多出的那張卡收進了圖鑒。

    被盯上的就她一個,其他還活著的人都早早帶著殘血的體力條浮上水面。他們本來還在驚疑這怎麼就少了個人,耿清河都準備再下去找人了,林柚這才姍姍來遲地冒了頭。

    黑山羊幼仔到底在突破過程中慢了一步,和旅館一齊消失在烈火中。

    火焰熏烤得空氣都帶了熱灼,倖存者們在跋涉到最初的車邊時,衣服的水分被烤乾了大半。

    別人的手機帶在身上一起泡了水,還好王顏的落在了車裡。沒有了這間靈異旅館的干擾,電話順利地撥出去。

    幾個小時後,在直升機螺旋槳的噪音裡,系統宣告通關。

    而在經歷了這麼一切後,大家都清楚地認識到到底哪位元真人不露相的才是真正的大佬。

    看著光屏上顯示的通知清單裡一連串的好友申請,林柚十分矜持地全部點了“拒絕”。

    《盒》裡自然也有社交系統,如果玩家在某局遊戲裡遇到了合心意的隊友,副本結束後就可以搜索申請加為好友,以後還能組隊一起——當然,是在知道對方真名的前提下。

    如果從一開始用的就是假名,說明人家就沒這個意願,自然連想都不用想了。

    林柚的動作一頓。

    有一個人的倒是能通過。

    於是,清空通知列表後,她沒過多久就收到一條通訊請求。

    林柚隨手接通,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對方說話。

    林柚:“沒聲音?”

    “有有有,”那邊趕忙道,“我就有點緊張——啊,被大佬帶著拿了個A評價還終於拿到了大佬的好友位什麼的。”

    “在本裡沒見你這麼貧。”

    “那是被嚇的!”

    耿清河絲毫不以為恥,“真的,這一路上什麼鬼都見了一遍,我以前加起來見的都沒這麼多。”

    林柚:“那你以前怎麼活下來的?”

    耿清河:“……就,當個小聾瞎,什麼詭異動靜都當沒發現?”

    “活是活下來了,”他幽幽道,“但拿的評價都是B或者C,這還是頭一回A。啊對,我估計這次其他人也跟我以前差不多,畢竟在大廳死守等咱倆調查的行為有點相當於消極遊戲了。”

    所以,這次A級以上的只有她和耿清河?

    “評價等級有什麼獎勵嗎?”林柚問。

    她玩遊戲前研究的都是不同職業的玩法,還真沒注意這個。

    “S可以拿三百點經驗,A就是一百五,然後B以下再遞減……”耿清河說,“除了這個嘛,螢幕左下角不是有個進度條?”

    “嗯,看到了。”

    “累計十點可以抽一個和本職有關的道具,一次S可以拿兩點,A是一點。”

    林柚往進度條那兒一瞄,已經堆了四點。

    如果次次都是S,那就還差三個副本?

    “還玩合作模式嗎,”通訊那頭的耿清河躍躍欲試地摩拳擦掌,“不嫌棄就帶我一起唄?”

    “不了,等晚點我朋友上了再說。”

    林柚道。

    “我倆本來約著一塊兒的,結果我頭盔晚到一天,她白天又要實習,所以——”

    打臉總是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她看著右下角彈出她口中那位朋友的上線提示,不由沉默了幾秒。

    這傢夥別是把她老闆給炒了。

    “要組隊嗎?”林柚果斷改口。

    耿清河:“好好好!”

    系統提示耿清河加入小隊,發給那朋友的邀請也是秒過。林柚再次伸手點下“合作模式”,這次的時間久了點,但也沒太長。

    【匹配成功。】

    【您即將進入B級副本《HIDE AND SEEK》——倒計時,十,九,八,七……】

    甫一睜開眼,林柚猛地從床上坐起。

    她回味著自己剛才聽到的話。

    這就B級了?他們是不是直接跳了個等級?

    公測也才開放幾天,聽說別人最高也就是B級副本,A乃至S都無人問津。她這直接就跳到這層……難不成是連拿倆S評價的鍋?

    林柚扶著硬邦邦的床板,環顧四周。

    和上次在車裡不同,她看上去正身處一間廉價公寓。房子很小,只夠擺上單人的生活用品,角落裡有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她的角色設定應該是剛搬到這裡。

    走到窗前,她向外望去。

    沒有高樓大廈,沒有車水馬龍,這是一座小鎮,雖不熱鬧卻井井有條。這扇窗戶正對一根電線杆,那下面胡亂貼了三四張紙。

    每張紙上都是不同孩子的照片,旁邊還添了密密麻麻的注腳。

    看著那放大的幾個字,林柚眯起眼。

    ——尋人啟事?

    她關上窗,打算下樓去看看那些上面寫著什麼。剛剛經過桌邊,就不小心帶到了桌上擺著的花瓶。

    還好林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這花瓶明顯擺了有段時間了,一摸就是滿手灰。她嫌棄地拍拍手,正想把花瓶放回去,忽然看到下面壓著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

    林柚一怔,連忙取出那張紙條。

    紙片邊角殘損,展開都得小心翼翼地避免弄破,上面的筆跡像是男人的,淩亂地草草寫著一句話——

    【別讓他找到你。】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49:54

第14章 鏡中人

    別讓他找到你。

    林柚又默念了一遍紙片上的字。她一言不發地把字條重新折好,沒有再放回花瓶下面,轉而塞進了自己的兜裡。

    ……“他”指的是誰?

    她禁不住又打量起這小小的公寓房間,目光所及之處都跟那個花瓶一樣落滿了灰。

    房東肯定沒好好打掃過這裡,把活計全甩手丟給了她這個新搬來的住客。當然了,這態度和公寓樓被電線杆擋了個正著的位置也都跟廉價公寓這定義相符。

    如果林柚真是拎著大包小包來到出租屋的房客,估計要為這頭疼得不行。但她不是,這於她而言反而是成了一件好事。

    ——就像那張被壓在花瓶下的字條,前任住客留下的東西裡可能還有更多線索。

    林柚搜羅一圈,倒是沒能找出來多少。

    上一位可能是匆忙離開的,雜七雜八留下的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和工具,她還從櫃子裡翻出盒剃須膏——看樣子可能是名獨居的男性。

    最後,她在書櫃的抽屜一角找到了自己想找的東西。

    那是本薄薄的書,林柚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灰。看了三四頁,她發覺和封面一樣,這只是冊普普通通的小說雜誌。

    但等她繼續往後翻,幾張紙片就從裡面掉了出來。

    林柚一一撿起那些飄落在地上的剪報。

    “亨利•大衛斯,柯爾•安德森……”

    她自言自語地念出那上面的名字。被剪下來夾在書裡的新聞一共有五則,都是兒童失蹤案件,最大的不超過十一歲。

    唯一的共同點是失蹤地點都是在培亞鎮——

    林柚又往窗外望了一眼。

    不遠處的舊看板就寫著“歡迎來到培亞”。

    所以這座古怪小鎮有小孩子接二連三地失蹤,而看樣子,在她之前住這兒的那位調查過這些失蹤案?

    疑似還把自己搭進去了。

    思來想去,林柚覺得有什麼東西影影綽綽地漏過去了,一時半會兒沒注意到。

    林柚:“…………………………”

    她忘了自己還有隊友了。

    大約是因為獨自在公寓單間裡醒來讓她又下意識想起了頭回的學校,第一反應就是把房間查一遍再說,完全忘了之前是組隊進的副本。

    她慢吞吞地打開房門。

    這棟狹小的公寓樓一層只有四戶,她這間正挨著樓梯,不多時就聽見急匆匆的腳步聲自下而上。

    “林——柚——”

    見這邊打開門,風風火火走到樓梯口的年輕妹子留著的波浪卷長度及肩,她大步流星地迎面走過來,幽幽地控訴道:“你知道我上下來回找了你幾趟嗎?”

    “負心漢!別告訴我你把我忘了!”

    真忘了的林柚:“……”

    等等,負心漢什麼鬼。

    她正想打個哈哈好帶過去,又趕上旁邊那扇門開了條縫。

    “看門外是你們,我就放心了,”耿清河舒出一口氣,心有餘悸道,“我之前還在想會不會是公寓裡藏了個殺人犯的標準套路,都B級了沒准有個開門殺。”

    妹子:“……這誰?”

    林柚自認有必要當一下中間人。

    “耿清河,我上個副本遇到的學生,因為合作愉快所以剛才也一起組進來了。”她介紹,“這是我髮小。”

    “簡明佳。”

    那年輕姑娘爽快地說。

    “匹配的職業是藥劑師,客串一下醫生也是可以的。”

    “這麼一說,我還沒問,”簡明佳轉頭,“柚柚你新人本過了吧,什麼職業來著?”

    林柚:“召喚師。”

    簡明佳:“……召什麼?”

    林柚也不多廢話,一揮手叫出那本圖鑒,攤開了全是各式各樣的鬼怪圖片,明眼人都看得出這職業是召喚什麼。

    簡明佳:“………………”

    深諳這位髮小的作風,她怎麼就一點都不意外呢。

    “行吧。對了,”她想起什麼,“我剛才來回看了半天,如果不是人人都像你倆那樣閉門不出,這副本裡估計就我們三個了。”

    系統投放玩家是相對集中的,就如之前全在中巴車裡,這次也該都在這棟公寓。

    “三人本……嗎。”

    林柚想想,“先去下面看看怎麼樣?我有點在意那根電線杆。”

    簡明佳和耿清河都沒意見,三個人便一齊下了樓。公寓管理人不在前臺,林柚掃一眼門外,天色見暗,留著給他們自由活動的時間不多了。

    “對了,”她問,“你不是白天實習嗎,怎麼這個點上了?”

    簡明佳神情一僵,隨即歎了口氣。

    “別提,辭了。”

    林柚心說她就知道。

    “不是跟你說過嘛,”簡明佳聳聳肩,“‘小簡你去倒杯水’、‘小簡你把我孩子這個檔案列印一下’——你讓我打點正兒八經的下手都行啊,他們加班我還得留著伺候。打擾了,趕明兒我去找家真能學東西的。”

    她又飛快改口,“不不,不趕明兒。等幾天,讓我多刷幾次副本再去。”

    “說到副本——”簡明佳道,“電線杆怎麼了,你發現這個副本的線索了?”

    “就這些。”

    林柚把那張紙條和新聞往他倆手裡一塞,自己走近電線杆,“我懷疑這上面貼的都是那幾個孩子的尋人啟事。”

    ——果然。

    只打眼一掃,林柚就在那幾張尋人啟事裡找到了亨利和柯爾的名字。

    上面詳細描述著他們在失蹤時身穿什麼樣的衣服,還分別貼了照片。其中還有一張明顯新貼上去的,是個叫艾米麗的小姑娘。

    估計剛失蹤不久。

    “這些都是在房間裡找到的?”耿清河突然問。

    “對啊。”

    “我的就沒有。”他撓撓頭,“我跟你學的,每個角落都快翻遍了。別說線索了,連根頭髮都沒給我留——可能之前沒住人吧。”

    林柚又望向簡明佳。

    “我——我想著直接過來找你們,自個兒房間沒怎麼看。”後者回答,“但應該也沒有。”

    那就奇了怪了,林柚想,怎麼線索全堆在她的房間。

    她莫名其妙地覺得這不是件好事。

    單是交談的功夫,天已徹底黑下來了。遠處的森林在黑暗中顯得愈發深不可測,連一陣風吹過都像是帶來聲聲嗚咽。

    【別讓他找到你。】

    不約而同地想起這句話,三人對視一眼,耿清河頭一個縮了,“……要不咱們還是上去?”

    “今晚這麼辦,”林柚看著腕上的手錶,“各回各屋,十點睡覺。等第二天早上再去跟小鎮居民打聽打聽那幾起失蹤案。”

    合作模式裡,只有玩家全部選擇入睡才會跳過這段時間。

    “就這樣吧。”

    簡明佳歎口氣,抱怨道:“為什麼只有我房間在樓下……”

    饒是如此,她還是說聲“晚安”就進房間關了門。見她這樣,耿清河也不好意思多磨蹭,他蕭瑟的背影讓林柚覺得要不是系統自動睡眠,今晚註定是個難眠夜。

    她走進自己那間公寓房,也反鎖上門。

    ——離十點還有兩個半小時,幹點什麼好?

    給他們倆看的東西早還回了她手上,又被放進了隨身的口袋裡。林柚尋思著要不再搜一遍,先前還是有些草率了,搞不好能再撿個漏呢。

    她想了想,一轉身就拐進了離門口最近的浴室。

    房間本就不大,獨衛更是狹小,淋浴間、水池和馬桶擠在一起。林柚踩著凳子又往頭頂的櫃子上面看了看,只瞧見一層灰。

    剃須膏就是她從這個木櫃裡翻出來的,現在還好端端地擱在角落。

    櫃子下方掛著一面鏡子,林柚站著的位置正對鏡面。她一無所獲得自凳子上下來時,餘光瞥見鏡子裡有什麼從身邊一晃而過。

    ……?

    定睛一看,鏡中空蕩蕩只有她一人。

    錯覺?

    ——不,恐怖片裡的錯覺可一般都是確有其事。

    深諳這一點的林柚沒有放鬆,依舊端詳著這面鏡子。也就在這個時候,她耳邊忽然響起一陣清脆的笑聲。

    小女孩像是就在耳邊輕聲發笑,聲音又聽著很模糊不清。這樣時遠時近的笑聲中夾雜著一絲惡毒的尖銳,再加上又是在夜晚的洗手間,直讓人脊背發涼。

    但脊背發涼的人絕不包括林柚。

    她是什麼人。

    又是被血肉模糊的BOSS堵門,又親眼見過傳說中的黑山羊幼仔,再怎麼說也是見過點大世面了。

    區區笑聲算什麼。

    此時此刻,她也看出八成是鏡子有問題,於是伸手,抓住鏡子兩邊從掛鉤上取下來,再把它反著面朝牆掛上去——舉手投足是一個大寫的冷漠。

    像是完全沒預料到她的行為,小女孩的笑聲戛然而止。

    這安靜也沒持續多久,林柚正要邁出浴室門,就聽見那邊又傳來了哐哐的砸牆聲。

    簡直就像有誰苦於對著的是牆而出不來,氣得在裡面直砸鏡子。

    這聲音越來越大,直到一分鐘後林柚去而複返,再把手上的東西往洗手池邊上一攤——

    一把羊角錘,四根鐵釘。

    “看,東西我就放在這兒。”

    林柚態度十分友好。

    “如果你不老實點,那我只好把鏡子釘牆上了——你自己選。”

    世界終於安靜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0:09

第15章 貓捉老鼠

    當清早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玻璃落地窗,照進公寓一樓的大廳時,早早被系統叫醒的三名玩家已經齊聚在樓下。

    一樓的前臺空蕩蕩的,公寓管理人依舊不在。

    “你們昨晚睡得怎麼樣?”林柚問,“房間裡有東西嗎?”

    耿清河:“呃,沒有啊。”

    他煎熬到約好的十點,好在忐忑地躺下去時一閉眼就到了這個時間,趕緊下樓來集合。

    “我這邊也沒……”簡明佳剛應了一句,忽然從這話裡覺出不對味的言外之意來,“等一下,突然問這個難不成是你遇到什麼了?”

    “是啊,”林柚說,“但我睡得還挺好的。”

    耿清河:“……”

    簡明佳:“……”

    不不不這已經不能僅僅用心大來形容了吧?

    “都鬧鬼了你還在那個房間睡?!”簡明佳難以置信道,“我知道你不怕但你好歹象徵性躲一下,下來跟我擠擠啊?”

    “還好還好,沒出什麼事。”

    林柚反過來安慰。

    “我跟她商量了一下,然後她就消停了。”

    親眼圍觀過她一整個副本的所作所為的耿清河冒出點不好的預感,“……商量?”

    下一秒,這預感成了真。

    “嗯,”林柚道,“有個小女孩在鏡子裡鬧,我把鏡子反過來掛以後開始砸鏡子了。我就拿了釘子讓她選,是自己安靜點還是我乾脆對著牆釘死。”

    “她選了前面那個。”她一攤手。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我的擔心果然是多餘的,”簡明佳幽幽地說,“我要是那鬼我也怕她。”

    ——簡直就是魔鬼啊。

    耿清河在一邊使勁點頭附議。

    “成了,那下一步怎麼辦?”

    簡明佳問:“咱商量商量從哪開始?”

    “昨晚的聲音是個小女孩,”林柚說,“我在想這會不會也跟那些失蹤的孩子有關係——既然都是這鎮子的居民,乾脆去他們家裡問問好了。”

    順著她指的方向,電線杆上貼著的那張尋人啟事上正寫著亨利•大衛斯的名字,後面就是家裡的聯繫方式和住址。

    這裡的生活節奏挺慢,他們聊了這麼一會兒,街上依然只見零星幾個行人,哪怕太陽早把天邊照了個大亮。

    小鎮依山而建,陽光照耀下,環抱城鎮的森林褪去了點陰森可怖。但望向遠處的山頭,林柚忽然隱約看見了某個高高瘦瘦的人影立在那裡。

    他背著光,黑漆漆的,又遠,看不清具體的模樣。

    “你怎麼還站著?”

    走了兩步的簡明佳回頭問:“不去了?”

    “沒什麼,”林柚收回視線,兩步趕上他們,“走吧。”

    亨利家在小鎮中央附近,路上問了兩個行人就輕鬆地找到這戶人家。

    按響門鈴,出來應門的是個金髮女性。

    看到這仨陌生人,她顯得有些驚訝,“你們……”

    “……咳,”被推出來站在最前的耿清河按照商量好的臺詞說道,“我們能和您談談亨利的事嗎?”

    一瞬間,對方臉上浮現出像是終於在汪洋中抓住浮木的一絲希冀,但更多的是怕聽到什麼糟糕的結果而極其抗拒。她掙紮許久,終於問:“難道有他的消息了?”

    “啊,不是。”

    耿清河心說他果然還是不擅長應對這種情況,他慌忙道:“我們只是有個朋友——”

    “我們認識的人在調查這些,”林柚接過他的話,“現在他……所以想繼續查下去。”

    她暗示的就是在她之前住那間公寓的男人,她直覺他是真查出了點東西,這些孩子的父母有可能是知道他的——畢竟想得到線索就不得不經過他們。

    林柚注意到金髮女人神情中一閃而逝的慌亂。

    “你們是米勒的朋友?”她問。

    ——看來是賭對了。

    林柚飛快點了下頭。

    “那、那難怪,他的事……”金髮女人歎氣,“我很遺憾。”

    她讓開身,“進來聊吧。”

    這看樣子就是亨利的母親了。大衛斯夫人在前面領路,耿清河在後面小聲問:“米勒怎麼了?”

    “都說了很遺憾,”簡明佳恨鐵不成鋼瞪他一眼,“八成死了,再好點也是非瘋即殘。”

    “雖然我也很想找到亨利。”

    大衛斯夫人在前面驀然開口,兩人齊齊一驚,生怕自己音量沒壓好讓她聽到點他們在背後的竊竊私語。好在她繼續說了下去,不像是聽見的樣子。

    “但既然是局外人,我還是勸你們別查了,”大衛斯夫人說,“米勒……就是個例子,你們這麼做,只會像他一樣把自己搭進去。”

    林柚心道還真是她想的那樣。

    “我們更在乎真相。”她回答,“所以如果您有什麼線索,請給我們看看。”

    大衛斯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在客廳等我,我馬上回來。”

    亨利家是標準的中產階級,客廳寬敞明亮,柔軟的真皮沙發旁,柴火在壁爐裡劈啪作響。些微的火光映照下,大衛斯夫人拿回的那幾張紙就有點說不出的詭異。

    “亨利在失蹤前開始畫這些畫,”她道,“我當時沒放在心上……直到那天他再也沒有回家,有人說看到他獨自走進森林裡。”

    林柚拿起其中一張。

    七歲小男孩的筆跡還很拙劣,用彩色蠟筆歪歪扭扭地畫出幾棵樹,中間站著兩個人。個子矮的可能是他自己,即便畫得不太好,但也能看出是個可愛的正常孩子。

    在這對比下,旁邊拉著他手的那位可太奇怪了。

    那瞧著是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他高出小男孩兩倍不止,手腳也是不正常的長,身後延伸出幾條觸手。

    臉上一片空白,沒有五官。

    別的畫也是大同小異,或近或遠的地方總少不了這個男人。

    “所以說……”

    離開亨利家,耿清河惴惴不安道:“不會真是吧……?”

    他平時對恐怖片都是那種又怕又想看的——不然也不會來玩《盒》。但因為膽量實在有限,又腦補能力極強,真壯著膽子看了的也就那麼幾部。

    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可要是那些怪談小故事,他也是聽說過的。

    “肯定是啊。”簡明佳應道,“這畫簡直板上釘釘說是瘦長鬼影了。”

    他堪稱是美國最著名的都市傳說之一。

    人如其名的高瘦男人,時常在森林裡遊蕩。他四肢極長,頭部沒有清晰的五官。

    沒有人知道他的動機是什麼,他可能會毫無原因地盯上一個人——通常是小孩子,假裝友好地接近再帶走他們。

    隨之就是一樁樁的兒童失蹤案。

    偶爾也會有成年人,他會讓他們變得偏執、流鼻血又或是出現,還在他們身邊或是噩夢裡一次又一次出現,折磨其直至精神瀕臨崩潰後綁架到森林。

    “聽說有時候會發現瘦長鬼影留下的屍體。”

    林柚說。

    “受害者被活活紮在樹枝上流血而死。”

    “你是說,”簡明佳面色古怪,這形容讓她渾身都有點不適,“亨利他媽媽說很遺憾,難道是因為他已經……”

    耿清河張了張口,半天沒說出話。

    “嗯,米勒應該就是在調查過程中被瘦長鬼影盯上了。”林柚思索道,“但孩子們是死是活還沒被發現。”

    不然,大衛斯夫人就不會是那個態度了。

    “那麼問題來了。”

    成功想像出米勒遇害時的景象,一股涼氣直竄上耿清河的後背,“如果我們查下去,是不是也會……”

    “這難道不是明擺著的嗎?”簡明佳吐槽。

    林柚清清嗓子,成功把兩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確切地來說,”她道,“是已經被盯上了,我早上見到他在山頂看著這邊了。”

    ……臥槽????

    “別急,聽我說。”

    在他們倆“臥槽那現在跑來不來得及”、“這周圍都特麼是森林真的跑得出去麼”、“上來就被瘦長鬼影這種級別盯上真的沒關係嗎要不還是回C級本試試水”的絕望眼神中,林柚悠悠地摸出那張紙條,“雖然只是猜測,被盯上的應該只有我。”

    耿清河心說這不還是糟糕到極點了嗎,他怎麼從這語氣裡聽出了一點躍躍欲試。

    大佬果然是大佬,捉摸不透啊捉摸不透。

    “我之前以為‘別讓他找到你’只是線索之一,但現在來看,這個‘你’應該是對我的警告。”

    “在米勒的房間拿到他留下情報的玩家,也會成為被瘦長鬼影選中的受害者。”林柚道,“如果這名玩家死亡,就會輪到下一個人被他追蹤——我猜是這麼個設定。”

    “然後嘛,既然第一個選了我……”

    簡明佳總覺得她這話有點意味深長。

    果然——

    “各位,實不相瞞。”

    林柚一本正經地再次開口。

    “我準備趁這個機會,拿到他的卡。”

    她!很有可能即將就此迎來人生中第一張R級以上的卡牌!

    簡明佳/耿清河:“…………………………啊?”

    那一刻,看到她摩拳擦掌的樣子,他倆幾乎是同時,本能地,油然而生了一股發自內心的同情。

    ——對瘦長鬼影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0:29

第16章 將計就計

    林柚其人,一向是決定了要做什麼就半點都不含糊的。

    再度上樓回到自己的那間公寓,她身後還跟了個看熱鬧不嫌事大、想親眼瞧瞧她嚇鬼成果的簡明佳。只可惜浴室實在太小,站倆人太過勉強,後者只好站在門口伸個腦袋往裡看。

    副本的鬼怪基本都跟BOSS脫不了關係,既然鏡子裡這個能溝通,那下一個情報源就這麼決定了。

    “別裝了,”林柚動手敲敲紋絲不動的鏡框,“我知道你在。”

    不知是不是錯覺,半封閉的狹小空間中回蕩過一聲抽泣。

    簡明佳:“……”

    媽耶,這是把人家都嚇哭了?

    “哎,我哪有那麼可怕。”

    偏偏某人沒有絲毫的自覺,“如果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把你翻回來——當然,要是你想在這之後動手腳,你不會想知道是什麼後果的。”

    ……等等後面已經直接變成威脅了吧?!

    簡明佳在旁邊圍觀得那叫一個目瞪口呆,她回憶了一下自己這位髮小一貫的秉性,決定還是先閉嘴安靜看戲好了。

    “我、我答應你,”小女孩細聲細氣的,“我這次肯定不搗亂了。”

    林柚心說居然還真管用。

    她斟酌片刻,伸手把鏡子取下,重新掛了回去。

    藏在鏡子裡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從邊角處探出頭。

    簡明佳下意識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們倆都見過在電線杆上貼著的尋人啟事裡的這張臉——就在兩個小時前。照片上,有著淺金色自然卷的小姑娘笑得燦爛可愛,可現在鏡子裡的她就完全不同了。

    原本白嫩的肌膚泛著古怪的褐色,皺皺巴巴得活像樹皮,金髮枯黃地耷拉著,只有五官還能依稀看出以前的影子。

    “對不起,”她吞吞吐吐道,“我只是想嚇嚇你,沒有惡意。”

    這個先放下不談。

    “你是艾米麗?”林柚問。

    小女孩有點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我不記得了,”她回答,“你喜歡怎麼叫就怎麼叫。”

    不記得了?

    林柚打量著她,沒從她臉上瞧出說謊的痕跡,“那你還記得多少?”

    “只有一點點印象。”

    小女孩糾著手指,不確定道:“以前有很愛我的爸爸媽媽,還有……我在有很多管子和機器的地方醒來過。我記得那裡特別大,周圍都是紙箱木板,地上都髒兮兮的,旁邊還有好幾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

    機器?箱子?

    林柚迅速想到最接近這描述的場所。

    “你是說工廠?”

    艾米麗眼珠轉了轉,輕輕“嗯”了一聲。

    “應該是的……總之,我當時就在這裡面了,”她懇求道,“但他們還是正常的,求你們——求你們去救救他們!”

    上下掃視鏡子裡的小女孩一眼,林柚忽地一笑。

    “好啊,”在艾米麗驚喜的眼神中,她道,“包在我身上了。”

    “林柚——!”

    原本靠在樓梯扶手上等她倆的耿清河正在思考人生,被簡明佳這聲叫喊驚得差點往後一滑,好容易穩住平衡就連忙開口:“咋了咋了出啥事了?”

    “走,”林柚往外指指,“去看看附近有哪家工廠長年沒人用了。”

    “你站住!”

    簡明佳不由分說一把扯住她袖子。

    “你想想這都過去多久了,那些被綁走的小孩就算活著怎麼可能還在那兒,萬一你去了結果只有瘦長鬼影——”

    林柚:“那也正好啊。”

    簡明佳:“……”

    哦湊,忘了這傢夥一門心思想拿卡了。

    “你們……”沒聽到事情起因的耿清河仍是一頭霧水,“在說什麼?”

    “這傢伙房間的那面鏡子裡的鬼就是一個被瘦長鬼影綁走的小女孩。”

    簡明佳解釋:“然後說她是死了,但曾經見過別的孩子還活得好好的,被藏在一家工廠,拜託我們去救他們。”

    聽到她的話,林柚一樂,“你還真信她說的?”

    簡明佳:“………………啊?”

    “說到工廠那裡引導得太明顯了,小孩子果然還是小孩子。”她道,“而且,艾米麗故意隱瞞了一點——如果她在那裡就進鏡子了,又是誰把她掛在公寓的?”

    “誠然,也有可能是米勒撿回來的,但萬一是瘦長鬼影呢?”

    簡明佳背後一毛。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喃喃道。

    “行事風格?”

    林柚一攤手。

    “從喜歡一點點折磨受害者到他們精神崩潰就可見一斑了。”

    “有一個很經典的遊戲,”她說,“雖然沒有明說,但誘導主角發現真相的線索十有八九是他準備的,然後在她以為自己終於能逃出生天時殺了她。”

    她聳聳肩,“可能這就叫‘我就是喜歡你知道了真相卻還是拿我無可奈何的樣子’吧。”

    “他還能把殺死的人變成自己的代理者——總之,如果艾米麗是瘦長鬼影的代理者,也就是他讓艾米麗誘導我去工廠,”林柚道,“那裡可能真有什麼在等著。”

    至於是本尊還是誰就說不好了。

    但風險和收益並存,那個遊戲的主角可是差一點就發現了消滅瘦長鬼影的辦法。

    “所以你真要去?”耿清河僵硬道。

    回答他的是林柚的微笑。

    ——為什麼不來個將計就計呢?

    一雙桃花眼彎彎,眼尾上挑。她笑起來是很好看的,卻笑得耿清河和簡明佳生生又齊刷刷地在心裡給瘦長鬼影點了根蠟燭。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夜路走多了總是要見鬼的啊!

    雖然是魔鬼的鬼。

    “行了,”簡明佳帶頭往下走,“那就去找人問問吧。”

    也真是趕巧。

    等他們踏下最後一階臺階,正好有人推門進來。

    男人留著滿下巴的絡腮鬍子,就沖他把鑰匙往前臺桌子一扔的架勢,都能看出他的身份——是這棟公寓的管理人無疑了。

    林柚飛快地瞟了眼他胸口上的名牌。

    “……阿爾瓦先生,”她問,“鎮上以前有哪家工廠倒閉了嗎?”

    “這郊區附近不就是。”

    絡腮胡男人順口應道:“就出去直走上二十分多鐘,朝左邊能看到——你問這個幹什麼?”

    “隨便問問,”可能是她的長相太有欺騙性,還真沒引起對方的懷疑,“只是聽說好像有哪家經營不景氣的。”

    “哦哦,那注意點。”

    他提醒。

    “那裡一般沒人去,年久失修太危險了,還不知道有什麼呢。”

    就是打算去那兒會會某位BOSS的三人:“…………啊哈哈哈。”

    “這樣一看還是有點遠,郊區嘛也難怪。”

    離公寓大門走出一段距離,簡明佳手搭涼棚,遠遠地望向絡腮胡管理人說的方向,“啊——我看到點影子了。”

    隨著周圍的建築越發稀疏,工廠廠房也近了。

    這家占地面積不小,周圍連開出的車道上都長了雜草,看上去廢棄已久。捲簾門不知道被誰給劃出道縫,雖然還捲曲地閉合著,但假使用力掀起來,還是夠一個人鑽進去的。

    就是得小心點。

    注意著別被鐵片割到,林柚剛一成功鑽進工廠,先被裡面不知道累積了多少年的灰塵給嗆得咳嗽了兩聲。

    “咳、咳咳!”

    隨後進來的簡明佳也不由抱怨,“這怎麼這麼大灰?”

    “估計廢棄挺久了?”留在最後壓捲簾門的耿清河也鑽了進來,林柚四下望過一圈,“好暗啊。”

    廠房裡全不似外面的日頭正亮,除了捲簾門漏出的那一絲光線以外再看不清其他。

    林柚打開腰包。

    “好了,恐怖遊戲必備道具,”她說,“核能手電筒——開個玩笑,我昨晚從行李箱裡翻出來的。”

    那倆箱子裡除了換洗衣服就是生活用品,也就這能用了。

    “……這個電夠嗎?”耿清河還記得上回那個沒多久就失靈的。

    “我連電池都帶了。”

    林柚按下手電筒,一道白亮的光穿透黑暗,照亮了前面的景象,“要不先去找找電閘?”

    話是這麼說,誰也不知道電閘在哪。唯一的照明手段只有手電筒,簡明佳一路走得提心吊膽,突然之間響起的動靜讓她髮根都要炸了。

    她條件反射地一激靈,然後才反應過來是自己不小心踢到一塊泡沫塑料板。

    可下一秒,一口氣還沒鬆就生生懸住。

    不是她發出的聲音,那動靜還在響。

    某個形似人類的東西走進了他們的視野。

    枯黑、乾瘦,單薄的衣物殘破地掛在“它”的身上,肋骨極明顯地突出來。“它”差不多是成年人的身高,待那張腐壞而扭曲的面容轉向他們的同時,遠超出人類音域的怒喊聲幾乎要刺破三人的耳膜。

    ……好尖!

    林柚被那腐屍叫得條件反射捂住耳朵,眼見對方磕磕絆絆卻以驚人的速度跑來,她一回身,倆人秒懂她的意思。

    ——跑!

    雖然不知道這裡是不是艾米麗說的那家工廠,過來的一路上他們也繞過了不少管子和廢棄得都結了蜘蛛網的設備。

    兜兜轉轉,身後輕重不一的腳步聲仍未消失。

    轉過一個轉彎,林柚驚覺自己踢到了什麼。

    事不宜遲,她看清那東西的瞬間,一把拉住簡明佳,把她往另一頭一推,“拿著這個!”

    簡明佳:“啊??啊????”

    她滿頭霧水,還是有樣學樣,和髮小各蹲在一邊。

    “我數到三,”林柚說,“直接拉。”

    “一、二——”

    還在刺耳尖叫的腐屍更近了,他四肢詭異地彎曲著,卻絲毫沒影響到他的速度。

    “三!”

    橫在路口的繩子猛然拉起,急於追那三人而根本沒看路的腐屍“哐當”一聲——

    摔了個馬趴。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0:41

第17章 獵物

    腐屍倒地的聲音聽得連參與的簡明佳都是又一陣惡寒。

    他手腳本就古怪地耷拉著,一跑起來活像要徑直這麼散了架。一頭栽下去,腦袋居然還好端端地和身體連在一起簡直堪稱是個奇跡。

    都成這樣了自然沒有痛感,腐屍幾乎是立刻就又掙紮著想從地上爬起來,伴隨著越發尖銳的嗡鳴聲,一張大嘴扭頭往旁邊絆倒他的兩人身上咬。

    也顧不上別的什麼,三個人一起才勉強按住了他。

    耿清河手忙腳亂地用那條絆倒對方的麻繩綁住腐屍的手腳,他盡可能用了力氣——但這還沒完,即便不是本尊,代理者的力量也相當驚人,被捆上了還在拼命撲騰。

    “好了,體力活就交給你了,”林柚乾脆地鬆開,她拍拍手直起身,試圖望向腐屍來的方向看能不能瞧出什麼苗頭,“年輕人加油幹啊。”

    就差直接用身體壓上去的耿清河:“……?????”

    “但——”

    他慌忙躲過對方又往他手腕上咬過來的黃牙,這才趕上接上自己的話:“但我們真要繼續待在這兒嗎?我感覺快按不住了啊!”

    “那就等到按不住的時候再說?”簡明佳也一早松了手,這會兒正舉著手電筒往腐屍的眼睛和嘴巴裡照,“死了有七天左右了,幸好這兒現在是冬天。”

    耿清河:“………………為什麼連你也這麼平靜?!”

    顯得就他一個人很慌啊!說好的大家一起尖叫呢!

    簡明佳睨他一眼。

    “我是從醫轉到現在這專業的,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會當個藥劑師。”她道,又把手電筒交還給林柚,“解剖課也沒少上——大體老師倒是都比他和藹多了。”

    當然,也僅限屍體之類的能平靜點了。

    別的鬼怪一概敬謝不敏。

    “一個禮拜,那就是沒多久。”

    林柚還拿不准要不要再回腐屍暴起的地方翻一翻,聽了簡明佳的話也湊過來,“比艾米麗失蹤的時間還晚一點。”

    他是誰?連猜都不用猜。

    一看就是成年人的身形,又是男性。這些日子裡,小鎮上失蹤又符合這倆條件的只有一個人——米勒,她之前那位前任的住客。

    但沒想到他還會又出現在這座工廠。

    “如果真是一個禮拜,如果是死在這裡,”她道,“艾米麗可能也騙過他。”

    用的還是同樣的救人理由,這理由對米勒比對她更管用,畢竟他就是沖調查兒童失蹤案來的。

    “……等等,”簡明佳猛然反應過來,“他要真死在這兒,那你現在也過來死亡FLAG不是立得飛起嗎?!說實話你到底想沒想好怎麼對付瘦長鬼影啊——”

    林柚:“呃,問他五險一金包吃住要不要跟我走?”

    簡明佳:“………………”

    算你行。

    “我只想問我還要一直壓著嗎?”

    默默出力的耿清河艱難道:“我快……哎這是什麼?!”

    看不大出以前模樣的“米勒”掙扎的力度不小,他好容易一個大幅度的翻身,差一點就從壓制下掙出去。而被他壓在身前的東西也猛地甩出,重重撞在了耿清河的小腿上。

    紅倒是沒紅,就是疼得他直抽冷氣。

    “沒事吧?”林柚見到那玩意,眼前一亮,“——這個拿過來!”

    再次制服米勒也沒用太多力氣,而他們這回的目標還要更明確——就是他胸前掛著的那台可擕式攝像機。

    既然米勒死前是在查失蹤案,這應該也是他當時用的東西,裡面搞不好記錄了他遭遇瘦長鬼影的全過程。

    簡明佳和耿清河分別按住腐屍的肩膀,林柚把攝像機自脖子上取下來,來回端詳著這巴掌大的小儀器。

    ……鏡頭裂了。

    她有點心虛,也不知道是不是絆那一跤摔的。

    林柚試著開機。一片昏暗中,攝像機的螢幕正常地亮了起來,但右上角那鮮紅的電池標誌在提醒他們已經不剩多少電了。

    “時間有限啊,”她嘀咕,“還是看看他錄到過什麼……嗯?”

    林柚一愣。

    “沒記憶體卡?”一旁的耿清河也瞄見了彈出來的提示。

    “可能……”找到線索的喜悅沉下去,林柚道,“被瘦長鬼影拿走了。”

    想想也是,都做成了代理者,線索怎麼可能還好好在他身上。

    而就是在這句話落下的同時,林柚眼尖地瞥見攝像機的螢幕閃了一下。

    她動作一頓,不動聲色地看過去。

    鏡頭玻璃是摔出了裂紋,拍進來的景象也都帶著重影,不怎麼清楚。可眼下的變化又不一樣,明明她穩穩地托著攝像機,畫面卻自發愈加劇烈地搖晃以至扭曲,電流聲滋滋作響——

    就像有什麼存在影響這裡的磁場。

    林柚猛地抬起頭。

    一道高瘦的影子悄無聲息地立在他們蹲著的過道的另一端。

    他領口的領帶打得工工整整,雪白的臉上只隱約看得出五官凹下去的輪廓。長及膝蓋的雙手垂在兩邊,幾條烏黑的觸手自背後冒出來。

    林柚第一次近距離親眼看到瘦長鬼影的真身,但這不妨她本能地感受到對方有多危險。

    這是看不下代理者的表現,終於打算自己上了嗎?

    “分開!”

    在他邁開腿的一瞬間,林柚果斷把攝像機塞進背包,悄聲道:“目標是我,我引開他,你們去找記憶體卡!”

    耿清河還想說什麼,沒來得及就被簡明佳狠拽了一把。

    前面的出口正對兩條岔路,她向左,那倆人向右。

    雜亂的腳步聲在工廠通道內回蕩,林柚抽空回了下頭。

    瘦長鬼影追著的果然是她。

    他也不著急,始終不緊不慢地保持著一段距離。本缺少五官的面孔上逐漸裂開一條歪扭的縫隙,兩側詭異地提起——像是在享受著這個貓捉耗子的遊戲。

    在看到走廊上終於出現第一扇門時,林柚沖上去就猛擰門把。

    ……反鎖的。

    她暗罵一聲,眼瞧身後追著的BOSS越來越近,趕忙就朝下一個房間跑去。

    這一回暢通無阻。

    林柚進去後的第一反應就是關門上鎖,門外再沒傳來動靜。她抹一把汗,回身打量自己闖進的地方。

    看上去是這間廠房的倉庫,林柚打著手電筒,穿行在一排排貨架前。燈光晃來晃去,她照到了牆上貼著的一張紙。

    上面寫的是工廠的規章制度。

    不等興致索然地移開手電筒的方向,林柚忽然心裡一動,又湊近了些。

    搞不好……

    看到紙面上從後面透過來的微妙凸起,她心知自己想對了,一把將那張紙扯了下來。

    翻到背面,那凸起果然是幾行潦草又有力的字。留下它的人為了不讓別人輕易發現,把資訊藏在這張印刷紙的背後,又重新貼在了牆上。

    林柚認出了那筆跡,和公寓裡那張紙條是極相似的。

    【當你看到這些時,我應該已經死了。

    我想我發現了結束一切的辦法,然而,我沒有機會去實施了。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希望你能終結“它”,我把方法就藏在——】

    剩下的話和左下角一起被撕下了,而右邊則留著落款——“D•米勒”。

    林柚:“………………”

    最重要的線索不見了!

    要這張紙有何用!有!何!用!

    她做了個深呼吸,最後還是把它折折好,往懷裡一塞。

    ……沒准再往前走走能找到剩下的小半張,林柚不抱什麼希望地想。

    又穿過一排貨架,她驀地看見前面有光亮透過來。林柚看著那扇大開的門,心說這難道通的是工廠出口,正要邁開步子去探探路之際——

    出現在門口的傢夥就讓她伸出去的腳生生變成了後退一步。

    熟悉的西裝,熟悉的紅領帶,熟悉的臉上一片空白。

    林柚:“……嗨?”

    瘦長鬼影可沒工夫跟獵物打招呼,他臉上的縫隙咧得更大了。

    觸手向眼前襲來的剎那,林柚拔腿就跑。

    ——她說門外怎麼沒動靜,敢情這位一開始就知道有兩扇門所以直接從另一邊過來了!

    林柚喘著氣,回憶著自己一路來時的位置在貨架間奔逃,她和瘦長鬼影之間永遠卡著一排貨架,簡直堪稱秦王走位。觸手一次又一次撲了個空,哪怕用上瞬移也無濟於事。

    一開始在逗弄獵物的瘦長鬼影也漸漸失去了耐心。

    他瞅准她穿過下一排貨架的空隙,徑直沖對方的脖子勒去!

    林柚下意識用手擋住了脖頸,但在瘦長鬼影看來,沒關係,結局都是一樣的。

    就在碰到的前一秒,突然有什麼力道迫使那條觸手生生轉了方向。

    瘦長鬼影:………………

    他淺淺凹下去的眼眶轉向自己那條化為漆黑觸鬚的胳膊。

    幫助獵物一起完成反擊的是臥在她肩膀上的一隻手,一隻有著光滑斷面的手。

    此時此刻,這隻曾經出沒在床底、如今被收入麾下的手面對比它強上不止一倍的敵人,因為自己暫時取得的階段性勝利而十分洋洋自得。

    還得意又挑釁地比了個“V”字。

    而那條觸手,被順勢拉過貨架,繞過橫杠。

    打了個漂亮的單邊蝴蝶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0:53

第18章 自投羅網

    這世界上可沒有誰能接受自己的觸手被挽成個蝴蝶結的。

    眼看對方暴怒,又是一條觸手迎面抽過來。林柚條件反射地一偏腦袋,勁風帶起碎發,正好讓其從耳邊擦過。

    她心一橫,索性在那條觸手想繞過她脖子的剎那趁勢一把抱住了它。

    肩上的那隻手見這情形也來了勁頭,它興奮得直接撲上觸鬚,死死地扒在上面。

    林柚早在旅館時就知道,這手的力氣足以跟兩個成年人媲美。此時此刻,在它的協力下,只需要三繞兩繞,繫在鋼架上的又是個完美的蝴蝶結。

    林柚看著這一左一右的單邊蝴蝶結,忽然有點遺憾它倆沒有同時伸出來,不然能打成一個完整的。

    不知道又蹦蹦跳跳回她肩膀的那只手是不是同樣的想法——天知道它怎麼想的,竟是還有點意猶未盡地立起來,朝著瘦長鬼影的方向慢吞吞地勾了勾食指。

    活脫脫是在嘲諷說,“小老弟你儘管來啊,我們就沒在怕的”。

    林柚:“……”

    你這麼囂張的嗎?

    被打了兩個蝴蝶結的瘦長鬼影:………………

    他周身散發的低氣壓幾乎真凝成了實質化的黑霧,這會兒正是一撩就炸的時候。

    彌散在空氣中的黑色顆粒中,又有兩根觸手冒了尖兒。臉上的縫隙本已抿成了一條僵硬的直線,這會兒又怒極反笑地扯起弧度。

    與此同時,尖銳度爆表的嗡鳴聲險些刺破林柚的耳膜。

    再看那揮舞在他身後的觸鬚也隱隱有狂亂的架勢,林柚心知不妙,一扭頭沖出這排貨架還沒過兩秒,就聽見背後轟然倒塌的聲音。

    ……這怕不是氣得直接暴走了!

    鐵架倒了一排又一排,林柚跑到進來的那扇門三兩下擰開鎖頭。再回頭一看,瘦長鬼影已經解開了被綁在橫杠上的觸手。

    ——果然啊,手多就是任性。

    林柚沒敢再多待,她只來得及緩了口氣,又立即把門帶上——能多拖一秒是一秒。

    她本來也沒指望小花招能對瘦長鬼影這等級的傢夥起多大效果,能拖延到時間就達到了一開始的目的。

    沒工夫再去找出口了,沿著原路就是一路狂奔。林柚趕到之前那岔口,氣兒都沒喘勻,抬眼正看到分頭行動的倆人也在往回跑。

    他們倆這時間倒是趕得巧。

    “我們找到記憶體卡了,正想看柚柚你那邊行不行——”簡明佳語速飛快,見林柚連忙擺手讓她待會兒再說,懵了一下,“怎麼?”

    先一步回答她的是遠處“哐當”一聲被轟然砸到對面牆上的鐵門和從裡面冒出的黑色觸手。

    耿清河:“臥槽???”

    “往外跑!”林柚匆匆道,“直接回公寓!”

    暴走的瘦長鬼影立在那頭,根本用不著再多說什麼,三人撒腿就往同一個方向沖去。

    “到底怎麼回事讓他這麼生氣?!”

    簡明佳不可置信地問:“你不會真是想用五險一金挖他吧?!”

    林柚還真在逃跑的間隙分得出眼神瞪她,“開個玩笑而已,我是那樣的人嗎?”

    你太是了!!

    面對兩人無聲的控訴目光,林柚被噎住了。

    “好吧我承認,”她老老實實地說,“但我也沒幹什麼出格的,就是叫了幫手一起給他的觸手打了個蝴蝶結。”

    ……這還不夠出格?!

    無論是簡明佳還是耿清河,都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想去想像那是個什麼畫面。怪不得瘦長鬼影那麼生氣,還能說什麼,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啊!

    一分鐘早過去了,那隻共同作案的手原本還扒在她肩頭跟著一蕩一蕩,這會兒已經回了圖鑒。

    經過被五花大綁還在原地蹬腿的原米勒現代理者,他們接二連三地趕忙鑽過捲簾門上那道被劃開的口子,一氣兒跑出能有十幾米。

    “還——”簡明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在追嗎?!”

    “不。”

    林柚扶著膝蓋回頭望去,“他站在那兒了。”

    工廠屋簷的陰影下,瘦長鬼影沉默地注視著這邊。他臉上明明沒有五官,卻硬是能讓人感受到還沒有消散的勃然怒氣。

    “我總感覺他在說……”耿清河喃喃,“現在跑也沒有用,我會找到你們的。”

    “我還怕他不再來呢。”

    林柚想著在倉庫裡找到的那張紙,滿不在乎地一撩耳邊碎發,“等著,就快解決了。”

    簡明佳:“那現在?”

    既然瘦長鬼影已經不追了,是不是就不用——

    “還是回公寓,”林柚聽出她意思,打斷道,“你看天氣。”

    進工廠前不說是陽光高照,至少也是個晴天。然而這短短一個多小時,天邊就壓上了層層陰沉得要滴水的烏雲。

    系統明顯在限制玩家的行動,提醒他們這時候不適合到處跑。

    果不其然,前腳剛邁進公寓樓大門,只聽遠處一聲響雷。幾滴雨水先後落地,緊隨而下的就是傾盆大雨。

    鬍子拉碴的管理人又不知道溜達到哪裡去了,三人交換個眼神,決定先上樓去林柚的房間匯總一下情報再說。

    “這個是在一間辦公室的桌上找到的,”耿清河拿出那塊記憶體卡時說,“……大小應該符合?”

    “試試唄。”

    林柚接過,打開攝像機後蓋,還真順利地把卡塞了進去。

    看來就是它了。

    她重新開機,另外兩個人也把腦袋湊過來。然而,一調出錄影,三人就齊刷刷傻了眼。

    “不是,”簡明佳心態要崩,“這卡是壞的?!”

    “不至於吧?”

    耿清河拿過攝像機又是來回一通擺弄,可怎麼都是提示“資料錯誤”——毫無疑問,他們白跑了一趟。

    林柚往桌邊一靠,琢磨出不對了。

    “我說怎麼那麼大方地讓你們去找記憶體卡,”她道,“還放我們走,敢情他知道根本沒找到有價值的東西啊。”

    記憶體卡肯定是瘦長鬼影拿走又毀壞的,她在倉庫裡看見的那張紙也八成是被他撕下了半拉。

    “完犢子。”

    簡明佳沒好氣地哀歎一聲:“——這什麼事兒啊。”

    “別急啊,天無絕人之路,不可能到這就是死局。”林柚側首,“既然米勒連消滅瘦長鬼影的辦法都調查出來了,他有可能不知道對方的手段嗎?”

    “如果我是他,肯定還會留後手。”

    她道:“比如最後帶在身上的東西——你把那個攝像機拆了。”

    耿清河:“……真拆啊?”

    難不成還能是假,林柚一個眼神過去,他立馬老老實實地動了手。手上沒有現成工具,耿清河只好撿能拆的動,檢查過什麼都沒有的後蓋,他又試著擰了下鏡頭。

    這攝像機是可拆式的,但取鏡頭時也未免太費力了,就像有東西夾在裡面——

    耿清河心下隱隱有了預感,但當真有一張小紙片輕飄飄落在地上時,他還是驚呆了。

    ——居然真的有?!

    對上他震驚的目光,林柚聳聳肩。

    會被檢查的衣兜和鞋底都不保險,米勒身上最方便又相對隱蔽的就剩了這裡。他應該是覺得瘦長鬼影有可能會取走記憶體卡,但沒有閒心去拆攝像機。

    當然,這也是她賭米勒會另外留作後手,他們完全可能拆完攝像機也一無所獲——好在兩人都賭贏了。

    “‘如果那個辦法被它發現了,我還留了別的’……”

    簡明佳一把撈起小紙片,皺眉念道:“‘在我的床下’?”

    “‘我的’,”她驀地反應過來,“也就是說——”

    三人的視線一齊投向林柚那張床。

    這回都用不上另外兩人再發配活計,耿清河自覺且摩拳擦掌地一躍而起,“我來搬!”

    挪開床板,擦掉地板上積滿的厚厚灰塵,他試著用手摸上去,果真摸到其中一塊木頭有活動的跡象。

    耿清河屏住呼吸取下那塊木頭,出現在眼前那凹坑裡的是……

    ……一條皺皺巴巴還有點髒的紅色領帶?

    簡明佳:“……這能幹嘛?”

    “感覺,”耿清河有點不適地用兩根手指撚起它,“有點眼熟?”

    林柚湊近一看。

    “是該眼熟。”

    她道:“跟瘦長鬼影系著的是一個款式的。”

    一句話就嚇得耿清河又把領帶扔回了坑裡。

    “這這這,”他念叨,“這個是幹什麼用的,也沒個說明?”

    “看來是沒打算留。”

    林柚拍拍手上的灰,看著窗外道:“先放著吧——咱們是不是一天沒吃東西了?”

    另外兩人一看外面天色也恍然,這不知不覺又是大半天過去了,再不補充體力怕是要帶debuff。

    “你這兒好像沒吃的啊,”簡明佳環顧一圈,果斷道,“那我下去拿上來點。”

    “我有水果!”

    耿清河也舉起手,“你們要桔子還是蘋果?”

    倆人一個拿主食一個去取水果,房間裡又只剩了林柚。

    搬床掀起不少灰,窗戶開個縫通了會兒風。窗外還在嘩啦啦地下著大雨,透過縫隙,雨聲清晰可聞。

    夜空陰沉,林柚手剛扶上窗框,不遠處又是一聲驚雷。

    而在雷聲響起的前一刻,閃電照亮了整片天空,借著那亮光,她也看清了正站在樓下樹邊的“人”。

    他面孔蒼白,臉上空無一物,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這扇窗戶。

    更確切地說,是在看著她。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1:04

第19章 撕票

    只不過是一晃神一眨眼的功夫。

    等林柚再次睜開眼,樹下已然沒了半點影子。

    原先站在那裡的瘦長鬼影和他有如實質的目光仿佛都只是她的幻覺,然而她清楚,對方果然找上了門。

    也是夠麻利的。

    要換成別人,這會兒可能已經慌了。偏偏林柚盯著窗外看了會兒,再沒瞧出點什麼名堂後,她果斷關緊窗戶,還順手拉嚴實了插銷。

    既然瘦長鬼影這麼快就逼到這裡,情勢迫在眉睫。林柚念頭轉得飛快,她拿不准要不要去知會另兩人一聲情況,末了還是決定直接採取行動。

    她一把抓起那個凹坑裡的領帶。

    之前沒有仔細打量,這會兒拿到自己手上才看得清楚。林柚用指尖撚了下領帶上沾著的東西,鬆軟還有點細膩,只是乾久了,一動就撲簌簌往下掉。

    像是泥土。

    她翻過背面,又勉強辨認出有個黯淡發黑的指印。

    ……血?

    掂量半分鐘,林柚拎著領帶徑直進了浴室。

    “別探頭探腦了,讓你看。”瞥著鏡子裡使勁嚮往門外望又暗自可惜瞧不見什麼、一見她過來立馬嚇得往回縮脖子的艾米麗,林柚大大方方地把領帶往她面前一撂,“認識這條領帶嗎?”

    艾米麗眼睛都直了,“這是——”

    “哎哎,冷靜點。”

    看她眼珠又轉來轉去,林柚笑眯眯提了個醒。

    “真以為我到現在都還什麼都不瞭解嗎?”她道,“別想著糊弄我再悄悄報信,你知道後果的。”

    說著,她還意有所指地看了就擺在手邊的羊角錘一眼。顯然,要是艾米麗真這樣做,這回就不止是翻過來釘牆上那麼簡單了。

    艾米麗:“………………嗚。”

    魔鬼!!這個人就是活生生的魔鬼!!

    “我知道你是給他辦事的。”

    林柚說:“看你剛才的樣子也清楚這領帶來歷,不交代的話……”

    她說她說還不行嗎!

    “我真不知道它是怎麼回事,”艾米麗明白這人是真幹得出來,忙不迭地交代,“我只知道他一直在找它,因為亨利也不記得把領帶埋在森林哪裡——”

    “慢著。”

    林柚一頓,“你說亨利?”

    那個畫了他和瘦長鬼影在一起的圖畫的男孩?

    艾米麗:“……嗯。”

    “我還沒問過你,”林柚道,“失蹤的那些孩子,比如亨利,現在都在哪?”

    雖然她覺得凶多吉少。

    “全都成了他的代理。”

    艾米麗囁嚅。

    “別人我不知道,亨利之前在他失蹤的那片森林找這條領帶。”

    她說得有點含糊不清,林柚心裡卻理出了個大概。

    “柚柚,”簡明佳在外面敲門,她沒鎖門,一擰門把就直接開了,“我把東西拿上來了,咱們——誒?!”

    她看著空無一人的屋內一愣,然後反應過來該往浴室看一眼,蹦到嗓子眼的心臟這才落到實處。

    “嚇我一跳……”她心有餘悸,“還以為你怎麼著了。”

    “我能怎麼著?”

    林柚笑吟吟反問,又收斂起笑容,“不過也沒錯,是有點情況,坐下聽我說吧。”

    她三言兩語把在窗前見到的景象形容了一遍。

    “……臥槽,”耿清河哭喪著臉,“這也太快了吧……”

    “誰說不是呢。”簡明佳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又看向林柚,“但這不是重點——你剛才拿領帶跟那小女孩問出什麼了?”

    林柚做了個深呼吸。

    “從頭說吧。”她道,“比如米勒被盯上的原因。”

    “我想,一開始他來這座小鎮調查時可能沒有引起瘦長鬼影注意……直到他在亨利失蹤的森林裡,機緣巧合地找到了這個。”

    林柚點點桌上那條領帶。

    “艾米麗說瘦長鬼影一直都在找它,所以讓成了代理者的亨利也在那兒徘徊。”

    “是說……”耿清河聽懂她的意思,“亨利發現有人找到了他們想找的領帶,又把這事告訴瘦長鬼影,然後瘦長鬼影才會盯上米勒?”

    “嗯,而且亨利八成當時就襲擊了他。”

    林柚拿起領帶,露出上面的血指印。

    “但是領帶沒搶到手,人還被逃掉了。米勒也因此猜到這玩意很重要,不知道怎麼處理就先偷偷藏在床底下,被困在工廠走投無路後還當成了最後的希望。”

    “所以說這到底是個什麼啊?”簡明佳湊過來看,“本體?聖遺物?”

    “本體不至於,”林柚一本正經道,“但搞不好還真是什麼媒介。”

    “——好了不扯了,還記得咱們為什麼去亨利家嗎?”她問。

    耿清河:“因為他是第一個失蹤的啊。”

    還真在那兒直接確定BOSS身份就是意外之喜了。

    “還有一點,據艾米麗說,領帶就是亨利埋在森林裡的,才會沾這麼多土——當然,應該是他生前的事,死後怕是就跟艾米麗忘了自己生前是誰一樣,自然而然也不記得扔在哪。”

    “所以,這條領帶是幹什麼又是從哪來的……”

    林柚笑笑。

    “如果亨利是一切的開始,那當然有人比咱們清楚。”

    要耿清河說,在明知瘦長鬼影都到了身邊的情況下還要外出,那真是要多作死有多作死。

    然而有什麼辦法。

    他苦著臉想。

    該去還是得去啊!

    他一路上都在疑神疑鬼地觀察街道角落有沒有一個無臉男人在看著他們,連林柚一拍他肩膀都震得一蹦三尺高。

    “怕什麼,這天氣進森林是送死,在鎮裡走一段又不一定。”

    她道:“再說這不是到了嗎?”

    眼前這地方,他們上午就來過一次。

    ——亨利•大衛斯的家。

    按響門鈴不久,早先那位金髮的大衛斯夫人為他們又開了門。

    她看上去有些不解,“幾位怎麼又——”

    這回不等她說完,林柚從背包裡取出那條領帶,在對方眼前晃了晃,“您見過這個嗎?”

    看清她手裡東西的瞬間,大衛斯夫人的臉唰地變得慘白。

    這可比什麼話都好使。

    林柚見狀,和另外兩人對視一眼,繼續道:“放心,我們還沒告訴別人,但條件是您得告訴我們您知道的真相。”

    和早上的還算沉著不同,大衛斯夫人這回沉默著讓開路,手指緊緊揪住裙擺,臉上俱是慌亂。

    連客廳壁爐的溫暖火苗都沒法給她添上一絲溫度,她咬著蒼白的嘴唇,甚至於咬出了深深的齒痕,還不住地互相揉搓著。

    “看來,您知道它什麼來頭了。”林柚開口。

    “不,不,”大衛斯夫人飛快地否認,避開他們的視線,“我不知道。”

    “這是他爸爸以前不知從哪里弄來的——他過世很久了——我搞不清亨利從地下室翻出來後拿它去做了什麼,但那個傢夥就因為這出現了。”

    “亨利一開始瞞著我,他說和那個傢夥玩得很開心,但後來漸漸感到了害怕,我就讓他把它拿去丟掉。可那個傢夥沒有甘休,他帶走亨利,還帶走鎮上其他人……”

    “所以,”耿清河說,“早上我們過來,你才會急著把那幾張畫拿出來,想讓我們把亨利也當成單純的受害者。”

    現在想想她當時的態度也還正常,但清楚這些隱瞞著的事,再正常也變成了不正常。

    “我怎麼可能告訴他們一切都是亨利引起的?”

    大衛斯夫人茫然道。

    她的目光定格在對面的落地窗上,不過幾秒,忽然爆發出一聲淒厲可怖的尖叫。

    三人一驚,齊齊回頭。透過落地玻璃窗,站在庭院裡的是他們都再熟悉不過的非人身影。

    瘦長鬼影站在暴雨傾盆的雨幕下,就這麼看著他們。

    眼前只過一道殘影,落地窗的玻璃“嘩啦”碎了滿地。

    他身後用來打碎玻璃的觸手驀地伸得更長,大衛斯夫人又是一聲更尖銳的驚叫,她連滾帶爬地從沙發滾到地毯上,雙眼直往上翻,險些背過氣去。

    伴隨著踩在玻璃碎片和地板上的扭曲摩擦聲,瘦長鬼影一步步地走進屋內,他那沒有輪廓的眼眶從大衛斯夫人掃過客廳裡的人,仿佛在欣賞著他們驚恐的神情。

    說時遲那時快,其中一條伸長了的觸手掄起,飛速紮向離他最近的一人。

    好死不死就是簡明佳。

    她一個激靈就往旁邊就地一滾,可她跟對方之間壓根沒什麼障礙物。下一擊緊隨而上,心知自己這回肯定躲不掉的簡明佳下意識閉上眼——

    ……咦?

    沒有穿喉而過的疼痛,沒有強制傳送的失重感,簡明佳茫然地睜開眼。

    “別動。”她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說。

    觸鬚就停在距她咽喉只有咫尺的位置,硬是沒再往前再扎一寸。而抬頭看去,瘦長鬼影那張缺少五官的空白面孔,竟不知怎麼幾乎能看出團團怒火上湧的黑氣。

    “對對對,就是這樣。”

    不遠處的壁爐邊,直直沖向那兒的林柚見局勢僵持下來,也就老神在在地靠在那裡,手裡拎著的領帶離木柴上燃著的火舌一樣只有一點點的距離。

    “不要動,”她又把手裡的東西晃了晃,笑眯眯道,“你敢動手我就敢撕票。”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1:18

第20章 木偶之家

    總有那麼一種人,他們天生就是鬼怪的剋星。

    ——氣死鬼不償命的那種。

    耿清河冷汗一陣接一陣地冒,眼睛眨也不眨盯著眼前僵持不下的局面,再看看瘦長鬼影那黑如鍋底的臉色,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他就暫時安心當空氣吧,別瞎添亂了。

    林柚手裡的領帶還提溜在火苗正上方,只要一鬆手就能讓它掉進火堆。而另一邊,觸手還懸在那兒一動不動,然而若他願意,隨時能把旁邊的人穿個透心涼。

    “這樣,”林柚不慌不忙地提議,“我把這東西給你,你放人,來交換一下?”

    瘦長鬼影凝視著她,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這是算同意了,林柚也沒直接起來,她挑挑撿撿從壁爐裡拿了根燃著火又不太燙手的木柴,把它舉到和領帶平齊的高度。

    走過去時,她用餘光給簡明佳使了個眼色。

    多年的默契不是蓋的,簡明佳隨後就把視線別向一邊。

    林柚繞到旁邊站定,等瘦長鬼影抬起他長及膝蓋的胳膊,她也把這條皺巴巴的領帶遞過去。

    變故只發生在一瞬間。

    ——就在對方細長手指即將挨過來的前一秒,她驀地把手往回一縮,讓他抓了個空。

    林柚另一隻手徑直扔掉木柴、狠狠拽向簡明佳。後者早有心理準備,順勢借力一翻身躲過了地毯上被木柴引起的火苗。

    也就是在這時候,隨著震顫鼓膜的哢嚓聲,簡明佳原本在的地方被觸手砸出了個豁口——要是沒有及時閃開,這會兒四分五裂的就是她了。

    林柚冷眼看著斷裂了一地的木地板,她就知道,這樣層次的BOSS怎麼可能好好做交易。

    更遑論瘦長鬼影如此惡趣味的性格,十有八九是打著一拿到東西就把他們團滅的主意。

    打好如意算盤的瘦長鬼影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被個小姑娘反擺了一道,他——

    他炸了。

    眼見觸手狂亂地四下襲來,簡明佳手忙腳亂地躲閃著,林柚在閃避間隙喊出聲:“抓住它!”

    一直待在一邊的耿清河原本不敢輕舉妄動,一聽這話頓時有了方向,他狠狠心一咬牙,死命抱住正朝他劈頭蓋臉砸下來的觸鬚。

    他離得最遠,這會兒只有一根觸手在襲擊他——其他都氣急敗壞得直往另兩人那邊砸——耿清河正好控制得住。

    也顧不上臉上胳膊上被掃出的血痕,他急中生智,連跑帶撲騰地抓著它往樓梯扶手上繞了兩圈。

    即便烈火蔓延過來,耿清河也沒敢挪半步,用身體重量死壓著那條觸手,任它再怎麼掙紮都沒法掙脫分毫。

    這樣就是瘦長鬼影想跑都不好跑了。

    “等一下。”

    林柚驀地開口。

    她話音未落,所有黑霧化成的觸鬚還真一齊停下了動作,瘦長鬼影扭過頭,死死盯著從自她攥著的手心抖落下來的領帶。

    “你是不是忘了,這個還在我手上呢。”

    “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現在是我們更佔優勢,”林柚笑眯眯道,“反正最差也大不了就是個同歸於盡的結局,來談談怎麼樣?”

    被所有人忽視的大衛斯夫人早就哭叫著從打破的落地窗逃了出去。火苗燒著整個地毯,繼而點燃傢俱,滾燙的熱浪中,能聽到小鎮警察局因為這裡的鬧劇拉響了警笛。

    哪怕他真能逃出去也會元氣大傷,更別想對抗整個小鎮了。

    “這回是正兒八經的交易。”

    林柚正色。

    “我把它還給你,”她道,“你跟我走。”

    “只待在巴掌大的地方有什麼意思?外面比這裡有意思的多了去了,至少這一點可以相信我——啊對了,還有很多別的鬼怪,你難道一點興趣都沒有?”

    瘦長鬼影早在她用領帶相要脅時就沉寂下來,安靜半晌,空白的臉上終於又一次裂開一條縫隙。

    那縫隙越發擴大,展成了扭曲的弧度。

    簡明佳:“……這什麼意思?”

    林柚“唔”了一聲。

    “我猜……”她說,“他想看他們倒楣。”

    【恭喜您,B級副本《HIDE AND SEEK》全劇情攻略完畢。】

    【您在本次副本中的表現被判定為——S。】

    出了副本,回到主介面,林柚作為拉他們進小隊的隊長直接打開了隊內語音,耿清河的聲音從光屏那一頭傳出來。

    “我這回又是A,”他說,“你們呢?”

    “哦,我也是。”

    簡明佳回答:“剩下那個就不用問了,咱倆都A,她肯定是欽定S的。”

    林柚:“……”

    “不不不,這個對我現在一點都不重要,”她一本正經地說,“重點是我現在也是有SR卡的人了!SR!”

    人生中!第一張!SR卡!

    【名稱:瘦長鬼影】

    【卡牌編號:015】

    【級別:SR】

    【備註: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被上一次出現時留下的領帶呼喚至培亞鎮降臨,信物承載著一部分的力量,但因為在土裡埋了快一年,拿回髒兮兮的領帶以後可能會在意衛生過了頭。PS.有很多套一模一樣的西服。另外,某起事件後十分討厭蝴蝶結。】

    林柚:“………………”

    咳。

    看到最後那句話,作為主犯之一,她心虛地咳嗽了一聲。

    “瘦長鬼影是SR啊。”簡明佳若有所思道,“那還能再往上嗎,會是什麼,SSR?”

    耿清河:“……我已經不敢想像SSR是什麼地獄級別了。”

    不對,這麼一想,能把SSR卡弄到手的傢夥才更恐怖啊???

    “柚柚你這職業還真挺有意思的。”

    簡明佳歎氣:“看看我,好歹是個醫生,都沒用武之地。剛才本來還想著能不能之後試著給小耿那擦傷用一下,結果居然就直接通關了。”

    “沒事啊,”林柚安撫,“這個副本沒試成,下次保不齊就用上了嘛。”

    簡明佳:“……”

    雖然聽著是安慰但這滿滿的插FLAG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啊對,”林柚道,“說到這個,現在做什麼?我一個人在家,反正無所謂,繼續還是散了?”

    “我繼續!”

    簡明佳咬牙切齒。

    “辭職搞得正鬱悶呢,這時候當然要選擇打遊戲了。”

    耿清河:“我閑著也是閑著……”

    “懂了。”林柚接道,她算了下時間,官方規定的八個小時估計正好夠他們再進一次副本的,“那就再排一把下?”

    “OK。”

    “我沒意見。”

    熟悉的合作模式,熟悉的提示音。

    【匹配成功。】

    【您即將進入B級副本《木偶之家》——倒計時,十,九……】

    這回還是B級副本啊,林柚想,看來光拿一次S級判定不夠升檔的,不知道這次過關以後會不會能排到A本。

    往上還有S級副本,她不由有點小期待。

    說不定在那兒能弄到SSR。

    身下是柔軟的皮質座椅,林柚眨眨眼。逐漸清晰的視野中,她最先看到的是面前的方向盤——這次是她在駕駛座?

    “什麼情況?”簡明佳就茫然地坐在旁邊的副駕,“……這是去哪兒的路上?”

    “我這有導航。”

    林柚拿起儀錶盤邊上的手機,上面顯示離目的地還有不到一公里,“好像又是要去哪個鎮子了。”

    耿清河:“咦?!”

    “那啥……”有個陌生的聲音插進來,“你們認識?”

    三人這才反應過來車裡還坐著一位。

    看來這是個四人本。

    “不好意思沒注意到。”

    林柚打了個哈哈,“對對,我們一起玩的,你怎麼稱呼?”

    “我叫廖彤。”路人隊友道,“你們是?”

    待他們一一介紹過自己名字,耿清河又從他那裡的座位旁邊翻出個資料夾,裡面是遺囑影本和一些遺產繼承的文件。

    “柚姐,”他十分自覺地改了稱呼,“這上面是你名字啊。”

    林柚:“……嗯?”

    她接過那透明資料夾,還真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內容約莫是一個遠方親戚去世,把名下的財產都留給了她,其中就包括了這鎮上的一棟房子。

    看來她這次的角色設定是過去繼承遺產的,其他人也扮演陪她的角色。

    如果房子鬧鬼,那她這位繼承人就是最容易被盯上的。

    “上次是你,”簡明佳的語氣不乏同情,“這回又是你,天選之人啊。”

    林柚聳聳肩——怪她咯?

    路人隊友明顯誤解了她同情的物件。

    “沒事沒事。”

    廖彤試圖安慰道:“我們都在,要是鬼找過來會幫你想辦法的。”

    簡明佳心說鬼別怕她就不錯了。

    “那先謝謝了啊。”林柚笑著回答,“不過,離鎮上還有段距離呢,咱們怎麼過去?”

    “你不是學過駕照嗎?”簡明佳問。

    “都三年了,平時哪有機會上手啊。”

    林柚把了下方向盤,“要我開也不是不行,只要你們不怕我把車開溝裡——”

    眾人:“……”

    “我來我來,”廖彤趕忙說,“我開車上班的!”

    換好位置,汽車終於再次緩緩發動。

    這座鄉下小鎮位置挺偏,但路修得還不錯。他們一路平穩地駛入鎮中,入目的都是極平常的建築物,只有一點很古怪。

    “怎麼……”

    耿清河遲疑道:“街上都沒人的?”

    別說是一開始的外郊,連他們現在穿行的店鋪林立的、本該更熱鬧些的商業區都見不到一個人影,簡直要讓人懷疑自己來到的是座死城。

    空曠得讓人心慌。

    林柚:“……下車看看?”

    容納四人的小轎車在路邊緩緩駛停,換到後座位上的林柚率先開了車門。

    她三兩步走到一家商店的櫥窗邊,玻璃上蒙了一層薄薄的灰。擦去上面的灰塵,林柚往內望去。

    果真瞧不到有任何人在,非要說有什麼,本該是收銀員在的位置上擺著個木偶。

    木偶的樣式很古老,嘴唇染得鮮紅,塑膠眼珠一動不動地直視前方,木制的手腳僵硬地仿照人一樣坐在收銀機旁邊。

    在林柚的注視下,它突兀地朝她轉過了頭。

    被雕刻出的嘴角詭異地向上彎起,像在似笑非笑。

    林柚:“!!!”

    新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1:30

第21章 比利

    “柚柚,”簡明佳在後面問,“你在看什麼?”

    “哦。”

    林柚回過神,指向櫥窗,“這邊這個木偶——誒?”

    只不過一偏離視線,再看回去,木偶仍是好好端坐在那兒,就好像方才那一百八十度的扭頭全是她走眼看錯了似的。

    林柚:“……”

    一個兩個的怎麼都喜歡這麼玩的,當初瘦長鬼影也是跟她來這套。

    其餘三人聽到她的話也都走了過來。雖然他們沒親眼看見它轉頭的畫面,但看到這樣式復古又色彩鮮明的木偶也不禁毛毛的。

    “我小時候最怕人偶……”簡明佳小聲嘀咕。

    林柚看了一眼廖彤。

    本來溜門撬鎖或是打破櫥窗玻璃的念頭都在她腦海裡打轉了,想想這邊還有個路人隊友還是決定暫時放棄。

    她的能力還是有點特殊的,在不認識的人面前最好先留三分餘地。再加上這才是副本剛開始,還不清楚什麼背景下就貿然動手總歸不太好。

    她抬頭瞧瞧門牌,記住這家店名叫什麼,心情不錯地衝它揮揮手。

    ——下次再來找你玩啊。

    耿清河和簡明佳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心裡禁不住為那木偶默哀了兩秒。而廖彤還專注地趴在玻璃上,被自己一個又一個冒出來的想法搞得渾身發涼。

    “會不會別的地方也有這種木偶啊,”他道,“這副本不是叫《木偶之家》嗎?”

    三個人裡最容易被影響的就是耿清河,他腦海中立馬隨之浮現出了相應的畫面,偏偏林柚還火上澆油地隨聲附和。

    “有可能。”

    她說:“最糟糕的情況就是這裡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木偶。”

    畢竟叫木偶之家嘛。

    耿清河:“………………”

    你們不要再說下去了啊啊啊啊!!

    “回車上回車上。”廖彤不住地摸著自己的胳膊,自欺欺人也好自保也罷,在多隔一層的封閉空間待著總能讓人多點安全感的——當然,這一行為本身安不安全就另論了,“不是說來繼承遺產的嗎?直接去那房子看看唄。”

    各人回到各人的座位上。要想在陌生的小鎮上找一棟房子可不容易,特別是還沒處問路——全程真的沒見過任何一個人。

    在鎮子裡繞了好幾圈,他們好歹是找到了符合遺產檔上描述的那棟獨棟別墅。

    “本來最快的通關方式可能是一開始就掉頭回去,”耿清河不是很想下車,磨磨蹭蹭地打開車門,“可惜會被判定成消極遊戲……”

    “然後評價就是D等。”

    廖彤接過話頭:“但也不好說,有時候那些鬼東西還會自己找上門的。”

    “……別問我為什麼知道。”他怨念道。

    林柚心說是不用問,一般這麼說肯定是因為自己有親身的血淚經歷了。

    他們仨沒說,廖彤也就沒提彼此的能力問題。大家像是都在默契地暗中互相觀察靠不靠譜,林柚估摸著對方可能也不是大眾眼裡的常規職業。

    檔袋裡夾著正門鑰匙,林柚取出來插進鎖孔,很順暢地扭開了。

    進門前,她按下門口的開關。

    很奇怪,明明是無人的小鎮,電力運轉還是正常的。林柚看著吊燈閃爍兩下,剎那之間照亮了門廳和後面的樓梯與客廳。

    看清屋內的裝潢,廖彤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要不是這鎮子太詭異了,”他開玩笑道,“這也能算小發了一筆。”

    這位林柚設定上素未謀面的遠房親戚留下的房子占地面積不小,一共三層。內裡的裝修更是下了不少血本,別說傢俱了,就連地上的木板和瓷磚都看得出價值不菲。

    “等等。”

    一直都在因為童年陰影而默默糾結這副本內容的簡明佳忽然問:“你們看那是什麼?”

    其他人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頓時啞然。

    在樓梯的邊角,一個小半人高的木偶正倚在那裡。它淺綠色的塑膠眼珠不偏不倚地望向門口——看著他們。

    它身上套著小號的西裝,還打了紅領結。和商鋪裡那木偶一樣,這個也一看就知道是用來表演腹語的,可活動的下巴配上鼓起的雙腮怎麼看怎麼詭異。

    ……臥槽!!

    看清那木偶全貌的同時,別人沒反應過來,林柚一個箭步沖上去撈起來。

    這木偶的分量可算不得輕,饒是如此,她還是直接打開旁邊的櫃子一把將它塞了進去。

    簡明佳:“這這這不會是——”

    “嗯,”林柚應道,“應該是了。”

    耿清河還停留在看見那木偶的視覺衝擊下,他的臉都快綠了。

    “啊??”廖彤還摸不著頭腦,見幾人的反應茫然得不行,“就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看過《死寂》嗎?”簡明佳問,“電影。”

    廖彤:“……沒,就聽說過一點。”

    “上世紀有個腹語師叫瑪麗•肖。”林柚關好櫃門,解釋道,“腹語師嘛,通過聲稱自己的人偶是活的有靈魂的來表演。”

    “但她在一次表演過程中被一個小男孩指控說看到她的嘴動了,說她是騙子。後來她就綁架了那男孩把他做成木偶,這件事敗露後,不少小鎮居民沖進她家門,割掉她的舌頭殺了她。”

    “這事沒完。”

    簡明佳抖了抖,幫忙補充說。

    “瑪麗•肖的鬼魂回來復仇了,附身在她生前的一百多個木偶上。她想借此殺掉當年所有參與者,還有他們的後代。”

    “然後剛才那個,”她道,“就是她最有名的木偶,名字叫比利——當年被戳穿的時候就是用它來表演的。”

    雖然還不知道這座小鎮是怎麼才變成了現在這樣的死城,但跟瑪麗•肖和她的木偶們肯定脫不了幹係。

    而且,他們現在還在這裡。

    “小心來自瑪麗•肖的凝視。”

    林柚若有所思地回憶著。

    “她沒有孩子,只有玩偶。如果你看到她,不要尖叫,否則她會扯開你的嘴巴撕掉你的舌頭。”

    廖彤:“臥槽怎麼就這麼血腥的?”

    “這是電影裡小鎮流傳的童謠。”林柚說,“總而言之,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尖叫,這是瑪麗•肖的殺人條件。”

    換句話說,這副本只要尖叫一次就出局了。

    撕掉舌頭也是字面意思,被瑪麗•肖殺掉的人死相是無一例外的神情驚恐,嘴巴大張,裡面的舌頭卻是無影無蹤。

    “這是人的本能啊……”簡明佳哭喪著臉,“哎,我儘量吧。”

    “我們現在需要分工。”

    林柚搖搖食指。

    “分出人檢查這座房子和去周圍看看。”

    既然是指名道姓給她的遺產,裡面的線索肯定是最多的。

    廖彤:“那這分組……”

    按理說肯定是外面更危險點,但當房子裡有瑪麗•肖的木偶時就又不一樣了,天知道這兒還藏著什麼。

    “我們倆檢查這裡,”林柚指指自己和簡明佳,“你們出去看吧。”

    “……光你倆沒關係嗎?”廖彤看著這兩個姑娘。

    “沒事的。”林柚一擺手,“反正只要記住,怎麼都別叫出聲。”

    耿清河走得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

    ——他是真的很想和大佬一起行動啊。

    超有安全感的好嗎!

    林柚只當自己沒看見他的眼神,她還在想要是真在房子裡發現屍體之類的方便讓簡明佳做個鑒定。

    客廳連通的是廚房,林柚注意觀察了一下,發現桌子沙發上都沒有落多少灰。看樣子屋子主人——她那位“遠房親戚”去世不久。

    “哎,柚柚你來看。”

    簡明佳在冰箱旁邊叫道:“這兒還有吃的呢。”

    林柚走過去。

    還真是。

    冰箱冷藏格裡,蔬菜水果一應俱全。看著都還很新鮮,表皮光澤水潤,顯然還沒流失多少水分。

    “有點看餓了,”她幽幽道,“我中午在家吃的速食麵。”

    “那也不敢吃這個。”

    簡明佳聳聳肩,“誰知道有沒有被那些木偶動過什麼手腳,要是加料了可就麻煩了。”

    林柚:“要不一會兒去看看後備箱裡有沒有——”

    話正說到一半,兩人都感覺到一陣陰風吹過。

    不是面前冰箱傳來的冷氣,而是整個廚房的溫度都隱隱有下降的趨勢。

    不約而同地回過頭時,簡明佳一把捂住自己嘴巴,生怕下意識尖叫出聲。

    方才還空蕩蕩的餐桌上,本應被好好關在櫃子裡的木偶比利赫然坐在那裡。

    它那對塑膠眼珠像是真活了,滴溜溜地看向簡明佳,又緩緩轉向林柚。可動的木頭下巴“哢噠”落下,嘴巴長得大大的,像是咧開了一個極不懷好意的笑。

    它用有點乾癟而尖利的聲音開了口。

    “你——”

    木偶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個字。

    林柚瞄了眼冰箱,直接從裡面抓了一把。

    她大步上前,在無論是簡明佳還是附身在比利身上的瑪麗•肖都沒反應過來的空檔,直接把抓過的那兩根小辣椒一掰,塞進了木偶那大張著的嘴裡。

    還貼心地幫忙把下巴合上了。

    比利:……

    五秒過去了。

    比利:………………

    十秒過去了。

    木偶原地從餐桌上一蹦而起,直直地一頭栽進了水池。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1:49

第22章 賭約

    等耿清河和廖彤戰戰兢兢打探完外面幾棟房子的情況, 再回來一路找人找到客廳, 就看見林柚跟簡明佳正穩坐在沙發上,一個不知在想什麼地發呆,另一個隨手翻著雜誌。

    耿清河還好, 廖彤就難免有點心態不平衡。

    雖說是得照顧一下女生, 可這也不能摸魚啊, 他往前走了兩步, 義正言辭開口。

    “你們——我去!”他說了倆字才看見窗外掛著的那玩意兒, 嚇得登時一激靈,“這是在幹嘛?!”

    “啊?”

    林柚被他這一叫叫得有點茫然,扭頭看過去才想起來, “哦哦, 我掛的, 差點給忘了。”

    廖彤:“……”

    他驚恐地指著那半吊著的木偶的手都還在抖。

    ——這特麼還能忘的?!

    那個他原本親眼看著給塞進櫃子關好的名叫比利的木偶, 此時此刻渾身上下都濕噠噠的,褲腳還在往下滴水。

    卡在陽臺上方的木棍從它一邊的袖子穿過去,又直通到另一邊, 把它橫架著懸空在那裡。偏偏脖子那兒沒個支撐物,任由它耷拉個腦袋下來, 別說是半夜看見了,就這大白天一眼瞅過去也非嚇死不可。

    廖彤想破腦袋都沒想明白她們倆這麼幹是圖個啥。

    “這,”耿清河也是一臉懵逼, “這是……”

    見他的視線投過來, 還埋頭看雜誌的簡明佳立馬擺手。

    “別問我, ”她努力板起臉,不讓自己笑出聲來,“我肚子疼。”

    ——笑得。

    “行吧行吧,我來概括一下。”

    林柚覺得自己真是貼心得不得了。

    “你們剛走沒多久,我跟她搜到廚房,它不知道怎麼從後面冒出來了。”她說,“盯著我倆看了半天突然咯噔一張嘴,我想也不能讓它挑撥或者嚇唬人,就從冰箱裡抓了兩根辣椒——”

    耿清河:“……抓了兩根什麼?”

    “辣椒。”

    仿佛壓根看不見那倆人臉上的震驚,林柚平淡地說:“然後它就被辣到了,直接往水池那兒衝還把水龍頭開到最大,結果淋了一身濕,等它沒動靜之後我就乾脆掛出去晾一晾等乾。”

    語氣稀鬆平常得就像她晾的是一件T恤衫而不是一個鬧鬼的詭異木偶。

    廖彤:“………………”

    他的遊戲觀快碎了。

    這是什麼神奇的操作?!而且居然還真的管用?!

    廖彤把自己代入情境想像了一下,只想到一轉過身就面對著個驀然出現在眼前的木偶就禁不住頭皮發麻。他打量林柚——這位他一開始還覺得不幸被瑪麗•肖選中而十分同情的姑娘——的目光也不由多了幾分微妙。

    微妙中還有點敬畏。

    “我現在就想知道,”他艱難地說,“原來木偶也能吃東西的嗎?它們沒有舌頭吧?”

    “木偶自己沒有,但是瑪麗•肖有。”

    一想起那畫面就有點憋不住幸災樂禍的簡明佳這會兒好容易止住笑,她正色道:“記得那首童謠嗎,‘她會扯開你的嘴巴撕掉你的舌頭’——瑪麗•肖把那些受害者的舌頭全接在了自己嘴裡,還能借這個模仿他們的聲音。”

    “當她附在木偶身上,木偶就有了舌頭。”簡明佳一攤手,“我估計她喝了一肚子涼水以後受不了,直接脫離了比利這個載體,就是不知道回去以後還辣不辣。”

    “……”

    廖彤現在覺得這個世界有點玄幻,他想靜靜。

    站在一邊的耿清河想了會兒,默默伸手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大家都經歷過這階段,他還是有點理解這種感覺的。

    路人隊友陷入了呆滯的死機狀態,林柚向來我行我素慣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她拿過桌上那個在車上發現的資料夾。

    在那兩人回到這棟房子前,她和簡明佳還是抓緊時間把上下三層搜羅過一遍的,但很遺憾,連一丁點的證據都沒有發現。唯一一個能勉強跟線索夠得上邊的,只有一張卷了邊的舊名片。

    而這張名片——林柚在資料夾裡見過一樣的,唯一的不同之處只是一新一舊。

    名片上登記的是某家律師事務所,原主人也顯然是個律師。

    她的名字叫凱西。

    “這個凱西有問題。”林柚說。

    簡明佳:“啊?”

    “她來過這小鎮,還留下了名片,遺囑估計是她一手辦的。把這事通知我的應該也是她,”林柚道,“我原來以為我那位親戚去世有一段時間了,但現在看這兒幾天前還有人生活的痕跡,她怎麼知道他死了的?”

    簡明佳懂了。

    “她跟瑪麗•肖有關?”

    “有這個可能,”林柚聳聳肩,“反正我的人設要從‘來繼承遺產的親戚’變成‘被騙過來繼承遺產的倒楣親戚’了。”

    “總之,除了這個,我們這兒沒多大收穫。”

    她轉向耿清河,“你們查出什麼沒有?”

    耿清河:“呃——”

    “我們走了小半個街區,”他坦誠道,“挨家挨戶敲過一遍,是連一個人都不剩了。”

    “然後等走到最後……”

    耿清河有些遲疑,“看見了一片湖,湖中間好像是個木偶劇院。只是橋斷了,要過去就得劃旁邊的小船,我倆想著先跟你倆商量商量就回來了。”

    林柚和簡明佳對視一眼。

    “木偶劇院啊……”她意味深長地重複道。

    十有八九是瑪麗•肖當年表演的地方。

    “直接去那兒最有效率吧?”簡明佳率先表態,“我沒意見。”

    耿清河:“……我、我也。”

    “那我也沒——”正值當機的廖彤下意識隨了大流,他突然反應過來,“等等,這找上門不就有可能撞上那個什麼瑪麗•肖?”

    “嗯,是這麼一說。”

    林柚點點頭。

    “那兒估計是她的老巢。”她道,“但現在擺明瞭這座房子沒什麼線索,咱們又不可能一棟接一棟地查,當然是直接突入劇院最快了。”

    正在這麼商量的功夫,林柚看見掛在陽臺上的比利正在三人背後一點點地抬起頭來,眼睛滴溜溜地轉。

    她露出了個友好的微笑。

    一瞬間想起那兩根新鮮辣椒帶來的酸爽,比利倏地又一次垂下頭。

    “反正記住。”

    眾人正被她這笑弄得摸不著頭腦,只見林柚做了個在嘴邊拉拉鍊的動作,“凡事都別尖叫。”

    “別以為我看不出來,”走出門時,簡明佳在她旁邊小聲嘀咕,“你是想弄到瑪麗•肖的卡。”

    “哎,看透不說透嘛。”林柚笑眯眯道。

    她一開始還惦記著商鋪裡的那個木偶,但在見到比利後就瞬間改了主意。反正每個木偶都是瑪麗•肖的載體,既然如此,何不直接去搞定BOSS呢?

    這可也是個B級本,保不齊就又是一張SR。

    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會會瑪麗•肖本尊了。”

    簡明佳:“……”

    講道理,她覺得對方估計後悔把這麼個人才騙過來了。

    耿清河和廖彤之前是走著去的,四個人一起自然開車更快。汽車在路邊停下,伴隨著先後打開車門的聲音,林柚也下來往旁邊一站,向不遠處望去。

    正如耿清河所說,自這裡能隱隱約約窺見湖心島上那座建築物的招牌標著“木偶”、“劇院”之類的字樣。劇院規模不小,即便現在破敗不堪、拆下來的建材堆了滿地,也能看得出當初輝煌過熱鬧過的痕跡。

    數米外的鐵橋原本應該是用來直通島上的,可惜損毀嚴重,中間那段更是沉進了水裡,無論怎麼看都不可能從橋上過去了。

    他們唯一的選擇只剩下靠在岸邊的木船。

    船不大,要想坐下所有人難免有點擠。林柚是最後一個上船,一腳踩上去搖搖晃晃,連她都覺得不太安穩。

    好在小木船的承重力還是夠的,廖彤舉著木槳頂向湖岸,他們就晃蕩著往湖中央飄去。

    離岸邊越遠,水上霧氣就越重。沒人說話,迴響在耳邊的只有船槳一下又一下的拍水聲。

    耿清河邊握槳劃水邊腦補,第一個忍不住了。

    “我好慌啊。”

    他苦著臉說:“你們說要是劃著劃著有一隻手搭上船邊——”

    簡明佳:“……”

    簡明佳:“你閉嘴!!”

    “得了,這有什麼好怕的。”廖彤嘴裡這麼說,手上划船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不少。

    “你們手上的船槳是幹嘛的,”林柚是真的半點都不慌的那個,她胳膊靠著船沿,涼涼道,“有東西搭上來直接敲上去啊。”

    ……是個狠人!!

    可能是因為親眼目睹過她晾木偶的壯舉,廖彤總覺得這話從對方口中說出來就格外有說服力。

    明明就是個年輕姑娘,他心想,他怎麼就莫名其妙有種敬畏感……

    幸好耿清河不是個烏鴉嘴,他們一路順利地劃到島上。下船時,簡明佳清楚地聽見髮小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敢情你還真的很遺憾啊?!

    林柚是有點沮喪的,SR卡固然稀有,R卡也不差啊——多一張是一張,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當然是全都要!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也轉移到了別的地方,瑪麗•肖曾經演出的木偶劇院被拆掉一小半,可那僅限於內部,大門還好好地上著鎖。

    “現在怎麼進去,”林柚問,“撞門?翻窗?找找有沒有別的入口?”

    廖彤咳嗽一聲。

    “我來吧。”

    他說:“我就這職業的。”

    簡明佳“咦”了聲,廖彤就乾脆又為自己辯白似的多解釋了兩句。

    “可能因為新人測試的時候撬鎖去偷了把鑰匙,”他道,“就判定成盜賊了——其實我就小時候感興趣研究過,這還馬上要考公呢。”

    “理解理解。”簡明佳忍笑。

    廖彤往劇院大門前一站,也看不清他是怎麼鼓搗的。不出五秒,只聽見一聲脆響,掛在門上的那把沉重鎖頭就落進了他的手裡。

    “好了,”他鬆口氣,“打開了。”

    售票處設在門外,一進大門就是一排排座位。這裡長年沒人打掃,角落裡乃至坐墊上都結了層層蜘蛛網,林柚眼看著有只蜘蛛倒掛著絲從其中一張上懸下來。

    她往旁邊繞了一步。

    廖彤從邊上拎起台緊急照明燈,試了試發現居然還能用。

    燈光一照,幾百個軟椅的陰影落成黑壓壓一片,舞臺上又是空空如也,偌大的劇場寂靜得讓人直起雞皮疙瘩。

    四人默默穿過十來排座位,廖彤還把應急燈往那邊晃了晃,沒照到哪不對勁的。

    耿清河走在最後,他能看到的視野有限,不小心還把自己絆了個趔趄。

    “臥槽!” 他一頭重重磕在扶手上,疼得立刻捂住了腦門,正想撐著坐墊起來,卡在夾縫裡的手忽然摸索到什麼,“哎?這是什麼?牙刷?”

    “怎麼還有人把這帶到劇院的……”

    他借著前面的一點光亮翻轉手裡的東西,看見上面刻著一行字。

    “英文?‘世界上最好的牙刷’……現在流行這種廣告詞?”耿清河嘀咕,“‘牙刷’居然還拼錯了。”

    領先他幾步的林柚聞聲回過頭。

    “你說牙刷?”

    “啊、對,”他茫然道,“怎麼了柚姐?”

    “你可以啊,”林柚接過他遞來的牙刷,調侃道,“撞大運了。”

    耿清河:“???”

    另外兩人見他倆駐足不前,也滿腦袋霧水地停下來。

    林柚想起她一開始排合作模式時聽到的系統提示——“除特殊道具外的物品不能帶出副本”,也就是說特殊道具可以讓玩家帶走乃至在另一個副本使用。

    但公測這麼些天,拿到這樣道具的人寥寥無幾。她在某幾個帖子裡看過點風聲,據說光是找到沒用,得認出來才行。

    “聽過SCP基金會嗎?”她問。

    “……什麼基金會?”

    “SCP,”林柚又重複了一遍,“一個系列作品裡受各個國家政府委託專門控制收容超自然現象或者個體的組織。”

    “這就是其中的一個專案了,編號為SCP-063。”

    她話音剛落,牙刷上像是驀地渡過一層光。

    透明窗口徑直在眼前彈出來。

    耿清河看得目瞪口呆。

    【名稱:SCP-063 “世界上最好的牙刷”】

    【描述:一隻淡藍色牙刷。雖然經過實驗證明,它只是由普通塑膠製成的,但它擁有可以毫不費力地穿過任何已死亡物體或無機物的能力,觸及刷毛的物體則會完全消失,不留任何痕跡。】

    【可使用次數:3】

    林柚心說這畫風比她那圖鑒正經好多。

    “這意思是……”耿清河盯著那個小小的“3”,“用了三次就會自動收回?”

    “應該。”

    她把牙刷往他手裡一塞,轉身跟上前面倆人,“不然能重複使用就太過火了。”

    “哎哎,柚姐。”

    耿清河連忙叫住她:“柚姐你不要嗎?”

    “我拿幹嘛,”林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找到的就自己收著。”

    “可是是你認出來的啊……”不然他也不能帶出去,但見她真不打算要,耿清河只好把東西塞進背包,“好吧,如果你要用就跟我說。”

    “這真夠巧的。”

    廖彤在一邊旁觀了這是怎麼個歪打正著的過程,此時不由羨慕嫉妒恨道:“我也想撿個特殊道具啊。”

    不過認真想想,他要是撿到估計也認不出來,只得悻悻作罷。

    穿過第一排座椅,他們分頭觀察了會兒,找到一扇側門。

    推門踏入劇院後臺,積年累月的腐朽氣息近乎是轉瞬間撲鼻而來,還夾雜著隱隱約約的惡臭,讓人生理上本能地不適。

    簡明佳捏著鼻子,在桌子邊停下腳步。

    “柚柚,”她說,“來看這個。”

    ……?

    林柚走過去,看見桌上攤開著一本訂在一起的圖紙。

    圖紙上繪著各式各樣的木偶部件,她又往後翻了幾頁,一直到最後終於看到一行批註。

    ——“做一個完美的木偶”。

    她記得瑪麗•肖一開始綁架那個小男孩,就是想用他做出完美木偶,可惜結果和預想中相差很遠。電影裡,瑪麗•肖在死後成功了,還用她的完美木偶矇騙主角到最後一刻。

    也不知道在這裡設定如何,有沒有完成她的最終作。

    她合上瑪麗•肖的圖紙冊,轉頭瞧見廖彤正在看一塊巨大的幕簾。

    他注意到邊上懸著一根繩子,糾結半天,看其他人沒反對,狠狠心抓住繩子一把扯了下去。

    “刷拉”一聲,幕簾應聲而落。

    看清簾子後面景象的瞬間,廖彤頭皮差點炸了。

    “草。”他喃喃道。

    玻璃櫃自地板頂到天花板,裡面密密麻麻地陳列著的全是清一色的老式木偶。臉頰凸起、嘴唇鮮紅,塑膠做成的圓眼珠五顏六色。

    木偶的位置各不相同,卻一致地望向同一個方向。

    換句話說,哪怕方才隔著塊巨大的幕布——

    它們也一直在看著他們。

    沐浴在這上百個木偶的視線中,廖彤只覺整個後頸都麻嗖嗖的。

    更何況它們那鬆動的木頭下巴也是向下墜著,模樣就是在似笑非笑。

    就像擰死的木頭在生硬地轉動,伴著“哢啦哢啦”的一陣輕響,位居最左上方的木偶緩緩向左轉過頭。它轉動眼珠,發出了尖銳的“吱呀”聲,又帶著詭異的笑容往同一個方向靠過去。

    它旁邊的木偶做出了相同的動作,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你們在玩多米諾骨牌嗎?”林柚冷不丁問。

    廖彤:“……”

    他清楚地看見下一個木偶僵了一下。

    恐怖氣氛被她一句話攪得全無,可下一秒,不知是不是因為想起之前種種,那只木偶驀地爆出一聲暴怒的尖嘯。

    它的五官開始扭曲,拉扯成一張附在它身上的女人的臉。

    ——瑪麗•肖。

    哦,糟糕。

    林柚迅速觀察了一圈己方,好得很,誰都沒有武器。

    “愣著幹嘛,”她招呼道,“溜啊!”

    身後的玻璃一片片地碎在地上,這會兒也顧不上管有多少木偶追在後面。林柚直接用肩膀撞開方才帶上的門,一看走廊上也湧出了不少木偶不由得暗罵一聲。

    不止是木偶。

    它們中的一些也許原來是小鎮的居民,這會兒腐爛幹皺、被做成“木偶”的屍體早看不出生前的模樣。

    簡明佳死死捂著自己的嘴,耿清河緊咬牙關別開了視線。

    這情況……也還好。

    林柚想。

    她要是真沒有任何依仗,也不敢這麼闖進瑪麗•肖的木偶劇院。

    她手心翻轉,一道黑影從背後升騰而起。

    “這又是什麼?!”廖彤崩潰道,他的世界觀這回是真碎成渣渣了——風一吹連粉都不剩的那種。

    他口中的“什麼”靜靜看過去,硬是把他看得半個字兒都再說不出來。

    “幫我毀掉那些木偶,”林柚飛快地說,“能毀多少毀多少。”

    她召喚出的傢夥沒有動彈,他穿著的西服仍然板板整整的,原來那領帶洗淨了系在脖子上。那張空白的臉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地望向林柚,跟她大眼瞪小眼。

    ……這麼說也不準確,因為他沒有眼睛。

    林柚:“……”

    “請?”她試探道。

    她似乎聽見某位SR不冷不熱地哼出聲。

    瘦長鬼影只用觸手狠狠往後一貫,把一排木偶全都盡數攔腰折斷在地。女人尖利的慘叫響成一片,但緊接著,下一批木偶就又一擁而上。

    “他只能幫我們拖一分鐘!”林柚轉過拐角,邊跑邊緊忙叮囑,“這條路不通剛才的大門,但附近應該有安全出口——”

    離剛才的岔路早跑出好一段距離,林柚直到這時終於抽出時間回頭。

    她看著三人身後一愣。

    “廖彤呢?”

    廖彤倒不是被瘦長鬼影給嚇走的。

    他分得清好賴,明顯是隊友弄出來的東西,他再怎樣也會先把疑問全都壓在肚子裡。

    可他沒有抬頭看,一路悶著頭往前跑,等到岔口就下意識轉了個反方向。偏偏被瑪麗•肖附身的木偶還在後面尖叫,害得誰也聽不見誰的腳步聲。

    等到他終於察覺到不對一抬頭,才發現自己走散了。

    餘光看見身後依舊有成群結隊的木偶追上來,廖彤慌亂間就去推最近的門。

    ——還真讓他給推開了。

    一頭栽進門裡,廖彤回身用後背抵著門,他大口喘著氣。

    再一抬頭,渾身登時涼了大半。

    早有人比他先在這裡了。

    背對他站在窗邊的女人脊背挺得筆直,乍看不出什麼異樣。然而他心裡門兒清,在這座劇院能有正常人才奇怪。

    “想知道怎麼從這裡出去嗎?”他聽到那傢夥問。

    當然想。

    廖彤沒敢出聲。

    “過來,”她說,“過來我就告訴你。”

    廖彤自覺過去才是傻,他拼了命地去扭門把。可先前輕鬆推開的門這時卻像有誰在外面死抓著把手不讓他開,他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絕望地抬起頭。

    窗前的女人就在這時轉了身,她橫亙著一道道疤痕的臉上枯瘦皺裂,眼球發黑,和木偶如出一轍的下頜不住地活動著。

    那面孔很眼熟,他在木偶變形時見過。

    是瑪麗•肖本人。

    她面向廖彤,用力張開了她那張被拔去舌頭的嘴巴——

    “哇啊啊啊啊啊——!”

    耳熟的叫喊聲響起,耿清河猛地停下正準備沖去找人的步伐。

    三人都心知晚了。

    ——他到底沒忍住尖叫,現在估計已經涼了。

    “只能咱們自己跑了,”林柚果斷做了決定,“一把火把這劇院給點了行不行?”

    耿清河總覺得這發展有點眼熟——如果這回再來一遭,他們怕不是連著當了三個副本的縱火犯了。

    真是貫徹了她那句“一把火不夠就再多加點汽油”。

    “沒用!”

    這回被簡明佳一口否決了。

    “你忘了鎮上還有了?而且肯定不止咱們見過的那兩個!”

    這倒是。

    眼前的當務之急還是逃出去,客場作戰還這麼狹窄肯定不佔優勢啊。

    他們一路兜兜轉轉,緊急出口就近在眼前。可從瘦長鬼影觸手裡漏掉的那些木偶也一同追了上來,而且如果林柚沒感覺錯,裡面大多數都是沖她來的。

    ——她一個人拉了一大半的仇恨!

    也是,林柚還分得出心思想,要是有人給她嘴裡塞辣椒,她也記仇得不行。

    然而木偶實在不少,她才剛剛躲過一隻的襲擊,下一秒就被另一個撲上來抱住了小腿。

    這力氣也不小,撲騰幾下直直帶得她整個人摔在地上。林柚也顧不上胳膊磕到不知哪來的玻璃碎渣,只頂著木偶腦袋想把它推開。

    “柚姐,”她聽見耿清河喊,“接住了!”

    林柚一把抓住扔到她耳邊的東西,下一秒,瑪麗•肖附身的木偶只見她突兀地一笑。

    刷柄穿胸而過,在整根牙刷貫穿木偶的同時,它就像被什麼東西猛地吞噬了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回連尖叫聲都沒來得及留下。

    ——SCP-063還真挺好用的。

    念頭只在林柚腦海裡轉了兩秒,她從地上一躍而起,一腳踢開又一個木偶,徑直跟著努力打開出口大門的簡明佳他們一起沖出了劇院。

    一出門,他們看見旁邊堆著拆下來的雜物,直接拖過幾件來堵住了門口。

    裡面的木偶毀了絕大多數,餘下的只剩撞也撞不開的力氣,三人這才放鬆下來。

    “你過來,”簡明佳癱坐在地上,沖林柚招招手,“幫你包紮下胳膊。”

    林柚這才反應過來被割傷的地方還在滴答血,連體力值都掉了點兒。

    她走過去坐下,“我之前說的話可算應驗了啊。”

    “立FLAG立到自己身上還行。”

    簡明佳涼涼道,她拖出職業自帶的急救箱,“不過我的等級現在還只能消除你流血狀態,回不了體力,打個繃帶裝裝樣子好了。”

    她動作麻利,三兩下搞定了這點小問題。

    “現在……”

    看她們弄完,耿清河猶豫著問:“去哪兒?”

    他習慣了徵求林柚的意見,偏偏林柚也沒想好。

    她知道的劇情裡,瑪麗•肖委託別人在她死後把自己的屍體也做成了木偶。而小鎮的居民們為了讓她安靜,把她和她的木偶們葬在一起。

    事實證明這沒有任何作用,那些木偶不久就不翼而飛,出現在各個角落謀殺鎮民,所以安息一說是不可能的。

    只有硬剛?

    “我也沒頭緒啊。”林柚抬高聲音,“站在那邊的那位有什麼想法嗎?”

    ……臥槽?!

    耿清河和簡明佳原本都渾然不覺地沉浸在劫後餘生的慶倖裡,這時候才驚覺不遠處的樹蔭下還站著一個。

    陰影中的那人慢慢走出來,沒有腐敗的肌膚,沒有強做出的木偶下巴,是個看著十分正常的、長相出眾的美人。

    她及肩的金髮鬆軟垂在兩側,悠悠地看向三人。

    “本來我還想了什麼‘來幫你辦手續,看到你的車停在這兒就過來瞧瞧情況’的藉口,看來是用不著了。”

    “是用不著。”

    林柚贊同地點點頭,“畢竟已經猜到你的身份了。”

    “凱西”——不,附身在“凱西”上的瑪麗•肖眼含譏誚一笑。

    她一早意識到凱西和瑪麗•肖有關,在看到那本記著完美木偶的圖紙時就更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這個副本裡的瑪麗•肖也一樣在死後數十年完成了她的完美木偶,並取名叫“凱西”。她在出於某種原因全滅掉小鎮上的人後,又利用完美木偶誘騙他們的後代和親戚過來殺害。

    “但我還不太明白,”林柚道,“你為什麼殺掉全鎮的人?”

    “因為他們活該。”

    這時再從對方口中發出的已不是“凱西”的聲音,而是瑪麗•肖那嘶啞的嗓音。

    “既然他們想讓我的劇院消失,我就讓他們消失。”

    林柚看一眼那堆作一堆的建築垃圾,懂了。

    可能是有人不信那首童謠的邪,也可能是一直畏懼瑪麗•肖的小鎮居民也終於不堪忍受時不時的失蹤案或謀殺案,總之,他們站出來想把這座代表著不詳的劇院徹底拆除。

    可惜在拆到沒一半時,瑪麗•肖就狠厲地下手了。

    “不僅僅是他們。”

    瑪麗•肖嘶嘶作響地笑起來,“還有他們的後代,還有他們的親戚,我要讓他們、讓你們全都消失。”

    所以把她也騙來了?

    “可我沒有消失啊。”林柚佯裝苦惱道。

    殺人條件一直滿足不了是真的很頭疼。

    瑪麗•肖:“…………………………”

    這人又是塞辣椒又是毀她木偶,父輩的舊仇加上新賬,她看林柚的眼神都多了幾分赤紅。

    “這樣吧。”後者恍若不覺,依舊友好地提議,“我們來打個賭,二十四小時內,只要你嚇得我叫一聲,出聲就算,我都主動滿足條件任你處置。”

    “當然,反過來,如果我贏的話——”

    “無所謂。”

    瑪麗•肖冷笑。

    反正,贏的會是她。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2:01

第23章 如月車站

    “不是我說你啊林柚。”

    臨出門前, 簡明佳直咬牙切齒地望著她歎氣。

    “又是貿然打那個賭, 現在又整什麼單獨行動,你確定真沒問題?”

    “安啦安啦,”林柚不以為然地擺擺手, “你還不了解我?我這邊肯定沒事, 你們那兒多注意著點兒就行了。”

    她在簡明佳懷疑的目光中一點都不客氣地把對方推出門, 一旁的耿清河倒是跟上得很自覺, 他帶著點猶豫地又看了她一眼。

    “柚姐, 雖然這話輪不到我說——”

    “那就不用說了。”林柚被明顯給噎卡殼的耿清河逗樂了,她道,“行了我懂你們意思, 但蠟燭留著給瑪麗•肖點吧——你們趕緊趁這機會找找看有沒有別的道具。”

    就像牙刷出現在劇院座位夾縫裡那樣, 特殊道具有可能會刷新在隱蔽又不合常理的地方。

    她跟瑪麗•肖的賭約為期二十四小時, 依照當初瘦長鬼影的經歷, 塵埃一落定就會算作副本通關,到時可就沒機會再行動了。

    他們早從劇院回到了她最開始“繼承”的那棟房子。屋裡就剩她一個,林柚關上門, 走回客廳。

    到這小鎮已是下午,在劇院的大半夜過去, 這會兒天邊又泛起了魚肚白。

    淩晨四點,天色將亮未亮,客廳裡被照得亮亮堂堂。但就在林柚踏進去的剎那, 她忽覺頭頂上的吊燈閃了一下。

    燈泡以一種詭異的頻率來來回回明滅, 也就不到三秒, 整個客廳都陷入了黑暗。

    林柚不動聲色,抬眼掃過一圈。

    沙發上多出團白色的布,布下塞得鼓鼓囊囊的。

    她思忖一會兒,還是走上前俯下身,可指尖才剛挨過去,白布底下那東西便猛然暴起!

    整張布被迎面掀在林柚身上,把她裹了個嚴嚴實實。

    布愈纏愈緊,簡直要讓人透不過來氣,再加之眼前漆黑、對外界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恐懼,常人難免要慌了手腳叫喊出聲。

    然而林柚又不是一般人。

    這事往上追溯,可以去採訪採訪間隙女和瘦長鬼影,但瑪麗•肖現在顯然沒有和他們促膝長談的機會。

    眼見她恨得牙癢癢的傢夥非但沒嚇著,還三兩下摸索到了突破口,一把拉著白布拽下來、揉成一團抓在手裡。

    “好玩嗎?”林柚問。

    她另一隻手理了理亂掉的劉海。

    “我還想到種玩法,”她看著原先在白布下的傢夥——木偶比利,皮笑肉不笑道,“想不想體驗一下?”

    就禮貌性地問一句,她可沒打算聽回答。

    林柚揪起比利的領子,用那大塊白布胡亂裹了幾圈包成個球。她拎著這包裹,拉開陽臺門,往前一掄胳膊。

    ——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拋物線。

    陽臺門複又被乾脆俐落地關上,林柚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附在比利身上、一頭直直倒栽進灌木叢的瑪麗•肖:“……”

    靠。

    她也沒有就此放棄,一次次捲土重來得讓林柚充分體會到了什麼叫鍥而不捨的精神。

    可人是會有免疫性的。到了後來,她再經過椅子上眼球四下亂轉的木偶,幾乎是打著哈欠給它戴了副從床頭櫃翻出來的墨鏡。

    日頭轉到中午,簡明佳兩人回來,一眼看到那副被氣急敗壞摔在地上的墨鏡。

    “……這咋了?”她茫然道。

    “沒多大事。”林柚不以為意,“你們找到東西了嗎?”

    簡明佳叉腰歎氣。

    瑪麗•肖的仇恨全集中在一人身上,他們倆行動倒是方便不少,可這不意味著就有收穫。

    “鎮西邊找了一圈,”她一攤手,“什麼都沒有。”

    林柚:“什麼都沒有?”

    還沒來得及應聲,三人同時聽見上方傳來了響動。

    伴隨著細微的開合聲,木偶那鼓起臉頰的面孔緩緩從櫃門後探出來,拉伸變形成人類的五官——

    “哐當”一聲,林柚內心毫無波動,她看也不看,抬手按上去,把瑪麗•肖的臉貼著櫃門給使勁堵了回去。

    簡明佳:“………………”

    耿清河:“………………”

    聽著滿溢著憤怒不甘心的嘶吼聲和掙紮聲從裡面傳來,他默默咽了下口水。

    大佬狠是真的狠。

    “有點遺憾,”當事人若無其事地繼續剛才的話題,“我還以為能再找到個有用的呢。”

    “B級副本能撈到一個就不錯了,不然特殊道具哪那麼稀缺。”

    “……話說,”簡明佳沉默數秒,向還在劇烈晃動的櫃子努努嘴,“沒關係?”

    林柚笑得很和善。

    “當然。”

    她是真的穩如泰山。

    雖然經歷了白天那冷不丁就有東西冒出來折磨人神經的種種,天色轉黑,林柚也沒在怕的。

    那兩人又去東邊碰運氣,她靠在臥室床上掐著表,估摸時間快差不多了。

    她本來也無所謂,這會兒乾脆沒點燈,房裡黑漆漆的,餘光卻瞧見窗簾動了一下。

    ……嗯?

    林柚不動聲色地集中起注意力。

    看來有人要發大招了。

    房間裡門窗緊閉,紗簾卻無風自動。當它又一次飄起又緩緩落下後,窗邊原本空蕩蕩的椅子上就多了個人影。

    “它”約莫幼童大小,但倘若眼睛適應黑暗就能看清,這是具乾枯縮水、同樣被做成木偶的屍體。眼皮不見蹤影,剩下兩隻圓溜溜的眼珠盯著這邊。

    嘴唇腐爛,大張著的嘴巴裡瞧得見零星幾顆牙齒。

    一雙枯瘦的手從屍體腋下穿過,緩緩把“它”舉到了和自己平齊的位置。

    有什麼東西自後方穿過木偶的頭顱,從“它”的嘴裡伸了出來。

    是舌頭——一塊塊從不同受害者那裡撕掉的舌頭被拼接在一起,連成長長的一根。

    還看得出它們貼合的痕跡,伴隨著令人作嘔的摩擦聲,朝前方探過去。

    坐在那前面的林柚:“……”

    “你要是嫌自己舌頭多,”她手指把耿清河硬塞來的SCP-063轉出了個花來,“我不介意幫你解決這個小煩惱。”

    那舌頭停住了。

    “你應該切身感受過它的作用。”林柚笑眯眯道。

    畢竟那個被它刺穿後消失的木偶也是分身之一嘛。

    瑪麗•肖……

    瑪麗•肖恨恨地閉嘴了。

    “你為什麼——”她“嘶嘶”地從牙關擠出聲音。

    “是啊,好氣啊,我為什麼都不叫呢?”比起快厥過去的瑪麗•肖,林柚的心情可好太多了,“但這都是小問題——看,時間到了。”

    錶盤不偏不倚地與早一天的位置重合了。

    “來,願賭服輸。”

    她道:“是你自己說無所謂的,所以既然我贏了——”

    “從今天起,你還有你那些木偶都歸我了。”

    瑪麗•肖:“……………………”

    她的臉青了。

    【恭喜您,B級副本《木偶之家》全劇情攻略完畢。】

    【您在本次副本中的表現被判定為——S。】

    【名稱:瑪麗•肖】

    【卡牌編號:020】

    【級別:SR】

    【備註:十分偏執的腹語師,瘋狂到把自己和他人改造成了木偶。因為撕掉別人的舌頭據為己有而有一根長長的舌頭,出於不知名的原因,討厭辣、討厭辣、討厭辣!!!】

    “不知名原因”的始作俑者:“……”

    瞧這重複強調和感嘆號,看來真是很討厭辣了。

    “突然通關,”同樣回到自己主介面的耿清河一時有點猝不及防,“差點沒反應過來。”

    “因為到時間了。”

    林柚不失得意道:“又一張SR卡到手。”

    而且還不止這個——

    她望向自己的資料欄,三個合作模式的S級評價拿下來,職業等級已經升到了兩級。

    最直接的體現就是解鎖的卡槽從十個擴充到了二十五個,其他的技能變化還得自己去副本裡摸索。

    “我們這邊可一無所獲啊,太非了毛都沒有。”簡明佳頓了一下,“誒等等,你們看,發了條公告,時間就是咱們在本裡的時候。”

    “好像說因為從內測到現在一直沒人能匹配到A級本……”她總結道。

    “所以官方在考慮平衡的問題,會通過系統評分挑一百個實力最接近A級本的玩家,再抽五十個普通玩家,大家分別參加幾個A級副本的測試?”

    “……十幾萬裡抽五十,我肯定中不了。”耿清河幽幽道,“其實我覺得他們要是再等等,柚姐就能排到A級了。”

    林柚:“唔……”

    “我收到了。”她說。

    簡明佳:“啊???”

    “你一說我才想起來看郵箱,”之前光顧看卡和圖鑒了,沒注意那邊提示的感嘆號,“我收到邀請函了。”

    就在剛脫離副本的時候。

    ——作為那一百名玩家之一。

    耿清河前面的評價太低又還沒發掘好自己的職業,簡明佳忙著實習昨天也就玩了一次。

    但她自己也沒玩多長時間,林柚估摸著能中選也許是因為在B級本拿了兩次S評價?

    她點開那封郵件帶的附件,手裡頓時多了一樣東西。

    是個薄薄的信封。

    信封的封口很整齊,林柚很輕鬆地拆開,取出裡面的信紙。

    上面只寫了四個字。

    ——如月車站。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2:16

第24章 尋找身體

    林柚向來認為自己還是挺好養活的。

    切些生菜絲, 片幾片番茄, 來半個雞蛋再調點沙拉醬拌成小半碗蔬菜沙拉就解決掉晚飯。等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她已經站在水池邊上把碗給洗了。

    “二人世界過得如何啊?”她問。

    “挺好挺好。”林母笑眯了眼,“你爸停車去了, 我就跟你說啊, 他請我看那電影挺有意思的, 還有中午那牛扒——”

    林柚:“……”

    她想起自己中午的伙食。

    親生的, 果然親生的。

    正想呢, 她擱在水池邊上的手機就震起來。林母聽見鈴聲,邊換鞋邊順口問了句:“誰啊?”

    “小佳,”林柚抖抖手上的水珠, 拿起手機, “估計找我有點事。”

    “哦哦。”

    林母應了聲, 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提醒道:“簡丫頭有段時間沒過來串門了啊, 你叫人家有空來咱家吃個飯。”

    “OKOK——”林柚比了個手勢,“那我先去接電話了。”

    她猜得到簡明佳想說什麼,果然, 關上房門接通電話,就聽見對方問。

    “剛才小耿在我就沒多說, 你真要參加那活動?”

    “不然還假參加?”林柚答得悠閒,“官方組織提前體驗A級副本啊,多好一機會, 多少人想參加都還沒機會呢。”

    這話是真的, 論壇上早就已經炸鍋了。

    首頁鋪天蓋地都是討論這話題的, 偶爾夾著以前幾個“來來來,聊聊大家在遊戲裡都遇到過哪些有趣的隊友”、“理性討論,你最恐怖的經歷是哪一次”之類飄著“hot”的高樓。

    林柚暫且略過這些,她瞄到一個對號入座的。

    “這就有人自己出來認領名額的了。”

    怎麼說也相當於部分玩家的實力被認可為大眾裡的佼佼,有些人難免因此膨脹。

    “凡事話別說太滿,”簡明佳涼涼道,“到時候自己兜不住就好玩了。”

    “還有,我打這個電話不是我不相信你,總之好歹是A級,你明天多注意著點。”

    “好好好,”林柚一口答應,“我會收斂的。”

    簡明佳:“……”

    其實她很懷疑這個人知不知道“收斂”這兩個字怎麼寫。

    但處了這麼多年,怎麼會不清楚對方的脾氣秉性,心裡明白勸也勸不住,也就只有作罷。

    “對了。”

    林柚想起來,“剛才我媽看你打電話,讓我問你哪天有時間來吃個晚飯。”

    “行啊,反正我實習都辭了也有時間,幫我跟阿姨回個話。”簡明佳道,“明早你要參加活動的話,那我就睡個懶覺醒了再上了。”

    遊戲官方把測試開始的時間統一規定在第二天的上午。

    早上九點,林柚準時上線。

    好友列表裡,簡明佳和耿清河倆人的名字都是灰著的,估摸著是準備等中午她差不多出來了再說。

    【檢測到玩家持有邀請函。】

    智腦無機質的聲音響起。

    【是否選擇進入測試副本?】

    林柚心道那還用問,當然選“是”了。

    【正在進入A級副本《如月車站》。參與該副本的玩家共計十二人,由於尚在公測調試期間,無法保證難度平衡。】

    這麼一段簡短的聲明後,智腦開始倒計時。

    當它數到最後一秒,林柚恍然覺得身體一震。

    這震動很短暫,就像在車上打盹猛然驚醒,再度睜開眼,她發覺自己正坐在一節電車車廂裡。

    窗外的夜景飛速掠過,電車平穩地疾馳著。至少林柚坐在厚實柔軟的座位上感受不到任何晃動,她手上還抓著那封邀請函,耳旁只有鐵軌摩擦的細微聲響。

    整個車廂裡只有她一個人。

    也不止這一個車廂。林柚起身,透過車廂間的玻璃門看過去,左右兩邊都是空蕩蕩的沒有半點人影,著實瘮得慌。

    也不意外。

    林柚想。

    畢竟這個副本是《如月車站》。

    這是出自某日本論壇的都市傳說,少女深夜搭乘電車,誤在一個無人車站下了車,她一邊試圖走出車站一邊在論壇上向網友求助。

    但沒人聽說過她所在的“如月車站”的名字,在電話裡承諾來接她的父母也找不到這個車站的位置。

    女孩描述了自己見到的詭異景象,最後說碰到一個親切的人願意載她離開,但這以後再也沒有出現過。

    直到七年後,她才終於上線,聲稱自己這七年的時間憑空消失了,父母把她帶回了家。

    總之,不論這都市傳說的真假,這個副本就是以“不存在於現實的車站”為背景了。

    窗外驀地一黑。

    外面原本就是夜景,但這會兒似乎是在穿過一條兀長的、沒有任何照明措施的隧道。

    “下一站。”

    空曠的車廂內,冷冰冰的機械女聲忽然響起。

    “終點站,如月車站。”

    ——來了。

    林柚繃起神經,沒有掉以輕心,緊接著忽覺手心一燙。

    她馬上意識到這溫度的來源,三兩下扯開信封。

    那一下轉瞬即逝的滾燙就像在提醒著她上面的內容有所變化。果然,等林柚再打開折在一起的信紙,將原來幾行印刷體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字跡。

    筆跡幼稚而拙劣,就像是小孩子寫的。

    【在三分鐘內和同伴匯合,否則後果自負哦。】

    玻璃窗外面亮了些,電車終於通過隧道,但行駛的速度也放緩了。

    林柚還是知道什麼無所謂什麼是必須遵守的,電車停下、車門開啟,她第一時間沖了出去,四下環顧試圖尋找所謂的“同伴”。

    她在進本前被告知一共有十二名玩家,也就是說這裡除了她還有十一人——

    沒有。

    林柚深吸一口氣。

    月臺上也是同樣的空無一人。

    車廂門在身後合上,下一秒,電車內燈光也倏地全滅。唯一的照明只剩下車站天花板上掛著的不到半個巴掌大的燈泡。

    可能使用的時間有點久,燈光泛黃,照得整個月臺都昏黃昏黃的。

    但借著這光亮,林柚還是看清了刷在白牆上的暗紅色大字。

    【走這邊。】

    那紅色的邊緣泛著黑,她也拿不准到底是血還是顏料刷上去的。不過,幾處歪歪扭扭的邊角倒是微妙地和信紙上的筆跡吻合了。

    林柚又舉起信紙對比了一下,從書寫習慣上,兩者應該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牆上的字旁邊還畫了一個大大的箭頭,順著箭頭所指方向望過去,是一台看上去年代已久的廂式直梯——意思很明顯,就是要她坐上這電梯。但當她回頭,同樣可以看見,電梯的正對面還有段直通上方的樓梯。

    這些字和電梯都十分可疑,可貼在樓梯扶手兩端的黃色封條也讓人心生疑慮。

    林柚明白了,這是開局給她的第一個選擇。

    ——要不要相信牆上的話。

    她嗤了聲,抬手就按下電梯按鈕。

    現在還是相信對方要更明智點,再說了,就算真發生什麼——

    那不是更好嗎?

    她自覺自己的圖鑒已經在蠢蠢欲動了。

    事實證明,她要是時時抱著這種心態就註定要失望——這條路是安全的,這座電梯唯一的古怪之處,是門旁只有一個通往B1的樓層按鈕。

    林柚還是按了下去,她靠在電梯廂內壁上,百無聊賴地等著它往上升。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箱門打開,林柚自進這個副本以來第一次見到活人。

    她第一反應是低頭看那張信紙,上面的內容已然消失不見。

    ……是說她完成了這個要求?

    林柚鬆口氣,開始放心地觀察四周。

    她來到的樓層看上去是“如月車站”地下通道的等候廳,這裡很寬敞——確切地說,是寬敞得過了頭。

    地下通道很長,長得乍一眼看不到盡頭。每隔四五米立著根支撐柱,柱上包裹著邊角破舊的廣告海報。

    還有塊標著電車線路的牌子,牌上的標號對應著分佈在通道兩端的檢票出入口。

    一小群人站在不遠處,聽見動靜便紛紛向她瞧過來。

    不包括林柚在內,在場的有七男三女。其中有那麼一兩個年輕男人看到林柚的長相身材明顯眼前一亮,但還沒來得及過來搭訕,她身後的電梯又傳來了聲響。

    電梯門再次開啟。

    林柚一愣,用餘光瞄向從後面和她擦肩而過的那人。

    他至多不過二十五,說是相貌平平,五官每一處單看都蠻出色的,但合在一起不知怎麼就看著格外寡淡。見她打量他,便溫和地朝她笑笑。

    條件反射地點點頭,林柚的目光又轉回電梯。

    她在下面那層肯定是沒見過這個人的。

    不過看來看去,這兒只有一座電梯,那些隊友對兩人的到來也不顯意外——興許他們也都是從電梯裡出來的。

    電梯是通往地下通道的唯一入口,以結點的方式把玩家一開始被分散到的不同空間連接在一起,讓他們聚集在這裡。

    看來在場的十二個人都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林柚有點好奇要是走樓梯會怎麼樣。

    她在那兒兀自陷入思索,這會兒再上來搭訕就有些刻意且不合時宜了,那兩人悻悻站在原地沒動。

    “喂——”

    突如其來響徹在整個通道的童聲讓所有人齊齊一驚,四下尋找聲源之際,發現是從天花板和牆面交界處的喇叭裡傳出來的。

    通道太過空曠,聲音大點就會帶起回聲,講話的人像對這一點頗為滿意。

    “喂——?”聽上去是個小女孩,嗓音脆生生的,她還用手用力地拍拍麥克風,“聽得到嗎?”

    沒人回答,但她對此也渾然不在意。

    “大家都到齊了,”她咯咯笑道,“那遊戲就開始啦!”

    林柚:“遊戲?”

    她聲音不算小,聽見的幾個隊友對視一眼,往旁邊讓開了。

    直到這時,林柚才看見他們圍著的是什麼。

    ——是一口棺材。

    棺材不大,是大約正夠十歲小女孩躺進去的尺寸。棺材蓋斜斜地靠在一邊,而棺材的邊沿上貼著一張紙條,紙條上那歪扭的字跡和地下那面牆的如出一轍。

    【找到我的身體。】

    “沒錯沒錯!”

    小女孩就像是能看見這邊情形似的,高興地認可道。

    “從現在起的六個小時,”她說,“你們每小時要找到我身體的其中一個部位,找齊六個就可以離開這裡啦!”

    有人那懸在嗓子眼的心臟正因為這要求的難度沒有超出想像而堪堪落下,下一秒就因為對方補充的話差點蹦出去。

    “但是,我說過這是遊戲——”

    “所以還要再加點限制。”小女孩的聲音帶著一種殘忍的天真,她得意又狡黠地宣佈,“比如說,每過二十分鐘都會有一位元新的‘客人’來訪。”

    “這個車站彙集了十條線路,所以就有十個檢票的出入口。”

    她說:“地下通道分為東區和西區,兩區各五個。‘客人’們會從這十個入口隨機出現,至於是哪個,我到時候會好心地提示你們。”

    “各位哥哥姐姐的任務,就是在‘客人’們的追殺中活下來,還要找到我的身體。”

    “畢竟,”小女孩嘻嘻笑道,“如果在一個小時內沒有找到我指定的部位放進棺材保存,全員都會GAME OVER哦。”

    眾人:“…………………………”

    這特麼是什麼魔鬼級的地獄難度?!

    即便她沒明說,誰還能猜不到她口中的“客人”是什麼——除了鬼還是鬼,六個小時就是少說十八隻鬼,一起奔上來是要搞鬼怪大雜燴嗎?!

    現在他們是真信官方還沒調整好難度了,A級?簡直是分分鐘團滅的S級節奏好嗎?!

    其中幾個人已經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在進遊戲前對親友、在論壇上吹噓自己多麼多麼牛逼,這要是死出去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我……”

    有個燙著酒紅卷髮的姑娘怵了,“我是抽籤選進來的,我肯定……”

    難以想像她半小時前還在向朋友炫耀好運氣,怪只怪沒做好心理準備,錯估了自己承受的底線。

    “那麼——”小女孩才不管他們的反應,興致勃勃地宣佈,“遊戲開始啦!”

    一片死寂中,眾人隱約能感覺到腳底地面傳來的震動。

    那是電車的動靜。

    “這個小時裡你們要找的是,我的右手。”

    “啊!”她像是在聽什麼似的大驚小怪地叫道,“看來我們的第一位‘客人’也下車了。”

    “請注意。”

    聲音還帶著稚氣,小女孩壓著稚嫩的嗓音用上公事公辦的語氣有點好笑——但沒人能笑得出來。

    “代號‘SMILE’的傢夥在五號口出現了。”

    “‘SMILE’……?”有人喃喃地重複道。

    微笑?

    拖沓的腳步聲自遠而近,在對方探出頭的那一瞬,眾人都明白了那代號的含義。

    這傢夥乍看下還有個人樣,但當他的臉暴露在燈光下——

    他是在笑著的,可笑容遠與正常人不同。一張臉上早已理智全無,嘴角生硬地向兩邊提到最高,幾乎連牙齦都露了出來。從額角到臉頰滿是爆出的青筋,眼睛向上翻得只剩眼白。

    男人佝僂著背,拖著一把半人高的斧子走來。

    他越走越快,最後徑直朝著他們這邊飛奔而來。

    一看就知道他打算用那斧頭幹什麼。

    “往這邊——”

    人群中有人叫喊,“我剛才看到這有上樓的路了!”

    上樓?!

    眾人一聽登時來了精神。

    能把他甩多遠就甩多遠當然好,有一個人開始死命往前跑就有人生怕落後地追上。

    可那酒紅卷髮的姑娘在剛開始被嚇軟了腳,這會兒晃了下神就停在最後。她慌忙邁開步,下一秒忽覺自己被人抓住了胳膊。

    “救……”她回頭正對上那張猙獰笑著的面孔,“呀啊啊啊——!”

    鮮血四濺。

    姑娘登時沒了氣,男人揮舞著斧頭,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砍在她背上。等他從血肉模糊的屍體上拔出斧子,斧刃還在往下滴答血,再一抬頭,人群早遠了。

    他沒多猶豫就追了上去。

    聽著腳步聲離開,僅有一門之隔的林柚靠著洗手間的門緩下呼吸。

    在清楚對方的弱點是什麼之前,還是先避開再說。

    基於種種,她總覺得那小女孩——幾乎可以肯定她就是BOSS了——刻意強調“五號口”有點違和,想趁著對方離開後再返回去找找看有沒有線索。

    她沒跑幾步,看見不遠處有地方能藏身就鑽了進來。

    現在這時機正——

    林柚才剛剛這麼想,忽然聽見腳步聲去而複返。

    ……?!

    她一愣,在對方靠近時飛快閃身進了最後一個隔間。

    這裡顯然是用來放東西的,瓶瓶罐罐的清潔劑再加上各樣工具堆得幾乎沒什麼下腳的地方。

    林柚好不容易撥出個地方,剛站進去反鎖上門,果然聽見了洗手間的門被打開的聲音。

    “我……看到你藏進去了……”有點含糊的聲音從那扭曲的嘴裡擠出來,“別躲著了,出來啊……”

    林柚:“……”

    眼睛都翻得只剩眼白了,眼神居然還挺好使。

    話說大哥,她想,這是女廁,這麼光明正大地進來合適嗎?

    這位殺人狂顯然毫不在意,她聽見他敲敲第一間隔間的門,沒有得到回應後就又一腳踹上去。眼見裡面沒人,很快轉向下一間。

    他似乎很享受這樣一點點逼著目標心理防線崩潰的過程,如是往復地一間間砸過去,終於停在了倒數第二間。

    ——她的隔壁。

    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踹門聲,可她等了半天,始終沒等到面前的門被敲響。

    林柚捏著卡,心想這到底是用還是不用啊。

    直到她發覺頭上落了一片陰影。

    林柚慢慢抬起頭。

    那拖沓的腳步和踹門聲誤導了她,讓她以為對方的行動必然會帶著巨大的動靜。

    但仔細想想,本來也不是人,誰說一定要有聲響。

    “男人”悄無聲息地蹲在的隔板上面,猙獰得爆出青筋的笑臉對著她。他背著洗手間昏暗的光,面孔越發陰森可怖。

    “找……到……”

    一個“你”字沒出口,林柚瞄著他蹲在隔間隔斷板上的腳,反手就抄起靠在背後的掃帚,直接頂向對方胸口。

    “撲通”一聲,這一棍子捅得他仰面摔回了隔壁。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2:29

第25章 先手

    那摔下去的聲音聽著都疼。

    抓准這空檔, 林柚一個箭步就沖出了自己所在的那個充作工具間的隔間。她回頭看了眼隔壁, 男人被她一掃把捅回去後就重重跌在了馬桶上。

    扭曲的非人生物也沒多少重量,這一跤倒是沒把馬桶給摔裂了,只是那扇原先被他自己踹開的隔間門又從裡讓他腦袋撞關上了。

    她聽見門後傳來粗重的喘息, 在林柚跑過隔壁隔間的下一瞬, 被砍爛的木板門連著門閂一塊飛過去砸在了對面的牆上。

    林柚的餘光瞄向那扇幾乎看不出之前形狀的木門和出現了裂紋的瓷磚。

    ……要是再晚一秒, 估計就換她一起貼牆上了。

    男人晃晃悠悠地走出來。

    那一下捅得他猝不及防, 但顯然, 除了膝蓋還有點打顫外影響不大。他臉上仍然是那副繃出青筋的古怪笑容,轉頭看向林柚時,脖子發出令人牙酸的“喀啦喀啦”聲。

    手裡拖著的斧頭垂在地上, 拖曳出一道彎彎曲曲的血跡。

    這顯然是來自一開始就出局的那位酒紅卷髮姑娘。

    他又一次獰笑著抬起手、揮動斧子想砍過來, 與此同時, 林柚眼疾手快地一把抓起牆角用來給拖把汲水的空水桶。

    直接朝他劈頭蓋臉丟了過去!

    她扔得很准, 水桶穩穩套在殺人狂的腦袋上。後者突如其來地丟失了視野,正狂亂地嘶吼著抓上去想把這玩意兒弄掉。

    “我是不是沒說過——小時候附近公園的套圈遊戲攤主見了我都是繞著走。”

    林柚一挑眉,果斷抓住把手。

    現在不適合和這蠻力硬扛, 她得再想點別的招。

    “回見,等我一會兒再來找你玩啊。”

    竄出去反手關上門的剎那, 她聽到塑膠撕裂又被狠狠摔在地上的聲音。

    林柚連口氣兒都沒歇,飛快觀察了下方向,頭也不回地往那個標著五號的關口奔去。她連著下了半段的樓梯, 注意到上方又有鈍器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傳來, 立即警惕地停住。

    拖著斧頭四處尋找她的男人沒聽見動靜, 又遠了。

    這回沒再追過來。

    她再次邁開步,一路下到了對方一開始到達的月臺。

    這月臺比起玩家下車的那個更寬敞一些,其他的倒是別無二致。

    整個如月車站都顯得很破舊,鐘錶掛在牆上,玻璃滿是風化的刮痕。髒掉的燈泡在搖晃,那晃晃悠悠的幅度像風一大就能給吹下來。

    林柚仔細地觀察一圈。

    還真叫她找見了。

    借著黯淡的燈光,她在月臺邊沿的黃線上拾起一張報紙,一眼瞥見了加粗加大的標題。

    ——“SMILE”。

    看到這個詞,林柚瞳孔一縮,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這是篇頭版的新聞報導,大意是說近些日子裡,市內出現了數個行為異常的人。經研究,他們得的是同一種神秘疾病。

    新型疾病被命名為“急性肌肉組織硬化症”,感染的人會身體變形、失去理智,變得兇暴嗜殺,具有強烈的攻擊性。

    這些患病者又因為臉上會呈現的那古怪扭曲的笑容被稱為“SMILE”。

    看來被運送到如月車站的就是其中一位。

    “這遊戲的覆蓋範圍還真廣……”林柚嘀咕,“這又是哪個故事。”

    連她都沒有聽過。

    但好在這兒給了現成的線索,還順帶解釋了小女孩口中所謂代號的由來。

    “普通刀具或是槍支不能真正傷害到‘SMILE’,除非是針對他們開發的特製武器……”

    林柚喃喃地念出最後幾句話,不由陷入沉默。

    ……她上哪兒整特製武器去?

    就算在這車站也有,偌大的地界,找這跟盲目地找小女孩的右手一樣都是大海撈針。

    無論如何,看樣子都得再回去。

    但林柚看著綿延的車軌,忽然心裡一動。

    之前有三分鐘的時間限制沒來得及,現在她想試試這軌道上能不能過人。

    遊戲規則擺在那兒,她不至於覺得能沿著軌道離開。

    可不遠處能窺見的月臺和這裡就隔著幾條鐵軌,之後要是有一班又一班的鬼怪就像現在這樣出沒在樓上,沒准地下反而能偶爾充當一下秘密頻道。

    林柚撿起一顆小石子,往鐵軌上輕輕扔了過去。

    面前有風呼嘯而過,她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

    不知是不是因為車上現在沒有乘客的關係,明明電車是猛然從面前疾駛而過,卻安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音。

    林柚這回親眼看見了,車頭的駕駛室裡同樣空無一人。

    這是一列貨真價實的幽靈電車。

    看樣子,她想,是不允許從鐵軌上通過的,甚至只要有一點點接觸就會有電車駛來——如果真有人要這麼做,只有消失在空電車的車輪裡這一個結局。

    她有點可惜地歎口氣,看周圍再沒有什麼值得帶走的東西後,踏上了樓梯臺階。

    空曠的地下通道分為東西兩區,奇數號的入口在東區,偶數號的則在西區。

    連接兩區的中央通道擺了四排高高的儲物櫃,林柚才剛想穿過去往西區看看,就聽又是一陣拖著斧頭走過的沉悶響動。

    她立馬靠在一排櫃子後。

    相距不過數米,林柚聽著“SMILE”自背後走過,忽覺哪裡不太對。

    ……還有人在!

    她猛然轉頭的瞬間,對方也壓低著出了聲。

    “噓。”

    林柚:“……”

    這人誰啊?

    她真帶著些困惑地上下打量了兩眼,覺得對方是有點眼熟。

    過了四五秒才好容易想起來——她在剛出電梯那會兒見過這張臉,沒辦法,長相實在是辨識度不大高。雖說還算耐看,但屬於往人群裡一扔就認不出來那一掛。

    “我叫徐嚴。”等殺人狂走了,他才鬆了口氣似的自我介紹道,“剛才是不是嚇到你了?”

    ……不不不其實她沒有嚇到。

    甚至還在尋思著怎麼沖走過去的那傢夥下手。

    林柚含糊地應了一聲。

    “林柚。”她說,“你沒上去?”

    “我才下來。”

    徐嚴解釋道。

    “樓上一層是個挺大的商場,但我們試了試,大門就像有堵空氣牆似的出不去。九個人找上面肯定是夠了的,我就自告奮勇回來看看這兒還有沒有右手的線索。”

    聽見這話,林柚多看了他一眼。

    “說起來,我們看你不見了,”說到這裡,徐嚴難免有些尷尬,“本來還以為你……”

    死了?

    林柚看他一眼。

    “如你所見,我活得好好的。”她沒多問,只是一攤手,“正好我也想仔細找找,既然都在這層,不如分工更有效率。”

    她管東區,徐嚴負責西區。

    難就難在要一邊躲開那個男人的追蹤一邊調查,東區除了五個出入口,最邊上是兩處店面——一家車站便利店和一家飲料店。

    出入口附近還坐落著幾台自動販賣機,林柚經過時看見裡面琳琅滿目的樣品,心知這樣下去跟兩眼一抓瞎有什麼區別。

    一定還有什麼沒抓住的提示——

    “叮咚。”

    鈴聲聽得林柚一怔。

    她猛地去看通道牆上的掛鐘——算上被殺人狂糾纏的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分鐘了。

    “請注意——”小女孩甜甜的聲音又一次在廣播裡響起。

    “裂口女在三號口出現了。”

    三號口。

    ……她現在所在的東區。

    身著風衣的年輕女人走出了樓梯口。

    她帶著口罩,臉型和眉眼看著都是很出眾的。但一旦想到口罩下是什麼,欣賞的心思可就蕩然無存了。

    裂口女。

    聞名遐邇的都市傳說,據說是一名用口罩遮住爆裂嘴巴的漂亮女性。她會在大街上攔下放學的孩子,問他們自己美不美。

    要是回答“美”,就摘下口罩再問一遍。這次如果得到否定的答案,裂口女就會用她帶著的巨大剪刀斬殺對方;而如果是肯定,她就剪開小孩子的嘴巴兩側,把他們變得和自己一樣美。

    “……”

    林柚原本是想故技重施,躲在自動販賣機後,趁著對方離開這裡時,下去月臺看有沒有新的線索。

    但在看見女人腰上掛著的那把半臂多長的剪刀之後,她改了主意。

    也許……這位可以選擇先下手為強。

    “去。”她輕聲說。

    自圖鑒中召喚出的那只手聽得這一聲令下,開始悄咪咪地匍匐前進。

    它躲藏在邊上長椅的陰影下,和裂口女保持同步的位置,然後默默地探出了手指。

    ——猛然一躍!

    隨著一聲清脆的撕裂聲,這只斷手用力把東西拽到地上,隨後拖著那把對於它體型而言過大的剪刀扭了方向就跑。

    裂口女:“……?!”

    她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跑路的剪刀,回身死命來追。

    裂口女的速度極快,哪怕占了先手時機,單靠手指移動的斷手也逃不過她。在即將被搶走的前一刻,它用力一甩,大剪刀就徑直在地上滑了出去。

    林柚一把撈起滑到她腳邊的剪刀,扭頭沖下樓梯。

    “站住!”

    裂口女憤怒地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把我的東西還回來!”

    她轉眼就追到了林柚的身後。

    然後,就在這一瞬——

    林柚用力向前一拋,剪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咣當!”

    裂口女呆住了。

    它落在鐵軌上的下一秒,就像是觸動了什麼機關,一列電車悄然駛過。

    把剪刀輾得連渣渣都不剩。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2:41

第26章 雙殺

    裂口女:“………………”

    就像有幾片無形的落葉寂寥地飄落,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謎一般的寂靜。

    等到最後一節車廂終於駛過,她連著炸毛帶跳腳, 直直沖到了月臺邊。

    說連渣渣都不剩也不準確, 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殘餘的。大剪刀的塑膠手柄在鐵軌旁的草叢裡留了一小截,怎麼看怎麼淒涼。

    死盯著那處的裂口女緩緩回頭,她瞪著林柚, 眼珠子都快要生生瞪出來了。

    她抬起手, 摘下臉上的口罩。

    單以眉眼和高挺的鼻樑就能看出她底子不差, 可什麼樣的天仙長相都挽救不了那長長的、撕裂了嘴巴的豁口。

    傷口割開臉頰,翻起的皮肉早已結了疤。裂口女憤怒地大張開嘴,下半張臉被連帶著扯開大半, 露出血肉模糊的口腔。

    在動手的前一刻,裂口女習慣性地往腰上一摸——

    “…………………………”

    空的!!空的!!!

    這無疑又提醒了她一遍眼前的這傢伙究竟對她做了些什麼好事, 裂口女氣得連眼睛裡都帶了血絲, 惡狠狠一跺腳就直直往林柚所在的方向沖過來。

    沒了剪刀又怎麼樣?!

    她就是用手撕的也——

    下一秒,她就被拉扯得身形一晃悠。

    那隻斷手吊在裂口女的風衣下擺, 天知道它這懸空著的位置怎麼來的力氣, 硬是拽得對方衝上前的腳步都跌跌撞撞的。

    裂口女厲害在哪兒?

    即便是作為上個世紀在日本大街小巷瘋傳的都市傳說, 她一直都是以身著風衣手持巨大剪刀的形象出現。

    裂口女速度極快,所以要是有人想避免回答問題一逃了之, 只會被她迅速追上殺死。

    可她現在沒了剪刀。

    武器被毀, 殺傷力大打折扣不說, 空剩了跑得快這一條。

    更何況這速度如今也——

    被那隻手拖累的裂口女相當於負重追殺。她跑得跌跌撞撞, 徒手攻擊又著實威脅有限, 接連幾下都被自己的眼中釘往邊上一閃,輕鬆地躲開。

    她一次又一次地撲了個空,別說是抓不抓得到林柚了,自己先氣喘吁吁起來。

    往後想找那隻作亂的手也沒法,它偏生靈活得緊,騰空來個三百六十度轉體都不是問題,直耍得裂口女兩眼冒火。

    ——她今天就是死,就是從月臺上跳下去,都非要給這兩個傢伙點顏色不可!!

    三分鐘後。

    林柚優哉遊哉地走出樓梯口。

    揣著一張新多出來的卡。

    【名稱:裂口女】

    【卡牌編號:007】

    【級別:R】

    【備註:曾經攜帶剪刀出沒在街頭的神秘女子,據說她口罩下是向兩邊割開的爆裂嘴巴。如果她問你她美不美,切記要回答得模棱兩可,然後就可以趁她迷惑時有多遠跑多遠——當然,不管怎樣還是會被追上就對了。又及,由於不知何時留下的心理陰影,決心以後再出門一定要在風衣內掛滿剪刀。】

    林柚心說這怕不是要被當成批發剪刀的。

    裂口女最後到底被她跟斷手磨掉了大半力氣,自知勝算無多,不得不低了頭——直接結果就是圖鑒裡又滿上了一個空位。

    她當然對此十分滿意。

    再加上,技能果真隨著職業的等級一起提升了,她默默數著時間——召喚時間從一分鐘增至了五分鐘。

    昨天用短短一天的時間打了三個副本,就升到兩級獲得這樣的增幅,林柚覺得這時間性價比可真值。

    她哪裡想到這是她次次S級通關的緣故,要換成普通人,過七八個本升一級都還是快的。

    還沒走過兩根柱子,餘光瞄見個熟悉的身影,林柚步伐一頓,反手就讓卡牌消失了蹤影。

    “咦?”她問,“你不是在西區嗎?”

    來人正是徐嚴,看見她像是鬆了口氣。

    “我聽到廣播了,”他聞言笑笑。

    “想著你這邊會不會出什麼事,就趕緊過來看看。”

    就這樣?

    林柚沒吱聲。

    她覺著有些奇怪。

    擔心同伴而一路躲著“SMILE”從西區過來——這解釋和時間都說得通,但她總有種莫名其妙的直覺,眼前這人的言行哪裡有點違和。

    就像他表現得挺謙遜,實則卻脫離了大部隊自己下到明知更危險的這一層。

    算了,還是防著點,林柚想,大不了大家要演一起演。

    “對了。”

    徐嚴還渾然不覺被她設了防,他扭頭四下看去,“怎麼不見裂口女?”

    廣播不是說在三號口附近?

    “不知道啊,”林柚無辜道,“我也沒見著。”

    被塞進圖鑒裡的裂口女要是能聽見她這話恐怕要氣瘋。

    “難道是上樓了?”

    徐嚴看上去也沒起疑,他兀自皺起眉。

    “我剛才過來還是躲著那個拿斧子的傢伙的,他一直在這兒轉悠,我還以為他們只能在這層活動。不過看他那麼生氣地左顧右盼,可能是因為要找什麼東西?”

    林柚:“……”

    他是不是要找一個把他一掃帚從隔斷上捅下去還往他腦袋上扣了個水桶的人?

    但她這會兒可不能貿然暴露自己幹了什麼,只能裝模作樣地跟他一起思考。

    “如果他是想找東西,”她正經道,“那可能就跟要求我們找的右手有點關係了。”

    “是啊。”徐嚴附和了聲。

    “總得找個辦法解決下這些所謂的‘客人’。”

    他說。

    “要是真按廣播裡說的發展,前兩個小時還好,後面的鬼怪可是越積越多,到時候哪有功夫去找身體。”

    林柚含糊地應了一聲。

    徐嚴可能做夢都想不到她腦海裡浮現的是十八張卡牌圍在一起跳踢踏舞的畫面。

    “這麼一說,”她道,“最好還是先找點能防身的——”

    話音未落,林柚驀地想到了什麼。雖說都在友好的表面下互相防備對方,但看徐嚴的眼神,他倆明顯想到了一塊兒。

    ——警衛室。

    這麼大規模的車站自是少不得維持秩序的警衛室,儘管不至於有槍支,警棍啊催淚彈啊什麼的應該能找到。

    對鬼怪起不起作用倒是兩說了。

    警衛室在西區中段,推開沒上鎖的門,裡面的景象便一覽無餘。

    桌上擺著一長一短兩根警棍,徐嚴拿起桌角看上去像是催淚瓦斯的罐子,林柚則在一旁接連拉開幾個抽屜。

    當拉開又一個時,她瞳孔倏地一縮。

    ——竟然真找到了。

    抽屜裡斜放著的匕首和常見的鋼制明顯不同。

    她也認不出它是什麼材料做成的,但有那篇報導打底,很容易就能猜到這是上面說的專對“SMILE”見效的武器。

    不動聲色地將匕首收進背包,林柚下一秒就聽到徐嚴問:“你在那兒找到什麼了嗎?”

    “不,”她佯裝失望道,“氣死了,什麼都沒有。”

    “我用這個好了。”

    林柚隨便拿過桌上那根短的伸縮警棍,“別的你看著拿或者拿上樓給他們吧。”

    “行啊。”徐嚴應了聲,又嘀咕道,“這兒看著破,東西還都挺現代的。”

    設備也一應俱全。

    林柚想起自己那邊倆商店,不說別的,連收銀機和防盜門都完好無損。如果不說是如月車站,真會讓人以為這是個正常的地下車站。

    “我回東區那邊了,”她打個招呼,“有的地方還沒細找呢。”

    徐嚴很上道地叮囑了一句注意安全,林柚擺擺手。

    她還在想匕首的事。

    匕首藏在一般人很容易想到要去找找的警衛室,說明這方面沒打算為難玩家——問題是之後,力氣奇大的“SMILE”輕易近身就是送人頭,除非是格鬥職業的玩家還能嘗試看看。

    如果她一個人……

    林柚這時候有點可惜自己把召喚的機會用過了,要是能再有一次機會——

    她一愣。

    ……啊?

    根本不是出於她主動的意志,突然浮現在空中的圖鑒嘩啦啦地翻起了頁,一張卡牌驀地從中彈出。

    圖鑒隨之消失不見,只剩卡牌慢慢飄落在她手裡。

    林柚:“……”

    這算什麼?多出了個技能——抽卡??

    不讓她自己選,隨機給卡,這是“你自己看著辦”的意思?

    而且抽到的是……

    等等——她意識到。

    她想到怎麼辦了。

    早已變形得近似怪物的男人又一次穿過儲物櫃。

    他還在拖拽著斧頭緩緩前行,那雙隻剩眼白的眼睛四處打量。長時間尋找不到目標讓他有點煩躁,想著要是再不見人,不如還是去上面一層算了。

    也就在這時,他的耳朵捕捉到了響動。

    男人猛然回頭,短棍骨碌碌地滾在地上,廣告柱後,失手摔下東西的對方似乎嚇呆了。

    見引起了他的注意,林柚後退一步,拔腿就跑。

    “哈……”

    終於找到想報復的對象,男人喉間爆出扭曲的笑聲,“哈哈哈……”

    他毫不猶豫地追過去,看到對方慌不擇路地躲進了不遠處的飲料店,還手忙腳亂地想降下門口的防盜捲簾門,仿佛這樣就能護住她似的。

    要男人說,這都是自欺欺人。

    即便她拉下捲簾門的動作很快,可那不過是薄薄的一層鐵皮,他一斧頭砍下去就變了形。

    又是兩下,捲簾門上徑直砍開一個豁口!

    男人獰笑著掰開那豁口,想借此把腦袋探進去。

    ——然後他笑不出來了。

    一低頭,數條漆黑的觸鬚在脖子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纏得嚴嚴實實不留一絲縫隙。瘦長鬼影看著他條件反射地想往外掙脫,又收緊了觸手。

    SMILE不似人類,只是簡單的窒息不會奏效,可這直接的後果就是……

    他卡住了!

    原本就只砍開了個洞口進來欣賞對方越發驚恐的樣子,沒想到把自己給賠進去了。

    先前在他眼中驚慌失措的林柚正笑眯眯地看著他,還比劃了下手裡的匕首。

    “看著這玩意的份上,”她說,“我們聊聊?”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2:52

第27章 時裝模特

    男人喉間湧出一陣含糊不清的咕嚕聲。

    他對林柚的話充耳不聞, 還在試圖從觸手的鉗制中掙脫出去。

    腦袋困在裡面,脖子以下卡在門外, 他只能用手把捲簾門拍得嘩嘩響, 薄薄的鐵板都凸出了兩個掌印。

    那控制不住面部表情的嘴角淌出涎水,往下滴時被瘦長鬼影唯恐碰到似的避開。

    明明沒有任何五官,舉手投足之間卻活脫脫把嫌棄寫在了臉上。

    “別想跑了, 也少裝傻——之前不是還能出聲嗎?”

    雖然舌頭不怎麼靈活, 說起話來也結結巴巴得挺不利索。

    林柚勾著那匕首在手裡轉過一圈。她托腮坐在隨手從吧台邊拖來的高凳上,胳膊肘擱在膝上, 饒有興致地彎起那雙桃花眼。

    生生把男人看得背後一涼。

    “擺在你面前的有兩條路, ”她說, “要麼我用它送你一程,要麼跟著我幹。”

    “怎麼樣?”

    她那麼寬宏大量, 當然是把選擇權交給對方了。

    俗話說得好, 識時務者為俊傑。

    林柚根本不在乎自己又被瞪了老半天,她把手裡多出來的那張R卡對光瞧瞧, 暗自得意圖鑒又喜加一。

    這也只是“SMILE”感染者的其中一員,無非是力氣大了點,又除了特製武器以外刀槍不入,綜合來看實力一般般,算作R卡也不出格。

    “辛苦了啊。”

    林柚收起那張卡,笑吟吟地說:“以後有事還找你。”

    瘦長鬼影:……

    找誰都別找他。

    他是真不願意出來聽人差遣, 偏偏還巴不得親眼看看其他傢伙的倒楣樣, 實在是糾結至極。

    糟透了, 難道就沒有什麼魚和熊掌可以兼得的選項嗎?

    林柚這回是貨真價實地聽到他冷哼了聲,才剛挑起眉,就見對方的身影在眼前憑空消失——想來是又回了圖鑒。

    想起幾分鐘前歪打正著用出了新技能,林柚又試著動起念頭。

    很可惜,這一次無論她怎麼費功夫都再召喚不出什麼了。

    她原本的職能是自發選擇進行召喚。和瑪麗•肖周旋的那一天裡還算悠閒,就多留意了一下,掐著表算過——這個技能的冷卻時間CD要轉整整三個小時。

    而如果只拿出卡牌不使用,三分鐘後卡牌就會消失回歸圖鑒,技能也自動進入CD。

    相當於白白浪費一次技能。

    現在升級後,又在這個基礎上多出一次抽卡的機會。隨機抽選出的鬼怪卡牌……林柚估摸著也是必須在這三分鐘內使用,不然就一樣浪費掉了。

    照她方才的嘗試,抽卡明顯同樣有CD。

    雖說召喚時間從一分鐘延長到五分鐘,冷卻CD應該也有所縮短。但林柚是在這個副本前才升的級,還沒來得及實驗過有多久。

    總之,現如今倆技能都暫時無法使用,她有一陣子得只靠自己了。

    ——無所謂。

    林柚心想一開始還不是這麼過來的。

    搞定裂口女又解決掉“SMILE”,距下一班鬼怪到站還有十分鐘左右。

    她之前把兩家店的週邊翻了一圈,再找起來就是專注在櫃檯附近。

    供人出入的擋板上著鎖,林柚翻身躍過便利店的櫃檯。她在底下撥撥撿撿,發現想在塑膠袋裡找到小女孩口中的斷肢壓根是不可能的事。

    吐出一口氣,林柚直起身,最後不抱什麼希望地拉開收銀機的的錢箱。

    ……咦?

    她的目光定格在壓在一疊鈔票上面的小紙片上。

    徐嚴回到分隔兩區的儲物櫃前時,驚訝地發現已經有人在那裡了。

    “這個。”

    林柚廢話不多說,直接向他亮出手裡的東西,“你有發現類似的東西嗎?”

    那是張不到拇指長的紙片,也歪歪斜斜地寫著個數字“2”。她自己翻來覆去,正面背面都看了少說不下十遍,始終沒瞧出什麼名堂。

    是代表順序還是別的?

    邊沿有撕裂的痕跡,這標著數字的東西應該不止一樣。

    “……不,”徐嚴見到紙片也是一愣,他接過來看了看,“我沒看到。”

    “你這是在哪找見的?”他好奇道。

    “商店收銀台。”這沒什麼好瞞的,林柚大大方方地回答,“你說他們在上面有可能找著其他紙片嗎?”

    “嗯,有可能。”

    徐嚴想了想,“一層能藏東西的地方也不少,不如上去找大家問問?”

    話音剛剛落下。

    “叮咚——”

    “請注意,‘時裝模特’在四號口出現了。”

    林柚:“……”

    徐嚴:“……”

    時間差不多剛過四十分鐘,他們是都注意到了的,但是……時裝模特?

    高跟鞋落地的聲音很清脆。

    一步步優雅走出樓梯口的女人,即便身著連衣裙,模樣可絕不算優雅——她比正常的成年男性足足高出小半個身子,少說也有兩米多高,眼球凸出,顴骨凹陷,下頜一看就知道咬合力極強。

    她一張嘴,就能看見滿口密密麻麻的尖銳利齒。

    這都不算什麼,女人的嘴邊還留著大片血跡。她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嘴巴,也渾不在意衣服上沾了血——天知道她在來這兒之前吃了些什麼。

    林柚心道她認出這是誰了。

    伊藤潤二漫畫裡的某個當過模特的食人魔。

    四號口離這兒有段距離,對方暫時沒看到他們。林柚肩膀被拍了下,她回過頭。

    徐嚴:“撤?”

    當著對方的面也不好做什麼,林柚沒意見。但兩人才剛邁出步,就聽廣播又一次響了起來。

    不是小女孩故作老成作的通知,而是她斷斷續續的歌聲。

    “請……給……我紅色的衣服……”

    “臉啊手啊全部染紅……”

    ——這算什麼。

    避開時裝模特的視野,林柚跟著徐嚴來到之前眾人逃跑用的那段樓梯,一邊從地下通道上到一樓一邊想。

    往好了想是小女孩心情好了唱唱歌,往壞了想……歌聲不成調又詭異,聽著簡直像對方厭煩他們還沒找到她的右手,用這首歌來當倒計時的催命符。

    她一直在唱。

    林柚和徐嚴上到一樓,就見剩下的人也同樣因為歌聲而不安地聚集在走廊中央。

    兩邊是琳琅滿目的店鋪,看動過的痕跡,九個人估計早在四十分鐘裡把這兒大部分地方翻了個底朝天了。

    “‘SMILE’、裂口女還有時裝模特……”

    有人掰著手指頭數,“這都三個了,現在怎麼還唱歌,這A級本到底是要鬧哪樣??”

    “往好處想,”另一個人安撫他,“至少他們現在還暫時沒打算上來。”

    不,不是沒打算上來,這些人能安穩地在上面搜查而沒被“客人”追殺的真正原因——

    徐嚴極其隱晦地瞟了一眼林柚,沒讓對方注意到自己的視線。

    “行了,出息勁兒,上來又不是一定抗不過。”

    開口的男人比其他人都高一頭,從那健碩的身材和身上發達的肌肉線條就能看出,他的職業八成跟武力有關。

    他聽見動靜,轉過身,“喂,你們兩個——”

    看那表情,林柚都能猜出對方後半句沒說完的話是“居然還活著”。

    “運氣好逃走了,還找到了這個。”她揚揚紙片,“我覺得是線索,你們有人看過類似的嗎?”

    眾人安靜了一瞬。

    “我、我看到了。”

    有個戴眼鏡的瘦弱男生擠出來,展開皺皺巴巴的紙片,“我們剛才還在想能不能找到別的……”

    他過來一對,紙上寫著的是“0”。

    “地下沒幾家店,”林柚道,“我倆差不多都翻過了,你們樓上怎麼樣?”

    靜默。

    哪怕是躲著那些鬼怪走,能把底下店鋪查一遍也是種本事——一時間眾人眼裡都多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這家沒查完。”

    高個頭的男人抬抬下巴,“還差最後一點。”

    這是家首飾店,有個看著文文靜靜的姑娘雖然蒼白著臉,還是一個個地翻過去。

    “……!”

    等她翻過最後一個首飾盒,一眼看見盒子壓著的東西,忍不住脫口驚叫道:“找到了!”

    她從那底下摸出最後那張紙片,交到其他人跟前。

    三張紙並在一起,撕裂的邊沿卻不怎麼整齊,看不出誰是頭誰是尾,分別標著“0”、“2”和“5”。

    “這數字……”

    有隊友忍不住嘀咕,“在暗示什麼?”

    “如果能找到的只有這三張紙片,”出人意料地開口的是徐嚴,他笑得溫和,“能讓人聯想到的東西應該也和編號有關……”

    “比如儲物櫃?”他道。

    林柚靈光一閃。

    “從上往下有五格,一排儲物櫃有十五列,四排就是三百個格子。”

    她說:“排除‘502’和‘520’,右手應該就在剩下四個儲物櫃裡了。”

    終於有了點找見右手的希望,眾人不由鬆了口氣,可這口氣舒到一半就生生卡住——這還是第一輪,找個線索就這麼費勁,難不成之後鬼怪成群的時候還要搞什麼地毯式搜索?

    真正壓住他們呼吸的是另一陣聲音。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氣,聽著高跟鞋敲擊地面,越來越近的響聲。

    ——時裝模特上來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3:07

第28章 第二輪

    廣播裡,時斷時續的歌聲仍然在繼續。

    一樓的車站商場和地下通道一樣空間寬廣, 只是因為兩側開了不少店鋪, 過道彎彎繞繞, 就顯得不那麼空曠。

    鮮花店跟鞋具修理店林立在對面,比起那兩間小店面,自然是占地大的家庭超市更適合藏身。

    一行人躲藏在貨架後, 沒人敢出聲。

    直到高跟鞋的聲音經過玻璃外, 漸漸遠去, 他們才不約而同地抹了把沁出的冷汗。

    ——終於敢出聲了。

    人人都看見了上樓來的那怪物長了個什麼樣子。

    女人本就遠高過常人,又蹬了一雙恨天高,光禿禿的腦門幾乎快要頂到天花板,一張臉整整比正常人長出一倍, 過於筆直的鼻樑襯得她兩側臉頰越發深陷。儘管閉著嘴,卻能看見她嘴角舔舐過的殘留血跡,她近乎於貪婪地四下搜尋著,妄圖想找到下一個獵物。

    “這跟我聽說過的裂口女不一樣啊……”有人臉色糟糕地念叨, “所以是才出來的那個‘時裝模特’?假的吧, 哪家雜誌會邀請這種傢伙當模特兒?”

    同樣滿臉青白的大夥中, 有一隻手顫顫悠悠舉了起來。

    “我……我見過,是真的。”

    是那個也同樣發現了一張紙片的年輕人,他看著約莫二十來歲,一副黑框的厚厚鏡片架在鼻樑上。可能是因為太過緊張而出了不少汗, 不怎麼合適的眼鏡一次次向下滑, 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往回推。

    他咽了下唾沫, 然後才繼續開口道。

    “剛才是我調查的超市……”年輕人說,“紙片是在速食食品那兒找見的,不過我也看了這邊的書架……”

    他生怕再發出什麼大響動引得“時裝模特”回頭似的,躡手躡腳走到入口旁邊的雜誌架,來回掃過兩眼後抽出其中一本。

    又翻過幾頁帶回來。

    “我怕裡面都夾著什麼東西就翻了翻。”

    他古怪道:“……然後看到了這頁。”

    等都看到他展開在他們面前的那本時裝雜誌,所有人立時都明白了他為什麼語氣這麼奇怪,又是為什麼印象深刻得這會兒還能直接挑出來——

    方才經過的那女人在這本雜誌上占了整整好幾大頁的特寫,注視著鏡頭的眼神看得直讓人頭皮涼颼颼的。

    “居然還真是……”不知誰忍不住說。

    旁邊一道聲音橫插進來。

    “她姓淵,職業就是個模特。”

    林柚在不遠處的蔬果區挑挑揀揀,心不在焉地解釋道:“長相是挺讓人印象深刻,再加上有的人圖個新奇,就邀請她來拍照——比如有個團隊就是因為這請了她,但沒讓她當女主角,於是她把做一番的那個姑娘給吃了。”

    眾人:“……”

    吃吃吃吃吃了!

    “所以她嘴邊的血——”

    林柚:“可能來這個車站之前剛吃了誰吧。”

    “………………”

    好在聚集在這裡的人都多少見過些世面,雖說她這從容淡然的口吻聽著有點……但也還能接受。

    身材健壯的男人——他在躲起來時簡單地自我介紹了兩句,自稱叫王一鳴——揉搓著自己下巴,“那這歌是怎麼回事?好像是打從那個模特出現就開始……”

    “這首歌……”有個女聲低低道,“我可能知道。”

    林柚看向那個女生,她還記得對方面色蒼白卻還是仔細翻出最後一張紙片的樣子。這會兒斜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開口。

    “是一部漫畫,”她說,“一群學生被迫參與在深夜無人的地方找散落在各地的身體部件的遊戲,只不過他們是在教學樓裡,咱們是在車站。”

    “找的過程中也會被追殺,但追殺他們的不是這樣被送來的鬼怪,而是——你們聽說過‘紅人’嗎?”

    眾人搖頭,女生就繼續講了下去。

    “‘紅人’是個渾身都是鮮血的小女孩。據說看到她一定不能再做回頭的動作,不然會被立刻撕得四分五裂,而且,‘紅人’在出現後就會開始唱歌,一旦唱完這首歌,被她追上的人就算不回頭也會被殺。”

    “至於歌詞的內容……”

    “我只記得兩句,‘把那後背染滿紅色’,”女生努力回憶道,“‘你想穿鮮紅的衣服嗎’……”

    她剛剛輕聲重複過,就聽廣播裡也正好唱到這兩句,原本縹緲而聽不清具體字眼的歌聲忽然因為這而落到了實處,別說其他人,連那女生自己都臉色又是一白。

    連聲音都抖了抖。

    “所、所以我覺得跟模特沒有關係,是紅人的原因。就算廣播裡那個也會唱這個歌的小姑娘不是紅人,也跟紅人脫不開關係。”

    她急急地說:“唱這歌也是催我們趕緊找到要求的那只右手,不然時間一到,可能就是由紅人來把玩家全滅。”

    整個車站內的空氣明明是靜止的,在場的人卻仿佛感到一陣穿堂風吹過浸了冷汗的後背。

    他們之中玩這遊戲最久的不過倆禮拜,膽量在普通人裡都算大的,可再怎麼樣,想到自己被徒手大卸八塊的畫面也禁不住一寒顫。

    “還有不到十五分鐘。”

    王一鳴果斷道。

    “得趕緊避開那個時裝模特還有別的那幾個,快點兒把右手找出來放棺材裡才行。”

    林柚早先沒跟他們一起行動,這會兒又都被時裝模特和紅人搞得神經緊繃,商量起來也沒有人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她的存在。

    她倒是樂得一個人溜到邊上尋摸看還有沒有能用上的東西——這回的物資可比前兩個本豐富多了,保不齊就能再翻到什麼。

    這個……

    她視線頓住,陷入了思索。

    帶回去當賠禮可行嗎?

    那邊倒是就解決辦法討論得熱火朝天,直到他們終於想起這兒還擱著倆獨身去過地下搜查證據的人。

    “那什麼……”王一鳴一開口,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沒問過人家名字,不由尷尬道,“二位怎麼稱呼來著?”

    “沒事。”

    林柚大方地說:“時間趕這麼緊,稱呼不重要,直接說什麼事吧。”

    “哦,那我就直說了。”

    王一鳴回頭望了一眼,“我們商量的結果是分組行動,怎麼樣?”

    分組?

    林柚聳聳肩,“行啊。”

    沒想到她這麼爽快地答應,王一鳴愣住,又望向另一邊的徐嚴,見他也沒什麼意見,覺得這倆人可能沒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我是說因為那勞什子的模特已經上樓了,一會兒要是被發現,就必須得有人引開她的注意,剩下的人去樓下找那些儲物櫃。”他道,“你們倆在下面搜過一遍,對那邊的地形應該很熟悉了,所以想讓你們和其他三個人——”

    讓他們倆領著去一趟?

    在隊友的認知裡樓下還徘徊著兩個危險分子,再加上不知道第一輪結束後會發生什麼,合情合理是合情合理。

    林柚雖說有點遺憾不能跟時裝模特正面對上,但現在第一要務是找到小女孩要求的身體部位放進棺材,姑且點了點頭。

    她同意了,徐嚴也沒有意見,這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王一鳴領人引開淵,被派去找右手的一組裡也包括了找到另兩張紙片的兩人。

    聽王一鳴招呼的那幾聲,戴著眼鏡的文弱男生叫任明德,那個面色蒼白的姑娘名字也一如本人一樣的文文靜靜——黎靜,剩下那位理著個平頭的則叫鄭彥。

    “還有不到十二分鐘。”

    鄭彥看了眼表,在隔著玻璃窗確認過外面情況後,他推開門,“那我們就趕緊去樓下把那只右手——”

    他這一句話沒能說完。

    他沒有想到——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明明根本沒聽到高跟鞋的響動,一開門,就和借著廣播中的歌聲有意壓了腳步聲的時裝模特撞了滿懷。

    她正悄無聲息地站在窗戶看不到的死角。

    鄭彥的聲音被吞了進去。時裝模特張開下顎發達的大嘴,她那遠超常人的體型足夠吞進他整個腦袋。這下密密麻麻的獠牙露出得徹底,其他人眼睜睜地看見數排利齒在轉瞬間刺破血肉,一口咬下——

    “哢嚓。”

    是脊椎斷裂的聲音。

    整顆頭顱從她嘴裡骨碌碌滾落地的那一刻,頸動脈的鮮血噴湧而出!

    無頭的屍體還直挺挺地僵立在那裡。

    “我……”站得最近的就是黎靜,她被血濺了滿臉,這血腥一幕駭得她呆了,也顧不上時裝模特又一次張開了嘴巴,“我……”

    恍惚間,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直直往前帶了過去。

    林柚狠踢向淵的膝蓋,在對方被絆了個趔趄的同時拉著黎靜就往外沖。其餘人紛紛意識到她打開了個缺口,正想跟著跑,也偏在這時,時裝模特也反應過來,胡亂一擦嘴角,這就一提裙子沖向這兩人。

    剛一邁步,忽然覺得哪裡不對。

    一隻恨天高的尖細鞋跟踩到某個黃澄澄的物體上,還沒站穩腳,那黃不拉幾的玩意兒就滑溜溜地向前竄去。

    身體的速度沒跟上這香蕉皮,慣性使然,時裝模特仰面朝天地往後栽去——

    她的後腦殼重重地嗑在商場大理石做成的地面上,被嘴裡還沒咽下的血嗆得直連連咳了起來。

    ——這哪個倒楣催的扔的香蕉皮?!

    時裝模特直被氣得渾身發抖,爬起來提著血糊得看不出原樣的連衣裙就想往前沖。

    可還沒來得及邁開步,又有個小物件飛過來直砸她本就腫起來一塊的後腦勺。

    她怒火“噌”的一下就起來了,轉頭看向那個方向。

    “看這兒!”

    按著先前商量好的分工、跑向跟林柚他們反方向的王一鳴還保持著扔隨手抓來的口香糖盒子的姿勢,“我們在這邊!”

    衡量了一下雙方的距離,時裝模特毫不猶豫地提裙子往他那邊追去——反正都在這兒,一個都跑不掉。

    她要一個個地算!清!賬!

    “香——”

    任明德慌慌張張地把著自己的眼鏡,回頭一看也有點傻眼,“香蕉皮?!”

    “哦,”林柚應道,“我剛才在蔬果區剝了倆香蕉順的,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趕快找到那只手。

    林柚抽空看了一眼正被時裝模特追著的幾人,他們看上去跑得還有餘力,但時間要是拖久了可就不一定了。

    要是能撐到她回來,她就能……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距時限還有十分鐘,廣播中小女孩的歌聲似乎越來越響了。

    “這兒……我記得這兒是不是還有兩個?”

    下到地下一層,黎靜有點猶豫地看著周圍,她對開場的那個斧子男仍心有餘悸,“咱們怎麼躲著走?”

    “——對了,”她想起方才的事,忙對林柚道,“剛才謝謝了啊。”

    “多大點事兒。”

    林柚不在意地擺擺手,想想他們一會兒也都會發現,乾脆選擇性地交代了點。

    “有件事忘了說。”

    她道:“我們在搜查這裡時有一陣子沒見到那倆鬼了,應該暫時不用擔心。”

    ……咦?!

    那兩人將信將疑地對視,就又聽徐嚴開了口。

    “是真的。”他作證道,“反正我是沒見著。”

    林柚瞥了他一眼。

    “總之,”她說,“先過去吧。”

    一路上果然沒見著那拎斧頭的男人和裂口女的半點影子,黎靜和任明德的心也放下來些。

    但要說不生疑是不可能的。

    這裡肯定發生過什麼——黎靜可以肯定,而且還跟這兩人脫不開關係。

    不過……她也沒法指責,包括她自己在內,大家或多或少都藏了私,沒人會把底牌事無巨細地亮出來。

    是有些大眾職業被研究了個透徹,可沒詳細曝光出來的職業還要更多,誰也不想自己的優劣勢被瞭解得清清楚楚。

    畢竟依照論壇扒出的蛛絲馬跡,《盒》遲早會推出玩家PVP的競爭模式,到時候誰打個出其不意就是占了先機。

    再加上她才被救了一命,一時半會兒也不好多嘴。

    在黎靜糾結的這空檔,幾人就走到了中央的儲物櫃前,看到了一排排格子。

    “你們讓開點。”

    徐嚴手裡多了把從背包裡拿出來的消防斧,他掂了掂,向除了林柚外的兩人解釋道:“——之前在警衛室找到的。”

    儲物櫃格子上著鎖,本身倒不怎麼嚴實。不算厚實的櫃門挨了兩斧子後就搖搖晃晃地垂下來,櫃內一眼能窺見大半。

    他動手的是“025”,見裡面空蕩蕩的就又轉向了“052”。

    仍是一無所獲。

    而當標著“205”號的櫃門也被砍落,林柚看見了躺在櫃中的東西。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不容易啊,”任明德推推眼鏡,喜形於色地嘀咕道,“總算找到了。”

    櫃格中的與其說是斷手,不如說是連著一小節胳膊的斷臂,也就是小女孩的體格小才塞得下。

    時間還剩三分鐘。

    “有點奇怪。”黎靜忽然說。

    林柚:“嗯?”

    “我知道的那個遊戲,”黎靜道,“他們要找的身體截面是很完整光滑的,沒有血,不像這樣……”

    這斷臂仿佛是才從身上卸下來似的,血淋淋的,卻沒有一滴血滴落。

    從截面看,像是鋸下來的。

    “……這樣嗎。”

    林柚想了想,還是馬上說:“算了,這些一會兒再說,先把它放進去吧。”

    四人聚集在棺材邊上,林柚蹲下身,將這只右手放進了相應的位置。

    棺材正中多了一隻手,反倒比原先空蕩蕩的時候看著更古怪突兀了。

    與此同時,廣播裡的歌聲戛然而止。

    “誒誒誒?!”

    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驚喜的叫聲:“你們找到我的右手了?這不是蠻厲害的嘛?”

    “雖然這過程是長了點,但是也還好啦,我勉強能夠接受。”

    “那麼——”她宣佈道,“接下來要找的是我的軀幹!”

    林柚:“……”

    這連個休息時間都沒有,還能提前開始的?

    “說起來,你們可能會想,明明已經把這裡全——部都找過一遍了,還有哪裡能找到線索,甚至還有了更糟糕的猜想……”

    “沒錯!”小女孩咯咯笑出聲,“那個猜想是對的,在每一輪只能找到我指定你們的部位。”

    “連線索也是,所以每到新的一輪,你們都得從頭找起。”

    “不過嘛,這一輪我看得很開心,可以稍微減一點點線索的難度——但另一邊可是相應的提高了,雖然下一位‘客人’已經定了人選,再之後的兩位會難上加難的哦。”

    黎靜:“……”

    任明德:“……”

    看得很開心???

    “那麼,請注意。”

    電車的聲音轟隆隆響過,小女孩又故意板起了腔調。

    “‘針女’在九號口出現了。”

    不知是誰倒吸了一口涼氣。

    九號口——

    林柚下意識起了身,目光投向正對面的標著“9”的牌子。

    就在他們旁邊。

    此時此刻要跑已經來不及了。

    一步步窈窕走出的女性長相豔麗。

    儘管及地的烏黑長髮拖曳在她腳後,又在臺階上一點點地蹭過,卻沒有沾上一點灰塵。她眼中陰冷,撫著自己的髮絲沖他們柔柔一笑。

    那髮絲如針一般,在燈光下泛出了陣陣寒光。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3:18

第29章 針女

    針女。

    傳聞是會站在路邊誘惑人類的美貌女子, 一頭柔美纖細的長髮如針。

    黃昏時分, 太陽將墜,行人在昏昏沉沉的日光下分辨不清她那髮絲的威力。倘若被她的柔弱外表和麵上的微笑所欺, 引誘著走上前, 保准那頭長髮會在轉眼間把你纏得嚴絲合縫, 尖銳的髮絲一根根刺進皮肉, 直紮得人疼痛難忍、逃也逃不得。

    而正站在樓梯口的年輕女人, 像是很滿意自己這濃密亮麗的長髮,用蔥白的指尖一下又一下梳理著耳邊髮絲。

    動作漫不經心又透著點仔細。

    針女嘴角噙著笑意,幽幽望向這邊,也不著急,就等著獵物自己上鉤。

    被她看著的任明德鬼使神差地邁了一步。

    黎靜:“?!”

    她就站在他旁邊, 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任明德的動向,馬上就伸手去想把他給拉回來。

    一開局就折損一人,剛才又有個隊友在商場那裡掉了腦袋,十二個人只剩下了十個——而遊戲才剛剛開了個頭,到目前為止怕不還是開胃菜的水準,這麼送人頭送下去就是神仙也通不了關啊!

    “喂!”黎靜死命拉著對方的胳膊往回拽,可力量差距擺在那兒,反倒是她被拖著一寸寸朝針女的方向靠近,“想什麼呢?!你難道看不出來——”

    看見他臉上的神情時, 黎靜驀地啞了聲。

    任明德就跟魔怔了似的, 眼中看不出多少自己的意志。

    隊友怔然下鬆開手, 他就完全掙脫了她的拉扯, 直直地往前大步邁去。

    針女斂起的兇光在這一瞬間爆發,唇角揚起扭曲的弧度。

    只聽一聲“嗤”的輕響。

    “啊、”陡然傳來的疼痛立時喚回了任明德的理智,他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被洞穿的肩膀,細細密密的髮絲紮在那裡,“啊啊啊——!”

    也得虧這針一樣的頭髮沒有生著倒鉤,任明德往後一退就把那一撮髮絲拔了出來。

    他吃痛地倒抽著氣。

    紮穿血肉的黑髮淅淅瀝瀝地往下滲血,衣服的肩膀處轉眼染紅了大半。他捂著肩膀往後踉蹌一步,正往他太陽穴紮去的長髮撲了個空,只打落掉他的眼鏡。

    任明德下意識伸手想撈。

    “還撿什麼呀?!”

    黎靜恨鐵不成鋼地拽他一把,後者也反應過來,扭身就跟著隊友朝旁邊跑去。

    飲料店被“SMILE”砍了個大豁口不能再藏人,那最近的只剩下——

    林柚握著站前便利店的大門扶手,撐開一條縫。

    “進這邊!”她喊,“快!”

    眼鏡被打掉,視野自然變得模糊不清,任明德趔趔趄趄地在最後一刻撞進來。店門立刻被關上,三人生拉硬拽來旁邊的臥式冰櫃堵在門口,針女搖亂炸起的一頭長髮就全紮在了玻璃上。

    她顯然還沒有穿透門板的威力。

    店內除了任明德粗重的喘氣聲,就只剩針尖般的髮絲一下下割在玻璃上的響動。

    眼見沒有強行破開的希望,針女那扭曲的面龐上又強自勾起一抹笑。

    “哈……哈哈哈……”

    她勸誘道:“來啊,出來啊,我會給你們一個痛快的。”

    就剛才那想慢慢折磨人的架勢鬼才信啊!

    連一開始最容易受影響的任明德也因為肩上傷口不住抽著冷氣,血滴答了一地,可這會兒大家誰都不是治療職業,只能讓他先用手壓著傷口。

    “不開是吧?”

    針女眼神冷下來。

    她嘲弄道:“我就不信你們能在這裡待一輩子。”

    她一轉身,走了。

    但以這臨走前的話來看,想必也走不遠,估摸著就在這附近等著他們出來呢。

    他們還真不能在這便利店裡守著。

    身體主幹在哪裡還毫無頭緒,要是按了廣播裡說的,往後再來的兩位都是狠角色,把找線索的事拖到那時候簡直是更難上加難。

    現在只能當成有個喘息的機會,找準時機趕緊和樓上的隊友們匯合。

    “這該怎麼跑出去?”

    黎靜遲疑道:“只要被她近了身就幾乎涼了啊。”

    “跑?”林柚反問,“為什麼要跑?”

    她挪開了一點冰櫃的位置,手指碰上玻璃門,觀察著外側的痕跡。

    刮痕很深,卻到底沒出現裂紋。針女破不開這麼厚的玻璃,說明她力量有限,以及那頭髮的性質也……

    頭髮?

    林柚動作一頓。

    後面的黎靜還在糾結她方才的話。

    “不跑又能怎麼辦,”她說,“就咱們幾個,對方還能精神控制——”

    不,林柚想,看方才的情形,即便能影響到精神,一次也只有一人,而如果讓對方根本顧不上這麼做的話……

    “我有個想法,一會兒再說。”

    她道:“先幫他處理傷口吧。”

    任明德捂著自己還在往外淌血的肩膀感激地點點頭。

    黎靜攬過了這差事,便利店能找到的只有OK繃,她手法又不熟練,只能象徵性地包紮一下——但再怎麼著都比一直掉體力強。

    倆人在那邊忙活,林柚眼前多出片陰影。她一抬頭,看見是徐嚴。

    “嗨,”見她看過來,對方笑道,“能問個問題嗎?”

    啊?

    林柚沒說話,用眼神示意他有話直說。

    徐嚴也沒再兜圈子,“你這是第幾個副本?”

    林柚:“什麼?”

    “沒別的意思。”他一哂,“我是第七個還是第八個來著,據我經歷的那些副本,可沒有像這個一開始就篩選玩家。”

    “你是指樓梯那個?”

    “嗯。”

    徐嚴大方點頭。

    “雖說A級的難度是不一般——”他道,“但以往的副本也沒有專門給玩家碰面設計關卡,像這樣強制每個人獨處一段時間,這個時間差就讓人忍不住多想了。”

    比如……

    要是選錯了選項,下車時的和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未必是同一個人。

    三分鐘,足夠掉包了。

    林柚之前隱隱約約地覺得有點違和,可她注意力不在這上,也就沒有刻意去想。

    “你覺得有東西混進來了?”

    “有這個可能,”徐嚴打量著她,“你好像不驚訝?”

    “我更驚訝你來找我說——也不怕我是那個混進來的啊。”

    “因為那時候你正好背對著我。如果是走樓梯的玩家會被頂替身份,至少你比那些已經聚在一起的隊友看上去更可能是才從電梯上下來的。”

    當然,他還觀察了一段時間。

    “講這麼多,”徐嚴道,“只是想讓你幫忙多注意下可疑的傢伙。”

    “那你要聽實話嗎?”林柚問。

    徐嚴:“啊?”

    林柚實事求是地說:“你就挺可疑的。”

    徐嚴:“……”

    他臉上的笑僵住了。

    “不能就這麼下結論啊,”他馬上說,“人與人之間多一點信任多一點理解不好——”

    林柚心說懷疑這懷疑那的不是你自己嗎。

    “誒?”

    走近的黎靜好奇地問:“你們在說什麼?”

    徐嚴立即收聲。

    “啊,不,”林柚頓了下,“沒什麼。”

    她看著後面用OK繃堵傷口的任明德,“有興趣聽一下計畫嗎?”

    這止血效果不怎麼好。

    肩膀再說也是被穿了個洞,任明德艱難地捂著傷口獨自走在大廳。

    他看上去很緊張,一邊走一邊左顧右盼。

    離便利店已走出十數米遠,走廊始終靜悄悄的——直到他忽覺背後多了點什麼動靜。

    任明德猛地回頭,在看出出現的是個搖亂長髮的傢伙後,他咽了口唾沫,埋頭就朝著最近的出站口沖了過去。

    “別急著跑啊。”

    針女嘻嘻笑道。

    “我說你們總得從裡面出來的,怎麼就你一個?”她挑撥說,“嫌你是個累贅把你扔下了?哈——”

    任她怎麼說,對方都只充耳不聞。針女覺得無趣,腳下速度可沒放慢,她已經巴不得快點欣賞獵物被自己折磨的樣子了。

    再說這又是條死路——

    她愈發興奮,踏下最後一階臺階時,針般的髮絲就擰成一股朝任明德呼嘯而去!

    然後,這一切,都終結于牆邊伸出的那只腳。

    被絆倒的那一刻,針女還是懵的。

    ——這劇本不太對啊?!

    瘋了——黎靜心想自己絕對是瘋了才會聽信她的!她咬咬牙,看著撲街的針女也只能豁出去了,整個人直直撲著壓了下去。

    針女掙扎的力氣不小,幾次差點把她掀翻,眼看那股頭髮就要朝這邊紮來——

    徐嚴一把按住那把長髮。

    “你不是要動手嗎?”他說,“快點。”

    林柚悠悠地應了聲。

    她端著手裡那把剪刀,沖針女一笑。

    這是她從樓上那家超市帶上的。原本想著雖然長度比起裂口女原來那把短了點,雖然未必能帶出這個副本,但要是之後再召喚出裂口女,拿來當賠禮也是不錯的。

    沒想到在這兒派上了用場。

    針女意識到了她要做什麼,這就想張口怒駡出聲。

    頭髮是厚實了點,可刀鋒也算鋒利,不然她也不會準備用這個來哄鬼。林柚壓著剪刀一使力——

    手起剪刀落。

    長長的髮絲散落一地,再不受針女的操控了。

    沒想到她真這麼幹了的針女瞪著兩隻眼睛,氣得直哆嗦。她還剩幾縷長的,這就要往始作俑者的眼睛紮去!

    偏頭閃過,林柚看著手裡的剪刀,一不做二不休。

    “嚓嚓”幾剪子,她給針女徹底剪了個倍兒精神的短髮。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3:41

第30章 紅人

    針女傻了。

    黎靜傻了,任明德傻了, 連徐嚴都傻了。

    他們是聽林柚講了個大概, 可直到剛才行動為止都還抱著點半信半疑,只是看她說得言之鑿鑿、十二分的自信, 這才鋌而走險地陪她來試這麼一遭。

    誰也沒想到她下起狠手來那真叫一個乾淨俐落。刷刷落滿一地的碎發脫離了針女的本體,其上鋼針一般的光澤也漸漸褪去, 看上去和普普通通的毛髮無異。

    仍被按在地上的針女直喘氣, 她都不知道是該先恨引她過來的任明德,還是把她死死壓在地上的黎靜,又或者是扭住她那把長髮的徐嚴——

    乾脆挨個在心裡千刀萬剮了個遍, 最後目眥欲裂地瞪視著手裡依舊握著剪刀的林柚,恨不得把她給生吞了。

    “你剪啊!”她破罐子破摔地喊, “你有本事再剪啊!”

    林柚:“……”

    從來沒聽過這麼奇怪的要求。

    “那我繼續剪了。”

    她認真地點點頭。

    “——如果你覺得板寸還要更精神點。”她拿著剪刀比劃了一下, 又自言自語道,“可惜剛才在上面沒看見推子, 不然我也不介意再多幫點忙——”

    讓她感受一下什麼叫一關燈就是一片佛光。

    針女:“…………………………”

    啊啊啊啊啊啊啊可去你的吧!!

    她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養的一頭黑長直這麼毀於一旦就五臟六腑都直翻湧, 然而罪魁禍首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怨念似的, 還妄圖用那剪子再在她頭頂上動刀,怎麼不氣?怎麼不氣?!

    ……然後還真又動了。

    還是嚓嚓幾聲, 出於針女自己的要求,本就被剪短的頭髮又短了寸餘長短。

    這會兒除非是作死湊到她頭邊上,否則別想紮到人了。

    針女放棄了掙扎, 了無生趣地仰望著月臺天花板, 覺得自己的鬼生前途一片灰暗。

    林柚原本還在琢磨著, 假如頭髮還繼續伸長是不是該來個痛快。不過,看針女沒有任何動靜的斷發,心下對她的實力就有了個估量。

    手段是影響人心智,誘其近前後再痛下殺手,但能用上的也只有這一頭如針的長髮——剪掉了就短時間長不出來的那種。

    所以也沒被那個小女孩劃在強者的範圍內。

    本來還準備考慮要不要帶上,林柚想,可這少了長髮就徹底沒了攻擊力,要不算了?

    裂口女還能補幾把剪刀完事,這位總不能整個接發吧。

    “讓她待這兒。”

    她站起身,果斷道:“咱們走吧。”

    針女:“……”

    ???

    ?????

    “你站住!”見這人真抬腳就要走,她脫口而出道,“誰讓你走的?!瞧不起誰呢,啊??”

    “是啊是啊怎麼能就這麼走了?”

    黎靜險些被這一連串發展驚掉了下巴,蒙圈之下也顧不上附和的到底是誰的話了。

    “萬一一鬆手她就——”

    “打住。”林柚做了個收聲的手勢,“你冷靜一下看看她現在還能做什麼?”

    ……還真是哦。

    就這頭髮長度,假如還有誰被影響,只要來得及把他跟針女臉對臉跳貼面舞前拉回來就成了。

    上下審視了一圈,黎靜放開了手。

    針女生平有兩處逆鱗,一是那頭秀麗的長髮,二就是鬼怪的通病——更容不得自己的實力被看低。如今林柚挨個動了,不僅動了,還踩在上面反復橫跳。

    真真是氣死個鬼!

    “我告訴你!我也是很強的!”

    林柚:“可你現在——”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上來就絞別人頭髮啊?!”針女暴走,“你等著,等我頭髮再長出來,讓你好好看看厲害!”

    話音落下,黎靜只覺眼前一空。

    “她,”她結巴道,“她人呢?”

    剛才還在這兒,這麼大個,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

    林柚看著手裡那張新卡,陷入沉默。

    卡牌還強硬地往裡又塞了塞。

    她還是第一次遇見主動跟著走的卡,不由覺得有點新奇。

    明明想主意的是她,剪頭髮的是她,出言挑釁的還是她——這算是無意之中來了個成功的激將法?

    妖怪的腦回路果然猜不透啊。

    話說回來,依針女的說法,她的頭髮這樣也能再長出來……

    順著想下去的話,卡牌能培養嗎?

    黎靜愣了半天,抬頭就看到林柚手中多出了什麼東西。她視力不錯,一眼看見那紙牌上的圖畫有一點點眼熟,才撿起來的下巴差點又咯嘣掉地上。

    “這、這是……”聯想起剛下來時對方說的話,黎靜覺得自己仿佛猜到了什麼,“難道之前那兩個也……”

    林柚做了個“噓”的動作。

    ……果然!

    黎靜眼中露出點羨慕——這是什麼神仙職業又是何等的行動力,她原來還挺沾沾自喜的,這一下子就給比下去了。

    觀察了下他們的反應,林柚發現徐嚴一點都不驚訝。

    “對了,”她說,“你什麼職業?”

    該不會是跟什麼情報搜集有關的?

    徐嚴:“你猜?”

    行了,當她沒問。

    林柚沒興趣陪他玩你猜我猜的,另一邊的任明德開了口。

    “羨慕你們,”他歎氣,“我還是抽選進來的。”

    談天也就到此為止,當務之急是趕緊上樓找到那些拖開時裝模特的隊友。

    走著走著,黎靜忽然停住腳步。

    “哎。”

    她叫住任明德,“這是不是你掉的那副眼鏡?”

    一看還真是。

    被針女打掉的黑框眼鏡靜靜臥在地上,厚實的樹脂鏡片倒沒摔壞,任明德趕忙道了聲謝,撿起來吹吹灰又戴回去。

    比起一層,這會兒地下反而安全許多。越上樓越提心吊膽,在走過樓梯那段後,四人看著眼前的過道一時都陷入了默然。

    “這……”

    徐嚴嘀咕:“戰況挺激烈啊。”

    車站破敗,牆上原本就有斑駁的不明汙跡,但此時又多出了好些撞痕——痕跡很深,隱隱蔓延出了輻射狀的裂紋。

    地板更是慘不忍睹。

    好好的大理石地磚碎得有大有小,一塊塊散落在旁處。

    “就是沒見到人。”

    一戴回眼鏡,任明德又開始不住地把它往上推,“他們不會全都……”

    “哪兒能啊別想那麼多,”黎靜馬上說,但看她慘白的臉色,與其說是反駁不如說是自我安慰,“要是那樣,這兒肯定到處都是血了!”

    林柚想起超市那邊的大片血跡——時裝模特那吃人的作風倒是。

    一路沒見到人,他們穿過走廊。

    大概是因為許久沒有聽到先前那樣的高跟鞋的聲音,一行人的心暫時放下了些。

    黎靜也沒敢出聲,她只來回觀望著哪裡可能會有隊友留下來的訊號。

    她探過轉角,猝不及防對上一張異于常人的長臉。

    “呀、呀啊啊啊啊——!”

    黎靜尖叫出聲,她反應也快,在時裝模特咬過來之前背過了身,失魂落魄地就想逃。其餘三人看她這樣哪還不知道原因,立馬往反方向跑。

    “分頭,”林柚邊跑邊把手伸向背包,拿出從警衛室取的那根短棍,“我往右,你們看著往左!”

    也虧來的是個岔道口。

    不出她所料。

    林柚扭頭望著提著裙子追上來的時裝模特,比起那兩人,對方果然更記恨害她摔了一跤的傢伙。

    她回過頭,驀地發現跑在這個方向的不止她一個人。

    林柚一愣,“你怎麼也在這兒?!”

    “我直覺這邊更安全點!”徐嚴頭也不抬地答道。

    林柚:“……”

    你確定?

    時裝模特早不知什麼時候把那雙高跟鞋甩脫在何處,怪不得他們就沒聽到過腳步聲,她打著赤腳跑得飛快,眼看就要飛奔到林柚身後沖她的腦袋張開那滿是獠牙的嘴巴!

    林柚只把伸縮警棍一拉,橫插進血盆大口中,試圖躲過這一劫。

    乍看材質結實的短棍沒支撐多久。

    伴隨著清脆的“哢嚓”聲,短棍就在密密麻麻的尖齒間變作了兩半。

    時裝模特又一次撲了上來。

    “用這個!”

    聽到徐嚴的聲音,林柚接住他塞過來的東西看過一眼,儘管被那玩意兒帶得一個趔趄,還是也用力往後一塞——

    “嘎嘣。”

    帶血的獠牙骨碌碌滾在地上。

    下意識再一次狠狠咬下去的淵陰沉地朝下瞅著嘴裡的大理石板。

    牙被崩落了兩顆,鬆動的更多。她疼過勁兒來,捂著嘴在地上“嗚嗚”了半天,等終於抬起頭,眼前早沒了兩人的影子。

    光著腳的時裝模特從後方走過,蹲在矮櫃後的林柚等她消失在轉角後才起了身。

    “這麼點功夫就撿了塊石板,”她挑眉,“動作挺快啊。”

    徐嚴:“承讓承讓。”

    接過就毫不猶豫往人嘴裡塞,是個狠人。

    “噓——”不遠處的牆後,有人盡可能壓低聲音喊道,“那邊是不是有人?”

    林柚抬頭,在那兒看見了熟悉的面孔。

    來的只有兩個人。

    王一鳴脫了上衣,只剩一件白背心,滿身肌肉更是包都包不住。旁邊的男人要瘦弱一些,林柚有印象,是叫謝遠雲。

    “我聽著這裡有尖叫聲就過來了,”王一鳴解釋道,“你們——”

    “是黎靜。”

    徐嚴往左邊一指,“我們把模特引開,他們往那邊跑了。”

    王一鳴“哦”了聲。

    “傷亡情況怎麼樣?”林柚問。

    “又死了一個,”謝遠雲說,“其他人跑著跑著就散了,但應該暫時還沒有出局的。”

    徐嚴:“那這牆上地上——”

    謝遠雲:“問王哥。”

    王一鳴尷尬一笑。

    “也不全是我弄的,”他道,“大部分,大部分。”

    林柚心想她一開始猜的沒錯,王一鳴的職業果然是跟武力強化有關。

    能把牆啊地磚啊打成這樣,一是他原本的技巧和力量就不差,二是等級少說三四級往上了。

    這遊戲的升級是幾何式的,一級到二級要九百經驗,二級到三級就是四千九了——王一鳴鐵定是個肝帝。

    頭頂的廣播響起。

    “請注意。”

    小女孩道:“‘羞澀’的人在七號口出現了。”

    林柚心一沉。

    “羞澀……的人?”謝遠雲怔怔地重複道。

    她自然知道這個的來源——SCP-096,同樣是出自SCP基金會的產物。

    只是比起“世界上最好的牙刷”,它的危險程度可要高多了。

    “對,是個人形生物。”林柚說。

    “避開它,無論如何都不能看到它的臉,哪怕只是視頻或者照片,它都會馬上沖向你把你撕成碎片。”

    王一鳴:“不能跑?”

    “你跑不過096的。”

    接過話頭的是徐嚴,他道:“基金會做過實驗,讓人在月球上看到了它的臉,幾分鐘後,096沖到了月球把那人撕得粉碎。”

    兩人不吱聲了,能竄到月球去的速度還有什麼好說的。

    ——這傢伙居然也知道。

    林柚收回視線。

    “你們在樓上有發現什麼嗎?”

    王一鳴和謝遠雲對視一眼。

    “有是有,”後者舉起一把鑰匙,“在殘垣裡發現的,所以我們本來正打算往後倉庫去。”

    那鑰匙上用圓珠筆寫著“倉庫”二字,明晃晃地提示他要朝哪裡找。

    這一輪的線索果真很簡單。

    既然已定下一步該往哪裡去,接下來就好辦了。確定時裝模特一時半會兒不會再往回走後,四個人就靜悄悄地摸出了這邊擋著的木櫃。

    囤放貨物的倉庫離著可不近。

    王一鳴和謝遠雲都是順路過來的,但饒是如此,要走的還有好長一段。再加上又要壓著腳步又要小心注意動靜,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而過。

    “臥槽!”

    下個轉角,王一鳴剛往外看了一眼就緊忙縮回頭來,“是那個嗎?”

    林柚緩了口氣,也望過去。

    “對,就是它。”

    背對著他們堵在走廊正中的傢伙身體赤裸,通體蒼白。它的脊背佝僂著,兩條嚴重不成比例的胳膊垂在身體兩側,獨自來回踱著步。

    “這怎麼辦?”謝遠雲問,“必經之路啊?!”

    “閉上眼睛。”

    林柚道:“閉眼直接走過去,只要不看到它的臉就萬事大吉。”

    也不知道他們接連走出去的聲響有沒有驚動SCP-096。

    明知自己走在隨時有可能把你撕碎的怪物的旁邊是一件極有心理壓力的事。走在最後的謝遠雲自覺心臟搏動得越來越快,他一步步挪過去,只覺得有什麼東西絆了他一下。

    只是一顆小石子。

    他好容易穩住平衡,餘光看見那張扭曲面容的同時,忽然意識到自己睜開了眼。

    ——完了。

    “王哥,”謝遠雲喊,“接住這個——!”

    下一秒,通體慘白的怪物抬起那雙過長的胳膊,用手蒙住自己的臉,開始發出尖細的叫喊——

    它抽泣著,含糊不清地嗚咽起來,直直沖向看到它臉的傢伙。

    鑰匙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在了王一鳴眼前。他彎腰撿起那把鑰匙時,發覺自己出了一腦門冷汗。

    “別回頭。”

    背後傳來身體被撕裂的聲音,林柚壓著呼吸說:“往前走。”

    還剩一條過道,穿過那裡,他們終於站在了後倉庫的門前。

    倉庫大門沒有上鎖,一推鐵門就發出“吱呀呀”的響聲。貨物散亂地堆積著,掛在燈繩上的小燈泡映出一片片陰影。

    “我們上一輪在這裡翻過,”王一鳴解釋道,這就往滿地的紙箱裡找著落腳的位置,“可能不知道在哪又刷出來新的了。”

    “請注意。”

    他們這一路小心謹慎,等到了倉庫,鐵門正上方的喇叭中傳出聲音,“有一個人頭氣球在六號口出現啦。”

    林柚:“……”

    徐嚴:“……”

    王一鳴:“……”

    “娘哎,那個不能看臉的怪物就算了,”他難以置信道,“這他媽的連人頭氣球都出來了?!”

    這就是小女孩口中的“難上加難”?——還真是難上加難!

    他也是聽過這人頭氣球的名頭的。

    有一天,鋪天蓋地的人頭氣球在某座城市從天而降。作為分身的碩大氣球對應著每一個人的臉,它們有自己的意識,會用氣球下方的套索把本體吊死。

    戳破氣球,本人也會萎縮而死;護住脖子也不可行,氣球會把你攔腰吊起——

    原作的結局是全滅。

    “一會兒怎麼出去再說,”林柚道,“現在先找身體在哪裡。”

    “那前面我來找。”

    徐嚴說,他挽起袖子走過去,“左右兩邊,你倆看著分。”

    地上全是紙箱子。

    林柚蹲在左側,把紙箱紙盒一個個往邊上壘。她挨個翻找著,裡面全是林林總總的貨物——看樣子更像是超市的,什麼日用品都有。

    當翻開又一個紙箱時,她的動作停住。

    “找到了!”

    林柚拖出那個帶鎖的箱子,“來看看是不是這個。”

    還剩十分鐘出頭,商場是“回”字結構,跑下去應該完全來得及——

    然而,在把箱子從昏暗處拖到燈下後,她立時在心裡暗罵了一聲。

    “靠!”攥著鑰匙飛奔過來的王一鳴罵道,“這是哪個兔崽子幹的?!”

    已經無從證實是不是與鎖孔吻合了,鎖頭被砸得變了形,像是有人沒有鑰匙也強行砸開了這個箱子。

    林柚打開箱蓋。

    箱子大小正夠容納一個十歲左右小女孩的身體,裡面凹陷下去的海綿也佐證了這一點——身體的主幹原本就在這裡。

    只是有人先一步取走了它。

    “說不定是誰比咱早來這兒,”王一鳴遲疑著,“拿著去棺材——”

    廣播中的聲音粉碎了他最後一絲幻想。

    “才不是這樣的。”

    小女孩咯咯笑道:“那傢伙不是人哦!”

    王一鳴:“你什麼意思?!”

    “你們裡面從最開始就混進別的傢伙啦。”她唱歌似的說,“虧我這一輪還好心地降低了線索的難度,結果還是晚了一步。”

    “——真可惜。”

    “讓我看看——還剩十分鐘,”小女孩說,“你們是不可能找到那傢伙的,乖乖認命吧——GAME OVER啦。”

    林柚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迄今為止的全部經過。

    她又回頭看向角落,恍覺自己抓住了什麼。

    “如果我能找到呢?”她驀然問。

    就是時間不太夠——

    “那基於抓住內奸的獎勵,之後就給你們加時賽的機會。”小女孩明顯對這樣的發展也覺得很有趣,她話鋒一轉,“啊,光十分鐘好像太少,我還可以再多給你們十分鐘,但相應的,因為時間是借給你們的,在這二十分鐘期間,她也會直接加入遊戲哦。”

    “就看看你們能不能活下來吧!”

    ……是指紅人?

    倉庫門外響起的歌聲,比起上一輪廣播裡那隱隱約約傳出的要清楚得多。

    “把那後背染滿紅……色……”

    “你想穿鮮紅的衣服嗎……”

    紅人帶著大大的、扭曲的笑容,一把推開了倉庫的鐵門——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3:53

第31章 人頭氣球

    藏身在自己堆砌起的那堆紙箱後,林柚終得一窺紅人的真面目。

    她屏住呼吸, 看著對方哼著歌慢慢踱進倉庫。

    “染成鮮紅鮮紅的……臉啊手啊全部染紅……”

    伴著歌聲, 小女孩誇張地撅起嘴。從眼睛到光著的腳趾,她渾身上下都是鮮血, 頭髮也因此黏黏糊糊地糾在一起。

    她沒注意到這邊,懷裡抱著一隻同樣沾滿血污的布偶兔子, 那上面同樣飛濺的血跡讓人忍不住多想。

    既然會把人拆得四分五裂, 所謂紅人——

    林柚想。

    該不會是被噴濺出的鮮血染紅的?

    雞蛋不好放在一個籃子裡,一個人被發現總不能帶別人一起送死。偌大的倉庫,他們三人就跟之前的分工一樣藏在了不同地方。

    紅人的行動顯然很有目的性,認定了有人藏在倉庫裡。

    得趁她再往裡走的時候找機會從門口逃出去。

    壓著氣息, 林柚只得繼續留神對方的動向, 她又一次地小心探出頭。

    ——可這一回, 出現在視野中的是沾著汙血的半張臉。

    紅人那雙瞪大了的眼珠一轉不轉, 比常人更大的黑眼仁空洞無神。她用臉頰貼著紙箱的另一側,咧開的嘴角把整張臉都扯變了形, 只隔著巴掌寬的距離和林柚臉對臉地相望。

    她無聲地做著口型。

    找到你了。

    林柚瞳孔驟然一縮。

    “你想穿鮮紅鮮紅的衣——服——嗎?”紅人一字一頓地唱道。

    她爆出“嘎哈哈哈哈”的粗啞笑聲, 腳後跟猛地在地上一蹬。那只兔子玩偶松脫到地上, 而她的胳膊這就張開要往林柚的腰上勒去。早就知道對方是徒手殺人, 林柚自然知道她的力氣會有多大。她滾地一閃讓紅人撲了個空, 後者可沒放棄,血淋淋的左手迎面就抓了過來——

    ……咦?

    盯著眼前空蕩蕩的一片, 林柚一時沒反應過來。

    變故就發生在短短數十秒之內, 另外兩人聽到乍一冒出動靜又戛然而止, 紛紛起身望向這邊。

    “那傢伙走了?……呃,”王一鳴愣愣地看著她握拳舉在空中的右手,“你這是……?”

    林柚:“……”

    她乾笑著打哈哈。

    ——差點下意識給紅人來了個上勾拳。

    “你打過去了?”

    一想到這麼個發展,王一鳴竟然覺得有點帶勁兒,他還興致勃勃地蹲下身指導了起來,“哎小姑娘我跟你說,這麼使力不行的,就打得疼點,沒什麼實際威力。你胳膊要這麼彎,彎成這個角度,然後——看,沖他這兒打。聽我的一準兒沒錯,這一下最起碼也能把人給打得頭暈目眩嘍。”

    林柚“哦哦”地應了聲,倆人一個教得認真一個學得認真,徐嚴在一邊越聽越不對勁。

    “王哥,”他學謝遠雲的語氣學得有模有樣,“你現實裡是做什麼的啊?”

    王一鳴訕訕一笑,“練拳擊的,早幾年被人拉去打過倆月黑拳。”

    “沒打死過人啊,”他聲明,“這事我可不幹。”

    “——哎等等。”

    王一鳴這才回神,想起還有事兒沒問明白呢。

    “‘紅人’真被你那麼一下子給弄跑了?”

    那他豈不是更能……

    “不不不。”

    林柚知道他誤會了什麼,立刻解釋道:“我還什麼都沒幹呢,撲了一下沒抓住我以後,正要抓第二下就突然從我眼前消失了。”

    王一鳴:“那是怎麼——”

    “有其他人回頭了。”徐嚴說。

    迎上林柚和王一鳴兩人的目光,他聳聳肩。

    “對,我也知道這副本的背景,”他道,“但既然當時黎靜也看過,那就乾脆聽她說了。”

    “原作出現過這樣的場景——某人被紅人追上箍著後背聽她唱歌,歌唱到一半,紅人莫名其妙消失不見了。這是因為他另一個朋友故意跑到遠處回過了頭,回頭這個死亡機制的優先順序更高,紅人就暫時放棄殺他,瞬移去了他朋友那裡。”

    “雖然回頭殺還有一個前提條件是看到過紅人,但在這裡應該延伸成了無論見沒見過,回頭都會把紅人引過去的設定。”

    “跟唱完那首歌再下手不一樣,這是秒殺。所以,”徐嚴總結,“從現在起應該避免做任何回頭的動作。”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王一鳴走到這裡更多的靠的還是直覺和拳頭,對這種得時刻嚴格管控住自己下意識反應的行為感到十分的心累。他往箱子堆邊上一靠,“咱們剩的人也不多了吧?”

    沒錯。

    林柚一算,這才是第二輪加時,如果算上那個回頭引走紅人的隊友,她見過的到現在已經有四個出局了。

    徐嚴:“包括內奸,還有八個。”

    他不提內奸還好,一提這搶先一步拿走身體的傢伙,王一鳴立時又想罵人。

    “這混進來的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

    林柚想想,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還記得那個戴眼鏡的男生嗎。”她說。

    “你是說跟你們一起走的那個?”王一鳴皺眉道,“我記得他姓任?”

    她“嗯”了聲。

    “我們下去以後機緣巧合就直接撞上了針女,他的眼鏡被打掉了,再之後的表現——”

    第一個疑點出在一開始讓任明德去引開針女的時候。當時是因為他上過當,在後者眼裡絕對是最容易得手的一個。由他出面,能讓針女放鬆警惕以為是同伴嫌棄他受傷不方便行動或是掛了彩容易暴露,毫無顧慮地追上去。

    至於被打落在地上的那副眼鏡,既然他沒說不方便,她就隨他去了。

    問題是人要是看不清腳底下的路,再怎麼也會有所遲疑,可回想一下,那時候的腳步聲聽著也太順暢了些。

    為了力求真實,《盒》不會修正玩家的視力,讀取出的遊戲形象也是玩家平時的打扮。他鼻樑上那副眼鏡,想來是原本的任明德在現實裡習慣帶的,但被掉包以後就一起成了鬼怪冒充他的偽裝。

    “還有一點,”林柚說,“他一直在做這個推眼鏡的動作,對吧?”

    王一鳴“啊”了一聲,點點頭。

    “如果長年戴眼鏡有可能會下意識想往上推,”她道,“但他這麼做可能只是從本人被替換前學來的小動作。因為眼鏡一掉就沒再這麼幹過了,真養出這個習慣的人更常見的是想推才發現自己沒戴眼鏡——這說明不戴眼鏡對他來說才是常態。”

    “最後是第三點。”

    “我們談到過職業,他那會兒的回答有點耳熟。我當時還以為他想表示自己很弱,現在想想,他的確是這個意思,但也只是在重複一開始那個女生的話罷了。”

    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不過也猜到了估計是什麼實力不實力的問題,所以就直接套用了開局聽到的抱怨。

    王一鳴給聽愣了。

    他本來也不擅長腦力活,這會兒越發覺著這姑娘說得有幾分道理。

    “其實我原來想把這傢伙當狼人給票出去的,”林柚話鋒一轉,“實在太可疑了。”

    王一鳴:“……”

    啊?????

    被指著的徐嚴:“………………”

    “我冤啊,巨冤。”他清了兩下嗓子,“總之,上述都是疑點,真能當證據的是這個?”

    他走到林柚當時盯著看的角落,一彎腰拎起被扔在那裡的羊角錘——錘柄上有個血掌印。

    林柚“嗯”了聲。

    這顯然就是用來砸開鎖頭的“兇器”了,上面那濃重的血跡也只有一直用手捂住傷口的任明德才能留下。

    這樣一想,被針女引誘受傷怕也只是他用來偽裝實力、降低他們警惕的一環,卻沒想到他這一舉直接引發了自己的暴露。

    “我們是在離樓梯口沒多遠就分開的,”林柚道,“他們路上沒有障礙,是能比咱們到得快。但既然任明德是那個被掉包的——”

    三人對視一眼。

    和他在一起的黎靜就危險了。

    “只能儘快找過去了,”她說,“就是不知道現在到底躲在哪裡。”

    也不知有沒有趁他們在倉庫裡的時候轉移陣地,單憑三個人十幾分鐘搜上下兩層樓還是有點勉強,更別提又是不能回頭的限制,又是多出了096和人頭氣球這茬——

    “誰說你們可以走的?”

    熟悉的聲線從門口傳來的那一刻,一股涼氣從林柚後背直竄而上。

    王一鳴一向是憑著直覺行動,他本能地撲過去,死死關上了被紅人推開的鐵門。他的動作快了一步,眼看那繩圈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擦著脖頸過去——好歹是沒套上。

    “……你們,”徐嚴強自鎮定地問,“聽到的是什麼聲音?”

    “我自己的。”

    “我的。”

    林柚和王一鳴幾乎是同時開了口,他倆再看向徐嚴臉上那難以形容的神情,也懂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分身。

    人頭氣球來源自二重身的傳說,據說人要是遇見了自己的二重身——在世界上的另一個分身就將不久於世。

    而在門外的人頭氣球雖然只有一個,聽在他們耳中卻都是自己的聲音,看樣子是一個都不打算放過了。

    “反正擺在你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隔著一扇鐵門,人頭氣球勸道:“長痛不如短痛,再在裡面待著也是徒受心理折磨。”

    “這樣吧,”聽著自己的聲音在門外接連響起,這感覺實在是錯亂又詭異,“只要你們送一個人給我,我就可以放剩下倆人離開……”

    大家都是才認識不久的隊友,這樣無疑在挑撥彼此的關係,倉庫內的氛圍本就壓抑,這是在誅心了。

    不能再讓它繼續拖延時間了,隊伍裡本就出了內鬼,這樣下去更是人心浮躁。林柚暗自計算著,心說這也一個半小時過去了,冷卻時間到底有沒有——

    下一秒,圖鑒猛然在眼前攤開,她眼前一亮,一把抓住彈出來的卡牌。

    看來自選卡牌召喚的CD還沒有到,但抽卡的技能剛剛刷新了。

    ——這張卡也剛剛好!

    徐嚴適應良好,王一鳴倒是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這是啥?!”

    林柚顧不上多解釋了。

    “你關門的時候看到那繩子是什麼樣的了嗎?”她問,“能弄斷嗎?”

    王一鳴下意識順著回答:“就看到一眼,挺粗的,但要是硬剪應該有斷的可能,只是我們弄不斷啊!”

    單憑人類是不可能勝過人頭氣球的力量和速度的,只怕是在那之前就立刻被吊在了繩索上。

    林柚:“那正好!”

    她一揮手,眼前驀地出現的大活人就又把他嚇了一跳。

    也不能說是活人。

    身著風衣的裂口女把口罩戴得嚴嚴實實,她愛答不理地望向林柚。

    “來,這個拿好,”後者笑眯眯地把事前準備好的東西塞進對方手裡,“我在隔壁超市看到的,就當是我弄壞你剪刀的賠禮了。”

    裂口女一愣。

    她沉默著接過,一時之間竟然有點忸怩,忍不住又望向對方一眼。

    雖說出來前也帶了傢伙事,但剪刀總是越多越好的,更別提這把還挺合她心意——如果把數值具現化,大約能看出她頭頂上歪歪扭扭地蹦出了“好感度 2”的字元。

    見她態度軟化,林柚好言好語地拍拍她肩膀。

    “正好,我還有個事想拜託你一下。”

    倉庫的鐵門打開了。

    在人頭氣球震驚的眼神中,出來的不是它以為的任何一個人——它也反應得極快,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反擊。

    裂口女沒有什麼別的優點,就是速度占上風。

    她一扭身躲開同樣想往她身上套的繩子,一把抓住,手上剪刀立時張開,朝著繩上就揮了下去。她卡得正好,可這繩索也不是一般的材質,想要剪下去勢必會又一次毀掉——

    “剪掉繩子!”仿佛是知道她的猶豫,鐵門內傳出喊聲,“剪刀怎麼樣不用管,多少我都還能再送你!”

    裂口女狠狠心,用力壓下了把手!

    閃著金屬色澤的套索上端被剪開一點小小的豁口,可剪刀也“咯嘣”一聲隨之崩開,變形得怎麼看都無法再次使用了。

    “哈!”人頭氣球見狀,不由幸災樂禍地笑出了聲,“連武器都斷了,你現在又能怎麼——”

    話音未落,裂口女陰惻惻一笑。

    她一把拉開風衣,展示出自己掛在裡面的好幾排剪刀。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4:05

第32章 羞澀的人

    鐵門外, 傳進雜亂無章又憤怒的驚叫聲。

    王一鳴和徐嚴面面相覷,僅憑這就能想像出外面到底是怎樣一幅混亂的光景, 但再看林柚氣定神閑的樣子——她好像真的一點都不擔心。

    雖說是能聽出是裂口女占了上風……

    “你住手!”

    地上撒了十幾把剪刀,原本是作為追逐方的人頭氣球這會兒反而被趕得狼狽不堪。它速度輸了一籌,就又一次被揪住了底下已經斷裂開大半的套索。

    人頭氣球尖叫道:“我看你怎麼敢——”

    它下個字都還沒來得及出口, 又是“咯嘣”的悶響, 新一把剪刀的壽命宣佈告罄,這也同時意味著吊索的豁口也被撬得更大了。

    有林柚擔保, 裂口女毫不心疼地把壞掉的剪子往地上一扔。她笑得幸災樂禍, 手再往衣領裡伸去。

    又是一把全新的剪刀!

    眼看著只差一點點就能徹底廢掉這條繩子。

    人頭氣球受不了了。

    “我走!”它叫道, “我走還不行嗎?!”

    人頭氣球閃躲著裂口女的攻擊, 這就想往反方向飄。好死不死, 它原先千方百計想弄開都未果的大門偏偏在這時開了,林柚一見板上釘釘要涼的氣球準備想跑,立刻向裂口女招呼道:

    “追!千萬別放過它!”

    人頭氣球:“………………”

    滾啊!!!

    它也根本沒有功夫去管這幾個傢伙, 自己就麻溜地滾了。可再怎麼開足馬力,也始終甩不掉狂奔的裂口女——

    緊忙在馬上要撞上岔路口的牆前剎住車,人頭氣球左右看了看, 忽然心生一計。

    裂口女揮舞著剪刀追到了路口, 下一刻, 她直直愣在原地。

    ……人呢?

    走廊裡空空蕩蕩, 怎麼找都尋覓不到任何方才那按人腦袋等比放大了似的人頭氣球的蹤跡, 裂口女恨恨地一跺腳, 按自己印象的方向追了過去。

    在她身後, 聽腳步聲遠了,人頭氣球慢慢自鮮花店的花盆之間冒出腦袋。

    鮮花綠葉就跟這車站一樣溢滿破敗氣息,枯黃萎靡地耷拉著。

    但要借著它們和參差陳列的置物架來隱藏一下還是可以的,看著裂口女一無所覺的背影,人頭氣球輕蔑一笑,準備再飄回去。

    ……怎麼沒走動?

    無形中感到被什麼東西拉扯著,人頭氣球想也沒想就又是一拽。

    “呲啦。”

    輕蔑轉而變為僵硬,它不敢置信地低頭看過去。

    只剩一點點粘連的套索掛在門把手上,應該是方才準備出門時帶上去的。而在這不由分說的拉扯之下——

    它的繩子被它自己拽斷了。

    裂口女越追越覺得不對勁。

    她狐疑地穿過又一個路口,依舊沒見著丁點影子。

    時間快到了,裂口女準備再轉過下一個拐角,實在找不到也只能回去。

    萬沒想到,她下一秒就和拖著兩隻長手的傢伙撞了個滿懷。

    通體蒼白,沒有任何毛髮,瘦骨嶙峋得連肋骨和盆骨都清晰可見。那生物手上還滴答著撕裂人身體的鮮血,這時感受到裂口女的存在,也隨之低下頭,它的嘴巴大張著,頜部的張角足足是正常人的四倍。

    裂口女:“啊啊啊啊——”

    這特麼什麼鬼玩意兒?!

    SCP-096:“啊啊啊啊——”

    它又被人看到了!

    裂口女對自己的實力如何可是門兒清,對上人頭氣球還可以一戰,此時在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威壓後立即決定掉頭就跑!

    因被看到而陷入悲傷的SCP-096把整張臉埋在手掌後,低聲抽泣數秒後,撇開兩條長腿就朝對方撲了過去!

    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畫面儼然跟她攆人頭氣球時掉了個個兒。

    然而就在SCP-096痛苦地尖叫著,將大手抓向裂口女的前一刻,後者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眼前一亮,用力一跺腳——

    她憑空消失了。

    伸手抓了個空,SCP-096懵逼地站在原地。

    它依舊能隱隱約約地感受到對方的存在,可怎麼也沒法撕裂空間追進去。說到底,它能憑速度追上月球,卻沒有那樣的能力。

    意識到這一點以後,它又一次用手捂住臉,哭得更傷心了。

    ——這可上哪兒說理去。

    “奇怪……”

    林柚盯著插在圖鑒裡的卡牌,“這還不到五分鐘吧?”

    “這是個啥?”王一鳴還在蒙圈的狀態裡沒回過神,湊過來一起看,“瘦長鬼影,針女……臥槽這不是廣播裡說過的那個嗎?”

    徐嚴被他的反射弧折服了。

    “裂口女不也是?”他道。

    “對啊!”

    王一鳴恍然,“所以這都是那些……你把他們都收服了?!”

    林柚“唔”了聲,“差不多吧,總之——”

    她驀然瞥見不遠處的牆後探出的一條白色胳膊。

    “閉上眼睛!”林柚喊道。

    早經歷過從SCP-096身邊走過的難忘回憶,這會兒都立即反應過來她是什麼意思。三人雙眼緊閉,聽著096的尖嘯聲越來越近。

    然後,竟是停在了耳邊。

    有一下沒一下的嗚咽近在咫尺,王一鳴頭皮都快炸了。

    “這他媽怎麼回事?!”他艱難道,“它怎麼停在這不走了!”

    林柚:“……”

    她估計猜得到。

    幸好在096出現的那一刻,她一揮手又把圖鑒給收了回去。

    恐怕是裂口女在追逐人頭氣球時意外撞上SCP-096,這才提前回來了。而後者速度快歸快,卻不能鑽進此時相當於存在於另一個維度的圖鑒收拾裂口女。

    林柚本人雖是圖鑒的持有者,可沒有直接看過它的臉,096當然不會對她動手。

    “聽我的,”林柚閉眼說,“你們倆回倉庫找個紙袋給它套上去,快!”

    SCP-096無心管他們的反應,它只感覺到這事跟林柚有關,兀自守在她旁邊含糊不清地哀嚎著。

    王一鳴很快把東西拿來了。但一接近096,他就不得不又閉上了眼。

    在一片黑裡抓瞎,他胡亂想去摸索這怪物的腦袋在哪兒,還緊張得拉扯著那紙袋,只聽“嘶啦”一聲——

    王一鳴:“……”

    他訕訕地揉著被自己撕成兩半的紙袋,他真不是故意的。

    “行了,我來,”一旁的徐嚴自覺上前,“幸好我保險起見多拿了一個。”

    他體格不如王一鳴,動作倒是穩多了。循著印象裡SCP-096應該在的位置,穩准狠地把紙袋套了上去。

    被紙袋蓋住的瞬間,096的哭泣聲低了些,三人也鬆口氣,紛紛睜開眼。

    腦袋套上紙袋的SCP-096看著溫順了許多,但還殘留血跡的雙手無疑在提醒他們,它做過什麼。

    “就讓它這麼跟著?”

    見096亦步亦趨地跟上,王一鳴遲疑道:“這未免也太——”

    “還是那個理,”林柚說,“只要不看到它的臉就好,現在想趕也趕不走。”

    也是。

    王一鳴穩住怦怦跳的心臟,現在能這樣已是最優解了,離時限只差十來分鐘,要關注的是怎麼抓住內奸拿回身體。

    不能回頭的限制就相當大了,更別提身後還多了個讓人心驚肉跳的尾巴。

    他們沿途草草搜查經過的店鋪,同時也在留心有沒有隊友在附近。終於,穿過那間淌開一攤血跡的家庭超市後,聽到有人招呼。

    “王哥!”

    那人小聲喊:“王哥,我們在這邊!”

    是先前見過的隊友,三兩人聚在牆後,在看清其中一人的臉時,王一鳴眼睛霎時就紅了。

    “你小子——”他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對方的領子,“居然還敢跟他們藏在這裡?!”

    任明德被扯在手裡,連眼鏡都歪歪斜斜地掉了半邊,他驚恐地望著人高馬大的王一鳴,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王哥?”旁邊的隊友也傻了,趕忙幫忙拉開,“王哥你這是幹什麼,小任剛剛才跟我們匯合——”

    “還小任呢!”

    王一鳴怒道:“早被人掉包了!這就是那個內奸——喂,我抓到內奸了,聽到了嗎?趕緊開始加時賽啊?!”

    廣播裡沒有任何聲音,他不由一愣。

    “我問你,”林柚說,“黎靜呢?”

    任明德一臉茫然。

    “黎靜?我們中途就走散了,現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少裝了!”王一鳴惱怒地威脅,“身體你藏哪去了?!”

    林柚注意到任明德的眼神飄了一下。

    “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我也正在努力找啊。”

    “哪用得著問這些。”

    徐嚴涼涼道。

    “只要問問他的職業不就好了。”

    “職業?”任明德眼神閃爍,“當然——當然是學生了。”

    徐嚴:“技能?”

    任明德張了張口,明顯在試圖找著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半天回答不出,旁邊原本還相信他的隊友現出警惕之色,向後退去。

    “哈——”

    意識到自己已經露餡,任明德忽然彎下腰。在哈哈的大笑聲中,他摘下眼鏡,再度直起身的時候,眼中早不見原本的迷茫和懦弱。

    “對,我是,但那又有什麼用,你們以為這樣就算完了嗎?”他問,“記住廣播的內容,只要不抓住解決我,一切都白搭!”

    他的面部開始變形。

    鼻子塌陷,眼睛拉得細長——

    “你們不可能抓得到的。”他得意地宣稱道。

    “往後退。”林柚驀然說。

    雖然不知道她想幹什麼,站在最前面的王一鳴也條件反射地連連後退幾步,還順帶拉了別的隊友一把。

    “我說,”她提高聲音,“我叫你一聲,你敢看這邊嗎?”

    “任明德”聞言嗤笑一聲,側首望過來。

    “有什麼不敢——”

    林柚頭也不回地抬手,一把將096頭上的紙袋給扯了下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4:18

第33章 加時賽

    ——該怎麼去形容出現在視野之中的那張臉。

    “任明德”自己的面孔也在不斷朝非人的方向變化, 瞳仁發白、鼻樑坍塌,嘴唇越來越薄乃至消失不見。

    而在看清SCP-096的那一刻, 他臉上的從容不迫與輕視全都消失了。

    SCP-096眼前乍從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恢復光亮,就發覺到又有人看到了自己的臉——它條件反射地尖叫出了聲。

    它的尖叫聲絕不高亢,是在其中夾雜了點石子般的粗礪, 來來回回地折磨著人的鼓膜。受制於這詭異生物的叫喚, 有不明情況的人下意識想去看,被王一鳴及時地一把拽回來。

    “全都閉上眼睛!”他吼道。

    所有人都知道這會兒自然是聽有經驗的人才更明智, 紛紛緊閉了眼——不過,在此之前已經被騙得看過去的傢伙可來不及了。

    “任明德”怨恨地瞪向林柚。

    “你——”

    後者朝這邊挑釁一笑, 更加氣得他怒火中燒。但這冒充“任明德”的傢伙不可能去報復她, 也再不可能說完之後的話了。

    陷入濃重悲傷中的SCP-096,哭喊著向他沖了過去。

    SCP基金會保存的諸多實驗資料表明, 在百分之百的事例中,看到096的臉的生物會被摧毀得幾乎不剩一點痕跡。

    不似人類的慘叫聲響了不過幾聲就徹底安靜了下去。

    連句遺言都沒來得及說。

    王一鳴:“……”

    好慘。

    眾人:“……”

    太慘了。

    哪怕內奸的結局塵埃落定,他們也沒敢就這麼直接睜開眼。

    解決掉新一個看到自己臉的目標,SCP-096還是念念不忘上一個沒搞定的。它在原地徘徊了兩分鐘,冷靜下來後就又兜兜轉轉回到林柚旁邊。

    林柚手裡捏著抓下來的袋子,她閉眼估摸著這傢伙腦袋的位置, 抬起胳膊。

    096還就真這麼乖乖待著, 讓她把紙袋再套回自己頭上。

    只要不看到它的臉,它在絕大多數時候都很溫順。

    “好了, ”林柚說, “可以睜眼了。”

    眾人紛紛鬆了口氣。

    可能是由於本體也不是人的原因, 地上連一丁點血跡都沒剩下。

    想到那個內奸的下場,有人難免心有餘悸地打了個寒顫。

    “但王哥,這個是怎麼——”那隊友摸不著頭腦地指向跟在林柚身後的096。

    王一鳴好歹曉得要看本人的意願,他徵詢地看向林柚。

    後者眼珠一轉。

    “啊,發生了挺多事的,”她道,“現在時間緊張,不太好細說。”

    另一旁的徐嚴在“任明德”原本存在的地方蹲下了身。

    “角度選得不錯。”

    他道:“怪不得沒引出紅人。”

    “還好。”林柚聳聳肩。

    “這方面多注意點也沒錯,”徐嚴說,“畢竟紅人是無差別攻擊。有過這樣的場景——有人找到了其中一個部位,一興奮就回頭想告訴教室後方的同伴,結果三人全滅。”

    聽他的描述,所有人禁不住又是背後一毛——看來這種情緒上頭的下意識反應還得多克制才行。

    也慶倖及時抓住了內奸,要是他下套就是真猝不及防。

    “到底什麼時候混進來的……”隊友嘀咕。

    “都說了一開始。”王一鳴沒好氣地說,他看上去更多的在氣自己,“我當時還是第一個上來的,看你們都坐的是電梯也沒懷疑。”

    “估計是在樓梯間被掉包,冒牌貨又坐電梯上來匯合。”

    三分鐘夠這麼幹了。

    林柚倒不覺得他有什麼責任,“這防不勝防,既然都解決了也不用在意。”

    ——就是不知道和冒牌“任明德”在一起的黎靜怎麼樣了。

    “我們抓住了內奸。”林柚抬頭,沖擴音器喊道,“說好的加時賽呢?”

    “搞定是搞定了——”

    廣播裡,小女孩狡猾地說。

    “我才沒有說這樣就夠,”她說,“還得他藏起來的那截身體才行。”

    王一鳴那暴脾氣“噌”就起來了。

    “你剛才可沒有提這條!”他低低地咒駡,“這他奶奶的不是臨時追加條件嗎?!”

    “遊戲當然是由我來制定規則了。”

    小女孩不由分說,“我說找到就得找到——反正你們遲早都得找回來。”

    林柚伸胳膊攔住又想暴起的王一鳴。

    “我確認一下,”她問,“只要再找到那段身體就算達成加時賽的條件了嗎?”

    “是的,但之後還得一樣放進棺材裡。”小女孩糾正道。

    “這樣就行?”

    “當然。”

    用不著細想就知道她這麼要求是用心險惡,沒有提前聲明,反倒是等唯一知道藏在哪裡的內奸一命嗚呼後才提了出來。

    “那沒問題了。”

    眾人咬牙切齒之際,林柚打了個響指,“我應該知道在哪。”

    “……??!!!!!”

    “難道你們沒有注意,”她說,“我剛才問他身體藏在哪裡的時候,他下意識看的那一眼嗎?”

    有個國字臉的隊友“啊”了聲——林柚不記得他叫什麼了。

    “我好像看見了……”

    他猶猶豫豫道:“是往上看的?”

    “就算是內奸,”一早了然的徐嚴說,“上樓也是上不去的。但不一定不能往這中間藏東西。”

    順著他的目光,大家都望向了同一個方向——在天花板某處角落安著的,赫然是一塊通風管道的鐵蓋板。

    管道口的大小不夠成年人鑽進去,但要是想放十歲出頭的小女孩的身體就完全綽綽有餘。

    眾人:“!!!”

    “不至於藏得太深。”

    林柚說:“重點調查一下這層的各個通風管道口就OK了。”

    倉庫門口有現成的梯子,超市里也有分門別類放好的扳手。一行人撐梯子的撐梯子,爬上去卸螺絲的卸螺絲,連著弄下了好幾塊蓋板。

    “找到了!”

    怕引來還不知道在何處的時裝模特,國字臉壓低了聲音激動地叫道:“在這兒!”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捧出那具套著染血衣裙的身體主幹,控制著自己別下意識回頭,一步步踩下了梯子。

    比起那截胳膊,這具有五處斷面的身體可血腥多了。但就和胳膊一樣,血淋淋的傷口雖像是才鋸下來的,也沒有一滴血滴落。

    “喂!”王一鳴看向廣播,“我們找到了!”

    那個反復無常的小女孩聽上去有點失望。

    “我還以為你們鐵定完不成呢。”她輕輕“嘁”了聲,“好吧,從現在開始就是加時賽。”

    “既然是加時賽,要求就嚴格多了。”

    她說:“到下一個整點還有五十五分鐘,在這期間,你們需要找到剩下的全部身體。”

    眾人心一沉。

    “左手、左腿、右腿還有我的頭——總共是這四樣。”小女孩說,“紅人會暫時退出,但相應的……”

    她嘻嘻笑道。

    “新‘客人’來的速度會更快一點,也說不好是哪邊更難呢。”

    “……”

    廣播沒了聲音,現場也一片安靜。

    “我就說這是什麼鬼A級難度,”國字臉嘀咕,“妥妥的S級啊。”

    “醒醒。”

    另一人癱著臉道:“到現在你還有這只是A級副本的錯覺?”

    五十分鐘找四個身體部位——他們之前找一個都那麼困難了!

    “分頭行動吧。”

    王一鳴深呼吸。

    這不分頭行動可來不及了。

    “你們看著分——需要有人把這截身體送到樓下棺材那裡,其他人再找一下黎靜在哪,”林柚說,“就剩六個人了,多一個人就多把手。”

    小女孩說的“客人”會到得更快果然不是虛張聲勢。

    她話音未落,廣播裡就再一次響起了播報聲。

    “請注意,‘疫醫’在八號口出現了。”

    王一鳴:“……疫醫?”

    林柚心說這位她知道也顧不上解釋了。

    “別管了,遇上躲著走。”她果斷說,“人如其名,只要他主觀認定你身上有瘟疫,讓他肢體接觸挨到你就會涼。”

    “你——”

    國字臉見她要走,“你一個人?”

    “……這不是當然?”林柚指指還亦步亦趨跟在她後面的096。

    誰也不知道096能不能這麼穩定下去,她當然得把不穩定因素拉遠點。

    “反正咱們也差不多都是單獨行動,”王一鳴道,“人太少了,全都一起想五十分鐘找遍這上下兩層可不容易。”

    最後的決定還是國字臉倆人去樓下送身體,他們三個留在樓上分頭找,如果還能再看到活著的黎靜,及時交流情報。

    林柚想了想,決定再回一趟倉庫。

    理論上,這次的加時賽也和前兩輪一樣全部重新刷新,搞不好就有一個身體部位再出現在那裡。

    而且庫存不少,她想再看看有沒有什麼用得上的——哪怕給SCP-096多拿幾個紙袋也行啊。

    後者還低著個腦袋,袋子毫不影響它亦步亦趨地跟在林柚身後。

    一推門,林柚忽然聽見某個貨架後傳來點響動,像有誰慌張之下不小心失手弄掉了什麼東西。

    她看過去。

    人頭氣球:“……”

    看不到它看不到它看不到它。

    它打從幾人走了後就返回來躲在這兒,先前來拿梯子還在慶倖他們沒進來,沒想到又是這傢伙殺了個回馬槍!

    說好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如果是別人,它大可以想別的辦法,可偏偏是她——

    人頭氣球磨著後槽牙,它已經完全能想像得出這傢伙再叫出那個天知道為什麼要在風衣裡掛滿剪刀的女人,把它腦袋底下剩下那截繩子也徹底剪沒的情景了。

    它躲在架子後,驀地在貨物間隙對上了林柚的目光。

    “…………………………”

    “別自欺欺人了,”林柚微笑,“我看到你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4:30

第34章 疫醫

    見到二重身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林柚在這之前沒有看過人頭氣球的正臉, 但此時瞧見藏在紙箱後的那張面孔,連她心裡也不由一咯噔。

    畢竟……在昏暗的倉庫裡被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巨大氣球幽幽地盯著, 這場面是個人都會覺得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但也不奇怪,它的聲音聽到他們各自的耳朵裡都會聽成自己的,長相自然也成了相應的模樣。總之, 人頭氣球的存在意義就是要以分身的身份來奪人性命。

    ——嗯, 奪人性命。

    想想這最開始的目的,再看看對方現在鬼鬼祟祟縮在貨架後的樣子, 林柚沒了渾身都不舒服的不適感, 只覺得有點好笑。

    她渾然不覺自己錯拿成了反派劇本,靠在木架上,還遊刃有餘地開了口。

    “你要是還繼續待在後面。”

    林柚說:“我就叫那個傢伙出來了。”

    說著, 她笑眯眯地用右手比劃出剪刀的形狀, 兩根手指再猛然一併——整個過程沒有半點聲響, 可落在人頭氣球眼裡, 它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剪刀絞動吊索時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人頭氣球:“………………”

    死吧!!!!!

    氣就氣在這話只敢在心裡喊一喊,它還真怕她一言不合又把那女人給招出來。在原地咬牙切齒半晌,人頭氣球自己快把自己給氣炸了,但它終究也只能閃出藏身的貨架,靜靜地飄在一邊, 試圖用目光殺死林柚。

    可對於後者來說, 這種程度不痛不癢, 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林柚當然是在誆它。

    她在來的路上就試過, 眼下還沒法再從圖鑒中召喚出卡牌。再說就是CD好了, 她也不會專門拿只能再用一次的技能來對付實力大打折扣的人頭氣球——這是浪費。

    要不是氣球受到攻擊,本人也會一樣“漏氣”,她不介意再摘一次096的紙袋。

    “不用那麼瞪著我,”林柚彎起眼,“反正你現在也做不了什麼,不如跟我幹?”

    “……”

    為什麼她都不想想是誰害得它變成了這樣?!

    人頭氣球心裡苦,它自認看穿了一切,看清楚這傢伙的良心是真的一點都不會痛。然而憋了老半天,還不得不承認對方說的話是對的。

    “我……”它臉色沉得要滴出水,“能有什麼好處?”

    林柚“唔”了聲,“你看著提?”

    人頭氣球幾乎秒答。

    “你把我這下麵換成鋼筋。”它說。

    林柚:“……”

    神特麼鋼筋。

    都不說可行性了,你自己拿鋼筋吊一個人試試?還是想改行當槍兵??

    “不可能,”她道,“換一個。”

    “或者你這麼想,鋼筋不一定,但繩子肯定是能恢復的。”

    人頭氣球眼睛一亮,“真的?”

    “嗯,”林柚眼睛也不眨,一本正經地說,“真的。”

    她不能保證,但針女和裂口女應該頗有點感想。

    人頭氣球的眼珠子轉來轉去,雖然嘴上沒明說,行為上倒是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林柚伸手,抓住那張從空中落下的卡牌。

    “基於某次慘痛的經歷,”她自言自語地念出聲,“十分排斥和某個戴口罩還在風衣裡掛滿剪刀的女人出現在同一個場合……對一切有門把手的地方都敬而遠之……”

    林柚:“……”

    指向性真明顯。

    ……話說門把又是怎麼回事??

    但這會兒除非再把人頭氣球叫出來,不然也問不清楚了。

    她看著卡面,油彩繪製的畫像有那麼一點點抽象。人頭氣球漂浮在空中,面部被寥寥幾筆塗得漆黑,看不清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林柚猜這是因為出現在這車站的人頭氣球更像是每個人的分身,也就沒有自己原本的形態。

    這是自己不願意見裂口女,另外一位是如果見到搞不好會發生血案啊。

    這麼想著,林柚瞄向邊上的SCP-096。

    大小正好的紙袋把腦袋蓋得嚴嚴實實,她不動,它就不做聲地蹲在那兒,兩隻長過膝蓋的胳膊擱在地上,偶爾撥拉一下地面。

    SCP-096不比人頭氣球,基金會收容它後沒有發現其有高級腦功能,也就不認為它具有智慧。它僅憑自己的本能行動,這反而讓收進圖鑒多了點難度。

    林柚走向又一排貨架。

    這麼大的倉庫,要一個人細細翻完幾乎不可能。她只能著重去看看大點的箱子,以期能在裡面找見胳膊腿啊什麼的。

    當然了,一無所獲。

    她推開最後一個紙箱。

    看到這裡面也是空空如也,林柚抹把汗起身,決定暫時放棄倉庫,去別處看看。

    倉庫位於整個車站一樓商場的後方,挨著的是家小小的修理店。

    主修的是皮具,還有些雜七雜八的——林柚經過那塊寫著“專修皮鞋、箱包、雨傘等”的招牌,想了想,保險起見還是決定進去搜一下。

    她繞過櫃檯和邊上胡亂堆著的大小包裹,正想挨個翻翻,視線忽然定住了。

    從外面擋著看不見,但一走進裡頭,可以看見邊上有處窄窄的門簾。

    簾子下方有一團被藍塑膠布蓋住的東西。

    掀開門簾,林柚注意到那團“東西”微微地起伏,她走過去俯下身,伸手揭開塑膠布——

    ……!

    看清底下的那人,搖肩膀無果後,林柚用手背拍拍她的臉頰。

    “黎靜?”她叫了一聲,“黎靜,醒醒。”

    畢竟不是真正的昏迷,大約是她的行為觸發了某種條件,醒轉過來的黎靜睜開眼,一時間還有點茫然。

    “我……”她喃喃。

    “你昏倒前是不是跟誰在一塊兒?”林柚提醒。

    黎靜:“……”

    她反應過來。

    “任明德!就是他!”黎靜一拍大腿,一反那文靜的樣子,情緒激動地喊道,“我倆跑到倉庫,進去以後他跟我說在裡面發現了東西讓我來看,我剛過去就脖子這兒一疼,然後什麼也不知道了!”

    “他——”

    肯定有問題!

    “是內奸,”林柚接道,“但沒事,已經處理完了。”

    黎靜鬆了口氣,她沒問怎麼辦的,也委實不太在乎,畢竟現在她最關注的重點是——

    “那是不是還要繼續找身體了?”

    “嗯,嚴格說是加時賽。”

    林柚兩三句把始末解釋給她聽,又道:“他們去把身體送去棺材那兒了,我們剩下要找的還有四個部位。”

    黎靜咕噥一句“怎麼還更緊張了”,這就要起身。她拿開邊角還蓋在身上的塑膠布時,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鞋架。

    “——哇啊?!”

    看著就不怎麼結實的木架子轟然塌下,黎靜驚叫出聲。

    零星擺放的鞋子散落一地,其中一隻皮靴倒下去時,有什麼輕飄飄地滑出靴口。

    黎靜:“……”

    林柚:“……”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她翻遍倉庫都沒找到線索,黎靜無意中碰倒了鞋架倒冒出來一個。

    林柚彎腰撿起那枚硬卡紙,後者也湊過腦袋。

    “十?”黎靜皺眉念出上面的數字,“這和之前那幾張紙片……”

    “這個沒被撕過。”

    林柚掂著這塊被粗糙裁下的卡紙,“應該就是完整的了……‘十’的話,不如去十號口看看?”

    這個最有可能。

    十號口啊……

    黎靜糾結地四下亂瞟,還是點點頭——反正也不是沒下去過月臺。

    “對了……我還沒問,”她顫悠悠地指向店外面套著紙袋的謎樣生物,“它是什麼?”

    還沒等林柚開口,就見黎靜立刻又擺擺手。

    “算了算了我知道了。”

    她用理解的口吻說:“肯定跟你職業有關,對吧?”

    ……有是有,但估計不是她想像的那種關係。

    林柚“嗯”了聲,想想還是暫時沒把實話告訴黎靜,免得引起她害怕。

    “如果紙袋掉了,”她只友好地拍拍對方肩膀,提醒道,“馬上閉眼睛,別問為什麼。”

    黎靜:“……哦、哦哦。”

    店內地方太小,鑽不進去的096只得據守在外面,等林柚她們倆出來後再跟上。黎靜老是忍不住去瞄它,也得虧紅人這會兒不在,用不著遵守“不能回頭”的規則。

    再轉過頭來時,黎靜一愣。

    “咦?”

    她怔道:“前面是不是那個——”

    林柚一路在看不遠處的花店,聽見黎靜出聲才望過去。

    果然,有個男人正拐出來,雖然背向這頭,但看他的衣著打扮,是之前分開行動、去樓下的棺材處放身體的國字臉。

    “我記得他名字是……張玉海?”黎靜道,“要不叫他過來?”

    一個“好”字溜到嘴邊,林柚又生生咽了回去。

    “不。”

    她說:“不太對勁。”

    按理說他們倆知道樓上有三個人在調查,不該這麼快就上來。

    更何況……他身上總給人一種違和感。

    黎靜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但她識趣。早早跟林柚一起挪到牆後,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細一打量,終於意識到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的腳步。

    飄忽無力,與其說是在走,更像是強行拖著腳向前挪動。整個身體也病態地彎著,這遊蕩的姿態絕不會出現在正常人身上。

    而在下一刻,從張玉海走出的那個拐角伸出一隻尖喙,更是讓黎靜瞳孔一縮。

    “果然,”林柚在耳旁嘀咕,“是他啊。”

    黎靜:“……他?”

    “疫醫。”

    她道。

    那傢伙走到了燈光下。

    他身披一套中世紀傳統的黑死病醫生裝束,衣服通體漆黑,所謂的“尖喙”是他臉上的面具。

    這上下遮擋得嚴絲合縫,看不出年齡乃至性別,能看見的只有一雙深邃的眼睛。

    “看到他的手了嗎?”林柚說,“碰到就會死。”

    “他的目標是清除他認為的大瘟疫,所以在殺死對方後,會用自己的手術包改造屍體。被改造的屍體會重新‘復活’,開始漫無目的地遊蕩,一旦遇上活人就會試圖殺掉他們。”

    國字臉怕是在遇上疫醫後也出局了,留下來的“身體”成了他的實驗品。

    “……那不是很難對付嗎?!”黎靜臉色青白交加。

    “是啊。”

    林柚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所以,肯定至少是一張SR。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4:43

第35章 職業背鍋

    疫醫。

    真正的編號為SCP-049。

    和SCP-096同樣出自於SCP基金會, 收容難度也是同一級別。

    ——儘管他具有相當的智慧,表現得也溫和馴服, 但時不時就想進行外科手術來驅除瘟疫的想法使得他非常危險。

    被殺掉的全都是正常人,疫醫卻聲稱在他們身上發現了“大瘟疫”。他很滿意自己用雙手的觸碰殺死他們並進行改造後的結果,認為他們戰勝了“瘟疫”。

    疫醫能老實待在基金會的條件, 也是基金會承諾持續向他提供死去的動物屍體來供他實驗。但這期間, 他也襲擊過一位被派來和他交流的博士,只因為他認為對方患了病。

    天知道他判斷的標準是什麼。

    眼下, 國字臉就顯然成為了他手下的犧牲品,林柚不確定僅剩的五個人中有多少在疫醫眼中染上了瘟疫——也許是全部——總之, 得盡可能避開疫醫的觸碰和已經被改造過的隊友屍體。

    “他們走了嗎?”黎靜在身後小聲問。

    那只通體慘白的瘦高生物就和她並肩蹲在一起。出於本能的求生欲,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黎靜也還是有點毛毛的,不太想跟它一直挨得這麼近。

    林柚心不在焉地應聲,她還在思考怎麼對付疫醫。

    目前來看最方便的方法是利用096出手,但誰知道他觸之即死的能力會不會也對它見效。再加上萬一對方一個興起改造了096……那畫面想想都太美不敢看。

    退一步, 先解決掉“僕從”來削弱疫醫的力量也不是不行。然而和騙冒牌任明德那會兒不同, 被疫醫做過手術的屍體不具備思維, 只是腎上腺素會激增的行屍走肉罷了, 她還真不能保證對方一定會看到096的臉。

    還得再想想別的辦法。

    黎靜聽了她應聲後就想出去,林柚聽到什麼聲響, 忙一把把她按回去。

    “你等等。”她壓低聲音。

    也幸虧她們沒出去。

    出現在對面路口的是他們的老熟人。

    時裝模特赤腳走在斷裂的地板上, 明明地磚被砸得遍是裂紋瓦礫, 她卻走得穩穩當當。只是臉上就像找了好幾圈都沒再找到合心意的獵物一樣興致索然, 惡狠狠地呲著牙,臉上的、身上的血跡都早已乾涸。

    她沒有看向這邊,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她的牙是不是少了幾顆?”黎靜嘀咕。

    林柚:“……”

    觀察得還挺仔細。

    “啊,我用大理石硌的。”她隨口道,也沒去欣賞黎靜震驚的表情,起身三繞兩繞,又一次繞進家庭超市,“既然他們倆都在這兒,先進來避避風頭吧。”

    黎靜遠沒有那麼適應力良好,她神情微妙地繞過那灘血跡,然後才跨進了門口。

    “咦?”

    一抬頭,她在牆角看到某個意料之外的身影,“你怎麼也——”

    林柚正扶著門把,聞言回過頭。

    徐嚴看上去也對她倆的突然到來有點驚訝。

    “恭喜逃過一劫。”前半句話是對黎靜說的,後者訕訕地咳嗽一聲,“你們發現什麼了?”

    “有塊卡紙。”

    林柚也不藏著掖著,“讓我們去十號口看看——你呢?”

    “比不了你們。”徐嚴語氣隨意,“我只是想起這裡本來是任明德負責的,搞不好會漏掉什麼就中途回來看看,沒想到還真找到了。”

    他把手伸向報刊架。

    比起旁邊的雜誌欄,報刊架就光禿禿了許多,徐嚴拿過最邊上的一份。

    指給她們看的是頭版上的社會新聞。

    某戶人家的小女兒失蹤數日,被找到後發現慘遭殺害。被指認為兇手的嫌疑人不久後也上吊自殺。

    受害者的姓名乃至家庭住址都被隱去了,唯一知道的只是她正讀小學四年級。印在報紙上的還有一張眼部打了馬賽克的嫌疑人照片。

    ——四年級,不出十歲,符合廣播裡的聲音。

    林柚:“你是認為……”

    “嗯。”

    徐嚴欣然應道。

    “我們找到的胳膊和軀幹,截面不都像被鋸過的嗎?”

    謀殺,鋸,這兩個字詞聯繫在一起,很容易讓人想起——

    黎靜:“……分屍?”

    “因為分屍而死,”林柚呼出一口氣,“所以讓我們找到再拼湊她的身體?”

    廣播裡的小女孩十有八九是這場謀殺案的受害者,只是她和紅人的關係仍然說不清楚。

    他們還站在報刊架旁,擴音器又一次響起。

    “請注意——”

    “八尺大人進入車站了。”

    “哪裡……”黎靜呆滯道,“不太對勁……”

    林柚心說簡直是哪裡都不對勁。

    這一次說的可不是某個站口,而是“進入”。意思是除了下面的月臺外還有別的入口,這裡是一層,也就是說——

    “波。”

    “波……波。”

    在聽到這樣古怪的像從嗓子裡擠出來的聲響的同時,都用不著誰指揮,三人不約而同地找到掩體,躲在後方等著那聲音過去。

    SCP-096又默默跟過來。

    窗外走過的女性身高兩米有餘。

    她身著一件長長的白色連衣裙,頭戴同樣顏色的洋帽。緩步向前走去的同時,喉嚨間不斷擠出機械一般的“波波波波”聲。

    八尺大人,正是得名於她的身高。

    據說是被封印在一方的邪祟,每每過一段時間就要搜尋獵物。她會在幾天內對盯上的獵物下手,無視一切法術或咒式,任何法咒都無法對她造成傷害。

    林柚注意到她扶了一下稍稍歪掉的帽子。

    “瞧,又來了個狠角色。”等八尺大人走遠,徐嚴挑挑眉。

    “狠角色歸狠角色——”

    林柚皮笑肉不笑,“時間這麼緊張,我們可未必非要陪他們玩。”

    她有那麼點想法了。

    林柚靠在牆邊,看著閉著眼的黎靜。

    她指尖撚住一根細線,看樣子也有點不安。

    聽過她的計畫,又知道裡面欠缺最重要的一環——怎麼避免正面和八尺大人衝突又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後,黎靜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開口說她可以試試看。

    她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的針線包,裡面是幾根排在一起的縫衣針和一段卷起的細線。

    細線直徑不過半毫米,看著卻十分結實。而在見到黎靜拿起一根針,輕易地把針彎成鉤狀後,林柚也猜到這跟她的職業有關。

    “這是其中一個技能……只要不離手,”看在林柚兩次救了她的份兒上,黎靜簡要解釋道,“我可以一定程度上操縱它們,不過長度也就這麼一截。”

    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片綁在系了勾子的細線上,兜過兩圈扔進牆邊的通風口,黎靜就一點點地讓它到達了最近的出口。

    兩邊的蓋板早先都因為找那截身體而被卸掉了,這會兒能讓他們的計畫順利不少。

    接下來只要等八尺大人經過就行了,這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而走廊是回字形結構,她走的又是短的那一側——

    聽見“波波波”的聲音漸近,黎靜額角沁出了汗水,越發一絲也不敢放鬆。

    她一點點地把細線下放,在針尖猛然勾住什麼東西時,手心驀地一緊。

    “拿到了!”

    黎靜興奮道,用力一把扯回細線。

    與此同時,怒吼聲隔牆傳來。

    這吼得黎靜整個身子都一抖,但不妨礙已經被勾住的帽子從通風管道中落下來——這裡能放得下小女孩的身體,擠個帽子自然也綽綽有餘。

    八尺大人可能做夢都沒想到,好好走在路上,頭頂的通風管道口冒出個鉤子把自己的洋帽給勾走了。

    且不論林柚一眼看出她那扶帽子的動作就是挺中意,退一萬步說,哪怕她不喜歡這頂帽子,這也是挑釁,挑釁!

    黎靜剛把那頂洋帽從鉤子尖兒上取下來。

    “黎靜,帽子給我!”

    不遠處玻璃譁然碎裂,完全聽得出八尺大人的怒火幾何。林柚一把把帽子從對方手裡拽過來,拔腿就跑。

    她這麼幹當然是想禍水東引。

    她記得疫醫製作的“僕從”去的方向,SCP-096不好解決的就讓八尺大人去。林柚急急沖過拐角——

    下一秒,她在頭頂落下一片陰影時停住了。

    林柚的視線停留在眼前那雙赤足上,又緩緩抬頭。和八尺大人身高差不離多少的時裝模特正深深地凝望著她。

    她幾排細密的獠牙閃著寒光,只有其中幾顆是豁的,像是咬到什麼硬物被生生崩掉的。

    血倒是止住了,只是嘴角留的血跡估計也包括了她自己的。

    新仇加舊恨,此時此刻,總算堵住她的時裝模特眼神中帶著一種終於大仇得報的快意。

    “你想去哪裡?”淵冷笑道。

    她這會兒也不急著下口,還用那粗礪的舌頭舔了一圈嘴唇,似乎在考慮著怎麼把她一寸寸地啃乾淨。

    “波、波波……”

    身後八尺大人追來的聲音也越來越近,林柚環顧一圈,遺憾地發現前有狼後有虎,是沒法再多拖一個下水了。

    她徑直把帽子往時裝模特懷裡一塞。

    “拿好。”

    她真誠地說:“不用謝。”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4:54

第36章 鷸蚌相爭

    這一通操作直接把旁人也給看呆了。

    黎靜縮在牆根後, 大氣兒都不敢出。她不想守在原來的那家超市,又實在擔心之後的發展, 但當真看見,下巴就差點又掉一回。

    ——道理她都懂,為什麼會這麼熟練?!

    時裝模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她手裡抓著林柚強塞的那頂帽子, 捏兩下沒發現古怪,心裡就認定了這是對方走投無路下用來拖延時間的手段。

    淵嗤笑出聲,一把把洋帽摜到地上,用腳踩著碾了幾圈。

    下一秒,她陡然發現對方望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同情。

    “——波。”

    機械般的怪異聲音響起,八尺大人就停在離她們還有幾步路的地方。少了白帽的遮蓋,她長長的黑髮一直垂到腰際。

    如瀑長髮反是讓她看著更加了無生氣, 面容僵硬呆板, 空洞的黑眼中只剩下把她的帽子踩在地上摩擦的時裝模特。

    目的已然達到,林柚默默向後退開一步。

    淵霎時明白過來。

    “你這傢伙——”她嘶吼道。

    居然敢算計她?!

    霍然張開那張血盆大口,時裝模特朝她的方向撲來。林柚往旁邊一閃,那滴著腥臭唾液的獠牙只來得及跟肩膀擦肩而過。

    時裝模特沒能再來下一次攻擊了。

    她被八尺大人揪住了連衣裙後領, 一寸寸地往後拖去。然而淵根本顧不上去反擊, 一味向著這個眼中釘張牙舞爪。

    “你等著!”

    她猙獰地喊。

    “給我等著,我絕對不會放過你!我要把你的骨頭一根根吮乾!!”

    原來是慣例的放狠話環節, 林柚點頭點得十分敷衍。

    “好好好,”她笑眯眯的, 並起雙指在太陽穴邊一甩, 敬了個小小的禮, “那祝你在這之前心情愉快啊。”

    時裝模特:“…………………………”

    一口老血直嗆在了嗓子眼。

    她還妄圖伸手再去拉林柚下水,哪料到對方三步並兩步,小跑著就脫離了這段危險距離。

    惡鬼自有惡鬼磨,被恨得直咬牙槽的林柚連口氣兒都沒歇,掉頭就往來的方向跑。

    “走!”

    跑過斷壁殘垣,看見後面還沉浸在“這倆居然真的打起來了”的震驚中的黎靜,林柚叫道:“去樓下的那個月臺!”

    黎靜慌慌張張地起身跟上。

    徐嚴在一旁看戲看得就差當場捧塊瓜了,這會兒聽著背後傳來的動靜也是饒有興致。

    “看來行動很有餘裕了。”他說。

    在認定的目標沒死前,八尺大人會對其相當執著,想必會死纏著時裝模特一段時間。

    “要找的可有四塊——”黎靜不認同他的說法,“哪來的餘裕啊?!”

    他們跑得急急忙忙,差點一頭撞上正從拐角走出來的人。

    “你們這跑得……”王一鳴不解。

    “別說了王哥,那邊還在打呢,”黎靜體力不怎麼樣,她跑得直喘,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快跟我們一起走!”

    王一鳴細一分辨,也聽見了遠處的廝打聲。可他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麼回事就被拽過一把,稀裡糊塗地跟著跑了起來。

    “慢著——慢著!”

    他那體格能輕輕鬆松跑在最前,但直到衝下樓梯,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倒是告訴我發生了個啥?!”

    “我來吧。”徐嚴主動道。

    幾句話直把王一鳴聽得歎為觀止,也明白了下一步的目標。

    “十號口……”

    他摩挲著下巴,看向遠處的標號牌,“在那兒啊。”

    遠是遠了點,幸好整個大廳空空蕩蕩,用不著躲任何怪物。從東區到西區,他們還要經過擺在中間的棺材。

    林柚的目光掠過棺木中多出的一截身體。

    國字臉被疫醫變成了那副樣子,但他們肩上的任務至少是完成了的——也不知道剩下的那個隊友現在躲去了哪裡。

    一走下十號口的樓梯,雖是目前為止經歷的也不少了,眾人不免還是有點喪氣。

    月臺上空得要命,連一陣風吹過都沒什麼可帶得起的,更不用指望一眼看過去就有身體器官送上門了。

    還能說什麼?

    找吧。

    黎靜主動趴伏著去看座位底下,王一鳴繞樓梯轉一圈沒看出個花兒來,悻悻地踹向旁邊的一台自動販賣機出氣。

    “鬼玩意兒,”他念叨,“藏那麼嚴實——”

    不成想這一腳引得徐嚴回過頭。

    “什麼聲音?”

    王一鳴:“什麼什麼聲音?”

    “你剛才是不是踢了一下,”徐嚴指著他身前立著的兩台自動販賣機,“踢的哪個?”

    王一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指向了自己踢的那台,就瞧他往那兒一蹲,又敲敲自動販賣機的機身。

    “怎麼?”

    “聲音不對。”林柚和黎靜也湊過來,看他想去推出貨口的塑膠門蓋。

    沒推動。

    眾人眼神登時都變了。

    塑膠不是透明的,看不清什麼情況,但這樣鐵定是有東西藏在裡面。也得虧是塑膠,王一鳴上前用力一掰就卸了下來,他把它扔向一邊,被硬塞進出貨口裡的東西就暴露在燈光下。

    “……居然還真塞得下。”黎靜喃喃。

    擠在長而狹窄的出貨口裡的是一條斷腿,腳上還套著皮鞋。幾人努力半天,終於把它從裡面弄了出來。

    現在只要送去棺材那邊就行了。

    “這看樣子是右腿……”扛著那條腿的王一鳴說,“然後該去哪兒?”

    看看表,可還只剩三十分鐘出頭了。

    “看情況繼續找吧。”

    林柚道。

    她走在前面,率先踏上最上面的一階臺階,“實在不行——”

    在看到從牆邊橫著伸過脖子的那個人時,她猛然把話吞了回去。

    是國字臉。

    但嚴格來說,他臉上已經看不出多少生前的模樣了,只五官還依稀有點影子。他的脖頸有被縫合過的痕跡,一見到面前的活人,神情就立刻激動起來——

    “低頭!”

    王一鳴吼出聲,林柚條件反射地埋下腦袋。

    一記直拳帶著風自上方擦了過去。

    他的拳頭重重地擊打在被改造成僵屍的國字臉臉頰上,後者整張臉都被帶偏,還不等擺正方向,又是一拳挨上了下巴!

    直被這一拳打得雙腳離地往後栽去,倒在地上抽搐了兩下,不動了。

    黎靜:“可、可以啊王哥……”

    “有限度的,”王一鳴呼出口氣,“沒想到還挺好解決。”

    “我也沒想到會發展到這一步。”

    突然插進來的聲音讓所有人一驚。

    “本來已經治好了他的……”數米外,身披漆黑長袍、打扮成黑死病醫生模樣的傢伙透過臉上那鳥嘴般的尖喙面具的縫隙,注視著癱倒的國字臉,“我對此深表遺憾。”

    他的聲音很磁性,像是真為國字臉的又一次“死亡”感到傷心。

    疫醫再次抬頭,看向他們。

    “好了,讓我看看——你們居然也是。”

    他說。

    “你們就不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這句話的含義太明顯了。

    在疫醫抬起手的瞬間,黎靜脫口尖叫出了一聲“跑”。

    他顯然已經把他們劃進了病人的範圍內,一旦被挨到就是必死無疑的命。

    然而,更大的問題很快暴露在眼前。

    樓上開滿商鋪的地形可以讓他們輕易甩開敵人,這裡的廣場卻沒有多少掩體——空曠而一覽無餘。無論再怎麼逃,疫醫始終不緊不慢地跟在後方,根本不怕他們逃開視野之外。

    “這麼跑下去只有那邊了。”

    事先負責調查過西區的徐嚴語速飛快,“還有家速食店可以躲,但是是死路。”

    “或者,”他說,“還有一個辦法,從他周圍跑過去然後再上樓。”

    真那麼做,風險必然很高。

    疫醫完全來得及趁機碰到他們任何一個人——換句話說,得犧牲一個才能換得其他人生存的機會。

    林柚回頭看了一眼套著紙袋也依舊步伐飛快的096,仍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放它去硬剛。

    要是這個時候能把誰叫出來——

    她忽然一愣。

    ——能用了?

    “等一下,”林柚馬上說,“按我說的做。”

    疫醫跟著走進了速食店。

    玻璃門大開著,路上的桌椅被撞倒一地。他不慌不忙地繞過這些障礙物,視線轉向最後的唯一通路。

    ——後廚。

    “不要擔心。”

    他邁開步,又開口道。

    “我是來救你們的。”

    “只要你們配合,我一定能讓你們擺脫瘟疫的威脅,我的治療是最有效的……”

    站在後廚門前,在看到門扇留下的縫隙時,疫醫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他的手握上門把,用力擰下——

    “嘩啦!”

    迎面澆下的冷水讓疫醫整個人都愣住了。

    架在後廚門上的水桶一併落下時還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桶身徑直翻了個個兒,弧形把手掛到面具,繼而搖搖晃晃地在那支尖喙上掛住了。

    疫醫臉上就這麼掛了個桶。

    更不用提桶裡盛滿的水澆了一身,順著袍沿滴答滴答,在地上匯成個小水泊。

    這一手來得猝不及防,疫醫愣神間,渾然沒發覺地上原本就濕漉漉的,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多水。

    水泊漸漸成型。

    一隻手探出來,死死握住了他的腳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5:06

第37章 樓梯間

    那一刻, 被整整一桶冷水潑懵的疫醫終於發覺到了哪裡不對。

    他猛然低頭,掛在鳥嘴面具上的空桶“咣當”一聲落了地, 骨碌碌滾到料理台邊。

    水池旁的水龍頭大開,從中溢出來的水在地上也愈積愈多,漫過鞋底濕了鞋邊。而在水泊中,除了那隻緊緊地攥著他腳腕的手和零零散散的長髮, 同時緩緩浮出的還有一張泡到幾近腐爛邊緣的腫脹面孔。

    那張臉扯起嘴角,衝他笑了一下。

    隨即用抓著他的手一把狠狠拽了下去!

    疫醫反應不及,只覺腳下再沒了任何支撐, 整個人就徑直自下而上淹進那明明只有寸把深的水裡。

    ——連個氣泡都沒有冒。

    許久, 只有“嘩啦啦”淌水聲的後廚之中, 終於多出點原本強自壓抑著的呼吸聲。過了四五秒,身材高大的男人率先起了身,小心地打量著門口那邊的動靜。

    王一鳴:“…………下去了?”

    即便知道對方是聽命於某位隊友的, 他還是有點擔心自己腳邊也冒出一隻手也不由分說地給拽進去。他力氣大是大,問題是不會游泳啊!一進水閉不好氣還不是分分鐘要涼的份兒?

    “嗯, 差不多。”林柚蹚過水,走到水池邊擰上水龍頭, “就看能拖他多長時間了。”

    在對方追進來前,她僅僅有短短不到兩分鐘來思考怎樣採取相應的對策。

    疫醫的能力對活物致死,而她現在的圖鑒裡明顯沒有生命的和已經死過一次的, 數來數去也就那麼幾位。

    石膏像就知道表演轉眼珠和三百六十度擰脖子, 要找個安靜地方放著當個監視者還行——雖然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交流監視出的結果——戰鬥力就免談了, 更像是個功能性角色;瑪麗•肖限制太大, 喜歡的是弄些玄乎的把戲嚇唬人再問一句“現在誰才是木偶”,林柚可不覺得擅長改造屍體的疫醫會被幾個木偶嚇得大叫。

    薛瑤……出來八成是又捏著拳頭準備動手,但問題是不知道她那個層面的打擊是否對疫醫有效。

    於是,林柚把念頭打在了剩下的某一位身上。

    現在再想想當初從她和耿清河待著的那間旅館房間的門縫下滲進的渾濁液體,她依舊認為老闆娘這麼做是有別的原因,總不至於進來就是為了冒出張臉來嚇唬他們——她當時正是覺得這傢伙要借此動什麼手腳才立即用海綿拖把把對方給沖下了下水道。

    林柚賭了這一點,冒險用剩餘時間裡的最後一次機會召喚出水鬼。而後者心不甘情不願地哼哼著承認說如果她行動得再晚上幾秒,讓水泊的面積足夠大,她除了能進來以外,還可以把他們扯進她意念中自己淹死的那片湖。

    當然,扯進去是一碼事,能不能弄死就又是另一碼事了。就像她後來還是陰差陽錯地從燃燒的旅館屋頂跳進了湖裡,本以為大仇得報而得意洋洋上前的老闆娘反被薛瑤暴打了一頓。

    疫醫的情況還不一樣,他到底還是個醫護人員,火拼的活兒都是交給改造的僵屍來幹的。本身體力一般般,再會水也禁不住底下一直有個傢伙在扯後腿。

    如何讓水鬼下手更方便的任務就落在了林柚的肩膀上,她擰開龍頭讓自來水流了一地,還指揮著王一鳴他們在門上架上水桶——水對水鬼有天然加成,拽個濕透的傢伙自然更輕鬆。

    “我們是不是趕緊趁這個機會溜啊,”黎靜不放心道,“難道還要站在這兒幹看著……?”

    “跑也跑不了多遠,遲早還會撞到的。”

    林柚語氣依然不慌不忙。

    “還不如一勞永逸地解決一下。”

    她話音剛落。

    “咳——!”

    劇烈的咳嗽聲自離門口不遠的地方傳來,眾人齊齊一震。渾身漆黑的疫醫半跪在地上,他身上原本寬鬆的黑死病醫生裝束比之前還要濕得更徹底,正使勁咳著嗆進去的水,“咳咳咳咳!!”

    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好容易平穩下氣息,這才搖搖晃晃起了身,再度望向這邊。

    “慢著。”見疫醫還想往這邊走,林柚作勢要摘SCP-096腦袋上的紙袋,“你過來我就揭了啊。”

    她這下可不怕對方改造096或是怎麼樣——給水鬼的命令就是耗到他沒多少力氣為止。

    疫醫居然真的沒再動了。

    顯然,他清楚SCP-096對自己的威脅。那雙隱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定定注視著林柚,良久後,他緩慢地抬手。

    ——把雙手平舉在了耳邊。

    “你們會後悔的。”

    再度開口時,可能因為在水裡被糾纏了半天,疫醫的嗓音裡多了一絲沙啞。

    “會為拒絕接受我的治療而後悔,”他宣稱,“被無法完全理解的疾病擺佈是一種殘忍的天罰。我可以拯救你們所有人,我是唯一能做這件事的人,因為我……我就是解藥!”

    “我很確定我不會。”

    林柚假裝讓手指仍在096的頭套上方來回試探,“我現在比較感興趣的是,你好像認識它?”

    直覺到威脅是一回事,但他看上去知道看到SCP-096的正臉意味著什麼,這可就不太尋常了。

    “是的,是的……我知道。”疫醫仍沒從激動的情緒中平復過來,“我們曾經生活在同一個地方,我在被轉移的過程中見過它,雖然它那會兒只是在玻璃後面對著牆角來回踱步……”

    “老實說,一開始在那裡待得不錯,他們願意向我供給屍體容我做實驗。我的研究也取得了相當的進展,只差再多些實驗品。但那裡失去了控制,正好他們又不允許我用人類屍體進一步研究,我就決定自己出來尋找病人——”

    “——所以。”

    林柚聽懂了對方的訴求,開口打斷道:“如果我答應給你提供素材呢?”

    疫醫的眼睛明顯一亮。

    “你說真的?”

    ——某種意義上,他非常容易被滿足。

    就像他自願留在基金會,還會為能收到合適的動物屍體而心懷感激、認為基金會十分慷慨一樣,驅使著疫醫行動的唯一目標只是消滅瘟疫。而和這有關的一切好處都會吸引住他。

    “當然。”林柚說。

    “那麼……如果你這麼承諾,”疫醫也明知再糾纏下去對他沒有好處,退而求其次道,“請允許我今後和你一起行動。”

    黎靜:“……”

    王一鳴:“……”

    居、居然有點好說話!

    這話聽在林柚耳朵裡就是一陣暗喜。

    “不過,真不能治你們一下嗎?”末了,疫醫還是又問了一句,“我會小心的,不疼。”

    林柚:“……”

    “不能。”她一口否決。

    疫醫頗為遺憾地歎氣出聲,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的下一秒,林柚的手中也多出了一張SR卡。王一鳴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她這麼幹,邊嘖嘖稱奇邊忍不住多瞄了幾眼。

    “這事解決了,”他接著說,“那去把這條腿放進棺材吧。”

    還有三個部位等著他們去找呢。

    黎靜和王一鳴這就想走,徐嚴反倒還一副思索的樣子站在那兒。

    “把他剛才說的那幾句話翻譯過來,”他道,“不就是收容失效嗎?”

    疫醫證明他和SCP-096都一度被SCP基金會收容過,而現在他們倆全跑到了這車站——

    SCP基金會的宗旨是控制、收容、保護,設施也防範得相當嚴密。但因為本身收容的是超出理解範疇的超自然生物,偶爾也會發生這些傢伙突破收容措施進而逃跑的意外事件。

    基金會往往會出動特種部隊重新將其納入控制,可“羞澀”的人和疫醫能來到這裡,就說明這次恐怕是程度十分嚴重的收容失效事件,他們到現在都來不及回收。

    黎靜還很茫然,“然後……?”

    “然後,”林柚說,“知道基金會收容了多少異常嗎?”

    她比了個“四”。

    王一鳴:“……四百?”

    “往少了說,四千。”

    林柚乾巴巴道。

    “裡面比他倆更危險的還有好些呢——不知道這次跑出來多少。”

    不同程度地體驗過這倆傢伙威脅程度的王一鳴和黎靜不約而同地背後一毛,他們實在很難想像剩下的傢伙還有多恐怖。

    “那那那那現在?!”黎靜有點慌。

    “現在倒不用多擔心,”林柚說,她想起耿清河在電影院裡翻出的那把牙刷,心說它們可能還散落在不同的副本裡,“總之還是先找到那些身體部件——啊,這個就交給你們去吧。”

    王一鳴“咦”了聲。

    “那你……”

    林柚抿抿唇。

    “我一個人回去看看。”她說。

    獨自站在那座老式電梯前,林柚又一次抬手,按下了向下的按鈕。

    提示燈亮了。

    說實話,她還不知道反過來坐下去能不能回到一開始的月臺。

    但在電梯廂門開啟時,她還是走了進去。緊隨其後的是SCP-096,它垂著腦袋跟進來,隨即也在電梯裡找好了角落安靜地窩著。

    電梯門再次關上,向下滑去時,林柚又瞄了一眼自覺面壁的096。

    她拒絕了王一鳴等人的陪同,想的是獨自——好吧,現在也不能算獨自——調查下在意的事。

    林柚仍覺得一開始的那段樓梯有別的古怪。

    既然和那有關的東西是作為內奸混了進來,“他”肯定瞭解他們要進行的是什麼“遊戲”,而這從何而知就有點值得說道說道了——往深了說,“他”可能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往淺了說,樓梯那裡也肯定有他們沒有的線索。

    萬一三十分鐘找不到剩餘的部位,又或者小女孩出爾反爾,她想弄明白還有沒有後路可走。

    為此冒險是值得的,同樣為了不耽擱加時賽的時間,她一個人回來看看就好。

    前提是如果這能回去。

    廂身猛然一震,電梯顯示到達,看見外面是最開始見過的那處月臺後,林柚鬆了口氣。

    車軌上是空蕩蕩的,送她來的那列電車早已不見蹤影。她的目光轉向正對面的樓梯,快步走過去,這回沒有任何猶豫地一把扯下貼在扶手兩側的黃色封條。

    眼前的景象陡然變了。

    仿佛就是一晃神之間,直通上層的樓梯成了封閉的樓梯間。鐵門陳舊,看上去倒十分牢固,把手沒上鎖,林柚一擰就輕易打開了。

    她看著內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樓梯間,心想原來的任明德到底是抱著什麼想法進去的。

    不過,反正現在她也要做一樣的事。壓根用不著做心理建設,林柚一腳踏上了樓梯間的臺階。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有個尖細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你居然敢回來,”那尖得聽不出年齡的聲音憤怒道,“你居然還有勇氣進來?!”

    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林柚看不清任何東西,這聲音也十足的陌生,但聽著這語氣,她忽然明白了。

    這裡才是那玩意的本體,頂替了任明德附在他身上的可能是其中一個分身——又或者是隨便的什麼。但無論如何,分身被損壞都讓其元氣大傷,還深深地記下了這份仇。

    “因為我有事情想問你,”她冷靜地說,“還挺多的。”

    “你在做夢!”樓梯間中的那聲音尖銳道,“別指望我回答你,非但如此,你只要是今天進來就別想再走了——”

    “唔,我不這麼認為。”

    林柚眼珠一轉,“你一會兒別求著我走就行。”

    那聲音冷笑,“我怎麼可能會求你?!”

    碎屍萬段還差不多!

    “好吧,”林柚聳聳肩,“你說的。”

    於是,她又向前走了一步。

    套著紙袋的SCP-096也跟著挪了腳步,踏進門檻。

    一察覺到096的存在,那聲音忽然完全消失了。

    “出去!!”寂靜了幾秒,它扯得破了音,“帶上它給我滾出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5:18

第38章 掛件

    “出去——!”

    那個潛伏在樓梯間黑暗中的影子把自己說過的話一股腦地拋在了腦後, 它歇斯底里地尖叫道:“我說了,讓它出去!!!”

    林柚:“……”

    這心理陰影是得有多深。

    再一看剛剛邁進來一步的SCP-096, 灰褐色的紙袋隨著它不住扭頭的動作而嘩嘩作響。它自己不去動紙袋,袋子自然不容易掉,但這樣明顯是隱隱約約感覺出了點什麼。

    林柚是不清楚化作“任明德”又被撕得一點痕跡不剩的分身和本體是什麼樣的關係,不過, 看096的小動作,這陰影中的怪物恐怕不是平白無故這麼緊張。

    興許再過上幾分鐘,SCP-096就能察覺到不對, 轉而對在某種意義上也看過它的臉的傢伙下手了。

    “快, ”那聲音恐懼地喊, “快把它帶走——”

    “哎。”

    跟它相比, 林柚可顯得氣定神閑多了。

    “不是你說不可能反悔的嗎?”

    ………………它不管!!!

    簡直就像是能聽見這句卡在嗓子眼裡的潛臺詞, 林柚笑眯眯地跟它提條件。

    “行啊, 要我帶人家走也可以。”她道, “還是那句話, 先回答我的問題。”

    良久的沉寂。

    黑暗之中,緩慢地現出一張扁平的臉。

    樓梯間中的這怪物沒有瞳仁,皮膚泛著無機質的銀灰。鼻樑凸起了一點點,卻不見鼻孔在哪裡。同樣, 本應有嘴巴在的地方也是一片空白。

    臉就浮在半空中,沒有任何身體支撐, 明明看不到聲帶和什麼發聲器官, 那道尖細的聲音卻又響了起來。

    這聲音介乎於兒童和女性之間, 聽上去倒比之前冷靜不少。

    “……問,”它說,“只要你帶它走我就說。”

    “那邊……還順利嗎?”在棺材裡安放好那條右腿,踏上上樓的臺階,黎靜仍是遲疑著一步一回頭。

    大廳中央那邊的電梯下去都過了好一段段時間,沒有任何聲響再傳過來——當然,隔著這麼上下層樓的距離也聽不見什麼。

    她自己是被救了兩次,但相信人家的實力歸相信,誰也沒法保證絕對不會出什麼狀況。

    “放心。”

    王一鳴心是挺寬,“再不濟不還有那傢伙跟著嗎?”

    黎靜:“……”

    她也是才從他們口中知道,那個寸步不離的古怪人形生物並非她以為的那樣在大佬的掌控範圍內,這要是萬一不小心翻車就是二連追尾啊!

    她可不想當烏鴉嘴,只好默默把話憋在心裡。

    說著話,他們已經從地下回到了一樓,王一鳴又道。

    “總之,”他說,“咱這邊還是先完成咱們的任務——看看這層還有哪些地方沒找過,剩下三樣總不濟沒一個在這兒的。”

    黎靜含糊地應了聲。

    “——說起來。”

    她忽然開口。

    “我們都多多少少展示過自己能力,”意有所指地瞥向某人,“有的人是不是也應該拿出點誠意才對啊?”

    “好了好了。”王一鳴連忙打圓場,“大家找那條腿不是都出了不少力嘛,這時候就別計較這個了。”

    沐浴在兩人視線下的徐嚴依舊泰然自若。

    “也不是誠意不誠意,不如說,我在月臺上就已經用過了。”他說。

    黎靜:“……哈?”

    她翻來想去也沒想起自己看他用過什麼技能,旁邊的王一鳴聽得也是一頭霧水,只差讓他直說個明明白白了。

    見他倆茫然,徐嚴笑笑,正要再次開口——

    “波……波。”

    這細微的動靜讓他徑直把話咽了回去。

    聲音像是就從不遠處飄來的,而在下一刻,三個人都意識到了對方離自己有多近。

    哪怕是沒有直面過的王一鳴,一時也不由震懾住了。

    雪白長裙被撕扯得破破爛爛,頭頂戴著的洋帽只剩下大半截,脖子上、胳膊上滿是指甲抓撓出的血痕和利齒咬過的血洞。

    然而,儘管如此,她還能站在這裡,就說明她是那場爭鬥中的勝者。

    “波。”

    八尺大人不正常地以九十度歪斜下脖子,呆板空洞的瞳孔直直地盯視著他們。

    她提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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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屈於脅迫,樓梯間的怪物尖著聲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個清楚,“我一開始就知道你們要做什麼。”

    “所以我在那小子——哦,他以為彎腰繞過封條就行,可沒想到只要踏上臺階就結束了。於是我就順理成章代替了他,然後……”

    它重重地哼了一聲。

    林柚只當自己沒聽見。

    “誰支使你這麼做的?”她問。

    樓梯間怪物安靜了。

    她想得到它不會輕易回答,這涉及到的夠它掂量掂量自己值不值得出賣背後的人。

    要想得到這個答案,她還得再加點籌碼。

    於是,林柚愉快地又上了一階臺階,身後的SCP-096不明所以地也往裡蹭蹭。

    “………………我說!!”

    那張怪臉尖叫得再次破了音,它謹慎地打量著096的反應,在確認對方沒有特別的反應後才鬆了口氣。

    林柚:“是不是紅人?”

    “不,不是她,或者說不止是她。”怪臉謹慎地說,“還有個小女孩,和這個車站約好了可以在這裡進行她們的遊戲。”

    “我……我只是幫手之一。”它招認道。

    它口中的小女孩,林柚想,恐怕就是廣播裡那位了。

    “我要知道那個小女孩在哪裡。”

    “這不是很好找嗎?”怪臉反問,“明明都聽得見廣播,你只需要找到廣播站,廣播站的位置就在樓上——”

    它驀地閉了嘴。

    一股強烈的直覺襲向林柚。

    背後的古怪威壓讓她猛然回想起和紅人面對面時的驚愕。意識到背後的不遠處是誰,林柚登時倒退兩步,頭也不回地沖向了正對著的直梯。

    SCP-096在下一秒跟著跨進電梯轎廂,林柚也顧不得管它了,她半個身子趴在牆上,死命地想按亮“B1”的按鈕。

    一陣慘叫傳進耳中。

    “不是我想說的!”樓梯間的怪物喊道,“是她逼我,都是她逼我我才——”

    渾身都是鮮血的女孩沒管它,不住地發出“哈哈哈哈”的可怖笑聲。她兩隻快瞪出眼眶的眼珠緊盯著林柚,抬腳就朝著她衝了過來!

    林柚一咬牙,一拳重重砸在按鈕上。

    ——電梯動了。

    門扇終於是擦著那隻沾滿血污的手指尖關上了。

    林柚來不及放鬆,留在腦海內的殘像全是對方那扭曲的笑容。

    ——就在剛才,本已宣佈暫時退出遊戲的紅人出現在了樓梯間外。

    動機一看就很明瞭。

    林柚靠在轎廂的牆壁上,緩緩吐氣。

    小女孩不希望自己被找到,偏偏所在地被她從前內奸的嘴裡逼問了出來。於是紅人出現,強行要對她進行抹殺。

    電梯門打開了。

    眼前是熟悉的車站大廳,林柚搖搖頭,大步走出去。幸虧被她給逃了,之後得琢磨著怎麼跟其他人匯合,把這事告訴他們。

    樓梯間的那張怪臉只說廣播站在樓上,沒來得及說具體位置,要想找就有點……

    聽到一聲嗡鳴,林柚的步伐頓住了。

    老舊廣播響過這麼多次,她當然知道這前奏般的嗡鳴意味著什麼。

    “請注意。”

    小女孩說。

    “紅人在林柚的背後出現了,請回頭確認。”

    林柚心裡咯噔一聲。

    她壓抑著自己想回頭的衝動。這麼一看,即便是紅人又被叫出來,殺人也會遵循之前的條件——回頭,或者唱完那首歌。

    且不說對方是怎麼知道她的名字,小女孩這是想騙她回頭,滿足後將她瞬殺。

    “請回頭確認。”不見她的反應,廣播再次重複道。

    傻子才這麼幹。

    “好吧——”林柚遲遲沒有動作,小女孩難免失望道,“如果你不願意確認就算了,但我可沒有騙你啊,紅人真的在你背後嘛。”

    話音未落,一雙胳膊猛地勒上了林柚的腰。

    ……?!

    對方用力之大讓她趔趄一步,還有在不斷加大力氣的架勢。林柚平穩著呼吸,忍住沒有回頭去看,一步步向前邁去。

    “請……給我……紅色的衣服……”

    她覺出抱住她腰的人很矮,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

    再加上這歌聲……

    真的是紅人。

    “把……白色的衣服……也染紅……”

    紅人的力氣奇大,幾乎快抱成了個連體嬰。林柚心知沒法在這時候打SCP-096的注意,抱成這樣,誰知道紅人還看不看得見它的臉,再者,也極有可能在攻擊紅人時連帶到她。

    每唱一句,紅人的胳膊就勒得緊一分。只怕是在唱完的那一刻就會把她攔腰扯斷,林柚咬牙,拖著她一寸寸地挪到門前。

    她伸手,推開玻璃門。

    眼前是來過不止一次的便利店,林柚繼續拖著腳步。

    她走到最近的貨架。

    “染到鮮紅鮮紅色的……”

    扶著貨架喘口氣,林柚隨手抓下上面一盒包裝好的水果,三兩下撕下保鮮膜。別的水果骨碌碌滾了一地,她抓著顆蘋果,摸向背後,一把塞進紅人的嘴裡。

    ——把她下半句的歌詞給生生堵了回去。

    紅人:“……”

    她的舌頭用力頂著蘋果,可它扣得太過嚴絲合縫,又卡在牙關,怎麼都沒法就把它給頂出去。

    紅人:“唔嗚嗚嗚——”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5:29

第39章 硬茬

    林柚覺得……自己現在簡直是在負重行動。

    對方的胳膊還緊緊地抱著她的腰。

    好在紅人只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 至多不過三十公斤,又不是把全身重量全都壓在她身上。雖然吃力得緊,拖著也還能邁開步。

    可能是因為正絞盡腦汁地跟困在嘴裡的那個蘋果作鬥爭,紅人勒住她的力氣不知不覺也小了點。

    林柚好容易抽得空來勻一勻呼吸,聽見掛在她身上的傢伙還在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幸好這樣卡著還真起到了點效果。

    她想。

    既然明知道是完整地唱過這首歌就會動手,她會傻到讓她唱完才怪。

    多了個紅人這樣等級的掛件, 林柚每走一步都得消耗不少力氣,活動範圍也變得極為有限。她的視線掃過整座便利店——這裡在加時賽後應該還沒再找過。

    她被那個小女孩盯上,直接指認為下一個抹除物件,如今多活一秒都是賺的, 也走不開到別處,乾脆搜搜這兒好了。

    紅人滿腦子只顧得上怎麼折騰蘋果了,偏偏那大小沒法讓她輕鬆吐出來。她仰著腦袋晃悠半天, 牙尖忽地咬破點果皮。

    “唔嗚嗚!”

    總算是發現了解決的辦法,紅人興奮地繼續用邊上的牙齒去啃咬蘋果皮,試圖一點點把它給磨小。

    在林柚查到最後一排貨架時,她成功了。

    一口吐出去, 剩下的小半個蘋果還在地上滾了幾圈。紅人陰惻惻地開了口,繼續唱道。

    “臉啊——”

    下一秒, 又橫裡塞進來個番茄,讓她的嘴鼓得渾圓, 硬是出不了聲。

    紅人:“………………”

    啊啊啊啊啊啊!!

    等到黎靜他們下樓, 循著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神奇的畫面。

    林柚面上瞧不出什麼神情, 使使勁把擋路的冰櫃推到一邊。而還死勒住她腰不放的紅人, 嘴裡堵著個柳丁,臉皺成一團,臉頰上還留著之前咬破的蔬菜水果的汁水。

    黎靜一句“你沒事吧”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看樣子現在可能得問紅人有沒有事。

    “誒,”對方還能平靜地抬頭招呼他們,“你們下來了?”

    黎靜:“……啊、啊,下來了。”

    他們都聽到了廣播,想來想去還是琢磨著下樓看看是怎麼回事。

    這次的廣播太過詭異,之前通知的全是新“客人”到站的消息。紅人在哪出現可是從來沒有說過的,偏偏這次不僅說了,還指定是在某人的身後。

    更遑論反復提醒了兩次回頭,針對之意實在明顯。

    以至於他們都以為林柚肯定翻了車,商量一番後冒險下樓也是想確認到底發生了什麼,沒想到對方不僅好好的,而且——

    她驚恐地上下打量著林柚,後者看樣子壓根沒有自己身上捆了倆定時炸彈的自覺。

    在後面蹲著的“羞澀”的人都不說了,這擱身上扒著的是紅人,BOSS用來全滅他們的紅人啊!

    ……她是親耳聽著一名隊友不自覺回頭後怎樣在短短幾秒後就悄無聲息的。

    而眼前這位,明明自己的命全吊在紅人手裡,還能冷靜地短短的時間裡想出這麼一招——黎靜差點就來了個五體投地。

    “這……還能有這種操作。”王一鳴也看傻了,他歎為觀止地打量半天,又忍不住問,“——她是為什麼纏上你的?”

    “這個等下再說。”

    林柚看到他肩上扛著的東西,“你們找到左腿了?”

    王一鳴“唔”了聲,解釋了始末。

    原來他們一回到商場就撞上了八尺大人,本以為要栽,沒想到對方在跟時裝模特的廝打裡浪費了太多力氣,最後居然狼狽得不敵王一鳴,恨恨地落荒而逃。

    隔壁店的櫥窗在這過程中被打破,左腿就是在這樣的機緣巧合下找到的。

    瞭解過他們的情況,林柚也三兩句概括了自己這邊從樓梯間打聽來的事。

    “敢情是這樣。”

    徐嚴搖搖頭,“那就符合我知道的情況了。”

    林柚:“嗯?”

    “廣播裡的小女孩,”他道,“和紅人是一對年齡相仿的姐妹。”

    “啊,這個我記得!”

    黎靜馬上接話。

    “原作裡,”她解釋說,“姐姐叫美紀,妹妹叫美子。美子是‘紅人’,在整棟建築物裡追殺遊戲參與者。”

    “在廣播裡通報紅人位置的就是姐姐美紀,她才是整場尋找身體遊戲的組織人。”

    “遊戲規則變得太多,我原來還在想會不會這個也變了……幸好沒有。”黎靜喃喃,又有點赧然地說,“可我只看過第一部 和一點劇透,光知道遊戲是怎麼運作的,不清楚她們的目的。”

    迎上他們詢問的視線,徐嚴聳聳肩。

    “後面的我也沒看過。”他說,“但這個好辦,找到廣播站的位置不就能當面對質了?”

    “現在擺在面前的有兩條路——一,聽美紀的話找身體;二,直接殺去廣播站把她揪出來,讓她結束這場遊戲。”

    第二個選擇說得輕巧。

    林柚想。

    她正想說話,就又聽紅人“呸呸”兩聲。大半個柳丁再度被她吞下肚,這會兒得了空隙,又要開口唱歌。

    一回生二回熟,更何況她頭一次就塞得又准又穩,這麼多次下來積攢了不少經驗,大不了再——

    “你歇著,放著我來!”黎靜搶白道。

    她還欠著人家人情,這樣塞多麻煩啊,乾脆來幫忙好了。更別說她一早覺得這主意真是絕了,這會兒就是害怕紅人也忍不住蠢蠢欲動地想上手試試。

    ——總之,從今天起,她就是林柚吹!

    事不宜遲,得趕快把這歌聲給堵回去,黎靜也抓了個番茄就要往紅人嘴裡塞,卻不料下一秒——

    紅人:“……嗝!”

    黎靜:“……”

    啊???

    紅人像是也頗為不滿自己的反應,奈何十歲女孩的胃不大,是真的被吞下去的那些水果撐得滾圓。她喘了兩口氣,不死心地還想繼續唱——

    “臉啊……嗝!手啊全都染紅……嗝!”

    嘴巴也是酸軟得不行,唱著唱著還跑調了。

    眾人:“……”

    他們都在第一輪的廣播裡聽過那洗腦般的二十分鐘迴圈,開頭倆字還對,後面的調子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一隻橫插進來的手打斷了這斷斷續續的歌聲。

    “好了。”

    徐嚴收回手,來回拍了拍,“這好歹也是在唱,總不能真聽她唱完。也別喂了,這樣就行了。”

    紅人表情扭曲地瞪著他。

    ——他倒是沒喂。

    但此時此刻,把她的嘴巴撐得鼓鼓囊囊的是個大燈泡。這家便利店賣的燈泡品質意外地很不錯,玻璃完美貼合口腔曲線,這回任她再怎麼用牙磨也只能磨到下面的燈頭。

    “唔!唔嗚嗚嗚嗚!”

    “……我感覺。”

    黎靜靜默片刻,“她的表情就像在說‘等我把燈泡弄出來就把你們全都殺完’。”

    “殺不殺完不知道,”林柚涼涼道,“反正要是我死了,下個目標肯定是他。”

    瞧這仇恨拉得多滿。

    “也得能取得出來。”

    徐嚴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他擺擺手,“說回正題,現在怎麼辦?”

    林柚想想,繼續了自己方才想說的話。

    “直接沖去廣播站找她算帳說得輕鬆,”她道,“連它在哪兒都還不知道呢。如果在這期間,時間過完也沒找到剩下的兩塊才虧大了。”

    “那就還是優先聽那個小女孩的,找身體。”

    王一鳴歎口氣,拿定了主意。

    “出局了七個,生死不明一個,還能行動的就咱們四個。時間有限精力有限,找身體的路上看看能不能碰上廣播站的線索吧。”

    問題是那兩塊在哪裡。

    除去王一鳴帶著的還沒放進棺材的左腿,身體、右腿和右手都好好地在那兒了,還沒有被找到的就是左手和腦袋。

    “左手不好說,”徐嚴冷不丁道,“頭好找一點。”

    “黎靜應該也知道——你們不覺得紅人少了什麼嗎?”

    林柚驀地一靜。

    她在上電梯時,還透過徐徐關上的電梯縫看見紅人的懷裡抱著那只兔子玩偶。但紅人此時是緊貼在她後背的,兩人之間沒有任何阻隔——她也同樣沒感覺出對方有拖著兔子的動作。

    她剛說完前半段,黎靜就“啊”地叫出了聲。

    “我知道!”

    掌握到線索讓她不免有些興奮,語氣激動道。

    “她們生前是姐妹但關係不太好,美子不承認美紀的姐姐地位,總想著自己也能當姐姐,然後她們的媽媽果真懷孕了。”

    “不過,這個小女兒在出生前就夭折了,美子只好把兔子玩偶取名叫美莎,當作妹妹一直帶在身邊——”

    活著如此,死後成了紅人也是如此。

    “這時候離了身,只可能有一種解釋。她在追柚姐的時候,知道她不好對付,就提前把玩偶放在了這周圍的哪個地方,”黎靜自己都沒發覺自己這麼順溜地改了口,“為了避免接近後會被發現裡面藏著的東西。”

    “還有一點,原作主角他們要找的最後一塊部位就是頭,就是藏在那裡的。”她說,“如果我們要找,很有可能是在同一個位置。”

    ——兔子玩偶的腦袋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5:40

第40章 暗門

    要是嚴格來算筆賬, 從林柚察覺出不對衝進電梯到廣播通報紅人出現,再怎麼也左不過兩分鐘。

    紅人能把兔子玩偶藏起來的時間只有短短一百二十秒,單這麼看,她能去的地方實在有限。

    如果忽略了某個前提。

    ——紅人可以做到瞬移。

    “還得加上瞬移……那要考慮的範圍也太大了。”把左腿放進棺材後,王一鳴唉聲歎氣,他怨念地看向還在充當掛件的血衣小女孩, 抬手按亮電梯按鈕,“總之先下去看看吧。”

    畢竟林柚這個目擊證人的證詞是紅人當時還帶著玩偶,月臺就成了最有可能丟棄的地方。

    林柚不好輕舉妄動, 黎靜留下來一起陪著照應,回去查看的任務就落在了他和徐嚴身上。

    電梯原本停在這層, 箱門在他們二人踏入後閉合。底下應當沒有太大風險——樓梯間裡的那怪物早就嚇消停了。

    與之相比,更危險的可能反而是這邊。

    黎靜幽幽地看著那倆隨時有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

    當然她也無所謂, 反正她那一連串經歷活到現在已經是賺大發了。

    “黎靜。”

    林柚叫了聲:“你那裡還有什麼用得上的?”

    黎靜:“……誒?”

    她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麼。

    眼下就要到最後關頭,明擺著會是一場硬仗,清楚己方實力是必要的。雖說大家都在為了以後副本可能會有的玩家對決而藏私, 但黎靜想了又想……

    告訴她柚姐應該沒事吧?

    “實戰裡能用上的就這些針線, ”她實話實說,拿出那截釣走八尺大人帽子、近乎透明的細線,“限制除了不能離手外就是一次只能用一小段時間,結實是挺結實的。”

    林柚“唔”了聲。

    “用來在狹窄或者有障礙物的地方佈置陷阱不錯。”

    針穿上線還能當暗器使。

    黎靜:“!!!”

    不愧是柚姐!

    “是啊是啊, ”她一把握住對方的手, 不住上下搖晃, “我在以前的副本就是這麼幹的!”

    “然後除了這個……”

    “有一定機會縫合任何無生命的東西。”黎靜撓撓頭,“沒怎麼用上過,我估計分到這職業是因為在新人副本裡縫好了BOSS破掉的布娃娃。”

    林柚:“……”

    她心說看樣子BOSS和她的關係變得挺不錯。

    黎靜是如此,王一鳴的也很好猜。

    牆上地上被打出的凹痕碎石,兩拳解決疫醫改造的僵屍——力量強化是肯定有的,再加上他說漏自己打過一陣子的黑拳。

    林柚想起自己頭回組隊遇見的隊友,記得其中有個叫……梁勇?

    他的職業是拳擊手,王一鳴估計也差不離。

    同樣的職業卻看著遠比那人強得太多,只能說這就是個人差距了。

    不明不白的還剩下一個人。

    “說起來。”

    黎靜突然想起什麼,“剛才說找到那條腿是機緣巧合,也不完全是啦,還多虧了——”

    林柚:“嗯?”

    電梯抵達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這下也顧不上繼續說了,黎靜連忙想看他們有沒有帶著兔子玩偶回來。

    “要讓你們失望了,”徐嚴舉起空空的雙手,“沒找到。”

    林柚倒不奇怪他們找得快——紅人抱著的玩偶不小,月臺她也是見過的,能藏東西的就那麼點兒地方。

    她本來也沒覺得能有多容易找到那只兔子。

    黎靜是真的有點失望,她趴在一旁的冰櫃上長歎一口氣,再度抬頭時忽地白了臉。

    “哎,怎麼?”

    王一鳴打趣道:“也不用這麼失望吧?”

    “不、不是,”黎靜結結巴巴地說,“你們看那邊!”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頂破破爛爛的洋帽。

    重複著“波、波”的機械音,八尺大人走下樓梯,她的步伐不穩,卻仍以那呆滯的模樣望了過來。

    她死死盯著王一鳴,就像是在短暫的養精蓄銳後,仍不死心地想報之前被狼狽打跑的仇。

    但他們可沒時間再跟她耗了。

    黎靜蒼白著臉站在原地,忽然驚叫出聲。

    她這聲短促的尖叫不僅吸引過了八尺大人的注意力,連其他三人都被嚇了一跳。

    “你後面……!”黎靜手指顫抖地指著八尺大人身後,“就在你後面——”

    黎靜沒說出個所以然,但林柚馬上明白了她想幹什麼,當即接過話柄。

    “那個光腳穿連衣裙的女人在你身後。”

    林柚冷靜道:“又想偷你帽子了。”

    時裝模特當然不在,八尺大人條件反射之下看過去的只有空蕩蕩的一片。

    ——她回頭了。

    林柚只覺腰上一鬆,身體驀然輕快不少,她看見紅人是怎麼閃身到八尺大人邊上。王一鳴也反應過來,大吼一聲。

    “跑!”

    被燈泡堵住嘴巴的紅人依舊沒法發出那恐怖的“嘎哈哈哈哈”笑聲,但憋了這麼久的怒氣終於找到了發洩的管道。

    她顯然興奮極了。

    聽不見八尺大人的慘叫,興許倆人暫時爭了個不分上下。然而他們誰都顧不上去瞧去看——

    情況危急,被“回頭”吸引去的紅人是徑直大開殺戒的,他們冒不起這個險,此時只能趁這個時間差盡可能地跑向反方向的西區,消失在紅人的視野中。

    “這裡!”

    地下車站廣場的店鋪一隻手都數得過來,能容人藏身的更是寥寥無幾。繞過廣告柱,確定在這三四根柱子的遮擋下,那邊看不到他們的身影後,徐嚴飛速道:“快進去!”

    這是家書店。

    占地不多,最前面的小木架子上擺的都是文具。這一塊兒看著整齊,後面卻淩亂不堪,書架倒了好幾排。

    “這……”

    王一鳴愣道:“有人在這打過架?”

    徐嚴看樣子也不知情,林柚猜出了幾分。

    ——國字臉他們可是到過地下,只怕是和疫醫衝突時發生的事。

    偏偏在這時,有個隱隱約約的聲音響了起來。

    “王哥,”那人問,“是王哥嗎?”

    “你——”王一鳴往那人說話的方向邁了一步,他顯然沒聽出他是誰。

    “是我,”他說,“陶樂杉!”

    林柚對這個名字有一點點印象,估計這就是那名跟國字臉一起行動的隊友,只是……聲音怎麼是從一排倒坍下的書架後傳來的?

    “我被困在後面了。”

    陶樂杉的聲音悶悶的,“我跟張哥早先試著搬了搬書架,發現這裡有扇暗門。那什麼疫醫從出站口出來以後,張哥被他抓住,我就躲進這兒——沒想到書架倒了直接把門給堵住了。”

    眾人:“……”

    堵住還行。

    搬個重物對王一鳴來說還是輕輕鬆松的,等他挪開書架,一塊四四方方的痕跡展露在他們眼前。

    果真是一道暗門。

    被困住的陶樂杉鬆了口氣,他彎腰自裡面鑽出來。也是到了這時候,林柚他們才得以看見他懷裡抱著的帶鎖木箱。

    ——怪不得他要躲得這麼嚴實。

    “我和張哥找到的,”注意到他們的視線,陶樂杉解釋說,“怕出什麼意外就一直抱著,可惜一直沒找見鑰匙——”

    “都是木頭箱子了,”林柚挑眉,“還要什麼鑰匙。”

    在陶樂杉疑惑的目光下,她指指王一鳴。

    “嗨!交給我了。”

    王一鳴拍拍兩隻手,接過那木箱,拎起邊沿就使勁往地上一砸!

    “啪嚓!”

    木頭裂開斷成兩節,裡面一截斷臂滾了出來。

    “看來,”他彎腰撿起那只左手,“咱們也只差個腦袋了,啊?”

    “恐怕發現還不止這個。”

    徐嚴收回往裡探的半個身子,“這裡面是通的,還能繼續走。”

    陶樂杉:“……”

    “你們別看我,”他緊忙說,“門一關上太黑了,我怕丟了箱子都沒敢往裡走,就等著外面有誰經過好叫人搬書架呢。”

    “現在怎麼著?”

    他問:“咱們是不是先把這手放棺材裡了再進去……?”

    “你以為我們是為什麼進來的,”黎靜歎氣,“紅人就在外面,這會兒出去撞上不是送死嗎?”

    答案很明瞭了。

    林柚率先鑽進那黑黢黢的暗門,門框窄小,剛夠一個人彎腰鑽過去。

    ——SCP-096可還跟著呢。

    那身高實在是太難受了,它好歹先把上半身擠進來,幸好瘦得肋骨都很明顯,整個過程勉強還算是不太難。

    洞口窄小,裡面倒是寬敞,096這才伸胳膊伸腿地喘口氣。

    林柚直起身,很快意識到下一個問題。

    沒有光源。

    如月車站裡走哪都是燈光昏黃,看東西還是能看得清的,好在她也做了這手準備。林柚正想把手伸向背包,就聽見後邊有人開了口。

    “我帶了手電筒,”徐嚴道,“我走前面吧。”

    他主動請纓,林柚自然沒有爭這個的道理,她大大方方地讓到一邊。

    暗門裡只有一條路。

    手電筒刺目的光芒下,明晃晃地照亮了在盡頭那扇門旁邊的上方掛著的銘牌。

    ——廣播站。

    徐嚴手伸在門把手上方,停住了。

    “確定嗎?”他問,“要是打開了,搞不好就——”

    “走都走到這兒了,”王一鳴上前,他懷裡還夾著那條斷臂,只叫對方讓到一邊,“我來。”

    他握住門把,用力擰了下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5:59

第41章 姐妹

    “喀啦。”

    王一鳴一愣, 不信邪地又接連擰了幾下門把。

    但無論他怎麼擰,聽到的都是鎖齒“喀啦喀啦”的響聲——顯然,這扇門被人從裡面反鎖上了,斷不會讓他這樣輕輕鬆松地打開。

    讓現在僅存的幾人神經倏地緊繃起來的還不是因為這一點。

    這條暗門裡的通道幽深,別說擴音器了,連燈泡都沒有, 不然他們也犯不著打個手電筒艱難探路。王一鳴的手還搭在把手上,就聽有隱約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廣播播報聲被厚實的混凝土牆模糊了不少,但也能辨得清字眼。

    “請注意。”

    小女孩的聲音依舊平穩。

    “紅人在王一鳴的背後出現了,請回頭確認。”

    她又重複了一遍。

    “王一鳴先生, 紅人在你的背後出現了,請回頭確認一下。”

    在廣播響起後, 通道內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仍握著圓形門把的王一鳴當然知道不能下意識真聽了她的話, 他梗著脖子, 一動也不敢動。

    “……真在了?”他問。

    他們都圍在一起, 只是王一鳴站在最前, 無須他回頭,其他人也能看見他身後的情形。

    林柚:“嗯……”

    “在是在, ”她說,“但估計和你想像的畫面不太一樣。”

    紅人:“唔嗚嗚嗚嗚——!唔!!”

    黎靜不忍直視地別過視線, 她怕自己會笑場——

    不說別的,唱不出歌的紅人只得在目標背後一邊暴躁跳腳一邊使勁想把嘴裡的那個燈泡給摳出來。

    可燈泡填得她嘴巴裡一點縫隙都沒有, 她再怎麼摸也只能摸到燈頭, 生拉硬拽半天都還在那兒嚴嚴實實地卡著。

    作為這一幕的始作俑者, 徐嚴在邊上跟個沒事人似的笑眯眯圍觀,渾然不覺紅人正死瞪著他。

    ——可能比起王一鳴,她更想殺他。

    只有壓根不知道他們跟紅人進行了什麼友好互動的陶樂杉看得一臉懵逼。

    ……這什麼情況??

    好好的恐怖片氛圍急轉直下,王一鳴覺得自己被欺騙了感情。

    但這樣總比紅人真動手強,他很快反應過來,做了兩個深呼吸,沖著那個門把手就用蠻力踹了下去。

    “出來!”他喊,“少他娘的在裡面躲躲藏藏下黑手!”

    他踹第一下,門板只隨著他的動作震了震。而後是第二下第三下,把手被踹得鬆動了些,釘著的鐵板歪歪斜斜地靠向一邊。

    成了!

    暴力破開門鎖的一瞬間,廣播室的木門在眾人的矚目中應聲而開,然而,只現出一道縫隙就悄然停住了。

    “……?!”

    王一鳴見狀就要去推門,可任他再怎麼使勁也弄不開分毫。他又用手去摸,神情明顯一僵。

    “怎麼了?”林柚問,她也隨之上前。

    也摸到本該徒有空氣的門縫時,她明白了對方在愣神什麼。

    堵在這裡的是一堵看不見的牆。

    林柚想起徐嚴在這個所謂的尋找身體“遊戲”剛開始不久後說過的話——他們發現在車站的出入口都有透明的牆壁阻礙他們離開,只怕這也是同樣的道理。

    這一次,不是從廣播中,而是透過門縫傳來小女孩銀鈴般的“咯咯”笑聲。

    “放棄吧。”

    她說:“你們進不來的。”

    門口只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看不見門後是個什麼情況,也看不見她人在哪。

    林柚“哦”了聲:“你確定?”

    小女孩:“……”

    至少她原本是這樣想的。

    但連紅人都被燈泡堵住了嘴巴,更遑論見識了那層出不窮的——她的話頭不尷不尬地停在那兒,硬是半天都沒有接下去。

    “我勸你們別折騰,”小女孩冷下聲音,“這樣也沒用,只會是浪費時間——我從一開始就說過了,一旦時間到了還沒有完成任務,就全員出局。”

    “給過你們一次加時賽的機會,不會再給第二次。”她氣鼓鼓地說。

    “——如果我是你。”

    林柚悠悠地打斷了她,一個眼神勸退了也想說話的王一鳴。

    “就不會在自己的藏身地被人發現後還這麼自信。好了好了,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們會按你的意思繼續進行這勞什子遊戲的。我只想再確認一下,通關以後會怎麼樣?”

    這一句讓她不要太擔心的反誣氣得小女孩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但她磨著後槽牙,還是把火給壓了下去,“……我可以讓你們離開這裡。”

    “可以”這個詞就有點意思了。

    心裡這麼想著,林柚臉上卻沒有露出分毫。

    “我們幫你找齊身體,你放我們離開——看樣子這是個雙贏結局?”她輕快地說,“那繼續糾纏下去對雙方都不好。反正也只剩下最後一個部位了,稍微給一點點提示如何?不用太具體,只要說個大概範圍就行。”

    小女孩沉默良久。

    “好啊,我可以告訴你們,樓上沒有,就在這層以下。”

    “不會就在你這間裡吧?”黎靜狐疑道。

    “當然不,”她一口否定,“我沒有必要騙你們。”

    “但我可不是單方面給提示的,”美紀冷笑,“美子,把它一起帶走。”

    林柚轉瞬就意識到她說的是誰——被叫到名字的紅人伸手拉向了SCP-096。

    她利用SCP-096除掉了內奸,又借此威脅樓梯間得知了廣播站的事,對方恐怕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這才找了個藉口想把它從她身邊帶離,免得再生出什麼事端。

    殊不料這一下居然沒拽動。

    紅人本就有與身形不符的奇大力氣,可被她拽住的SCP-096仍舊是穩如磐石地蹲在那裡,再拉了兩下,也只是身形晃了晃。迫于姐姐美紀的命令,她又上前一步,還想再扯動它——

    “啪”的一聲,終於有點不耐煩的096一巴掌甩開了紅人的手。

    它用實際行動表明了自己就是要待在這兒。

    紅人:“……”

    小女孩:“……”

    這行為使得兩人在不同程度上都吃了癟。後者又實在拿它沒招,只得當自己壓根沒說過這話。

    “你們最好快點找到,不然……”

    她沒有明說“不然”之後會怎麼樣,只沒好氣地哼出一聲。那扇開了縫隙的門倏地關上,紅人也後退兩步,身影消隱在黑暗中,給他們讓出了一條路。

    “我還以為,”鑽出那暗門時,一直沒敢說話的陶樂杉終於吱了聲,“咱們剛才真要直接沖進去硬剛呢。”

    林柚一笑。

    “怎麼可能。”

    她說:“詐她的。”

    陶樂杉:“……啊?”

    “是找不到辦法越過那堵空氣牆,”林柚道,“只是讓她以為有別的招罷了。”

    雖然不知道這座車站的監控裝在哪,但他們的一切所作所為應該都讓那小女孩看在了眼裡。又知道她能役使鬼怪,心裡就忌憚了不少。

    林柚也是趁她因為這份忌憚而一時沒反應過來,把對方從遊戲支配方拉到和他們同等的地位來騙取線索。

    要是她真在那會兒想明白了,就會知道他們哪來的闖進去的可能——要真有這辦法,早就能破開堵著車站出口的空氣牆逃出去了。

    “好歹問了範圍。”

    差點就被指名下手的王一鳴顯然很不甘心就這麼放過去,但他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能信嗎?”

    “至少到目前,”徐嚴說,“她只有隱瞞的事,說出來的話還沒有騙人的。”

    “我也覺得可以找一下。”

    林柚沉吟,“她說這層以下,意思是也包括那些月臺了?”

    眾人對視一眼,就這麼定了下一步的計畫。

    距加時賽結束還有不到二十分鐘。

    十個月臺,分在他們頭上就是每人兩個。

    林柚負責了東區的一號和三號。月臺看著都大同小異,只因為各自線路不同而掛著不同的標牌。

    她挨個看過長椅的座位底下,又想起在自動販賣機裡找到的那條腿。雖說覺得那麼大個玩偶不太可能塞進去,還是著重檢查了一下。

    待確定連根螺絲釘都不可能漏過,林柚才直起身,抹下額頭。

    她腰上的衣服還印著圈暗紅色,是那時候紅人勒著留下的痕跡。再往下低頭,林柚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的一雙腳。

    林柚:“……”

    096一直安安靜靜地跟著,這會兒還連紙袋都不怎麼響了,安靜到她都差點忘了它的存在。

    想想它為了跟著還一巴掌拍開拉他走的紅人,她就不由感慨這到底是怎樣一種不拋棄不放棄的毅力。

    還想就此採訪下被追到縮在圖鑒裡不敢出來的裂口女的感想。

    也不知道它要跟到什麼時候。

    看看表,又是六分鐘過去了。林柚搖搖頭,拋去這些無關的念頭,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梯。

    大家的任務都差不多,她找完上樓,其餘四個人也在一分多鐘內回來了。

    所有人都兩手空空。

    “沒找到,”王一鳴長歎一聲,“看來不在月臺。”

    黎靜:“不然還能在哪兒?難不成真是騙咱們?”

    陶樂杉的臉色有點奇怪。

    “其實……我剛才在月臺邊上滑了一下,差點直接摔鐵軌上,”他吞吞吐吐道,“但就感覺馬上有隻手在背後推了我一把,然後我就爬上去了。”

    他們都聽林柚提過只要有東西挨上車軌就會被碾得粉身碎骨,這會兒說起來也難免有點心有餘悸。

    “是嗎,”林柚想想,“……有人扶了你?”

    “反正我是這麼感覺的,好吧這不重要。”

    他頓了下,“重點是我也沒找著。”

    還沒有說話的只剩下徐嚴。

    他托著下巴,兀自陷入了沉思。

    “如果範圍限定在這一層,”徐嚴慢慢說,“能找的應該還有幾個地方。”

    “排除便利店和書店。”

    一家她和黎靜都仔細搜過,另一家他們自暗門出來後也翻了個遍——林柚接道:“還有兩三家店鋪。”

    徐嚴:“除了商店,不是也有一個地方離紅人可能活動的範圍最近嗎?”

    “……”

    林柚沉下眼神。

    “咦?”黎靜見她這樣,茫然問道,“哪裡啊柚姐?”

    “電梯。”

    “電梯……?”

    黎靜喃喃:“可是電梯一開門就這麼敞亮,上哪藏東西?啊!難道說——”

    她驀地收聲,驚恐地來回望著林柚和徐嚴,想從他們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但倆人誰都沒這麼做。

    這是個讓人挺不舒服的聯想,林柚想,就在她坐著電梯想逃離紅人的同時,對方卻隔著一層鐵板蹲在她頭頂。

    “只是一種可能,”她說,“卸下來找找吧——你們繼續去搜店裡。”

    “哎,黎靜,你等等。”

    她又叫住黎靜,“有事想問你。”

    總共只剩五人,分出倆人去拆電梯轎頂已是極限。

    等黎靜他們去飲料店那邊繼續翻找,林柚在電梯外按住按鈕,不讓廂門自然閉合。

    而電梯轎廂內,徐嚴踩著從工具間搬來的梯子,仔細觀察著頂部的縫隙。

    哪怕是這種老舊的箱式電梯,轎廂頂部也有緊急情況用來救援的安全窗。他辨認出那四四方方的痕跡,兩隻手抵上,用力往上頂起。

    轎廂猛地一震。

    安全窗一經打開,電梯就會自動制停——看來在這個詭異的車站也不例外。林柚鬆開按鈕,自己也走進了電梯。

    電梯年代久遠,窗扇也生銹了,推了好一陣才在令人牙酸的“吱呀”響聲中向外開啟。徐嚴又在梯子上上了兩階,小半個身子探出轎廂外。

    “說起來。”

    林柚忽然開口:“我聽說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

    徐嚴的聲音在電梯井裡回蕩,“嗯?”

    “我問過黎靜,”她說,“漫畫裡,主角他們也找到了主持遊戲的美紀所在的廣播站。”

    徐嚴的動作一頓。

    “但是就像我們當時那樣,誰的手握上門把,美紀就會準確點出紅人在那個人身後——叫的是全名。”

    “哦?那又怎麼樣?”

    “你知道可能會發生什麼。”

    林柚說。

    “所以在最後一刻退開了,讓王一鳴衝了上去——因為他就是那個脾氣。但你是怕死嗎?不,怕死你就不會走在第一個,遊戲開始後冒著極大風險做的事也不少。”

    “想來想去,可能的目的只有一個。”

    “廣播第一次這麼通報,直接報出了我的名字。你是猜到打開廣播站門的人也會像漫畫裡那樣被報出全名才讓的,”她道,“——‘徐嚴’怕不是你隨口編的假名吧?”

    站在梯頂的那人沉默許久,忽地一聲輕笑。

    “這遊戲有非讓人用真名嗎?”

    “當然沒有。”林柚挑眉,“只是在已經出過一個內奸的情況下很讓人懷疑你的身份而已。”

    “放心,”他大咧咧一攤手,“我可不是什麼奸細。”

    “你是也沒關係。”

    她誠懇地說。

    “我有的是辦法收拾臥底。”

    徐嚴:“………………”

    即便他真的不是內奸,這語氣也讓他本能地背後一涼。

    “幸虧感覺騙不過就趕緊換了目標。”他小聲嘀咕。

    不然他那全靠忽悠的能力就涼了。

    林柚:“什麼?”

    “咳,沒什麼。”徐嚴清清嗓子,從轎廂頂外的鋼絲繩間收回手,“我想,這個應該能稍微證明一下我沒有惡意了吧?”

    他下了梯子,手裡抓住的東西也隨之從安全窗裡扯出來。

    那是一隻沾滿血跡的、快有半人高的兔子玩偶。

    周圍聚集了眾人的棺材中,按照凹陷進去的人形早擺好了五個部位。

    現在只差腦袋了。

    王一鳴手裡抓著剛被他扯成兩半的兔子玩偶。真別說,這布偶看著舊,品質倒不錯,饒是他,想把腦袋從身體上拽下來都費了不少勁。

    兔子布偶腦袋比身體還大,他的手塞進那滿滿的棉花摸索,臉色突然變了。

    他沉著臉,手裡拽著一把長髮,把小女孩的頭一點點從棉花裡面拉了出來。

    眾人的神色都不怎麼好看。

    陶樂杉下意識後退一步,一腳踢到棺材蓋,直抱著腳抽冷氣。

    斷肢和頭顱的視覺衝擊到底不是一個級別的,小女孩雙眼緊閉,脖頸處也明顯有被鋸過的痕跡。

    “感覺跟紅人是挺像的……”黎靜古怪道,“果然是姐妹。”

    ……近距離投喂過紅人的她是很有資格說這話。

    王一鳴蹲下身,把那顆頭也安放進棺材。

    在他放進去的那一刻,原本擺在棺材裡的那些斷肢像是忽然有了生命。

    斷面映出淺淺的白光,一點點貼合在了一起。在融合徹底完成的下一秒,最上方的頭顱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她轉動眼珠,掃過圍在邊上的眾人。

    “哥哥姐姐們,”名喚美紀的小女孩臉上綻出甜甜的笑容,“謝謝你們幫我找齊我的身體。”

    “我還是很奇怪。”

    陶樂杉小聲說:“你不是在那個廣播站嗎?”

    “在那裡的是我的‘心’啊,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靈魂——”她說,“身體是散落在各個地方了。”

    “別的不管。”

    王一鳴皺眉道:“該兌現你的承諾了吧?”

    “承諾?”

    小女孩皺眉,隨即恍然大悟,“哦,是說那件事?”

    “但我只是說可以讓你們離開,”她狡黠地咬著字眼,“不也可以做別的嗎。”

    看她驀然變得詭譎的笑容,眾人心中警鈴大作。

    “比如我覺得,我的裙子現在沒有美子的紅,想用你們——”

    話音未落,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肩膀被人猛然一推。

    小女孩:“??!!!”

    她原本剛從棺材裡坐起,被林柚這一把推得直直又倒了回去,猝不及防就見眼前一黑。

    王一鳴眼疾手快地搭把手,一起把那不輕的棺材板給蓋上了,又是半個身子壓在上面,根本不給底下再掀開的機會。

    林柚鬆手,轉頭叫道:“黎靜!”

    “好嘞!”黎靜會意,兩手一張,寒光就從其中現了出來。

    她包裡那纖細又結實的細線,在她的操控下將棺材從上到下纏了好幾圈。

    “教你一個道理,”林柚歎口氣,“還沒出來就別急著亂說話。”

    “好了,”她說,“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被封得結結實實的棺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6:13

第42章 卡池

    王一鳴的胳膊還壓在棺材上面, 這重量再加上他那力氣,被關在裡面的人壓根不可能出得來。

    站在邊上聽得見小女孩憤怒的踢打和喊叫聲, 可這拳腳打著也只能讓外面感覺到些微震動。小孩子的尖叫原本非常刺耳, 被棺材板蓋得就徒剩了一陣陣悶響。

    毫無威懾力。

    連黎靜也不怵了, 她琢磨著只用細線纏著是不是不太結實,反手自懷裡拿出了針線包。

    她的基礎能力是能縫合一切非生命物體, 木頭當然也含在這範圍內。

    黎靜拿過縫衣針,針尖穿過木板邊緣就跟穿過豆腐一樣, 雖然不見得能保持多久,但好歹在能力存續的期間更嚴密不是?

    陶樂杉見王一鳴壓著棺材, 黎靜負責把棺材這BOSS自己提供的禁錮搞得結實點, 思考自己擱這兒乾杵著, 是不是應該鼓個掌加加油什麼的。

    察覺到棺材被越封越緊,小女孩靜了一瞬, 叫得更尖了。

    ……林柚懷疑隊友可能被她影響得打開了什麼奇怪的開關。

    好不容易拼齊身體的美紀躺在裡面,一番拳打腳踢耗了她大半力氣, 這會兒掙扎也弱了下去。

    她軟著聲音開口。

    “我就開個玩笑。”

    她說:“你們怎麼還當真啊?”

    “現在讓我出去好不好,”美紀保證道, “我告訴你們走哪條路能從這裡離開。”

    “——據我的經驗。”

    沒成想林柚壓根不聽她的,“反派在這時候求饒都是假的, 放出來就會更變本加厲地打擊報復。”

    “所以,乖, ”她拍拍棺材板, “多在裡面待一會兒吧。”

    眾人:“……”

    不對啊, 現在這對位,誰才是反派來著?

    目的一下被戳破,美紀惱羞成怒地再次喊叫起來,這回誰都當充耳不聞了。

    “你們別想出去了!”

    她尖叫:“我不會放你們出這車站的!”

    “沒事,”林柚回敬,“我們也沒打算放你出來。”

    美紀:“………………”

    這一句噎得她許久沒上來氣。

    雖然不是頭回見這麼一邊倒的場面,陶樂杉也看過她是怎樣對付那內奸的,此時還是覺得挺新奇。

    他看戲看得津津有味,再一轉頭就嚇了個魂不附體。

    “哇啊啊啊啊啊?!!”

    “哎,你叫什……”黎靜才從手中的針線抬起頭來,看清眼前景象也立時一呆,“啊——”

    是紅人。

    身上的白色連衣裙仍濺滿了被她扯碎身體的那些人的鮮血,她也依舊赤腳站在哪裡,嘴裡……

    也還塞著那個燈泡。

    只是這時的紅人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攻擊性,她直愣愣地戳在陶樂杉背後半晌,彎腰撿起自己被丟在地上的兔子布偶。

    頭被扯掉了,紅人就抱著個棉花芯身子。

    她用眼角分別瞪了徐嚴和王一鳴一眼,但也沒對他們做什麼,自己拖著玩偶走到一邊去了。

    陶樂杉:“這是怎麼……”

    “我、我記得,”黎靜回過神,這猛然間的視覺衝擊讓她說話有點結巴,“‘尋找身體’在把最後一個部位放進棺材裡後就結束了,再之後是收尾環節。”

    “但在這期間,紅人不會再攻擊參與者,收尾是由姐姐美紀出面的。”

    ……然後就被他們關進棺材裡了。

    還疑似徹底談崩。

    “現在可怎麼辦?”陶樂杉念叨,“……咱們找得到出去的出口嗎?”

    “這個不要緊。”

    徐嚴冷不丁問:“你剛才不是說有人推了你一把嗎?”

    “啊、哦。”

    陶樂杉撓撓頭應了聲。

    “我也不好說那是不是我錯覺啊,因為我後來來回看了,都沒見到人影……”

    “先不論是不是錯覺。”徐嚴道,“就像黎靜說的,紅人在遊戲結束後不會再攻擊玩家,但那是在她姐姐的制約下——你覺得她倆現在怎麼看咱們?”

    ……肯定是恨不得先殺之而後快了。

    陶樂杉咋舌,也覺出這點不對。

    “還有這隻兔子。”

    徐嚴分析。

    “原本紅人在別人碰它時,會直接無視限制下殺手,在這個車站裡卻沒這麼做……”

    “也許可以認為,有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在約束著她們,逼她倆不得不遵守規則?”

    林柚呼出一口氣。

    “我問過樓梯間裡那位,”她說,“它說,這對姐妹是和車站做了交易,才讓這裡作為遊戲進行的場所。”

    ——和車站做交易。

    所有人安靜下來,往前沒細想,到了這時候,他們都懂這意味著什麼。

    如月車站是有意識的。

    “別在暗處看著了。”

    帶著點碰運氣的成分,林柚提高了聲音,“出來,我們知道你在!”

    有太鼓由遠而近地敲響。

    在“如月車站”最初的傳說裡,女學生蓮實誤入這座不存在的鬼車站,在再三等不到下一班車的情況下,她決定自己沿著鐵軌走回去。

    而就在走的路上,她聽見遠處太鼓和鈴鐺交替作響,又接著聽到有人在背後叫她。

    “——喂,在鐵道上走是很危險的哦。”

    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個獨腳的老伯。下一秒,他就在蓮實的眼前憑空消失了。

    這是在這都市傳說中出現的唯一一個具體形象,而此時此刻,站在他們面前的老人可沒有消失不見。

    他只有一隻腳,撫著手中的拐杖,滿是皺紋的臉上笑得和藹。

    “你……”黎靜聲音都抖了,“你是誰?”

    “如你們所見。”

    老伯說:“我是這座車站的管理人。”

    “不許在鐵軌上穿行的規矩是我定的,扶了你一把的也是我,”他轉向瞠目結舌的陶樂杉,“我不參與遊戲,但也會搭把手。”

    看樣子,他是中立於玩家和美紀姐妹之間的。

    “但是。”

    黎靜質疑道:“支持這整個遊戲的不也是你嗎?”

    老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我這麼做,”他道,“當然是有原因的。”

    “當年,被分屍的是美子。”

    紅人恍然不覺他口中提到的人是自己,仍拖著半截兔子玩偶在車站地下廣場的長椅上蹦蹦跳跳。

    “她們姐妹倆因為一條紅裙子陷入爭吵,美子沒搶過姐姐美紀,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就這麼陰差陽錯地遇了害。”

    “她對紅裙子抱著執念,又用使自己死去的同樣手法殺掉美紀,從她身體裡鑽出來成了‘紅人’。”

    “美子的詛咒是無差別殺戮,用別人的鮮血染紅自己的裙子;美紀的詛咒是讓他人進行找齊自己身體的遊戲,”他說,“我讓她們待在這裡,活動範圍僅限於車站。”

    “你們陰差陽錯地來到這裡,捲進了這場遊戲。”

    自稱管理人的老伯歎氣,“但不要緊,已經結束了。讓美紀出來吧,我會叫她別再生事的。”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黎靜對上林柚使的眼色,默默拆掉了棺材上的線。

    王一鳴也撒開手,沒了他的桎梏,美紀一把掀開蓋在頭頂的棺材板。

    她看上去挺狼狽了,頭髮絲被汗水打濕,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她的長相和紅人很有幾分相似,一眼看得出是姐妹。而與後者身上被血跡染紅的白裙不同,美紀的裙子雖也沾了血,還是一身紅裙。

    美紀看樣子還想再說什麼,但瞧瞧那老伯,又心有餘悸地瞄一眼林柚,還是氣呼呼站邊上去了。

    ……她有那麼可怕嗎?

    林柚想。

    “我可以帶你們去出口,”獨腳的老伯杵著拐杖,“走吧。”

    林柚:“……”

    應該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對方急吼吼地要趕他們離開?

    “我怎麼感覺,”跟在那用獨腳一蹦一蹦的老伯身後,陶樂杉嘀咕,“哪裡不對勁。”

    徐嚴看他一眼,壓低了聲音。

    “你信他說的是真的?”

    陶樂杉:“……啊?”

    “如果只有一方能獲益可不是什麼穩定的約定。”他道,“紅人殘殺是為了滿足對鮮血的渴求,美紀想找齊自己的身體。”

    “——那些中途插進來的鬼怪算怎麼回事?”

    “他可不一定有明面上自己說得那麼公平公正。他不參與遊戲,又沒說不讓別人參與。那些所謂‘客人’來到這,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十有八九和他脫不了關係。”

    畢竟以美紀第二輪時的態度,她明顯不介意看到那些傢伙被戲耍得那麼慘——肯定不會是她請來的。

    陶樂杉一愣。

    “如果他也想要咱們的命,”他說,“現在怎麼這麼急著……”

    “你看看他叫來的那些傢伙下場如何。”

    陶樂杉:“……”

    媽耶。

    被抓進圖鑒的進圖鑒,跟人家走的跟著寸步不離,還有幾個自己掐起來了。

    “折了這麼多人手,”徐嚴道,“不趕緊把人請走,還等損失得更嚴重嗎?”

    臨近出口,老伯壓抑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在前面走得越發急切。

    林柚忽地停住腳步。

    “等等啊,”她說,“說實話,我在這地方待出點感情了,要不讓我再多留一會兒?”

    她覺得SCP-096和紅人姐妹倆都特別有SR的潛力!

    或者說——

    林柚的視線轉過去。

    “噹啷”一聲,被她注視的老伯手一抖,拐杖落了地。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6:27

第43章 通關

    這根拐杖掉得也真是時候。

    眾人都被木頭跟大理石地面撞擊的脆響驚了下, 老伯很快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咳嗽兩聲, 沒事人似的想彎腰把拐杖撿起來。

    “看這意思……”

    他的手停住了。

    林柚假裝自己沒看到他動作, 只往下問:“您不太希望我繼續在這兒待?”

    心裡怎麼想的可不能在臉上表現出來, 獨腳老伯推脫地連連擺手,“沒有沒有——”

    “這就好, ”林柚沒有給他一點在後面接上個“但是”的機會,她笑眯眯道, “我突然想起還有點收尾工作沒做, 就讓我等上個把小時再出去吧。”

    這如月車站的卡又多,等級又高,她超喜歡在裡面的。

    老伯:“……”

    他直接拒絕就完事了, 幹嘛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要不這樣。”

    林柚見他嘴唇不住翕動,一副眼看就要心肌梗得說不出話的樣子,自認好心地主動退讓了一步,“講點實在的,我也不藏著掖著了。要想讓我們快點走, 就跟我說說您有什麼能力——”

    老伯:“………………”

    ??!!!

    完全聽出了這話背後的含義,他震驚地望著林柚, 一扭頭連拐杖都顧不上撿了。即便少了支撐,他也只是身形彆扭了點, 速度可一點不減, 就用那單腿蹦躂著直接往回一撞。

    王一鳴:“哎?!”

    老頭那骨頭凸起的肩膀重重撞在他胸口, 饒是他這麼大塊頭, 被一股狠勁兒撞上心窩也夠讓他趔趄一步了。再一抬頭,獨腳管理人早已消失在盡頭的轉角,這急於逃命的架勢活像是在躲什麼洪水猛獸。

    陶樂杉:“這、這算什麼……”

    “呃,”黎靜眼角抽了抽,“算是把幕後BOSS給嚇跑了?”

    連徐嚴也背過身,肩膀幾不可見地顫抖著,畢竟這會兒光明正大地幸災樂禍是有點不太厚道。

    林柚望著老伯逃竄的方向,沉吟數秒,“走,追上去。”

    ……啊?

    “還追啊,”陶樂杉禁不住有點猶豫,“都給咱們領到這邊來了,順著走不就能出去了嗎?”

    遠處已經瞅得見一點光——不是這座如月車站所充斥著的昏黃色調,而是陽光一般的白亮。以之前那管理人老伯急著趕他們離開的樣子來看,那裡也應是真正的出口。

    “話是這麼說。”

    林柚道。

    “你想,十二個人就剩咱們幾個,整體的存活率又能有多少。反正通關是板上釘釘了,要能徹底擊敗BOSS讓評價等級再高點,到時候拿到的獎勵肯定更豐厚啊。”

    陶樂杉:“!!!”

    想想還真是這麼個道理。

    為了更高的評分——衝啊!!

    “我說啊,”有個嗤笑著的聲音霍然響起,“說著要追,你們知道他往哪裡跑了嗎?”

    美紀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和她的妹妹一樣,只要不是受限狀態,她也可以利用瞬移自如地行動。

    還是那條紅裙子,她用指尖卷著自己的長髮繞了一圈又一圈。紅人懷抱半截娃娃蹲在不遠處的牆角,含糊不清地嘟噥著什麼。

    ……嘴裡那隻還是沒有取出來的燈泡是真的引人注目。

    “是啊。”

    林柚大大方方地承認,“是不知道,但看樣子你願意告訴我們?”

    “對,我看到了。”

    “……我還以為你們是一夥的。”陶樂杉愣神。

    “說不上一夥,”小女孩是在冷靜下來後才主動找上了門,她道,“大家互相利用而已嘛。”

    死了再久,她外表上還是個小孩子,說這話看著也格外老成了點。

    王一鳴:“利用?”

    “車站裡要是意外死了人,他就能吸取到生命力。但作為公平的管理人,他不能自己出手,所以才由我們出面——”

    她轉向陶樂杉。

    “他救了你,對吧?”

    後者茫然點點頭。

    “因為車軌不能過人是規定,你要是死於鐵軌就不屬於意外,他是撈不到半點好處的。”

    陶樂杉:“……”

    人心——不,這年頭鬼心都這麼險惡的嗎。

    林柚上下打量著小女孩,美紀也坦然接受她的審視。

    “你反水還挺快的。”

    美紀聳聳肩。

    “就算姐姐你們找不到他,也不會善罷甘休吧。我只是覺得既然能看到結局,我或者美子都不如早點打算——”

    她附在彎下腰的林柚耳邊,悄聲嘀咕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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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還在用一隻腳死命往前蹦噠的老伯內心崩潰。

    他原本已經仗著自己對地形的熟悉甩開了他們,可天知道這是怎麼又追了上來。

    估算著距離,他明白這肯定是抄了近道。然而一群才來這車站幾個小時的傢伙,哪怕是為尋找身體而轉了無數遍也不該清楚到這地步,除非——

    老頭心裡跟明鏡似的,清楚絕對有誰把他給賣了。剩下的就那幾個,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

    他恨不能除掉這些追著他的傢伙。但他受到如月車站的制約,是人鬼交界點的管理人,不能——至少他自己不能動手!

    什麼叫請神容易送神難,老頭這時候可深切地體會到了。早知道這樣,他根本不會搞什麼追殺來追殺去的遊戲!

    他還在玩命地跑,一抬頭,眼前就落下塊兒黑影。

    “……?!”

    王一鳴堵住了前面的路,獨腳老伯下意識後退幾步,又撞上後面的人。

    徐嚴笑眯眯地幫他扶穩身子,往前推了一把。

    老伯被堵在正中,掃視著他們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難以用言語形容——可能他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人類追得狼狽到這地步。

    “不廢話了,”林柚揮了兩下拳,說,“你是自己變卡還是我幫你變?”

    老伯:“…………………………”

    眾人:“……”

    黎靜:“……”

    她無言地捂住臉——她早該猜到這才是真正的目的!

    “你——你抓我也沒用啊!”老頭還在做最後的掙扎,掙扎到一半,他終於看破了生死,看著這堵得嚴嚴實實,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長長歎息出一口氣。

    “好吧,我答應你。你們都有好處,出去,只要出去就自然生效了。”

    林柚瞄他一眼,“我怎麼知道你沒騙我們?”

    “我是這車站的代理,話說出來就不可能騙人!”

    他看上去想重重一頓手裡的拐杖,抓了個空才想起自己把它給丟了。

    “好了,你們就順著那條路——別看我,能出得去!”

    有了這麼句保證,看老頭那樣子也不像在說謊,眾人散開,留他在原地為自己賠得連什麼都不剩而捶胸頓足。

    往回走的路上,陶樂杉用胳膊肘捅捅徐嚴,“你說,會送什麼啊?”

    “我哪知道。”徐嚴一攤手。

    林柚沒聽他們討論,她摸出拿到手但還沒有收進圖鑒的卡牌。

    【名稱:“紅人”】

    【卡牌編號:022】

    【級別:SR】

    【備註:被分屍而死的姐妹倆,回頭即可召喚出姐姐美紀或妹妹美子。姐姐很討厭幽閉空間,而妹妹似乎在某次慘絕人寰的事件後痛下決心要學習腹語。】

    林柚:“……”

    說起來,她這兒還真有個腹語的好老師。

    她倒是沒想到紅人會是SR級的雙人卡,想到這裡,林柚又回頭望了一眼SCP-096。

    “你還要繼續跟?”

    她問:“再跟可就跟出去了啊。”

    離出口還有一步之遙。

    其他人都站在了外面,沐浴著久違的陽光。林柚動作只停了一瞬,她邁出門檻。

    也不知道SCP-096聽沒聽懂她的話。

    但它也毫不猶豫地又跟上一步。然後,在出門的一剎那,身形在空中扭曲地閃爍了不到半秒,化為林柚手上的卡片。

    也就是在同一時刻,眼前的一切的都凝固住了。

    【恭喜您,A級副本《如月車站》全劇情攻略完畢。】

    【您在本次副本中的表現被判定為——S。】

    ——【任務掉落判定,獲得SSR卡一張,已放入背包內。】

    再次站在或明或滅的藍光纏繞著的小房間內,主介面逐漸亮起,林柚看著手中被照亮的兩張卡牌。

    【名稱:如月車站】

    【卡牌編號:011】

    【級別:SSR】

    【備註:存在于正常世界之外的異度空間,作為場景卡,只有使用權而無法直接召喚。管理者最近不怎麼想見人,歡迎自行摸索可能的使用方法。】

    ……居然出乎意料地有點正經。

    場景卡啊……但怎麼說也是SSR!第一張SSR!

    林柚壓下翹起的嘴角,看到了下一張卡片。

    卡面中的096依舊戴著紙袋,側身垂手立著,歪頭直面這邊。

    話說……雖然它見不得裂口女,只要別把他倆一塊兒叫出來就沒事吧?

    這麼想著,林柚試著把卡牌裝進了圖鑒。

    ——很好,什麼都沒發生。

    松出一口氣,她這才分出心思去看那上面的說明。

    【名稱:SCP-096 “羞澀”的人】

    【卡牌編號:024】

    【級別:SR】

    【備註:十分介意被別人看到真面目的人形生物,請當心,一旦看到印有它臉的照片都會被追殺到天涯海角。但最近似乎變得不那麼危險,因為它開始熱衷於收集各種樣式的紙袋——然後把它們套在頭上!】

    林柚:“……”

    總感覺……它是不是覺醒了什麼奇怪的愛好。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6:41

第44章 無人生還

    雖說林柚自認沒法切身體會SCP-096對紙袋的執念, 但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以後召喚它出來就不怕輕易誤傷到自己人了。

    她尋思著,既然096多出這麼個愛好,以後是不是碰到什麼樣式別緻的紙袋也幫忙留意下?

    等再抬起頭,林柚才發現光屏上多出了個提示新消息的感嘆號。

    好友列表裡,簡明佳的名字是亮著的,顯示已在遊戲中一個半小時。

    這傢伙不是說今兒個要睡到大中午嗎——林柚略過上面的狀態, 抬手通過了黎靜的好友邀請。

    光屏另一邊,原本正忐忑等待著的黎靜看見猛然彈出的通知,一激動就下意識尖叫出了聲。聲音一出來,她立馬捂住嘴左右看了兩眼, 慶倖這是只有她一個人在的主介面。

    她按捺下情緒, 又小心地發過去一條語音請求。

    ——通過了。

    “柚姐, ”黎靜來回瞧瞧, 迅速找到話題,“你看到新公告了嗎?”

    林柚:“……”

    她還真沒看。

    一門心思全在研究拿到的卡牌了, 畢竟兩張SR卡跟一張SSR卡, 大豐收啊。

    “公告?”她問,“什麼公告?”

    “系統維護。”

    黎靜說。

    “是說一個小時前停止排本了, 然後等現在在遊戲裡的玩家結束副本後開始維護……預計時間是說到晚上六點。”

    “這時候能維護什麼。”

    黎靜:“應該……是之前說的難度調整?”

    “也真是夠雷厲風行的, ”林柚聳聳肩, “這前腳讓咱們測試完,後腳就直接改了。”

    “可能早就想好怎麼弄了, 最後就讓我們驗證一下?”黎靜問道, “柚姐你現在打算做什麼?”

    她?

    林柚望著半空。

    “反正也上不了線, 我去睡一會兒。”如月車站整體流程不長,節奏卻趕得太緊,這會兒一放鬆就有點疲了,“——對了,我還有個事。”

    黎靜:“……?”

    “你說你們碰巧找到左腿,又說不止是機緣巧合,當時不是沒來得及說完?”

    “哦哦,”她這麼一說,黎靜也記起來是有這碼子事,連聲應道,“因為是徐嚴找到的嘛,我也說不好是巧合還是什麼的。”

    林柚心說怎麼又是他。

    “他之前或者之後做了什麼嗎?”

    “不,好像也沒特別的……”

    黎靜有點不太確定。

    “就是跟王哥說了幾句話。”她說,“但那時候在解決八尺大人,我躲得有點遠也沒聽清——怎麼啦?”

    “沒事沒事,我就問問。”

    再怎麼覺得奇怪,林柚也不打算深究了。副本都結束了,還揪著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傢伙也沒多大意義,心裡有點數就行。

    “下了,拜拜。”

    黎靜忙不迭也跟她道別,林柚又轉手給簡明佳留言兩句,這就真下了線。

    正值飯點,和家人吃完午飯,她幫著把用過的碗筷收拾進洗碗機,就順帶提了一句,說自己去睡會兒,晚上就不用管她了。

    “看你這覺睡得。”林母習慣性地嘮叨,“行了行了,去吧。”

    林柚打著哈欠去補午覺。拉上窗簾後的房間昏暗,換個人就難免想起危機四伏的如月車站,但她全然沒有這顧慮——別說是鬼怪給她造成心理陰影了,她給人家留創傷還差不多。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熟悉的鈴聲把她吵醒。林柚在枕邊摸到手機,眼還沒睜開就接通了電話。

    “喂,誰啊?”

    “我啊。”電話那邊的人似是覺得她這問題有點不可思議,“不是你讓我等能上線就叫你嗎?難不成你睡到現在?”

    ……對啊。

    她好像是留言讓簡明佳到時候給她打電話來著。

    林柚一個激靈,鯉魚打挺坐起身,再一看表。

    ——17:32。

    “五點半?”她奇道,“不是六點嗎?”

    “提前維護完了唄。”

    簡明佳道:“通告都發了,有人轉到論壇,你可以看看。”

    正好電腦沒關,林柚乾脆開了網頁。

    “對了,”她邊點進去邊問,“我還想說呢,你昨晚不是說今早不玩?”

    “作息啊作息,我一早醒了才想起來不用去上班,又睡不著乾脆打把遊戲。還行,B級本拿了個‘A’,但跟你一比就普普通通了。”

    一進去就是加粗的版本更新公告。

    是說鑒於官方內部的評估,以及本次玩家測試活動的結果,對遊戲平衡作出一定調整。

    A級實力玩家再加上抽選出的普通玩家,合計一百五十人,被分去參加十五個副本。

    其中,活到最後的共有十七人,以不同程度被通關的副本有五個。除一部分副本略作提升、升級為S級副本外,A級副本的難度普遍少量下調,即日起向玩家們開放。

    而參與本次測試活動的所有玩家都會在明早九點收到獎勵禮包,只是依評價等級不同,禮包的豐厚程度當然也不一樣。

    論壇上,豔羨聲一時不絕於耳——哪怕開局送拿個安慰獎都行啊。

    “說吧,”簡明佳問,“你S還是A?”

    林柚:“S。”

    “我還打包了一個車站走。”她補充道。

    簡明佳:“……”

    等等,S評等就算了,打包車站是什麼鬼??

    “我有一種再問下去會讓我遊戲觀裂了的預感,”沉默數秒後,她說,“所以我不問了——你什麼時候上?”

    “你去吧,我馬上也來。”

    掛上電話,林柚又往下劃拉兩頁,現在論壇裡最爆炸的話題自然是A級副本了。

    只是活動前最活躍的那批參與者可能是栽得太厲害,這會兒都沒有再出現。倒也有自稱是十七人之一的開帖來講自己的通關經歷,短短兩三分鐘就飆了上百層。

    雖說她很好奇別的副本,但還是回來再看吧。

    林柚想著,叉掉網頁。她想趕緊試試現在的難度,再說也不好讓人家等她太久。

    等她戴上遊戲頭盔,意識再回到那片幽藍的空間,幾乎是立刻就收到了簡明佳的小隊邀請。

    耿清河已經在隊裡了,林柚進來就算是人齊,即刻進入了合作模式的排隊行列。

    【匹配成功。】

    【您即將進入A級副本《無人生還》。】

    林柚:“……”

    這副本名字立FLAG也立得太過了吧?!

    【倒計時,十,九,八,七……】

    待無機質的女聲數到“一”,她眼前驟然陷入一片黑暗。這回可不是沉睡抑或怎樣,無論林柚如何眨眼,都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我天,”耿清河的聲音顫抖著響起,“怎麼這麼黑?!”

    “你們都在嗎?”

    簡明佳聽上去也沒有鎮定多少,“我剛才就想說,怎麼上來就A級副本——”

    官方公告和自己的經歷可是兩碼事,即便隊裡有個S評價通關A級副本的傢伙在,她也萬萬沒想到一切來得那麼猝不及防。

    “我有打火機!”

    冷不丁有個陌生的聲音插進來,“你們有能點的東西嗎?”

    一簇火苗在黑暗中亮起。

    這丁點光亮影影綽綽地映出了聚在一起的幾人,眼睛適應黑暗後,憑著這火光也能隱約辨清楚誰是誰。

    下一秒,只聽“咣當”一聲巨響,有什麼東西被打翻落了地。

    耿清河:“臥槽?!”

    “抱歉抱歉,”碰掉東西的那人連聲道歉,“我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咦?”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燭臺,上面雖然只剩下一點點蠟燭頭,但看著還是能點燃來照照亮的。

    “這個應該能用。”

    “誒,那正好。”拿著打火機的隊友也湊上來,用火苗引燃了棉線,有了蠟燭的照明,也能看清整間屋子的情形了,“這是……哪?”

    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

    這裡絕對不是任何一戶正常的人家。

    他們在的位置應該是餐廳,然而桌椅和櫥櫃上的碗碟都積著厚厚灰塵,一看就知道許久沒有人動用過了。

    更有甚者,有幾隻碗碟早已摔碎在木地板上,連碎片都落了蜘蛛網。

    耿清河:“千萬別告訴我這是鬼屋……”

    簡明佳:“……”

    你閉嘴啊啊啊!!

    “看樣子就我們五個了?”用打火機點燃燭臺的隊友環顧一圈,主動道,“盧振傑,請多指教啊。”

    “啊,好好好。”

    簡明佳連忙也介紹了自己,又說:“這個本就指著大家多多合作了。”

    畢竟《無人生還》這名一聽就……

    “這是當然。”

    那個陰差陽錯發現了木架上擺著給他們照明的燭臺的隊友笑道:“我叫顧衡。”

    大家都只簡單地說了名字,林柚也一句帶過。眾人一致覺得此地不宜久留——這陰森森又無人居住的環境簡直是鬼屋範本。

    他們所在的餐廳是二樓,踏著樓梯走下去,年久失修而朽壞的木板發出“吱呀吱呀”得直讓人毛骨悚然的響動。

    幸而這一路上都無事發生,當推開大門迎來外面陽光的一瞬,耿清河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直到他看到牆外掛著的門牌。

    通身的血液直降冰點,他結巴著捅捅林柚:“柚、柚姐……”

    正反倒因為什麼都沒發生而有些失望的林柚:“嗯?”

    她轉過頭,順著耿清河指著的方向看去。

    門牌上赫然刻著兩個字。

    ——佐伯。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6:57

第45章 錄影帶

    “佐伯……”

    林柚喃喃重複出這個姓氏, 耿清河的臉色就又綠了一分。

    “不是那位吧?”他不抱什麼希望地掙扎道,“快,快告訴我不是!”

    一聲拖得婉轉綿長的貓叫撕碎了他的最後一絲幻想。

    黑貓在牆頭上走了幾步,細長的瞳孔幽幽注視著他們。又倏地往牆內一跳,再不見蹤影了。

    耿清河:“………………”

    他默默捂住臉,盧振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廢棄的老屋,佐伯,再加上那隻黑貓——

    這妥妥的是伽椰子沒跑了。

    在那個恐怖片剛剛開始繁榮的年代, 她憑藉一系列足以讓人留下深刻心理陰影的經典操作成為了日本最有名的女鬼之一。

    她的丈夫佐伯剛雄只因為懷疑她出軌就家暴殺了她, 還有兒子俊雄和家裡養的黑貓。伽椰子死後的怨念盤踞在生前的家裡, 愈積愈深, 無差別地攻擊向每一個踏進這棟房子的人。

    換句話說, 不管作沒作過惡,但凡進來一步就是必死。

    他們走出佐伯宅也不意味著安全,這只是個開始, 伽椰子可以追到任何地方去。

    不僅僅是她和她的兒子, 曾經進入過這裡的人在被伽椰子殺死後也都會一起凝成這股“咒怨”,成為她可靠的幫手。

    那一刻,所有人都回憶起了被伽椰子半夜站在床頭所支配的恐懼。

    “我是感受到這惡意了。”

    簡明佳嘀咕:“上來直接給扔進伽椰子家裡,這生怕涼得不夠快啊。”

    “還有一個問題——怎麼扔的。”那個自稱叫顧衡的隊友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一圈,從衣兜裡掏出個錢包,他翻開, 看見裡面的證件, “破案了, 看樣子設定是哪家大學的留學生。”

    林柚也找到了她的在留卡,見餘下三人同樣紛紛翻出來,心下又多出幾分猜測。

    “是那種設定吧。”她說,“同一所大學同一個社團,哪天突然集體想不開了,跑到遠近聞名的鬼屋來試膽——”

    眾人:“……”

    “一般來說,”耿清河乾巴巴道,“這樣的人設在恐怖片裡都活不過半集。”

    鑒於他說的現在就是他們自己,語氣聽上去格外有種淒淒慘慘戚戚。

    “大不了就符合一下副本名。”

    顧衡倒是看得開,他環顧一周,“還是想想現在去哪兒吧——總不能一直幹在這門口站著。”

    這話說的是。

    他們眼下還站在佐伯家的大門外,雖說跑到哪裡都躲不掉伽椰子,但這兒的危險度無疑是翻番又翻番。

    ……林柚總覺得這傢伙的聲音聽著耳熟。

    說不好在哪裡聽過,只在說到某些字句時,聲線和語氣有一點隱隱約約的熟悉感。

    她不加掩飾地打量著顧衡,他跟盧振傑一樣,都是清秀那一掛的長相。在察覺到她的視線後,對方友好地向她笑笑。

    林柚收回目光。

    “這個……”盧振傑遲疑著開口。

    他手裡提溜起一串鑰匙。

    “剛才跟錢包一起找到的,”他解釋說,“我也不肯定是不是這卡片背面登記的住址,要不去看看?”

    不去也沒有別的法子,五個人裡只有盧振傑在身上找見了鑰匙。

    看著路牌,“他”家離這裡也不遠,連路都沒問就成功找了回去。

    “喲。”

    站在庭院外,簡明佳調侃道:“這還挺大的嘛?”

    她開玩笑說是大,也就是日式獨棟別墅一般的格局,只是比他們剛離開的伽椰子家大上了一圈左右。

    “唉,”盧振傑也裝模作樣地歎氣,“要是我現實裡也買得起這麼大的房子就好了。”

    所有打趣全止於他插進鑰匙,推開房門的那一瞬。

    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寧靜。

    “…………我有必要聲明一下。”

    沉默半晌,盧振傑覺得需要向新認識的隊友們澄清自己的生活狀態,“這是遊戲裡的設定——我本人平時絕對不是這樣的!”

    簡明佳:“……沒事,我們理解。”

    這裡面壓根就不像個能讓人好好住的地方。

    門口堆積了大大小小、貼滿了快遞單的紙箱。塑膠袋在牆邊排成一排,垃圾塞得鼓鼓囊囊,凸起的都是外賣餐盒的形狀。

    門關上前,借著門縫透進來的光亮,林柚看見堆在最頂的是一個不過兩個巴掌加起來大的小紙箱。

    上面貼著的快遞單標注是某家音像店的。

    她用手指在旁邊櫃子上抹了把,斷定這裡的積灰情況只比伽椰子家好上那麼一點點。

    以屋主的身份在別人面前開門,某種意義上稱得上是公開處刑了。

    他們廢了好半天的勁才在快遞紙箱和垃圾袋間找到下腳的地方,一個個地繞進玄關後的走廊——儘管還是亂糟糟的,可是能容人走動的空間好歹大了點。

    “水電正常。”

    一路試著扭了扭水龍頭跟電源,簡明佳報告說。

    “呃,”耿清河按下開關,看著頭頂的吊燈閃爍幾下後亮起,“照明也正常。”

    “一切都正常——”

    顧衡提議:“那不如就暫時駐紮在這兒?”

    簡明佳倒抽了口涼氣。

    “反正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她說,“但要待的話……怎麼也得簡單收拾一下。”

    要是在這房子裡玩追逐戰,怕不是還沒跑就被絆得摔出滿頭大包了。

    包括名義上的房主在內,沒人反對她的意見。

    這座獨棟別墅分為上下三層,最上層是閣樓,他們在二樓走廊盡頭發現一間雜物間。

    裡面掃帚拖把一應傢伙事都齊全,連清潔劑都有好些牌子的。可惜看上去原主人買回來就沒有用的打算,基本是只開了個封的程度。

    簡明佳估摸著夠用,挽起袖子準備往外搬。

    一牆之隔的隔壁房間裡,耿清河又有了新的發現。

    他“咦”了聲,“這是什麼?”

    林柚聞聲回過頭去,看見他正蹲在電視機跟前,盯著底下的機器。

    “錄影帶機,”她認出那機器,“現在不怎麼用了,都是愛好者才當收藏。”

    “哦……”耿清河應了聲,他又撥弄兩下,按了下看樣子是退出的按鍵。

    一盒帶子緩緩推出來,他看了半天,忽然覺得自己出聲有點艱難。

    “柚姐……你過來看看。”

    啊?

    林柚走過去,瞧著耿清河取出那錄影帶。錄影帶上沒有任何標注,唯一能看出點線索的是機身上擺著的包裝盒。

    但盒子上的字都被水洇了似的模糊不清。

    “錄影帶……”耿清河咽了下口水,“不至於吧?”

    天知道至不至於。

    和伽椰子齊名的是誰?

    提到錄影帶,再看著這電視機——貞子的名號可是大名鼎鼎的。

    “你們發現什麼了?”聽見他們的聲音,盧振傑走進房間。

    耿清河:“這個——”

    林柚:“我們在討論這是不是貞子的錄影帶。”

    盧振傑:“………………”

    盧振傑:“???!!!!”

    一個伽椰子就夠難招架了,又來個貞子簡直讓人懷疑人生。特別是在聽說他們是在錄影帶機裡找到的後,他的表情一時變得十分玄幻。

    “你們說,”他問,“……‘我’有可能沒看過這卷錄影帶嗎?”

    林柚和耿清河對視一眼,不知道該不該直說這可能性微乎其微。

    也不知道複製錄影帶的行為在這個副本裡有沒有效。

    “行了,你們不用說了。”

    盧振傑以一副看破紅塵的語氣道:“我節哀。”

    上來就被欽定為貞子下手的第一人選,他出局也還是挺有排面的。

    “也不一定就是貞子了。”

    林柚想起自己剛進門時看到的快遞單,“我在門口看到過有箱子是音像店寄來的……搞不好跟這個有關。”

    “你們等著,”她當機立斷道,“我去看看。”

    走廊上除了雜物就堆滿了簡明佳他們搬出來的瓶瓶罐罐,林柚已經小心再小心,在眼看就能走到樓梯時,褲腳還是帶到了某個分量不輕的瓶裝物。

    ……臥槽?!

    偏偏這瓶蓋就是原主人開了又沒重新擰緊的那些之一,塑膠桶裝的液體盡數湧出,順著樓梯口滴滴答答了滿臺階都是。

    簡明佳剛又拎著兩瓶清潔劑過來,看見這一幕快驚呆了。

    “柚柚你——”

    “我背鍋,”林柚馬上說,“但瓶蓋也沒擰好。”

    簡明佳歎口氣。

    “好吧,我現在去拿拖把。”她說,“這是地板蠟——我準備直接和門口那些垃圾一起丟了的——不太好清理,你等等下去小心點。”

    她轉身離開,林柚尋思了會兒,扶著扶手找沒濕的角落,一點點蹭下樓梯。

    從上面打掃有點不太安全,她先下去,待會兒讓簡明佳把拖把扔給她好了。

    樓梯離雜物間也不近,中間還放了那麼多東西,她出來都費勁,別提簡明佳這一來一回。

    林柚在樓梯下徘徊了好幾分鐘,再一抬頭,忽然瞧見吊燈閃了閃。

    ……?!

    她清楚這在鬼片裡意味著什麼,仔細算算,他們回到這棟房子也過了段時間了。

    大約……伽椰子是時候行動了。

    “咯。”

    林柚驀地回頭,聽見上方的詭異聲音越來越近。

    “咯……咯咯。”

    喉間不間斷地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氣泡音,整個身體趴伏在臺階上的女鬼分身歪著腦袋,一點點從樓梯的扶手欄杆間探出頭。

    伽椰子的四肢都奇特地扭曲著。她臉色蒼白,血跡蜿蜿蜒蜒淌了一臉,眼睛直視著林柚,一階一階地向下爬。

    當她半個身子都壓在樓梯上時,手下忽然摸到了什麼濕滑的液體。

    ……?

    來不及反應,手掌一滑,伽椰子整個人都失了衡。

    她兩隻手根本抓不住灑了太多地板蠟而打滑的臺階,猝不及防地像火箭一樣直直沖了下去。

    直到最後一階。

    伽椰子維持著臉貼在地上的姿勢,一動不動。

    不想抬頭,不想說話。

    林柚:“……”

    她要是說她這回真不是故意的,會有人信嗎?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7:09

第46章 伽椰子

    伽椰子仍然保持著那個面朝地撲街的姿勢。

    場面一度很安靜, 安靜到林柚覺得她怕是要因為目睹到這一幕而被滅口了。

    半晌, 她用那雙很可能是被家暴打斷的胳膊顫悠悠地支撐起身體,喉間又冒出“咯咯咯”的怪音。僵硬而眼角漲滿血絲的眼球緩緩轉向林柚所在的方向, 再次抬起手,想以那詭異的姿態一點點爬過來。

    她忘了手上還沾滿了地板蠟。

    “啪嘰!”

    又是一跤。

    伽椰子:“……”

    林柚:“……”

    完了,這回真的要被滅口了。

    樓梯離廚房的位置也不遠,她正琢磨著要不要給地上多潑點油啊什麼的,好讓伽椰子壓根爬不過來。就聽二樓傳來喊聲。

    “柚柚。”

    簡明佳邊走邊叫道:“你還在樓梯那兒嗎?”

    林柚一愣。

    “你等一下再過來!”

    她想制止簡明佳,可就在林柚再一眨眼的功夫,原本趴伏在樓梯木階上的鬼影已然消失不見了。

    就像是從未出現過。

    簡明佳聽見她的話, 即便不解也還是停住了腳步。她聽得出這語氣裡的急切,但又相信多年好友的判斷,緊張擔心下只過了幾秒就忍不住出聲問。

    “現在可以了嗎?”

    “嗯,”林柚看著空空如也的樓梯,“她走了。”

    ……她??!!!

    幾乎是馬上反應過來會是什麼, 簡明佳兩步衝過去,看見臺階上半點蹤影都沒有,這才鬆了口氣。

    “是伽椰子?”

    她面色古怪地問:“還是俊雄?或者他倆都在?又或者他們殺掉的人?”

    “只有伽椰子。”

    而且, 看她在簡明佳過來後就消失的行為,這回可能是只衝自己一個人來的。

    是因為那四人都在二樓, 她單獨在樓下最好下手嗎?

    林柚想。

    簡明佳可不比她這沒事人的樣子, 她連忙就想衝下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才抬腳就被林柚喝止。

    “等等, 別忘了剛才地板蠟灑哪了。”

    她補充道:“上一個想下來的傢伙, ‘呲溜’一聲跟坐滑滑梯似的就倒栽蔥栽地上了。”

    簡明佳:“……”

    她冒出點不大妙的聯想。

    “……你說伽椰子?”

    然後就見林柚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簡明佳試著想像了下這畫面。

    ……不管多少次也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可惜她再怎麼急於下樓看情況,也只能先把樓梯上的液體蠟給打掃乾淨。

    她跟林柚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兩頭開工,灑掉的地板蠟不多時就被收拾得差不多了。這期間,原本在走廊另一邊翻找的幾個隊友紛紛也聞聲聚集過來。

    “這忙上忙下的,”名義上的屋主好奇道,“樓梯怎麼了?”

    林柚“唔”了聲。

    “有兩個壞消息,你們要聽哪個?”

    眾人:“……”

    神特麼壞消息還要問先聽哪個的。

    “呃,”耿清河猶豫了片刻,選了自己最好奇的,“樓梯的?”

    聽說了發生的一切後,幾人的表情各有各的精彩。

    耿清河:“……不、不愧是柚姐。”

    顧衡眼角抽了抽,張口像是想說什麼,末了又是硬給咽回去了。

    大約是頭一回見證此等騷操作的盧振傑喃喃地念叨“這是什麼運氣”、“居然還能這樣”,他嘀咕半天,終於想起還有一個壞消息。

    “對了,”莫名其妙地總有點不好的預感,他問,“剩下那個……?”

    “喏。”

    林柚徑直塞給他一個紙盒。

    “這是我說的那個快遞盒子,”她用拇指指了下牆邊的單本掛曆,“對照下日期,這是四天前簽收的。”

    盧振傑:“…………………………”

    他吞咽了下唾沫,深深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妙。

    “今天是第五天,”簡明佳說道,“明天晚上才算是第七天淩晨。總之,如果你要按《午夜凶鈴》裡那樣複刻一卷錄影帶寄出去應該來得及。”

    盧振傑沉默許久,再開口時竟是拒絕了這個提議。

    “不。”

    他說:“這樣一味躲著,就算通關也應該會當作消極遊戲的,客觀上促進了貞子的傳播搞不好還要倒扣分……”

    “退一萬步,我也不知道寄給誰誰會看啊。”

    “我是想說我們幾個輪流寄的,”簡明佳聳聳肩,“不求別的,至少可以拖延一下貞子出場的時間。”

    顧衡接上她的話。

    “現在的情況——伽椰子隨時會出現,貞子也馬上要到了,前有狼後有虎,是很難應付。”

    他轉向盧振傑。

    “不過你說得對,真這麼做十有八九會被判定成讓劇情沒有任何進展的消極行為。”

    現在的問題就是,到底要選擇高風險高回報,還是稍微低一點的風險和低得多的評價——只求過關就行。

    然而沒什麼人糾結這一點。

    在場的都是甘願冒險的玩家,保守點的如耿清河,抱持的也是“柚姐選啥我選啥”的態度。

    倒也不是除了乾等著兩大女鬼上門就無事可做了,紙箱的快遞單上寫著那家音像店的店名,在網上一查就能找到具體的地址。

    “必須得殺過去問問。”

    盧振傑咬牙切齒道:“怎麼把這玩意兒寄給我,又是從哪搞到這卷錄影帶的。”

    “是啊。”林柚附和了聲,又道,“只是得等明天了。”

    如今是家店就多會經營一下主頁啊什麼的,這上可以看到上下班的時間。音像店在下午五點就關門了,要想把寄錄影帶的店員或是老闆堵個正著,也只有等白天的開店時間。

    忙活這麼久,總算是收拾出了能睡覺的地兒。今晚就暫且在這裡歇腳,其餘的都等明天再說。

    分房間的時候又有了新的問題。

    能住人的攏共有三間,其中一間還是放了台電視機跟錄影帶機的。

    作為可能看過錄影帶的頭一號“嫌疑人”,即便沒到第七天,盧振傑也還是遠離電視為好——雖然未必能起多大作用,但見一點效是一點。

    “我住這間吧。”

    林柚主動說。

    她看著正想開口的簡明佳,“就我一個人。”

    “伽椰子有可能再找上我。”林柚道,“對了,要是不介意,那卷錄影帶可以先放我這。”

    簡明佳琢磨著這怎麼都不保險。

    “這也太危險了——”

    別說是伽椰子,連貞子的錄影帶都帶在身邊?

    “就……”耿清河見林柚一副打定主意的樣子,“相信柚姐?”

    反正在他眼裡,要說誰保管這盒錄影帶,肯定是大佬最靠譜了。

    簡明佳想了一會兒。

    “我只有一個條件,”她說,“告訴我,你不會大半夜自己看。”

    她就怕對方為了收卡而真的幹得出來。

    “不會。”林柚一口否決,又在簡明佳審視的目光裡補充道,“至少今晚不會。”

    簡明佳:“……”

    算了,好歹是句保證。

    另一邊的盧振傑在納悶怎麼還會有人主動要看錄影帶的,顧衡感歎著這世上真有人膽子這麼大。他倆反倒沒什麼意見。

    畢竟對於後天淩晨可能就得領便當的盧振傑來說,情況再糟也糟不到哪裡去了。

    最後的結果是林柚一間,簡明佳也單獨一間,剩下三人擠一間。

    這房間雖然長久沒有打掃過,但被褥還算柔軟。床單被罩早在洗衣機裡滾過,倒也沒帶有難聞的味道,再加上不需要自己入睡,只要大家統一躺上床,自然而然就能進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

    一片黑沉中,林柚的意識猛然恢復了清醒。

    她留了點心眼。

    既然在已經明瞭伽椰子會優先找落單的人下手,同樣是一個人住一間的,比起簡明佳,一定程度上被記恨了的她更有可能成為伽椰子的目標。

    她只掀開一點點眼皮,眼前所見的仍是一片黑暗。

    一般而言,遊戲會自動跳過玩家睡眠的時間,但也會有例外。

    ——在夜裡觸發特殊事件的時候。

    臉上傳來有東西掃過的麻癢感,林柚心一橫,一氣兒睜開了眼。

    眼前赫然是伽椰子正對著她的臉。

    伽椰子她就立在床頭,彎腰俯視著她,割裂的聲帶所發出的氣泡音在靜謐的黑暗中越發陰森可怖。那麻麻癢癢的感覺正是長髮掃在臉頰——

    林柚反應極快,反手就抽開枕在腦袋下的枕頭,直直朝著她摜了過去!

    這鴨絨枕頭忒不結實,一狠砸在伽椰子臉上,原本就有些拉絲的纖維徑直裂了口子。細細碎碎的羽毛飄了滿天——

    又落在伽椰子那被血打濕得一縷一縷的長髮上。

    對方被細細的鴨絨毛掛了滿頭,那“咯咯”的氣泡音愈加扭曲刺耳,徑直搖搖晃晃地朝她抓過去。

    林柚原地一滾,躲掉伽椰子帶血的手指。她左右瞄了兩眼,不假思索地一把掃下茶几上的那盒錄影帶,攥在手裡塞進錄影帶機。

    在伽椰子來得及抓住她之前,林柚搶過旁邊的遙控器,驀然按亮了電視。

    螢光屏亮起,底下的錄影機開始運轉,就在伽椰子眼前放起了那卷帶著詛咒的帶子。

    ——她是答應過今晚不會看,但這可不是她自己看。

    “嘿,”林柚笑眯眯道,“觀影愉快。”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7:20

第47章 貞子

    烏漆墨黑的臥室裡, 只有電視的液晶螢幕在瑩瑩地發光。

    畫面呈黑白色調,以人眨眼般的頻率閃爍著。零碎的鏡頭斷斷續續, 時而是對鏡一下下梳著長髮的女人, 時而是火山爆發, 畫面又立即轉成了幾個人往上爬。

    原本他們還不肯定這卷帶子裡的內容,現在林柚看過,就知道《午夜凶鈴》果然在這副本裡占的也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伽椰子再加上貞子的錄影帶, 簡直是雙倍的快樂。

    電視上在播放詛咒錄影帶的詭異影像,耳邊又是“咯咯”的氣泡音。雖然貞子估計不會直接出來,但她也算把伽椰子一起拖下了水。對方如果還想下手, 林柚不介意讓畫面變得更精彩點。

    卡牌已經夾在了她的指間。

    黑暗中,伽椰子扭著全身那幾近斷裂的骨頭,面色比起蒼白,更像是透著種灰藍色。

    她瞪視著林柚,“咯咯”地咕噥, 歪歪斜斜向前又邁了一步——

    下一秒,掛在伽椰子頭上的那大把鴨絨撲簌簌飄落。

    絨毛在空中打著旋兒落下, 林柚看到上面還沾了血屑。只是渾身浴血的伽椰子又不見了蹤跡。

    ……走了?

    用詛咒標記別人的女鬼反而又被另一個女鬼的詛咒所標記——恐怕伽椰子現在更想弄死她了,只是礙於錄影帶就在這,得避避鋒芒就沒下手。

    林柚定定神, 錄影恰巧也放完了,她轉手拿起遙控器按滅電視。

    要說她也是真的心大。

    只打開吊燈, 把房內照得透亮, 在原地站了兩分來鐘後確認不會再出現什麼, 林柚就揮揮手收了那張卡。

    門外現在還沒有動靜,看樣子被“驚醒”的只有她一人,別人都沉在睡眠狀態。

    林柚拍拍被子,又躺回去——總得跳過今天晚上的時間,一切到了明早再做打算。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被系統喚醒的簡明佳手裡握著個雞毛撣子,掃了一路的蜘蛛網,來敲她這邊的門。

    “柚柚,”她叫道,“林柚,起來了嗎?”

    “起了。”

    林柚正站在電視機前,對著光觀察才從機子裡拿出來的錄影帶。

    她的動作被推門進來的簡明佳逮了個正著。

    “你不會真一個人看了吧?”對方警覺地問。

    “哪有。”

    林柚矢口否認,“我都說過不會一個人看了。”

    簡明佳剛要長出一口氣,就聽她又接上一句。

    “——我和伽椰子一起看的。”

    “啪嗒”一聲,雞毛撣子掉地了。

    另外那三人睡的是樓下,早早就聚在了離他們更近的餐廳裡。玩家在副本裡就像在現實生活裡一樣進食來補充體力,但要維持飽腹狀態也容易,幾片麵包足矣。

    冰箱裡有成袋的幹蛋糕,才剛取出來化化冰,就聽走廊上又有腳步聲近了。

    “重大新聞——”

    簡明佳拍拍手,吸引過他們的視線後轉頭看向當事人。

    看這倆人的神情,顧衡暗道不妙。

    “啊,是這樣的。”林柚簡要地說,“我半夜跟伽椰子友好觀摩了貞子的錄影帶。”

    耿清河:“噗——”

    他正站在冰箱邊拿著杯剛倒滿的牛奶,這下被嗆得要死要活,彎著腰死命咳嗽。

    哪門子的友好?哪門子的觀摩??

    在場的人心裡都清楚這倆詞的水分有多大。

    盧振傑徹底驚呆了。

    “這下子不是完全亂了嗎?”他原本以為死期就在今天的自己已經不會看到更糟糕的結局了,“她倆打架波及的不還是我們嗎?!”

    “不一定。”

    始作俑者悠悠吐出這三個字。

    盧振傑心想這還有什麼不一定。

    “昨天半夜伽椰子找上我,”林柚道,“我是想用錄影帶來轉移一下仇恨的……某種程度上也算有效吧。現在我和伽椰子身上都帶了七天的詛咒,但還有個前提。”

    她看向盧振傑。

    “我們看的是原版錄影帶,不是複製後的。所以你今天晚上的期限應該還有效,只要趁這機會‘說服’貞子反過來對付伽椰子——”

    盧振傑:“……說服?”

    簡明佳:“……”

    她可太瞭解她了,她口中的“說服”怕是不止包括用嘴說說。

    “說服是一碼事。”顧衡插話,“別忘了昨天說好要去調查這卷錄影帶的來處,這涉及到這個副本的本源之一。”

    這倒是。

    林柚暗忖。

    她就沒有放棄過收卡的念頭,而無論是高評價地通關還是真正收服貞子,這麼做都是不可少的。

    那家音像店的開店時間是上午十點到下午四點。

    沿著手機導航上標注出的路線,他們不多時便找到了位於幾條街外的店鋪。

    然而,迎接眾人的是緊緊閉合著還上了鎖的玻璃大門。

    “難不成,”他們到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盧振傑第一個冒出難言的念頭,“這老闆已經……”

    他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應該不至於?”

    耿清河盯著自己手裡捏著的手機,“我查了這家店的風評,是說經常開門不準時,老闆還喝得醉醺醺的,八成是喝得忘了時間了。”

    盧振傑:“……”

    他覺得自己的感情深深地被浪費了。

    他們在店門前徘徊了快有二十來分鐘,終於見街對面有個步伐搖晃的中年人準備過馬路。

    大白天喝成這樣,十成十是個酒鬼沒跑了。

    “你們說會不會是他?”簡明佳小聲嘀咕,見他朝這個方向走來,心裡的念頭越發確定。

    ……應該是了。

    隨著走近,對方也看見了他們。

    “哎,站那兒幹什麼呢?”與其說是衝著他們吆喝,不如說是衝著盧振傑,“不是說了我不知道那盒錄影帶是怎麼回事嗎?我沒賣過你那個!”

    看來設定是原來的“盧振傑”在看過錄影帶,發現不對後就來這裡質問過。

    “您確定真的沒見過嗎?”

    盧振傑本人也是脾氣好,又想把錄影帶遞過去,“快遞箱子上是您這兒的包裝,我看了快遞單,上面是說和別的一起買的。”

    音像店老闆懷疑地看著他,但因著這語氣到底沒再說什麼。

    他似乎酒醒了些,接過盧振傑手裡的錄影帶。

    看著看著,他的神色突然變得有點訕訕。

    眾人一看便知有戲。

    “我……有點眼熟,”老闆嘟噥道,“估計是見過的,但你要說什麼‘七天內不復刻寄出去就會死’,我是真不知道啊。”

    “這年頭收錄影帶的人也不多了。”

    他撓撓頭,“我這的熟客就兩三個,你算一個,貨源也不多。上周才在幾個地方進了一批就挑你要的給你寄了,這可能是喝蒙了從別的箱子裡給混進去的。”

    “……”

    盧振傑心說那他還真夠倒楣的。

    “你說眼熟,還記得是在哪弄到的嗎?”

    “……箱根,”老闆猶豫著說了個地名,“我記得是那兒有人便宜賣了。”

    林柚:“是誰?”

    “這我也說不清啊,當時聽說是親戚死了處理遺物——”

    說到這兒,老闆冷不丁一激靈,酒徹底醒了。

    “這死了,”他看著那卷錄影帶,“不會是因為什麼詛咒——”

    林柚心道這是說到點兒上了,但他們也不能承認。不過,不消他們開口,老闆已然自顧自地確信了兩者之間的聯繫。

    “這跟我沒關係啊!”他後退兩步,忙不迭否認,“找誰都別找我!”

    他店也不要了,這就急匆匆地想走,走著走著就一路小跑,生怕他們要抓他頂事。

    眾人:“……”

    簡明佳:“看來……有必要去一趟箱根?”

    “從這裡到箱根坐車就要兩個小時。”林柚翻著手機,“到那裡還人生地不熟的,一時半會兒不好找人——定明天的車票吧。”

    “今晚留下來做點準備。”

    她說:“畢竟有個小問題還得先解決一下。”

    淩晨。

    分針搖搖晃晃地擺到快十二點的位置,盧振傑驚悚地發現客廳裡只有自己一個是全然清醒的。

    “喂,喂,”他咬著牙說,“你們醒醒啊,貞子馬上就來了!”

    “貞子?!”

    正昏昏欲睡的耿清河一個蹦高就從沙發上竄起來,“哪兒呢?哪兒?!”

    他這一嗓子喊得其他人也都回過神來,簡明佳打了個哈欠。

    “還沒來呢,”她“啊”了聲,“不對,馬上到了。”

    他們計畫明天去箱根,那裡八成能找到貞子本體的線索。但礙于盧振傑的詛咒纏身,總得先把標記在錄影帶上的分身怨念解決一下。

    秒針與另外兩根指針相合——淩晨十二點整。

    第七天,什麼事都沒發生。

    鐘錶的指標仍在繼續走動著,且不等簡明佳再開口,吊燈忽然滅了。

    半晌,綴著的燈泡又緩緩亮起,只是這回燈光晦暗,看不清具體情況。

    客廳陷入一片靜寂。

    被搬到客廳來的錄影帶機沒有什麼反應,沒有人去動遙控器,電視卻自己兀自亮了。

    螢幕正中,現出一口坐落在叢草正中的枯井。

    白衣女鬼一點點爬出那口井,她逐漸貼近了螢幕。

    最先冒出來的是頭。

    烏黑長髮遮住了她的臉龐,指甲脫落腐壞的手指繼而伸出,扒在地板上。貞子半個肩膀探出來,開始一扭一扭地往外爬。

    “——砸!”林柚喊道。

    她一聲令下,耿清河毫不遲疑,攥著提前準備好的榔頭,衝著電視機就揮下去了。

    “??!!!”

    忽然察覺到哪裡不對勁,貞子猛地抬頭。

    可也偏偏就在這時,生怕事情還有什麼轉機。耿清河吞咽一下,又狠狠地來了一榔頭。

    他連砸兩下,電視機機身凹下去個大坑。

    電視被他砸得嚴重變了形,只聽“滋啪”的電流聲,螢幕綻開蜘蛛網一般的裂縫,明滅兩下,那口枯井的景象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機身冒的幾絲白煙。

    還卡著貞子半截身子的電視——

    直接報廢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7:34

第48章 渦輪婆婆

    山村貞子。

    她是在染上天花病毒後被投入枯井而死, 死後的怨念附著在錄影帶中傳播。但她能做到這一點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她生來就繼承了源自母親的超能力。

    生前就被人目睹過用意念驅動沒有插上插頭的電視機,沒道理在力量增幅的現在做不到同樣的事。

    同時, 貞子以她爬出電視機的畫面而出名。她不是非得依託它出現, 但在大多數創作中, 這經典場景顯然是最常見的——搞不好本人也更偏好這種出場方式。

    找個有電視的地方待著, 好歹能知道她是從哪出來的,風險比冷不丁在背後看不見的角落冒頭更可控。

    拔掉插頭不好使,那再做絕一點——

    於是, 就成了這麼一幅不尷不尬的場面。

    貞子上半身趴伏在機櫃邊的地毯上,帶著濕漉漉潮氣的長髮仍遮蓋得看不到真面目, 本該覆著指甲的指尖卻滿是紫黑的腐肉。

    單看這一幕著實可怖, 前提是忽略掉剩下那半截還在電視機裡的身子。

    挺直的螢幕被連著兩榔頭砸得凹陷, 裂縫處還在“滋滋”冒白煙。蜘蛛網樣的紋路一直蔓延到貞子卡住的地方。

    她硬是又往前掙了掙, 沒能再把自己從裡面給拔出來,只拖著電視機一起直直栽下了地。

    “別掙扎了。”

    林柚開口道。

    “看樣子你也出不來, 有事好商量,如何?”

    聽見她出聲,貞子緩慢抬起頭,朝他們這方向看過來。

    儘管隔著厚厚的髮絲,那一瞬間,林柚強烈地感覺到對方似是輕蔑地笑了下。

    ……?!

    幾乎是在她心裡湧起不好預感的同時, 只見貞子抬手, 隔空虛虛一握。

    下一秒, 盧振傑無聲地抓向自己的喉嚨。

    第七日的詛咒即刻在他身上變了現,他像是想叫,又被那無形的東西給堵得叫不出聲,只得不斷用手指抓撓著發癢潰爛的脖子。

    胸腔裡的搏動也亂了節拍,他膝蓋一軟,簡明佳眼疾手快地一把攙住他,“哎!”

    很好。

    眼見對方壓根沒有要談判的意思,隊友還是要涼,林柚轉回頭。

    好得很。

    “既然這樣,”她說,“我也不客氣了。”

    她一手握著一邊的,就是那盒印著貞子詛咒的錄影帶。

    此時此刻,林柚左手右手同時使力。“哢嚓”一聲脆響,她當著山村貞子本人的面,徑直把錄影帶折成了兩截!

    ………………這tnnd是明晃晃的、打臉般的挑釁!!

    貞子猛然暴起!

    她披頭散髮地要朝林柚撲過去,但就在抬手的剎那,只覺胸前一涼。

    她低下頭。

    一根細長的牙刷柄將她穿了個透心涼。

    在貞子身後,耿清河膝蓋直打顫,但他還是咬緊牙關,死死握著那柄在瑪麗•肖的木偶劇院裡撿到的牙刷。

    特殊道具——“世界上最好的牙刷”,可以輕易地穿透任何已死亡的物體,而它們一觸及刷毛,就會完全消失。

    耿清河的手又往裡一送。

    貞子回頭,想看清這個繼砸壞了電視機後還敢用這玩意兒紮她的傢伙。

    她沒有來得及這麼做。

    在回過頭的前一刻,她的身形一晃,消失得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

    ……成功了。

    耿清河直直向後坐倒在地。

    這是他們一早討論過的做法,談不攏就直接下手。但眼下情形沒有絲毫的好轉,盧振傑仍然摳著喉嚨死命打滾,氣息越來越弱。

    “如果找對方法,估計還來得及救。”

    顧衡觀察著他的狀態。

    系統會在判定無法挽救後立馬將出局者傳送出本,大多數時候,玩家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是怎麼死的。而眼下盧振傑的情況,明顯還有轉圜的餘地。

    看來貞子用在他身上的手法,也是先讓他染上病毒,再在第七天引得病發。

    “醫生,”他問,“你們有誰是醫護類職業?”

    “我是,但……不,我不行。”

    簡明佳飛快地答道。

    “我職業也不是正兒八經的醫生,這方面只能治簡單的外傷。”要她配配藥水還行,但天花乃至環病毒都不在這專業範圍內。

    “慢著。”

    林柚忽然問。

    “——天花可以當作瘟疫嗎?”

    手起卡落,通身裹著黑袍的疫醫出現在眾人眼前後,第一反應是看向林柚。

    帶著點小期待。

    “終於改主意了?”

    林柚:“……”

    “不,”她乾巴巴地說,“我沒有。”

    明明隔著那尖嘴的面具,卻能明顯地看出疫醫失望得要命。

    “如果不打算讓我治療你,那叫我出來做什麼?”

    “……現在不是廢話這個的時候!”

    林柚指向已經奄奄一息地癱倒在地的盧振傑,“治得好他嗎?”

    俗話說得好,術業有專攻。

    “讓我瞧瞧——哦,”疫醫那磁性的聲音立時變得悲憫起來,“又一位可憐的病人,他染了不止一種頑疾。放心,我會徹底治好他的。”

    林柚聽出不對,這徹底怕是又按他自己的理解變僵屍,“別徹底!治一部分就行!”

    疫醫:“……”

    “你答應過會給我提供實驗品的。”他悶悶道。

    “我是說過,但不是他。”

    疫醫:“我需要實驗品,我需要實驗品——”

    眼看他有不聽到肯定回復就要一味當個複讀機的架勢,林柚連忙應聲。

    “好好好,絕對給你找,這次把他治好就行!”

    聽了這話,疫醫這才心甘情願地起了身,他握著自體內生成的手術包走過去。

    “等等,”簡明佳一愣,“你是打算直接割開嗎?”

    “當然。”

    疫醫自己戴上雙手套,又補充道:“放心,女士,我動手術是不會有感覺的,你們只要看著就好。”

    他沒有用太長時間。

    常人難以理解他做了什麼,但當疫醫最後剪斷用來縫合的線頭後,盧振傑的情況明顯緩和了很多。

    “完成了。”

    他紳士地向林柚行了一禮。

    “希望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你已經決定接受我的療法了。”

    林柚:“……”

    多謝了,但是她不可能的。

    疫醫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盧振傑連著咳嗽了幾聲,緩上數分鐘,真能坐起來了。

    “還真不疼,”喉嚨上還留著七歪八扭的傷痕,他喃喃道,“沒想到還能救回來。”

    他本來也沒敢小瞧隊友,這會兒看林柚的眼神中又多了點佩服——他自是猜到剛才出現的人和她有關,雖不知道是個什麼技能,可一看就知道不簡單。

    “如果這都能治好,”耿清河嘀咕,“豈不是不用擔心貞子了。”

    簡明佳往他後背上招呼了一下。

    “想什麼呢。”

    她道:“貞子可不止這一種手段。”

    更別提這只是分|身,才解決得輕鬆點,還不知道以後是個什麼情況呢。

    而且還有一點。

    林柚想。

    她掐著表算了,疫醫動手術用了三分鐘,相當於一次召喚只能救一個人。

    以後還得小心才行。但這個副本至少有個好處,不像如月車站趕得那麼緊——她的冷卻cD轉得過來。

    “不說了。既然問題解決了,”林柚道,“都睡吧,明早還要去箱根呢。”

    盧振傑第一個扶著門框出去,他被折騰得夠嗆,巴不得趕緊休息。耿清河猶豫地跟上,心說不然幫忙扶一把。

    簡明佳看向林柚,後者聳聳肩,“我等下回去。”

    客廳門在她身後落下。

    “你還要一個人在這兒待著?”顧衡手懸在門把上方,“膽子夠大的。”

    “還好。”

    林柚謙虛道:“至少比一見到上局隊友就嚇一跳,還把燭臺打翻的人膽子大。”

    “啊?”

    顧衡笑容不改,“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反正我只是想說一下這個,聽不懂就算了。”林柚走過去,一把扭下門把,在他之前走出了客廳。

    “哦,”她像才想起來似的,象徵性地回頭,“晚安。”

    顧衡臉上看不出任何旁的情緒。

    “好啊,”他道,“晚安。”

    一旦眾人都睡下,時間就自然而然地跳到了第二天清晨。

    盧振傑提前又聯繫過音像店老闆,對方雖然不想再跟這事扯上關係,但還是在聊天軟體上給了他們收購那批錄影帶的地址。

    ……只不過因為還在醉酒,打字有點顛三倒四,幾經確認下還是確定了那戶人家的住址。

    他們定下的車票就在早上六點半。

    可能是因為太早,又是工作日,大巴車上除了他們只有零散的兩三個乘客。

    那幾人坐在前面,他們就選了最後兩排。等著時間到了,司機發動大巴車,匯入車流。

    車程不近,等駛出市區,路上的車漸漸少了。

    大巴車平穩地行駛著,一拐上了環形山路。

    一車人都有點昏昏欲睡。

    耿清河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窗外,頭一回見這邊鄉下的場景,難免有點好奇。

    “臥槽。”

    他正往後看,悚然一驚,“後邊……後邊那是我看錯了?”

    幾人往前一看,瞧見司機和前面的乘客還沒有發覺異狀,趕忙都湊到他那扇窗前。

    那是個黑點。

    黑點越來越近,放大成了個人影。

    常人不一定不會在這山路上奔跑,但無論如何,不可能僅憑一雙腳能追趕得上大巴車的速度。

    除非那不是人。

    “等等,”林柚喃喃,“我可能猜到了。”

    ——渦輪婆婆。

    都市傳說裡出現在公路上的鬼怪,她的速度極快,會去故意追趕沿途的車輛。如果讓她超了過去,那輛車就會受她的影響,發生極其嚴重的交通事故。

    既然還有別的鬼怪出現,那就說明……

    “無人生還”,搞不好不止有貞子和伽椰子。

    渦輪婆婆越來越近了。

    這裡是山路,真出什麼事恐怕沒有一個人能活。

    林柚心一橫。

    一味向前衝來的老婆婆臉頰瘦長,形容枯槁,她兩隻手甩在旁邊,姿態極其詭異,終於趕上了車尾。

    也就在這時,她聽見頭頂的玻璃上傳來兩聲重重的敲擊聲。

    她這麼做過很多次了——追趕車輛,引起乘客的驚慌,超過他們,讓他們在恐懼中喪命。

    這樣想著,渦輪婆婆抬起頭,打算衝裡面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林柚閉著眼睛,一把拉開了推窗!

    讓她對上了Scp-096那張震驚得如同名畫《吶喊》的正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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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096:……?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7:46

第49章 枯井

    大巴車的空間尚可稱之為寬敞,但對於SCP-096來說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它快兩米四的個頭, 長手長腳緊巴巴地縮在座位間。面前的推拉窗被猝不及防一把推開, 被山風吹得還來不及懵逼上片刻, 頭上的紙袋就被直接扯了下去。

    “羞澀”的人用了幾秒才理解到自己的臉被看到的事實——它在這一剎那爆出哀鳴,捂著臉傷心地大哭出聲。

    渦輪婆婆覺得她才委屈!

    跑得好好的冷不丁猛地看見這麼副模樣, 年紀大了可禁不住嚇。

    那不懷好意的笑容才露出一半就僵在臉上, 此時的她甚至還不知道自己瞧見的是什麼。只覺對方越哭越瘮人, 再加上莫名其妙地冒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思來想去, 渦輪婆婆竟是腳底抹油——

    溜了!

    這回她不奉陪了還不成嗎?!

    她想掉頭就跑, 但SCP-096才不會給對方這個機會,它尖叫著一躍, 徑直衝出窗口趕在渦輪婆婆的身後。

    渦輪婆婆:“……”

    跑都跑了怎麼還帶追的?!

    她恨恨一跺腳,加足了馬力。

    她能徒步跟汽車賽跑, 可SCP-096更不簡單, 基金會明文記錄著它從地球一直追到月球的事蹟, 誰快誰慢一目了然。

    簡明佳他們一早在林柚的囑咐下閉上了眼睛,以防不小心看見096在窗玻璃上的倒影。

    這會兒聽著沒動靜才小心翼翼睜開一條縫,見眼前空無一物便鬆了口氣。

    下一秒,就見林柚恍然想起什麼, 把手裡東西往窗外丟了出去。

    “你的袋子!”

    SCP-096追渦輪婆婆追得頭也不回,只用一隻細長而慘白的手牢牢抓住了那只紙袋, 不管不顧地朝自己腦袋上一套。

    簡明佳:“………………”

    自己還知道戴上還行。

    “喂!”窗外的風呼呼響, 再加上方才劈裡啪啦一通動靜, 發覺不對的司機喊道,“你們在後面幹什麼呢——有人跳車了?!”

    ……嚴格意義上,跳車那位可不是一般的“人”。

    “沒有沒有。”

    盧振傑忙站起來,安撫司機。

    “您看我們不都在嗎?”

    大巴司機一手把著方向盤,回頭瞄了兩眼,數清後面站起來的那幾人還真對得上發車時的人數。

    這反而讓他越想越慌了。

    既然人都在,他餘光在後視鏡裡看到的那丁點白色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還有那哭叫聲,雖然只有短短幾秒可他也是聽到了的——再看後座那五人,全都跟沒事人一樣,難不成是他幻聽?

    司機再不敢回頭去看,一腳油門下去,巴不得趕緊駛離這山路。

    前面的乘客原本也在驚疑不定地頻頻回頭,這突如其來的油門讓兩三個人一腦門撞在前排靠背上。但他們同樣不希望車子再出什麼離奇的事,小聲抱怨幾句後也就沒再做聲了。

    渦輪婆婆恐怕已經被SCP-096撕成了碎片,只是大巴車這會兒踩著油門死命往前開,估計把他們倆都遠遠甩在了後面。

    簡明佳胳膊肘捅捅林柚,悄聲問:“不要緊嗎?”

    “沒事。”

    林柚知道她問什麼。

    “距離不是問題,它會自己回來的。”

    參照當時裂口女追得人頭氣球滿地跑,一正面撞上096,時間沒到不也回來了?

    渦輪婆婆是有點可惜,如果不是在車上,她搞不好能收了。但當時的情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能讓096去處理。

    至於SCP-096——

    等回來給它弄點補償吧,林柚想,喜歡紙袋……箱根好歹是個旅遊勝地,應該有跟紀念品配套的袋子?

    “不過,這次的地圖還真不小啊。”

    雖然考慮的不是同一個問題,但盧振傑明顯也想到了類似的方面,他道:

    “我以前通的本,允許玩家活動的範圍撐死是一個城市那麼大。這回倒好,到箱根的車程就少說兩小時。”

    “對對對,我也是!”有過不少經驗的耿清河立馬舉手,“第一次見這麼大的!”

    “這可不一定是好事。”

    顧衡聳聳肩。

    “雖然說估計是因為跟貞子掛鉤,畢竟電影裡也是到處調查才在鄉下找出了真相。但如果只為這開放地圖,也有點浪費了。”

    簡明佳:“你是說——”

    “就跟剛才那個一樣,”他道,“搞不好還有別的傢伙。”

    林柚剛查驗完回到圖鑒裡的SCP-096,一抬頭對上簡明佳和耿清河兩人探詢般的目光,這才開了口。

    “哦,我也是這麼想的。”

    “但也沒必要多擔心,”她隨口道,“路上的障礙應該只有剛才那個,到了以後當心點就行。”

    她倒真沒說錯。

    剩下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始終相安無事。

    大巴車的終點站不是箱根,在這裡倒也是分幾站停的,他們在最早的那一站下了車。

    耿清河眼看著司機在他們下車的時候表現得有點慶倖。

    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跟方才的“靈異事件”有點什麼聯繫,別的不說,窗戶可是大開著的。

    雖不至於轟下車,但估計巴不得快點徹底說拜拜。

    其他人倒不怎麼在意萍水相逢的路人NPC的看法,他們環顧一圈,望著林林總總的民宅咋了舌。

    “這一站是離得最近的吧。”

    盧振傑翻著聊天記錄,這也是他跟當初上門收購的音像店老闆聊來的,“但是現在怎麼找門牌號……”

    畢竟是小城鎮的週邊,對初來乍到的外鄉人來說總沒有那麼規律。

    “簡單啊。”

    簡明佳一指旁邊的店面,“這不是有家小旅館嗎?進去問問唄。”

    箱根別名“溫泉之鄉”,一年到頭的旅客都不少,遍地都是溫泉旅館。他們進的這家離車站最近,一掀開門簾,老闆就熱情地迎了上來。

    “歡迎歡迎。”

    他道。

    “鄙姓土屋,是一共五位嗎?”

    “嗯,我們五個人。”林柚想了想,回頭問道,“要不就住這兒?”

    簡明佳:“沒意見。”

    盧振傑:“反正估計得過夜了……”

    旅館不大,是典型的日式風格,上下乾乾淨淨的,當個落腳地也不錯。

    這陣子是旅遊淡季,一下子入住五個客人,老闆當然是樂得做這筆生意,這就要去拿入住登記簿。

    “這個不著急,我們是來找人的。”

    林柚連忙攔住他的動作。

    “當然住肯定會住,就想先問一下,”她示意盧振傑給老闆看位址,“您知道這是在哪兒嗎?”

    老闆盯著兩秒,“哦”了聲,音調上揚。

    “那你們可算問對人了。”

    他說:“我記得這戶,一個月前搬來的,但倆禮拜前就去世了,你們找他幹嘛?”

    “去世?”顧衡問,“怎麼去世的?”

    “不清楚,聽說是心肌梗。”土屋回答,“然後他家親戚把裡面東西變賣了,房子倒是暫時留著沒動。”

    林柚當機立斷做了決定。

    “我們辦入住吧。”她道,“——相對應的,能幫我們指個路嗎?”

    “啊對了。”

    她又想起什麼,“附近哪有結實點的紙袋賣嗎?”

    老闆:“哎這不用問了,我這兒就有,還是溫泉主題的紀念版——”

    林柚頭一個在登記簿上簽了名字,又多付了袋子的錢,第二個就輪到耿清河。她站在一邊,忽然聽見背後的走廊裡冒出點動靜。

    回頭看去,是個瞧著十七八歲的女孩。

    女孩在拐角探出個腦袋,目不轉睛地看著這邊,她容貌昳麗,烏黑長髮披散在肩頭。齊劉海下是一雙丹鳳眼,眼下還生著顆恰到好處的淚痣。

    “我侄女,”老闆也看見那女孩,笑著解釋,“麗子。”

    他口中的侄女只是笑笑,就又收回身去。她的動作很快,如果不是林柚回頭回得快,恐怕連她的長相都沒看清。彼時,輪著最後的盧振傑也簽完了名。

    “……我覺得。”

    走出旅店,耿清河沉默了半天,“那家旅館有問題。”

    說不上是哪裡,給他的感覺不太對。

    盧振傑:“啊?”

    “他那侄女還怪好看的,”雖說只是驚鴻一瞥,他撓撓頭,又連忙補充,“不過就奇怪在這一點上了,老闆本人長得挺一般吧?”

    “我是無所謂,”林柚道,“有問題就有問題了。”

    倒不如說她是越有問題越高興。

    “所以我就住那兒,你們想換就換。”

    耿清河:“……不不不我還是不換了。”

    就算明知不對,還是跟著大佬有安全感好嗎!

    “沒什麼。”顧衡說,“反正咱們現在做的事不比那危險嗎?”

    他抬頭看看。

    “——到了。”

    按著老闆指的路,出門右轉直走兩分鐘,第二個路口再右拐後的第二戶人家就是他們要找的地方。

    “這是不是算私闖民宅,”盧振傑嘀咕,“要是體驗一把在遊戲裡被拘留的感覺就樂子大了。”

    “反正聽他說裡面沒住人?”

    簡明佳不怎麼擅長翻牆這活計,做來有點費勁,“別讓——別人——”

    “看到就好了!”

    她最後一個好容易翻過來,不由得鬆口氣。

    庭院裡能看出挺久沒人打理了。

    雜草瘋長,雖然沒多長,但也蓋到了腳踝。院內零落地立著幾棵楓樹,林柚把視線轉向其中一棵的樹下時。

    “看,”她道,“這不是找到了嗎?”

    “比我想像裡簡單……”

    簡明佳喃喃:“……不過話說回來,打開怕不是真正的開始。”

    依電影裡的說法,這樣才是解開貞子的封印。

    那棵楓樹下,赫然是一口枯井。

    枯井被一塊看著就極重的石板蓋得嚴嚴實實,大約是多年沒人移動過了,上面覆了厚厚的青苔。

    “看來是陰差陽錯搬來這裡,”林柚說,“又被貞子的怨念附在自己收集的錄影帶上了。”

    這個故事告訴他們,沒事別買庭院裡有口不明不白的井的房子。

    耿清河:“……開嗎?”

    “來這裡不就是為這個,”她道,“開吧。”

    石板重得要命,青苔摸上去直打滑,他們只得扣著縫隙,嘗試著使力。

    “一,二——”

    三!

    蓋住井口的石板被轟然掀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8:05

第50章 富江

    一掀開井蓋, 一股積年累月的濃烈腐敗氣息就撲面而來。

    醫學生出身的簡明佳還是有點心理準備又適應得不錯的,連她都憋著呼吸別過頭,死活不想再往那裡面看一眼。

    反應更甚的比如耿清河——他搬石板搬得氣喘吁吁,沒什麼防備地聞到這味道,下一秒就捂著自己嘴巴,一頭栽進旁邊的草叢。好容易離得遠了點,這才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我去……”

    盧振傑被熏得喘不上氣, 滿臉的一言難盡,“這什麼味兒啊……”

    “幾十年的腐屍。”

    雖然現在應該只剩骨頭了。

    林柚退開幾步, 鬆開捏住鼻子的手指, “也怪不得這樣。”

    “那麼問題來了,”顧衡也一樣隔得老遠, 皺眉問道, “……裡面的要撈嗎?”

    空氣立時沉默又安靜。

    水泥砌成的井口有一米多寬,供成年人吊著下去也綽綽有餘。深井內黑黢黢的,手電筒的光亮壓根不夠見底。

    飄出的味道散了些——也有可能是他們適應了,但不難想像整個人真進去時嗅到的氣味會有多麼濃郁。

    八成沒人受得了。

    林柚“唔”了聲。

    ……她覺得還可以試試。

    兩分鐘後。

    “過十秒就搖一下繩子, ”林柚吩咐道,“到了底就用力拽, 然後把那兒的東西綁在繩子上, 懂了嗎?”

    斷手趴伏在井沿上,手掌中央捆過一圈麻繩。它當然聞不到底下的腐臭, 明白了林柚的意思就蹦蹦跳跳地比了個“OK”。

    幾人在院落的垃圾桶旁找到了這段繩子, 估計原本是這家親戚變賣遺物時用來捆紮的, 這會兒正好方便了他們。麻繩夠長,試著拉扯了下也很結實。

    那只手拴好繩子的末端,輕巧地一躍而下,扒著井壁一點點向下,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野裡。

    第一個十秒,搭在井口的麻繩輕輕晃了一下。

    兩下、三下……

    虛握著另一頭的耿清河把繩子慢慢往下放,放著放著就忍不住犯了嘀咕。

    “這多深了啊。”

    他道:“十幾米有了吧?”

    斷手只有那麼大點,向下爬的速度卻不怎麼慢。負責放繩子的他是感覺最明顯的,可到現在都沒有要見底的架勢,這——

    他念頭才剛轉到此處,就覺手裡原本不斷下滑的繩子忽然停了。

    ……到了?

    他屏息等待,卻遲遲沒等到林柚叮囑的那“用力一拽”。

    一連數秒再無動靜,眾人都本能地覺出不對。

    “直接拉!”林柚做了決定,“拉上來再說。”

    盧振傑當機立斷地跟耿清河一起往上拽,過程中沒感受到半點阻力和重量已經隱隱地有所預感。

    但真當他們倆拉出繩子、暴露在大家面前的時候,還是讓人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麻繩那頭,早不見斷手的半點影子。繩索的斷面相當整齊,像是齊刷刷被切掉的。

    可如果只是切斷了繩子,他們也根本沒聽到落地或者落水聲——天知道裡面的玩意兒把它弄去了哪裡。

    林柚暗罵了聲。

    簡明佳:“現在怎麼辦?”

    緩出一口氣,林柚冷靜下來。

    “等。”她說。

    只要不是毀滅性傷害,時間一到,或者自己有想回來的意願,自然是會回到圖鑒的。

    這兩分鐘著實難熬,林柚攤開圖鑒。她又等了好一會兒,終於看見那處空著的卡槽多出一張熟悉的卡牌。

    卡面和卡面都沒有變,只是這也意味著無從得知它在井下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出了這麼一碼事,他們更不好輕易下去了。

    耿清河:“……現在把這井堵上來得及嗎?”

    “應該……”盧振傑語氣斟酌,“來不及了。”

    耿清河哀鳴出聲,悲傷地捂住自己的臉。

    “大約在翻開石板那一瞬間就相當於觸動了山村貞子的封印。”

    顧衡毫無負罪感地給他又補上了一刀,“現在再做什麼都沒用了,找到屍骨興許還能有點辦法。”

    問題就是他們現在連本體都撈不上來。

    “回去旅館問問看有沒有用得上的?也不用說實話。”簡明佳思索道。

    林柚心道實在不濟只能把事情捅大,借工具和手法更專業的警方之手來辦,詛咒再由他們來偷偷解決。

    但這法子風險更高也更麻煩,暫時還是先按簡明佳說的來。

    總而言之,無論哪一種方法都得再回那家溫泉旅館一趟——即便是報警也得問問警局位置和這邊的立案流程。

    返程要比來時的邊走邊找快不少,當他們再次回到旅館門前,簡明佳率先掀開了布簾。

    “您好,我們回——”

    她“咦”了聲:“人呢?”

    旅遊淡季,生意不景氣,住店的估計只有他們這幾個客人。但就算如此,上一次來到這裡時,老闆也一直在門口附近守著。

    這會兒前臺卻沒了人影,他們四下看看,只得自己走進大堂。

    說是大堂,只是個連通兩端走廊和樓梯的房間。整家旅館的規模不大,頂多是比尋常人家的客廳寬敞些罷了。

    “你們覺不覺得……”

    越往裡走,簡明佳的神色變得有點古怪,“有點什麼味道?”

    他們的鼻子還沒能完全從腐臭中恢復過來,但聽她這麼一說,再仔細聞聞——

    “血。”

    林柚喃喃。

    “血腥味。”

    “瞧,”顧衡在牆角蹲下,“在這裡。”

    他指著的地方,濺了一連串噴射狀的血跡。

    難不成就在他們不在的這段時間……殺人案?

    這麼想著,林柚徑直順著走過去,看到一行歪歪扭扭的、像是被拖行留下來的痕跡。

    血痕拖過牆邊,而在昏暗的拐角處,能隱約看見那裡臥著血淋淋的斷肢。

    ——一截年輕女人的斷臂。

    “你們回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爽朗的聲音驀地在背後響起。

    林柚一驚,和其他人同時回過頭去。就聽耿清河在旁邊神情扭曲地低低叫了聲“臥槽”。

    這家溫泉旅館的老闆仍然是先前招待他們時的熱情洋溢的模樣,可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身上已被鮮血浸透了的衣服。

    他手裡拎著把斧頭,斧鋒上還沾著點肉沫。

    “我本來也沒想這麼早下手的,可是殺意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

    “你你你,”耿清河結巴道,“你殺的不會是你侄女吧?!”

    “她?她才不是我侄女,我只是借個身份給她而已!”土屋一步步走近,他臉上掛著的笑容明顯已經神經不太正常了,神情和嗓音都帶著種病態的狂熱,“但我那麼愛她,她就是死了也是屬於我的!”

    “我本來可以做得很完美,沒想到拿個工具的功夫,你們就回來了……我還不想進局子,這樣可沒法永遠和她在一起。”

    他聲音一沉。

    “——所以,你們就都死在這裡吧。”

    這特麼什麼鬼邏輯!!

    盧振傑反手就想去摸大堂的門把,只覺一陣淩風,他條件反射一縮手——

    他意識到自己是對的。

    磨得極鋒利的斧鋒直直砍在他就要握的門把上,晚上一秒怕不就是被生生齊根剁掉四根手指。

    他慌忙避開,眼看斧頭又要接二連三地迎面劈下。

    他們中沒有專精體能職業的玩家,不動點手腳,正常人可鬥不過手持兇器的瘋子。

    “你們去樓上!”林柚說,“這裡交給我!”

    她還有一次使用技能的機會。

    希望這回能抽到適合這情況的卡。

    簡明佳尖叫:“林柚——”

    她對上對方視線,只得一咬牙,連推帶搡地示意另外三人跟自己走。彼時盧振傑還驚疑不定地想去幫忙,耐不住林柚比他動作還快,幾步衝到早就瞄好的地方,一把抄起那只斷臂。

    “嘿!”她叫道,“看這邊!”

    她這行為登時激怒了老闆。

    “不許——”

    他猙獰地咆哮道:“不許把她從我身邊帶走!”

    林柚才不聽他的,估量著隊友上樓的速度,決定盡可能多拖點時間。她接連扭動面前每一扇房門的門把,好容易找到一扇沒上鎖的,閃身就躲了進去。

    她手裡還攥著那條血淋淋的胳膊,聽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把她還給我……”

    老闆顯然循著也拐了進來,他從牙縫裡擠出聲音,“富江……我的富江……”

    林柚:“……”

    靠。

    她立刻低頭看向手裡的斷肢。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眼下那上面還沒有任何要再生的跡象。

    ——川上富江。

    她貌美非常,性格卻虛榮傲慢,又擁有著怪異的體質——接近她的人不論男女老幼總會愛上她,然後莫名其妙被勾出最黑暗的欲望,瘋狂地想要殺掉她碎屍。

    可她又會借助斷肢不斷再生,分裂出諸多個體,重複著引誘、被殺、復活的輪回。

    老闆說的也許是真的,他撿到了新生個體就給了她“侄女麗子”這個身份。

    只是,他顯然也徹底因為她瘋狂了。

    眼下,林柚心想,比起富江還是先解決他吧。

    走廊上,土屋緩緩停下腳步。

    他有印象自己鎖了哪間房,又有哪一間房間只打掃完沒上鎖——對方躲也只可能躲到這裡去。

    門被反鎖了。

    他陰狠一笑,朝著門就狠狠劈了下去!

    一下、兩下,木門被鋒利的斧頭輕易劈出一道巨大的豁口,足夠土屋看見目標正單手提溜著他心愛的富江站在那裡,他的眼睛越發赤紅。

    他高高舉起斧頭,正要徹底劈開這扇門——

    一隻手橫插過來,生生把這股力道給接住了。

    斧鋒卡在虎口,竟是沒傷到也沒移動分毫。

    下一刻,那人一使力,徑直搶走了斧頭!

    ……?!!

    老闆恍神間,豁口間現出一張青筋凸起的臉。

    SMILE聲音粗啞,僵硬地提起嘴角,歪著頭看他。

    “笑——一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8:18

第51章 以彼之道

    一拿到趁手的武器, SMILE瞧著心情大好。

    斧鋒上的碎末大多在之前砍的那幾下沾在了木頭門上。他又彎腰,仔細用邊上地毯揩了揩,擦乾淨後滿意地端詳著新到手的斧子,“嘿嘿”笑著直起身,看向門外那個男人。

    舌頭在嘴角舔過一圈,他身上所感染的“SMILE”病毒讓他這一張臉上繃的全是青筋,拉成細縫的雙眼只剩眼白。

    他看上去可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更像個瘋子。

    原本正發瘋的土屋被喚回些許理智,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磨鋒利的斧頭會反過來挨到自己身上。兩腿一軟,靠著牆癱坐在地, 嗓子眼裡發出不成調的悲鳴。

    眼見SMILE抬腳踹開門。

    兩方的地位徹底換了個顛倒,原來追人的那個手掌蹭著地,連滾帶爬地就想跑。可連滾都沒來得及滾起來,後脖頸就橫挨了一下狠的。

    登時一聲悶哼,兩眼發黑昏了過去。

    “我想……”

    生性暴戾的SMILE明顯很不滿意自己只是掄了掄斧柄,不能把眼前這被打昏的傢伙給活生生地大卸八塊,他嘟囔:“殺……”

    “不行。”林柚一口回絕, “這人得留著——對了, 把這扇門拆了。”

    SMILE只得在那兒幹磨後槽牙, 悶悶不樂地去剁門。

    他們在這鎮上初來乍到, 要是這旅店老闆突然間沒了, 他們篤定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

    再者, 被富江迷惑住也不意味著不能溝通, 看他逃跑那樣子還是有點神智在的。退一萬步, 好歹能從他嘴裡再套出點那家人的情報。

    “要繩子嗎?”

    有還算耳熟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話音未落, 林柚只覺餘光看到點黑影,她想也不想地抬手一接。

    就是段普通的麻繩,跟他們在井邊用的差不多,就是短了點。三繞兩繞捆紮成一束,解開倒是不費勁。

    “喲,”她挑挑眉,“不裝了?”

    走過來的是顧衡。

    他沒再故意作出什麼驚訝的樣子——就像盧振傑那樣。後者雖然有點察覺她的能力,但每每見到新的鬼怪神情依舊微妙得緊。

    而以顧衡現在的表現,像是早已見過了SMILE。後者又是如月車站第一個登場的“客人”,他這樣簡直是半點都不打算隱瞞了。

    “看都被看出來了。”

    他笑眯眯道:“大家都默認的事情再裝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再別了。

    林柚腹誹。

    昨兒個在客廳可不是這麼個說法。

    “這次改名叫‘顧衡’——你換個副本就換個名字?”

    “真傷人心,我這回可是難得用一次真名。”

    “徐嚴”——不,顧衡摸出自己的證件在她眼前一晃,上面明晃晃登記的還真是這麼兩個字。

    《盒》是個徹底的實名制遊戲,雖說告訴隊友的不一定是實話,可涉及的證件和資料,乃至於NPC的認知裡默認都是玩家的姓名。

    “但也沒錯,”他道,“我平時倒真是每個新副本都換個名字的。”

    林柚:“……”

    不是,跟隊友用假名沒什麼,換這麼勤是圖啥?

    “職業限制。”

    對著她費解的目光,對方“啊”了聲,輕飄飄地用四個字帶過。

    林柚:“那你的臉和聲音?”

    她記得系統給了每個玩家一定的樣貌修改權,但限制不小。像他從上個副本到這副本,改動這麼大都相當於換頭了。

    而聲線……

    一樣和在如月車站時有所不同,這個可是不能改的。

    “跟那功能無關,”顧衡回答,“是我的能力。”

    “之一。”他又補充道。

    這聽著有意思。

    但林柚也不是真在乎他的職業,見他輕描淡寫的態度也沒繼續往下問。

    說到底,她上個本有點懷疑只是因為出過個內奸,對身份存疑的傢伙難免多幾分提防。再加上這人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然而六個部位裡有兩個半都可以說是他找到的。

    她跟黎靜打聽也是出於以後再遇上估計會不好對付的想法。

    如今真又排上,就靜觀其變好了。

    SMILE卸下那扇砍出巨大豁口的門板,把那側趴在地上的傢伙翻了個個兒。原地徘徊半天,他瞄著林柚,見自己真沒動手的可能,就興致索然地消失了。

    林柚按著土屋背在身後的雙手,用顧衡扔來的那段繩子幾下綁好。

    走廊上響起雜亂的腳步聲,簡明佳等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

    見這邊沒事,他們終於放下了心。

    “哎?”

    簡明佳看見方才不知何時在他們後面消失、這會兒又比他們早到的顧衡,有點驚訝,“你是怎麼——?”

    “我提前下來了,”後者說,“抱歉,沒跟你們說一聲——我估計會用上就去找了段繩子。”

    簡明佳下意識看了林柚一眼,見她使了個眼色就沒有問下去。

    “沒死?”盧振傑這時候更在乎另一件事,他反復確認道,“暈過去了?”

    他這會兒動作跟溫和差著十萬八千里,提溜著老闆的領子就把他拖向牆角。土屋的兩手反綁著,強行被擺成坐下的姿勢,腦袋耷拉向一邊。

    林柚“嗯”了聲。

    這還是她讓SMILE收著點力氣,不然一下就能給脖子砸斷了。

    耿清河蹲在旁邊瞧。

    “怎麼感覺……還是不太保險。”他嘀咕。

    說著,他乾脆自己動手,用繩子剩下的那截把腳也一起綁上了。

    “行了,”簡明佳嘴角抽了抽,“這下再想跑得靠手指頭挪了。”

    “——啊,對。”

    她瞪著那分屍的兇手,道。

    “我們找到那女孩的屍體了。”

    屍體堆放在二樓某個房間內。

    此時此刻被打昏的旅館主人,當初應該是想把“他的侄女”拖到那條走廊裡的房間。才剁掉一條胳膊,發現分屍沒自己以為的那麼容易後又改了主意,硬搬上了二樓慢慢處理。

    人體的骨骼和肌肉組織比很多殺人案兇手想像得要堅韌,其中因為難辦而放棄分屍的不在少數。但富江就是有這麼一種魔力,讓人覺得殺了她還不夠,必須要將她徹底肢解才能滿足。

    “救命……”

    走上樓梯,就聽到有隱隱約約的呼救聲傳來,“救命……”

    簡明佳:“……這什麼聲音?我記得剛才明明沒聽到啊。”

    林柚這才想起還沒告訴他們。

    “富江。”她說,“那女孩的真正身份是川上富江,我聽到他叫她名字了。”

    耿清河:“富——”

    他的臉色一時間十分精彩。

    他們已經走到了那個淩亂丟著斷肢的房間,只聽那柔柔的女聲哀求道。

    “救命……求求你們幫幫我。”

    林柚第一個推門走了進去。

    牆上、地板上,全是大灘的血跡。

    半幹不幹的血泊上堆積著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殘肢,而在這之間,少女的頭正楚楚可憐地望向他們。

    耿清河滿腦子都是新的富江從身體截面長出來的獵奇畫面,看見說話的是個腦袋居然鬆了口氣——他下一秒就在心裡給了自己一耳光,這哪裡正常了啊?!

    但是,哪怕是在這麼血腥的場面中,又僅僅只是一顆頭顱,也絲毫無損于富江的美麗,反而多出了一種殘酷的美感。

    “我被他關在這裡。”

    她口中的“他”當然是指這家旅館的老闆。

    “哪裡都不讓我去,”她哭訴道,“還讓我冒充成他侄女的身份來困住我。我受不了了,想找辦法離開,不小心讓他發現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要是有誰照單全收富江的話還相信,他離瘋狂也不遠了。

    “你要我們幫你,怎麼幫?”林柚問。

    富江眼睛一亮。

    “燒了它們!”

    她叫道:“把這些手啊腳啊,還有沾到血的東西全都燒掉!我不允許還有別的冒牌貨出現!”

    “要聽她的嗎?”簡明佳小聲說。

    “做吧,反正沒壞處。”反正她本來也是想這麼幹的,林柚道,“這顆頭可以留下來看看情況。”

    真再冒出來那麼多富江也不好對付。

    事不宜遲,誰知道再拖會不會就有新的再生出來。五個人收拾一個房間還是挺快的。

    不過,當他們把殘肢和沾血的地毯全都收進在旅館倉庫翻出的麻袋,富江已經完全不掩飾她那頤指氣使的性格了。

    “你們——”她道,“我餓了。”

    “我要吃鵝肝醬和魚子醬!除了這兩樣還要最好的——”

    “沒有。”

    林柚回答得乾脆俐落,一把帶上了門。

    富江:“……”

    這傢伙——!!

    “這些,”關上門,林柚轉頭說,“樓下那個房間的木門——我提前讓SMILE卸下來了——和地毯,都一起燒了,越快越好。”

    “還有客廳那裡。”

    顧衡補充:“而且走廊上拖行過的地方,地板擦了,牆紙一起割下來。”

    跟相對好收拾的斷肢比,那邊才是重頭戲。

    更何況……

    “怎麼還少了根指頭。”

    簡明佳抱怨道:“這要是跑了可就麻煩大了。”

    “天快要黑了,”盧振傑撓撓頭,“趁現在不容易有人注意,趕緊處理吧。”

    最後商議出的結果,他們三個先去不遠處的山林裡生火燒掉這些隱患,林柚和簡明佳留在旅館裡收拾那些再生更慢的痕跡。

    這活計相當費時間。

    挨個收拾掉地毯,拆下沾染血跡的牆紙,她跟簡明佳都在樓梯旁堆了一團又一團。她抹把汗又上了二樓——收拾是收拾得差不多了,然而還有一個問題,她們找不到那根手指。

    偌大的旅館,單憑兩人找到恐怕有點癡心妄想。

    一個半小時到了。

    林柚翻開圖鑒,隨機抽卡的CD到了,哪怕再多出一個幫手也是好的。

    ——簽運不錯。

    她想找的是一個幫手,沒想到來的卻是兩個人。

    “說吧,”美紀撩了撩自己的頭髮,“找我們什麼事。”

    “人手不夠,找你們幫個忙。”

    林柚示意她看向腳邊堆著的那些東西,“看,這家旅館剛發生了殺人案,受害者有點特殊……體質可以不停地分裂,我們找不到其中一根手指,你們能一起找試試嗎?”

    “可以是可以,美子對血腥味很敏感——”

    美紀應聲,回過頭。

    “……咦,美子呢?”

    紅人一早就從她們身後溜了出來。

    她漫無目的地遊蕩在走廊內,挨個扭了房門門把手,扭到個沒反鎖的就走了進去。

    迎面看到一顆擺在桌上的腦袋。

    “來得正好。”

    富江沒好氣道。

    “這桌面硬邦邦的,硌死個人了。你快給我換個乾淨點的地方,再去拿個軟墊過來,”她看見紅人懷裡抱著的玩偶,“哦,那隻髒兮兮的兔子就算了。”

    聽到後半句話,紅人定定地注視著富江。

    她一步步地朝那顆頭走過去。

    “喂,喂!”富江皺眉,“聽到了嗎,去拿墊子啊!”

    紅人壓根沒聽她的。

    她屈起雙膝,用力一蹦就上了桌面,在富江的頭旁邊踮著腳尖去夠上面的燈。

    “你做什麼?!”

    富江尖叫:“你這小鬼——”

    她沒來得及說完。

    一隻剛卸下來的、又大又圓的燈泡直接把她的嘴巴塞了個滿滿當當。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8:31

第52章 實驗體

    “你感覺不到你妹妹在哪裡嗎?”

    面對這個問題, 美紀咬著嘴唇,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這裡又不是車站又不是遊戲……”如果還在“尋找身體”的遊戲裡,美子是可以聽她差遣的,“我只知道她還在這層。”

    ……還在這層?

    林柚環顧走廊。她之前沒檢查過二樓,但依照簡明佳複述他們挨門挨戶找出藏屍房的經歷,能開的也就那麼幾間。

    “等等。”

    她湊近一扇門旁邊,“這不是能看出來嗎。”

    美紀:“……誒?”

    黃銅制的門把手乍一眼瞧不大清楚,但靠近看看, 上面殘留著淡淡的紅指印。

    紅人進入圖鑒後就重置了狀態, 一直卡在嘴裡的燈泡也消失不見。但她那一身血始終是在的, 還新鮮得跟剛濺上一樣,掌心跟手指在開門時自然會蹭出痕跡。

    “還真是!”美紀蹦蹦跳跳地查看過去, 檢查到最後一個留著血掌印的門把, “那麼, 美子就在這裡——”

    林柚突然反應過來。

    “等等!”

    這不就是發現被分屍後的富江的房間, 難不成紅人是進那裡面了?!

    她阻止得晚了一步, 但在推開門的一剎那,美紀愣住了。

    “怎麼?”

    林柚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走過去, 看見眼前這一幕也不由陷入沉默, 同樣跟紅人大眼瞪起了小眼。

    ……看來燈泡這個坎, 是註定邁不過去了。

    她想。

    紅人自己好端端地蹲在桌子上, 緊緊抱著她那隻幾乎沒離過身的兔子玩偶。

    旁邊的富江就看著一點都不好了。

    她自恃美貌那麼多年, 從來沒人敢這麼對她。這會兒被硬塞進來的燈泡氣得整個腦袋都在發抖, 想吐又吐不出去, 含糊不清地“嗚嗚”叫著。

    林柚壓根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可下一瞬,不知聽明白了哪一句的紅人尖叫著就要徒手朝那顆腦袋撕去。

    “美子!”美紀飛快瞥林柚一眼,撲上去拉架,“美子你做什麼?!”

    紅人:“她、還在罵、我兔子——”

    美紀:“……”

    林柚:“……”

    等等,你是怎麼聽清她在說什麼的,因為自己被塞過也是“嗚嗚嗚”地說不清話所以特別有經驗嗎?!

    見紅人暴怒成這樣子,富江顯然十分享受這復仇的快感,她冷冷一笑——只是原本豔麗的笑容被圓溜溜的燈泡撐變了形。

    她自己也很快意識到這一點,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好了好了,”林柚出面制止了明顯要升級的戰火,“她嘴都被堵住,就別管她了。都過去快兩分鐘了,來幫我找找剩下那根手指在哪。”

    她說著就要扯這倆人走。

    川上富江:“唔嗚嗚——”

    林柚停下來,“她說什麼?”

    美紀也把目光投向美子,後者不情不願地翻譯了句:“她……死過一次,如果、取掉燈泡就告訴地點。”

    “……”

    林柚審視著富江的頭顱,後者沐浴在這樣的視線下依舊泰然自若。

    這是一條相當重要的情報。

    要是她在來到這家旅館前死過,就說明在別處還有新的川上富江,這可不是什麼好事。知道地點,也許能順藤摸瓜找出她們在哪——

    “可以幫你取出來,但不是現在。”她道,“你在這裡等會兒吧。”

    富江:“……”

    她倒是沒再出聲,冷眼看著房門再度被帶上。

    “可以聞到什麼嗎?”

    走廊裡,眼見紅人東聞聞西嗅嗅,林柚問道。

    “看樣子不太好找。”美紀兩隻手交叉握在背後,也有模有樣地聞著空氣,“這裡全——都是血的味道啊。”

    畢竟沾滿血的毯子還都堆在樓下。

    但美紀還真沒有說錯,紅人對血腥氣遠比正常人敏感。她又聞了約莫十數秒,忽然朝著走廊的盡頭直直跑過去。

    她衝向的房門上了鎖,林柚正想著去昏倒的老闆身上搜鑰匙,就見紅人徒手將門把給擰了下來。

    林柚:“……”

    行吧,這一步省了。

    “嘶——”看見房內的景象,美紀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這——”

    跟普通客房的裝潢不同,這估計是老闆自己睡的房間。

    然而,這裡最引人矚目的還是橫亙各處的砍痕。

    從床腳到牆壁再到電視機櫃,砍得七零八落的痕跡充分證明原主人當時的精神狀況有多不穩定。

    這些砍痕上倒沒有血屑或者肉沫,可能是他去殺富江前幹的。只是這麼做了後非但沒有發洩,反而助長了心裡的破壞欲。

    而他在殺掉川上富江後還回來過一趟,地上的血腳印就佐證了這一點。

    一會兒還得收拾這裡——

    林柚小心抬腳,繞過橫掛在旁邊的電線。連這都受到了波及,有一段塑膠皮被斧鋒刮開,露出裡面裸露的電線。

    幸虧暫時沒什麼短路的影響,注意別碰到也不會觸電。

    她沿著腳印走去,停在了床邊。

    想了想,一把掀開枕頭。

    果然,她們找遍兩層樓都沒找見的那截手指赫然在下面躺著。

    “……嘖,”跟在一旁的美紀露出有點一言難盡的表情,“還特地回來把它放在枕頭底下,準備墊著睡?這什麼愛好嘛……”

    “不管怎麼說,好歹找到了。”

    林柚衝她倆眨眨眼,“辛苦了。”

    “我是無所謂。”美紀招招手,“——時間要到了,以後姐姐記得還找我們玩哦。”

    “別的可以,再來一輪尋找身體就免了。”

    算盤打了個空,美紀“切”了聲。

    紅人姐妹倆回到圖鑒,房間裡只剩她一個人,林柚隨手扯了塊布把那根手指包好,匆匆下樓去找簡明佳。

    剛走到大堂,就聽一門之隔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可千萬別是員警。

    這麼想著,林柚推開門,看見是那三人回來才鬆了口氣。

    “燒完了?”她問。

    “差不多。”

    耿清河撓撓臉頰,“盡可能保證只剩點灰燼了……”

    “天黑看不見煙,”顧衡接道,“沒引起別人注意,這個可以放心——你們找到那根手指了嗎?”

    他話說到一半,簡明佳也聞聲走了回來。她在樓梯旁那一堆放下卷好的髒毯子,拍了拍手。

    簡明佳:“手指還——”

    “還沒來得及說,我剛找到了。”林柚晃晃手裡的東西,又想起這手指引發的血案,“不過……”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終於說道。

    “出於種種原因,富江那顆頭……嘴裡被塞了個燈泡。”

    盧振傑:“……”

    啊?

    顧衡:“……噗。”

    簡明佳:“燈泡???”

    “她答應說只要取出來就給線索。”她三兩句總結了大致經過,又向好友詢問道,“你那裡工具不夠,對吧?”

    “是啊,我那醫療箱除了藥就只有繃帶紗布了。”

    簡明佳自嘲道:“誰讓我是個藥劑師呢。”

    本身是個偏門的輔助類職業,她也沒有避諱什麼。

    “沒事,”林柚想想,“我還有個辦法,就是需要等等了。”

    趁著這時間,這次的活計沒那麼十萬火急,就只由耿清河和顧衡又去處理了那截手指跟樓梯旁堆著的染血毯子——後者倒不急,富江的血沒有屍塊那麼快再生,他們就先運了一部分。

    猜拳輸了的盧振傑留下來以防萬一,所以就在快二十分鐘後,他又一次見證了林柚召喚出了新的——

    他瞪著眼前身披烏黑長袍的男性。

    ……這誰?!!

    疫醫沒在乎他驚恐打量的視線,熟練地轉向林柚,“你要接受我的治療了?”

    林柚:“……”

    日常複讀機還行。

    “沒有。”她一口回絕,正在疫醫又要失望歎氣時,“不過,我幫你找到了一個病人。”

    疫醫正要歎出的那口氣就這麼生生地懸住了。

    “真的?”他驚喜地反問。

    “當然,”林柚推開門,“就在這裡面。”

    “哦,令人難以置信。”

    在看到富江頭顱的同時,疫醫喃喃道:“我第一次接觸只剩一顆頭還能存活的案例,但是這裡怎麼有……燈泡?她吞了一隻燈泡?”

    富江:“……”

    閉嘴啊啊啊啊啊!!

    林柚“啊”了聲,“對,想拜託你的就是這只燈泡。”

    “可惜她不是什麼病人。”疫醫戴上手套,遺憾地說,“但沒關係,請在門外稍作等待,我會把燈泡取出來的。”

    ……啊?不是?

    她一直覺得疫醫判斷染上瘟疫與否的標準有點迷,這會兒更是摸不清。

    簡單的小手術進行了約有三分鐘,疫醫再次走出來時,腳步都帶著雀躍。

    “驚人——真是驚人的癒合能力。”

    他讚歎道:“我不小心讓玻璃碎屑劃破了口腔,居然是在短短幾秒內就癒合了——她一定能成為完美的實驗體!”

    “時間不夠了,”疫醫期待地望向林柚,“我下次可以用她做實驗嗎?”

    “不行!!”屋內的富江尖叫。

    “看,本人意願擺在那兒。”

    林柚聳聳肩,“但我會努力試著說服她的。”

    “這就好,”疫醫滿意點頭,“這是為了拯救全人類免於瘟疫的迫害。”

    一直到他消失的幾秒前,他還在一步三回頭地打量實驗體預備役——富江對此簡直感到不可理喻。

    “燈泡幫你取出來了。”

    林柚問:“怎麼樣,講講你上一次死在哪了?”

    “不要,”富江理直氣壯地說,“等我心情好了再說。”

    簡明佳:“你這說話不算話啊!!”

    林柚倒不太意外。

    不如說川上富江就是這性格,但好在她現在手上也有點籌碼。

    “等我一會兒再叫剛才那位出來?他是真找實驗品找很久了。”

    她笑道,眼見富江一噎,“你掂量著辦。”

    “我先走了,你們小心著點,”林柚起身叮囑,算著時間,富江可能已經在再生了。

    “哎,”簡明佳叫住,“你去哪?”

    “老闆的房間。”

    林柚頭也不回地伸展了下胳膊,“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哦,那邊地上也沾血了。”

    再次回到那間被斧頭砍得亂七八糟的臥室,林柚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思考哪裡最有可能發現點東西。

    就按照土屋對富江的迷戀程度,如果是他撿回了富江,應該留著點線索當紀念。

    當然,這也純屬瞎蒙。

    她過來的最大目的還是收拾這些血跡,免得再活過來一堆富江。

    ……雖然疫醫看見那畫面可能會很開心?

    邊開著小差,林柚邊繞過電線,把那毯子卷起來立在牆邊。

    她正想轉身去床下或是桌邊看看,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了詭異的嗡鳴聲。

    林柚眼皮跳了跳。

    她想起來了。

    後背正對著的就是一台電視機。

    可這分明沒到第七天,難道說,是因為他們碰了井蓋解放了貞子力量。再加上她做的事惹怒了對方,讓她連七天都等不得了想直接下手?

    鼻尖嗅到一絲異樣的氣息。

    和白天在井邊時聞到的是如出一轍的腐臭,林柚慢慢回過頭,發現有細細密密的水珠從電視螢幕上滲出來。

    水珠沿著機櫃滴落,在木地板上匯成渾濁的一灘。

    水越蔓越多,這次連枯井的畫面都沒了,螢幕中央直直伸出一隻手。

    她見過這只手,和當時一樣的指甲剝落。一點點地按向地面,那水窪因為她的動作泛起些微波瀾。

    貞子小半個身子掙出來,雙手蕩在水裡往前爬。她這次的目標很明確。

    林柚:“唔……”

    “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她說。

    她聽到一聲若有若無的冷笑。

    雖然看不見臉,但完全能感覺到對方的殺意——讓她沒能對上一個目標成功下手的,困住毀掉分身的,當面掰斷錄影帶的……

    貞子還在往前爬,那口井中腐臭得不知混雜了什麼的液體也在繼續淌。

    也就在她準備動手的前一秒,林柚一把扯過旁邊橫掛著的電線!

    她揪著絕緣的塑膠皮,直接把裸露部分杵進了水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8:42

第53章 狹路相逢

    裸露的金屬導線在挨上水面的剎那迸出火花, 林柚第一時間鬆了手,她後退一步,沒讓那液體濺上她的鞋尖。

    不知道漂著多少雜質的污水,在這時就成了最好的導體。

    浸泡在水裡的十指蔓延上發麻的痛感,貞子整個身體都在過電,一陣又一陣地激烈抽搐著。

    她那頭順直的長髮開始一根根向上炸起,斷斷續續地發出短暫的悶哼。

    “啊……”

    這樣激烈的電流下, 貞子已經明顯地承受不住了。但她再怎樣也是解開了全部力量,此刻還能有餘力用意念在拼命掙扎。

    “啊……唔……”

    終於,她生生靠自己抬起了被電得不斷來回彎曲的指頭。

    脫身的那一瞬間,貞子也用盡了力氣。身下就是泡著電線的水面,她再不敢在這裡多停留,直直仰面栽向了電視。

    在貞子的腦袋徹底沒進去前, 林柚對上了那淩亂髮絲間漏出來的一隻眼睛。

    森白眼珠佈滿血絲, 死死地盯著她——

    這梁子是徹底結下了。

    這一切的變故就只發生在短短幾秒之內。

    也即是在下一秒, 頭頂上的吊燈倏地滅了。

    林柚暗罵一聲。

    ——跳閘了。

    也幸虧這時間卡得好, 視野裡驀然黑下來, 林柚低頭看向那段電線。雖然污濁的水窪仍留在那裡, 但肯定已經沒再通著電了。

    回味下貞子離開前的眼神, 在再度恢復安靜的房間內,林柚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她可是提醒過對方再考慮考慮的。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焦糊的味道, 恐怕不止是塑膠皮被燒到。而她在燈滅下前看到貞子皮肉沒太大影響, 估計是頭髮焦了吧?

    得抓緊時間。

    林柚想。

    貞子可能還沒放棄來找她算總帳, 在這之前找到她想找到的線索就成了重中之重。

    她把電線扯開甩了甩, 摸出背包裡的手電筒,三步並作兩步地就朝書桌衝去。

    而在走廊另一邊,可還有人不知道對面盡頭緊閉的房門後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

    簡明佳愣道:“這是跳閘還是……?”

    “不知道……”盧振傑咽了咽口水,“這也聽不見啊。”

    雖說只是個小小的溫泉旅館,也是像大多數酒店一樣用了吸音板的。細細的小孔能把回蕩在走廊裡的聲音消去好幾分,更遑論還隔著這麼遠,又多了道門。

    簡明佳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她隱隱覺得可能是林柚那裡出了什麼事。

    但在這裡喊,對方十有八九是聽不見的。

    她對林柚是知根知底的信任,心說對方應該有能力解決遇見的情況——但這不意味著她就能甩手不管,她也得做出點行動才行。

    走廊裡原本就十分安靜,這死寂在燈亮著時還能忍受,一徹底黑下來就顯得陰氣森森。

    他們在出發前人手準備了一隻手電筒,可那麼點光不可能將邊邊角角都顧及。這旅館總讓人有種冷不丁就會從旁邊冒出點什麼來礙事的感覺。

    “我去把電閘拉上。”她說。

    “你去?”盧振傑問,“要不還是我也——”

    “我一個。雞蛋別放在一個籃子裡,一個人去就行。”

    簡明佳肯定道,她警惕地看了眼他們背後的房門,壓低了聲音。

    “我下午清理的時候看到電閘在哪裡了。還得有人在這兒看著富江,能多管一會兒是一會兒。你在這裡等一下,如果三分鐘後我還沒回來就直接去找她。”

    她說的“她”當然是林柚,盧振傑細思下,覺得有道理,也同意地點了點頭。

    他們這一側離樓梯更近,簡明佳用手電筒照向臺階。

    她下樓的聲音愈來愈遠,盧振傑握著自己的那只手電筒,照了下腕上的錶盤。

    指針一分一秒地走著。

    一分鐘。

    一分鐘三十秒。

    在兩分鐘過半時,他忽地聽到背後有聲音響起。

    “我說,”那女聲被房門模糊了些,“你們還在外面嗎?”

    悚然一驚,盧振傑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他眼前只有關得嚴嚴實實的木門,卻仿佛透過這看到了富江那顆正擺在桌面中央的頭顱。

    取出燈泡後,裡面一直維持著安靜,沒想到她卻在這時候開了口。

    “我在。”

    他說:“別想跑。”

    “什麼啊,我還以為你們倆都在呢。”這不影響她想的計畫,富江輕輕笑起來,“但是沒關係,一個人也夠了。”

    這是川上富江,盧振傑反反復複告誡著自己,別信她嘴裡說出來的任何一句話。

    但饒是如此,就像是嘴巴已經不屬於他了一樣,他鬼使神差地問:“什麼夠了?”

    “沒什麼,放心,我不會像你想的那樣逃跑的。”

    富江頓了頓。

    “不過,正好我的心情不錯,可以告訴你那個你們特別想知道的情報哦?就現在,只能跟你一個人說。”

    她的聲音像是摻了砒霜的蜜糖,循循善誘道。

    “真的不聽嗎?”

    沒有、沒有——

    翻空了一個又一個抽屜,始終沒找見自己想找的東西,林柚緩了口氣,準備去找下一個。

    她的指尖才剛摸上把手,眼前突然一閃。

    ……?

    林柚眨眨眼,抬頭看去。

    天花板正中央的吊燈閃爍幾下,點綴其上的燈泡接連亮了,重新將整個房間照得亮亮堂堂。

    看來有人推上了電閘。

    立馬及時關掉手電筒省電,林柚拉開最末的抽屜,旋即因為裡面的東西而眼前一亮。

    她也懂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一開始也沒想太多,只撿出那本小簿子飛快翻了幾頁。

    幸好符合她的期待。

    土屋顯然不是什麼愛整理的人。

    前面的大半本零零散散地又記了幾筆賬又偶爾記上了自己對旅館經營的想法,連日期都時有時無。

    這本近似於日記又截然不同的本子在中途開始畫風突變。

    【今天有個少女來到旅館。

    她說她叫富江,川上富江。被男朋友拋棄才流落到這裡,希望我能收留她。

    看到她,我第一次意識到世界上還能有這樣美麗的女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的請求,讓她以我侄女的身份留在了旅館。】

    以此為分界線,他開始不吝以大量的筆墨抒發自己對富江的愛意。但漸漸的,其中也開始摻雜進了別的東西。

    “為什麼我會想殺了她”、“光殺掉還不夠”,諸如此類的文字佔據的篇幅越來越多。

    ——然後,終於在他們到訪後化為了行動。

    林柚合上小本子。

    很可惜,這還不能證明富江說的“死過一次”是不是真的。

    只知道她是自己主動上門。

    也就是在這時,林柚聽見有人接連敲門。

    “柚柚,林柚,”是簡明佳的聲音,“你們在裡面嗎?”

    ……“你們”?

    林柚沒說話,直接擰下了把手。

    鬼片裡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景——鬼怪冒充認識的人誘騙著開門。但門外站著的果真是簡明佳,對方看見她還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

    她問:“盧振傑呢?”

    “他?”林柚一愣,“他沒來過啊。”

    這回愣神的變成了簡明佳,“……啊??”

    “這就奇怪了,”她道,“我去拉電閘,怕路上有個意外就讓他等一會兒,如果我沒回來就來找你。”

    “路上太黑耽擱了點時間,一上來看那邊走道上沒人就以為……所以他去哪了?”

    “不知道。”

    林柚把本子放進背包,側身出來,“我想還是直接去那邊看看——”

    她在關上門的瞬間,餘光似是瞥到一點白色的影子。

    瞳孔猛然縮緊,她狠扯了簡明佳一把。

    “怎——”後者被她拉得一個趔趄,還來不及發問,自己也看到了那傢伙,“……?!”

    或是被打開的門扉遮了大半,或是故意潛藏了身形,白衣女鬼靜靜地立在那裡,直到這時才被她們發現。

    林柚扯的那一下讓對方伸向簡明佳的手抓了個空,但貞子完全不以為意,只是陰惻惻地要往前走。

    不知怎的,林柚從她身上看出了點得意。

    就像在炫耀她這次不是從電視裡出來的,周圍也沒有電線,瞧瞧還有什麼辦法。

    “跑啊!”

    回過神的簡明佳連忙去拉她,“先去樓下!”

    林柚被帶了一把,也跑著跟上她的步伐。

    她回過頭去看,貞子像是完全不在乎她們能跑多遠,向前垂著肩膀,扭著身體跟在後面。

    她知道貞子有治癒的能力,也是沒想到對方的恢復力居然這麼強,短短的時間內就殺了個回馬槍。

    ……啊,雖然那頭被電得蓬亂的長髮沒能恢復就是了。

    “這情況……”簡明佳喘著氣,“又是富江又是貞子,這情況也太糟糕了吧?!”

    必須得把她引到樓下再說,樓上可還有個棘手的傢伙在另一頭呢。

    她話音未落,林柚忽然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麼。

    ——一個隻穿了條短褲,通身慘白的小男孩。

    雖然只是在牆角一閃而過,但那個男孩難不成……!

    “好了,”林柚調整著呼吸,冷靜道,“我想事情還能更糟糕。”

    簡明佳:“……比如?!”

    “咯……”

    氣泡音徘徊在她們耳畔,兩人齊齊剎住腳步。

    林柚抬起頭,前方的天花板正中,一點點現出了黑色的漩渦。

    仔細看看,就會發現那壓根不是什麼“漩渦”,而是細長得足以盤成一圈圈的長髮。

    “咯、咯……”

    “——比如,”看著那裡倒著出現的女人蒼白帶血的面孔,林柚說,“伽椰子和她兒子也追過來了。”

    這可就有點刺激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8:54

第54章 終極修羅場

    涼涼夜色。

    前面堵著伽椰子, 後邊又是步步緊逼的貞子,生存空間被一點點壓縮,死亡逼近的窒息感都快化為實質了。

    “告訴我,”簡明佳就挨著她,絕望發問,“你是怎麼把一個削過的A級本玩成地獄難度的?”

    雖然不知道這副本原來是個什麼劇情線,但怎麼想都不可能是讓貞子和伽椰子歡聚一堂還一前一後堵人路的神奇場面啊!

    這都得罪成什麼樣了?!

    簡明佳一向對《盒》的高自由度讚不絕口,萬萬沒想到今天在自家髮小搞出的發展上栽得這麼慘。

    林柚:“呃——”

    也沒什麼特別的, 就是越到死亡邊緣她越浪?

    “你說, ”林柚問, “我可能勾得她倆自己打起來嗎!”

    簡明佳默默搖頭,心說懸。

    依著這兩個傢伙都是死盯著這邊的樣子看,仇恨怕不是拉得穩穩的, 怎麼可能會輕易轉移到對方身上去。

    “既然這樣, ”林柚深吸一口氣, “就只能衝了。”

    簡明佳:“……”

    你說什麼玩意兒再說一遍???

    “衝?!”她難以置信,“往哪兒衝??”

    “當然是往前衝了,”林柚道, “貞子那邊是死路,有能跑的地方嗎?”

    沒有是沒有,可前面也壓根跟善茬搭不上一點邊啊!

    伽椰子大睜著雙眼, 喉嚨間不斷地冒出“咯咯咯咯”的響聲。她的頭已從那泊長髮形成的“漩渦”中冒出大半, 手指扒在天花板上, 一點點繼續探出身來。

    事到如此, 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簡明佳吞咽了下,哪怕明知這樣可能是送人頭,也還是閉上眼睛,直直衝了過去!

    她腦海中牢記著伽椰子的位置,蜷起肩膀試圖躲開。“咯咯”的氣泡音就在耳邊擦過去,簡明佳自覺太陽穴兩側突突地跳。

    什麼都沒有發生。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衝過了倒懸著的伽椰子。心臟落回實處,立時又驚又喜地鬆了口氣。

    殊不知這是因為真正的目標不是她。

    ——或者說,為了解決那個人,她可以暫時延後。

    林柚緊跟著簡明佳的步伐,但就在她貼著牆角擦過的那一瞬間——

    女鬼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伽椰子“咯咯”地轉過頭來,她的力氣大得讓林柚沒法再向前邁出一步。

    倒掛著的臉龐看著更詭異了幾分,她僵硬地半張著嘴,緩緩伸出另一隻手,這就要抓向林柚肩膀另一側。

    目的很明顯,電影裡的伽椰子也不是沒有幹過類似的事情——她想把她拉進那“漩渦”中,到時就直接迎來死亡結局。

    ……!

    林柚沒有任何遲疑。

    在伽椰子徹底抓住她前,她反手一把揪向對方的領子。

    然後——

    她咬緊牙關,用上了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拽了下去!

    “哢嚓!”

    簡明佳:“…………”

    伽椰子:“………………咯。”

    大抵是真沒想到還有人能幹出這種事來,全無防備的伽椰子以倒栽蔥的姿勢栽出了那一灘“漩渦”,一頭撞在地板上。

    她生生給這一下摔懵了。隨著那“哢嚓”一聲,脖子折了九十度,還帶一道道汙血的臉直愣愣地望向前方。

    那雙抓著林柚肩膀的手也鬆脫下來。趁這個機會,林柚馬上抬腳想往走廊外逃。

    然而,伽椰子也沒打算就這麼放過她。

    有什麼東西飛速地纏上手腕,林柚用餘光去看——

    是一束擰成股狀的長髮。

    她知道伽椰子是怎麼用它來吊死人的。而此時此刻,這股頭髮上也施加了不小的力道,纏著就想往脖頸處去。

    “把手抬高!”

    簡明佳尖叫:“扯開!”

    林柚想也不想地掙扎著舉起了那隻被伽椰子纏住的右手。

    淺藍色的火焰驟然從槍口噴出。

    高溫掃過的剎那,那一股長髮齊齊從中間斷開。

    纏住她的那截斷髮也刷刷落地,林柚立時覺得輕鬆不少,只是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瘀痕。

    但這會兒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簡明佳熄了火就扯著她往樓梯口跑去。

    伽椰子還栽在那裡,發尖擦著她們的鞋跟沒能再纏上。而貞子,不知為何,乾脆停下沒再追了。

    她們衝向樓梯。

    “你剛才拿的什麼?”林柚問,“我沒看清。”

    簡明佳:“……你說那個?”

    “沒、沒什麼特別的。”

    跑得太急,她也沒工夫再把東西從背包裡拿出來,乾脆就直接上氣不接下氣道:“就是在廚房撿的噴槍!我想想這個本有富江就帶上了——”

    她也沒想到剛才能用上!

    跨過樓梯的臺階,身後似乎再聽不見有追過來的聲音了。但饒是如此,她們倆也沒敢放鬆半點警惕,衝下樓梯就直撲大堂那關著的大門。

    擰了兩下,沒擰動。

    “奇怪……”

    簡明佳冷汗都下來了,別說是上不上鎖了,這門就像是跟空間封在一起似的,動都動不得。

    “這怎麼擰不開?!”

    “怪不得……”林柚喃喃。

    怪不得貞子不追了。

    既然知道她們壓根出不去,怎樣都是甕中之鼈,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了。

    “只能先找個地方躲一下了,”雖說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她仍是道,“你搜的這層,知道哪裡好點嗎?”

    “……”

    簡明佳咬咬牙,“跟我來。”

    小旅館的廚房比不得正常酒店的,但好歹比普通房間寬敞些。要是出什麼狀況,也比那狹窄的入口走廊更容易逃生。

    小心地上了鎖,林柚總覺得她們是在騙自己。

    “果然這裡也不行。”

    轉過身,看見簡明佳站在窗邊,正用力掰著窗框,“根——根本——”

    “根本弄不開啊!”

    看樣子是整個空間都被封住了。

    “小耿他們是不是也進不來了?”她問。

    “很有可能。”林柚敲敲玻璃,“這不像是單向的。”

    這下可謂是最糟的狀況了。

    他們被強行分隔成兩邊,原本該在她們這一邊的盧振傑又不知所蹤。

    而以她召喚出疫醫算起,現在至多過了四十分鐘,無論是哪個技能都沒有轉好冷卻CD。

    簡明佳也同樣明白這時的情況不容樂觀。她靠著櫃檯,長出一口氣。

    “看,”她有意打岔,偏偏頭,“我就在這兒看見噴槍的。”

    “估計是用來做炙烤壽司的,”簡明佳頓了下,“完犢子,說得我有點餓。”

    林柚:“……收拾了一下午的碎肉也虧你還說得出口。”

    她順著簡明佳指的方向看過去,是排列著幾樣別的工具,邊上還混進去個裝了清水的小噴壺。

    氣氛只輕鬆了幾秒。

    “……走廊,”簡明佳忽然問,“是不是有聲音?”

    如果說還有什麼值得慶倖的,就是這聲音不是從廚房內部響起的。

    可也沒有好到哪去。

    沉悶而拖沓著的腳步聲一下接一下,越來越近了。

    簡明佳憋著氣,小心翼翼地湊到門上小窗去瞄了一眼。在看清外面景象的剎那,她猛地捂緊自己嘴巴,免得叫出聲。

    “……是個男人,手裡拿著刀。”

    她躡手躡腳走回來,把聲音壓到最低,“我沒見過他的臉,但是他穿的是土屋的衣服。”

    ——他們打昏的那個老闆。

    “身材呢?”林柚問。

    簡明佳遲疑了下。

    “跟土屋差不多。”

    此時此刻,能出現在這裡的男人,恐怕只有一個人選了。

    因為懷疑伽椰子出軌就當著兒子的面家暴殺了她、又殺了俊雄的佐伯剛雄。

    他後來也被伽椰子報復殺死,但後者的咒怨沒有就此化解,反而愈演愈烈。甚至於隨著殺的人越來越多,力量也不斷增長。

    “應該……”

    林柚彎腰拿起那隻小小的噴壺,“是附在土屋身上了。”

    “一來來這麼多,”簡明佳小聲道,“這樓上樓下都夠湊一桌麻將了。”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了。

    她渾身的血液轉瞬降至冰點。

    “這怎麼回事?”

    迄今為止,兩人都是用近乎於氣音的音量說話,簡明佳不可置信地問:“他連這都聽得到?”

    想起那驚鴻一瞥看到的、現在卻不知身在何處的男孩,林柚恍然。

    “……俊雄。”

    她說。

    很可能是他看到她們進了這裡。

    廚房的門猛然地劇烈一晃。

    門外的傢伙顯然認定了她們就藏在裡面,一下又一下,用整個身體的重量撞擊著門扇。門鎖本就不怎麼結實,這樣一襯就更顯脆弱。

    再撞幾下,簡明佳想,再撞幾下就遲早——

    “沒事。”

    打開了一個又一個櫃門,終於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林柚鬆了口氣,“……聽我的。”

    後退兩步,再次用肩膀重重撞在門上,這一回,佐伯剛雄清楚地聽到了鎖栓斷裂的聲音。

    他的身體隨著慣性向前幾步,很快穩住。

    佐伯剛雄的神情木然,卻又隱隱透著點神經質。他不斷地用指腹摩挲著刀柄,環視著廚房內的景象。

    還沒來得及關上的櫥櫃,裡面有個開了口的塑膠袋,紅豔豔的不知裝了些什麼。

    水龍頭還在嘩啦啦地淌。

    就是看不見那兩人躲在那裡。

    一步步踱進來,他沒看見門後的陰影中,有人慢慢舉起了手裡的擀麵杖。

    一聲悶響!

    猛然襲來的悶棍正敲在佐伯剛雄的頸椎骨上,他眼前一黑,往前踉蹌了步。

    簡明佳這一下也只能讓他短暫地失了平衡。回過神的佐伯剛雄喘著粗氣,慢慢側過眼。

    他用瘮人的眼神審視著這敢衝他動手的女孩,攥緊了手中的尖刀。

    “來,”就在這時,有人拍拍他的肩膀,“給你看個好東西。”

    佐伯剛雄下意識回過頭。

    林柚驀然按下噴壺。

    “哧”的一聲——

    充分混合了辣椒粉的紅色液體噴了他滿頭滿臉。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9:07

第55章 俊雄

    一來一回的兩趟,他們做的事沒人發現也真是撞了大運。

    “這下搞定了……吧。”

    耿清河也沒敢直接去碰哪兒, 就著邊上的小溪掬一把水沖了沖手, 不放心地確認道:“燒成這樣應該不會再復活了?”

    顧衡:“……”

    說得他有經驗一樣。

    “問我沒用, ”他平靜地說,“我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

    怎麼完美地處理川上富江的屍體還是個技術活。

    不是沒出過這樣的事——她的五根手指在被丟進過火堆後依舊再生出了五個新的富江, 只是燒毀最嚴重的需要的時間更久罷了。

    血被注射到女性身上可以將對方漸漸同化成富江,連頭髮直接插上去都能使人產生幻覺。

    川上富江就是這麼一種存在, 得想辦法不留一絲痕跡才行。

    雖然從旅館的小車庫帶出了柴油,但條件到底有限, 想要做得徹底點就又費時間又費精力。

    把最後一點殘渣和灰燼深埋進土裡,再踩實又從旁邊撥過來點落葉擋住後,耿清河這才鬆口氣。

    他這口氣都沒出來, 吐到一半就被打眼掃過來的白光給硬嚇了回去。

    “怪了,”負責巡邏的員警拿著手電筒照了一圈, “沒見著人啊。”

    耿清河藏身在灌木叢後, 見白亮的光束就從自己手邊擦過去,喉結不由滾動著。

    他偷眼瞄向同樣蹲在一邊的顧衡, 對方倒是一派平淡,還在側著頭繼續探聽這兩個員警的動靜。

    “剛才不是說有煙?”

    另一個員警嘀咕。

    “好像是有糊味……但看樣子不是在這裡燒的啊,”他踢踢地上的葉子,沙沙聲聽得人心驚肉跳, 沒瞧出有什麼痕跡, “走了, 去別的地方看看。”

    倆員警走遠了, 耿清河背靠樹幹,這會兒才是放心大膽地抹了把汗。

    “……行了。”

    顧衡一時有點哭笑不得,“不知道的還以為人是你殺的。”

    “不是我殺的但一進警察局就涼了啊。”

    耿清河念叨,他倒是也深諳不能在作案地久留的道理,“現在是不是該回去了——去找柚姐他們?”

    這麼些“東西”和毯子當然不可能是人力搬來搬去,他們的車停在樹林另一頭,跟巡邏過程中過來查看情況的員警是相反的方向。

    耿清河慶倖他們捨棄了明路,不然鐵定撞個正著。

    他坐進副駕——這汽車原先估計是老闆自用,在車庫裡發現時連鑰匙都還插在上面。

    他們來回都專挑的是小道,這些犄角旮旯的窄路連個人影都難見。也正因如此,當前方猝不及防地衝出個人時,倆人都被嚇了一跳。

    顧衡猛然踩下剎車,汽車在就要撞到人的咫尺間險險停下,耿清河差點一腦門撞玻璃上。

    “這傢伙怎麼——”他下意識脫口而出,旋即認出了那人,“……哎?!”

    沐浴在車前燈刺目光芒下的,除了盧振傑還能是誰?

    明明分開行動也沒多久,盧振傑眉宇間卻多了點頹然。他瞧著神色匆忙,雖然被晃得睜不開眼,還是緊緊護著懷裡用布包了一層的東西。

    就跟護什麼命根似的。

    “你怎麼在這兒?”

    馬上從他這慌忙逃命的架勢聯想到了什麼,耿清河降下車窗,半個身子都探出去,“……是不是旅館那兒出事了?!”

    “出事?”

    盧振傑喃喃,聲音輕到他必須得豎起耳朵才能聽清。

    “不知道,我不知道……”耿清河總覺得對方這會兒的狀況不太正常,“但我必須保護……她想讓我帶她走我就……”

    ……保護?

    顧衡的行動更快一步。

    “哐”的一聲,他合上車門,三步並作兩步就到了盧振傑身前。

    “你懷裡抱的是什麼?”他問。

    話音未落,伸手就要去掀那蓋在上面的布。

    “讓開!”盧振傑大叫。

    他躲得狼狽,狀態本就不穩定,慌亂間自己亂了手腳,布自己滑了下去——

    耿清河眨眨眼,隔著點距離也看清了。

    薄布下,赫然是川上富江已在底下生出了細長手腳的腦袋。

    旅館內。

    “啊啊啊啊啊——!”

    辣椒水接觸到黏膜,這刺激程度可遠非正常人能承受得起的。刀“噹啷”落了地,附身在土屋身上的佐伯剛雄大叫著,兩隻手死死捂著眼睛。

    “林柚!”簡明佳頂著門,叫道,“過來啊,這邊!”

    林柚劈手把噴壺丟到一邊,錯身就衝過佐伯剛雄的身後。

    她也沒指望這一下能起到多大作用,只想借著拖延點時間,夠她們逃出廚房。

    普通人被噴到估計會少說煎熬上半小時,而被附身了的土屋——

    糟了。

    林柚下意識回過頭。

    比想像中更短。

    她在那一棍子時猜到佐伯剛雄附身多多少少強化了點身體能力,但也沒想到是這麼——

    佐伯剛雄大口喘著粗氣,他睜大了被辣椒水刺激得通紅的雙眼,惡狠狠地瞪著這兩人,慢慢彎腰再度撿起那把尖刀。

    他直起身,揮刀就朝林柚紮去。後者及時一偏頭,只讓冰冷的刀鋒擦過。

    ……?!

    也就是在這一瞬,她近距離地看到佐伯剛雄的臉變了形。

    五官突變,倒是有了點眼熟的影子。那人臉扭曲成痛苦的模樣,嘴唇翕動。

    “富……”

    下一秒又變回佐伯剛雄的樣子,攥著刀柄妄圖下手。

    只是刀都沒來得及捅出一半,土屋的臉再度出現,慘叫著想去摸自己的眼睛。

    林柚:“……”

    簡明佳:“……”

    比起逃跑,她倆沉默地看著這場難得的變臉秀,林柚尋思著要不要給土屋加加油。

    漸漸的,土屋自身持續的時間越來越長,終於徹底穩定下來。

    他匍匐在地,哀歎著捂住被辣椒水噴到的臉,尤其是還在刺痛的雙眼。他對疼痛的承受能力明顯沒有佐伯剛雄那麼好,這也證明後者可能已經從他身上離開了。

    但比起這個,他顯然更在乎另一件事。

    “富江,”土屋顧不上自己都還睜不太開的眼睛,“讓我去找她——!”

    林柚:“她不就在樓上嗎?”

    “樓上?”

    土屋重複。

    “不,她不在,”他說,“有人帶走了她!我感覺得到,有人從我身邊帶走了她,你們都得幫我一起——”

    他狂亂的話語終結於一聲悶哼。

    “你還是再睡會兒吧。”

    站在他身後的簡明佳放下擀麵杖。佐伯剛雄果然已經不在了,先前只夠讓他趔趄一步的力氣,這會兒倒是能打昏土屋。

    旅館老闆本人軟倒在地,再沒發出一點聲音。

    這樣一看,林柚想,辣椒水是刺激了一下他的身體,至於真正支持著他進而醒過來的——

    “這執念還真可怕。”

    簡明佳抖了抖,總結道:“富江的影響力這麼大嗎?”

    “不過,”她一頓,“他剛才說的話……”

    林柚“嗯”了聲。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這樣就好解釋了。”

    林柚道:“盧振傑到現在都不見人影,恐怕是被富江引誘,直接帶著她跑了。”

    聞言,簡明佳一巴掌拍到自己腦門上。

    “早知道就不應該讓他留在那兒,”她懊惱道,“我也一起好了。”

    “這個可說不好。”

    林柚說。

    “她的影響又不分男女,你一起留下來沒准就是雙殺。”

    簡明佳:“……”

    說的好像也是。

    “那麼,”她歎口氣,“現在怎麼辦?”

    “門窗打不開,”林柚說,“不過,有人提前開了個出口,興許可以去那裡試試。”

    簡明佳秒懂。

    她在樓下拉電閘,一直沒聽到任何動靜。而盧振傑要帶富江逃脫,走不了正門,就只剩下一條路。

    ——翻窗。

    那個房間的窗戶極有可能還是開著的。

    “跑了半天,到頭來還是得回頭上樓啊,”簡明佳搖頭。

    “所以,問我的話——只要他們在這期間沒有主動發起攻擊,我是想再等等的。”

    上樓勢必會再遇見貞子或是伽椰子,要想成功存活,手頭就得有點依仗。

    比如,等她的冷卻時間過去。

    “瞭解。”

    簡明佳拖著把椅子堵在鎖已經被撞壞了的門口,想想自己也乾脆坐上去。

    她倒無所謂危險不危險——貞子和伽椰子這樣無視空間的,在哪裡都一樣不安全,後者還能從被窩裡鑽出來。

    比起直衝去找她們倆送死,等待反而更難熬。

    稍微瞥見點異樣就會忍不住注意再注意,簡明佳盯著牆邊的一塊黑跡看了半天,總懷疑伽椰子下一秒就會從那裡冒頭。

    “………………”

    然後她發現那是煙燻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漫長的提心吊膽終於在林柚一聲“好了”中宣告結束。

    貞子之前就明顯不急,伽椰子那邊在佐伯剛雄出現後就暫時沒了動靜,怕不是都等著她們雙雙送上門。

    “但也真夠奇怪的。”

    簡明佳嘀咕:“都這麼久了,那倆人還沒回來嗎?”

    進不進得來是一碼事,連聲音都聽不到——

    “只能我們出去再說了,”林柚推開門,“走吧。”

    走廊還是一如既往地安靜。

    即便亮著燈,在明知有兩大女鬼坐鎮的情況下,也陰森得直叫人脊背發涼。

    簡明佳吞咽了下,小心地一步步踱到大堂門口。她稍微放鬆了點,但就在轉身準備上樓時,餘光的一瞥讓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林柚在她身後,看到了同樣的景象。

    茶几的一角,蹲著個渾身蒼白的小男孩。

    他赤裸著身體,只穿了一條內褲。黑瞳仁占了眼睛的大半,眼下帶著濃重的黑眼圈,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們倆所在的方向。

    ——俊雄。

    林柚念頭轉得飛快。

    ……她倒是知道誰在哄孩子這方面很有一套。

    俊雄看著她們,緩緩張開口,兩人都清楚他要做什麼——發出毛骨悚然的貓叫聲,借此呼喚伽椰子。

    再顧不得多想,林柚反手握住一張卡。

    一聲貓叫還未出口,俊雄半張著嘴巴,有點好奇地打量著在她背後出現的傢伙。

    瘦長鬼影沒有任何五官的臉轉向林柚,後者聳聳肩。他哼了聲,從她身邊走過去。

    然後,他在抱著膝蓋的俊雄身前蹲下,友好地向對方伸出手。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9:18

第56章 這是誰的鍋

    簡明佳:“……我說啊。”

    林柚:“嗯?”

    “你就不覺得, ”她有點艱難地開口, “這畫面太不對勁了?”

    聽了簡明佳的話, 林柚也認真打量了下那邊的兩人——不, 兩鬼。

    “還好?”

    林柚一本正經道。

    “畢竟半個老本行, 就說讓他來試試看,看來效果還不錯。”

    簡明佳:“……”

    神特麼的老本行。

    是是是,她都懂。

    她也知道跟面對成年人不同,瘦長鬼影接近小孩子時會盡可能表現出友善的姿態。

    能以一副有違常識的模樣讓孩子放鬆警惕,就可見他在這上面真的有點研究。

    但現在這麼一幅倆人對坐玩“你拍一我拍一”的奇特畫面是怎麼回事?!你們都還記得自己是數一數二的厲鬼嗎?!

    啊?啊??

    偏偏還玩得不亦樂乎。

    眼前這情景真是越看越詭異——心累,簡明佳覺得自己心好累。

    佐伯俊雄盤著腿坐在角落, 依舊是沉默的樣子。他只是兀自自己拍一下手, 又去拍瘦長鬼影的……觸手。

    雖然帶點嬰兒肥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 但看得出來, 他似乎覺得這幾條可長可短可伸縮還帶彈性的觸鬚很是新奇。

    瘦長鬼影一身筆挺西裝,跟對面的俊雄一樣坐下倒是坐得比誰都順溜。也真來回活動著背後的觸手陪他玩, 時不時還多變一條出來。

    察覺到她們投來的視線,那張空白面孔冷不丁轉向這邊。

    ……怪了。

    簡明佳心說這傢伙連眼睛鼻子都沒有,她怎麼生生看出了種“你們這些凡人, 最後還是得靠我出手”的耀武揚威。

    “時間那麼緊張,別在這兒再耽擱了。”

    林柚轉向樓梯,“走吧。”

    瘦長鬼影也起了身, 他沒忘回頭去牽俊雄。後者盯著自己面前的這只手, 沉默了半晌, 還真伸過去握住了。

    林柚:“……”

    其實她這話是說給簡明佳的……

    行吧, 你們高興就好。

    兩個活人踩得木階發出細微的“咯吱咯吱”聲,後面那倆就悄無聲息多了。踏上最後一階,林柚做的頭一件事就是觀察周圍的情況。

    她們起初為了躲貞子和伽椰子才下到一樓,如今再回來自然是得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右邊。”

    同樣確認過一遍的簡明佳小聲說:“往這兒走。”

    幾步繞開樓梯口,剛剛經過沒兩扇門,林柚的耳朵就敏銳地捕捉到一絲聲響。

    “咯……咯咯……”

    她倆都是自始至終豎起耳朵的。涼氣直竄後背,林柚跟簡明佳飛快對視一眼。後者反應也快,反手就勾上了旁邊那個房間的門把。

    ——謝天謝地,這扇門沒上鎖。

    簡明佳懂得拿捏手裡的分寸,鎖匙轉動的聲音幾近於無。一開出點縫隙,倆人徑直閃身鑽了進去。

    瘦長鬼影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他那身高,使勁低著頭還不小心磕了下門框。

    瘦長鬼影:“……”

    林柚:“……噗。”

    她被那張森白面孔瞪著,連忙收斂了笑意。

    咳,就當作沒看到。

    也幸虧這點聲音沒有引得走廊上那傢伙的注意。及時關上門後,林柚貼在門板上,聽著那“咯咯”的氣泡音漸近又漸遠。

    伽椰子爬過去了。

    在留心門外動靜的同時,林柚也偷眼瞥向被瘦長鬼影牽著的俊雄。

    只要他一出聲,伽椰子會立馬明白她們就藏在這扇門後。雖然未必逃不出去,但總歸是憑空添了極大的風險。

    ……更遑論他們在某種意義上還是拐帶了人家兒子,一旦被伽椰子發現,恐怕會直接戳爆怒氣點。

    說起來……

    現在的伽椰子除了追殺她們,不會也在找俊雄吧?

    ——林柚的良心難免生出那麼一點點的愧疚。

    也只能僅限於此了,她們眼下最得顧及的還是自己的安危。伽椰子不知道俊雄去了哪裡,也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

    但話說回來,俊雄自己在中途一度張開了嘴巴,卻鬼使神差地沒學出貓叫。

    取而代之的是偷偷瞄了眼瘦長鬼影。

    看來瘦長鬼影還真挺得他的好感,可惜……

    五分鐘的時限到了。

    俊雄正在低頭揪住瘦長鬼影背後的其中一條黑色觸鬚,有只大手摸了摸他頭頂。

    他抬起頭,只感覺頭上和手裡同時一空,不由愣住了。

    俊雄下意識望向林柚。

    林柚:“呃——”

    “時間到了,”她解釋說,“所以他回去了。”

    俊雄看上去顯然有點失落。他原地糾著手指,又後退兩步,安靜地蹲在角落,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個字。

    林柚沒指望著能直接騙他變卡——這事得看自願,她不認為俊雄會拋開伽椰子,暫時拖住不讓他叫他媽媽已經達到一開始的目的了。

    見他現在也沒有叫來伽椰子的意思,她也鬆了口氣。正尋思著要不要去安撫安撫他,就聽見簡明佳在窗邊輕輕倒抽了一口涼氣。

    “林柚,”她道,“你過來看。”

    ……?

    林柚走到旁邊,定睛瞧去。

    旅館與外界隔絕,但也只是門窗封鎖著無法出入,外面的景象還是能看得到的。

    路燈下有輛眼熟的轎車駛來,它急停在路旁,上面的人匆匆忙忙地推門下車。

    是耿清河。

    他看著帶著幾分狼狽,也有點焦躁不安,一下來就四下環顧一圈。他抬起頭,視線掃過一扇扇窗戶,隔著玻璃對看到柚兩人時明顯雙眼一亮。

    耿清河雙手做喇叭狀,試圖喊著告訴她們什麼。

    ……什麼都聽不見。

    擋著他們的不止是玻璃,結界——就行為上的種種跡象,應該是貞子布下的——隔絕了聲音,更有甚者……

    她下意識看了眼兜裡的手機。

    她們在廚房躲藏的時候就試過,這裡連信號都沒有,不然早就電話短信聯絡了,哪至於乾等著。

    林柚想想,只能做手勢示意他待會兒再說,就在原地等著。

    對方也看見她的動作,撓撓頭後退一步。

    他身後的車門開啟,顧衡邁出轎車,一抬頭對上了林柚的視線。

    他雙手橫過胸前,向她比了個叉字。

    林柚了然,挑了挑眉。

    “啊?這什麼意思?……不過看樣子,果然那邊也不太平啊,”簡明佳沒看明白那手勢,只是頭疼道,“離富江那個房間不遠了,趕緊看看能不能過去吧。”

    她們聽著走廊上再沒有聲音傳來,這才小心翼翼地擰下門把。

    林柚想打頭陣,又被簡明佳給按了回去——她實在是怕了這種種火上澆油的操作了。後者自己先出了門,林柚在她後面,一回頭,看見俊雄居然也跟了上來。

    年紀不過六歲的小男孩就這麼安安靜靜地看著她。他似乎仍不死心,林柚走一步,他就也往前挪一點。

    林柚尋思著這怕不是想看看還能不能再見到那個“大傢伙”了。

    ……算了。

    她想。

    他想跟著就讓他跟著吧,反正一會兒就能離開了。

    “咯咯”的聲音遠了,外面一片靜謐,再沒見到伽椰子的影子。

    林柚快步跟簡明佳幾步到了原先關著富江頭顱的房間門口。這扇門一樣沒上鎖,輕輕一推就向後展露出裡面的景象。

    果真是窗戶大開。

    桌上的人頭早不知何時沒了蹤影,走到房間正中的簡明佳咬咬牙。但事已至此,再說旁的也沒用了,只能儘早追回來。

    “有風,”簡明佳回過頭,“這裡是開的,所以我們就——”

    她的聲音凝固了。

    貞子就站在門後,隨著林柚也邁進房內,木門緩緩歸位而現出了身形。

    她大約是一早知道她們兜兜轉轉還會回到這裡來,也不費功夫去找,而是乾脆守在這唯一的出口,就等她們自己送上門。

    頂著被電得焦亂的長髮,她陰惻惻抬頭,望向林柚。

    跟在林柚後面的俊雄:“!!!”

    他看上去也被驟然出現的女鬼驚了下,條件反射地張了嘴。

    林柚瞧出不對,這就回身想捂住他的嘴巴,“等一下!”

    她沒來得及阻止。

    “喵——”

    淒厲的貓叫迴響在房間內,不出兩秒,地板上憑空出現一攤黑色的痕跡。

    黑痕慢慢擴散,終於聽到他聲音的伽椰子從其中探出了頭。

    “咯……”

    她用歪歪扭扭的雙臂支撐著身體,一點點爬出來。汙黑血漬自額頭淌下,淩亂的髮絲間,那雙有著濃重陰影又瞪圓了的眼睛和俊雄如出一轍。

    但此時此刻,伽椰子沒有管貞子,甚至也沒有管林柚,而是直接看著自己的兒子,一對眼珠上上下下地轉,好確認他無虞。

    “咯咯……咯……”

    脖子被曾經的丈夫折斷,伽椰子只能發出氣泡音。除了佐伯俊雄,沒人能聽懂她說了些什麼。

    她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是那種會毫無理由就消失的孩子,這麼長時間都找不見,鐵定是有人故意帶走了他!

    至於這傢伙是誰——

    肯定就在這裡。

    伽椰子趴在地上,但這不影響她的目光危險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和鬼。

    她轉向俊雄,喉嚨裡不斷“咯咯”響著,催促他快點指認。

    “……”

    在伽椰子的注視下,佐伯俊雄緩緩抬起手,他正想看向林柚的方向,對上對方笑眯眯的視線後突然想起什麼。

    於是,他飛快轉頭,指向了貞子。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9:29

第57章 脫出

    林柚都想為佐伯俊雄送上一陣感情真摯而充沛的掌聲。

    當然, 介於眼下氣氛那麼的劍拔弩張——

    俊雄一通操作又讓別人頂上這口黑鍋, 林柚自覺基本沒了她啥事, 現在還是不要說話, 安靜看戲就成。

    正被指著的貞子直直站在原地, 她已經被這種倒打一耙的栽贓陷害給驚呆了。

    蜷曲著腐壞的手指,她隔著蓬亂長髮扭頭看向俊雄,後者直面那頭亂糟糟的頭髮,往回縮了縮手。

    ——但這落在伽椰子眼裡,就成了欺負她兒子的最有力的佐證。

    伽椰子憤怒地“咯咯”叫著,眼珠轉也不轉,就這麼手印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跡, 拖著身體向前爬去。

    貞子意識到什麼。

    她仿佛明白了到底是中間的哪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倏地轉向站在窗邊的林柚兩人。雖然沒有出聲,但完全感受得到她身上暴漲的怒火。

    她搖搖晃晃地就要扭著身子向她們撲過去, 還趴伏在地的伽椰子看到她的動作,徑直在頃刻間暴起!

    誤會就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

    貞子想襲擊林柚, 卻反被伽椰子誤以為是要再衝她們背後的俊雄下手。

    說時遲那時快。

    “咯……咯……”

    伽椰子瞪著眼, 腦後擰成一股的頭髮騰空纏上貞子的脖子, 一點點把她向上提起。貞子被吊在空中, 赤著的雙腳不斷踢蹬著,兩手徒勞地抓向空氣。

    她忽然不動了。

    下一秒, 橫繞過她脖頸的長髮不知在什麼力量的作用下盡數鬆脫。連帶著伽椰子整個身體也徑直向後飛去, 重重撞在了牆上!

    這也只能說是雙方試探性的交手。貞子落地後再次聳著肩膀站起。伽椰子沿著牆面滑下, 而後又用兩手撐地, 半張著嘴。

    伴隨那不絕於耳的氣泡音,她歪頭看向貞子。

    林柚驀地注意到地板上漸漸漫開的黑色。

    “走。”她輕聲說。

    簡明佳:“……?!”

    “快走,”林柚道,“直接從窗戶出去。”

    伽椰子怕不是要發大招了。

    距視窗也只有短短幾步路的距離,伽椰子不在乎她們倆,需要留心的是貞子。把握好時機,在對方眼皮子底下衝出去也不是難事。

    貞子低頭,看向蔓延到自己腳邊的黑跡。

    就是現在!

    林柚腳一蹬地,直直飛奔過去。她雙手撐過窗臺,自視窗一躍而下。

    迎面是冷冽的夜風。

    終於自結界中脫出,林柚也沒有就此鬆一口氣。她就勢在地上一滾來緩衝驟然落地的衝擊,起身時,林柚拍拍衣角沾上的草沫。

    “嘶……”

    緊隨林柚動作的簡明佳在她身後揉了揉胳膊,她不小心硌到一塊石子,幸好沒什麼大礙。

    聽到頭頂傳來的動靜,林柚回過頭。

    原本注意力大部分轉移到伽椰子身上的貞子,在她們破窗後終於恍然自己忘了什麼。她扒著窗臺,亂蓬蓬的長髮朝向她們。

    但下一刻,就在她身後,兩隻手緩緩自下面抬起。

    它們一左一右隔著頭髮摸上貞子的臉,近乎強硬地要把她朝後按下。

    如果不說念力,單從力量上,她再怎麼反抗也拼不過伽椰子。

    窗口處的貞子消失了。

    “柚姐!”

    耿清河的喊聲由遠而近,“佳姐!你們沒事吧?!”

    “沒事,”林柚看他臉色,估摸著應該是只見她們跳窗就趕緊過來了,沒瞧見窗前那一幕,“有什麼話上車再說。”

    耿清河:“啊??”

    “話說回來你們為什麼要跳窗戶——”

    他還沒問完就被簡明佳照著肩膀一推,“行了行了,此地不宜久留,趕緊走。”

    耿清河連忙閉嘴。

    幸虧車停得不遠,顧衡靠在車門上,見他們過來就拉開駕駛座的門,自己坐了進去。

    耿清河仍如之前一樣坐到副駕駛,簡明佳拉著後座車門,轉頭看見林柚還在打量車尾,不由出聲:“趕緊上來啊柚柚,看什麼呢。”

    林柚“啊”了聲,“來了。”

    她又瞄了一眼。

    那裡掛著點刮痕,就那還沒落上什麼灰塵的新鮮程度而言,明顯是剛留下的。

    四人全都上來,等林柚帶上車門,顧衡就發動了汽車。

    “現在可以說了嗎,”車子駛上公路,耿清河靠著椅背扭頭問,“怎麼回事?”

    “簡單來說——”

    簡明佳頓了下,“貞子和伽椰子同時出現了。”

    耿清河:“……”

    臥槽。

    她幾句把前因後果講了個大概,耿清河聽呆了。

    視線來回在簡明佳和林柚臉上挪移,腦子裡俱是“什麼原來居然還能這樣”的震懾和“要不我改天也去培養培養哄孩子的技巧,萬一用得上呢”的沉思。

    “你們這邊呢?”林柚問,“沒追上富江,他們跑了?”

    “是啊是啊,”耿清河滿臉可惜地感歎,忽然反應過來不對,“——等等,柚姐你怎麼知道的?!”

    難不成大佬終於又點亮了未卜先知的技能嗎?!

    “他比了個叉字啊。”一指顧衡,林柚理所當然道。

    簡明佳:“……啊?”

    敢情是這個意思?

    “用這種簡單的方式表示,就代表是某件我們都知道的事。”她解釋說,“貞子和伽椰子在旅館裡,剩下那個都見過的就只有富江。”

    “所以。”

    她在後視鏡裡對上顧衡的眼睛,“是在假定我們已經知道富江逃脫的情況下這麼做的吧。”

    顧衡一哂。

    “差不多。”

    簡明佳狐疑地打量著這兩人。

    “你們什麼時候還有這種默契了?”

    林柚恍然,她好像是沒說這事。

    “我們上個副本排到一起過。”

    “之前沒提的原因解釋起來有點複雜,”在簡明佳又要說什麼前,林柚先一步道,“現在還是搞清楚富江那邊怎麼回事吧。”

    “我們倆撞見盧振傑帶著富江的頭想逃跑。”

    顧衡說。

    “想阻止的時候被他搶先一步行動,”他偏偏頭,示意自己肩膀,“然後就成這樣了。”

    後座的兩人這才嗅出車內淡淡的鐵銹味。

    他肩上洇開小片的血跡,倒沒怎麼妨礙開車的動作。

    “要不停路邊,我處理一下?”簡明佳問,“只要不是太嚴重的外傷,都還是可以的。”

    顧衡不以為意,“不要緊,血止住了。”

    “車尾那裡的也是他做的?”林柚想起方才看到的刮痕。

    耿清河“嗯”了聲。

    “是他的能力,”他直撓頭,“隊友變敵人真夠麻煩了。”

    “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簡明佳心說可不能讓富江傳播開來,她望向窗外。

    “你們看到他是往哪個方向——呀啊?!”

    爆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窗玻璃上倒映出的影子。在那上面,有個通體蒼白的小男孩正坐在她旁邊,也幽幽地注視著她。

    ——這真是保准能嚇出心臟病。

    聞聲回頭的耿清河在看見不問自來的俊雄時“哇”地叫得比她還大聲,顧衡也差點直接踩了剎車——幸好穩住了。

    林柚打量著赫然出現在她和簡明佳之間的俊雄,心情也有點微妙。

    “你……”她問,“你媽媽贏了?”

    俊雄慢慢轉頭看向她,點了下頭。

    還帶著點不容易被看出來的小自豪。

    “所以……”

    從一開始的驚嚇裡緩過點神,簡明佳喃喃:“我還以為實力不分上下,結果是伽椰子更勝一籌嗎?”

    “正常情況下,這個不好說啊。”

    林柚沉吟。

    “但現在又是分身被毀又是錄影帶被掰斷,還有觸電,本身就……伽椰子那邊還因為俊雄的事肯定更生氣,”她頓了下,“……怎麼有點同情。”

    耿清河:“………………”

    簡明佳:“………………”

    你這個始作俑者可快閉嘴吧!!

    “既然如此,比起追富江——”

    想到什麼,林柚笑眯眯地轉向俊雄,“俊雄啊,現在跟我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他們來過這地方一次。

    而這次,轎車再在這家庭院門口停下時,率先推開車門的簡明佳早在心裡給待會兒要見到的傢伙點了十來根蠟燭。

    ——什麼是魔鬼?

    這就是魔鬼!

    林柚心裡門兒清俊雄還專程跟到車上來的原因,無非是為了瘦長鬼影。她用許諾再讓瘦長鬼影跟他玩來把他帶到這邊,也無須做別的,俊雄只要往那兒一站就好了。

    走進後院,那口枯井仍然散發著有點濃重的腐臭。

    顧衡站得不遠不近,耿清河在林柚“我自己就夠了”的囑咐下,雖然心裡有點犯嘀咕,還是選擇了相信她。

    “你自己出來,我們聊聊怎麼樣?”

    林柚在井邊問。

    井下沒有傳來回應。

    她的聲音只是在幽深的井裡回蕩出一圈又一圈。

    “俊雄可在邊上呢。”林柚道,“你也親眼見到了。你再不出來,只要他一叫,伽椰子就會立馬出現——”

    一隻顫悠悠的手伸了出來。

    手指蒼白,指尖俱是腐爛的血肉。隨後又是另一隻,它們扒住邊沿,一點點地支撐著白衣女鬼爬出井口。

    她原本順滑的長髮遠比之前還要鬆散雜亂,撥開幾縷,露出右邊的眼睛。

    貞子趴在井沿上,咬牙切齒地看了過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4:59:40

第58章 冒牌貨

    悻悻然爬出井口的貞子仍維持著撥開亂髮的動作, 用那隻死氣沉沉的右眼注視著她。

    一秒, 兩秒……

    十秒過去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 你是想催眠我。”

    林柚猜到她想做什麼, “好像沒起什麼用啊。”

    貞子:“………………”

    她恨。

    林柚頗為無辜地聳聳肩。

    除去治療和念力, 貞子的超能力中還有一項催眠。她完全可以迫使活人去做她想讓他們做的事——比方說,自殺。

    這就如同富江一樣是精神控制,林柚隱約覺出了判定的機制。

    遊戲不可能是死局,自然也不會讓他們陷入一照面就被操縱而毫無反抗之力的境地。

    鑒於貞子被她說中了,是真的催眠未果;再聯想一下盧振傑的性格——很有可能是會過一個近似於意志力的檢定,玩家必須表現出不受一絲動搖才能免於精神的影響。

    “我尋思著咱倆再鬥下去也沒什麼意思, ”林柚笑眯眯道, “想找回場子嗎?”

    貞子看不出有多少波動,只是這麼與她對視著。

    “我來創造機會。”

    林柚說:“讓你在公平點的情況下再跟她比一比試試看,怎麼樣?”

    自始至終保持沉默的貞子聞言只把手往邊上挪了些,露出半邊慘白的面龐。

    山村貞子果真與別人過去對她的評價一樣, 是個貨真價實的美人,即便因為長年泡在水中而顯得浮腫僵硬,還依然能看出以前的底子。

    她陰冷地望著林柚,兀自扯扯嘴角——那幾不可見的弧度都不能稱得上是一個冷笑。

    不過——

    下一刻,後者看向自己手中出現的新一張卡牌, 挑挑眉。

    【名稱:山村貞子】

    【卡牌編號:013】

    【級別:SR】

    【備註:生來就繼承了母親的特殊能力,被投入井中後與天花病毒融合。雖然現在是SR, 但好像還有再努努力的潛質。討厭一切裸露的或不裸露的電線, 連帶著對插頭都離得遠遠的。沒辦法和小孩子和平共處, 遇見帶孩子的家長(特指某一位知名不具的女性)會煩躁度翻番。最近好像也不怎麼喜歡從電視機裡出來了,明明在井裡的封印剛被打開不久就有了這麼多雷區——這是為什麼呢?】

    林柚:“……”

    這是她見過最長的說明。

    是啊,這是為什麼呢?

    話說回來……她的目光集中在第二行,“有努努力的潛質”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能升級的嗎?

    簡明佳走過來,在她邊上探頭就著手電筒的光瞅了兩眼,看到一半就忍不住咋舌。

    “……怎麼說,”她拍拍林柚的肩膀,“貞子遇見你真是倒了大黴。”

    “一邊去。”

    林柚秉承著就算明知她說的是實話也要打死不承認的道理,斜她一眼,轉頭看向了還乖乖站在井邊的佐伯俊雄。

    他也聽見了她方才那番話,倒沒什麼反應,興許是因為堅信獲勝的一定會是伽椰子,壓根都不帶擔心的。

    林柚深吸一口氣,在小男孩面前蹲下。

    “我們這會兒要去別的地方,”她好聲說,“你先回去找你媽媽,好嗎?”

    俊雄沉默地看著她,用行動表示著自己的不情願。

    “你剛才幫了我的忙,你要是想見他,我肯定會讓你見的。”

    她勸道:“現在不太方便,但我不會出爾反爾的——來,拉勾。”

    她也知道什麼對小孩子最管用,果然,佐伯俊雄聽了這話,半晌後也慢慢伸出小拇指勾上了她的。

    這下算是說好了,俊雄的身影在原地消失,簡明佳“啊”了聲,“我還以為你會帶他一起去呢。”

    他們要做的說複雜也就一句話的事,說簡單但也不簡單。

    ——在分裂出更多新的富江前阻止他們。

    “怎麼可能。”

    林柚哭笑不得。

    “要是叫來伽椰子,不就坐實我們才是拐帶她兒子的傢伙了嗎?”

    簡明佳心說也是。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

    林柚轉向耿清河和顧衡兩人,“你們是看到他往哪個方向跑了?”

    載滿四人的轎車再次在公路上平穩地行駛著,直到不遠處已經能隱隱窺見樹林的邊緣。

    顧衡在拐彎處停下車。

    “兩條路,”他道,“繼續往下開,或者是去森林那邊?”

    林柚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事實上,他們也沒法保證盧振傑和富江一定在這個方向。中途有不少岔路,對方很有可能逃去了別處,眼下只能賭一把,看他是不是真一直順著往這邊來了。

    沒法,盧振傑潛逃的時候還是淩晨,壓根找不到路人來問有沒有見過他。

    “下車看看?”簡明佳提議。

    幾聲車門關上的悶響,四個人在路邊分散開來,試圖尋找他途徑此地的線索。

    林柚打著手電筒,光束掃過草叢間的泥土。他們找得很仔細,只怕漏過一絲一毫。

    “我找到了!”不多時,就聽耿清河在不遠處叫道,“這個是嗎?”

    林柚聞言一驚,連忙湊過去看。

    這裡泥質鬆軟,他照著的那一圈有兩三個不甚明顯的腳印,足長和正常的成年男人差不多。

    泥印瞧著還新鮮,似乎剛留下不久,臨近被踩倒的青草葉上沾著點泥粒。看朝向,應該是在馬路上跑到一半突然改道的。

    “我記得他穿的是運動鞋,”顧衡彎腰觀察著花紋,道,“除非是碰巧又有人在這個時間閑的沒事跑來這裡。”

    幾人不約而同地紛紛卸下點包袱。

    ——他們估摸著是找對了的。

    踏出這腳印的那傢伙走進了森林,林柚等人沿著痕跡,撥開橫在眼前的樹枝。

    天邊早泛了白,還暈出點紅色。快入清晨的林子裡滿是潮氣,這兒的腳印也自然更深,找起來方便了不少。

    但相應的,他們也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這熬人的折磨終於幾近結束,把最後一根樹枝擋到一邊,眼前豁然開朗。

    眾人:“………………”

    媽耶。

    腳印消失了。

    這是當然的——因為再往前一步就是懸崖。

    “別告訴我。他們……”簡明佳嘀咕著往下看,在看到沙灘上的一串痕跡時忍不住頭疼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天,還真在下麵。”

    這懸崖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底下雖不是摔下去就粉身碎骨的礁石,但要是直接跳下去,那一看就粗糙堅硬的沙礫保准有叫人好受的。

    顧衡:“用這個。”

    林柚低頭,瞧見他在地上扔了一捆繩子。

    耿清河:“這該不會……”

    “是啊,”他毫不介意地說,“就是之前用來下井的。”

    ……所以。

    林柚想。

    她跟貞子談判的時候,他就在旁邊把上次用過的那段繩子給裝進背包了?

    一想到這繩子進過悶了幾十年的枯井,簡明佳的神情也有點微妙——特別是看到邊沿蹭著的謎之痕跡後,但眼下也只能忍忍用了。

    “將就用吧,”她苦著臉道,“誰第一個?”

    耿清河想起什麼,主動說:“你們先吧。”

    “我爸以前……有段時間挺喜歡攀岩的,我也跟著學過。在上面幫你們收著繩子,最後我一個人下來就行了。”

    “喲,”林柚挑眉,“看不出來啊。”

    耿清河訕訕地咳嗽一聲,“我是怕鬼又不是恐高。”

    繩子另一頭繫在樹幹上,排在第三的簡明佳一點點踩著凸起的石塊也吊下了懸崖。

    林柚幫把手,把她繫著的繩子拆了。獨自留在上面的耿清河把麻繩收回來,再往自己腰上一纏。

    他的動作明顯要輕巧得多,不一會兒就也踩在了懸崖下的實處。

    一下到沙灘,盧振傑他們去了哪兒也一目了然了。

    林柚一行人落地的不遠處,正是幽深的山洞。

    腳印終止於那邊。

    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他們打著手電筒走進洞口。

    洞內的空氣帶著海水特有的鹹腥,但還夾雜了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林柚捂住鼻子,避開濕滑的石塊,免得一不小心就滑上一跤。越往裡走,耳邊回蕩的嗚咽就越清晰。

    “……這……”

    深深覺得富江脫逃也有自己一部分責任,堅決要求在前面第一個探路的簡明佳在看見眼前的景象時,下意識喃喃道。

    被手電筒照到的地方,正匍匐著一個年輕女人。

    ——準確地說,是半個。

    她翻著白眼,嘴裡不斷呻吟著,用殘缺的手臂試圖在岩石間爬動。身體的下半截就像是被強硬地撕開,粘連的皮肉都是撕裂的痕跡。

    不僅如此,她腦袋的一側,還生出了另一個頭。

    而她們的模樣……

    都是川上富江的臉。

    “怎麼會,”耿清河傻了,“這發生什麼了……”

    身後驀地傳來一聲石塊鬆動的響聲。

    林柚立即回頭。

    “啊,”踩到石頭的那人捂嘴笑道,“被發現了。”

    “看那兩個分離出去的冒牌貨幹嘛,反正她一會兒就要被燒掉了。”

    不知何時靠在邊上的第三個富江——她恢復了正常的身體,貼身的連衣裙襯得身姿娉婷,眼下一顆淚痣更是像有魔力似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她笑吟吟道:“如果是要找我,我就在這兒哦。”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5:00:05

第59章 無鬼生還

    川上富江就這麼倚在門口, 至於林柚——

    林柚的內心毫無波動,還想收張卡壓壓驚。

    富江的美貌是足以引得所有人瘋狂, 但比起這個, 背後不遠處那瘮人的爬動聲更能喚醒人的理智。

    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 她在本質上和那一堆連完整人形都不具備的皮肉是相同的。

    “真可惜,我們都對這沒興趣,”林柚清楚她想聽什麼,偏不按這來, 故意道,“你說的死過一次,到底是在哪裡死的?”

    富江的神情扭曲了一瞬。

    她平生最忍不得別人不喜歡她、對她一點也不感興趣,越是這樣就越是會激起川上富江的征服欲。

    但聽到後半句話,她立時輕聲笑起來。

    “哪裡死的?當然是騙人的,以前的那些冒牌貨全叫我處理掉了。沒想到你們笨到會上當哎,還有那個傢伙,聽我說可以告訴他就真進來了。”

    她提到盧振傑, 林柚皺眉,“他在哪?”

    富江用食指一下下點著下巴, “反正馬上就自己回來了, 你們自己問他吧。”

    印證她這句話, 話音剛落, 洞外就傳進了腳步聲。

    有人踩在岩石上和石塊間的海水裡, 回蕩在洞穴裡的聲音聽著沉悶而空洞。終於, 那個人的臉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

    盧振傑懷裡抱著好些枯草和樹枝。想起富江之前說的話, 林柚也明白了他是去幹什麼了。

    ——無非是為燒掉富江口中的那個“冒牌貨”做準備。

    富江一見他回來,登時雙眼一亮,直撲過去緊緊環住他的胳膊。她仰臉在對方耳旁悄聲嘀咕著,時不時往他們這邊瞄一眼。

    簡明佳:“……嘖。”

    盧振傑臉上的神情看不出多少他自己的意志,只是一味在聽著富江說話。

    見那漸漸泛出的寒光,林柚心說要糟。

    他的手臂側面變得薄而鋒利,可能還帶了硬化之類的BUFF,不難想像一旦挨到身上是什麼後果。

    車上的刮痕和顧衡受的傷恐怕都是輕的。

    “你們對上過,”她同樣壓低聲音,“正面的勝算怎麼樣?”

    “嗯?”

    她注意到顧衡正單膝跪地,似乎在挑挑揀揀,“你在做什麼?”

    “不,沒事。”顧衡笑笑,若無其事地直起身。

    “四個人都不是自主的戰鬥職業,又沒有武器的話……”

    他道:“很低。”

    林柚心下一沉。

    “他這樣的能力,按理說約束也不小,所以估計在副本裡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顧衡說,“但看樣子,在被富江控制後還能直接無視那些限制。”

    這就是翻番程度的難辦了。

    她還有一次抽卡,可誰又是能正好克制他的?

    “我看到了,那邊有路!”簡明佳急忙道,“要往後撤嗎?”

    這不是長久之計。

    山洞再深也不可能沒有盡頭,往裡跑就註定是死路。可為了暫緩情勢只能這麼做了,林柚點點頭。

    簡明佳:“那……我數一二三。”

    “一,二……”

    幾個小時前還是隊友的盧振傑一步步向他們走來。

    “三!”

    還能供他們逃跑的路只有一條。要想穿過中間那洞口,就不得不經過那半截還在地上蠕動的身體。

    那身體上裂開的傷口處仍在不斷滋生新肉。這時,一塊石頭不知是被誰被“啪嗒”扔在她的眼前,濺起一片水花。

    石塊顯然是專門挑出來的,一角尖銳得驚人,當個利器綽綽有餘。那個趴伏在地的富江慢慢伸手去抓過它握在掌心。

    林柚察覺到什麼,她餘光看向顧衡,可這時已無暇去顧及了。

    而身著連衣裙的富江慢悠悠地看戲似的跟在後面,她壓根沒覺得那只有半個身子的冒牌貨有太大威脅。也正因為她的大意,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只覺腿上忽然有一股力道死死纏了上來。

    “該死!”富江尖叫,想把自己的分身給甩出去,“你在做什麼,快給我放開!”

    下一秒,另一個她高高舉起石頭,用力砸了下去!

    “……那邊怎麼回事?”

    聽見陡然響起的尖叫和咒駡聲,簡明佳茫然道。

    “唔,”雖然猜到了幾分,林柚也乾脆揣著明白裝糊塗,“誰知道呢。”

    川上富江自傲於自己的美貌,就更要保證只有她一個獨一無二的存在,認定別的分裂出來的個體都是“冒牌貨”。

    她不惜一切地想毀滅那些冒牌貨,但反過來,她認為的“冒牌貨”也是這麼想的——大家都覺得自己才是真的。

    她們本來就會自發地內鬥,有時候只是差一個機會罷了。

    他那麼做,應該是為了避免富江跟過來挑唆,讓事態變得更加複雜。

    “比起那個,還是想想我們怎麼出去。”

    林柚說:“找個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們已經躲進了山洞的最深處,這裡雖比剛進來的那一段寬敞點,但能躲的地方始終有限。此時四人半蹲著靠在同一塊岩石後面,而另一邊,盧振傑也進來了,眼看著就快要搜到了這邊。

    “然後剩下的人趁機下手?”

    簡明佳思索著,“可以是可以,誰去。”

    “來吧,”林柚道,“石頭剪刀布。”

    三輪過後。

    耿清河:“……”

    他看看其他三人出的石頭,再看看自己的剪刀。

    “我嗎?!!”他苦著臉崩潰道。

    “沒辦法,”簡明佳安撫而不失幸災樂禍地說,“誰讓你三次都輸了呢。”

    “話說回來,你運動神經不是也最好嘛。”

    林柚一拍他肩膀,“加油,我們都看好你。”

    耿清河:“!!!”

    他精神一振,自認絕不會辜負大佬的期待!

    “那,那我具體需要做什麼?”他緊張地問。

    “嗯……”林柚沉吟了下,“就走位靈性點吧。”

    顧衡:“……”

    簡明佳:“……”

    神特麼靈性,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騷操作嗎?!

    偏偏耿清河還真把這話給聽進去了,他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挪到另一塊石頭後。如此往復,直到跟他們隔開一段距離,才猛地探出頭。

    “看哪呢!”他喊道,“我在……臥槽!!”

    萬萬沒想到一探頭就對上了盧振傑的臉,耿清河躲閃不及,只來得及一偏腦袋。

    寒風在臉邊擦過,要是再近一點怕不是直接下來塊肉——耿清河這下脾氣也起來了。

    “你忘了是誰幫你砸的電視機嗎!”

    他控訴道:“我跟你講,你再這樣小心貞子和伽椰子半夜一起站你床頭!”

    林柚:“……”

    不不不,這倆現在可能自己先打起來。

    這激將不知對盧振傑有沒有用,耿清河躲是躲得手忙腳亂。他倒退兩步,後背直撞上了岩壁。

    背後佈滿嶙峋的石頭,硌得頗有幾分生疼。眼看對方那化成利刃的胳膊又是橫掃過來,耿清河條件反射地縮了腦袋。

    “鏗”的一聲。

    ……哎?

    沒感受到對方接下來的動作,耿清河一愣,再一抬頭。

    ——卡、卡住了!

    他這一下砸下去,偏巧頭頂就是兩塊岩石交接的縫隙,這卡得嚴絲合縫,掙著都沒掙扎開。耿清河一屈膝就躲過另一隻手,徑直呲溜一下溜了出來。

    好機會!

    就在盧振傑身後,就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林柚掄起在地上撿起的一塊足有兩個巴掌那麼大的圓石,直接砸向他的腦後。

    他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接軟倒在地。

    林柚把石頭往邊上一扔,呼出口氣。

    “……我應該沒有下手太重?”她問。

    伸手一摸就摸到個包的簡明佳:“………………”

    “既然沒有直接傳送出副本,”她遲疑道,“應該還……好?”

    說起來……

    她以一種“人不可貌相”的眼神上下打量著耿清河,這走位還真是挺靈性的。

    他們三個搞定了那頭,獨自半蹲在角落的顧衡直起身,出聲道:“看這兒。”

    甫一看清他手電筒燈光下的景象,林柚的眼皮跳了跳。

    又是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可能剛死不久,身下淌出的血泊都還未幹。她的臉還沒有完全長好,帶著點肌肉的紋理。

    “到底分裂出了多少個……”林柚喃喃,“這也太……”

    他們光是處理旅館那一具就夠費勁的了。

    唯一能最快消滅的是疫醫,但他能出來的時間只有五分鐘。山洞裡這麼黑,誰知道哪裡有遺漏。

    更遑論他只對生命體一碰就死,非生命體可沒法處理。

    “實在不行,”顧衡說,“就只能毀掉這裡了。”

    林柚:“說得輕鬆,怎麼毀?”

    “我的能力。”他說得輕描淡寫。

    ——他的能力?

    打從如月車站起,她就沒怎麼聽對方提過自己能力的隻言片語,來到這個副本後也只是說了他的易容變聲與職業有關。

    跟她相反,耿清河反而聞言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明白了,”他驚歎道,“把空氣——”

    “原理不重要。”

    顧衡笑眯眯地打斷了他的話,“總之,只要有明火,我就能設法讓這裡全燒起來。”

    “現在深究這個沒有意義,不是嗎?”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林柚,“能通過副本就好了。”

    “行啊,明火好辦。”

    林柚瞄了一眼簡明佳,後者會意,“有旅館帶出來的噴火槍,告訴我們怎麼辦就行了。”

    “沒什麼需要太注意的,”顧衡道,“等我信號,屏住呼吸到門口,然後引燃,就這麼簡單。”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這叫林柚冒出點不太好的預感。

    她清楚地聽見,同樣回過頭的耿清河倒吸了一口涼氣。

    角落裡的那具屍體,撕裂處隱隱約約攢動著什麼,像是不完全的人臉又像是眼睛和手。最可怕的不是這個,而是四面八方都存在著這樣細碎不明的響動。

    “離開這裡!”

    她厲聲道:“現在!”

    耿清河和顧衡兩人,一人拉過盧振傑的胳膊繞在頸後。他的手臂早在昏過去時就恢復了正常的樣子,這會兒被他們倆拖著向前。

    一邊要拖個人往外走,一邊聽著那毛骨悚然的響聲,心理壓力實在太大。耿清河方才當誘餌時都沒這麼慌。

    他心說要是能直接把人裝進背包裡就好了。

    腳步越發加快,在看到他們一開始進到的那地方的景象時,所有人都噤了聲。

    兩個富江——包括多長了一張臉的那個——都倒在了那裡。

    她們身上留下了不少傷痕。

    指甲撓的、石頭劃的,傷口腫脹扭曲,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冒出一張變形的臉——甚至已經能聽見斷斷續續的呢喃聲。

    “別看了。”

    顧衡道:“屏氣。”

    這可能有點透支他的能力,他額角滲出薄薄的冷汗,腳步卻不減一絲穩當。

    能屏氣的時間橫不過一分多鐘,到洞口還有段距離。所有人都越跑越快,等到再次沐浴在外面的陽光下,快要憋死的簡明佳的肺裡終於充滿了新鮮的空氣。

    她沒敢放鬆,摸出噴火槍,另一手拿著一根方才在盧振傑抱回來的那一堆裡撿來的樹枝。可能因為手有點抖,再加上樹枝泛潮,連點幾下才總算著了火。

    而後,她退後,拉遠了距離,咬著牙使勁一扔——

    粗短的樹枝打著旋兒飛向洞穴裡。

    “轟——”

    這一聲巨響足以震顫著人的鼓膜,伴隨瞬間燃起的大火撲面而來的是極度的灼熱。

    之後的事就和他們沒什麼關係了。

    最開始的爆炸使得洞口的石塊紛紛坍落下來,裡面的動靜就只成了悶響和地面上的震動。

    有誰在後面呻吟一聲。

    “我……”

    盧振傑剛悠悠醒轉,下一秒臉就綠了。

    簡明佳:“……看樣子你全記得啊。”

    “哪止是全記得,”他把臉埋在雙手裡,“這遊戲的精神控制就是隊友能救就救,救不了就是一直上帝視角,身體不聽使喚的。”

    眾人:“……”

    怎麼有點自己圍觀自己公開處刑的感覺。

    好慘,太慘了。

    “奇怪。”

    盧振傑一摸後腦勺,“咦”了聲,“這怎麼鼓起來一塊?我就說有點疼。”

    ——看來他不記得這個!

    “沒什麼沒什麼,”林柚關愛道,“你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也沒有人拿石頭砸你的。”

    盧振傑:“……誒??”

    “咳,富江那兒應該沒問題了。”

    簡明佳岔開話題:“那……我們現在怎麼上去?”

    下來幾乎是直接半吊著下來的,但要是上去……這石頭可不好徒手爬,他們又沒有任何經驗,除了耿清河怕是沒人能輕易做到了。

    “這個……”盧振傑撓撓頭,“我知道一條路。”

    半晌,他不怎麼情願地承認道:“‘我’剛才抱著樹枝就是走那條路下來的。”

    跟著他繞了老遠,撥開一處雜草,果然能隱隱約約看出點腳印。林柚看了下方向,好像真能上到懸崖那邊去。

    “這麼一說,有點遺憾啊。”

    走到半路,林柚想起什麼,“我還答應說給找個實驗體的。”

    可惜全成灰了。

    “安啦,”簡明佳歎氣,“那種情況下也沒辦法說服或者來得及幹什麼了。”

    更何況,富江那性格怎麼可能一時半會兒有變化。

    雖然是這麼個道理——

    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不管怎麼說,這次也合作愉快。”

    ——喲。

    感受到兜裡神不知鬼不覺多出的一份重量,林柚挑挑眉,看著徑直走到前面去的顧衡。他臉上可看不出任何異樣。

    視野中已能窺見他們停在路邊的那輛轎車,也就是在這時,所有人的耳中同時響起了系統的人工合成音。

    【恭喜您,A級副本《無人生還》全劇情攻略完畢。】

    ……哎?

    “等等,”簡明佳愣道,“這樣可以了嗎?我還以為——”

    “貞子變成卡了,富江也不能再產生影響了。”

    林柚若有所思道:“我和俊雄約定過,伽椰子可能不會再來找麻煩。現在回到轎車旁,路上也沒有會導致車禍的渦輪婆婆,這樣相當於生存到最後了吧?”

    不過,明明往常這麼播報以後就會處於靜止狀態,這次怎麼奇怪的還能繼續動——

    正這麼想著,林柚發覺有人扯扯她的衣角。

    她低下頭,看到俊雄的臉。

    林柚:“……”

    執念太大都追過來了!

    不遠處,在一灘黑色汙跡中冒出頭的伽椰子趴在那裡,不知在“咯咯”抱怨什麼,最後只得無可奈何又縱容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您在本次副本中的表現被判定為——S。】

    【檢測到獎勵進度條(10/10)已滿,共計五次S級評價等級。獲得抽取本職相關道具的機會一次,是否使用?】

    ……嗯?

    “這個嘛……”林柚道,“等會兒再用。”

    “啊?”

    小隊語音還開著,簡明佳詫異地問:“柚柚你說什麼?”

    “沒,就是那個獎勵抽道具的,”林柚回答,“我滿了,跟它說等會兒再抽。”

    簡明佳:“……好了,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拿S了。”

    “S不S是次要的。”

    “貞子,伽椰子和俊雄,”林柚盤點著自己拿到手的卡,“還有富江……”

    SR大豐收!

    “等會兒等會兒。”

    簡明佳忙打斷道:“不是沒有富江嗎?”

    “現在有了,”林柚一樂,“顧衡給的。”

    一回到主介面,她兜裡的那支堵上塞子的試管就自動成了卡。

    【名稱:川上富江】

    【卡牌編號:014】

    【級別:SR】

    【備註:雖然只是一些血液,但裡面同樣包含少部分肌肉組織,假以時日好好培養就會成為一個完整的川上富江。前排提示,她的再生能力有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PS.培養過程中記得遠離燈泡。】

    “應該是剛發現那具屍體,在它還沒來得及再生的時候就裝進去的。”

    “不是,”簡明佳不解,“他為什麼這麼做?”

    “誰知道呢,可能是賄賂。”

    耿清河:“賄、賄賂?”

    “很簡單。”

    林柚說:“他提到自己能力的時候,我看你很清楚是什麼?”

    耿清河“啊”了聲。

    “是啊,”他說,“聽說是可以改變空氣中各種氣體比例還是什麼——哎記不清了,總之就是差不多的能力!”

    “呃。”

    他小心地問:“難不成有問題?”

    “當然,”林柚道,“他在上個副本可完全沒用過,而且是往別的方向塑造印象的——他暗示我們的是資訊收集的能力。”

    耿清河:“可、可我看他真用出來了?”

    不然那爆炸怎麼成的。

    話一出口,他自己也反應過來什麼,“我去原來是騙人的?!我居然信了!”

    “不,”簡明佳說,“不如說幸虧你信了。”

    不然那把火就放不起來了。

    顧衡的能力,如果她沒猜錯,應該是“別人相信我有的能力”。

    這個“相信”應該是發自內心的,對方不能對他知根知底,不然他只要找個雙排隊友豈不是為所欲為。

    同時限制也不小,就他每次副本都得改頭換面、還明示她不要揭穿的表現,恐怕當面拆穿會有懲罰。

    假名、易容,欺騙別人才能得到的能力……

    ……欺詐師?

    但反正跟她沒什麼關係,林柚想,大不了以後遇見就否認三連——怎麼說也是拿了人家好處的。

    “對了,”她問,“你們現在打算幹什麼?”

    “我明天要回趟學校。”

    耿清河說,每到這時候才能想起自己還是個剛畢業的應屆高三生,“……得先下了。”

    “有點困,”簡明佳道,“你還要玩嗎?我陪你。”

    “沒事,我就看著還有點時間。”

    林柚說:“正好我一直想試試那個單人闖關,自己去吧。”

    她的好友打著哈欠應了聲。

    簡明佳解散了小隊,林柚再次進入模式選擇的介面。

    闖關模式的評等不計入獎勵進度,等到下線前再抽也無妨。

    嗯,她屬於那種吃東西時把好吃的東西留到最後的性格。

    【您已選擇單人闖關模式。】

    柔和的合成音說道。

    【合作模式為單人副本,玩家要獨立完成任務,一旦死亡便視為闖關失敗。每闖過一關,下一關的難度將遞增。評價和獎勵結算以玩家表現為准,除非注明的特殊道具,不可帶出副本。同意則繼續。】

    當然是“同意”了。

    林柚伸手點下。

    【那麼,請做好準備。】

    【第一關。】

    眼前驀然一黑。

    就導入方式而言,好像兩種模式沒有什麼差別。

    這麼想著,林柚睜開眼睛,環視起周遭的環境。

    她所待的是一間狹小的屋子,身下的木椅又小又硬,硌得人極不舒服。

    大約是因為察覺到她醒來,面前正對著的電視突然亮起了螢幕。

    出現在畫面中的是一隻木偶。

    木偶雙眼猩紅,鼓起的兩腮上畫著古怪的紅色蚊香狀圓圈,刷成雪白的臉直直朝向鏡頭。

    “你好,蘇茜,”那木偶用沙啞的男聲說,“我想和你玩個遊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2 05:01:34

第60章 電鋸驚魂

    看到這麼一個形象, 聽到這麼一句話,林柚立刻明白了自己面對的是什麼。

    電鋸驚魂。

    提到這, 就不得不提到“豎鋸”。

    電影始終是圍繞他和他的門徒展開, “豎鋸”自然是這一系列作中的靈魂人物。

    他的本名是約翰, 原本擁有幸福富足的人生。但自從他的妻子在一次意外中流產,他也檢查出癌症,在治療過程中保險公司又拒絕向他投保。

    盡是引人絕望的不如意,上了年紀的他在萬念俱灰下想要自殺, 卻陰差陽錯地從致命傷中活了下來。於是,約翰深覺這是命運的選擇,他開始挑選那些他認為有罪或是漠視生命的人來參與他的遊戲。

    ——或者說,試煉。

    無論這種想法如何, 約翰用他過人的頭腦和豐富的知識儲備, 為這些人量身打造了種種關卡。

    內容往往是匪夷所思而殘酷的謎題,他布下精密的陷阱與裝置, 只有通過這些謎題和陷阱才方能活下來。

    而沒能成功完成試煉的,會在死後被他割下一塊拼圖狀的皮膚。發現這些屍體的警方把他稱為“拼圖殺人狂”,又名“豎鋸”。

    林柚觀察著眼下的狀況。

    她腦中有那麼些系統給的前置記憶。介於這副本也不需要她記得什麼, 林柚只是有一點模糊的印象。

    他口中的“蘇茜”, 是在回家的途中, 一如往常地繞進條小巷, 還沒走多遠就被人從後面一棒打暈。再醒來, 就換成玩家發現自己被關在這個房間。

    林柚心說也許她該慶倖自己沒被裝上什麼殺人面具或是頭盔, 不會讓腦袋被硬生生扯成兩半。坐著的地方雖然又窄又硬, 但好歹是把正常的椅子。




    衣服仍是默認保持的那身,她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腳。發覺腳腕上傳來的陣陣冰涼時,林柚低頭,看見拷在那兒的鐵鍊,以及拖在鐵鍊後的鐵球。

    脖頸上也感覺有點異樣,林柚伸手一探,碰到一圈金屬。

    看不見就只能全靠摸,她扶著它,意識到這是個笨重的項環。

    一、二……三,自左向右摸到三個小孔。孔洞呈長條狀,她懷疑是用來插鑰匙的。

    林柚試著掰了掰,這裝置理所當然地扣合得很緊密,不可能輕易扯開。

    再強行破壞搞不好會出什麼事,她果斷鬆了手。

    “蘇茜。”

    正對面的老舊電視機上,那古怪木偶的嘴巴上上下下地動著。

    他喚著她在這副本裡被系統給予的名字,繼續道。

    “你頭腦過人,熱心公益,向來看不慣損人利己的行為,是學校裡很多人眼中當之無愧的領導者。但是,總是呼籲人們為受難者做點什麼的你,藏在那張友善面具下的想法究竟是怎樣的?”

    ……聽他的意思,她的設定是個偽善者了?

    “看來,你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處境。”

    他說。

    “你脖子上的項環一共有三層,裡面儲存著少量TTX毒素。你要做的是在規定時間裡分別找到能解開這三層鎖的鑰匙,否則,一旦倒計時結束,它就會被注入你的體內。”

    “你曾經做過這方面的課題,肯定也明白進行血液注射就會短時間內麻痹繼而喪命。”

    “生或死,做出你的選擇吧。”

    來了來了,經典臺詞。

    林柚打量著電視機螢屏上的這只木偶。

    豎鋸在那次妻子的流產中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就把這由他親手製作的木偶當成了自己對兒子的紀念。同時,他也會用這來代言他的審判,代替他出現在受試者的面前。

    木偶的名字偏偏也叫比利。

    ……她懷疑豎鋸和瑪麗•肖會很有共同語言。

    她這一出神就沉默得太久,可又完全不像慌了的樣子,搞得整個氣氛都怪怪的。

    “……”

    電視裡,比利安靜片刻,嘴巴一張一合。

    “為什麼沒有反應?”

    “有的有的。”林柚輕咳兩聲,“不好意思啊,剛才在發呆。”

    聽見這話的真兇,極罕見地被這個答案給噎住了。

    發呆????

    “如果你再不行動,”電視裡的白臉木偶說道,“我就當你是放棄了這場遊戲。”

    在豎鋸的規則裡,放棄遊戲,後果當然只有一個死字。

    “別急啊。”

    林柚說:“我又沒說不玩。”

    “我就想問問,如果我通過了有沒有什麼獎勵。”她道,“比方說,我有個喜歡收集木偶的熟人——”

    她記得這個比利還能騎自行車,瑪麗•肖應該很感興趣。

    “沒有。”

    打斷她的豎鋸已經後悔了這次的主動交流,像以前一樣用錄影和隨身聽的錄音多好,這樣被討價還價可不符合他的初衷。

    “木偶不行,那換一個,”林柚妥協,“我覺得你——”

    “沒有,”不知怎的,豎鋸直覺不能讓她再說下去了,他重複道,“你只能贏回你的生命。”

    然後就聽對方“切”了聲,“小氣。”

    豎鋸:“…………”

    “沒有就算了。”林柚道,“開始遊戲吧。”

    ……這難道不是他的臺詞???

    不等對方再說些什麼,林柚環顧一圈。

    狹小的空間內陰冷潮濕,牆壁與地板交界的縫隙處還有著大片的黴斑。整個房間裡只有她方才那把椅子和對面的電視機,再不見別的機關。

    顯然,豎鋸估計沒打算把這裡當成場地。

    左邊有一扇木門。

    她拖著的這條帶球鐵鍊,少說也有十公斤重。

    林柚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如果要防止她逃跑,直接找個管道拴上去不就好了。

    這拖得她走過去都有點費勁,她好容易走到那扇木門前。和遍佈黴斑的牆角一樣,這髒兮兮的門看上去也有段時間沒人管了。

    她擰下門把。

    一開門,潮氣撲面而來。

    看著那邊,林柚意識到了這鐐銬的用途是什麼。

    眼前是一塊六米見長的方形水池。

    不知是不是機關的作用,在那顆鐵球隨著沉重悶響而被拖進來後,她身後的木門也自己緩緩合上了。

    豎鋸喜歡近距離觀察自己的遊戲現場,不知道這次有沒有——這樣想著,林柚視線掃過,沒見到視窗或是孔洞。

    看來沒有。

    也是,他這次是在控制著木偶,可能是監控什麼的吧。

    這裡的空間可比剛才的大不少。牆角櫃子上擺著台電視,原本黑著的螢幕在此時亮起。

    比利那張漆成白色的面孔再次出現在上面。

    沒人打岔,他收拾了下心情,終於可以好好地進行他的審判。

    “既然你決定接受這個遊戲,那麼倒計時開始。你有四十分鐘去找齊這三把鑰匙。”

    “蘇茜,在你眼前的是兩米深的水池,第一把鑰匙就在水底。”

    他道。

    “你需要帶著鐐銬下去,它一定程度上限制著你的行動,長度還不至於會讓你換不上氣。順帶一提,它的鑰匙也在一起。”

    “但我會持續加熱池子裡的水。”

    “從下水那一刻到水池完全沸騰,你有三分鐘三十秒的時間。如果找不到,就意味著你錯失了打開最外面那一層鎖的機會,遊戲直接宣告失敗。”

    “去吧,蘇茜,看看你能不能找到自己活下去的機會。”

    林柚:“……”

    她在水池邊蹲下身,裡面的水很是有些渾濁,倒是也能隱約映出她脖子上的項環中間所閃爍的紅色數字——去掉豎鋸敘述規則用掉的時間,還有三十九分鐘。

    然而,水裡雜質這麼多,不知道潛進去還能不能看清東西。

    “我多問一句啊,”林柚道,“是不是不限制方式?”

    監控螢幕後,豎鋸看著只擺了台電視、除此之外空無一物的偌大房間。

    哪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對。”他說。

    “怎麼樣都可以?”

    “只要你拿得到鑰匙。”

    “很好,”林柚說,“那我就放心了。”

    一轉手腕,她的手裡就多出了張卡牌。再輕輕一揮,卡牌消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霍然濺起一片水花的不明物。

    監控攝像頭將一切拍得很清楚。就在林柚對面,漂在水面上的長髮,浮腫泛綠的臉,身形打扮還能看出是個女人,但這——

    “水底有把鑰匙,”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林柚立即囑咐道,“幫我找一下。”

    再回頭一看電視,螢幕上的木偶已經徹底定住不動了。

    這特麼什麼鬼玩意兒???

    好不容易,木偶的嘴部終於動了動。

    比利:“等……”

    “嘩啦”一聲,水鬼腫脹的臉在水面上冒出來。從她下水還不出二十秒,這時手上卻已高高地舉著一串系在一起的鑰匙。

    此時此刻,她還仰著腦袋向電視那邊挑釁地一笑。

    世界安靜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沒有限制。”

    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林柚接過鑰匙,甩甩上面的水珠。她挨個試了試,在最裡面那個孔將這把小鑰匙順利地插進去,旋動半圈,就聽到了清脆的開鎖聲。

    她又彎下腰,用掛著的另一把鑰匙插進鎖孔。這次稍微費勁些,但同樣伴隨著“哢噠”一聲,扣在腕部的鐐銬向左右兩邊脫落開來。

    行動是有點久違的鬆快。

    “好了,”林柚輕快地問,“下一關是什麼?”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3:06

第61章 豎鋸

    豎鋸靜靜地望著眼前的一塊塊監控螢幕。

    他經過大風大浪, 足以在面對這樣的變故下迅速平靜下來,但這不代表他不震驚。

    裝在這房間各個角落的攝像頭一共有三個, 而無論以哪個角度看過去, 突兀地出現在水池裡的“那東西”都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約翰•克萊默, 年過半百後以他精密又殘忍的殺人裝置成為了警方通緝的“拼圖殺人狂”。但他的身體也依舊被疾病所侵蝕著,如今越發虛弱了下去。

    他現在只覺得心口疼。

    “那是什麼?”他聽見自己問。

    林柚:“呃……”

    “她好像不太樂意聽到你說她是‘什麼’,”她看著水鬼在消失前不斷衝她比劃比劃,翻譯道,“強烈要求你問‘是誰’。”

    角落的電視機螢幕正中, 愣愣地面對著鏡頭許久的比利木偶也終於有了反應, 它下巴往下一落,“……那是誰?”

    某種意義上, 這時候還記得要操控木偶也是挺敬業的。

    “我問過你是不是用什麼辦法都行啊,還問了兩遍,你自己同意的。”林柚語氣是十二分的無辜,“我想著術業有專攻, 就找了個幫手過來——看, 是不是特別有效率!”

    ……天殺的術業有專攻。

    辛辛苦苦倒騰出來的機關就這麼連一星半點兒的用場都沒派上, 還被一口鍋扣在自己的腦袋上,豎鋸只覺眼前一陣陣發黑。他的世界觀又一次被眼前所發生的一切所摩擦, 太陽穴突突直跳。

    壓著聲音咳嗽兩聲,豎鋸將目光投向了手邊的按鈕。大部分裝置盡在他的掌控之內, 包括扣合在對方脖子上的那個項環。

    無須等到四十分鐘——現在是三十七分鐘——後的倒計時結束, 只要他現在按下這個按鈕, 項圈裡埋的那根針會即刻刺入頸動脈注入河豚毒素,他就能結束這一切。

    約翰抬起手,但懸在按鈕上方停住了。

    這不符合他的初衷。

    而且,也正如她所說,是他同意過她可以使用任何她想像得到的手段。出現這樣的結果,原因還是出在——

    “你不是‘蘇茜’。”他道。

    “我是,”林柚說,她隨意地往地上坐下,觀察著攝像頭的位置。

    她身後就是剛卸下來的鐵球,邊上的水池仍在加熱,有些微的氣泡從水地往上冒。

    “但不是你認知中的那個‘蘇茜’。你應該調查過她的背景,知道她能不能做到我剛才做的那些。至於我到底是誰,你可以把我當成機緣巧合下附身到她身上的傢伙。”

    “附身”——這個詞刺激著約翰搖搖欲墜的世界觀,他幾乎可以清楚地聽到它出現裂紋的聲音。他的理智告訴他這不可能,但他親眼見到的景象又駁斥著他的理智。

    “所以,她做的事也跟我無關。”

    林柚一聳肩,“現在直接讓我走,對大家都好。”

    通關的條件肯定是成功從試煉中存活下來,但相應的,如果能忽悠得豎鋸點頭放她離開,這也同樣是一種“存活下來”的方式。

    電視機上的木偶安靜數秒,再次開口時斷然拒絕了她的提議。

    “不。”

    它說。

    “現在不能證明你和‘蘇茜’沒有任何關係,得讓我知道你有活下去的價值,以及,這扇門是單向的,你必須要通過剩下兩層考驗才能拿到鑰匙從這裡出去。”

    行吧,反正林柚自己是無所謂。

    “我要再追加一個條件。”

    她起身時,聽見在豎鋸操控下的比利又道:“不許再像這一關那樣找別的傢伙替你,每一個步驟都得是你自己來完成,否則我會直接讓項圈注入毒素。”

    “好啊,”林柚答應得很爽快,“沒有問題。”

    小命到底捏在別人手裡,她固然可以直接找鬼去襲擊豎鋸,但對方讓毒素注入的速度肯定更快。她這邊又不知道能不能抽出疫醫,還是暫時聽他的好。

    反正她也沒在怵的。

    “所以,下一關在哪兒?”

    豎鋸沉默片刻。

    “你正對面那扇門。”

    水池已然“咕嚕嚕”地翻滾起沸騰的氣泡,林柚從邊上繞過去時都感覺這灼熱的水汽快把人蒸熟了。

    她看到貼在牆上的一小塊報紙。

    是塊不到巴掌大的新聞,上面的內容文字很清楚,是說某年某月某日在河岸邊發現一具溺斃的男童屍體。

    聯想一下豎鋸說的話,林柚很容易就猜出了真相——原身“蘇茜”譴責那些在他人陷入危難時束手旁觀的人,自己卻見死不救,害得男孩就這麼溺死。

    所以豎鋸的第一關是讓她也體會在水中掙扎窒息的痛苦,同時水溫還在急劇上升。比起找到鑰匙,更可能的結局是被活生生煮熟。

    只是讓水鬼給攪和黃了。

    林柚推開面前的門,邁步走進去。這一扇門也如上一扇一樣,在她身後自動關上了。

    橫亙在眼前的是一面監獄似的鐵柵欄。

    欄杆與欄杆之間有將近半人寬,但人側身想擠過去也很是勉強。

    房間被這鐵柵欄分隔成兩半,隔在欄杆後的是一台類似天平的裝置。說是天平,卻只有一側的秤盤,另一邊連向了天花板。

    層層金屬板和金屬杆的扣合下,一把鑰匙懸在頭頂上方。看著就在眼前,可那高度就是踩在桌子上也夠不到。

    不過,這兒也沒有桌子。

    欄杆隔在她這兒的那邊,靠著柵欄僅擺著一張只小小的不銹鋼碟,碟子正中央是一把薄而鋒利的匕首。

    “我說過,‘你’——蘇茜,”這次沒了電視,豎鋸的聲音自天花板角落的喇叭中傳來,“做過TTX毒素的課題研究,但是,真正的作者又是誰呢?”

    “既然竊取了朋友的成果,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她向來自詡正義,卻從來不審視自己在暗中做的事。我給她安排的懲罰是在柵欄對面的秤盤中加碼。不管你是不是蘇茜,站在這裡,就要做出同樣的事才能拿到第二把鑰匙。”

    “要放多重的東西?”林柚問。

    “正好是一隻手的重量。”

    豎鋸回答。

    “如果你想用那個盤子和刀來充數,那肯定是不夠的。”

    他的用意很明顯。這房間裡只有這兩樣東西,又這麼暗示了,就是要讓她從自己身上一點點地削肉,直到滿足能讓“天平”傾斜的重量。

    或者更乾脆點,直接狠心割下一隻手來。

    林柚走過去,她站在欄杆前,伸手試了試欄杆縫隙間的寬度。

    又彎腰撿起那把刀,試著在手腕上比劃了一下。

    就在豎鋸以為她要動手割向自己時,卻見她側頭看向監控攝像頭,似是衝螢幕這邊的他一笑。

    “哐當!”

    ??!!!

    豎鋸騰地從椅子上站起,突如其來的劇烈動作讓他本就羸弱的身體一時沒喘上氣。連著兩個深呼吸緩過來,他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個砸進秤盤裡的鐵球。

    “……”他問,“你什麼時候帶過來的?”

    他分明看見她是兩手空空才放她進去的——但回過頭想想,他當時還處在三觀被衝擊而帶來的震驚裡,好像真沒有留意水池邊上被取下的鐵鍊是什麼時候不見了的。

    “這個就不用管了,反正你也沒說不行。”

    當然是趁坐下的那會兒了,她留心著攝像頭的方向,用身體擋住鐵球就收進了背包。

    本來是準備可能會用它來砸點什麼,沒想到這裡能直接派上用場。

    十公斤的鐵球分量可太夠了,牢牢地把秤盤壓在最底。

    林柚聽見機械在被觸動後自發轉動的聲音,回頭看到掛在上方的鑰匙緩緩降下。等它落到她能夠到的位置,立刻伸手抓過,暢通無阻地插進了中間的那個鎖孔。

    她徑直一擰。

    “哢噠。”

    和之前如出一轍的清脆響聲,第二層鎖也打開了。然而林柚再一回頭,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想想,把手又伸過欄杆,推向秤盤上的那顆球。

    鐵球“梆”的一聲落了地。

    ……秤盤沒有還原。

    估計是因為這猛的一下弄斷了哪裡,她再去試著撥了撥——

    拿著手裡末端斷得相當整齊的秤盤,林柚沉默片刻。

    “對不住啊,”她說,“把你機關弄壞了。”

    豎鋸:“………………”

    他披著一件黑紅色的長衣,兜帽遮住了整個腦袋,這時把自己面無表情的臉埋在手掌裡,長長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是真的眼前發黑。

    “過了。”他說。

    林柚:“……?”

    “這關過了!”豎鋸道,因為少見地激動起情緒而不得不大口呼吸來平復,他緩和了下,“現在,把你手上的東西放下,什麼都不許碰,去下一個房間!”

    不拿就不拿,怎麼那麼兇。

    按照他的要求,林柚把東西都放回去,齊耳平舉起雙手,走到他說的那扇門前。

    總覺得對方是巴不得趕緊結束這跟她的互相折磨。

    “那我可以開門嗎?”鑒於他什麼都別碰的要求,她十分自覺地問。

    豎鋸:“……”

    他開!

    這次用不著她動手,木門在機關的作用下緩緩開啟。

    林柚發覺門後的天花板比起之前那幾個房間要低了很多,幾乎是踮起腳尖再伸直手臂,只再差一個手掌長度就能夠到的那種。

    “啪”的一聲,迎面驟然亮起的強光刺得她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

    好不容易漸漸睜開眼,由於光照實在太過強烈,林柚只得用餘光向上瞄了一眼,看見上方佈滿了強光燈。

    不僅僅是刺眼。

    這大約是那種取暖燈泡,離得這麼近,不一會兒就能覺出散發到臉上的熱度。

    “這是最後一關。”

    豎鋸說:“我改裝過它們,三十分鐘足以讓人脫水。能關掉這些燈的開關在那邊的鎖後,但能開鎖的鑰匙藏在其中一隻燈泡裡。”

    這是要去徒手一隻只摘滾燙的燈泡?

    不過,要她關燈……林柚想,恐怕還有一層別的在裡面。

    她想起豎鋸的一句話。

    ——“她向來自詡正義,卻從來不審視自己在暗中做的事。”

    這應該不是無意中提及的。

    審視自己?

    在暗中?

    她看到角落裡還有一隻小小的保險箱,恍然明白過來。

    好了,這下除了為了不被烤死,又多了一條得關掉這燈的理由。

    也怪不得豎鋸要她把東西全都丟在上個房間,這是怕她又來一著。

    不過,誰說沒了那個就不行了?

    林柚一揚手,驟然攤開的圖鑒中,一張卡牌蹦進了她手中。

    她看看卡面,一挑眉。

    ——正好。

    “別忘了我說過什麼,”這下終於看清她的動作,豎鋸警告道,“如果你再讓——”

    “放心,我記得。”

    林柚輕鬆道:“你也記著你說過的是什麼就好。”

    豎鋸:“???”

    卡牌落地,轉瞬間出現在眼前的是臉上繃出詭異笑容的殺人狂。

    “你別動,”林柚劈手奪過他抱著的斧頭,“拿來。”

    SMILE:“……?????”

    他茫然地看著自己新拿到、還沒怎麼捂熱乎的斧子易了手。林柚掂掂分量,後退兩步,徑直用力向上一揮——

    “嘩啦”一聲,她頭頂那一片的燈泡滅了大半。

    被斧頭砸碎的玻璃碎片全落在了地上,林柚用腳尖踢了踢,隨意把它們攏作一堆。

    豎鋸:“…………………………”

    “我沒有讓他出手啊,”林柚聲明道,“砸燈泡的每一步都是我自己幹的。你只規定了這兩條。”

    豎鋸緩緩向後靠在椅背上,深呼吸,再深呼吸。

    他是有原則的,說出來的話是硬著頭皮也要認。

    “對,”他說,“我說的。”

    有他這句話作保,林柚又揮起了斧頭。SMILE在一旁呆呆地看著,看她幾下打碎了大半的燈泡,房間立時昏暗下來。

    再次偏頭躲過燈泡的玻璃渣,林柚清楚地看見有一把小拇指長的銅鑰匙一同落進了碎玻璃堆裡。

    但現在也用不上它了。

    她用鞋擋了擋,也把這一堆掃到邊上去。

    現如今的房間裡黑了大半,林柚自上而下地觀察起自己。

    豎鋸說的近乎於字面意思了,她脖子上那項圈的最後一把鑰匙就在那保險櫃裡,而保險櫃的密碼——

    該是在她自己的身上。

    前後上下掃過一圈,然後林柚才看見手背上丁點淺淺的黃色。

    她一愣,意識到自己思維跑偏了,第一反應居然是去看更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反而忘了手背。

    左手手背的數字在黑暗中散著淡淡的螢光。

    ——62442。

    林柚盯著這串數字。

    如果換個人,再真在上一關聽了豎鋸的話,肯定會為保全慣用手而選擇切掉不慣用的那只手。

    她是右利手,數字就標在左手手背。要是這時沒了左手就意味著找不到最後的密碼,還是只能留在這房間裡等死。

    再想想第一關,要她下水去找鑰匙。如果這顏料不防水——

    林柚搖搖頭,也不想這些了。

    反正,是她贏了。

    她對著保險箱的錶盤轉出那串數字,箱門的鎖栓彈開,裡面果然躺著一把和她之前用的那兩把差不多大小的鑰匙。

    林柚將它插入最後那個鎖孔。

    這回不僅僅是示意開鎖的輕響。項環自中間彈開,林柚取下項環,在內側看到一點小小的針尖。

    把它扔到那堆玻璃碴子裡,她將斧頭也遞還給SMILE,後者這才安心地抱著斧子消失了。

    也就是在這時,只聽“吱呀”一聲。

    林柚猛地回頭。

    一道暗門打開了。

    這偽裝工作做得極好,哪怕是在那樣的強光下,她也沒有發覺它的存在。但此時此刻,它就這麼大開著。

    只聽細微的金屬摩擦聲,木偶比利穿著一身小西裝,蹬著它的紅色三輪自行車出現了。

    “呃,”林柚問,“你終於改了主意,準備把木偶送我了?”

    還帶送貨上門的。

    豎鋸:“……”

    比利蹬小三輪的動作一停。

    “不,”它胸前別著的擴音器裡,豎鋸的聲音惱怒地拒絕道,“這只是慣例環節。”

    哪怕中間出了這麼多岔子,畫風跑偏了這麼多,在遊戲最後這麼來上一番是他最後的堅持。

    “恭喜你。”

    木偶一邊向前騎一邊嘴巴張張合合,那白漆漆得光滑的臉龐在黑暗中使人脊背發毛,“你還活著。”

    它兩條腿緩緩地蹬著腳蹬,僵直的上半身隨之搖搖晃晃。

    林柚:“那什麼——”

    “你,”比利的眼珠通紅,光看它的樣子,仿佛就能看出豎鋸現在有多氣不順,“聽我說完。”

    林柚:“……”

    好好好,她閉嘴。

    “人活著多半不知感激。”

    看她安靜了,比利繼續向前蹬著小三輪,“但你——”

    豎鋸的聲音一頓。

    木偶突然蹬不動自行車了,林柚默默看著比利的一條腿又向前抬起試了試,依舊沒踩動。

    裝著針孔攝像頭的猩紅眼珠向下轉動,於是,螢幕另一邊的豎鋸也看到了——

    一片當了漏網之魚、沒被掃到旁邊的玻璃碎片嵌進自行車的車胎,它再一蹬下來,紮得更深了。

    三輪車的前胎,在他們的注視中緩慢地癟了下去。

    估計是想起什麼,木偶抬起腦袋,望向林柚。

    “我本來想提醒你。”

    對上它的目光,後者一攤手,“你不讓我說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3:32

第62章 寂靜嶺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無論如何, 爆掉的自行車內胎以一個木偶所能控制的力氣是蹬不動了,再怎麼試都是徒勞。豎鋸在比利的重心開始發生偏移時放棄了嘗試——他可不希望木偶倒下去。

    豎鋸低頭捂著發悶的胸口, 大口喘氣。

    真是沒心臟病都要被氣出心臟病。

    “人活著多半不知感激……”饒是如此, 他終於, 終於還是沉住了氣,在這樣的情況下強撐著說完了後面的臺詞,“但你不會——”

    說到一半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尷尬。

    難以言喻的尷尬。

    是啊,她不會, 她直接上手毀他的機關。

    每每想到這一點,豎鋸就不由油然而生一種想按下旁邊那個直接注入毒素的按鈕的衝動。但這沒用了,項環被取下, 遊戲結束了。

    他一向——一向說話算話。

    林柚尋思著她是不是得捧個場。

    但想了想, 這時候說什麼都是徒增尷尬,不如來點實際的,於是她問:“你那邊可能不太方便,要不我幫你把這三輪車推回去?”

    胎都癟了, 木偶肯定拖不動啊。

    豎鋸:“………………”

    “不, ”他立刻說道,“什麼都不許動,我自己會解決的。”

    “出口就在這道暗門後, 你走吧!”

    林柚心下清楚, 只要她走出出口就意味著通關了。

    她卻沒挪步。

    “比起這個, ”她說, “來做個交易?”

    木偶的眼珠一轉不轉地盯著她,在他警惕的目光下,林柚泰然自若的語氣不改。

    “我知道你的情況,約翰。那些醫生說你腦袋裡的前葉腫瘤沒法開刀。但我有辦法可以試試,就是得等上兩個小時,信不信取決於你。”

    豎鋸抬起頭,慢慢地吐出一口氣。

    這是他曾經求之不得的。

    輾轉於保險公司,數次被拒絕才心灰意冷。但在成為“拼圖殺人狂”後,他仍未徹底放棄求治,只是醫生的診斷完全不樂觀。

    現在有一份機會擺在他的面前……卻是這種傢伙提出來的。

    “當然,”林柚明白以退為進的道理,她故意道,“我也就是問問,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豎鋸哪能看不出她心裡那點小九九,他安靜數秒。

    “為什麼不?”

    他不在乎。

    他早就該死在幾年前的那場車禍裡,如今也不怎麼在意自己的生死——他甚至可以把它也放進遊戲當成籌碼,試試又何妨。

    兩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林柚就在他的監視下靠牆等著。時間一到,她覺出自己能再次使用技能,指間立即多出一張卡。

    身披黑色長袍的疫醫出現在她面前,一張口又是耳聞能詳的話,“你——”

    林柚:“沒改主意。”

    疫醫:“……”

    “我都沒說完。”他悶悶道。

    “你要問的難道不是這個?”林柚反問,她也沒有因為這打岔忘了叫他出來的目的,“要治的是別人,你取得出來前葉腫瘤嗎?”

    一聽是有求於他,疫醫雖是有點沾沾自喜,但說法還是偏保守的。

    “我不能肯定。”

    他道。

    “在那邊的時候,他們給我提供的實驗體裡也有出現過類似問題的。我試著取過,理論上是有成功的可能性……”

    林柚聽著,什麼話都沒說。她只是攤開手中那本圖鑒,翻到富江卡槽的那一頁,在疫醫的尖喙面具前一晃——

    “我會竭盡全力保證手術百分之百成功,”疫醫立刻改口,“病人在哪裡?”

    林柚回頭看向木偶的方向,“嗨?”

    裝載著豎鋸的攝像頭和擴音器的比利一直保持著詭異的寂靜,半晌,它那邊也沒出聲,到另一側傳來了些許響動。

    居然還有一道暗門。

    疫醫倒是沒多驚訝,他在基金會裡見過太多稀奇古怪的設施。這會兒整理好自己的手術包,直接走了進去。

    他的手術方式用現代醫學來看是匪夷所思,每次也用不了多長時間。這次同樣是不出三分鐘,隨著回蕩在這條暗道中的腳步聲,疫醫再次出現在林柚面前。

    “順利切除了。”

    他邊扯下手套邊說,手套上幾乎沒沾到多少血,“但我不能保證以後還會不會復發……”

    “——當然,”看著林柚手裡尚未合上的圖鑒,疫醫用他那磁性的聲音道,“你到時候可以再叫我出來試一試。”

    他也沒有急著回去,在原地觀察起那個稀奇古怪的木偶。

    林柚繞過他,沿著那條走廊,一直向最盡頭的那間暗室走去。

    豎鋸聽到聲音也沒有動,他背對著這邊坐在轉椅上,帽子拉得嚴嚴實實,看不出有手術的痕跡。

    “我想他也跟你說過了。”

    她沒有進去,只是靠著門邊道:“不排除復發的可能性。為了以後,現在跟我合作——怎麼樣?”

    滾輪發出細微的動靜,坐在椅子上的豎鋸轉向了她。

    【第一關挑戰成功,是否進行下一關?】

    時間不早了,林柚理所當然地說了聲“不”,視野在下一瞬回歸散發著淡淡螢光的主介面。

    借著這光,她看清了自己新到手的卡。

    【名稱:豎鋸】

    【卡牌編號:016】

    【級別:R】

    【備註:頗有名氣的“拼圖殺人狂”,精於機械設計、心理學和藥理學,喜好設置各種各樣的殺人機關,對以他的遊戲處置罪人有強烈的執念。自癌症中恢復過來後卻容易上不來氣,雖然經歷了種種磨難也還是堅守著自己搖搖欲墜的世界觀——唯物主義萬歲!】

    ……咳。

    林柚默默把卡牌插回圖鑒。

    加上豎鋸,她現在一共有十九張卡。

    開放給她的卡槽還有六個空位,按這速度,也不知道在下次升級前夠不夠用。

    單人模式的第一關讓她的經驗條又往前漲了一點,但林柚現在倒不怎麼在乎這個。她瞄向螢幕側邊的獎勵條,試著一點。

    突然跳出來的東西小小地嚇了她一跳。

    這是個投影式的搖獎機,正中央的碩大紅色按鈕旁邊還標了個“按我”。

    林柚:“……”

    如果不是出現在這裡,而是在副本內,這妥妥地要讓人懷疑是炸彈。

    林柚呼出一口氣,保佑自己能抽到實用一點的道具。

    她按下了那個紅色的按鈕。

    “砰”的一聲,還真是恍若爆炸的巨響。換做常人恐怕要被嚇得後退一步,但親歷過山洞爆炸的林柚只是眼皮跳了跳,看著這充分體現出官方惡趣味的抽獎機,右邊出貨口裡滑出一個……

    卡套?

    林柚“咦”了聲,伸手拿起的同時,它的說明框也浮現在眼前。

    【名稱:預留卡位(召喚師職業綁定)】

    【描述:還在為有時候無法處理緊急情況而煩惱嗎?還在發愁自己的冷卻CD嗎?有了它……雖然不能完全解決你的煩惱,但可以為你提供多一次機會!請注意,該物品無法放入背包,一旦丟失不得掛失,要好好保管哦。】

    【可使用次數:刷新制,使用一次的三小時後方可再次使用】

    林柚:“!!!”

    她在邊角看到一條小鏈子,看來是用來把它綁在腰帶或是包帶上的。

    “不得掛失”……是說一旦丟了,不及時找回就徹底消失在副本裡了吧。

    得自己小心注意才行。

    林柚試著隨便挑一張卡放進那個“預留卡位”,再次抽出時就發現怎麼也塞不進去了。

    她大約弄懂了。

    相當於她拿一張卡出來就可以放進去暫存,留著突發情況備用。

    她的技能會在放進去時進入CD,這意味著只要規劃得好,自己選卡和抽卡,再加上利用提前預留的卡牌,同時召喚出三個鬼怪出來也是可能的。

    而在使用放在裡面的卡牌後,卡套才會開始冷卻,限制時間倒是久了點。

    不過,她想,還是趕緊找機會試試吧。

    第二天一早,林柚直接拉著哈欠連天的簡明佳上線。

    “你怎麼這麼有精神……”被拉進小隊後,簡明佳還有點沒醒過神,“七點半啊,要不要這麼肝?”

    “我昨天剛抽到道具啊。”

    林柚道:“下線前不是跟你說了嗎?可不今天趕緊拉你進本試試了。”

    “啊?”簡明佳回過神,“抽到什麼了?”

    “等會兒看。”

    林柚點下合作模式。

    耿清河回學校了,今天下午前就她跟簡明佳倆人。大清早的,她們這隱藏分數估計也蠻高,竟然沒有秒排,還在主介面這兒等了足足快有兩分鐘。

    【匹配成功。】

    熟悉的合成音終於在耳邊響起。

    【您即將進入A級副本《迷失》——倒計時,十,九,八,七……】

    眼前是白茫茫的霧氣。

    林柚眨了眨眼睛,發覺自己和那藹藹霧氣之間隔了一層玻璃。

    她坐在一輛停在路邊的廉價轎車裡,座位有點硬。車窗外估計挺冷,靠近點就會在玻璃上呼出一片白色。

    而在窗外的霧氣裡又不知道漂浮著什麼,那團團的絮狀在空中隨風上上下下。

    “這霧咋回事啊?”

    “我們在哪兒?”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林柚聽出後者是簡明佳的。而坐在副駕駛位上出聲的女生有一張鵝蛋臉,這時候有些茫然地回頭看著她們倆。

    “哎,”鵝蛋臉女生一愣,“就咱三個?”

    “應該是了。”

    林柚應了聲,“至於在哪裡嘛,看那邊。”

    她指著立在公路旁的指示牌,上面的字元寫得清清楚楚。

    ——寂靜嶺。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3:53

第63章 表世界

    灰白的絮狀物仍在漫天飛舞。

    林柚攤開手, 讓其中一塊落在自己手心裡,再輕輕一撚, 看它碎得暈開成片發黑的灰燼。

    霧氣裡飄著的不是雪花, 不是柳絮, 是古怪的燃燒物。

    簡明佳去查看的是汽車後面的那段公路,那邊也白皚皚的,除非離近了不然什麼都看不清楚。

    “得了。”

    她這時候也走回來。

    “後邊是斷崖,沒路可走了。”

    “無所謂了,有路也沒什麼辦法。”她們剛才也試過發動車子, 可惜這輛一看就很廉價的汽車熄火得很徹底,“再說,反正已經被困在表世界了。”

    “那個。”

    一直默默旁聽的鵝蛋臉姑娘舉手, “我可以求一個翻譯嗎?”

    “‘表世界’是個啥?”她問。

    “嗯……”林柚望向她, “看過《寂靜嶺》嗎?”

    “沒。”

    那姑娘誠實地答道:“只聽說過,自己沒看過。比起寂靜嶺,我估計對浣熊市更瞭解點。”

    “如果簡單概括。”

    簡明佳接過話頭。

    “‘寂靜嶺’是一座小鎮,很多年前被一場大火燒成大片殘骸——當然, 這是普通人眼中的‘現實世界’裡的情況。”

    “事實上, 出於當年的種種原因,這兒扭曲出了平行于現實世界的異世界。被拖進異世界後,人心的黑暗面會被某種力量具現成各式各樣的怪物出現, 然後——”

    她做了個在脖子上“哢嚓”的動作。

    “這個異世界又可以分成表裡兩層空間……像我們現在就是在表世界, 雖然會有怪物但更少也更弱。不過, 有時候會出現表與裡的轉換, 裡世界的怪物要難對付得多。”

    “這樣啊……”

    鵝蛋臉女孩托著下巴。

    “謝謝了啊,我差不多懂了。”

    她抬起頭,臉上笑容開朗,“對了還沒問,你倆一起的?我叫喬燦,可以造一些槍啊什麼的,是個槍械師。”

    林柚一愣。

    打從瑪麗•肖的那個副本起,就幾乎沒人再在開場這麼直接地自報家門了。

    而且……

    “這能力——”簡明佳忍不住驚道。

    某種意義上,太適合這副本了。

    寂靜嶺裡的怪物大多數是可以被打倒的。

    她們翻遍車上也沒有找到半把武器——人家電影主角有帶槍的女員警跟著,遊戲主角有員警送槍。幸好現在有喬燦這麼個職業,當然,興許是系統考慮到她才沒有在車上生成武器也說不定。

    “製作有什麼條件嗎?”林柚問。

    “我需要分量相當的金屬,所以得麻煩你們一起找了……”喬燦苦惱地撓撓頭,她注意到對方看向車子的目光,“不不不,一整輛車沒法整,得是拆下來的。”

    “而且,車還是留下來吧,”她道,“現在雖然熄火了搞不好還是能找到工具檢修一下的,萬一還要用得上這車呢。”

    她倒沒有非要問她們能力的意思,但簡明佳想了想,又跟林柚交換了個眼神,也開了口。

    “我這邊是藥劑師。”

    簡明佳說:“她嘛,解釋起來稍微有點複雜,反正你到時候見過一次就明白了。”

    喬燦“噢”了聲。

    “那,”她徵詢這兩人的意見,“咱現在還是往前走?”

    “走吧。”

    林柚道。

    “做好隨時會遇見怪物的準備就行。”

    正如它的名字,被濃霧籠罩的寂靜嶺充斥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寧靜。

    世界靜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了她們三個人。她們沿著公路邊上慢慢地走著。遠處的景象被遮得嚴嚴實實,不知是從哪裡飄落的灰燼仍摻雜在霧中。

    這座小鎮坐落于山嶺,經過零零散散的粗大樹木,終於依稀得見了點建築物的影子。

    “!!!”

    要面對的是自己完全不清楚有多大威脅的怪物,喬燦的神經一直繃得挺緊,這會兒瞧見不遠處的招牌不由放鬆了點。

    “這是……”她努力想看清,“餐廳?”

    “好像是速食店,”簡明佳道,“進去看看。”

    她們推開店門,空蕩蕩的餐廳裡陳列著一排排圓桌和座位。林柚打眼一看,就瞥見它們因為長年無人使用而堆積了厚厚灰塵。

    三人分散開來,簡明佳走到櫃檯旁,拿起邊上的一摞薄紙,拂去上面的積灰後不由“咦”了聲。

    “看我找到了什麼。”

    她道:“好東西——這鎮子的地圖。”

    那可真是好東西了,林柚忙湊過去看。

    她們所在的這家餐廳果然是在寂靜嶺入口附近,再往後,居民區、學校、醫院和教堂等地錯落分佈著。

    “收音機……”喬燦拿起一張桌子上擺著的東西,“可惜是塑膠殼的。”

    林柚聞言回頭,“收音機?”

    喬燦:“有用?”

    “非常有用。”林柚自她手裡接過那個小小的可擕式收音機,“這系列的一個標誌了,如果有怪物接近,收音機就會發出雜——”

    她話音未落。

    手中的收音機驟然“滋啦滋啦”地響了起來,雜音由小到大,充斥著整個店面。

    ……臥槽!!

    三人同時一驚,警惕地打量著周遭的情況,生怕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冒出只扭曲的噩夢生物。

    一分鐘過去了,無事發生。

    兩分鐘過去了。

    收音機仍在不斷響著雜音,但她們連點怪物的影子都沒見到。

    “……看來,”簡明佳終於在一片沉默中開口,“只是單純壞了。”

    林柚:“……”

    喬燦:“……”

    “能修嗎?”林柚轉向喬燦。

    能當怪物雷達——雖說也有可能反過來引來怪物——的東西還是帶在身邊比較好。

    “不行不行,我專精的是槍械這塊兒。”後者忙道,“收音機修不了——誒,不過這點小問題敲敲可能就好了,先試試?”

    簡明佳:“……”

    神特麼敲敲。

    “喂,”見林柚真思索著點了頭,她連忙道,“喂喂,等一下,還是等找工具試試,萬一再敲壞了——”

    話到一半,對方已經一巴掌拍了下去。

    電流音戛然而止。

    簡明佳:“………………”

    行吧是她輸了。

    收音機正常了,她們也沒急著走,就把它又放回了桌上。

    也就是在這時,放下收音機再次抬頭的林柚隔著落地窗的玻璃遠遠地看見了一個小女孩。

    嚴格地說也沒有多遠,只是濃霧襯著這段距離格外漫長,躲在街角的小姑娘看不清長相,就靜靜地注視著這邊。

    似乎是察覺到林柚的視線,她轉身飛快消失在霧中。

    “哎?”

    簡明佳只來得及看見她的背影,“那孩子……”

    “不知道,”林柚皺眉,“我想去那兒看看。”

    “滋滋——”

    桌上的收音機驀地又響起了雜音,比起上次那一陣有過之而無不及。

    “咋回事啊?”喬燦蒙了,“又壞——”

    一個“了”字還沒出口,只聽“嘩啦”的巨響。

    這回是玩真的!

    玻璃被撞破的尖銳脆音響徹了整家速食店,偌大的落地窗碎了大半。玻璃碎片紛紛散落在桌椅邊,罪魁禍首用兩隻細腿直立在圓桌上,翅膀一振,自喉嚨中震出了粗啞又帶著一絲直磨得人耳朵不舒服的尖利的吼聲。

    它既像翼龍又像是鳥人,腦袋又尖又扁,細長的嘴巴一張開就能瞧見裡面細細密密的利齒。

    再一抬眼掃向在場三人,拍著翅膀就向她們撲過來。

    眼見那尖牙就要挨上自己胳膊,林柚當機立斷地抄起旁邊一把椅子,朝著腦袋就是狠狠一掄!

    翼龍被打得頭一偏,拍打翅膀,仰頭尖嘯。它吃痛,瞄準了動手的林柚,另兩人也不去管了,直直張嘴咬過來——

    “我來引開!”

    躲過它的攻擊,林柚邊往店外衝去邊喊道:“你們看看還能不能在這兒找到什麼!”

    翼龍跟在她身後飛出餐廳,她想方設法地躲著它時不時的衝刺,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召喚出個誰來解決它。

    要說戰鬥力,這種怪物在寂靜嶺裡的排號只能說是一般般。

    眼下她們手頭沒有傢伙事,但把機會用在它身上也有點浪費了。

    濃霧對視野影響得不是一丁半點,加之又是在奔跑逃命的狀態下,林柚跑著穿過馬路對面,剛從這走神中回過神,就恍然看到眼前一棵粗壯的大樹。

    來不及也不可能剎得住腳步,她只得一個扭身,驚險地從邊上擦了過去。

    身後的翼龍就沒這麼好運了。

    它一腦袋撞在樹幹上,搖搖眼冒金星的腦袋,再次飛在了空中。

    林柚留心到這動靜,看著前面的樹林,忽然心生一計。

    她徑直向又一棵樹衝去。

    然後,在眼瞅著只差幾釐米的位置一側身——果然,根本沒有吃一塹長一智的翼龍又躲閃不及地一頭撞了上去。

    “撲通!”

    後面沒了翅膀拍打的聲音,林柚下意識回頭看去。

    ……喲。

    不止是翼龍沒想到,連她都沒想到。

    她本意只是想引它撞個頭暈目眩,這樹幹上卻好死不死地被蟲蛀了個不到拳頭大的樹洞。

    還是在半人多高的位置。

    ——再加上撲過來的衝力,它的長嘴就這麼卡了進去。

    翼龍兩隻後爪死死地蹬著樹幹,左擰巴右擰巴,也顧不上再去追殺貿然出現在眼前的人類了,只想把自己的嘴巴給拔出來。

    長顎與粗糙的樹皮摩擦,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鬆動的跡象。翼龍含糊不清地咕噥著,死命撲騰翅膀,終於一下子拔出了大半。

    “林柚!”

    不遠處傳來呼喊聲:“你在哪兒?!”

    它心下大喜,正要得意忘形地張嘴找它的獵物——

    後腦上猛然襲來的力道讓它猝不及防地再一低頭,長嘴又卡了進去。

    翼龍:“………………”

    “我在這,”在翼龍“嗷嗚嗚嗚”的抗議聲中,林柚收回按它腦袋的手,“你們過來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4:07

第64章 裡世界

    等她們倆走到近前, 那只既像是翼龍又像是鳥人的生物還在努力跟那棵樹作鬥爭。

    好容易再剛拔出一點就又被按回去,好好的翼龍活成了只啄木鳥。

    簡明佳一邊在心裡感歎著這實在是太慘了都不忍細看,一邊上下來回打量了好幾眼。

    “你們找到什麼了?”

    始作俑者還一副沒事人似的樣子扭頭問道。

    林柚雖是見她們兩手空空也不怎麼在意, 估摸著八成是用背包來解放雙手了。

    果然,下一秒就見有道黑影在半空中橫飛過來, 林柚劈手接住。她抓著的是中段, 這漆得半黑半紅的鐵條一頭翹起, 另一頭尖尖,拿在手裡也頗有點分量。

    “喲, ”林柚挑眉,“‘物理學聖劍’啊。”

    倒也真不是說得這麼玄乎。

    只是一根被磨尖了的撬棍,偏偏它被某個遊戲的主角用來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地逛了一圈後就被冠以了“物理學聖劍”的名號。說到底也就是調侃, 武器如何還得看使用的人,戈登博士能把撬棍玩出花來,不代表她覺得它在自己手裡一定能翻起什麼波浪。

    “就一個餐廳,能找到多少東西。”

    簡明佳說。

    “不過林林總總還是湊出來一點,喏。”

    她示意看向跟她們同隊的那個女孩,後者揮揮手中那把線條簡潔的制式手槍。

    “QSG手槍,”喬燦道,“輕便, 侵徹力也強。所以我就選它了, 不過……”

    她攤開只捏著幾顆子彈的手心, 這時候拆下彈匣, 一顆顆安進去, “現在也就四發,沒再多的材料了。那兩根撬棍先留著吧,總得人手一樣武器,剩下的待會兒再慢慢找。”

    “老實說,你一開始說是槍械師,我還挺想像不來的。”簡明佳是親眼看著喬燦怎麼一點點把金屬變形成這手槍的,禁不住又感歎,“沒想到你這麼瞭解啊。”

    “看不出來吧?”

    喬燦面上不乏得意之色。

    “都這麼說,”她道,“‘看著柔柔弱弱的居然喜歡這些’——聽多了聽多了,又沒有誰規定說女生不能當個軍事宅。”

    “我打小就挺感興趣,可惜平時只能摸摸模型啥的,幸虧這裡頭自由度這麼高。不過啊……”

    她小心地觀察著嘴還卡在洞裡的翼龍,“沒武器都能整成這樣——這什麼神仙操作?!我也就知道個給木偶塞辣椒的。”

    林柚:“……”

    簡明佳:“……”

    等等,聽著怎麼有點耳熟。

    “辣椒?”林柚佯裝無辜地問,“什麼辣椒?”

    這話要是讓瑪麗•肖聽見,估計恨不得跳出來捶她腦袋。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就是在論壇上看到的。”喬燦抓了抓頭髮,“哎我記得是個熱帖,你們去找肯定能找到——對了,這傢伙咋整啊?”

    “……不管它了,”林柚說,“咱們走。”

    至於論壇……等她回去看看。

    翼龍掙扎得隱隱有要鬆脫的架勢。

    但在她眼裡威脅不大,加上堵都堵在這裡,等再掙脫出來也追不上,有這時間還是趕緊去看看那小女孩是個什麼情況。

    至於收不收成卡牌嘛……

    現在總共就六個卡位,在這上還是得斟酌點挑的好。

    翼龍就眼睜睜地看著她們走遠,自己只能氣悶得發出“嗚嗚”的嘶啞叫聲。

    林柚等人徑直離開樹林,繞過街角,她在原先看到那小女孩的牆邊蹲下。

    那個小女孩在和她對視一眼後就轉身跑走,這裡自然早就不見了人影。

    空中飄落的灰燼積在地上,鋪出片片灰色。女孩跑開的方向卻沒有留下半點腳印,只落下一張紙片在垃圾桶旁。

    林柚撣開紙片的灰,看到上面用兒童般拙劣的字跡寫著幾個字。

    ——“去學校”。

    “你們倆都看到那個小姑娘了?”

    喬燦思索道:“雖然我懂恐怖片裡不能去看的地方就一定得去看的道理,但這種詭異的提示……”

    有可信度嗎?

    她看著空蕩蕩、了無痕跡的前方,“至少有一點能肯定,她不是人吧?”

    林柚“嗯”了聲。

    “這得說到寂靜嶺的起源了,”她答道,“在那場大火前,這鎮子上是有邪教團體在的,還把一個小女孩當成女巫施以火刑。”

    喬燦:“臥槽?太過分了吧?!”

    “等一下,”她反應過來,“你說的小女孩——”

    “總之。”

    林柚只是繼續道。

    “小女孩被嚴重燒傷後的怨恨分裂出了現在的異世界,當初迫害她的不少人也被困在這裡,然後引發了後續的一連串劇情。”

    “剛才的小女孩很有可能就是阿蕾莎。如果我們處在這時間點,”簡明佳呼出口氣,“我們真正的敵人不是她,而是那些邪教徒。”

    阿蕾莎想做的也只是向那群人復仇罷了。

    只是以那只翼龍就能看出,阿蕾莎的恐懼和仇恨所催生出的怪物也會一直攻擊她們,這點也頗使人頭疼。

    “不管怎麼說,”林柚沉吟,“既然她要我們去,學校還是得去一趟的。”

    阿蕾莎被處刑的年紀也才十來歲,這指向就是鎮子中的唯一一座小學了。

    米德維奇小學離她們所在的位置不遠。

    簡明佳在最前面拿著地圖帶路,林柚跟在後面,突然想起自己有件事沒做。

    “我居然能忘了……”她嘀咕道。

    她的髮小回頭,“啊?”

    “不是跟你說過嗎,”林柚召出圖鑒,徑直用了抽卡的技能——原因無它,冷卻CD更短,“預留備用的。”

    ……嗯。

    她盯著自己抽出來的卡。

    是那只斷手。

    想想還是把它放進了卡套,收著就收著了,有備無患。

    聽著隻言片語的喬燦雖是有點好奇,但畢竟不熟,她也知趣地沒有去打探。她一眼看見那所小學的大門,就連忙叫出聲。

    “是不是那邊!”

    林柚一直把收音機揣在兜裡,留心聽著它的動靜。她們一路從餐廳到小學門口,倒是沒有異樣的聲音傳來。

    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穿過前面的空場地,推開教學樓的正門。林柚聽見喬燦輕輕鬆了口氣,將上膛的手槍收到一邊。

    至少沒給她們來個開門殺什麼的。

    門廊一瞧就找不出多少東西,她們提防著上了二樓。

    “很好,”穿過走廊,看著面前的景象,林柚道,“從哪裡找起,教務室還是教室——”

    “滋滋——”

    收音機雜音響起的剎那,三人同時神經霎時繃到最緊。

    後面沒有,下意識回過頭的簡明佳想到,那就意味著前邊——

    她猛地看過去。

    一個人形生物自拐角搖搖晃晃繞出來。

    說是人形,因為“他”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只瞧著像是環抱住自己,通身上下被一層蒼白又夾著黑色的厚皮包裹著。“他”不間斷地發出“嘶嘶”的聲音,一步一扭地走向她們。

    “砰!”

    子彈自“他”身上擦過去,留下一道漆黑的灼痕。後者愈加憤怒地嘶吼著,喬燦大口呼吸,穩住顫抖的右手,再次扣動扳機。

    這一回,正中靶心。

    人形的怪物膝蓋一軟,直直向前跪倒。但她還來不及放鬆,就被旁邊的人一把扯進旁邊的教室。

    “進來——”

    林柚用肩膀撞上教室門,在門與牆的縫隙間,喬燦看見自“他”體內噴濺而出的濁黑液體。

    門板將這黑液悉數擋在外面,下一刻,隔著就傳來了被腐蝕的“噝噝”聲。

    “這啥玩意兒?!”

    喬燦心有餘悸道:“打爆了還帶毒的?!”

    “這怪物在電影裡直接把頭盔給腐蝕了。”林柚說。

    情況還能更糟嗎。

    答案是當然能。

    她們才躲在這門後不到兩分鐘,窗外,兀長而刺耳的警報聲劃破了寂靜。

    簡明佳:“靠。”

    “表裡世界切換的時候,”她向還不徹底明白狀況、只隱約有點預感的喬燦解釋道,“會響這樣的防空警報。”

    裡世界降臨了。

    幾乎是轉瞬之間,眼前落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有人推了兩下按鈕,終於推亮手裡的手電筒。

    “幸好在那餐廳翻遍了找到這個啊,”簡明佳感歎,“果然,哪個副本都少不了核能手電筒。”

    在手電筒的照耀下,輕易就能看出,她們所在的這間教室已經和半分鐘前大不一樣了。

    牆皮剝落,四處都是燒毀留下的痕跡。不僅如此——

    林柚大著膽子推開門,看清後不由挑挑眉。

    “來。”

    她道。

    “你們看這兒。”

    簡明佳她們聞言走來,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段早不是她們走過的石磚地了。

    被拼接而成的鐵絲網所替代,這鐵網看上去也有那麼幾十年的歷史了,邊上遍佈點點鏽跡。底下是看不清的暗色,用手電筒直照過去,看見不知隔了多遠的渾濁水面。

    “不會掉下去吧。”簡明佳古怪道。

    林柚沉默數秒,吐出兩個字。

    “試試。”

    她踩上去,聽著鐵網發出細微的變形聲。好在即便年代久了,這網面的結構還夠支撐正常人的體重。

    三人一個接一個地走過去,在分岔的路口處選了左邊。

    總體而言,裡世界和表世界在同一樓層的位置還是重合的。她們繞過這段,這麼走下去,應該能找到教務室或是阿蕾莎以前教室之類的地方。

    “慢著。”林柚忽然道。

    有沉重的腳步聲近了。

    在看清現出身形的那傢伙時,林柚止住了呼吸。

    他裸露著肌肉虯結的上半身,下麵圍著質地粗糙的白布。

    ——三角頭。

    顧名思義,他頭上戴著的是焊成近似三角形的金屬板。沒人見過那頭盔下是什麼,只據說是團團模糊的血肉。

    此時此刻,他也注意到了她們,一步步走過來的同時,也提動了手中巨大的砍刀,眼看著就要這麼砍過來——

    沒時間能讓她們想更多了。

    林柚拔腿就跑,一面跑,一面將手伸向腰間的卡套和背包。

    “過來!”

    她率先開路,喊道:“來這邊!”

    那邊沒有能跑的路,只有緊貼在走廊盡頭的那扇窗戶。

    但饒是如此,簡明佳還是一咬牙,拉著喬燦一起衝了過去。

    腳下的鐵絲網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而在她們衝到對側的下一秒,三角頭也拖著他那兩米多長的鐵刀,以他緩慢的腳步轉過拐角。

    他踩上一塊塊鐵網拼成的地面,鐵絲網不穩地晃了晃,但好歹承受住了他和他頭盔的重量。

    也即是在這時——

    “吱呀。”

    察覺到什麼的三角頭偏過腦袋。

    在他隔著那多邊形頭盔的注視下,一隻白白胖胖的斷手無辜地向他招了招。

    下一秒,它扛著一根長長的撬棍,以阿基米德撬地球的氣勢,徑直崩開了還吃力連接著那一大塊金屬網的螺絲釘!

    鐵絲網轟然傾下。

    三角頭只覺腳下一空,他身體還直挺挺的,就這麼落進了底下深不可測的水面——

    居然還壓了個滿分的水花。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4:36

第65章 阿蕾莎

    就在同時, 猛然想起什麼的喬燦一個激靈。

    她也顧不上自己會不會也一頭栽進水裡,不要命地就撲了過去。

    簡明佳:“哎——!”

    她這聲喊沒起到多大作用,喬燦做得相當義無反顧。

    三角頭拖著的那把砍刀在他跌落時自手中鬆脫, 一半留在地上,正因著另一半的重量而向下滑落。

    喬燦手滑了好幾下, 終於趕在最後一秒死死抓住刀背, 整個身體都被慣性帶得探下去小半邊。

    好歹是揪住了。

    長長的砍刀離挨著水面還有寸把遠的高度, 到底沒有真掉進去,喬燦懸著的心也落回實處。只是這過沉的砍刀讓她保持平衡都有點費勁,更別提光靠自己的力氣把它拉上來。

    “來, ”她咬牙道,“搭把手……”

    她那突如其來的舉動可把簡明佳嚇得不輕, 這會兒回過神,邊提防著臨近的鐵網也跟著鬆動, 邊急急忙忙地衝過去。

    跟林柚一人抓住一邊,兩人協力,還有只斷手幫忙穩住, 總算把喬燦連同她抱在懷裡的金屬塊拖回了鐵網上。

    砍刀“哐當”一聲砸在地面,一行人各自抹了把汗。

    “也太冒險了, ”簡明佳喘著氣說, “你這萬一把自己也搭進去——”

    被她們陰了一把的三角頭可還沉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呢。

    “還好還好。”

    差點摔下水的本人臉上卻不見多少後怕, 反而因為入手這麼個大件而頗感興奮, “換得到它還是挺值的。”

    鐵絲網下的水面還沒有起一絲波瀾, 也不知三角頭要是知道自己的長刀落進她們手裡會作何感想。

    這砍刀分量不清, 頂著個偌大金屬頭盔都不會覺得頭重腳輕的三角頭自然可以揮動自如,但落在喬燦這兒就有點費勁了。

    她正想著把它塞進背包裡,忽然因為一陣隱隱約約的不明響動而止住了動作。

    “我聽錯了……?”

    喬燦拿不准,她狐疑道:“幻聽?”

    “不。”

    林柚眼皮一跳。

    “我也聽到了。”

    鬼鬼祟祟的沙沙聲,就像有東西在爬動,越近就越緊密。

    捏著手電筒的簡明佳忍著後背發麻,用光照了過去。

    裡世界的一切多是損毀嚴重的遺骸,牆體裂開的破洞中,爬出了一隻快有拳頭大的甲蟲。

    它只是開了個頭。

    喬燦:“……哎呀媽呀。”

    她盯著快被蟲體染成一片漆黑的褐黃牆面,頭皮都快炸了。隨著那只領頭的甲蟲,紛湧而出的“波浪”離她們還有段距離,但果真是越來越近的。

    是朝她們來的。

    哪怕沒有看過電影,也完全想像得出它們爬上身的樣子,人在危急關頭總是會爆發出自己也未曾料想到的力量。喬燦腦中嗡嗡作響,竟然提動了方才輕易拿不起的長刀。

    “趴下!”她尖叫道。

    林柚第一時間臥倒在地,她只覺頭頂上方有什麼燙得空氣都灼熱了不少的東西擦過,憑著直覺捂住了耳朵——

    她是對的。

    這一下讓她仿佛又回到了上上個副本的那座山洞前,熱浪撲面而來,隔著手掌,耳朵都能被這巨響震得發疼。

    差點被吹飛的斷手緊緊扒在她的肩膀上,隨著一飄一飄。

    ——有東西在那邊炸了。

    帶起的火焰燒得劈啪作響,徹底阻斷了甲蟲群襲來的道路。

    “……是……”簡明佳的聲音在火焰中聽著模糊不清,“什麼……”

    “我想用那把刀……火箭筒!”

    喬燦扯高了聲音,但也被那蓋得斷斷續續的,“但沒來得及好……看要炸膛……直接扔出去了!”

    林柚:“……”

    簡明佳:“……”

    炸膛可還行。

    但居然還真管用。

    能燒的東西全在數十年前燒完了,火漸漸熄滅,露出一地焦黑的屍體。即便如此,爆炸的威力也不小,幸虧她們早躲開了最近的那一段鐵絲網——有好幾片又被震開螺絲、落進了水潭裡。

    然而——

    身在裡世界,真是沒一秒能夠放鬆。在聽到自下方傳來的淅淅瀝瀝聲時,林柚想。

    她低下頭。

    隔著鐵絲網,一隻青筋凸出的手臂破水而出,抓住了底下圍牆邊上的護欄。

    金屬制的多邊形頭盔冒了尖兒,三角頭抓著欄杆,一下又一下向上攀去。殘留的水珠沿著邊緣滾落,他圍住下半身的長布也被水浸透,但這完全沒有阻礙到他的動作。

    只是在爬到一半時,他那頭盔似有所感地偏了偏。

    沿著他面朝的方向,三人齊齊靜默地看向一堆燒焦的蟲子屍體,那裡躺著幾段破銅爛鐵。

    ……自己好好的砍刀被禍害成這樣,三角頭要殺人了。

    溜溜溜,趕緊溜!

    林柚第一個起身,她還是清楚雙方實力差距的——三角頭的肉體近乎無敵,沒有任何準備地正面對上,這筆買賣絕對不划算!

    也許可以用SCP-096試一試,但問題是人家戴著面具看不見臉啊!

    才剛邁出沒幾步,林柚一怔。

    視野亮起。

    不是爆炸的驟亮,也不是手電筒的白光,走廊上一點點恢復了原先在漫天灰燼下的日光又透過窗玻璃後該有的昏暗。

    牆皮一大塊一大塊地升騰閉合,腳下的鐵絲網也重新回歸最開始的石磚。

    她們回到了表世界。

    身後的兩人紛紛鬆了口氣,坐倒在地,偏生林柚再抬起眼,餘光中就瞧見有個人影又在遠處一閃而過。

    “……站住!”

    她原地一跺腳,徑直追了過去。簡明佳和喬燦見勢不對,急急忙忙地起身跟上,而林柚在趕到那個樓梯口處時,左看右看,都沒能再看到半點蹤跡。

    “阿蕾莎?”她試探道,“是你嗎,阿蕾莎?”

    “我知道你想引導我們去發現什麼。”

    林柚提高聲音。

    “但沒有這個必要了,我知道這鎮子潛伏著哪些人,你的經歷,還有當年那場大火的真相。”她頓了下,“我可以幫你。”

    如果是依照電影中的背景,這裡的住民是女巫獵人的後裔。

    時至今日,他們仍以教會的存在而隱秘活動著,舉行自己認為可以驅除不潔的邪教儀式,來以防世界末日“天啟”的降臨。

    在這封閉保守的小鎮上,作為私生子的阿蕾莎只因為沒有人知道她的父親是誰而備受欺淩。她在學校被排擠孤立,自己躲進廁所後又被清潔工猥褻,她的媽媽也沒能保護得了她。

    而教會的領導者——她媽媽的姐姐,幾經盤問不出她的生父是誰,進而把她當成“不潔淨”的存在,帶著手下的一眾信徒強行抓走了阿蕾莎。

    等到她媽媽從鎮外尋求來員警的幫助,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火燒女巫的儀式出了意外,祭壇被打翻,火焰蔓延至整個小鎮,是以那場將寂靜嶺燒成遺骸的大火的來源。

    員警們沒能救下阿蕾莎,被綁在刑架上燒成焦炭的她也沒在醫院挺過多久,但就在這期間,她的恨意有了實質。

    樓梯上方,出現了一張小女孩的臉。

    “我不是‘阿蕾莎’。”她說。

    是的,她知道——林柚想,不過在當事人沒有承認前,還是當成自己不知道比較好。

    “我有很多名字。”身著紫色連衣裙的小女孩扶著樓梯扶手,一步步走下樓,“當然,現在的我是她的黑暗面。”

    “阿蕾莎在病床上決定和我合作,好報復那些傷害過她的傢伙。眼看著經營了這麼多年,就要迎來收穫的時節,還有一個問題擺在我們面前——”

    “他們躲藏在教堂裡,只靠我沒辦法闖進去。”

    作為黑暗面的“分身”,她面容可愛,想來與燒傷前的阿蕾莎如出一轍,只是一條條自額頭淌下的烏黑血跡和泛黑的嘴唇讓她看著陰森。

    “我們原本另有打算,”她說,“可這時候,你——你們出現了。”

    “我一直看著你們,到現在為止,你還沒有達到我的標準。但你說‘我可以幫你’……”

    小女孩感興趣地上下打量著她。

    “是的,我可以感覺得到你身上某種強大的力量——他們去哪兒了?”

    ——居然能感覺得出來。

    不過也不奇怪……096可是追著裂口女一直追得跟在她身邊那麼久。

    林柚聳聳肩。

    “事實上,沒有‘去哪兒’,他們都還在這兒。”

    她眼珠轉了轉,“想見見他們嗎?或者更進一步,也許你們可以一起喝個下午茶什麼的。”

    這話說得暗示都像是明示了,“阿蕾莎”要是聽不懂才是怪事。林柚也沒指著她會答應或是怎麼樣,哪想得到對方在聽到後,還真詭譎地挑了挑嘴角。

    “興許我會考慮一下的。”

    小女孩說:“但在這之前,更重要的是阿蕾莎的願望。”

    “他們相信可以用這種方式呼喚他們的神明……”她一步步向後退去,“我和阿蕾莎希望結束這一切。我很好奇,如果是你,你會做什麼樣的選擇。”

    在吐出最後一個字時,小女孩的身形消失了。

    喬燦原本只站在後面,聽她們倆的談話聽得大氣不敢出,這會兒才不失佩服地開了口。

    “總之,”她問,“現在不用再留在這座學校了吧?”

    自個兒親手把三角頭的砍刀炸成那樣子,再待著總有點慌。

    “見都見到本尊了,”林柚道,“當然沒必要了。”

    剩下的就是……正如那自稱是阿蕾莎黑暗面的小女孩所說,她們怎麼選擇的問題。

    “親眼見到以後就更想說了。”

    沉默半晌的簡明佳終於開了口:“淨化?審判?他們蠢到以為自己是誰?”

    林柚:“你指望被洗腦的邪教徒能明白什麼。”

    “都被自己惡行的後果困在這裡這麼久了,”喬燦說,“難不成他們還這麼想?”

    “不僅這麼想,還變本加厲了。像這樣幽閉的環境反而會固化他們的看法——瞧,果然都是因為她是惡魔才害我們落到這個下場。”

    喬燦“嘖”了聲,簡明佳繼續道。

    “只要在他們眼裡跟女巫扯上半點關係就是要上火刑架的命,比如那個女員警——”

    她一頓。

    “不說了,反正按這時間點也是未來才會發生的事。”

    喬燦:“……”

    喬燦:“不不不求你趕緊說。”

    不然是要把她憋死。

    “她因為掩護女主角去找女兒被架起來燒死了。”簡明佳說。

    “這群傢伙……”喬燦難以置信道。

    回歸表世界後,她們中途在路上看到了被喬燦擊倒的那只怪物,小心翼翼地繞過它濺出的那幾灘毒液。這會兒已經出了教學樓,回到了空曠的街道。

    天空中飄蕩的灰燼仍不見有停下的趨勢。

    街上的店面有的還關著門,有的被翻了個底朝天——那些教徒們顯然造訪過這裡了。

    林柚注意到其中一家。

    在這地方,要生存下去都是問題,信徒們顯然沒什麼心情去關注電子的玩意兒。別說他們了,跟著她走進去的時候,喬燦都很茫然,簡明佳卻猜出了點她的意圖——她多多少少聽對方說過一些。

    “搞不好……”

    “哢嚓”一聲,林柚單手托著從櫃檯上拿下來的拍立得,取下滑出的那張她隨手拍出的照片,“得慶倖一下這相機放了這麼些時間還品質不錯?”

    “來,”她回頭,“都閉上眼睛。”

    兩個小時後。

    可能是因為已經與阿蕾莎做過約定的原因,這段時間在某種意義上可以稱得上是相安無事。

    除去喬燦用找到的鐵棍熔了子彈,又在路上擊倒了幾隻怪物,至少她們沒再進入裡世界。

    循著地圖,林柚等人一路順利地找到了位於城鎮最東南角的教堂。

    這座教堂可以說是整個鎮子最具代表性的建築——高高的塔尖,上面豎立著在改造過後造型古怪的十字架。

    “你真要一個人進去?”

    穿過空地時,喬燦問:“這會不會……”

    “安了安了,”跟她相比,簡明佳早就不習慣也得習慣了,“放心,她那邊不止是她自己,可以搞定的。我們做好準備接應就行。”

    在裡世界的黑暗沒有降臨時,教徒們多是分散在小鎮各處巡邏——她們小心避開了不少。充當他們避難所的教堂這會兒反而是空蕩蕩的。

    不提躲在不遠處的簡明佳她們,林柚捏著封好的信封推開門時,只見到了佇立在最前方的女人,和圍在她身邊的幾個保鏢。

    “若有人的名字沒被記在生命冊上……”

    女人禱告的聲音在大廳內回蕩,“他們就被扔在火湖裡。”

    聽到身後的響聲,她回過頭。

    “這裡是神聖的避難所,”看清林柚的臉時,女人說,“我沒有見過你,陌生人。”

    單以她和那幾人的架勢就能猜得出,她是這裡的領導者,也就是那位處刑了阿蕾莎的……

    “我是克裡斯貝拉。”

    她道:“負責管理這個教會,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我也不知道,”林柚眼神飄忽,“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這兒了。”

    “我一路上好不容易找到這裡來,中間……發現了一些事情,可以問問嗎?”

    克裡斯貝拉上下打量了她幾眼。

    “跟我來。”她說。

    林柚跟在克裡斯貝拉的身後走上教堂的二樓,她注意到對方的保鏢全都跟在了自己身後。

    克裡斯貝拉問:“你想問什麼?”

    “只有一件事,”林柚放棄了掩飾,她乾脆俐落道,“阿蕾莎。”

    她的話像是觸動了某個禁語,克裡斯貝拉的神情微動。

    “我們從不提這個名字。”

    她道:“那惡魔是我妹妹留下的罪孽……你好像知道很多不該你知道的事。”

    “我只是‘調查’過一些東西……”林柚不經意似的瞄了眼自己懷裡一直緊緊捂著的信封。

    克裡斯貝拉注意到她的動作,“那是什麼?”

    “沒什麼。”

    林柚藏起信封,“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做?”

    “為了阻止‘天啟’。”克裡斯貝拉說。

    “但阿蕾莎是無辜的。”

    這話一出口,林柚就知道自己要面臨的會是什麼。果不其然,克裡斯貝拉眼神霎時狠厲起來。她仍然繼續道:“把你妹妹的女兒指認為惡魔就是正義了?你們只不過——”

    “巫女!”

    恍然明白過來的克裡斯貝拉以一聲怒喝打斷了她。

    “我一開始就在懷疑,沒想到你果然——果然被惡魔所蠱惑,所作所為是在動搖我們的信仰。”不等林柚再說下去,她以沉痛的語氣說,繼而叫喊道,“抓住她!現在!”

    身後跟著的高大男人神情出現了一瞬間的遲疑,“但是……”

    “照我說的做!”

    她在信徒中的威信是實打實的。此言一出,幾個男人再沒什麼猶豫。林柚只覺得對方強硬的力道扭過她的手腕,她在肢體力量上不佔優勢,掙扎幾下就被強行按住肩膀——

    “她和惡魔勾結的證據就在那個信封裡!”克裡斯貝拉叫道,“把它交給我!”

    “你們放開!這裡面才沒有什麼——”

    林柚的話剛來得及說到一半,她急於辯解的模樣落在克裡斯貝拉的眼裡,更坐實了自己想法的可信度。她冷笑一聲,接過教徒自她手裡搶走的信封。

    “是信仰讓地獄的黑暗無法蔓延,這是唯一的真理。”

    她冷冷道。

    “在目明之人面前,真相無比清晰。”

    “你馬上就會面臨和那惡魔一樣的結局了,”克裡斯貝拉拆開信封,宣佈道,“這是你們應得的。”

    在看見裡面裝著的東西的瞬間,她的臉色變了。

    “這是什——”

    “其實啊。”

    方才還一副慌亂模樣的人不疾不徐地打斷她,“我覺得我的演技還挺糟糕的。”

    她到這裡來,只是為了保證克裡斯貝拉一定會看信封裡的東西。

    “但幸虧你忙著給我下個審判——讓我想想,你當年對阿蕾莎是不是也這麼心急?”

    林柚早就閉上了眼睛,徒留克裡斯貝拉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要知道,不看鏡頭拍一張照片還是挺難的,”她說,“我都不知道拍沒拍上,準備要是沒拍上就再用方案B,但聽你的語氣,應該是成功了?”

    那她得趕緊備好補償了,不知道一打紙袋夠不夠。

    不夠就再來幾打,帶圖案的那種。

    克裡斯貝拉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只是有種強烈的糟糕預感。她張開嘴,想現在就叫他們把這巫女架到火堆上,抬頭卻只見他們目呲欲裂地盯著自己身後。

    她捏緊了信封。

    ——那裡面只有一張照片,畫面邊角上是張蒼白而瘦削的面孔。

    伴隨著紙袋嘩啦啦的響聲,陰影籠罩住她的身體,克裡斯貝拉下意識回過頭。

    下一秒,她和SCP-096同時發出了淒厲的尖叫聲。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4:48

第66章 恐怖醫院

    同樣是歇斯底里的尖叫, 雙方採取的行動卻截然不同。

    她聽到克裡斯貝拉在喃喃著祈禱些什麼,只是內容全被096響亮的尖叫給蓋住了。她模糊不清的禱告聲自上方傳來,不難想像是被揪著領子提溜了起來。

    顧慮著克裡斯貝拉還拿在手裡的那張照片, 林柚還緊閉著雙眼。而那兩名鉗制她的教徒在看到這異形生物的出現後,尚且還不知道讓SCP-096如此狂暴的原因, 只條件反射鬆了手。

    “這他媽的是——是什麼鬼玩意兒?!”

    他們從頭到尾被灌輸的觀念都是只要篤定信仰, 就能抵抗來自黑暗的怪物。如今這堅持被撕得粉碎,其中一人恐懼地大喊:“你做了什麼?!”

    林柚:“嗯……”

    林柚:“你猜?”

    幾個保鏢還沒有放棄來營救他們的邪教頭頭, 可生活在這裡, 他們能用來傍身的也多是鐵管。

    然而, 別說是冷兵器, 基金會早就驗證過, 只要是在被激怒的狀態下,他可以免疫一切傷害。

    鐵管打在身上撐死也就是不痛不癢, 而SCP-096一旦起了敵意, 動手不帶一絲拖泥帶水。

    它抽噎著, 真切地為自己的臉又一次被看到而悲傷。

    它也十分清楚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那就是解決這令它悲傷的源頭。

    “……會保佑我……”

    懸在空中的克裡斯貝拉還在小聲說:“……我不會——”

    她的聲音消失了。

    幾滴溫熱的液體濺上臉頰。

    耳旁安靜了一瞬, 緊接著就傳來又驚又怒的叫喊和雜亂腳步聲。他們終於也意識到僅憑自己無法對付得了這樣的傢伙, 眼見救不成只得慌張地衝出門。

    等再聽不見潰逃的動靜,林柚只掀開一點點眼皮,用餘光瞄向身後。

    那處自中間直至牆頂天花板的牆面上,破開了個人形的大洞。

    ——SCP-096追出去了。

    大約是因為克裡斯貝拉被抓起來後仍揮舞著照片, 讓跟著她的教徒們在試圖營救她的同時也不小心看到了一角。

    林柚朝著印象裡的方向走過兩步。在踩到了什麼東西後, 她彎下腰。

    摸到是紙質的觸感, 她撿起那張相紙,揉成一團就扔到牆角。

    直到這會兒才能放心地睜開眼,林柚用手背蹭掉濺上的血,環顧一下周圍的空地——除了邊上融掉的蠟燭殘渣也帶著點血跡,SCP-096一如既往地沒留下什麼痕跡。

    她在那家店裡召喚096,又用相機拍下了它的臉。等過兩個小時的CD過後再來到這間教堂,讓克裡斯貝拉看到照片後就重新叫出了096,這是成功的A計畫。

    B計畫就得退而求其次了——

    比如存在于姐姐美紀的制約下、殺人前得有個唱歌讀條的紅人,雙手能使人即死、一旦被人家放風箏就起不了什麼作用的疫醫,瘦長鬼影向來喜歡單獨作案,貞子或是伽椰子都還跟她有點沒解決的矛盾。

    雖然都能辦成,但總的來說,還是近可直接上手、遠了還以超過第一加速度追上去解決的SCP-096更……

    高效?

    拖沓著的腳步聲響起,林柚透過那個被強行破開的大洞看見一隻蒼白的長手。

    等目光再挪回它臉上,她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冒的風險也更大就是了。

    在解決掉那幾個看到它照片的傢伙之後,穩定好情緒的SCP-096就又老老實實地拖著那雙長手回到了她的身邊。它手上沒沾上一點血污,只是原來戴在頭上的紙袋出了點小差錯。

    不知道是因為砸開牆面時沒怎麼注意,還是後來追出去受到了波及,那只紙袋遠比她在電器店裡看到的破破爛爛,怕是再受到點損壞就徹底破掉了。

    也幸虧沒真露出來,還驚險地這麼掛著,不然這時候翻車的就是林柚自己了。

    SCP-096好似也覺得有點不安,它用手撥弄著袋子。

    “停停停。”

    林柚趕緊叫停,生怕它反而還把紙袋弄破了,“你等著,我給你弄個結實點的。”

    “或者比起這袋子,要不乾脆換一個——”她嘀咕著,突然想起什麼,連忙衝SCP-096招招手,“來來來,我知道怎麼辦了,跟我走。”

    事實上也用不著她說,等林柚邁出一步,SCP-096真就和以前在如月車站一樣自覺地跟上。

    林柚是知道的。

    這家教會裡的倖存者因著那大片大片飄在空中的灰燼,外出搜查都是全副武裝,又是防護服又是頭盔,還會提著一隻鳥籠來當預警——每當裡世界的黑暗將要降臨,動物遠比人類要敏感得多。

    至於這些裝備放在哪裡,她在被他們帶上樓的時候無意瞥見到了一間側開著門的房間,邊上林林總總地堆著幾件。

    這個時間的教堂,可能只剩下克裡斯貝拉和她那幾名護衛——現在他們都一命嗚呼。SCP-096這一路上回來再沒有過什麼聲響,林柚也就放心地領它再度走下樓梯,來到她記憶中的那扇門前,發現自己果然沒看錯。

    “行了,”林柚撿出一個最大號的。

    “試試。”

    她抬手,SCP-096居然也知道低下頭——配合著把那防毒頭盔套了上去。

    林柚:“……”

    SCP-096:“……”

    它的臉太長了。

    下顎張開足足是正常人的四倍,合上也不容小覷。別的壯漢戴著正好的頭盔都只能遮住它的大半張臉。更遑論體型雖高,卻是瘦削得驚人的那一掛,過寬的頭盔在它腦袋上就晃蕩來晃蕩去——

    “我再想想辦法。”

    林柚果斷地摘下那只明顯各個角度都完全不適用於096的頭盔,一把扔回了倉庫。

    SCP-096看上去對這感到有點遺憾,但時間也差不多到了,它悻悻地來回踱了幾步,就這麼再原地消失了。

    林柚還是能理解它的失望的,但看著門後那點可憐的物資也沒有什麼辦法。而且,她還得盡可能快地撤出這座教堂——

    四下探尋一圈,她一眼看見走廊盡頭那扇小小的木門。後門開在這地方夠隱蔽,這會兒倒是方便了她的撤出。林柚留心著周遭的動靜,俯身在灌木叢下,一步步向她們事先商量好的位置移動著。

    “柚柚。”

    簡明佳的聲音壓得很輕,“這邊!”

    “怎麼樣,”等她挪過去,簡明佳第一時間問道,“克裡斯貝拉——”

    林柚聳聳肩,“我告訴過她不用打開那個信封的。”

    她這話一出來,後者就知道結果如何了,努力憋著沒讓自己幸災樂禍地笑出聲。

    “你們那兒呢?”

    “一切順利,”喬燦答道,她額角沁著細細密密的冷汗——林柚曾經在顧衡身上看過這樣子,顯然是能力使用過度的副作用,“全都埋好了。”

    三人悄無聲息地退進半條街後的小巷,喬燦蹲在路牙邊,用某家店裡撿來的破打火機連著點了幾下,終於點燃了那條火藥鋪成的“引線”。

    火苗“噌”地竄起,唰唰沿著燒了過去。

    “這是我最後一點火藥了。”

    喬燦小聲說:“如果還不行——”

    地面傳來了強烈的震動。

    晃得蹲著的她都一下子沒站穩,有什麼東西隆然地一個接一個炸裂開來,熊熊烈焰染紅了頭頂的大片天空。

    在林柚潛入——不,光明正大地闖進教堂時,她們倆在外面沿著埋了不少雷管。

    此時此刻,邪教聚集地迎來了如她們預料中的爆炸。卻遲遲等不到提示音的到來,喬燦的臉又白了幾分。

    “什麼意思,”她壓著聲音道,“難道這樣還不夠通關?!”

    “應該是不夠。”

    怎麼說也是個A本,再怎麼仗著自己知道劇情想要省掉中途的功夫還差點火候。

    林柚早已冷靜下來,“你聽。”

    似乎已經有在附近行動的教徒,見狀急急忙忙地想趕回來。人聲沸騰,隔著這麼遠也能聽得一二。

    “一個克裡斯貝拉倒下去,以後還會有克勞迪婭和文森特站起來。我想……”

    她道。

    “也許,我們還是得去見見阿蕾莎本人。”

    “結果。”

    簡明佳歎氣。

    “還是得在醫院這裡走一趟啊。”

    “誰說不是呢,”林柚挑眉,直接走到大廳牆面上的地圖前,“來,保險起見,一人各記一段吧。”

    當年的阿蕾莎最後搶救無效,死在了醫院的某間病房中。她在死前和那個成為了她黑暗面的惡魔達成交易,這裡也成了異化出表裡世界的開端。

    她們手裡有地圖,想找來醫院是輕輕鬆鬆,只是之後的路就不怎麼太平了。

    “阿蕾莎在這一間。”

    憑著記憶,林柚指向標著“B151”的方格。

    病房在負一層,她們需要坐電梯下去。而在地下,可孕育著不少怪物。

    從電梯到B151房,要繞的路可算不上近。底下沒多少參照物,提前記好方位就好辦很多。

    “幸好電梯沒出什麼問題……”小心翼翼地走出轎廂,簡明佳鬆了口氣,眼前不出所料是漆黑一片,她拿出放在背包中的手電筒,“第一段路是我來,對吧?”

    “左。”

    拐過第一個轉角,簡明佳喃喃道:“右——”

    她記得下個是……

    沒法說什麼下個了。

    “靠。”看見轉過牆角後的景象,她低罵了一聲。

    離她們不遠的走廊上,立著四五個黑影。

    那些身著護士服的怪物身材窈窕,如果不看臉,大約會讓人誤以為是貌美的女性。

    但問題就出在她們的臉上。

    上面被一條條橫亙的肉藤包裹,正中偏下的位置開著個不小的空洞。她們的身體也詭異地僵直著,護士服上滿是血跡,手中的尖刀在黑暗中泛著寒光。

    手電筒的白光一照過去,感應到光亮的她們霎時有了動作。

    “護士”們仍然舉著一把把尖刀,也有的拖動撬棍。她們身形僵硬地扭動著,向這邊走來。

    簡明佳條件反射地關掉了手電筒。

    ——她們停住了。

    然而這不足以讓人放下心,光、聲音,任何一樣都會觸動這些“護士”。走廊被堵了個嚴嚴實實,她們也不能保證自己在經過時不發出一丁點響動。

    “手電筒給我。”

    這輕聲的囑咐也讓“護士”們細微地動了動,簡明佳還沒回過神,就被林柚一把搶走了手裡的東西。

    ……啊??

    對方徑直又推上了按鈕。

    驀地感受到光,怪物腳上蹬著的高跟鞋“哢”地落地,眼看著又要向她們這邊邁出一步——

    林柚把手電筒關上了。

    護士們的腿空懸在那裡,總讓人感覺下一秒就要站不穩倒地。

    喬燦:“……”

    簡明佳:“……”

    面對她倆譴責的眼神,始作俑者還義正辭嚴地宣稱:“我就試一下。”

    白光再一次照過去,護士們也再一次扭動身體,一見她們舉刀,林柚又給關上了。

    開、關、開、關,她反反復複得越來越頻繁。如果不是因為動作無法回位,護士們生生要扭出了自帶鬼畜的感覺。終於,在林柚再關掉手電筒時,最左邊的那位一個沒收住,“咯噔”一聲——

    把腰給閃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5:05

第67章 詐屍

    天可憐見的, 那位護士好半天都沒能把自己的腰椎盤別回來。

    滿是肉藤的面孔上瞧不出什麼,變成這幅樣子估計也感覺不到疼不疼了, 但看她一味保持著歪著身子向前的姿勢……

    這腰估計是真扭著了。

    扭歸扭,她的動作卻沒有慢下一星半點,硬是努力向上舉著那把尖刀,一同繼續向前挪動。這種堅持輕傷不下火線的執著精神實在是讓人心生欽佩——嗯, 如果對方不是她們的敵人的話。

    一旦落入對立的處境,這敬佩之情可怎麼都生不起來了。

    眼看護士們在手電筒開開關關間越貼越近,喬燦剛想出聲就被身邊的簡明佳擰了把, 她立即秒懂,後面只扯著嘴角用氣音問:“這怎麼辦?”

    退是不可能退的, 她們才下電梯不久,根本沒有後路能走——唯一能跑的只有岔路。但且不說不知道那邊還會潛藏著什麼, 林柚一行人提前記路就是為了避開岔道,這麼幹簡直是本末倒置。

    一旦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後果可不是開玩笑的。

    “別急別急。”

    林柚說。

    “等我再玩——啊不是,實驗一下。”

    ……喬燦心說她剛才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字眼。

    還不等她開口, 光束再一次在轉瞬間滅下去,這回倒楣的又是另一個護士了。後者正要邁開步來就趕上一片黑, 左腳絆上自個兒的右腳, 直直向下摔了個大馬趴。

    喬燦:“……”

    簡明佳:“……”

    “得得得,”她趕忙搶下手電筒, “別玩了, 再玩咱們都要被懟到牆上了。”

    這話不假, 林柚不停地開關燈,雖是顯得那些身著護士服的怪物行動拖泥帶水,可也是在一直逼近的。

    簡明佳捏著手電筒沒敢再開。漆黑之中,護士們因為她們的竊竊私語而時不時地動彈一下。

    “反正這裡是避不了的。”林柚道,“只能硬闖。”

    很難說護士們還有沒有理智,只憑溝通收卡看樣子是不太可能的。

    “一個把腰扭了,一個把自己給絆倒了,剩下兩個過得去吧?”

    ——這還真是。

    “為什麼你還有這種操作……”

    簡明佳念叨道,這成功率怎麼著都低到了成功也得說是歪打正著的程度,沒想到還真給辦成了,“行,咱們從邊上走。”

    四名護士堵在走廊正中,手電筒的鬼畜閃燈陣亡了倆,還有另外兩個站在旁邊。比起那個扭了腰的,另一邊留出的空隙還更大些——雖然也大得有限。

    要想過去就得貓著腰鑽,幸好只要壓著聲音,別出聲就萬事大吉了。簡明佳和喬燦一前一後,林柚夾在中間,她低頭躲過護士抬起的那條胳膊,正要再往前走出一步,忽然發覺自己踩到了什麼鬆動的地方。

    她暗道不妙。

    “嘎吱。”

    醫院地下一層是和學校裡世界十分相像的由鐵板拼接而成的地面,要說差別在哪裡,也就是這兒的結實一點。

    ……也就那麼一點點。

    幾乎就是在同時,林柚只覺得有裹挾著冰冷的疾風自臉頰邊擦過。她一個激靈,眼睜睜地看著那護士手中的手術刀緊貼她的皮膚插進了後面的石灰牆。

    說不上什麼虛驚一場,只要再驚動對方,分分鐘能改個朝向橫劈過來。

    簡明佳一回頭就看得清清楚楚,可她也不敢回頭去拉——要是反而讓林柚失去平衡就更得不償失,只得心驚膽戰地瞧她一點點挪開,再一口氣徹底鑽過來,連著幾步拉開距離。

    “嚇我一跳……”

    喬燦緊跟在林柚後面,她比簡明佳離得更近,刀鋒近乎是擦著她劉海過去的,這時候才好容易讓那顆蹦到嗓子眼的心臟休息休息。

    而對近在眼前的刀刃還面不改色心不跳,動作順暢地爬出襲擊範圍內的林柚,就只剩下了四個字。

    ——佩服佩服。

    簡明佳是在走出一小段距離後才小心地打開手電筒,可在下一秒,還是立即聽到了身後高跟鞋傳來的聲音。

    護士們不僅僅是會被光照到而行動,也一樣會受光吸引。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事,”林柚說,“你們瞧。”

    就在她們身後,那群被光吸引的護士中,摔了個馬趴的掙扎了半天都沒起來,扭了腰的把自己旁邊的給擋住了,這倆糾纏好一會兒又連帶著扯倒了唯一一個還能好好往前走的。

    本來好好的同仇敵愾愣是被攪和成了大亂鬥。

    簡明佳:“………………”

    她心情複雜地望向林柚。

    你可真特麼是個人才。

    等轉過下一個拐角,徹底變了個方向,她們才終於再聽不見護士們栽倒在地、高跟鞋不斷撞擊著地上鐵板的聲音。

    “左……”

    簡明佳鎮定下來,她還牢牢地記著規劃好的路線,“右,右,左。”

    走過這最後一個“左”,她停下來。

    “到我的部分了?”喬燦繃著聲音問,她走上前,“行,我來。”

    “左,然後是……”

    她愣住,“等等,3A去哪裡了?”

    別說是本該貼在牆上的充作參照物的標牌,這裡連個能轉彎的地方都沒有。一條直直的走廊通到盡頭,唯一可以“拐進去”的地方是右邊僅有的一扇門。

    這和她們印象裡的地圖可大相徑庭。

    “難道……”簡明佳懷疑道,“我剛才有哪裡記錯了?”

    “不對。”

    林柚大略回憶了一遍,“我都記了的,是差不多的順序,按理說沒有問題啊……”

    “也就這裡能走了,”她推開門,“進去看看吧。”

    和走廊上一樣,這裡面也是伸手不見五指。但走著走著,總能感覺到和普通病房相差懸殊的氛圍,讓人心頭縈繞著被來自暗處的目光盯著的不安。

    “……我猜我知道這是哪了。”

    簡明佳深吸一口氣,照向一排排貼牆放置的鐵櫃。

    長年累月無人打理,它們也遍是銹蝕的痕跡。幾塊沒關好的鐵門搖搖晃晃地掛在上面,露出後面的雙腳。

    停屍間。

    每家醫院的標配。換成平時都夠讓人脊背一涼的了,更別說還是在這種情況下闖進來。

    “趕緊出去吧,”喬燦揉著胳膊,上面起了點雞皮疙瘩,“要是再詐個屍豈不更瘮人——”

    “嘿!”偏偏在這時候,有什麼聲音在暗處叫道,“那邊有人嗎?”

    臥……臥槽!

    壓根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語成讖的喬燦哭都哭不出來,恨不得先給這烏鴉嘴一巴掌。她做著口型示意說“咱們要不別管了,直接出去再找找路”,就聽那聲音道:“我聽到你們迷路了,我可以幫忙指個方向哦。”

    三人對視一眼。

    好死不死的,她們正需要這個。

    “我去。”

    林柚說,她接過手電筒,“你在哪個櫃子?”

    “不不不,我不在櫃子裡。”那個聲音說,“把你手裡那玩意兒往上——左邊,左邊,對,再往右一點——”

    在它的指揮下,林柚看向了窗臺。

    窗簾早已破破爛爛了,就在那破洞下,能看見有個什麼森白的物件在一張一合。

    是個骷髏頭。

    一塊完整的頭蓋骨趴在那裡,連一點肉都不剩,黑洞洞的眼窩正朝著她們的方向。難怪聲音聽上去嘶啞又帶著一種在空曠處回蕩的回聲,天知道它是怎麼在沒有聲帶的情況下發聲的。

    “恭喜你,你找到了我。”

    頭蓋骨得意又欠扁地說:“怎麼樣,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是個驚喜!”

    ……感情這還是個話癆。

    “你說你能指路。”林柚道。

    “是的是的,我是這麼說過。”骷髏頭埋怨道,“但你就不能表現得再熱情點嗎?好歹我以前也是十分受小姑娘歡迎的,哪怕是現在,看看我這圓潤美麗的線條——”

    簡明佳:“……”

    你一個頭蓋骨講什麼線條,圓潤的腦門嗎?!

    “你應該慶倖她沒熱情。”簡明佳沒好氣地接道,她太懂林柚的想法了——畢竟單是一個骷髏頭沒什麼變卡的價值,“勞駕,可以幫我們指個路嗎?”

    但她有預感,這種好端端送上門的幫助都——

    “我可沒說是無條件的。”果不其然,那骷髏頭道。

    “事實上,我可不止這一個腦袋,”它說,“希望你們能幫我找找剩下的部分。你們是想去找那個女孩?作為報酬,我可以告訴你們路該怎麼走。”

    “你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嗎?”林柚問,“我們本來已經記過路線了。”

    “道理很簡單,非常非常簡單。”

    骷髏頭來回晃了晃自己,“‘空間錯位’——在某種力量的作用下發生了扭曲。但沒關係,我能辨別出真正的方向,你們只用答應找我剩下的骨架。”

    林柚心道這是開了哪門子的支線任務。

    “行啊。”

    她道:“我答應了。”

    “這真是太好了。”骷髏頭“咯咯”地磨著牙齒,聽上去就像是在笑,“第一塊也不難找,就在東面牆最邊上那個櫃子的角落。”

    “呃……”

    喬燦正巧離得最近,她壯著膽子摸索過去,面色古怪地舉起一根粗壯的腿骨,“這個?”

    “是,是,多謝,那是我的左腿。”

    骷髏頭滿意地說,又不由帶了點窘迫,“不過,我現在不怎麼方便,還得麻煩你們幫我保管一下。”

    ……看出來了。

    喬燦歎了口氣,把腿骨放進背包。

    “別原路返回。”林柚捧起那顆骷髏頭,後者仍喋喋不休道,“就在那排櫃子的另一頭,那裡有扇門。”

    如它所說,她們順利地找到一扇鐵門。伴隨著“吱呀一聲,眼前仍是漆黑而陌生的走廊。

    還夾雜了點別的響動。

    “——當然。”

    骷髏頭說:“我只能告訴你們正確的路線,沒法保證你們開門後遇到的是什麼。”

    手電筒的燈光下,有只形似獵犬的生物一點點暴露在她們的視野下。

    喬燦條件反射想扣動扳機,聽到“哢噠”的空響,才恍然裡面已經不剩一顆子彈了。佈置那些□□耗盡了她的能力,這會兒就是想再做子彈也沒法。

    那早不怎麼像正常的狗了。

    身上的毛剝落了大半,裸露出來的皮肉活像僵屍。“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向她們呲著獠牙。

    但是……

    很奇怪的,它沒有急著攻擊她們,只是鼻子不斷聳動,像是在聞什麼。

    ……她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給我那根骨頭。”林柚說。

    出於信任,喬燦不假思索地把大腿骨塞過去。

    骷髏頭:“等等等等,你要拿別人的大腿做什——”

    林柚沒聽它的,只是試探性地揮了一下那根大腿骨。

    僵屍狗的眼珠跟著轉了一整圈。

    “坐下?”林柚說。

    骷髏頭:“………………”

    它透過空洞的眼眶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更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吐著舌頭的僵屍狗兩條後腿一撇,“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後面僅剩的那撮毛搖成了一朵燦爛的狗尾巴花。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5:18

第68章 氣氛破壞者

    可能是這景象連一個骷髏頭都覺得太過匪夷所思, 它嘴巴張張合合,終於用那嘶啞得直漏風的聲音組織出了語言。

    “……好吧。”

    它斟酌道。

    “看來這法子還挺有效的, 但我希望你下次能徵求一下大腿主人的意見。”

    “我會的。”林柚回答。

    骷髏頭:“……”

    不不不它就客氣一下別當真啊?!難道這事還真會有下一次嗎?!

    但看樣子對方已經完全信了這話,骷髏頭滿心的苦不堪言。它太瞭解自己有多好面子,只怕是一提就會十分“慷慨”地一口答應。

    它後悔了,非常後悔, 然而沒人會在乎也看不出一個隻剩骨頭的骷髏腦袋有多撓心撓肺。最後也只得硬著頭皮——當然了,它沒有這玩意兒——跟她們一同去看那虎視眈眈的僵屍狗。

    禿了半根的尾巴還在不停地搖,搖了半分鐘都不帶累的。

    僵屍狗的舌頭歪在一邊,眼巴巴地瞅著林柚手裡的那根大腿骨, 見她半天沒動作, 還主動抬起自己的右爪子求握手。

    林柚望向它的脖子。

    上面帶著項圈。

    怎麼都是在外邊風吹雨打了這麼久, 皮質項圈也殘缺了大半,靠著個框架頑強地掛在上面。中間的銘牌也有點模糊不清了, 只能隱約辨認出幾個字母。

    看樣子,以前是家養的。

    ……怪不得。

    僵屍狗只巴望著快點拿到獎勵, 尾巴一下下地朝地上拍打著。

    “乖啊, 聽話。”林柚見狀,在它面前又晃了晃那根大腿骨,“坐著, 待在這兒別動,等我們一會兒回來。”

    她一步步地向後退去, 簡明佳兩人也會意, 跟著往她們原本要走的方向挪步。

    只是這距離越拉越遠, 瞧那只僵屍狗還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等著八成等不到的獎賞。喬燦有那麼一點點於心不忍,不由低聲問:“要不讓它試試?”

    “那是我的大腿,小姐!”

    骷髏頭大聲說。

    “好不容易才拿回一條腿,我可不想讓它變成磨牙棒。”

    當事人如此抗議,喬燦訕訕地賠了個笑。等她再扭頭看去,蹲坐著的僵屍狗似乎也明白自己很難真等到他們回來,居然也沒朝這邊再衝過來,只哀怨地看過來一眼,兀自耷拉著尾巴往反方向走遠了。

    喬燦:“……”

    簡明佳:“……”

    這種良心隱隱作痛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只可惜她們雖覺得愧疚,骷髏頭卻很慶倖自己的大腿在狗嘴下撿回一條生路。它心情極佳,邊哼著不成調的曲子,邊可勁兒指揮她們該往哪裡走。

    “這房間還挺大的,嗯?”

    十分鐘後,林柚一行人繞過擋路的手術床,它依然在喋喋不休:“對,對,你們要做的就是穿過這裡——”

    在經過牆邊的工作臺時,簡明佳不小心帶到了桌面上的什麼東西。幾張薄薄的紙片被她的衣角刮落地,她“咦”了聲,彎腰撿起它們。

    “這些……”

    她才剛起了個頭,骷髏頭那黑黢黢的眼眶往這兒一瞟,立時接上這話茬。

    “你可以留著它們,小姐,”它說,“這會對你們有幫助的。”

    林柚聞言,和正拿著紙片的簡明佳對視一眼,問道:“是什麼?”

    “我看不懂。”

    後者如實說:“好像是拉丁文。”

    ——這就怪了。

    就算是在別國背景下,資料拿到他們眼前也都是翻譯過的版本。像這樣還保留成拉丁文的,只能理解為是要刻意隱瞞些什麼。

    但這麼一來,提醒她們的那位……不簡單啊。

    “哦,別這麼看我。”對上林柚的視線,還躺在她手心裡的骷髏頭說道,“我是懂點你們不知道的事,還是那句老話,如果你們願意幫我,我可以不辭辛勞地幫你們翻譯一下。”

    “依我看,不止是‘懂點’。”

    林柚挑眉。

    “你這麼清楚這裡‘空間錯位’後的地形,”一路聽它的指揮可謂頭頭是道,“這錯亂不會跟你有關係吧?”

    骷髏頭試圖看上看下,但它很快意識到沒有眼珠的自己也同樣沒法借此掩飾心虛。

    “我承認——”

    它說:“和我是有那麼一點點關係。”

    喬燦:“……一點點?”

    “或者說全部。”骷髏頭坦誠道,“我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只是做某個無傷大雅的小實驗時出了點意外,然後就發現自己出現在這個地方還散了架。她說得沒錯,我知道怎麼走,就是因為是連帶的實驗後果讓這裡扭曲的。”

    林柚一行人一時啞然,不知道該先吐槽散架還是他口中的“無傷大雅”。

    “我斗膽問一下。”

    喬燦古怪地說:“你做實驗前就是這幅樣子嗎?”

    “那倒不是。”骷髏頭的語氣中不失驕傲,“以後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讓你們看一下我真正的臉,你們會被我迷倒的。”

    “是是是,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它擱這兒貧,林柚沒帶多少誠意地附和,“現在可以告訴我們接下來怎麼走了?”

    “當——”

    林柚只覺骷髏頭劇烈地彈跳了一下。

    “那扇門!”它叫道,“直走的地方!我感覺到了,我的手就在後面!”

    還指著對方指路的林柚歎口氣,只得加快了腳步,一把推開了門——

    空氣凝滯住了。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發展。

    骷髏頭的直覺沒出錯,門後是有一隻徒有白骨的手,只不過……

    那隻手被叼在了狗嘴裡。

    被放了鴿子的那只僵屍狗無辜地望著他們,眼神裡頗有“你們不給骨頭,那我就自己去找”的控訴。它抬高下巴,滿滿的都是趾高氣昂。

    骷髏頭:“………………”

    它炸了。

    “那——是——我的手!”它牙縫漏風地怒吼道,“把它還給我!”

    僵屍狗瞧瞧他們幾個,又掂量掂量自己嘴裡的骨頭,果斷撒腿就跑。

    林柚正想問問要不要追。

    “把我扔過去。”骷髏頭說。

    ……嗯?

    林柚:“但是——”

    “此舉是在挑釁我的尊嚴,我自己來解決這個問題——現在就扔!反正也不遠了,我會告訴你們接下來往哪走的!”

    在它“快快快”的連聲催促中,眼見僵屍狗要跑得不見影子,林柚定定神,掄起胳膊。

    那塊頭蓋骨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

    “哢嚓”一聲,它死命往前掙去,咬住了僵屍狗的尾巴。後者吃痛,跑得更快了。

    “穿過右手邊的房間!”

    與此同時,骷髏頭還在含糊不清地叮囑:“再往左拐,你們就到——”

    話音未落,它和它咬住的狗尾巴齊齊消失在了黑暗中。

    眾人:“……”

    “你們說,”簡明佳眼皮跳了跳,“它能成功嗎?”

    “不知道。”

    林柚沉默數秒,開口道:“我們繼續走吧。”

    有了那幾句臨走前的指向,再找下去也方便了很多。

    一路上再沒有遇見什麼怪物,站在最盡頭的門前,林柚呼出一口氣。

    如果骷髏頭沒有說謊,這裡該是她們一開始就作為終點的那個房間。

    她想她們都做好了準備。

    回頭確認下身後兩人的意思,林柚一把推開了鐵門。

    溫暖的燈光傾瀉而出。

    “也許我該說聲‘恭喜’,”小女孩悅耳的聲音就像是在耳邊響起,“為你們找到了這裡。”

    事實上,她身在不遠處,一點點自簾後繞出來。

    整間病房最引人矚目的就是正中央的病床。那張床被薄薄的塑膠簾圍起一圈,但正如這家醫院的任何一處設施,簾子破爛得露出點後面的人形。

    她躺在床上,以林柚的角度只能看見一隻眼睛和周圍燒傷留下的疤痕。

    毫無疑問,那是阿蕾莎。

    真正的、當年親歷過火刑的阿蕾莎,如今以怨恨留在這世界上。而在邊上時不時撥弄一下簾子的小女孩,正是和她相依相存的黑暗面。

    房間裡不止她們倆。

    十幾個護士——身著護士服的肉藤怪物正以扭曲的姿勢站在病床前方,手上無一例外地都持有利器。

    最前面那位隱隱有點眼熟。

    下一秒,林柚立即認出了那是誰。

    難怪眼熟,可不就是被手電筒搞得閃了腰的那位?

    她明智地沒有指出來,雖然對方搞不好就是記仇才站這麼前的。

    “克裡斯貝拉已經死了。”

    林柚道:“我們還需要做什麼?”

    她一出聲,立刻激起了護士們的動作,後者紛紛一步步地向門口扭來。幸虧離得不近,在話音落下後也還隔著十來步的距離。

    病床上的阿蕾莎喘息著,護士們卻沒對她做出反應,同時,小女孩也開了口——同樣也沒招來護士的攻擊。

    “不,阿蕾莎說你們不用再做什麼了。”她說,“教堂被毀,一旦黑暗再次降臨,他們的性命也都是囊中之物。”

    “但是,我這邊不是說過會考慮嗎?”

    看著眼前的護士們,林柚忽然意識到了她要說什麼。

    “我只是覺得得再證明一下你有這樣的價值。”

    小女孩道:“如果你們從追殺下活下來,就可以離開寂靜嶺,我也會跟你一起走——這筆交易怎麼樣?”

    她說話期間,饒是這邊沒有任何刺激源,護士們依舊一步步靠過來。

    “挺划算的。”林柚說。

    “你確定?!”簡明佳低聲叫道,“雖然我看她是沒有什麼商量的意思。”

    喬燦:“……是說能離開寂靜嶺?如果這是通關前最後一步我沒意——”

    “嘩啦!”

    劍拔弩張之間,她這“見”字還未出口,一道黑影撞破了牆上的玻璃窗。

    黑影的兩隻前爪直直蹬在離得最近的那人身上——好死不死就是那名打頭陣的護士。她被這麼一股力道衝在肩膀上,整個身子登時向後傾去。

    熟悉的“咯噔”一聲。

    林柚:“……”

    ……這腰是不是又扭了。

    阿蕾莎:“………………”

    無論是床上那位還是站在床邊的那位,看到這一幕都驚呆了。

    護士在地上一下下抽動。踩在她肚子上的僵屍狗低低地叫著,就是叼著那根手骨不肯放,作為苦主的骷髏頭已經從咬著它尾巴進階成死死用牙關扣著項圈。

    “總算、追上你們了,現在幫我想個法子讓它鬆——”

    咬牙切齒間,那塊頭骨終於察覺出氣氛有點不對勁。

    “……我錯過了什麼?”它問。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5:28

第69章 革命友誼

    ……錯過了什麼?

    一眾人聞言, 不約而同地看向被狗爪子蹬著背的可憐護士, 又齊刷刷把視線轉回骷髏頭那張只剩骨頭、啥表情都瞧不出來的臉。

    不不不, 某種意義上,你們趕得剛剛好。

    “呃。”

    沐浴在她們的目光下,這塊頭蓋骨再次開口時居然帶了點小羞澀。

    “你們這樣會讓我誤會的。”它說,“比方說, 現在我已經開始覺得, 哪怕是變成一副哐當哐當響的骨頭架子都難減當年的魅——”

    高談闊論間, 骷髏頭終於注意到了正在拼命給它使眼色的喬燦。

    “……哦。”

    它順著向下望去,看見底下仍在努力想把腰扭回去的護士, “天啊。”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這個擅自搶走別人手的傢伙, 如果不是它——”

    站在病床邊上的阿蕾莎明顯不想聽它那翻來覆去都是推鍋的絮絮叨叨了。

    “去吧。”她說。

    護士們本就在骷髏頭的碎碎念中一步步向前挪動。領頭的那名護士在被撲倒後,此時的一聲令下,後面的立馬補上了她的位置。

    前者掙扎之際,另外的十數名已經趕到三人面前, 只隔著不到半臂的距離, 就這麼揮起武器——

    眼看刀尖迎面刺下,林柚一偏頭躲過,又眼疾手快地抓起邊上的圓凳向前架去。

    估計這凳子原來是用來在病床邊陪護的, 材質也不怎麼結實。刀刃輕易地刺破皮質坐墊,直直地要往她眼睛戳來。林柚咬牙跟早變成了怪物的護士較起了勁, 她撐不了太久, 卻硬是別開了那把四寸餘長的尖刀。

    襲擊她的那名護士因著慣性向旁邊栽去, 又跌跌撞撞地再度站穩,迫不及待地要和同事們再度發起下波攻擊。

    另一邊,喬燦在第一時間扭身撲向背後的門扉,終於在慌亂之下拉開門,“這邊!”

    骷髏頭:“所以——”

    它自始至終都在摸不清狀況的一頭霧水裡。

    “有沒有好心人能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手電筒偏偏在這時候除了毛病,簡明佳幾下按著開關沒按亮,聽這頭蓋骨還有閒心在嘚啵嘚更是腦子都要亂成一鍋粥。

    “有什麼好問的!”她說,“跟著跑就完事了!”

    一陣凜風襲來,簡明佳緊忙低頭躲過護士朝她腦袋揮來的撬棍,想起之前在餐廳裡的那收音機,一狠心乾脆往牆上砸去——別說,還真亮了。

    骷髏頭:“……”

    它被兇了,它有點委屈。

    但它也生怕自己也挨個撞牆的下場,只得老老實實閉嘴。

    左看看右看看,是沒人有空解答它的疑惑。身下的僵屍狗還在上躥下跳地想把它從背上甩出去,全靠用牙關死咬著那只項圈才沒真滾下去。

    得虧是骷髏,不靠聲帶發聲,咬項圈跟話癆兩不誤。

    實在不想放棄自己的手骨,可瞧著這群答應幫忙給它找身體的傢伙得跑路,骷髏頭急眼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它——它委曲求全!

    “來來來,夥計,”也不管這只變成僵屍的狗能不能聽懂它的話了,骷髏頭連聲說,“商量個事,這只手就暫時借給你了,咱倆一塊兒跑吧!”

    僵屍狗的耳朵動了動。

    它也不撲騰了,不知是聽懂了其中哪個字眼,呼哧呼哧地喘氣時又用牙齒磨了磨嘴裡的骨頭。還真就跟著撒開腳步,一蹬腿把正掙扎起身的護士又按回了地上,自個兒帶著背上的骷髏頭,趕在鐵門合上的最後一秒竄出了門縫。

    林柚是聽見了隻言片語的,出去後特地反手留了下門,這時看見它們果真跟了來,才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跑去。

    她們逃跑後還不過半分鐘,走廊盡頭的那扇門就又被無臉的護士們連拉帶拽地弄開,烏泱泱一湧而出。

    簡明佳回頭看看那群不由分說的追兵,也顧不上大聲不大聲了,邊跑邊喊道:

    “咱們這要逃到什麼時候?!”

    天知道。

    阿蕾莎連提都沒提。

    “總之,”林柚說,“怎麼都得回地面。”

    身後的腳步聲絡繹不絕,好在她們還不至於慌不擇路。簡明佳帶頭,她把來時的原路記得清清楚楚,慌忙轉頭之間,辨別出電梯所在的方向。

    “右邊!”

    她叫道:“只要再直走——”

    聲音戛然而止。

    昏暗中,林柚清楚地聽見她低聲罵了一句。

    可能是提前等在了這裡,也可能是抄了別的小道,有四五個護士正在電梯口徘徊。

    後面追兵的聲音也近了。

    ——光會吸引她們。

    腦海中浮現出這念頭的同一剎那,林柚一把搶過手電筒,朝已經有所察覺的護士們臉上晃去。等她們往這邊衝過來,立即回過身把它向反方向扔去!

    這做法相當冒險。

    護士們向著光去,卻未必不會再給身邊經過的活物來上幾下。林柚自己驚險地避開了揮舞著的手術刀,再往前看去,另一名護士對著喬燦就舉起了棍子。

    喬燦貼著牆避無可避,幾乎覺得自己要硬挨下這一棍。她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卻半天沒等到那一下重擊。

    再一睜開眼,護士歪著半邊身子,手裡的長棍也是打在了牆上。林柚站在她背後,放下撬棍。

    幸虧沒扔在學校,林柚想。

    “跑!”

    她道:“快!”

    簡明佳第一個衝到電梯前,壓根是用砸的弄亮了按鈕。轎廂門往常的正常速度,此時此刻落在她們眼裡也未免太慢了些。

    老舊的電梯門在開合時的動靜也不小,原本圍在手電筒的護士們也紛紛抬起頭來。喬燦一下又一下按著關門的按鈕,無聲地祈禱著能再快點。

    廂門合上了。

    三人連帶著一個骷髏頭都鬆了口氣——也不知後者哪來的氣可以喘,熟悉的超重感襲來,電梯開始往上升。

    “我還以為你會做點什麼。”

    多出些得以喘息的空檔,簡明佳不由說道:“比如再叫個誰誰誰來——”

    “本來是有打算,”林柚說,“但總不如這樣省時間。”

    她總有點不太妙的預感。

    ……果然。

    電梯駛停,左右兩扇門緩緩開啟,一股焦糊味同時飄入鼻腔。

    喬燦:“難道這醫院……”

    “不,不是,”簡明佳皺眉,仔細嗅著空氣中的味道,否定了她的說法,“是別的地方燒起來了。”

    急忙走出醫院大門,眼前的景象不由令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映入眼中的火光染紅了天際。

    “爆炸。”

    林柚輕聲道。

    她懂了。

    阿蕾莎借她們引發的那場爆炸,再次燒起了像當年一樣的大火。還活著的邪教徒只有兩種選擇,要麼被火燒死,要麼喪命於表裡世界的怪物。

    “怪不得她沒有說是什麼的追殺,”喬燦也明白過來,她喃喃道,“所謂的考驗,重點不是‘追殺’,是‘活下來’?”

    也正應和了這個副本的真正通關條件。

    ——逃出寂靜嶺。

    想要逃出去,交通工具是必不可少的。

    “那輛車!”

    簡明佳想起什麼,“我們得回車邊。”

    這一路上走過的街道都空曠得要命,唯一的手段只剩下她們醒來的那輛了。

    喬燦:“但那輛車不是熄火了……?”

    “我們別無選擇了。”林柚說,“至少當時沒查出什麼明顯的異常,為什麼不再回去試試呢?”

    “那麼,下一個問題。”

    簡明佳問。

    “如果能啟動,誰來開車?”

    她原本是把巴望的眼神投向喬燦的,哪料到後者也是滿臉茫然,這下只得再絕望地看著林柚。

    “別這麼看我啊,”林柚無辜道,“我也不是每次都把車開進溝裡的。”

    ……也只能這麼辦了。

    “好吧。”

    簡明佳深吸一口氣,攤開地圖,用指尖橫亙過去畫出一條線,“根據我們走過的路,這麼走就是最近的了。”

    “我只能說,”骷髏頭開口道,現在它不用一直防著被甩下去了,但還得穩住自己,“勞煩去哪兒都帶上我,我有預感,跟著你們能找齊我那些部件。”

    “等等。”

    林柚反應過來,“你的胳膊跟腿——”

    “當然不止是這裡。”

    它說:“別忘了,我做的是空間魔法的實驗,身體肯定還落在了別的地方。我感覺得出來!”

    說到激動處,一個沒留神,頭骨一歪就要骨碌碌地滾下去——它眼下沒用牙齒咬著項圈,只靠自己是不怎麼能穩住。

    不等旁人伸手去接,只見那條僵屍狗就地一打滾。

    它仰面朝天,也不知動作怎麼那麼快,穩穩當當地讓頭蓋骨落在了自己的肚皮上,還用爪子給按住了。

    本以為自己要和地面來一次親密接觸的骷髏頭長舒一口氣,它決定暫時不去計較自己那只還在對方嘴裡的手。

    放下別的不談,待在這背上四處亂跑的感覺還是挺不錯的。

    “幹得不錯啊,小夥子,我都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被點名表揚的那位趴在地上,尾巴搖得格外燦爛。

    骷髏頭:“好了,我們走。駕!”

    僵屍狗:“嗷嗚——”

    林柚:“……”

    她好像……親眼目睹了什麼奇怪的革命友誼的誕生。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5:43

第70章 合格

    骷髏頭用不著自己走路, 在跟那條狗一同行動後就徹底成了甩手掌櫃, 它的嘴巴一路上就沒停過。

    要是一般情況還好,這是隨時可能有怪物襲擊的表世界,噪音完全有可能引來怪物——簡直要讓人懷疑到底有沒有必要帶上它。

    這點若有若無的疑慮,在背著它的僵屍狗連咬帶踹地趕走又一隻在霧氣中衝出的野狗模樣的怪物後就化為烏有,簡明佳心說居然還挺值當的。

    “就在那邊了。”

    遠遠地看見她們剛進入副本後坐的那輛車,喬燦鬆了口氣,這就趕著幾步走近,想去看駕駛座的情況。

    “沒事, ”林柚走在她旁邊, 開口道, “我來吧。”

    她開著車門, 半個身子探進去。在擰下鑰匙的瞬間, 三人都聽到汽車內部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

    “!!!”

    有希望!

    要知道她們之前的嘗試全都是以令人絕望的寂靜告終,這輛老舊的轎車再怎麼折騰都沒有給她們任何回應。

    “但這是為什麼?”喬燦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一開始怎麼試都……”

    搞得她們都在想上哪去找維修用的工具, 還考慮過要不要直接把車拆了。

    “唔,可能……不少原因。”林柚說。

    “比方說, 這個世界是受阿蕾莎意識控制的,”她說, “一開始不讓我們離開寂靜嶺,所以汽車系統紊亂, 現在一旦鬆了這個口——”

    有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防空警報。

    為了滅除剩餘的那些倖存者, 裡世界終於要降臨了。

    警笛聲劃破空氣的那一刻, 林柚果斷拉開車門,徑直坐了進去。

    黑暗在頃刻間壓下。

    以鎮中為圓心,它在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飛快向四周蔓延。林柚在鑰匙轉動的窸窣中,忽然聽見了什麼令人脊背發涼的摩擦聲。

    像是有人在拖著重物一步步走近。

    簡明佳:“……靠。”

    在她的角度,看得再清楚不過。自黑暗中走出的傢伙戴著巨大的金屬頭盔,身下圍著的那塊布已經幹得差不多了。

    “是三角頭。”她說,“這車發動得了嗎?不能就只能跑了!”

    “不知道。”

    林柚心知不妙,飛快道:“我再試試。”

    天知道原本該被炸成破銅爛鐵的砍刀是怎麼又好端端地回到了他的手中——興許也是受了認知的影響。但不管怎樣,他帶著長刀再次出現在了她們的面前。

    明顯是來找她們算帳的。

    林柚仍在不斷扭動著鑰匙。

    突然間傳來一陣氣鳴聲,她精神一振。

    ——打著火了!

    一聽到汽車啟動的聲音,簡明佳二人立即急忙坐進車內,而僵屍狗和骷髏頭已經早早蹲在了裡面。眼見三角頭拖著那把砍刀走近,林柚一不做二不休,一擺方向盤,試圖從對方身邊強行闖過。

    車燈衝破黑暗,也就是在這時,三角頭高高地舉起了長刀——

    “嘩啦啦”的幾乎要震破耳膜的響動,在喬燦的尖叫聲中,被砍刀砸破的玻璃碎片擦著她的胳膊劃過。如果她再往另一邊坐點,被砍到的就不止是後座位的車窗了。

    電光火石間,林柚忽然明白了什麼。

    眼看三角頭又要再揮起那把巨大的砍刀,她猛打了一圈方向盤。

    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銳鳴,轎車直直朝著反方向來了個甩尾,劃出一圈焦黑的痕跡。下一秒,狠撞在窗玻璃上的另外兩人只覺又有股強大的衝力把自己死死地按在了座位靠背上。

    “林柚,你瘋了——”

    這一下油門來得更是猝不及防,讓副駕上的簡明佳不得不抓著車窗上方的扶手來穩住身體,她瞪著前面的路,喊道:

    “這方向不是懸崖嗎?!”

    “我知道。”

    林柚的神情冷靜得可怕,“所以才要往這邊開。”

    “用不著再去鎮子另一頭找路了,怎麼來的就能怎麼回去,這條路可以離開寂靜嶺。”她說,“如果真是阿蕾莎她們給的試煉,現在就到了最後一關。”

    阿蕾莎說“在追殺下活下來”,這“追殺”也必然包括了三角頭的。而如果從他的追殺中逃掉,她會給她們離開寂靜嶺的機會。

    她有理由認為這是暗示讓她們能在某個時間點回到現實。

    這裡在表世界是懸崖,但對應的現實世界肯定是正常的公路,區別只在於她們衝過去時處於哪個位面。

    躲過三角頭的追殺開向該是寂靜嶺外的地方,能不能成全在阿蕾莎的一念之間。而既然對方有意放她們走——

    “就算這樣,直接衝下去也太過了吧?”

    完全就是一場豪賭。

    喬燦崩潰道:“大佬,大佬你這是長了幾個膽子?!”

    “唔,”林柚還真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其實也就是承受能力比普通人強一點點?”

    簡明佳:“我——一直——”

    汽車直直向著懸崖開去,奈何駕駛位上的人連半點要踩剎車的架勢都沒有,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喊著抗議:

    “都覺得你對普通人的定義有問題——!”

    驚慌之下,喬燦回頭,看見三角頭早站定在那裡,沒有再追上來的意思。

    ……也是,他只要看她們自取滅亡就夠了。

    現在想再去搶方向盤已經來不及了,她認命地閉上眼睛,只覺得那位又是一腳油門下去。

    “抓緊了。”林柚說。

    “我拿什麼抓!我後悔了,讓我下車!”骷髏頭這時也嚎出了聲,“可憐可憐一塊骨頭吧,我上次把自己炸成這樣就沒來得及寫遺書,這次倒是給我一個留遺囑的機會啊!”

    最安靜的反而是那隻僵屍狗,喉嚨裡不停地“嗚嗚”著,還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麼。

    “不行。”

    秉承著“要死一起死”的信條,簡明佳只能從牙縫裡擠出聲音,“車門焊死了,誰都別想跑!”

    車頭離斷面越來越近,大大小小的石子硌得他們連連顛簸。

    衝下斷崖的一瞬間,強烈的失重感襲來,她們甚至忘記了尖叫。

    ——不對,有“人”還是記得的。

    骷髏頭:“啊啊啊啊!”

    骷髏頭:“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夠了,”林柚沉默數秒,終於忍不住道,“現在還有什麼好叫的。”

    沒有預想中的真正跌落懸崖,也沒有想像裡的車毀人亡。在轎車衝下去的那一刻,他們仿佛穿透了某種迷霧。

    ——霧散了。

    身後不再是被黑暗籠罩的裡世界,同樣沒有燃燒著的大火,只剩下當年那場烈火留下的遺跡。

    她們回到了寂靜嶺的現實世界。

    夕陽西斜,脫離了平行空間,現實中的時間臨近傍晚。

    “下午好,”清脆的聲音響起。

    簡明佳猛地回頭,脖子差點給擰斷了。喬燦和她一樣用見鬼的眼神看向自己身邊,有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坐在了那裡。

    是阿蕾莎。

    還是小女孩的模樣,卻不是她們見過的那般滿臉血跡、眼圈烏黑。她此時的樣子看上去完全是個正常的小姑娘了,雖然神情冷漠,臉蛋倒是很可愛。

    “阿蕾莎不想再留在那裡,”她說,“所以,現在坐在這兒的是‘我們’。”

    “我當然給你們留了不止一條退路。”

    她眨眨眼。

    “但是,很奇怪,你們選了最瘋狂的那個。”

    喬燦:“……”

    簡明佳:“……”

    “不,”她指向駕駛座上那位,“是她選的。”

    林柚沒事人似的吹了聲口哨。

    事已至此,喬燦決定不再去糾結那些彎彎繞繞了。她長歎了一口氣——總之,這馬上就能通關了吧?

    同樣意識到這一點的簡明佳雖然很想問還有什麼辦法,但眼見著要通關,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等等,等一下。”

    她忙不迭道。

    “先讓我問一件事,”她轉向骷髏頭,“你說過你能翻譯的。”

    之前太緊張,一直沒找到機會。要是再不問就直接通關了,她們對這些東西的瞭解也只有對方那句“會對你們有用”,除非是特殊道具,幹放著豈不是直接丟回了副本裡。

    “哦,你說那幾張紙?”

    骷髏頭恍然大悟,“是某部手稿的一部分,我們有時候叫它,阿……阿什麼來著?”

    幾乎是在它聲音落下的瞬間,一個透明視窗就在眼前彈了出來。

    簡明佳:“……”

    居然……真是個特殊道具。

    【名稱:《阿齊夫》(殘缺版)】

    【描述:被翻譯成拉丁文的哈茲雷德手稿,包羅萬象的神話彙編,曾在中世紀的學者間廣為流傳。雖然只有幾張,但如果解讀成功,可以得到一些特殊粉末的製作方法。】

    【可使用次數:無限制(藥劑師限定)】

    “讓我看看內容,”骷髏頭說,“翻譯一下?”

    “不,”簡明佳道,她和林柚對視了一眼,“這個就不著急了。”

    既然是能帶出副本的特殊物品,就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骷髏頭:“???”

    “你懂得不少啊。”

    阿蕾莎托著下巴,“果然,你就是那個讓病房位置扭曲的傢伙?”

    “是的,我當然知道。”對上林柚的目光,她理所當然地說,“只不過我沒興趣去追究這個,也正符合我們的需要。”

    “無論如何,”她道。

    “恭喜,你合格了。”

    【恭喜您,A級副本《迷失》全劇情攻略完畢。】

    【您在本次副本中的表現被判定為——S。】

    回到熟悉的靛藍空間,林柚呼出一口氣。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卡牌。

    【名稱:阿蕾莎】

    【卡牌編號:018】

    【級別:SR】

    【備註:在一場邪教祭祀儀式中被當作女巫燒傷致死後,與惡魔化身達成交易,擁有的力量將整個鎮子拖入了異世界。成功復仇後,現在踏上了尋找新獵物的旅途。】

    這說明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林柚倒不奇怪阿蕾莎跟她走是因為這個,當時對方在教學樓裡說得清清楚楚,是準備“收穫”那些教徒。如今既然是黑暗面占主導,肯定也是看到有去別處“收穫”的可能性。

    比起這個——

    手裡的觸感讓林柚一愣。

    怎麼摸都只有兩張卡,但包括阿蕾莎在內,跟她一起走的怎麼也得有三個。

    她突然意識到什麼,低頭打開背包,看到了裡面的一塊頭蓋骨。

    【名稱:???】

    【描述:對自己的來源語焉不詳的骷髏。因為只剩骨頭而看著頭腦空空,實際上卻有不少知識。當然,在收集齊全前只是一塊會耍嘴皮子的頭骨罷了——用它打保齡球應該可以拿滿分?】

    【收集進度:3/12】

    ……她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吐槽那個保齡球還是居然是以特殊物品算的。

    林柚愣了大概不到半秒,很快反應過來這是為什麼。

    骷髏頭選擇她與職業無關,要是到那裡的是其他玩家,和它約定後也一樣能帶它離開副本去別處收集身體——所以它是這樣的設定,而非直接變卡。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在主介面的關係,骷髏頭沒什麼動靜,像是在沉睡著。

    ……它這麼安靜反而讓人有點不適應了。

    林柚想著,翻開壓在下麵的那張卡牌。

    【名稱:狼狗】

    【卡牌編號:026】

    【級別:R】

    【備註:原本是看家守院的家養犬,進入表世界後僵屍化。在那裡徘徊著襲擊人類,最近卻找到了新的快樂,建立起了新的友誼(?)。PS.其實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直接向那塊頭蓋骨下口,畢竟看上去很好咬的樣子。】

    林柚:“……”

    友誼打個問號可還行。

    她下意識又向背包裡瞄了一眼,暗自慶倖對方正在沉睡。

    ——好吧,她想,至少它們現在還是相安無事的。

    在圖鑒裡放好兩張卡牌,林柚乾脆切斷了電源。

    她還惦記著喬燦無意間提到的那句話,因此出副本前就跟簡明佳說好了——讓她自己去排,她要下線一趟。

    林柚拿下頭盔,視野回歸自己的房間,這幾天在《盒》裡泡得太久,居然有點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這感覺倒無所謂,她很快適應了回來。

    她坐在電腦前,打開論壇。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5:57

第71章 論壇風波

    此論壇也非《盒》的官方所設。

    這年頭, 民間積年累月出來的往往更有人氣。早年憑著幾款經典之作奠下根基, 玩家們都習慣聚集在這裡。老人常駐,新人源源不斷,就成了時下國內流量最大的玩家社區。

    每當有話題度足夠的新遊戲推出,論壇也會開個新板塊。而《盒》的一經增設,立即憑著驚人的熱度躋身成最活躍的分區。

    有討論副本機制和職業的,有聊恐怖片的——但林柚只在入坑前看了看簡易的攻略和說明,自從上手就不太關注這些了。

    她有陣子沒怎麼刷論壇, 一進去就瞧見版頭的紅字公告。

    ——離公測結束還有兩天。

    林柚輕輕抽了一口氣, 她入坑本也有點晚了, 這幾天根本玩忘了時間。

    但也無所謂,林柚想,到正式上線也用不了多久,現在還是找找那個提了她所作所為的帖子吧,

    喬燦說,反正是個熱帖,很容易就能找到。

    她遲疑了下,指尖在幾個最熱門的帖名上劃過,全憑著直覺, 挑了其中一個點了進去。

    ——《深夜水帖, 來來來,聊聊大家在遊戲裡都遇到過哪些有趣的隊友?》

    主樓寫得很簡單。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我趴在地上想了想, 只好摸上論壇來吹吹水。

    就好奇一下, 各位平時下本的時候有沒有見過好玩的隊友,再比方說什麼神奇又令人窒息的操作?

    PS.對了請大家自覺打碼,隨便爆人家名字會被版規禁言的哈。】

    1L

    【樓主你這不對啊??半夜睡不著的正常操作不是趕緊把這遊戲扔一邊嗎,還腦補怕不是要裹著被子在牆角瑟瑟發抖等天亮??】

    2L

    【LS你熟練得讓人心疼】

    3L

    【我來當惡人。被子結界早就沒有用了,全都是自欺欺人,小心一低頭跟伽椰子跳貼面舞~】

    4L

    【樓上你——(自戳雙目】

    LZ

    【啊啊啊啊啊你們不要說了!我不聽我不聽!

    就是因為忘不了剛才那個副本才過來求討論的。雖然苟過去了但我現在一閉上眼睛還是花子貼我跟前的那張臉,求你們來個人讓我哈哈哈哈一下啊啊啊!】

    6L

    【鬼娃娃花子啊……

    怪不得,想當初這電影給我留下的陰影……】

    7L

    【LZ能通關都厲害了,花子那個校園本我排到過,不到一半就滅隊GG】

    8L

    【#逐漸忘記標題#

    看看表啊你們,非要在淩晨兩點回憶這些嗎???為什麼我們不能做點快樂的事呢?】

    9L

    【不是,我不信還真有人能皮得起來?

    這全息浸入式體驗比最逼真的鬼屋都擬真啊,代表我跟我那群哥們,都是前面吹得比誰都厲害,一進本誰比誰更慫。】

    10L

    【這話就說得不對了!

    看看我,進本前後都是一!樣!慫!】

    11L

    【回答主樓,前陣子排C本,隊裡有一位得道高僧把BOSS超度了算嗎?

    我們全隊的評價直接被帶高一截。】

    12L

    【超、超度?!

    等等,高僧……敢問隊友的頭髮還在不在?】

    13L

    【回復12L:沒了,光頭的,還披袈裟。】

    14L

    【讓我想起遊戲剛開,有個老哥樹洞說自己匹配到職業以後直接被迫出家了。

    ……同一個?!】

    15L

    【我變禿了,但我也變強了!(指)】

    16L

    【臥槽能超度BOSS,這職業有點叼……我當時還安慰過那樓主,現在想想還不如可憐一下自己這個啥都幹不成的學生TAT】

    17L

    【吃瓜路,有趣的隊友啊……

    我遇到過胳膊上不知道寄生了個什麼的,那玩意兒還長得濃眉大眼,和他本人合一塊可以逗哏加捧哏地講對口相聲】

    18L

    【……這麼六?是靠精分還是?】

    19L

    【我哪知道,中途有一段要躲床底,我越想他的相聲越有樂,結果不小心笑出聲被那女鬼發現了…………

    但他們後來應該是通關了,我事後拿到了一部分經驗的獎勵】

    20L

    【腦補了下,樓上你能在那種情況下有心情開小差也是個人才】

    林柚沒再挨個一一看過去,她粗略地掃過,連著往後翻了好幾頁,猛然捕捉到了關鍵的字眼。

    “……”

    破案了。

    她盯著那一層明顯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隊友留下的回復。

    萬惡之源就在這兒呢。

    285L

    【給木偶塞辣椒。】

    286L

    【??????????】

    287L

    【LSS站住!!說清楚啊,塞辣椒是個什麼意思,木偶還有味覺的??】

    288L

    【回復287L:是瑪麗•肖的木偶。】

    289L

    【什麼木偶什麼辣椒,我還在懵逼】

    290L

    【看過《死寂》的來試著分析一波?

    瑪麗•肖的木偶不是普通木偶,是她附身的媒介。

    木偶沒有舌頭,但是作為BOSS的瑪麗•肖殺人後還會搜集別人的舌頭拼到自己嘴裡。所以,給木偶塞辣椒就相當於——】

    291L

    【臥槽!好狠,我喜歡!】

    292L

    【我根本沒往這兒想過,特麼的原來還有這種操作???】

    293L

    【請問那位勇士後來怎麼樣了!】

    294L

    【我開始不在場,這塊兒都是聽轉述的。

    據說本來是在搜查廚房,結果一轉頭看到那個比利坐在桌上要說話。

    那姑娘反手就掰兩根辣椒塞進去,木偶安靜了沒多久,自己一頭栽水池裡了。

    ……我回來的時候,親眼看見她們在用木棍晾它。

    那個畫面,我至今難忘……為什麼《盒》不能在副本裡拍照呢。】

    295L

    【我的天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96L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用棍子晾臥槽】

    297L

    【啊……引起極度舒適】

    298L

    【事實證明,瑪麗•肖吃不了辣

    作為不能吃辣的人士突然感同身受覺得嘴裡一陣疼痛,但這不礙著我幸災樂禍地笑出聲哈哈哈哈】

    299L

    【是個狼火!!】

    300L

    【失敬了,這神操作,大佬大佬】

    301L

    【她?

    盲生我發現了華點!】

    302L

    【現在的妹子這麼厲害的?!!】

    303L

    【大佬:你瞅啥?

    木偶:瞅你咋地?

    大佬:你說咋地?(塞辣椒)

    木偶:…………BOOM!】

    304L

    【比利(嘴裡全是辣椒):生活終於對弱小的我下手了.jpg】

    305L

    【你是魔鬼嗎?!這麼快就P了個表情包??!

    現在的人啊,做表情包比誰都快!比利哭了!!瑪麗•肖要報警了!!】

    306L

    【好圖,感謝分享!】

    307L

    【你是想笑死我好繼承我的頭盔和闖關記錄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308L

    【瑪麗肖內心一萬個mmp】

    309L

    【我也來八一位大佬吧,反正我當初是驚了。

    雖然不是我本人,但消息來源可靠。就今兒剛結束的那個測試活動,我有個朋友去參加了。

    就過副本的那麼不到三個小時,她回來就徹底地成了個迷妹,還跟我來了個全方位複盤。

    據我所知,那位大佬的行為包括但不限於:給針女理了個板寸,挑撥模特(伊藤潤二漫畫裡的那個)跟八尺大人掐架,在某個要唱完歌才殺人的傢伙唱歌的途中給她塞蘋果塞燈泡塞各種。】

    310L

    【燈燈燈燈燈泡——(驚】

    311L

    【燈泡……還拔得出來嗎?】

    312L

    【針女是我想的那個針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既然是針女怎麼著也有一頭黑長直吧,剪成寸頭簡直是魔鬼!!】

    313L

    【我確信了,我遊玩家迫真硬核……】

    314L

    【哎喲喂我笑到頭掉。

    樓主,樓主你還在嗎?現在的發展完美符合你的需求啊!】

    315L

    【我努力了,我試圖想像了一下她們倆廝打的畫面!

    但原諒我的想像力如此貧瘠,能不能告訴我最後誰贏了?】

    316L

    【八尺大人(拇指】

    317L

    【……模特好慘】

    318L

    【真的好慘

    我沒有笑,信我,我絕對沒有笑】

    LZ

    【樓主在,樓主要很誠實地說自己笑得肚子疼】

    320L

    【大佬們的操作都實在是……

    突然想求一下那些鬼的心理陰影面積】

    321L

    【虛假的玩家:見鬼就跑,在夾縫中求生存,被鬼嚇得驚聲尖叫

    真正的大佬:迎鬼而上,操作能有多騷就有多騷,給鬼留下心理陰影】

    322L

    【陳獨秀同學你坐下,我們已經沒有橘子了!】

    323L

    【這也太真實了?!】

    324L

    【哭了,我本來都要被這帖子激勵得去直面妖魔鬼怪,幻想自己也能騷操作不斷

    結果突然想起來自己平時就是在“啊啊啊啊啊”……哪來的膽子哦】

    325L

    【別說了,《盒》自由度這麼高,變數太多,哪怕是排到一樣的副本,我都不指望我能重現了。】

    326L

    【講道理……

    要不是版規規定不許掛真名,我是真的撓心撓肺想知道這都是什麼神人啊!】

    林柚:“……”

    咳。

    全都是她幹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6:12

第72章 楚人美

    當把一個“皮”字作為人生的信條, 成了習慣, 很多事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雖說是親眼看到自己的“豐功偉績”是怎麼被昔日隊友和別的玩家所驚歎,但要問林柚會不會放棄那些神奇的路數嘛……

    她的答案當然是——

    不。

    她也從來不怕成為話題中心。別人討論別人的,她做她的,豈不快哉。

    ——話說回來。

    林柚向上翻了三四條,看到那層自稱是某個玩家朋友的回復。

    真正給紅人塞燈泡的可不是她,是顧衡。

    怕不是黎靜吹的時候就沒說清,又經過了她那個朋友。正所謂三人成虎, 消息傳了兩回直接給張冠李戴了。

    想起這人,她不由有點好奇。

    變臉, 變聲,再加上個騙什麼有什麼的能力, 這幾樣顯然不可能是同時獲得的。他在如月車站那會兒就少說到了三級, 泡在這遊戲裡的時間估計也不短。

    而就依那股拿碎磚塊來硌時裝模特的牙和用燈泡塞嘴巴的狠勁兒, 她不信這傢伙沒在這帖子裡留下點事蹟。

    ……居然還真沒有。

    滾輪上上下下,林柚把帖子從頭翻到尾, 又從末尾翻到一開頭的主樓, 愣是沒找到一丁半點能瞧得出像是他的。

    想想也是。

    顧衡費那麼大勁, 自始至終都是為抹消自己的特徵,自然不會多做讓隊友印象深刻的事。

    也許。

    看著剩下的還沉浸在八尺大人和模特戰力中的樓層,林柚想。

    她得慶倖喬燦和《無人生還》的那位還沒出現在這帖子裡。

    不然場面更加混亂不說,萬一再來個認親……不敢想不敢想。

    她切出遊戲只是想看看論壇上怎麼回事, 這會兒解決掉心裡疑惑, 又摸了會兒魚就叉掉網頁, 重新拿起了放在桌邊的頭盔。

    眼前是一片摸不著的黑,林柚靜靜地等著建立起神經連接。

    一旦身處黑暗,人很容易感受不出時間的流逝,說不清過了多久,待再亮起,林柚就站回了這充作主介面的小房間裡。

    ……咦?

    她望著正對面的光屏一角,那裡跳出一個小小的紅色感嘆號。

    是收到了新郵件的提示。

    寄件人是《盒》的官方,她乾脆地伸手點開。

    “‘依照活動通告,為了答謝您參加日前的A級副本測試,’”林柚自言自語念出聲,“‘我們會提供符合評價等級的酬勞’……”

    對哦,她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

    官方當然不可能讓玩家當免費勞力,事前就說過人人都會有獎勵,只是優厚的程度不同。

    林柚記得自己當時的評價是“S”——或者說,一直都是“S”。

    她的目光一路向下,直到看見了物品欄中的東西。

    林柚:“……!!!”

    明明是以S級通關的玩家,寄到她這裡的獎勵卻只有一樣。而且,單純論那物件的大小,都可以用寒酸來形容了。

    東西雖小,林柚卻沒敢小瞧。她拿出來,仔細觀察著。

    這是個細小的銀質手鈴。

    高度剛過一寸,沒有鈴錘。握在手裡很輕巧,也能看出做工有多精緻。而當林柚翻轉過這只手搖鈴,看到內側刻進一行題詞。

    ——“永屬於我”。

    署名是“S.J.W”。

    因為是直接送給玩家的道具,這會兒無須再認出,它已經自發彈出了說明用的透明視窗。

    【名稱:SCP-662 管家鈴】

    【描述:想要搖響這個手鈴,你得一邊晃一邊大聲重複三遍“妖魔鬼怪快離開”——開個玩笑,只要正常搖就好了。出現的管家會盡他所能來完成你的願望,請注意,這只手鈴可被損壞,請使用時多加小心。】

    【可使用次數:三次】

    林柚認得這鈴鐺。

    只要搖一搖它,就能叫出一位幾乎無所不能的管家。誠然,後者有所局限,比如無法憑空造出法拉利跟飛機核彈,但帶塊金磚或是手榴彈回來是小意思,連被要求去刺殺某人也能熟練地完成。

    稱得上是個低配版神燈了。

    林柚心說把這拿來當獎品也是大手筆,她仔細地將管家鈴放進背包,好讓它什麼時候派上用場。

    跟她們說好的一樣,簡明佳還在遊戲中。

    林柚沒想乾等著,她站在原地思索一會兒,瞄向了闖關模式。

    比起合作模式,單人劇情本的時間更短——她上次要不是專門等疫醫,四十分鐘就能解決——好像是個等人的不錯選擇。

    就這麼愉快地做了決定,林柚果斷點下去。

    【您已選擇單人闖關模式。】

    合成音提示道。

    【檢測到您的通關記錄,本次挑戰將從第二關開始。】

    【請做好準備。】

    身體一震,這次不等林柚睜開眼,就聽有個聲音搶先喊道。

    “好黑!好黑!”

    那絲毫不把自己當外人的傢伙叫道:“這什麼地方,小姑娘你怎麼回事,我怕黑啊?!”

    林柚:“……”

    嘶啞的喊聲是自她腰間的挎包傳出來的。

    “要不是我沒忘是在什麼地方找到你的,”她皮笑肉不笑道,“還真信了你的邪。”

    那醫院地底不比這黑多了?她看它待得挺自在,還有心情自我沉醉呢。

    骷髏頭只裝作沒聽見,大聲地咳嗽起來。

    “好了好了,這是哪兒?”

    一進入新副本,它就從沉睡中醒了過來。眼下被林柚拿出包裡、放在狹小的木桌上後,立刻來來回回地打量起這裡。

    它沒有眼珠,這畫面就顯得頗有幾分滑稽。扭頭全靠晃動整個頭蓋骨,一個不小心晃過頭,差點直接從桌子上滾下來。

    問她?

    她倒是也想知道。

    這是個小得要命的公寓房間,家用物什林林總總地堆著,想站穩都得刻意去找落腳點。

    耳邊縈繞著尖細婉轉的粵劇戲腔,聲音倒不大,得認真去聽才分辨得出其中的字句。

    “郎在芳心處,妾在腸斷時……”

    “……你又可知否……久病成癆疾……”

    就這麼迴圈地放著,林柚循著聲音找去了牆邊的櫃子,女人唱戲聲是從上面擺著的收音機裡傳出來的。

    一按掉收音機,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

    “老實說。”

    骷髏頭沉默數秒,開口道:“這聽著還挺瘮人的,是不?”

    “都忘了問了,”它說,“我那位小兄弟呢,快放出來一起耍耍啊。”

    你那位小兄弟正琢磨著怎麼啃你呢。

    林柚當然不是這麼狠心拆穿真相的人——這話說出來,反正她自己是信的。她只一邊撞運氣似的去翻那堆雜物,一邊心不在焉道:

    “想什麼呢,你別指望我就因為這理由用一次能力。”

    說著,她翻到一張紙,動作不由一停。

    那是張停水通知單。

    自來水公司管道維修,這一片都得停四天的生活用水。林柚想起自己剛才經過的位置,趕忙回頭去看,那裡掛著的日曆翻到的那頁正好是停水的第三天。

    “停水兩天了?”她喃喃道。

    骷髏頭:“那——”

    “這杯水是怎麼回事?”它問。

    林柚一愣。

    她把喋喋不休的頭蓋骨往桌上放時沒注意,這會兒再仔細一看,它旁邊就有個盛滿了清水的玻璃杯。

    水質清亮,看樣子是剛剛倒出來的,一眼望得見底。還沒有因為暴露在空氣中太久而飄進一星半點兒的雜質。

    “一般來說可能會覺得這是在外面買的礦泉水,回家倒進杯子裡……”

    林柚環顧一圈,“不過……”

    別管是桌上還是垃圾桶裡,都沒見到有塑膠瓶啊。

    公寓帶一個小小的開放式廚房,林柚三兩步走到水池邊,徑直擰開水龍頭。

    伴著“嘩啦啦”的響動,同樣不摻雜質的清水不受任何阻礙地自水管裡淌了出來。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骷髏頭“喲”了聲:“挺良心啊,還提前來水?”

    “你要喝嗎?”

    林柚隱隱猜出了是怎麼回事,“這可不是正常的水。”

    粵劇……水……

    兩者加在一起,很容易聯想到是誰。

    ——楚人美。

    曾經是粵劇名伶的她遭自己丈夫陷害,說她與人通姦,依照村規被亂石打死後才得知真相。一口怨氣咽不下,三天內就害死了村子裡六十六條人命。

    她的怨恨在百年後仍沒有停歇,以葬身的潭水為媒介,讓每一個喝下潭水的人都會產生幻覺。用楚人美自己的話來說,她只是引出他們的恐懼,很多人是被他們自己嚇死的。

    她喜歡附身,當然也有自己親身上陣的時候,每當出場,周圍總會響起女人令人毛骨悚然的唱戲聲。

    林柚看這電影也挺早了,難怪一開始聽那相當於提示的唱戲聲都沒反應過來。

    “這一關是怎麼從楚人美手下活過去嗎?”

    林柚拿起那只玻璃杯,靠近眼前端詳著,“有意思。”

    “所以,是那個叫‘楚人美’的控制了水龍頭,流出來的都是潭水?”骷髏頭好歹理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建議道,“要不把水倒了?”

    “不喝這水就看不見楚人美。”

    林柚道。

    “至於親眼見到楚人美或者什麼幻覺不幻覺的……我會怕嗎?”

    她端著那杯潭水,一飲而盡。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6:25

第73章 山村老屍

    一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端端正正地擺在桌上的骷髏頭忍了半天, 終究按捺不住好奇。

    它“喀啦喀啦”地活動著自己的下頜, 開口問道:“你現在有什麼感覺嗎?”

    林柚:“……”

    “這是第七遍了。”她知道這壓根不是什麼關心,反手一指窗戶玻璃,“我最後說一次,如果再問,我就把你從這兒丟出去。”

    骷髏頭訕訕地笑著。

    “我這不是好奇嘛。”

    它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只用這樣的水就能讓人致幻的,擱我們那兒要複雜多了——多好的研究素材!”

    這是說水還是說她呢。

    就聽骷髏頭這躍躍欲試的興奮語氣,林柚懷疑如果不是因為現在只有一隻手骨還收了起來,都能看到它在期待地搓手手。

    “得了, ”她涼涼道, “你當心又把自己炸了, 我可不奉陪。”

    “讀書人的事,能算炸嗎?”

    那塊成了這樣都不安生的骨頭一本正經地反問。

    “好吧,”它妥協道,“退一萬步來講, 我承認是我把自己搞成了這樣, 但什麼是藝術?藝術就是爆炸!我這是為藝術獻身——”

    林柚沒管這強詞奪理, 準備轉身接著忙她的。

    “不不不你等等!”

    這傢伙仍然不死心地做著垂死掙扎, “豁出去了, 讓我也喝一口。”

    林柚心說這年頭除了她以外居然還有主動想見鬼的。

    但又說回來,眼前這只剩個腦殼的傢伙可是為了做實驗就把自個兒炸得連一點皮肉都沒剩,看起來還絲毫不後悔, 會提出這麼個要求也不意外。

    “你能喝水?”她狐疑地問。

    骷髏頭嘿嘿一樂。

    “試試唄?”

    它這麼要求, 林柚是無所謂, 反正也沒什麼成本。

    她只擰開廚房的水龍頭,沖了下那個玻璃杯,又接點水進來。

    提溜起那塊骨頭,對方配合地張開嘴巴。杯口對準了位置,直截了當地倒進去——

    “嘩——”

    水淌過它的下頜骨,滴答滴答地漏了滿地。

    骷髏頭:“……”

    “我相信,”它悶悶地說,“我還是喝了一點的。”

    “還不如說是滲進去的。”

    林柚早料到了這樣的結果,這會兒無情地戳穿它的自欺欺人,她把骷髏頭和水杯都一起放回原處,自己拉開陽臺門。

    是時候想想怎麼搞定了。

    楚人美也不是無解,普通點的辦法就有兩種。

    其一,她當年被竹席一裹就暴屍野外,怨恨下對村民大開殺戒,最後停手是因為最疼愛的後輩用她用來許諾“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的手鐲求她。百年後當地動遷,楚人美屍骨落進水潭,鐲子也在這過程中丟掉了。

    找到鐲子戴回她手上,搞不好能平息怨氣——但這一點也沒有落實過,畢竟主角在成功前就被掐死了。

    第二種嘛……

    楚人美生前被人背叛,如果讓她看出真情就會放過你,電影裡的倖存者就是因為證明了自己的愛才活到了最後。問題出在這是個單人劇情本,難不成要她去馬路上扶老奶奶嗎?

    這法子不成,想來想去也就只剩了第一種。但既然已經喝過了那杯水,林柚琢磨著不如留在這裡會一次楚人美。

    公寓太過狹窄,她來來回回的就是為了騰出點地方。拾掇一番後,把她用不著的零碎物件全都給堆到陽臺去,好歹房間內看著是空曠多了。

    合上陽臺的拉門,就這麼一個回身之間,她只覺得餘光看到有藍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深藍的長裙,烏黑的長髮,如是打扮的女人映在玻璃門上。也沒有看她,就靜靜從她背後走過,沒發出丁點聲音。

    那是——

    林柚猛然回頭。

    ——什麼都沒有。

    她瞪著空蕩蕩的屋內,半分鐘前隨手搭在沙發靠背上的圍巾還在那兒掛著,只有還難得安生的骷髏頭被這突如其來的過激反應嚇了一跳。

    “怎,”它對上她的目光,結結巴巴道,“怎麼了?”

    “你看到有誰過去了嗎?”林柚問。

    骷髏頭:“沒——沒有啊。”

    下一瞬,它反應過來她是在說什麼,立即上上下下地環視起來。

    “出出出出來了?”說不上是懼怕還是興奮占了更多,骷髏頭連聲道,“我怎麼沒看見?!”

    因為只不過是幻覺?

    林柚想。

    楚人美自己的本體還沉在水塘裡,做不到直接殺人,都是借助喝進去的水來控制人的大腦。舉個簡單的例子,有人在電梯裡見鬼,以為是被女鬼掐住脖子,實際上在監控裡看過去卻是他自己掐死了自己。

    骷髏頭有沒有真喝進去都不好說,即便喝了,那一點可能也不足以讓它看見用幻覺的形式出現的楚人美。

    林柚深吸一口氣。

    雖說只是透過玻璃的反光,她還是看見了楚人美是走向了哪裡的。

    她起身,正想邁開步,就被那塊慌張的頭蓋骨給叫住。

    “哎哎,帶上我啊!”

    “你確定?”林柚指指那扇門,“我是親眼看見她走進去的。”

    骷髏頭糾結半天,終於下了決心。

    “去啊,為什麼不去?”

    不然它喝潭水是為了什麼!

    ……再說了它自己留在客廳更慌得要命好麼。

    林柚也沒二話,一手抓起頭蓋骨,直接推開衛生間的木門走了進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對著的鏡子。

    那面鏡子掛在牆上,倒瞧不出有什麼不對。它只映出了她的上半身,聯手裡抓著的那塊骨頭都沒照進去。但在這種氛圍下,偏偏是這樣才令人頭皮發麻。

    “……怎麼?”

    近乎是敏銳地察覺出了不對,骷髏頭問道。

    林柚沉默半晌,開了口:“有點冷。”

    事實上,不止是有點。

    就像是在零下幾度的大冬天只穿單衣走在大街上,迎面就是刺骨的寒風,刮得人直打哆嗦。

    她不應該覺得冷。

    外面的太陽照得正好,在陽臺上走一圈都會感覺得出暖融融的熱意。在這樣的晴天,這只有一種解釋。

    ——幻覺。

    她狠掐了胳膊一把,也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讓自己清醒過來。

    沒起到多大的用處。

    也許這寒冷沒法簡單地驅散,林柚呼出一口氣,覺得好歹在她能承受的範圍內。她側首,環顧起四周。

    雖說房間裡的東西太雜太多,但公寓整體還是挺乾淨的,不誇張地說——半點污垢都沒有。連這兒也是一樣,邊邊角角一塵不染。

    既然是親眼看著楚人美走進這裡,本著搜到底的精神,林柚一把拉開了浴簾。

    與她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能會面臨的不同,只夠人抱著膝蓋坐進去的浴缸空空如也,哪裡見得到女鬼的半點影子。

    “我好像……”突然,骷髏頭遲疑著說,“聽到了什麼。”

    淒婉的戲腔回蕩在耳邊。

    “郎在芳心處,妾在腸斷時……”

    女人唱戲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悲戚,唱詞也是如此耳熟。這是必然的,他們十多分鐘前才在客廳的收音機裡聽過。

    “……委屈心情有月知……”

    是楚人美在唱戲。

    ——她要來了。

    骷髏頭仿佛也意識到了什麼,“……快,快告訴我,這是收音機壞了在倒帶!”

    林柚已經懶得吐槽倒帶根本不是這聲音了。

    如果說一開始還有點詫異對方明明沒看見映在玻璃上的楚人美,這會兒又是怎麼聽見她唱戲的,林柚此時心下了然。

    它原來還是喝進去了一些水,但僅限於能模模糊糊地辨別出點東西,卻不太敏銳。這一點,從骷髏頭還在緊張地左瞧右瞧就能看出來。在林柚自己的眼中,繼而傳來動靜的那處已經有東西冒出來了。

    骷髏頭顯然發覺她在看向某個位置,忙不迭地問:“哪裡?在哪裡?”

    “往下看。”林柚擠出聲音。

    茫然之際,沒有眼珠的骷髏頭自然也沒法睜大眼睛,只得緊盯著那一處去分辨。

    ……終於,它看到了點影子。

    骷髏頭:“啊——”

    骷髏頭:“啊啊啊啊啊!!”

    林柚緊掐著自己的掌心,生怕會一時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某種意義上,這嘶啞到刺耳的尖叫聲倒是很好地幫她把握住了自己的神智,免得被楚人美所侵染。

    她記得電影中的這一幕。

    楚人美自馬桶裡爬出來,嚇得那人連滾帶爬地闖出了廁所。

    此時此刻,那只指甲泛黑的手正一點點頂開馬桶蓋,已經可以隱約窺見暗藍袖口,它扒在坐墊上,試圖往外爬。

    在雪白陶瓷的映襯下,楚人美那灰白得透出腐爛跡象的手指更顯可怖。

    “……”

    林柚長長歎了一口氣。

    哪怕這裡乾淨得跟新的一樣,哪怕這只是幻覺裡的分身,你爬馬桶是不是忒不講衛生?

    一股力道猛地壓上,本已被頂起大半的馬桶蓋直直落下,連帶著緊緊地夾住了那只伸出來的手。

    楚人美:“……?????”

    短暫的怔愣後,她開始用力向回拽。

    可算是掙回了被夾住的手指,楚人美又一下下地往上砸。可再怎麼使勁,踏在上面的人壓根沒有任何動搖的跡象。

    林柚踩著蓋子,無情地按下了沖水按鈕。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6:38

第74章 不死不休

    水聲“嘩啦啦”地在響, 林柚的力氣沒有鬆下半分。

    雖然不清楚這樣做能起到多大成效, 但她親眼看著楚人美那幾根被夾死的手指是如何掙扎著縮回去,這時候只要再壓得住馬桶蓋、讓對方一時半會兒出不來總不會出太大紕漏。

    林柚聽見滾滾水流傾瀉而下,盤旋著淌進下水道。

    ……居然沒堵。

    沒堵歸沒堵,她依舊能清晰地感覺到陶瓷蓋下面有東西在往上砸,只是比起之前似乎是弱了點。林柚沒興趣去在這檔口作死地掀開看看是怎麼回事——保不齊楚人美報復心起會把人也一併拖進來,她可消受不起。

    單腳踩著蓋頂,林柚大半個身子的重心都傾斜過去, 生怕楚人美那力氣給直接掀翻。

    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後者還沒在桶壁上找到什麼借力點, 趁著這空隙,林柚又一次按向了那個不銹鋼按鈕。

    她眼皮一跳。

    ——空的!

    不大的水箱只積蓄著沖這麼一次的量, 此時已然空空如也, 底下的水在一點點往上漫,顯然不夠她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再趁勢追擊的。

    楚人美還沒有放棄爬出來的打算,林柚自知來不及等水箱自己滿了, 她四下一望,目光就鎖定了身後正對著的水龍頭。

    這水龍頭估計是預留出來給洗衣機的,可惜擁擠的公寓實在沒地方再來多放件電器了,就安上一根水管用來接水。林柚推開那只礙事的水桶, 一把扯過耷拉在裡面的塑膠軟管。

    然後,徑直掀開了水箱蓋。軟管一插進去,她立即把水流擰到最大。

    這下再不用擔心什麼夠不夠用的問題了, 林柚只是使勁按著那沖水按鈕。興許楚人美自己都被這操作打得措手不及, 又被一下下的強流給轉懵了, 也顧不上再去斷掉作為媒介的潭水。

    敲打一陣輕過一陣,最後消失了。

    饒是如此,林柚卻沒動,她反手擰上水龍頭,保持著踩住馬桶的動作,過了足足一分鐘,確認再沒有任何動靜傳來後才鬆開。

    她還是很謹慎的。

    該莽的時候莽,該仔細的時候就仔細著點,林柚退開幾步,保證自己和馬桶拉開了一定的距離,在掛在角落的一應工具中猶豫了下,選了那把更輕的掃帚。她自己抓著尾部,一代弄點用掃把頭挑起桶蓋。

    不見那只手指指甲根部發黑的右手,也不見楚人美披散著亂髮的腦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給沖進下水道了。

    總之——乾乾淨淨。

    連一根頭髮都沒有留。

    而一旁的骷髏頭,早被她這一連串行雲流水的操作看呆了。

    林柚在楚人美伸出手後就沒再來得及管它,胡亂地把這圓溜溜的骨頭往置物架上一摜。

    要不是骷髏頭自己努努力靠著牆邊穩住,眼下肯定都在這衛生間裡滾過一圈了,不過,這不是重點,它正目瞪口呆地望著林柚。

    “……?”

    林柚不明所以地對上它那黑洞洞的眼眶。

    骷髏頭:“……!!!”

    跟她平淡的反應完全相反,要不是沒腿,它差點自架子上一蹦三尺高,腦門直撞天花板。

    一瞬間想起了很多的頭蓋骨不由得開始後怕,它反思自己得虧是一念之差啊,要是當時跟她們作了對,這一把骨頭還保不保得住都是個問題。

    它可不想被扔進下水道裡喂老鼠!

    林柚還不知道自己被腦補成了怎樣的魔鬼,她打量一圈,轉身出了衛生間。再進來的時候,手裡已經多了個四四方方的小玩意。

    “等等等等,”骷髏頭看清那是什麼,忙道,“你拿這個——”

    “我試試還能不能把她叫回來。”林柚說。

    啊?

    骷髏頭:“……不是你沖走的?”

    “那是因為她爬馬桶,太不衛生了。”按響手中的收音機,楚人美的唱戲聲立時迴響在這不出十平米大小的洗手間兼浴室裡,林柚一本正經道,“換個方式——比如從浴缸噴頭出來,我絕對沒意見。”

    “哎,我在想一個問題。”

    她問。

    “你說,如果我把浴缸的水給放滿,再放這個當BGM,能反向召喚楚人美嗎?”

    骷髏頭:“………………”

    它敢打包票,那位叫楚人美的女鬼的想法肯定是——我不要面子的嗎?!

    半天沒聽到回應的林柚:“嗯?”

    “興許就能呢,”骷髏頭不失諂媚地回答道,“不試試怎麼知道行不行?”

    不過,搞不好就和它的想法一樣,楚人美也覺得都被沖下去就已經結了不共戴天之仇,怎麼著都不可能如願在這樣有所準備的狀況下出現。

    他們在浴缸邊上待了快有二十分鐘,收音機的電耗了不少,聲音聽著都沒一開始那麼響了。

    林柚試圖讓它正常點,但她不擺弄還好,也不知是無意間碰到了哪個按鈕,原本好端端放著粵劇的收音機直接一個高音。

    收音機:“郎在——”

    下個字還沒唱出來,它卡住了。

    一片寂靜。

    林柚:“……”

    骷髏頭:“……”

    變成這樣也用不著再指望什麼了,林柚索性扣出電池,把它跟收音機扔在一邊。她剛起身,骷髏頭下一秒就覺得自己身體一輕。

    “我們去哪兒?”它問。

    “出門,”林柚道,“找手鐲。”

    二十分鐘後。

    “……我怎麼覺得。”

    骷髏頭說:“這樣還蠻別致的。”

    離開公寓前,為了避免在廁所那樣的突發情況,也是圖個方便,林柚用一條細繩穿過它的兩隻眼眶和鼻子,就這麼把它緊緊拴在了腰包的包帶上。不說有多牢靠,但除非是有誰生拉硬拽,否則輕易是掉不下去的。

    它自個兒也挺滿意。

    “以後也可以這麼幹。”林柚說,她停下腳步,“行了,現在得想想該往什麼方向走。”

    一切要理起來也很簡單。

    當地新建的工程才會使得楚人美的屍體被拋進潭底,而這片城區會短期停水,正是受不遠處正在興建的發射站的影響。

    換言之,楚人美能改換這裡的水源,也是因為水潭就在附近。

    林柚望著臨近工地上正吊起鋼材的土黃色起重機,她為了上這後山特地繞了路,好躲開工人們的視線。否則要是讓人看到她系著的這頭蓋骨,只怕是在她找到楚人美的屍骨前就把當地的員警給叫來了。

    太陽隱在層層的烏雲後,原來晴朗的天空也隨之陰了下來。她在之前就自覺透著一股不正常的陰冷,到了這時更甚。林柚有點後悔在出來前沒多套幾件衣服,但想想這冷是直接作用於大腦,穿上估計也沒什麼用。

    該從哪裡找起呢?

    轉開目光,她掃向沿著山岩汩汩流下的小溪。看著清澈,這水的源頭卻是用腳後跟都能想明白,順這走上去,自然不難找到楚人美葬身的那汪深潭。

    再抬起頭時,林柚的瞳孔一縮。

    大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潭水的效果也強了點,這一回,連骷髏頭都看到了。

    “……就、就是她?”它問,不自覺地繃起聲音。

    “不然呢,還會有誰。”

    林柚緊緊地盯著那片樹林,不帶什麼感情地反問。就在短短幾秒前,他們同時瞥見一抹藍色的身影閃了過去。

    穿著她在玻璃門倒映出的景象中見過一次的深藍裙襖,烏黑雜亂的長髮被全部擋在面前,由於曾經是被活生生打死而身形僵硬。楚人美在樹木間飄然而過,而後消失了。

    “走,去看看。”她果斷道。

    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她一旦打定了主意就很難再改,包上綁著的那位也沒有一點勸的意思——打從那一沖,它仿佛參透了什麼本質,遇到這種情況覺得自己還是閉嘴比較好。

    山路崎嶇,她走得深一腳淺一腳。楚人美是用幻覺現身的,別說是留下點腳印了,連路邊的草葉都沒有被壓倒過的痕跡,幸好林柚還記得很清楚,對方是約莫在什麼位置消失的。

    撥開最後幾片樹葉,她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隻明顯有年頭的鐲子躺在土裡。

    ——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完全不妥當。

    它斷成了兩截。

    不多不少,正好是從中間斷開,像是被人生生掰斷的。

    “……我猜,”林柚說,“這就是楚人美的那只鐲子了。”

    骷髏頭沉默了許久,終於整理好自己錯綜複雜的心情。

    “我也猜一下,是在記恨你……”

    它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懂的自然懂。

    雖說不知道對方具體是怎麼做到的——也好想明白,楚人美掌握著這裡的水源,再操縱一個人撈起鐲子掰斷不是難事。重點是這所作所為的目的,楚人美故意找人來破壞唯一的破解方法,再引他們過來,讓他們看到——

    是明晃晃地在表示她不接受所謂的平息怨氣,這場怨懟不死不休。

    既然對方想死磕下去,林柚也沒有退縮的打算。

    倒不如說,恰恰相反。

    “看來。”

    林柚道:“只能來點硬的了。”

    骷髏頭:“……”

    活著不好嗎?

    哦,它說的是楚人美。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6:51

第75章 自尋死路

    骷髏頭自以為, 它這一輩子,哪怕是丟了一整對眼珠, 看人看事的眼光還是很准的。

    ……唯一看走眼的一次也就是錯過了那場實驗的威力,害得自己落進如斯境地。

    但好漢不提當年勇啊, 黑歷史也是同樣的道理!骷髏頭對它那點微不足道的小錯誤十分寬容, 好歹沒徹底作死進去嘛。

    至少現在還是做得挺好的。就像它在停屍間裡只用了零點三秒就決定大談合作, 而不是搞些什麼鬼把戲——它心道得用“英明神武”來評價自己這個決定。

    更別提, 還有那位執迷不悟的楚人美作對比。

    骷髏頭沒什麼誠意地在心裡為對方默哀了一,二——嗯,兩秒就夠了。

    “我們就一直在這兒轉悠?”它問。

    骷髏頭自己雖是對在衛生間裡見到的那只手還有點心有餘悸,但有把它掛在包上的這位在, 顯然是給了它不少的底氣,連膽子都肥了不少, 這時候談論起來都是輕描淡寫的。

    “水都喝了,在哪裡不都一樣。”

    林柚說。

    到了眼下的關頭, 在狹窄的公寓裡等著反而沒有什麼優勢了。

    他們——準確地來說是她一個人, 畢竟那骨頭是掛在包上的——還走在那片林子裡。

    鐲子斷得徹底, 擺明瞭是不存在任何轉圜的餘地。而正如對骷髏頭所說的那樣,她沒有半點懼意,不如說還怕楚人美臨陣脫逃呢。

    如今深入山林, 她也是抱著別的目的。林柚留心聽著潺潺的水聲, 試圖辨別這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雖然方才望見楚人美出現在遠處, 她就放棄了沿那條小溪追蹤, 急忙趕過來。但現在這麼做也不晚, 林柚聽得出來,周圍也有水流,只要順著找,一路找到那片水潭也不是難事。

    楚人美的屍身還沉在潭底。

    ……普天之下,居然會想著拿鬼怪本體來當把柄的估計也就她這獨一家了。

    林柚挑挑揀揀,在又經過一棵枯樹時踩上了旁邊的石頭,撥開礙事的丫杈,握住其中一根能拿得動又相對而言最粗壯的。

    “哢嚓”一聲脆響,她直接掰下了樹枝,滿意地看著它還算尖銳的斷面。

    骷髏頭:“……小、小姑娘,你準備用這幹嘛?”

    “也沒想做什麼。”

    林柚笑眯眯的,卻生生看得人發毛,骷髏頭那光禿禿的腦殼都一陣颼颼的發涼。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道,“只是以防萬一,沒什麼事就把它當拐棍了。”

    骷髏頭明智地選擇不問要是有事會怎麼樣。

    這句話好像該改成“鬼不犯我”什麼的,林柚兀自想,但無所謂了,反正這不是重點。

    她瞟了眼腰間掛著的另一個小物件,也一樣是用細細的繩子拴在腰包的拉扣上。

    她當然不可能是來到這裡以後才匆匆只用樹枝做了一手粗糙的準備。早在離開公寓前,林柚就隨機抽了一張放在卡套裡,目前CD已經過了一小半。

    說老實話,她也沒想過自己會抽到那張卡——如果以副本裡的時長來算,她們是很有一段時間沒見過面了。久別重逢固然令人欣喜,但在對付楚人美這問題上,林柚還有點別的想法,她琢磨著自己會偏向於先用某人來個下馬威。

    根根樹幹高聳入雲,交叉著的枝頭大多覆蓋著大片綠葉。清風一過,樹梢的葉片沙沙作響。本來就是個陰天,林間的溫度還要更低上幾度。

    “聊點別的吧。”

    這陰森森的氛圍一出來,連林柚也覺得這樣的安靜多少有點不自在,想了想道:“你好像沒說過你是從哪來的?”

    據它迄今為止稀稀落落的供述,只知道是有點手段,故而在炸得只剩骨頭以後還能給自己續個命。

    “噢,”掛在包帶上的頭蓋骨邊一晃一晃地打著拍子邊吊兒郎當道,“想問點什麼?”

    林柚:“比如,你們那兒的人死了以後都會變成這樣?”

    “不不,當然不。”

    骷髏頭一口否定。

    “這只是那場實驗的連帶效應,我自個兒也挺驚訝。但想想也能明白,畢竟我一開始的目的就——”

    對上林柚的視線,它突然牢牢地閉上了嘴巴。

    “不能說了,”骷髏頭警惕道,“這是學術機密。”

    林柚:“……”

    行吧,你開心就好。

    興許她哪天能想個招兒從它嘴裡撬出來,不過,現在顯然不是個合適的時機。

    水聲近了。

    談話間,林柚也一直沒停下過腳步。她經過一叢又一叢灌木,在又揮手擋開攔路的枝杈後,眼前豁然開朗。

    邊沿的泥土被浸染得濕潤,堆壘著的石塊也有幾分鬆動。流淌在石間的水流纖細,水勢比起那條小溪還要弱得多,但只要找到它就方便多了。

    林柚很快發現緊貼著它往上走是個不怎麼明智的做法。

    一個不小心踩在濕滑的石縫上,沉悶的碰撞聲響起的同時,她整個身子也失了平衡,順著慣性向前栽去。

    好在林柚眼疾手快地用那根掰來的樹枝狠戳向泥地,又連忙扶住了旁邊的樹幹。凹凸不平的樹皮硌得人手心發痛,但這會兒就成了最好的緩衝——怎麼說也是穩住了。

    明明也沒有風吹過,她突然更冷了。

    林柚一怔。

    見她半天一言不發,也沒有任何要動作的跡象,就任由著陷在泥凹裡,骷髏頭忍不住出聲:“……嗨?”

    “回神了?”它試圖去叫林柚。

    被叫的人還是保持著安靜。

    她看著自己按在樹幹上的那只手。

    手背泛著青白,指甲蓋往下卻是泡在水裡腐壞了似的灰黑,整只手掌腫脹了不止一圈。她曾經在馬桶圈上見過這樣的手——這想法讓林柚不怎麼舒服。

    楚人美附在了她的身上。

    下得了狠手的人往往有這麼一個特徵——他們對自己能做得更狠。而這個道理,於林柚而言也是一樣應驗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她條件反射地舉起了攥著的樹枝,這就要往那隻手上紮去。

    林柚不知道驅逐楚人美的具體方法,可這不礙著她想用疼痛喚醒自己的神智。但就在樹枝刺下的前一秒,她停住了動作。

    “你看到了什麼?”她啞著聲問。

    骷髏頭馬上反應過來是在問它,畢竟這兒也沒別人了。

    “我?”它茫然道,“我什麼都沒看見啊。”

    要它說,現在最不對勁兒的就是這位怎麼突然要自己紮自己了。

    話音未落,林柚抓著的樹枝立時改了方向。

    她狠狠地紮向自己的後背——更確切地說,是更偏上一點的地方。幾乎是在同時,林柚只覺那股寒冷自身上抽離開來。

    她早該想到的。

    她看到自己的手變成了楚人美的,一切落在骷髏頭的眼裡卻還是原樣。這壓根不是真正的附身,只是楚人美在她腦中製造出的幻覺。

    夾了對方的手指又沖下馬桶,於是理所當然遭到了楚人美的報復——她要引得林柚自己傷到自己。

    而這寒冷……

    林柚心下一清二楚。

    是因為楚人美一直趴在她的背上。

    而此時此刻,躲開了攻擊的藍衣女鬼就站在不遠處。

    寬大的袍袖下,是那雙在林柚看來再熟悉不過的手。她耷拉著肩膀,長及腰際的黑髮盡數垂在身前,遮住了那張被水泡得浮腫腐爛的臉。

    “……委屈心情有月知……”

    尖細的戲腔自那頭黑髮後傳來,縈繞在他們耳畔。楚人美一步步地擰動身子,向這邊走來。

    “相逢不易分離易啊……”

    骷髏頭聽見自己牙關都在咯咯打戰。

    天知道它是嚇傻了還是被浴室裡那十多分鐘的收音機迴圈給洗了腦,再聽見這熟悉的旋律,鬼使神差地就開口接了一句。

    骷髏頭:“皆、皆複如今悔恨遲?”

    林柚:“……”

    楚人美:“……”

    這特麼怎麼還帶搶臺詞的。

    搶臺詞就算了,唱還唱跑調了??

    “您接著唱,接著唱,”終於反應過來哪裡不對勁,骷髏頭忙道,“當我啥都沒說。”

    楚人美唱也不唱了,惡狠狠地撥開長髮,露出了下面的那張臉。

    她一雙眼睛見不到黑眼仁,直向上翻白,慘白臉龐和紫黑的嘴唇都浮腫得厲害。

    楚人美扭曲著身體,被白膜罩住似的雙眼緊盯著他們。同樣是喝下了潭水,她顯然更記恨把她沖下下水道的林柚。

    “所以。”

    林柚歎出一口氣,“今天是非得要我的命了?”

    楚人美冷笑一聲。

    關節在她行進時發出“喀啦喀啦”的響聲,即便是林柚開了口,她甚至也沒有停一下。

    “好吧,最後提個醒。如果我是你,”林柚道,“我就不會再趴人背上,小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楚人美:“……?”

    驀然間,她只覺腰上一沉。

    楚人美低下頭。

    趴在她身上的小女孩,白色連衣裙上染滿了血跡,懷中抱著個大大的兔子玩偶。隔著那布偶,小女孩死死地箍住了她的腰,自腋下探過腦袋。

    紅人仰起臉,不懷好意地咧開嘴,扯著嗓子唱道:

    “你……想穿鮮紅的衣服嗎……?”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7:05

第76章 外鄉人

    紅人把調子扯得很高, 完全蓋過了原來那哼出的戲腔,把它帶來的毛骨悚然抹得一點不剩, 全帶進了自己的節奏。

    “要不。”

    林柚假裝好心地建議道:“你也再唱兩句?”

    “……”

    楚人美緩緩抬頭。

    如果目光能殺人,林柚現在怕是已經出局了。

    畢竟看楚人美的臉色, 活像是又被沖進了一回下水道。

    原本她那腫成了麵團一般的臉輕易瞧不出什麼情緒, 只是這會兒實在是扭曲得厲害——也難怪了, 這事要是擱別人身上,試問又有誰能忍。

    她猛然扭動起什麼, 想把紅人給甩下去,可後者活脫脫是塊粘上就撕不開的牛皮糖。

    別看紅人個頭剛過半人高, 力氣卻奇大。用來勒著楚人美的胳膊簡直要把對方攔腰勒斷, 一見想推開自己,立馬把腿也盤了上去,整個人跟八爪魚似的死死扒在楚人美背上。

    一個想往前走, 一個可勁兒往後仰。就在楚人美再跌跌撞撞邁出步之際,終於被紅人拖累得“撲通”一聲, 面朝下摔了一大跤。

    仔細看去, 生前曾為名伶的藍衣女鬼渾身都在發抖。

    ——氣得。

    偏偏罪魁禍首一點都沒有自覺, 或者說, 她就是故意的。紅人又往上爬了點, 索性一屁股坐在楚人美的後背上,更加挑釁地又扯高了一個八度。

    “我幫你——染成鮮紅鮮紅的——”

    “臉啊手啊全部染紅, 把那後背染滿紅——色——”

    楚人美:“……”

    染個鬼!不染!!

    這年頭血衣的設定都已經爛大街了, 藍色才是獨樹一幟的好嗎?!!

    “你等著……”

    紅人還在兀自唱著她的兒歌, 楚人美趴在地上抬頭,腦門還沾著幾粒零星的泥巴,轉動那雙渾濁的白眼瞪向林柚,“你給我等——”

    “你說……”

    陰惻惻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讓誰等著?”

    年輕的鬼魂飄在空中,她只剩了一半的面皮,剩下那半邊臉是血淋淋糾在一起的肌肉,其間還能看見白森森的骨頭。嘴巴開合間牽動著肌肉,更是瘮人。女孩幽幽望向被壓住的楚人美,明明自己沒個實體,兇神惡煞地活動指節時卻按壓得恍若讓人聽見了“哢吧哢吧”的響聲。

    “居然敢對老師下手——啊!”她突然想起什麼,連忙在扭頭向林柚的同時一秒變臉,“老師,好久不見。”

    瞧著那張笑得開心的可愛臉龐,林柚假裝自己沒看到她嚇唬楚人美時血肉模糊的樣子。

    “我抽到你的卡的時候也在想了。”

    她笑眯眯地說:“好久不見啊。”

    她在出門前抽到了薛瑤的卡牌,而後決定留著待用,在楚人美現身時直接選了紅人來困住對方的行動。事實證明,這麼做還是起到了一定的成效的,紅人一句接一句唱得歡,邊把楚人美氣得七竅生煙,手上也半點沒耽誤事,拖得她掙扎都掙扎不動。

    楚人美指甲扣著泥地,還在那小女孩的重壓下試圖一寸寸地想往前爬。她咬牙切齒間,心知場面正朝對自己不利的方向傾斜。

    “叫人算什麼。”

    “單挑,”她擠出聲音,“有本事單挑啊?!”

    “行啊,單挑就單挑。”林柚答應得爽快,她磚頭示意薛瑤,“來,咱們一塊上。”

    楚人美:“……???”

    她眼睜睜看著薛瑤摩拳擦掌地飄過來,背上的傢伙卻沒有半點要起來的意思,唱到“給我紅衣服”的那句,還“嘎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這特麼說好的單挑呢?!明明就是群毆!

    “是單挑啊。”

    林柚無辜地說。

    “你一個,單挑我們一群。”

    有人數優勢放著不用是傻子。

    楚人美:“………………”

    只要長了眼睛就該知道打不打得過。

    她的手指深深陷進泥土,惡狠狠地來來回回喘息半天,終於又一次從牙縫裡擠出聲音:

    “你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林柚反問,“看看她們兩個不就明白了嗎。”

    楚人美沉默地注視著她。

    “跟我走。”

    她道:“而且,我覺得最好還是儘快考慮清楚——等她這首歌唱完可就來不及了。”

    紅人:“臉和手都是鮮紅色……”

    她已經唱過大半了。

    良久,楚人美的面部抽動了一下。

    她近乎是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又道。

    “你得找到我的屍體。”

    “這個簡單。”

    “美子,”林柚轉向紅人,說,“下來。”

    不出意外,紅人就跟沒聽見她的話一樣,繼續自顧自地唱著自編的歌。

    “紅色充滿了整個後背——”她大聲地唱道,試圖壓過林柚的聲音,“我緊緊地抓住了,現了紅色——”

    林柚:“燈——”

    手頭沒有真能威脅的東西,她示意似的晃了晃掛在包上的骷髏頭——雖說塞不塞得進去是個問題,但這效果顯然是十分的立竿見影。一個“泡”字還沒出口,紅人立刻閉了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抱著自己的小兔子爬了下來。

    骷髏頭:“……”

    ???

    它被晃得一臉懵逼,可理智告訴它,不深究會活得更簡單快樂。

    在這之後,一切順利。

    就像薛瑤曾經在湖裡把水鬼暴打過一頓,她在水中也一樣能活動自如。她用兩分鐘的時間找到了楚人美那具用草席裹著的屍體,一點點用推的送上岸邊。

    她自己是巴不得幫上老師的忙,臨走前還纏著要求林柚答應以後多叫她。

    在楚人美化為亮光落進林柚的手中時,系統也隨之宣佈通關。

    已經有過一次經驗,林柚熟練地拒絕了下一關的挑戰,她端詳著這張新卡。

    【名稱:楚人美】

    【卡牌編號:019】

    【級別:R】

    【備註:曾經被丈夫背叛而枉死的粵劇名伶,生平最討厭的曲目居然是兒歌。一度熱衷於鑽進各式各樣的管道,卻不知出於什麼原因,痛下決心而改掉了這個習慣,意外地變得更講衛生了。】

    ……林柚心想至少以後不會再鑽馬桶了。

    她把卡牌插進圖鑒,看著剩下的卡槽。這次的闖關除了新卡,還給她帶來了一個好處。

    經驗正好夠她升級的。

    二十五個卡槽擴充為四十個,其餘的就和之前一樣,還得她自己去摸索。

    介面上驀地彈出一條邀請提示,林柚挑挑眉,點了“接受”。

    簡明佳早除了副本,這會兒看她也是空閒狀態就拉她進了小隊。

    才剛剛提示進入匹配,林柚忽然聽到一聲提示音。

    有個好友上線了。

    好友是她們共同的好友,簡明佳顯然也聽見了這聲音,她似乎想了想,然後抬手取消了匹配,轉而叫耿清河一起加入了這行列。

    看來他是忙完學校的事提前回來了,林柚她們也沒特意開語音問——反正一會兒就得面對面見面,有什麼事到時候再聊也不遲。

    隱藏分上去以後,同層次的玩家少了許多,排本的速度也跌了一大截。也就因為這,簡明佳才來得及取消排隊,不然依照一開始那秒排,她們早就進去了。

    等了差不多有三分鐘左右,那道合成音終於姍姍來遲。

    【匹配成功。】

    【您即將進入A級副本《外鄉人》。】

    【倒計時,十,九,八……】

    【三,二,一。】

    視野恢復一片清明,林柚這回趕在骷髏頭抱怨前就把它從包裡放了出來。

    “我很高興你變得比上次更體貼了。”

    才剛被提溜著眼眶拴在包帶上,骷髏頭就忍不住嘚瑟道。

    “要我說,在包裡悶久了,這大自然的空氣就是清新——”

    林柚對它能否呼吸這一點很懷疑,“你能喘氣?”

    骷髏頭:“……”

    生活已經如此艱難,何必再揭穿它呢?

    這也太紮心了。

    它憂傷地看著自己本該長著鼻樑的地方,那裡現在只剩個光禿禿的黑洞。

    “對不起啊我只是隨便誇誇,”它氣呼呼道,“但是相信我,在變成這樣之前我全身上下最滿意的地方就是我的鼻子了!”

    行吧她信了。

    林柚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她的視線掠過周圍。

    “哦,”骷髏頭注意到她動作,也一同打量起來,“看來這裡有人放過一把火,對不對?”

    它說的是他們身後大堆焦黑的殘骸。

    林柚只覺得這一切都眼熟得緊。

    青山環繞,幾步之外就是公路,而在正相反的方向有一大片湖泊。

    路旁停著輛汽車,車上顯然沒人。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迄今為止,她所排進的副本都不會和隊友離得太遠,可這裡卻像是只有她一個人。

    林柚轉過身。

    背後是某棟建築的遺骸,各處跡象都證明曾經有場大火席捲過這裡。

    似乎又不止是大火。

    層層房梁都被燒得塌在一邊,僅存的牆面上全是焦黑的痕跡。而再往上,屋頂像被什麼龐大的東西給硬生生地撐開過,滿是裂紋。

    “我可能猜出了一點。”她說。

    骷髏頭:“……啊?”

    “我來過這裡。”

    就在第一次排合作模式的時候。

    林柚踢了踢腳邊的一塊招牌,那也同樣只燒掉了大半,留下後面的“旅館”二字。

    這把燒了旅館的火,當初還是她放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7:21

第77章 故地重遊

    “所以說。”

    聽過林柚的轉述, 骷髏頭理清了個大概,若有所思道。

    “你和別的幾個人, 在這家旅館投宿後發現老闆是想用祭品來呼喚邪神的狂信徒,還真召喚出它的子嗣, 就直接放火把這裡和那隻黑山羊幼仔燒了?”

    “不, ”望著被突破的屋頂, 林柚說,“沒燒得掉它。”

    當時那片火焰靜靜燃燒著, 給他們造成了它也葬身於火海的錯覺。但怕是在他們獲救後不久,黑山羊幼仔就衝開了天花板,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

    “啊, 這很正常。”

    骷髏頭很有見識地說。

    “黑山羊幼仔的身體不是由我們認知裡的物質構成的,單單用火燒沒法殺死它,熱、爆炸還有毒藥腐蝕都不行,刀子或者子彈貫穿才能造成點傷害。”

    這都是馬後炮了,他們當時也沒有什麼護身的傢伙事, 那對老闆夫婦連殺人都是在用繩子勒, 就別指望能有多少利器了。不過——

    “你還知道得挺多啊。”林柚瞄著吊在包上一蕩一蕩的骷髏頭。

    “可不是嘛。”骷髏頭只當自己全然沒聽出她語氣中的意有所指, 不失得意地說。

    “我知道的可不止是這些。”

    它賣弄道:“宇宙誕生之初, 阿撒托斯生出了‘黑暗’、‘無名之霧’和‘混沌’, 然後它們產生了三柱原神——”

    “‘孕育千萬子孫的森之黑山羊’的莎布•尼古拉斯、‘門之匙’的猶格•索托斯還有作為‘信使’的奈亞拉托提普。”

    “哦, 是啊, ”她用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旅館老闆的名字, “蘭頓想召喚的就是黑山羊母神。”

    “還記得那位小姐撿到的手稿嗎?”

    林柚清楚它說的是簡明佳在寂靜嶺醫院地下發現的那兩張。

    “記得, 怎麼了。”

    “據說完整版記載了所有的請神術和送神術,別說是三柱原神,連阿撒托斯都能——當然啦,你們手上的兩張紙上只記載了幾種粉塵的製作方法,但那也很有用了。”

    林柚:“你看過全篇?”

    骷髏頭閉嘴了。

    它顯然不打算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又開始哼起歌來,隱約能聽出“芳心處”啊“悔恨遲”啊之類的字眼。

    唱得是一字不差,可惜沒一個音在調上。林柚覺得她要是這會兒放出楚人美,後者聽見它唱成這樣估計會被生生氣活過來。

    它那話癆的性格註定不可能一直什麼都不說地裝傻下去。還沒過十分鐘,骷髏頭就忍不住開了口。

    “現在要做什麼?”

    “我以為用不著我說。”

    彼時,林柚已經走到了車邊,她握住門把,“當然是看看有沒有什麼能聯繫隊友的辦法了。”

    ——她很幸運。

    一拉開駕駛位的車門,林柚的視線就定在了儀錶盤上。她停了兩秒,然後拿出了塞在凹槽處的那支手機。

    而在她這麼做時,有塊薄薄的紙片飄到了座位底下。

    林柚彎腰撿起那張紙,看見上面記著一行長長的數字。

    不管怎樣,也許她應該試試看。

    她按亮手機,開始輸入那串號碼。按下撥號鍵後,電話才響過兩下就被接通了。

    林柚把手機貼近耳邊,剛“喂”了一聲,電話那頭的人立刻認出了她的聲音。

    “柚姐?!”

    那人驚疑不定道。

    “天啊,幸好你打電話過來了,我還以為——”

    這聲音這語氣,林柚一聽出來是誰,馬上出聲打斷了他,沒讓耿清河再念叨他那豐富的腦補。

    “我這兒就我一個人,你那邊呢?”

    說到這個話題,耿清河的語氣明顯有點猶豫。

    “不止我,還有別人……”他道,“不過……”

    他的聲音遠了點,像是有另一個人接過了手機,隨即,陌生的男聲響起,“喂,是我。”

    林柚:“你誰?”

    電話那頭:“……”

    “我——”

    “開個玩笑。”在他解釋前,林柚就再次開了口,“知道你是誰,換了個聲還覺得我該認識你的也沒別人了。”

    顧衡其人,可能是從生來到現在都沒吃過這麼大的癟。電話那頭安靜了許久,林柚懷疑自己聽到了他在深呼吸。

    “但願還有別的隊友。”半晌後,他乾巴巴地說,“如果只有你們,我是沒什麼指望了。”

    林柚發覺她自始至終沒聽到過另一道聲音,“簡明佳不在你們那邊?”

    “不不,她不在。”耿清河在稍遠的地方說,“柚姐你打的是我的電話,然後這兒只有我們兩個。”

    “這裡是家事務所。”

    說話的是顧衡。

    “名片上是我的名字——應該可以認為是‘我’開的。”

    “有電腦嗎?”林柚問。

    耿清河:“有是有,可是——”

    “先別問那麼多,我在山區,信號不太好。”她說,“幫我查一下,前陣子有沒有哪家家庭旅館起火的新聞。”

    “啊?好。”

    雖然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耿清河馬上照她說的做了。手機又到了他的手裡,林柚聽見鍵盤啪啪作響,然後他出了聲:

    “找到了,讓我看看——最近的好像是說一個月前有家旅館離奇失火,老闆生死未卜,警方還在不遠處解救了一隊大巴拋錨的旅客……咦?”

    這描述明顯也喚起了他的記憶,耿清河愣道:“難、難道說——”

    “嗯。”林柚肯定了他的想法,“就是以前那個副本,現在的時間線看來是一個月後了。”

    “再查查。”

    她說。

    “有沒有人目睹過又高又長觸手的黑色怪物出現的?”

    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沒有!”耿清河急忙回答道,“這個沒有。”

    這樣嗎。

    林柚差不多明白了。

    她和耿清河因為來過這副本一次,現在也有了既定身份。他們是活過那次火災的遊客,如今再出現在這旅館門前是因為覺得不對勁而選擇獨自前來。

    而耿清河,“他”去求助了某個事務所,顧衡被設定為那裡的負責人。三人被這麼串聯在了一起。

    “我們定位到旅館在哪裡了。”

    顧衡說:“做點準備就會動身,你可以在那裡等等。”

    她很快掛了電話,關上車門後鎖了車,接著就聽骷髏頭道:“好得很,我猜你的朋友們待會兒就會來幫忙了?”

    “也許等他們過來,”林柚說,“我已經查完了。”

    她深吸一口氣。

    一個月不算多長,再加上沒有報導目睹奇怪的黑色怪物的新聞——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壓著,黑山羊幼仔很可能還在這片森林裡。

    林柚又回到了路旁的那片廢墟。

    她在瓦礫中撿到了一隻燒得變了形的鐵桶。跟它的同類比起來,它顯然已經保存得相當完好了。

    林柚提著它,繞到旅館後方的湖邊,打了滿滿一桶水。

    “這是做什麼?”骷髏頭好奇地問。

    “別的不說,”她道,“我現在同意耿清河的看法,黑山羊幼仔的黏液是怪噁心的,萬一沾到沖一下也好。”

    況且又不用自己拎著。

    林柚把東西放進背包,她準備再從原路繞回去。但幾乎是在同一剎那,她的餘光猛然瞥見了什麼。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閃身躲在了一棵寬大的樹後。

    骷髏頭:“你——”

    林柚:“噓。”

    這警告是對的,有兩個人自馬路對面的樹林裡走出來,看見了她那輛停在不遠處的轎車。

    他們都披著長袍,寬大的兜帽落下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林柚只看得見那倆人的下巴,他們望著汽車,似乎交頭接耳地商量什麼,又警惕地環視著四周。

    當其中一人的目光掃過林柚所在的方向,她往後縮了縮。

    ——沒被發現。

    戴兜帽的兩人仍未放下戒心,他們分出一個人來放風,另一個則在斷壁殘垣間搜尋起來。

    將近二十分鐘過去,他顯然和林柚一樣一無所獲。站起身和同夥又說了些什麼後,他們一齊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林柚悄悄邁了一步。

    “你不會告訴我——”骷髏頭小聲說。

    “沒錯,”她以同樣的音量回答,“當然是要跟上去了。”

    機會難得。

    這兩個傢伙太過可疑了。

    林柚和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同時當心不要踩到任何可能會發出響動的樹枝或者草葉。

    她做得非常成功。只是前方那兩人走的小路太過彎彎繞繞,連林柚也不記得自己到底跟了多久——終於,他們走得慢了些。

    再往前的地方看起來是他們的目的地。

    那是個有人把守的山洞。

    大小夠兩人並肩通過,但他們在同樣被兜帽遮住臉的“警衛”面前一個接一個地走了進去。

    林柚還在想怎麼闖入或者蒙混過關,還不到兩分鐘,一個傢伙被推了出來。

    他沒有戴兜帽,臉上皆是驚懼交加,遭到推搡時還在手舞足蹈地掙扎。

    “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他大喊道。

    “我受過母神的眷顧,沒有我,你們會——”

    “我認識他,”一看清那人的臉,林柚壓低聲音,“他就是召喚黑山羊幼仔的那個傢伙,看來他和新同夥們相處得不太好。”

    說起來,他辛辛苦苦畫出來的召喚陣還被她給一桶水潑了。

    “我覺得吧。”

    骷髏頭實事求是地說:“也許同夥這個詞都得打個引號。”

    果然,蘭頓的話音未落,他肩膀又被對方重重推了把。他往後趔趄幾步,在原地呆滯了片刻,只得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

    林柚改了主意。

    在確認看守山洞的那群人已然不再注意蘭頓那邊後,她轉過身,徑直悄無聲息地跟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蘭頓停下了。

    面前是一片空地,上面蓋著大把乾草。他看上去比林柚上次見他時瘦削了不少,臉頰深深凹陷下去,鬍子拉碴,別提有多邋遢了。

    但當他拂開那些乾草,笑容讓他整張臉都猙獰了起來。

    “快了,”他說,“就快了……只差一點就能完成……”

    “讓他們看不起我,都會付出代價的。我能召喚一次就能召喚第二次,這一回肯定比上次更……”

    “介意告訴我一下,都發生了什麼嗎?”

    她有大把的問題想問。

    黑山羊幼仔在哪,那個山洞是怎麼回事,那群人又是是哪來的——

    “誰在那裡?!”聽見林柚的聲音,蘭頓猛然回頭,“你——”

    林柚不遮不掩地自樹後走出來,本以為蘭頓認出了她,卻見他臉上不是仇恨,而是警惕和疑惑,還未完全消失的扭曲笑意還掛在上面。

    “你是誰?”

    ……嗯?

    林柚挑挑眉,心說該不會是那場火災掉了根房梁把他砸失憶了,又或者是打擊太大給忘了?

    “沒事,”她望向蔓延到腳下的繁複線條,“我有個辦法可以提醒你一下。”

    蓋在上面的乾草已經被他自己弄掉了大半,眼下,已經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是個還未完全成型的魔法陣。暗紅的血跡發黑,也不知是從哪里弄來的可疑血液。

    “嘩啦”一聲,水沫四濺,被潑到的一小片圖案暈成一團。林柚好整以暇地把那隻燒變形的鐵桶往旁邊一放,心說要是不夠還能再叫楚人美來填滿。

    蘭頓的笑容僵住了。

    “現在,能想起我是誰了嗎?”

    她問。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7:34

第78章 奈亞

    空氣恍若是凍住了。

    這一切都那麼似曾相識, 水珠在乾燥的地面上滾動,漸漸地都滲進泥土, 把已經被那一潑給模糊了紋案更是暈得看不清原來的樣子了。

    蘭頓的臉漲成了一種奇怪的豬肝色。

    “是、是你——”這熟悉的作風終於喚醒了他塵封的記憶,他抬起食指, 顫抖地指著林柚的臉, 這顫抖是一種夾雜著恐懼的極度震怒, “你居然還敢回來?”

    “我為什麼不敢回來?”

    林柚無辜地說, 骷髏頭搖著自己的腦袋歎息一聲,它幾乎能猜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了。

    “被燒掉大本營的又不是我。”

    蘭頓:“……”

    她的說辭讓他驚呆了,這話裡話外的無異於又使勁往他血淋淋的心底插刀子。他兩隻眼睛往外鼓著,胸脯不斷起伏,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氣昏過去——不過, 也不知道像他這樣不是通常意義上“活著”的人會不會昏倒。

    林柚上次見到他的時候, 蘭頓聲稱他在試圖把自己獻祭給黑山羊的時候受到了母神的恩惠,得以重返人間。當然了,是以要活不活要死不死的形式,他沒有影子,活得像個有實體的鬼魂。

    蘭頓到底沒有真暈過去,他把牙磨得“咯吱咯吱”響,任由壓抑著的咆哮聲衝破了喉嚨。

    “我——殺了你——!”

    “信我。”林柚說, “你現在跑還來得及。”

    有具被泡得腫脹的身軀就像一堵牆一樣擋在了林柚的前面。

    原本殺氣洶洶的蘭頓,幾乎是在看清這傢伙的同時變了臉色。

    有史以來第一次, 林柚聽見水鬼——現在叫她“蘭頓夫人”似乎更合適——開了口。

    她的嗓音很古怪, 低沉、喑啞, 聽上去是從某個極其幽深的地方傳出來的,帶著隱隱約約的回音。明明是在陸地上,伴隨著滴答滴答的水聲,她一開口卻聽得見什麼東西在吐氣泡的聲音。

    “我們還有筆賬沒算清,”她叫著他的教名,“亞弗。”

    “不。”

    蘭頓邊說著,邊往後退去。

    “都過去這麼久了,你不會……”

    “我會的。”

    蘭頓夫人輕蔑地說。

    “你知道我這麼長時間為什麼動不了你,”她短促地尖笑了一聲,“現在你沒有它就什麼都不是了!是時候算算你把我淹死在那片湖裡的賬——”

    驚懼交加,蘭頓竟然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林柚,後者只是聳聳肩。

    自知求救無門,他轉身想跑卻沒能成功——林柚潑下的那桶水在他腳邊積了淺淺的水窪,蘭頓夫人顯然覺得這已經夠用了。水窪中探出一隻由水凝成的手掌,緊緊地攥住了蘭頓的腳腕,用上的力氣活像是要把他的踝骨給擰斷,看得只剩骨頭的骷髏頭一陣陣牙酸。

    “呃……”

    他們站得這麼近,拳打腳踢聲聽得一清二楚,骷髏頭不確定地問:“我們就在這兒看著?”

    “你也聽見她說什麼了,而且我們上次來這兒,也是他叫那只黑山羊幼仔追殺我們的。”

    林柚說:“好在我還是少記一點仇的。”

    “給他留口氣啊。”她叮囑道。

    蘭頓夫人的動作連停都沒停。

    她揍得痛快,林柚的話還是聽進去了的。至少當她起身離開時,趴伏著的蘭頓還能捂著自己身上被打的淤青“哎喲哎喲”地一聲聲叫喚。

    他鼻青臉腫地爬起來,臉足足大了一圈。蘭頓望向林柚和他前妻的目光懼怕又怨恨,末了還是什麼都沒敢說,他找了塊夠粗壯的樹根靠著坐下,想起林柚之前問他的話。

    這人不說有多麼精明,還是知道這時候做什麼事對自己有利的。

    “好得很,”他顯然不想再挨一頓打,洩氣地說,“你想知道哪件事?”

    “等等。”

    這回,反倒是林柚打斷了他,“這個待會兒再說。”

    她有自己的想法,水鬼在後面抱著胳膊,近乎是強迫地趕著蘭頓跟著一起走。她在五分鐘的時限過去後就消失了,但蘭頓很明顯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他時不時還會回頭去看一眼。

    他沒敢跑——事實上,他也沒有這麼做的機會。骷髏頭一直盯著他,哪怕掛在包帶上保持視線在同一方向有點困難。

    “這麼做就行了。”

    他們回到了燒毀的旅館廢墟和那輛車旁邊,林柚在臨近的草叢間撿起一塊尖利的石頭。

    骷髏頭:“……啊?”

    “留點記號,好讓他們倆知道上哪找我。”林柚說著,掂量在樹皮上的什麼位置劃一下合適,“我不可能一直在這兒等著,萬一那些傢伙又心血來潮再回來一趟呢。”

    繞過湖邊,每隔幾棵樹,林柚就會在其中一棵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等走到林子深處,她確認不會被輕易看見後才停下了腳步。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

    “那些人是從哪裡來的?”林柚問。

    “什麼?”原本老老實實跟著的蘭頓反道,“這事不該問你們嗎?”

    接觸到林柚的視線,他一時又忘了方才被揍的是誰了,嘲諷似的笑起來。

    “你們叫來警方的援助——”

    他說。

    “引起了——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他們聚集在這裡,發現了它的存在。它向他們宣傳母神的福音,”林柚注意到他不再像以前一樣稱呼黑山羊幼仔為“那位大人”了,“然後接受這些信徒的供奉。”

    “有個問題。”

    骷髏頭插話,它已經聽說過了蘭頓和黑山羊幼仔之間的聯繫。

    “不是你召喚出它的嗎?”

    潛臺詞是如今怎麼這麼不受待見,還被那些戴兜帽的守衛給攆出來。

    蘭頓臉上的某塊肌肉抽動了一下。

    “你要知道它們這一族不是每只——每只都堅決地作為母神的信使而行動的,”他揪著自己不是那麼茂盛的頭髮,乾巴巴地說,“也有的喜歡一味享受人類給他們的供奉……自從它發現他們獻祭給它的比我獻祭的豐盛得多以後……”

    林柚:“……”

    這年頭連黑山羊幼仔都這麼現實的嗎?

    “所以,”骷髏頭一語道破了蘭頓支支吾吾的真相,“它把你踹了?”

    要是蘭頓夫人還在這兒,估計會冷笑一聲“活該”。

    林柚懷疑自己聽到了蘭頓青筋暴起的聲音。

    “對。”他最後忍了又忍,說。

    “現在要召喚母神了,我找到他們想要加入,然後被趕了出來……它好像記恨我當初讓它擠在閣樓裡,可我那時候又有什麼辦法?!”

    “不過,”林柚說,“再怎麼說,你不是有經驗嗎?怎麼他們——”

    “我不重要。”

    蘭頓咬牙道。

    “只要有它在,成功召喚母神的幾率就大大上升了。反正我也沒有召喚過母神,只是知道該怎麼做,它完全可以把方法告訴另一個人——我不重要,明白嗎?”

    “我不在乎你會不會破壞儀式,”他瞪著林柚,“如果我不能參與這個儀式,就沒法讓母神看到我的忠誠,成不成功又有什麼區別!”

    他深吸一口氣,這才沒好氣地繼續道。

    “他們肯定準備好了露天的祭壇,而且召喚儀式得是在一個新月的夜晚舉行——”

    昔日敵人在某種意義上成了協助的角色,這有點奇怪,但習慣於驅使鬼怪的林柚也早已經習慣了。她看著還一片大亮的天空,“新月?什麼時候?”

    “明晚。”蘭頓說。

    時間很緊張。

    他們的對話終結於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林柚倒是沒怎麼擔心,她知道來人更可能是誰,即便是那群信徒真追過來也有解決的招。

    草葉晃動,走在前面的那個人一眼看見了她。

    “柚姐!”他驚喜地叫出了聲。

    耿清河又看向邊上的蘭頓,可能因為對方臉腫得太厲害,居然一時沒瞧出來他是誰。

    蘭頓倒是認出了他——旅館裡那個小子。但他跟他的仇遠沒有跟林柚的那麼大,再加上又是挨了頓打又袒露了掉面子的實情,這會兒懨懨地不想說話,只是冷笑了一聲。

    耿清河:“……???”

    他什麼都沒做就平白挨了鄙夷,滿臉茫然,想想還是先把目光轉回林柚的身上。

    “我看到樹上的刮痕了,”他撓撓頭,“然後顧衡他猜到是柚姐你留的記號——”

    在他身後,有個長相陌生的人走了出來。

    “我聽他說了情況。”

    顧衡道,他看向林柚腰間的骷髏頭,“……這是誰?”

    骷髏頭對他的稱呼還算滿意,哼哼著說:“謝謝你問的不是‘這是什麼’。”

    耿清河:“……”

    好險!他差點就問了!

    “我跟它在寂靜嶺遇見的。”林柚道,她沒打算說得太細,“你們過來路上看到什麼了嗎?”

    “不,”耿清河毫不猶豫地回答,“除了那棟燒掉的旅館以外都沒看到。”

    他旋即想起什麼,“但是……”

    嗯?

    林柚挑眉。

    “我來說吧。”顧衡自包裡掏出什麼,“路上沒看到,但是我們臨走前,發現了件有意思的事。”

    他捧在手裡的是個狹長的匣子。

    “查了記錄,是‘我’最新的委託。委託人從他叔叔那裡繼承了這個,然後在當夜就遭到了襲擊,襲擊者差一點搶走它。於是他把它寄存到事務所,希望幫忙查查它的來歷。”

    顧衡打開了盒蓋。

    軟墊上,躺著一把匕首。

    匕首大約有三十釐米長,刀刃是純銀質地,刀柄則是由青銅製成。整體的風格古老而精巧,雕刻成一隻水鳥的形狀,以喙為護手,長頸為手柄。

    刀身上刻著一行……象形文字?

    “這是朱鷺啊。”

    骷髏頭突然說。

    林柚:“朱鷺?”

    “埃及之神的聖鳥,”骷髏頭用一種“你們居然連這個都沒聽說過”的口吻說,“我對它們可是很有研究的。”

    ——等等。

    林柚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你能看懂古埃及文?”她問。

    “——倒不如說,”如果身體是完整的,骷髏頭鐵定得意地挺了挺胸,“你可以問問還有什麼語言是我不會的。”

    耿清河:“……可以翻譯一下這句話的意思嗎?”

    “不不不,意思不重要。”

    這塊頭蓋骨連聲說。

    “這行字真正的譯法是音譯,第一個字讀‘ny’,第二個字的發音是‘har’——”

    聽它讀出這兩個音,林柚已經隱隱預感到了什麼。

    她低下頭,“你不會要說……”

    “是啊。”骷髏頭平靜道,“連起來可以讀成‘奈亞拉托提普’,銘文是他的真名。”

    這把匕首是三柱原神之一——奈亞拉托提普的信物。

    這下樂子大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7:52

第79章 代言者

    “呃, 我還是沒明白。”

    當他們走向車邊時,耿清河說道。

    他們準備去開的不是旅館邊上的, 而是他和顧衡過來時的那輛,後者在發現暗號後就把轎車停到了隱蔽處。

    “那把刀危險在什麼地方了?”

    他沒看出什麼魔力, 只覺得是一把精緻的匕首, 放在拍賣會上可能會賣個好價錢。

    這個問題——

    林柚頓了下。

    “它的話……我瞭解得也不是很清楚, ”她說,“只是碰巧聽說過一點。”

    不然她見到那匕首就能一眼認出來, 也不需要靠翻譯了。

    “從頭說起吧。”

    “像是克蘇魯啊黑山羊之母啊,這些邪神殺人就像碾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但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對這個不感興趣。不過,奈亞拉托提普是個例外。”

    林柚道。

    “他熱衷於欺騙和誘惑人類, 如果能讓誰陷入絕望就最好不過了。”

    簡而言之四個字,喜歡搞事。

    “奈亞拉托提普的活動範圍遍及世界各地, 他變成各種各樣的化身, 美國北部的‘血舌’、上海的‘腫脹之女’……他還以法老的身份在埃及出現過, ”她指了指顧衡放匣子的背包,“所以刀上會是埃及聖鳥的圖案。”

    到目前為止,骷髏頭都在使勁點頭,以表示它認可這番話的準確性——只是這點得一顛一顛的,跟它平時上上下下跟著晃蕩也沒什麼差別。

    “然後, 這把匕首……”

    “我知道一點。”林柚回憶道, “要是用它擊中奈亞拉托提普的化身, 就可以摧毀他, 把他趕走,直到下次被召喚之前都沒法再出現。”

    “所以,為什麼會說是他的信物?”

    耿清河眨巴眨巴眼睛,茫然地問。

    “照這樣說,那個奈亞……什麼什麼的不該想方設法毀掉它才對嗎?”

    “是啊,可惜它有很特殊的魔力,是把雙刃劍。”林柚回答,“以前的另一個用途,是用來進行人祭,像這樣——”

    她指著自己的喉嚨,自上而下地虛劃開一道。

    “從喉嚨剖開,一直剖到底,再挖出心臟。接受這種儀式的人會被送到阿撒托斯面前,然後作為它的忠誠奴僕重生。”

    林柚聳了聳肩。

    “奈亞拉托提普四處活動也是為自己和生出他的阿撒托斯招來更多的信眾——匕首能起到很好的效果,在那些最狂熱的邪教徒裡,接受這儀式是一種榮耀。”

    等她說出“榮耀”兩個字,耿清河張著嘴巴,想像著這些人躺在檯子上被活生生剖開的畫面。

    “……他們還盼著自己被解剖了?”他好不容易才問道。

    他以為就當初的蘭頓那麼瘋,沒想到普天之下的邪教徒都一個樣。

    林柚點頭。

    要不怎麼說是狂熱呢。

    “所以,依我的理解。”顧衡說,“反對奈亞拉托提普的人想用匕首驅逐他,支持他的想用匕首來獻祭自己追求信仰,兩邊都會爭著搶著得到它?”

    “還有奈亞拉托提普自己,他又怕它又想要它。”

    林柚總結道。

    “反正只要匕首在手,就是數不清的麻煩。”

    耿清河:“……”

    他突然猜到了那個委託人的叔叔是怎麼死的。

    在他們身後,蘭頓捂著自己腫起老高的臉,他已經悶悶不樂地坐了老半天。

    打從他們談起那匕首就把他當成了個隱形人,當然了,對於某人——他默默瞥了林柚一眼,他巴不得對方注意不到他。

    不然還不知道要倒多大的黴。

    可眼看他們要把這邊的事拋在腦後,蘭頓不得不大聲地清了清嗓子。

    對上林柚的視線,他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但還是梗著脖子問:“明晚的儀式怎麼辦?”

    顧衡:“明晚?”

    耿清河這才注意到蘭頓腳底下連個影子都沒有,霍然想起

    林柚這才想起她問蘭頓的時候,他們倆不在場。這下三言兩語把他交代的那些事複述了一遍,果不其然看到兩人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都什麼事啊?”

    耿清河苦哈哈地嘀咕道:“又是黑山羊又是那個奈亞……”

    “是啊,”林柚再補了一刀,“別忘了我們人還沒齊。”

    ……他的表情看上去更胃疼了。

    “黑山羊的召喚是在明晚,還有點時間。”顧衡思索道,“現在最好去找那個委託人,如果來得及,我們還有可能從他嘴裡多問出點線索,比如他叔叔是從哪兒弄到這個的。”

    耿清河:“……如果……來得及?”

    他有種不妙的預感。

    這預感立馬就得到了證實。

    “你們當時不知道這匕首的來歷,所以直接來找了我。”林柚說,“但你想想,假使他叔叔真是因為它被殺的,那些人要是找上他家門,再發現匕首不在那兒——”

    涼啊。

    “你打得通電話嗎?”她轉頭問顧衡。

    “不行,”他道,“出門前就試了,打不通,幸好知道他家地址在哪。”

    看來現在只能祈禱那個委託人不會在他們趕過去前被殺了。

    “好了,”林柚說,“我們得回去一趟。”

    蘭頓:“等等——”

    那他這兒怎麼辦?!

    “別‘等等’了,”她毫不客氣地打斷道,“我們還會回來的,最晚明早。現在開始,你去找他們設下的祭壇在哪裡,記得一路做記號。”

    莫名其妙就被發配了任務,蘭頓的嘴唇不甘地翕動了半天,愣是半個抗議的字都沒敢說。

    蘭頓蔫蔫地垂下腦袋,林柚權當他是默認了。她第一個走向路邊,一把拉開了後車門。

    耿清河鑽進副駕駛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瞧見蘭頓垂頭喪氣地開始遊蕩,坐進車裡後不由問:“他能找得到嗎?”

    “誰知道呢,”林柚挑眉,“撞撞運氣唄。”

    他肯定是一直在這片森林裡待著的,這麼長時間卻連祭壇在哪都不知道,這會兒臨時去找也只能說是撞大運了。

    林柚十分懷疑他的辦事能力,特別是在發現他第一次召喚陣被潑,第二次畫陣還不記得搞點防水的手段後。

    瞧瞧人家裂口女,一把剪刀被碾了以後馬上痛定思痛,準備了滿滿一風衣——當真是鬼比鬼氣活鬼啊。

    反正她是沒真指著他找,大不了等回來以後找別人幫忙。

    她把一張卡牌插進了卡套。

    轎車駛得四平八穩,速度卻一點都說不上慢。顧衡把著方向盤,馬路兩邊的行道樹嗖嗖地落在後面。他們誰都沒說話,心裡只盤算著什麼時候才能趕到。

    林柚沒有去看表,她也說不清是過了多久。道路兩邊,樹木漸漸稀疏下來,他們已經駛入市區邊緣,林柚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也就是這一眼,她的動作停住了。

    “後面。”

    她慢慢說:“你們看到了嗎?”

    透過後車窗,天空遠遠地出現了一個黑點。

    這只是個開頭,那之後很快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三個小黑點像是在不斷接近,它們開始伸展、拉長。

    在看清它們形狀的瞬間,一種生理性的、不可名狀的不適立時籠罩上全身。

    那是三隻黑色蠕蟲般的生物,很難具體形容它們是什麼樣子——頭顱在不斷變化扭曲,身下長著巨大鉤爪的附肢。身體兩側,膠皮一樣的翅膀在持續拍打著,幫助它們直直地向下俯衝。

    目標很明顯。

    就是他們。

    林柚聽見耿清河倒抽著涼氣,顧衡踩下了油門。

    “不能去那邊了,”他開了口,“換個地方。”

    他們已經開進了市區,這會兒匆匆忙忙地變道也已經有點來不及了。眼看那幾隻傢伙越衝越近,面向後窗的林柚直接對上了那對豎瞳般的眼睛——

    下一秒,車頂重重一震,他們只覺得自己跟著車一起晃了晃。

    外面的行人在尖叫。顧衡狠踩了下油門,在駛過十字路口時驚險地避開迎面的車輛,他一打方向盤,強大的慣性徑直把撞在他們車頂的那只生物給甩了出去。

    然而好景不長,還不過半分鐘,連個鬆口氣的餘裕都不給,另一隻就以比方才更大的力度撞了上來。

    它的爪子緊緊扣進車頂,林柚親眼看著頭頂處凸起了一小塊。在鐵皮就要被抓破的前一秒,顧衡故技重施,又想用那法子擺脫它。

    這次可沒有那麼容易了,他們足足穿過了三四條街道,才用一個甩尾逼得那條長著翅膀和爪子的毒蛇攔腰撞在樹上。

    哪怕是隔在車內,林柚確定自己聽到了木頭的斷裂聲。再一抬頭,只見上面那密密麻麻的凸起,足以說明對方只差一點點就突破這輛車的防線了。

    這樣明顯支撐不下去。

    她意識到了顧衡說的“換個地方”是什麼意思。

    果然,再經過下一個街口時,汽車放緩了速度,朝路邊開去。

    “我數一二三,”他道,“衝進去,然後鎖門。”

    他指的是一棟夾在臨街的店鋪之間的小樓,一層是車庫和車庫邊上的小門,門後的樓梯通往的二樓掛著某某事務所的牌子——無疑是他們說過的、由“顧衡”經營的那家。

    “鑰匙給我。”林柚說。

    顧衡看著她,沒過兩秒,空中劃過一道銀光。林柚伸手抓住他扔過來的鑰匙,另一隻手握住了車門的把手。

    要是能除掉是最好的,林柚望著空中想,可她沒有能在空中對剛的。

    非要說的話,阿蕾莎可以算上一個。但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只是先頭部隊,要是這次用了之後還有……

    所以,能躲開的還是躲開吧,要是實在不行再——

    她注意聽著顧衡的聲音,“三”字一出口,她立時用力推開門,徑直朝著那家事務所衝去。

    身後是開關車門的聲音,林柚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追逐著汽車的那些毒蛇一樣的生物毫無疑問地也發覺了他們的動向,獠牙、利爪同時朝著幾人咬來抓來。

    林柚及時地一側身,讓滴落著毒液的尖牙從肩膀上擦過去。她攥著門把,迅速平復下自己的情緒,準確無誤地一下子就捅進了鎖孔,邊盼著能快點邊使勁去扭動手裡的鑰匙。

    終於,一聽到“哢噠”的響動,她直接閃身鑽進了門廊,反手將拔下來的鑰匙往後一拋。

    最後一個進門的耿清河堪堪抓住了滑到他指尖上的鑰匙串。他大口喘著氣,連手指都在發抖,不得不用肩膀頂著門板。鑰匙在鎖孔邊上滑了幾下,總算插了進去,反鎖上大門。

    也就是在下一個瞬間,整個門框都隨著猛烈的撞擊震顫起來。外面那些怪物的叫聲響亮又刺耳,只是它們一時半會兒也沒法衝破這道防盜門。

    林柚後退一步,轉頭就踏上了樓梯的臺階——一樓著實沒剩下多少空間,在這麼狹窄的地方擠著對他們自己也不利。

    顧衡和耿清河在她後面衝上二樓。

    可一旦看清樓上的景象,三人都愣了一下。

    林柚之前沒有來過這兒,自然也不知道原先該是什麼樣的——但她至少能從那兩人的反應看出來,不會是這樣抽屜全都倒在一邊、檔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景象。

    然而,沒有時間留給他們去思考這是怎麼回事了。

    只見那三隻長著翅膀的“蠕蟲”也察覺到了似的,放棄了圍攻樓下的鐵門,向上升去。

    然後,不偏不倚地隔著陽臺窗戶和他們對了個正著。

    耿清河嘟囔了句什麼,林柚沒聽清。

    她的手按在卡套上,做好了隨時行動的準備。因為幾乎就在“對”上視線的同時,它們那興奮又尖厲的嘶鳴聲隔著玻璃都仿佛震顫著空氣。

    眼看著怪物們就要撲閃著翅膀撞向落地窗——

    “光——!”

    正面看到這些怪物真容的骷髏頭突然想起什麼,大聲喊叫道:“用光去照它們!”

    它這話起到的效果可太大了,林柚在翻得一片雜亂的事務所辦公室裡一眼看見了被踢到牆邊的應急照明燈,“你那邊!”

    耿清河離得最近,他連滾帶爬地抓過那台沉重的照明燈。強烈的白光晃得人眼暈,但饒是如此,他還是盡力把燈從左到右照向幾隻怪物。

    在光線晃過去的瞬間,怪物就像被掐住了命門——它們尖叫著四散潰逃。可又在上空盤旋了數分鐘,見光照沒有減弱的跡象,這才不甘心地消失在天際。

    耿清河又過了半天才敢關上燈,他平穩下擂鼓一樣的心跳。

    “那……”

    他察覺出骷髏頭的一聲喊意味著它認了出來,“你知道那是什麼?”

    骷髏頭:“……咳。”

    它也是才想起來。

    “‘恐怖獵手’。”

    它簡要地說。

    “怕光,這幾隻比普通的小,估計承受能力也不是很強……”

    所以會被應急燈這種程度的光趕走。

    “早知道這弱點也不用急著跑了……有點遺憾啊。”林柚歎氣,她環顧辦公室一圈,“要是有網兜就好了。”

    沒准配合著燈光可以捕一兩隻。

    耿清河:“………………”

    ?????

    大佬你這是什麼危險的想法啊大佬?!

    顧衡留意的是別的。

    “你知道它們可能會聽誰差使嗎?”他問。

    “這個不好說啊。”骷髏頭斟酌著說,“獵手們自己就會為了鮮血去襲擊人類,但有時候也會被別人驅使——比方說,據說奈亞拉托提普喜歡把它們當獵鷹用。”

    “如果用他來解釋……”

    林柚看著遍地狼藉的事務所辦公室,“這就說得通了。”

    原本想趁他們不在時找出匕首藏在哪裡,翻了個底朝天后卻一無所獲。於是派出他的“獵鷹”去追蹤,一路又追了回來。

    “滴——”

    相顧無言中,樓下一聲長長的門鈴聲劃破了空氣,眾人齊齊一驚。

    路上的行人也不多,大多都在幾條街外,他們也不在乎那些目擊者是否會議論方才被怪物議論的汽車,只是沒想到怪物剛跑不久就會有人——

    林柚轉過身。

    “沒事,”她道,“我去。”

    這種時候會是誰在敲門?

    一路下了樓梯,林柚想了想,趴在貓眼上向外望去。

    她看清了站在門外的人。

    他年紀不大,更接近於青年。膚色偏黑,笑得一臉爽朗。要說樣貌,他不可謂不出眾,還是那種瞧了就會讓人本能地生出好感、放鬆警惕的類型。

    “有人在嗎?”他用友好輕快的語氣說道,“我有點事想打擾一下。”

    林柚有點慶倖自己沒在被獵手們襲擊時把那張卡牌用掉。

    奈亞拉托提普擁有不止一個化身,而他最常見的人類化身,是一個皮膚黝黑,身形瘦高,面帶爽朗笑容的男子。

    ——正主上門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8:05

第80章 啞巴虧

    “是這樣的。”

    陌生男子坐在辦公室裡被清理出的軟墊沙發上, 原本散落在那裡的資料被隨意地歸攏到一起, 堆放在扶手旁邊的小圓桌。他臉上仍帶著和在門外時如出一轍的、爽朗又從容不迫的微笑,繼續道。

    “我和你們一樣, 是受維克托先生所托。”他說得十分自然, “他說他把匕首的調查交給了這家事務所,又聽說我對埃及很有研究,就讓我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你們的忙。”

    林柚和兩個隊友交換了下眼神。

    維克托•諾頓,顧衡的那名繼承了自家叔叔遺產的委託人。

    而男人自我介紹說是叫“瓦克希”, 是個考古學家, 專門研究埃及那一塊。當然了, 饒是心裡有了點底, 林柚也沒表現出來自己真正的懷疑,開門的反應還裝得很正常——驚訝又帶著點疑惑, 就像對待任何一個會在街上鬧出這麼大亂子後還主動敲開這扇門的路人一樣。

    她還沒來得及跟那倆人通氣,但感覺顧衡估計猜出了點什麼。

    耿清河……耿清河肯定是信了,只不過有點奇怪對方在這會兒上門。

    林柚有時候覺得, 這位傻白甜雖說常常是別人說什麼他信什麼, 可有他在還真起到了不小的混淆視聽的作用。而且, 恰恰因為他是真信, 大多數時候讓他順著問下去也不會引起對方的疑心。

    就像現在。

    “我看到周圍的路人都躲起來了。”

    耿清河說:“你居然還主動過來……”

    “瓦克希”顯然已經準備好了對應的說辭。

    “我有心理準備。”

    他笑笑。

    “維克托先生跟我提過危險性。我在遠處也看到了——說實話,我是調查過這一方面,也知道地下有群人在做什麼的, 不算意外。”

    “對了, ”他身體前傾, 感興趣地問,“匕首還在你們手上嗎?”

    終於說到正題了。

    單看他那靠前的坐姿,就知道他迫切地希望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面上的神情倒很平常,只是雙眼專注地注視著他們,而那樣的眼神——林柚隱隱地感覺出來,有一種狂熱得不似人類的光。

    “在啊。”

    她笑眯眯地回答,掛在腰上的骷髏頭很識相地一直保持著沉默。

    “但是我們正想再去找一趟維克托,”林柚說,“有點事要問他。”

    “哦?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瓦克希從善如流道,他微笑著自沙發上起身。

    “我是坐巴士過來的,路邊那輛車是你們的?不知道還夠不夠我一個座位。”

    儘管沒怎麼懷疑他的話,耿清河還是有點猶豫該不該讓他跟他們一塊行動。趁著大家挨個下樓,他悄悄湊到林柚身邊,小聲道:“柚姐——”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沒事。”林柚沒多解釋,畢竟不清楚奈亞拉托提普——或者說,奈亞——能聽到多少,“就這麼辦。”

    她很好奇他在賣什麼關子,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現在八成想的都是怎麼把匕首騙過來,又擔心他們起了疑心,直接用刀刃戳向他。

    她不想一步步進對方下的套,也不想這麼快就撕破臉,同時又對他們被所謂的“獵鷹”追了半天而有點不忿,心說不如找機會報復一下。

    天空中早已不見恐怖獵手們迴旋的影子,他們走到那輛汽車旁邊。車頂被那幾隻怪物的爪子抓撓得坑坑窪窪,險些一不留神變敞篷,幸虧看樣子在機能上沒受多大影響。

    顧衡正想去開車,殊不料有人搶先一步握住了門把。

    他的手指停在空中,看向林柚。後者迎上他的視線,隱晦地向那個自稱為瓦克希的男人瞥了一眼。

    明瞭了她在暗示什麼,顧衡別開目光,輕咳了一聲掩蓋住自己的笑意。他沒事人似的鬆開手,悄無聲息地和林柚換了個位置——她坐進駕駛座,他轉而打開了後座的車門。耿清河有點茫然,但還是果斷決定跟後者一起鑽了進去。

    有了在寂靜嶺的那次經驗,林柚熟稔了不少,她打下方向盤,就這麼滑入了機動車道。路上沒什麼車,但可能是因為剛才那場風波,偶爾能看見行人在指指點點地議論著什麼。當然,他們也不在意這個。

    顧衡偶爾會指個路,總體而言,轎車還是很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

    暫時的。

    “咣當!”

    急剎車來得如此猝不及防,耿清河被慣性帶得一頭向前栽去。他直直衝向前面的座椅靠背,即便是有了個緩衝,突如其來的撞擊也讓人有點發暈,他驚恐地看向旁邊,卻發現顧衡像是早有準備似的,及時抓住了車窗上方的扶手穩住身體。

    耿清河:“……?????”

    好在他還不是最慘的。

    那一聲響亮的“咣當”,恰恰是某人的腦袋撞在玻璃上的聲音。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男人還保持著大頭朝前的姿勢。

    他低著頭,身體微微發抖,沒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瓦克希——不,奈亞此時正游離在爆炸的邊緣。

    該死的人類,如果不是因為匕首在他們手上,他現在才不會還在這裡玩什麼隱瞞身份的遊戲,更不會忍著這氣。還有這具身體——

    他咬著牙想。

    可能是召喚時出了什麼差錯,也可能是封印未完全解除的緣故,真身的形態雖是可以發揮出相當的力量,以人類的姿態出現卻沒有以前那麼敏捷。而他除非迫不得已,不然不愛在人身時使用能力,所以——

    他的腦門上撞出了一個圓圓的紅印。

    “哎,對不住對不住,”害他一腦門撞上車前玻璃的傢伙趕忙道,“不太熟練,前面還有個水坑。”

    ——是真有個水坑,但她是故意等馬上要到時才急急忙忙踩剎車的。

    “……沒事。”

    奈亞慢慢抬起頭,擠出一個笑容,“我一點也不介意。”

    說不介意都是假的。

    等他拿到匕首,第一個殺的就是她。

    事實上,某位知名不具的奈亞拉托提普先生也沒能忍下去。剎車來的時機總是出人意料,當他的額頭第三次親吻擋風玻璃時,他終於忍無可忍地提出了抗議。

    “我來開吧。”他微笑道。

    林柚有點遺憾自己沒能找到再見縫插針地報復他的理由,心說也不知道該驚訝古神居然會開車還是有生之年會有機會讓奈亞拉托提普給他們開車,實乃榮幸。

    倆人互相換了座,林柚正準備坐進去,忽然看見不遠處的某家店鋪。

    “等等,”她馬上說,“你們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啊?

    耿清河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快步走進那家店面,再出來時,懷裡抱著鼓鼓囊囊的什麼東西。直到走得近了才看清,大袋子套著小袋子,她買回來一堆紙袋。

    耿清河:“柚姐你這……”

    “之前答應過的。”林柚說,“好歹有個能正常買東西的地方了。背包裡放不進去,先放車裡,別的一會兒再說。”

    她有自己的打算。

    他們離委託人家也不遠了,不過十分鐘,他們已然到了大門口。

    汽車緩緩駛停——他的車技竟然還不錯。

    只是鐵藝大門敞開著,鎖頭歪斜地掛在一邊,看著就像是強行闖入的痕跡。

    眾人心下一沉。

    “看上去,有人襲擊了維克托先生,”下一秒,就有人主動開口,瓦克希歎了口氣,“我留下來看車吧。你們去看看,要是情況不對趕緊回來。”

    ——倒不如說,最有可能襲擊他的人不就是你嗎?

    林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抽出卡套中的那張卡牌。

    不知道奈亞賊喊捉賊打的是什麼算盤,她總覺得他跟著一起來這裡的目的不簡單,守在他們唯一的行動工具的邊上,意圖更是……

    也許她該留一手。

    “我有個辦法能叫來幫手,”她揚了揚指間夾著的卡牌,“來吧。”

    瘦瘦高高的蒼白人形在原地現了形。

    瓦克希不易察覺地挑了挑眉。

    林柚抱起那成堆的紙袋,塞進096的手中。

    “這些是給你的,你留在這裡,幫忙看下車。”她轉向瓦克希,故意道,“小心點,千萬別讓它的紙袋掉了,不然它會很傷心的。”

    話音未落,她轉過身,和另外兩人一起向著內院的別墅走去。

    他們走遠了。

    偽裝成瓦克希的奈亞拉托提普收起了笑容。

    他轉向SCP-096,後者還木木呆呆地站在原地,望向林柚等人離開的方向。它的懷裡緊緊抱著大大小小的紙袋,頭上還頂著一個,看上去無論被做什麼都不會反抗。

    奈亞勾起一點皮笑肉不笑的弧度,他沒打算讓他們活著回去,等他們進去後一個個落單就是最好的時機。而在那之前,眼前的傢伙就當作第一個下手物件好了。

    既然這傢伙身上沒有匕首,他隨時可以動手。偏偏林柚在臨走前說的話就像是一根羽毛,在使勁撩撥他的好奇心。

    奈亞拉托提普這位外神,生平的最大愛好就是看人類如何陷入恐懼與絕望。身高兩米四的SCP-096……也可以算是個人形生物吧,嗯,還在他的認可範圍內。如果只是摘掉這玩意就能讓它悲傷……

    他巴不得。

    所以,在殺了它之前——

    “來吧。”他冷笑道。

    “讓我看看你長什麼——”

    他一把扯下SCP-096頭上套著的紙袋。

    ……樣。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8:18

第81章 自作孽

    時間回到兩分鐘前。

    “真是憋死我了——”

    一見不到奈亞拉托提普偽裝成的那名人類的影子, 骷髏頭立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它自然是用不著呼吸的,特意做出這種樣子就顯得分外滑稽, 聽上去就像是一陣風從黑洞裡“嗚嗚”地吹過。

    事情已經夠棘手了,骷髏頭是不想引起對方注意的,一路上愣是一個字都沒敢當著他的面往外冒。這會兒一旦離開古神的視線,就快樂地哼起了歌。

    林柚:“……”

    這傢伙的最大缺點已經不是話太多了, 是五音不全還禍害別人耳朵。

    她嚴重懷疑, 要想對付骷髏頭,最嚴酷的刑罰就是拿根繩子把它上下頜一捆, 纏著它讓它說不了話, 怕不是真能活活憋死。

    但話說回來, 它說話好像用不著張嘴啊, 真想做到估計得用點別的什麼手段……

    正在歡唱的骷髏頭沒來由地覺得腦殼一涼。

    它驚恐地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環顧一圈, 倒是沒看到什麼埋伏, 只得認為是直覺出了差錯, 自己想多了。但這下也不敢再瞎哼哼了,老老實實閉上了嘴巴。

    世界安靜了。

    自大門到房屋門口,除了前面那段寬敞的大路,還得經過一條彎彎曲曲的石子小道。道路兩邊是修剪得十分工整的綠植,方方正正的灌木叢被微風吹拂得沙沙作響,枝梢在輕微地顫動。

    “這邊有痕跡。”顧衡說,林柚看向他指著的地方, “恐怕是有人糾纏過。”

    那一片灌木叢明顯在不久前剛被壓倒過, 最有可能是有人倒向——或是撞向過這裡。只是除此之外再看不到有人存在的跡象。

    這棟房子裡的人都去哪兒了?

    林柚往某個方向瞥了一眼。

    打從奈亞出現在他們眼前, 她就猜到了委託人估計已經凶多吉少,門口被強硬闖入的痕跡和奈亞催促他們快點進去的急切更是佐證了這一點。

    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夜空。

    是SCP-096。

    林柚:“……”

    “哎?”耿清河愣道,“哎??”

    啥玩意兒啊?咋回事啊??

    這叫聲……他模模糊糊有點印象,是從大門口傳來的。再想想大佬叫出的那只蒼白瘦削的人形生物,他的確在某輛大巴上……

    他呆住了。

    “看來還是沒管住自己的手啊。”林柚歎氣。

    行吧,她就是有意那麼說的,沒想到真上鉤了。

    耿清河:“?????”

    慢著他怎麼有點沒跟上這發展?!

    “不是什麼考古學家。”

    顧衡難得好心地提示,“是奈亞拉托提普。”

    耿清河:“………………”

    臥槽。

    他不死心地左看右看,發現竟然真的只有自己信了以後更頹了。

    林柚往前走了幾步,又踩上正門門前的石階,望過去正好能遠遠地看見那邊發生了什麼。

    “等等,”耿清河連忙叫道,“柚姐你不是說不能看它的——”

    “臉?”

    林柚不以為然道:“沒事,自己會戴上的。”

    ——果然。

    她不知道奈亞拉托提普在掀開紙袋、看到096的臉後是個什麼反應,現場幾乎看不出什麼反抗的痕跡。因為他已經變成了散落在地上的零碎肉塊,而蹲在旁邊的SCP-096還在嚎啕大哭。

    它早在撕碎了對方後,就用垂在身側的兩隻長手摸到了掉地的紙袋,小心翼翼地套回腦袋上。這時候正拽著袋子邊緣,平復著自己的情緒。

    耿清河戰戰兢兢跟在林柚身後,也看見了這一幕,他震驚地發現自己竟然在那聲音中聽出了點委屈。

    ……錯覺,絕對是錯覺!

    SCP-096沒有滿足於此,它俯下身體,一隻隻地去撿方才失控下扔掉的袋子,把撿到的都收進懷裡。

    “柚、柚姐,”身後的人緊張道,“這樣是不是就……”

    他看著地上的肉塊。

    都被徒手撕成這樣了,肯定——

    “不。”

    林柚冷靜地說:“還沒完。”

    聽了她這話,耿清河猛然注意到了什麼動靜,他呼吸急促,頭皮發麻地注視著這一切。

    肉塊在震顫、膨脹。

    它們一點點鼓起,漫無目的地蠕動著,然後——

    轟然炸開!

    近在咫尺的SCP-096躲閃不及,半個身子都被濺上了血沫。它茫然地回過頭去,在漸漸散去的煙霧中,有個過於巨大的身影緩慢地變形、聳起。

    這時候低頭已經來不及了。

    奈亞拉托提普現出了他的另一種形態。

    林柚屏住了呼吸。

    直視邪神是件相當危險的事,一個搞不好就會玩脫。按著這遊戲的判定,怕是只要意識稍不堅定,就會因為見到這超出人類理解範疇的景象陷入瘋狂。

    即便是有了準備,在看到那團肉塊後,一種滅頂般的恐怖感仍然迎面壓來。

    林柚恍惚了下,迅速定住神。

    通身漆黑的怪物幾近十數米高,他沒有臉,巨大而又無特定的形狀,本該是頭部的地方鑽出了根粗大的觸手。他揮舞著長爪,身上也被疙疙瘩瘩的觸手所纏繞著,正常人會被這極具壓迫力的姿態逼得動彈不得,但SCP-096不會。

    察覺到那個它本該已經殺死的傢伙再次出現,它大聲地尖叫起來。

    它直直地衝向對方,也不顧上雙方體型上的差距,使勁向上一躍,徑直撲到了怪物的身上。

    奈亞拉托提普只用了一根觸手,在轉眼間就攔腰卷上了扒在小腿上的SCP-096,直直向下摔去——

    林柚眼皮一跳,但沒有半點慌了手腳。

    她讓SCP-096去當然有她的理由。

    ——一旦它處在被激怒的狀態下,傷害都是無效的。

    被狠狠砸向地面的SCP-096沒有受到任何損傷,恰恰相反,它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變本加厲地去抓纏住它的那根觸手。誰也沒法看低它的破壞力,它壓根沒用多久,竟是把那觸手撕開了一道口子。

    誠然,這點小傷對奈亞拉托提普算不上什麼,他只是歪斜了下身體,支撐著的高足也往旁邊一偏。

    誰也不知道他是有心還是無意,但結果總是不會變的。

    再次散落在地上的紙袋被碾碎了。

    林柚感覺SCP-096的哭聲似乎停了一瞬。

    下一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尖叫的分貝遠勝過以往,扯向奈亞拉托提普的雙手使盡了全身的力氣,狠狠一拽——

    烏黑粘稠的液體宛如血液般自斷口中噴湧而出,那根觸手被硬生生地扯斷了。奈亞拉托提普迸出一聲怒吼,不得不一改原先玩弄對方的態度,拼了勁兒想要把它從自己身上弄下來。

    但他的行為早跟SCP-096結下了深仇,後者根本不可能放手。表皮被一塊塊剝落,即便這樣離能殺死他還差得很遠,卻足以惹得奈亞大為光火。他一向享受人類的慘叫聲,如今卻恨不得對方閉嘴,簡直就是精神污染。

    奈亞拉托提普的字典裡從來沒有“後悔”二字,饒是如此,他眼下也不由想到要是自己沒拽下那個紙袋該有多好。

    數層樓那麼高的怪物在怒吼,他們聽到的卻是難以理解的字句。他像是也意識到自己下意識衝出喉嚨的是上古的語言,再次開口時,近乎是咆哮著喊了出來。

    “別——叫——了——”

    SCP-096:“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柚:“……”

    她懷疑奈亞要過一個理智鑒定。

    顧衡:“……”

    耿清河:“……”

    現在這種情況到底該同情誰好。

    下一秒,他就意識到還不如同情他們自己。

    五分鐘——他知道這是柚姐能力的時限,五分鐘到了。

    吸引了邪神注意力的SCP-096消失了,怪物形態下的奈亞拉托提普緩緩轉過身。通常而言,他不會去再與那些殺死他人身的傢伙計較,但這次情況不一樣了。

    他被扯斷的傷口已經凝固住了,臉上那根粗大的觸手和其他的一起蠕動著,面朝林柚等人所在的方向。每一次邁步都震顫了地面,他一點點拉近了距離,身形也一點點縮小下去,不多時,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又成了那個膚色黝黑的男子。

    他的笑容倒稱不上有多爽朗了,身上看不出有什麼損傷,只是原本整潔的衣服有點破破爛爛的。

    “把匕首給我,我可以放你們離開。”

    他說:“除了你。”

    耿清河的臉色蒼白如紙,他偷眼瞄去,被盯住的林柚倒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說這個?”她明知故問道。

    奈亞登時被她手裡的東西吸引住了。

    精巧而鋒利的匕首在黑夜中反出淺淺的寒光,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被它劃開一道小小的口子,奈亞拉托提普就別想在地球上待下去了。

    “你以為會有機會嗎?”他冷笑道,“在那之前——”

    他抬起手。

    夏塔克鳥、恐怖獵手,還有一切外神僕從,只要他想,隨時都能讓它們撲向他的敵人。

    “人數可能是你更勝一籌。”

    林柚平靜道:“不過,你應該還沒有忘了它吧?”

    她夾在指間的正是SCP-096的卡牌。

    她抽到過它一次,現在再選定一回也不是不可以。

    能召喚來的怪物再多,SCP-096的目標可不會變,它會直直地衝向看到過它臉的傢伙,不會受到任何干擾。

    SCP-096沒法執行多複雜的任務,拿把匕首劃個口子還是可以的。

    奈亞:“……”

    他的臉色陰晴不定,像是還對SCP-096那高亢還不需要換氣的尖叫聲記憶猶新。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不安的寧靜,就像是孕育起了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半晌過後,奈亞拉托提普卻出人意料地出了聲。

    “哈……”

    “哈哈哈哈——”他彎著腰,看不清他的神情,耿清河驚恐地看著他,懷疑這是被活活氣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搶匕首歸搶,他也不是真在乎自己會不會被驅逐出去。

    他的信徒仍在隱秘地活動著,即便被匕首驅逐,仍能在下次新月時再次降臨。只不過——

    有意思,這威脅在惹惱他的同時又讓他覺得很新奇。

    現在這麼有意思的人類可不多見了。

    “好吧。”

    他直起身,“我改主意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8:31

第82章 黑山羊幼仔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了天際, 光線經過車窗玻璃的折射後自是黯淡了許多。指著這光亮來正兒八經地讀點什麼是癡人說夢,看清幾個字還是勉勉強強能做到的。

    【名稱:奈亞拉托提普】

    【卡牌編號:039】

    【級別:SSR】

    【備註:三柱原神之一, 是諸多外神中唯一具有真正性格的存在,卻以使人類陷入恐怖與絕望為最高喜悅。他以上千種形象行走於世間,最常見的人類化身是一名皮膚黝黑、笑容爽朗的埃及男性。可能是為了方便傳教,意外地很擅長現代社會所需要的技能。但在某次事件後, 會堅持自己開車。此外, 對尖叫聲可能會有點過於敏感,建議讓他多聽聽就能習慣了。PS.如果真這麼做了, 本卡拒絕負責一切可能造成的後果。】

    林柚:“……”

    奇了怪了, 她有時候怎麼感覺這卡牌說明比她還魔鬼。

    為了彌補一下SCP-096, 轎車的後備箱裡塞滿了成堆的紙袋, 她準備找個合適時機送到它手上。

    離開了事務所和那位委託人家所在的市郊, 他們正行駛在通往山區的公路上。

    她本來沒想過事情能這麼輕鬆, 大約是因為……拋開別的不談, 她和奈亞拉托提普在某種意義上居然也能稱得上是一拍即合。

    “說起來。”

    耿清河本來不是個話多的主兒,可這會兒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心情挺不錯,也迫不及待地又提起了話頭。

    “柚姐你直接換去開車真是嚇了我一跳,”他當時覺著可能有什麼計畫就沒敢多嘴問,現在才好奇道,“我還記得你在瑪麗•肖那個副本說……咳。”

    什麼要她開車也行, 只要不怕她把車開溝裡。

    “但感覺還可以嘛。”

    ……當然, 前提是除去那存心想讓人撞玻璃的剎車。

    “認真的?”林柚看著他。

    耿清河點點頭。

    “想知道我上次開車發生了什麼嗎?”

    “別介別介!”骷髏頭適時地慌張喊道, “我這把骨頭可禁不起嚇了!”

    林柚:“至於嗎,又沒真衝下去。”

    骷髏頭:“……至於啊!!”

    耿清河:“……”

    他突然不想知道了,好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這樣來看,”顧衡幽幽地歎了口氣,“只有我來幹了?”

    感覺他已經淪落成專職司機了。

    在看到樹林邊立著的一道人影時,他及時地踩下離合,汽車正好停在了那人的身前。

    林柚在走之前就指著方向吩咐過蘭頓,一旦他發現了什麼,就來他們要走的這條路上等著。

    此時此刻,他雖說滿臉的忐忑不安,也還是搓著手待在那裡。瞧得出他原本是借著樹幹遮掩身形,遠遠看見這輛轎車才站了出來。

    “找到祭壇在哪兒了?”林柚搖下車窗,問道。

    蘭頓:“算是……吧。”

    林柚:“算是?”

    他顯然不甘心作為被詢問的一方,但現在是他弱勢又有求於人,只得哼了聲,繼續不情不願地說。

    “我昨晚偷偷跟著一隊人,大概看清楚了他們去了哪個方向。”蘭頓的眼角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但他們看得很嚴,又一向提防我,我跟到一半怕暴露就沒敢跟了。”

    “但你記得在哪個位置吧?”

    耿清河插話道。

    “待會兒能試著找一下嗎?”

    最保險的辦法就是趁月夜到來前毀掉他們的祭壇,提前斷掉後路。

    “可以是可以,”蘭頓瞄著他,“但我後來又原地等了十分多鐘,看到另一隊人從反方向過來了。”

    也就是說,祭壇是由幾班人馬輪流看守的。

    “所以,”林柚若有所思道,“沒法做到悄悄破壞祭壇又不驚動任何人嗎……”

    “不用怕會驚動誰吧。”

    耿清河想得很簡單,“只要解決掉那個看守的小隊,等下一班再過來,咱們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了,也不會有什麼麻煩。”

    骷髏頭哼哼一聲,“果然還是年輕人。”

    耿清河:“……啊???”

    “最重要的可不是祭壇。”它以一種頗為得意的教導口吻說,“是現在還在那個山洞裡的東西。”

    這話一出來,耿清河也秒懂了。

    ——黑山羊幼仔。

    想起上次對上它的情景,他忍不住呻吟一聲。

    “除此之外,知道儀式還需要什麼嗎?”

    不等耿清河回答,骷髏頭就自問自答:“血。”

    “準備好足足兩百公升的鮮血,”它道,“進行儀式時讓祭壇浸泡在血水裡,可以大大提高成功請來黑山羊母神的可能性。只要還有黑山羊幼仔和血在,他們再準備個石頭祭壇都行——我可不信這麼正式的儀式沒有留後手。”

    “祭壇、黑山羊幼仔、鮮血,缺一不可。依我看,最好的動手時機是在三者齊聚的情況下,當然啦,時間會相當緊,風險也不小,就看你們怎麼選擇了。”

    “用不著擔心時間。”

    林柚想了想,說。

    “正好我也是這麼想的。沒問題,可以做得到。”

    她可是剛剛拿到了一張SSR卡。

    不過,她想的只是不能讓他們轉移走黑山羊幼仔。呼喚森之黑山羊得以鮮血為媒介,這一點雖然聽說過,但一時也沒想起來。骷髏頭還真是在這方面瞭解得相當詳盡——連具體數字都說得出來。

    蘭頓看上去也有點吃驚,沒想到一個隻剩腦殼的傢伙能知道這麼些。而當他對上林柚和耿清河憐憫的目光,一想明白他們是為什麼這麼看著他,立時有點惱羞成怒了。

    ——他們都想起了旅館閣樓裡的那個畫在地板上的召喚陣,跟今晚這規模比起來可謂天差地別。

    簡陋,寒酸,還不防水。

    “我那是沒辦法!沒辦法!”

    他嚷嚷道:“他們做的是最保守的召喚儀式,我那樣在理論上也能成功的!你們以為我不想防水嗎?!”

    再說了,正常人哪會專門拎一桶水過來啊?!

    林柚十分明智地沒去跟邪教徒計較這個事關信仰與自尊心的問題,她心說行動時間就定在傍晚,他們可以埋伏在蘭頓中斷跟蹤的那個地方。從中途開始,總比從山洞那兒跟蹤更不容易被發現。

    “柚姐。”

    耿清河悄悄湊過來。

    “你說都到這個時候了,”他嘀咕道,“還沒聯繫上……”

    林柚知道他說的是簡明佳,也垂下視線。

    “其實。”

    她說:“我在想一個問題。”

    耿清河:“……?”

    “到現在為止,”她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劃出兩道線,“我們是怎麼行動的?”

    怎麼行動的?

    不就是去調查了那把匕首,解決掉奈亞的事以後再回到森林——耿清河一對上林柚的目光,馬上知道自己想岔了。

    “嚴格來說,如果不是上一次我和你排到過一起,在這個副本所扮演的‘角色’有了因為那場危機互相認識的設定,我們之間可能也是聯繫不上的。”

    “跟別的副本不一樣,這次刻意把我們分開,可能是想給不同的任務。”

    “我的這條線是上回的延續,黑山羊之母——莎布•尼古拉絲。你們呢,是奈亞拉托提普。”林柚呼出一口氣,“往最壞的方向去想,她那邊可能還會有別的線索。”

    莎布和奈亞齊了,三柱原神還剩下一位。

    耿清河倒抽了一口涼氣。

    “……沒問題嗎?!”

    “應該有別人在吧,”林柚倒不怎麼擔心,“就像你是跟顧衡出現在一起的,再怎麼也不會讓一個人去單獨處理。”

    耿清河:“但柚姐你不是——”

    “可能是特殊情況。”

    林柚眨眨眼,“比如說把我這兒判定成多出了半個人。”

    骷髏頭:“……”

    說誰是半個呢?!!

    ……不對,它好像連一半都沒有,只有四分之一。

    這樣抗議起來也未免底氣不足,它只得悻悻閉嘴,假裝自己沒聽到。

    山裡的天總是黑得更早一些。

    他們用半天的時間摸清楚了周圍的地形,待得日頭西斜,一行人藏在蘭頓看好的地方,靜靜地等著那群戴兜帽的傢伙經過。

    蘭頓本人是不想待在這兒的,他到了這時還生怕自己有禍患上身,但林柚提防他搞些什麼小動作,勒令他必須跟他們一起行動。耿清河正壓著他的肩膀,後者也只好苦大仇深地蹲在草叢邊。

    “噓。”

    骷髏頭忽然道,林柚也懶得提醒它,除了它壓根沒人出聲了。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

    走在最前的傢伙拎著一盞燈,只看得見他的下巴。他們拎著什麼東西,靜默地走在林間,壓倒的草叢沙沙地響著,這一幕讓聲音聽著就像有小蟲爬上脊背,讓人渾身都不自在。

    十八、十九、二十……

    林柚數著人數,顯然,在陰濕的新月之夜,這些信徒為了舉行儀式也是全員參與了。

    也不僅僅是他們。

    有一股腐臭的氣味飄了過來。

    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中夾雜著有什麼粘滑的東西滑過的水聲,遠遠的,只比周圍樹木矮了一頭的龐然大物走在信徒的包圍圈中間。

    大約是因為受到了極好的供奉,它看上去比他們上次見到更大了。

    即便已經看到過黑山羊幼仔一次,它的模樣仍然讓耿清河覺得很不舒服,偌大的團塊借助幾隻蹄子蠕動著,鞭狀觸手從樹木上滑過,一想到觸手上那正在滴答著粘液的大嘴曾經吃下過人——他竭力控制著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

    一直到走在最末的人也跟他們拉開了一定距離,林柚回過頭,擺擺手,示意跟上去。

    一行人盡可能地留意著自己的腳下,從中途開始跟蹤顯然是正確的,他們沒有這麼提心吊膽太久。

    沿著對方的足跡走到盡頭,那裡已經早早地清理出一塊空地。場地中央是一塊巨石,想必那就是準備好的祭壇了。

    蹲在不遠處的灌木叢後,林柚小心地觀察著那群邪教徒的動靜。

    他們燃起了篝火。

    火光或明或暗,映得兜帽下的面孔模糊不清。這下也知道了這些教徒方才三三兩兩拎著、抬著的是什麼東西——他們把那些容器翻倒下來,大量暗色的液體傾灑在祭壇上,滲進了石頭的紋路。

    “他們從哪來的這麼多血?”聽說是一回事,親眼見到又是一回事,耿清河忍不住問。

    “往好點的想,家禽家畜。”林柚說,“壞點的,也是更有效的……”

    她沒繼續往下說,但該明白的都明白了。

    是時候行動了。

    林柚想。

    也該試試她新拿到手的SSR卡威力如何。

    她反過手,只覺卡牌在手中消失了。

    “叫我來居然是為了這種事。”

    膚色黝黑的男人斜靠在樹上,“我為什麼要幫你?”

    “難道不是很有意思嗎?”林柚理所當然地說。

    他偏過頭去,對上林柚的視線,安靜了片刻後,兩人同時一哂。

    耿清河:“……”

    脊背一涼應該不是他的錯覺……現在要不要給對面那些人點根蠟燭?

    “隨你怎麼說,但既然現在是這個形態。”

    奈亞拉托提普懶懶地說:“我不喜歡自己出手。”

    他的話音落下還不過半秒,天空黑了下來。

    不,這麼說並不準確,本來也是入夜,只是這些邪教徒們點燃的火光映亮了周圍。可此時,連這點篝火也被壓下來了。

    一隻,兩隻,然後是更多。耿清河認了出來,憑空出現在上方是他們見過一次的恐怖獵手,和另一種不知名的怪物,它們同時回應奈亞拉托提普的召喚而來。

    “馬頭、鳥身、蝙蝠翅膀,”骷髏頭冷靜地說,“是夏塔克鳥。”

    第一聲尖叫響起,有一名女信徒注意到這和她想像中截然不符的異象。她直愣愣地指著半空,很快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他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忙於在侵襲中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腦袋。怪鳥們還在半空中迴旋,它們渴求鮮血,時不時瞄準祭壇俯衝,這足以讓教徒們四散潰逃了。

    “別著急,”奈亞帶著惡意的微笑,他一打響指,“這只是道開胃菜而已。”

    教徒們狂亂的呼喊聲中,這微不足道的聲響卻像是直傳到了飛在上空中的僕從們的耳中,它們立刻一改方才盤旋的架勢。大多數都朝著那四五米高的黑山羊幼仔撲去,後者被這些成群結隊的傢伙攪暈了方向,跌跌撞撞地用觸手驅趕著它們。

    有幾隻不幸中了這一擊,飛出去時連著撞斷了兩棵樹的樹幹,但馬上又有更多的補上。其中一隻尤為惹人厭,它在奈亞拉托提普的指使下,飛快地穿梭在觸手之間,時不時再用力啄它幾下。

    被惹得狂怒的黑山羊幼仔揮舞著觸手,終於把握住時機,高高抬起它生在身下的兩隻巨大的蹄子,狠狠朝著前方落下!

    “咯嘣”一聲巨響,足以肯定這騷擾它的傢伙已經命喪於它的蹄下。

    黑山羊幼仔得意地抬頭——

    它呆住了。

    那隻原本該被踏成血泥的夏塔克鳥拍打著翅膀,馬一般的頭顱在它跟前晃來晃去,“嘎嘎”地發出難聽的叫聲,像是在大肆嘲笑它上了當。

    那它剛才踩的是——?!

    黑山羊幼仔顫巍巍地再次抬起了前蹄,看見底下四分五裂的石塊。

    ……它把母神的祭壇踩碎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8:43

第83章 母神

    同一時間的市區。

    夜色漸漸籠罩而下, 正該華燈初上。

    這座城市的人口不多,市民們似乎也不怎麼喜歡夜生活。店內的鐘錶才剛剛走過七點, 路上已見不到有幾個行人。

    街邊的一家飲品店還沒有收起擺在外面的桌椅,值班店員趁著空閒偷起了懶。他邊擦杯子邊打著哈欠,時不時往外瞄一眼,琢磨著坐在那兒的兩位客人什麼時候才走。

    那位年輕姑娘還好, 穿著打扮都正常, 只是多戴了頂鴨舌帽,眼下正百無聊賴地用吸管撥了撥玻璃杯裡所剩無幾的冰塊。但另一個可怪異多了。

    那人用長風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頸後的兜帽也拉得很緊, 盡可能地不露出任何一寸皮膚。即便是不得不從衣服裡露出來的地方, 也都用繃帶纏著, 就連臉上也全是。

    覺察出櫃檯那邊投來的視線, 簡明佳壓下帽檐, 試圖讓自己被關注得少一點, 她這會兒多多少少有點心虛,只盼著越不顯眼越好——雖然她知道只要這人還坐在旁邊,這麼做就是徒勞。

    不過,這麼容易吸引人注意力也不是壞事。等到杯底最後一塊冰塊也融成小球,簡明佳聽見有人急急忙忙地走近,一把拉開椅子坐下。

    “一眼就看見你們坐在這兒了。”

    那個人喘著氣說:“我趕緊過了馬路。”

    不抬頭還好,她一抬頭就被對方的狼狽模樣嚇了一跳。

    “你怎麼搞成這樣的?”簡明佳問, “不是說打聽打聽消息嗎?”

    坐在對面的男人年紀不大, 套了件長衣, 她幾個小時前見它還是件完整的外套,而不是現在這樣衣擺全成了破破爛爛的布條。臉上有幾道血印子,撓得還挺深。

    “被追的。”他含混地說。

    “先說說你那邊有什麼發現吧。”

    她?

    簡明佳呼出一口氣。

    一睜開眼,發現只有自己坐在城市公園的長椅上,不見林柚和耿清河的影子,她是懵逼的。

    好在她很快成功和另一位隊友匯合——也就是方才趕來、坐在對面的男人,他自稱叫羅景。兩人把公園逛了個遍,確認周圍再沒有別的玩家,正琢磨著下一步怎麼辦之際,遇上了這位把自己從頭到腳全遮住的怪人。

    當時,他正站在一棵樹下遠遠地看著他們。

    或者不能說是“看”,因為他的臉部也被繃帶完整地包著,只能說是面朝這個方向,招手讓他們過來,要求他們稱呼他為沃姆。

    沃姆不是玩家,簡明佳相當肯定這一點,他扮演著近似於劇情引導者的角色,不知怎的盯上了他們倆,想借此求助。

    他不會說話,全靠寫字。在一通夾雜著比劃的交流中,她和羅景一步步瞭解到這座城市裡正有個規模不小的秘密結社組織悄悄在地下活動,不日將舉辦個什麼召喚儀式,沃姆想阻止他們。

    俗話說狡兔三窟,這組織也不例外,沃姆只知道他們的集會地點之一。羅景自告奮勇地承擔下了刺探情報的任務,約定好時間在這家飲料店碰面。

    簡明佳自然也不是什麼都沒做。

    沃姆懂拉丁文,還對她手裡的那兩張紙很感興趣。

    在翻譯出手稿上的部分配方後,他告訴她這可能會在他們之後要面臨的戰鬥中派上不小的用處,他可以提供其中最重要的一樣材料,要求她儘快配齊剩下的。

    簡明佳萬萬沒想到,在寂靜嶺醫院裡撿到的紙片竟然在這個副本裡起了作用。於是,在羅景去刺探那個組織的情報時,她想辦法混進了臨近一家大學的實驗室,去偷偷“拿”點乳香和硫磺硝石。

    “藥都到手了,”她說,“只差最後一步。”

    羅景點點頭。

    “我太好奇那個最重要的材料是什麼了。”

    他望向沃姆,後者壓根沒把那東西寫進翻譯出來的配方表,“就不能透露一下嗎?”

    繃帶怪人拉過桌上的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寥寥幾個字。

    【你們不會想知道的。】

    羅景:“切。”

    和他同時“切”了一聲的還有他袖子裡的東西。跟破破爛爛的衣服下擺相比,過於寬大的衣袖反而完好無損。儘管羅景現在把手縮在裡面,但簡明佳是見過它露出來的樣子的。

    他的左胳膊上寄生了個不知道什麼東西,據羅景說和他的能力有關。那玩意兒濃眉大眼,怪模怪樣,整體看起來倒是醜萌醜萌的,逗樂也是一絕。

    但礙於現在是在大街上,羅景可不敢輕易把它放出來。

    知道了隊友那邊進展如何,他也該說說自己的了。

    “我過去的時候,”他道,“正好撞上他們碰頭。”

    看著他那樣子,簡明佳覺得自己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發現你了?”

    羅景咳嗽一聲,“反正總之還是順利逃出來了。”

    他的袖子裡有東西憤憤不平地鼓起來,“一個‘總之’你就想一句帶過我的功——”

    “噓噓噓,”羅景一把按向它的腦袋,提防地看了眼行人和那名櫃檯後的店員,“現在不是你說話的時候,安靜點。”

    袖子又癟了回去。

    “不過是多虧了它。”

    羅景壓低聲音。

    “他們派來追我的那傢伙這麼高,”他把手抬過頭頂,“又像猿猴又像蟲子,皮就鬆鬆垮垮地耷拉著,全是皺紋。眼睛退化得就剩一點痕跡了,爪子的指甲還帶倒鉤。”

    可能是想起了被撓到的感覺,羅景抽著冷氣摸了摸臉上的傷。

    簡明佳也有點整個人都不大好,趕忙跳到了下一個話題。

    “這個我可以包紮,”她瞄了眼店員,“一會兒換個地方幫你。”

    “等你的那半個小時,我查了下這裡的新聞。”

    簡明佳說。

    “然後看到了這個。”

    羅景眯起眼,看清了上面寫的東西。

    維克托•諾頓在自家府邸遇害,有人稱在遠處看到巨大的怪物出沒。同時也採訪到行人說,不久前在大街上目擊到怪鳥追逐著汽車,一直追到了某家事務所。

    “你是覺得……”他沉吟道。

    簡明佳“嗯”了聲。

    “如果是他們,順著這個應該可能能聯繫上,”她補充道,“——直覺。”

    然而,相較於這邊短暫的平和,另一邊是完完全全的劍拔弩張。

    教徒們仍在尖叫。

    祭壇的破壞仿佛更刺激了他們的神經,在此起彼伏的驚叫聲中,黑山羊幼仔也嚇呆了,直愣愣地站在那兒。它“看”著蹄子上殘留的碎石塊,又不死心地撥弄了一下,想把祭壇拼好。

    然而只有它知道自己下了多大的狠勁兒,巨石碎得不成樣子,救是救不回來了。

    “停下——都別跑了!”

    終於,一片混亂中,有人大喊道。

    “別管了!現在不正是宣誓我們對母神的忠誠的時候嗎?!祭壇壞了又怎樣,這些傢伙礙事又怎樣,儀式已經進行到一半了,繼續啊!”

    “只要母神降臨,”他大聲說,“她自然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他的演說明顯感染了不少人,他們紛紛停下腳步,任由怪鳥撲在自己的身上,口中念念有詞起來。

    奈亞冷笑一聲,他一揮手。

    襲擊紛紛停了下來,那些教徒還以為是自己的信仰起了作用,念誦得越來越快。

    “就這麼讓他們念?”林柚饒有興致地問,語氣中聽不出半點擔心。

    “當然,”奈亞唇邊的弧度帶著十足的惡意,“等著看吧。”

    重複著請神咒語的祈禱聲趨於統一,漸漸形成了讓人隱隱不安的浪潮。

    就在這浪潮中,他們的頭頂上方,仿佛憑空裂開了一條看不見具體形狀的裂縫。

    黑山羊母神降臨了。

    空氣倏地安靜下來。

    無形的重壓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即便是信徒也不由被激起了一陣陣戰慄。他們口中喃喃地念著禱詞,敬畏而狂熱地注視著母神現出她的真身。

    最先伸出的是數條黏糊糊的觸手,觸手上生著的巨口中滴著爛泥。她更像是一團碩大的、不斷翻騰潰爛著的黑霧。

    雲霧凝成大塊大塊駭人的身體器官,以扭曲的角度被“黏合”在一起。

    她緩緩地在信徒的念誦聲中降下,忽地停住了。

    再往下掙,沒掙動。

    黑山羊母神卡住了。

    信徒們:“………………”

    耿清河:“……”

    臥槽。

    林柚:“……噗。”

    顧衡不忍直視地扭過頭。造成這一切的奈亞拉托提普捧著肚子哈哈大笑,一點都不想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祭壇的毀壞顯然還是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孕育萬千子孫的森之黑山羊被這不完全的召喚儀式害得死死地卡在那道裂縫裡,不過數秒,恍若有極大的引力在把她往回拉,使得她無法再多在地球上停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這一切,觸手纏繞在那無形裂縫的週邊,仍在做徒勞無功的試探。

    那團黑霧被一點點地抽離,黑山羊之母終於放棄了掙扎,鬆開觸手和扭曲的短腿,任由自己被送回了茫茫宇宙。

    就在最後那根觸手也被吸入裂縫的前一秒,它狠狠地一甩。

    徑直把在角落瑟瑟發抖的黑山羊幼仔摜了個跟頭。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8:55

第84章 會師

    黑山羊幼仔被這麼一下扇得連滾帶爬地飛出去好幾米, 直到撞上一棵粗壯得得要兩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大樹才停下來。母神盛怒在前, 它半點聲也不敢放,只得眼巴巴地躲在樹幹後邊,舉手投足間都是想說說不出的辛酸委屈。

    這根觸手也沒有就此停止, 它順著勁兒往另一個方向摑去, 用力抽向了正看戲看得津津有味的奈亞拉托提普。但後者像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著, 漫不經心地一側身躲了過去。

    “哎呀,”他輕快地說, “莎布的脾氣有點大啊。”

    ……真虧他說得出口!!

    換成任何一個邪神出了那麼大的糗恐怕都不會輕易了事。林柚敢打賭,要是他自己被卡住也得火冒三丈。可耐不得事兒沒落到他自己頭上,奈亞坑自己人那叫一坑一個准, 坑得清新脫俗還手到擒來, 讓人不由得開始思考等他將來有一天回去會不會被算總帳。

    算了,反正也用不著她操心。

    在他捅出更大的簍子前, 森之黑山羊的最後一根觸手也停留到了極限。

    再恨不得把這些罪魁禍首吊起來抽, 也只得暫時妥協。黏糊糊的黑色鞭狀物消失在空氣中的那一瞬間, 那道無形的裂縫緩緩地閉合,一切重新歸於平靜。

    大多數信徒大張著嘴巴, 仍不敢相信這一切。他們都沒顧上自己的兜帽在混亂中落了下來, 露出了自己的整張臉。

    ——奇怪。

    林柚隔著灌木叢, 有點狐疑地打量著這些人。

    諸多邪教徒中,男性占了絕大多數。之前第一個尖叫的是女信徒, 可女眷不過寥寥三兩人。按理說莎布•尼古拉絲一部分的象徵就是繁育, 所以才有了“孕育萬千子孫”的名號。女性崇拜者也應該不少, 像以前的老闆娘蘭頓夫人就是出於這個動機才會一度向其頂禮膜拜。

    這些信徒的男女人數差,忍不住讓人猜測是還有什麼別的內情。

    可偏偏隨著黑山羊母神臨走前給的那一下,他們也注意到了站在草叢和樹後的幾人。夏塔克鳥仍在頭頂徘徊嘶鳴,不難想像誰就是幕後的主使,眼見唯一能指望的靠山也不可能再次回應他們的呼喚,不知是誰驚恐地大叫一聲,轉身就鑽進了樹林。

    接二連三,還想保住自己性命的教徒們邊恐懼地回頭瞥著這邊的動向,邊急匆匆地逃竄入遠離火光的黑暗中。

    “想追嗎?”奈亞回過頭,禮節性地問了一句。

    “無所謂了,”林柚說,“反正都是嘍囉。”

    看這逃命的架勢就會知道一個都靠不住,她原本對那個方才領頭要他們安靜下來的男人抱著點期望,結果他一見徹底沒了依仗就跑得比誰都快。想來問也問不出個什麼,抓了也是浪費時間。

    現在真正得注意的是還抱著樹的那個。

    奈亞拉托提普也只是禮貌性地多問一句,他做事全憑自己興趣,壓根也沒真想追。這會兒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再往旁邊的樹上一靠,開始繼續吃瓜看戲。

    黑山羊幼仔不知道該怎麼總結自己這悲苦的一生。

    前面幾年都被困在閣樓上委曲求全,伸不了觸手伸不了蹄子,好容易快要成事了,一把火給燒了個乾淨。現在更好,才過了大半個月的好日子,組織起的請神儀式卻被攪得一塌糊塗,它自己更是被母神責難。

    以後別說是作為母親的代理者四處行動,只要儀式有它在,母神恐怕都未必會賞面子蒞臨,這實在——實在是——

    這棵樹本來就被撞得顫顫巍巍,這時候在它糾結的反復纏繞下更是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再一抬頭,瞧見走上近前的人,黑山羊幼仔沒有眼睛都要把眼珠子瞪出來。

    “沒別的地方可去了?”林柚笑眯眯地問。

    黑山羊幼仔:“……”

    它只要遇到這個女人就沒攤上過好事!

    粗短的蹄子在草地上摩擦,黑山羊幼仔緩慢地站起身。如團塊一般黏黏糊糊的身體上幾張嘴巴同時惱怒地張張合合,滴落出的褐綠液體在腳邊積成一灘。它同時舞動著數根觸手,威脅般的低吼著,恨不能把她先殺之而後快。

    “你想清楚,”她道,“現在可和上次的情況不一樣了。”

    上回大家都玩這遊戲沒多久,對能力的開發還在初期,被當時還算BOSS級的傢伙追得只能逃命也是沒有辦法。

    而這次嘛——

    在她身後,耍得它團團轉的夏塔克鳥和恐怖獵手齊刷刷地落下,在碎裂的祭壇邊上飽飲著鮮血。而斜靠著樹幹的奈亞拉托提普,在黑山羊幼仔來回環顧時笑得一臉爽朗,還友好地衝它招招手。

    黑山羊幼仔:“………………”

    人、人多了不起啊?!

    那一刻,即便是語言不通,林柚竟然也看破了它憋在心裡的想法。在骷髏頭“嘖嘖”的搖頭感歎聲中,她慢悠悠地抽出一張卡,示意自己還可以再往上加。

    不好意思,卡多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總之,你自己看著辦?”

    好慘。

    耿清河想。

    真是太慘了。

    仔細想想,他在剛玩這個遊戲的時候,能從心就從心,壓根沒想到自己還有為鬼怪叫屈的一天。而現在,這種近乎於同情的情緒居然出現得越來越頻繁。

    人生啊,果然很奇妙。

    ……或者說,全都是大佬的功勞。

    “要是那會兒多卡一下是不是能動點手腳啊柚姐,”他後知後覺地咋舌,“錯失了一張SSR,想想還有點虧。”

    林柚撲哧一樂。

    這小子現在可以啊。

    “我是沒打算做什麼。”

    她道。

    “就不說得多費勁了,收來也用不上的。”

    這些外神們需要的是信仰和供奉,雙方根本無法交流,更不可能聽她的去做什麼。奈亞拉托提普是唯一一個能與人類溝通的,能讓他一起行動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他那跟別的邪神截然不同的性子。饒是如此,他也是興致來了才會情願伸出根小拇指幫幫忙,別的時候要是沒有興趣就不用指望了。

    反正——

    林柚看著手裡的那張卡牌。

    有這個就夠了,也算是圓了點她上次在這副本裡只拿了兩張卡的遺憾。

    【名稱:黑山羊幼仔】

    【卡牌編號:010】

    【級別:SR】

    【備註:“森之黑山羊”——莎布•尼古拉絲的子嗣,作為她的代理者而行動,接受獻給她的犧牲和崇拜。但最近由於一場意外事故而慘遭冷戰,失去神使身份後在信徒間連飯都混不上了。請注意讓它避開宗教祭祀之類的場景,不然會勾起其悲傷的回憶。如果它不聽話,用奈亞拉托提普的名字去嚇唬可能會很管用。】

    這是什麼惡魔指南啊。

    這麼想著,林柚認真地、一字不差地記下上面的忠告,把卡牌收進了圖鑒。

    “那……”

    耿清河遲疑了下,“下一步該怎麼辦?”

    這個嘛……

    林柚正想開口,就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顧衡也一怔,他按掉了那個電話。

    “沒什麼,好像是以前的哪個委託人。”他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要不這樣,還可以試著繼續查下去。”

    “比方說,那麼多血肯定不會是輪番派人守著山洞就能弄到的。”

    顧衡道。

    “如果用那所事務所留下的人脈,沒准能找到點蛛絲馬跡,再沿著這個看能不能追查出更多。”

    這倒也是個點子。

    林柚思索了下。

    “就這麼辦吧。”她說。

    “是不是用不著我了?”馬上有人問,“我可以走了嗎?”

    蘭頓從頭到尾圍觀到現在,那是一陣後怕,深深覺得自己當初的下場還是很幸運了,巴不得跟他們別再扯上任何關係。

    林柚“啊”了聲:“你想走就走吧。”

    他知道的骷髏頭全都知道,論打還沒水鬼能打,既然如此就沒必要收——

    “……”她看著拔腿就跑的男人。

    看著這一幕,林柚不由得思考起那個亙古不變的問題。

    ——她有那麼可怕嗎?

    不管蘭頓是不是自覺逃出一線生機,林柚徑直坐進了車後座。他們這一天一夜不知在路上往返了幾趟,稱得上是熟門熟路。為了避免麻煩,顧衡還特地繞過了維克托家。可饒是如此,也不意味著麻煩不會自己找上門來。

    遠遠地能看到眼熟的那棟小樓時,耿清河第一個抽了口涼氣。

    兩輛警車停在樓下,有幾個身著警服的傢伙正站在車邊,邊交談邊抬頭往樓上和周圍看。很明顯,他們就是在等當事人回來。

    得有個人去打探打探第一手的消息,林柚想,好知道他們現在處在個什麼情況。

    顧衡肯定不行,警方肯定認得他是這家事務所的負責人。

    “我去。”林柚說。

    耿清河:“要不還是我——”

    “就算出了什麼情況,”林柚擺擺手,“肯定是我脫身的法子更多。”

    深知她做了決定不可能再動搖,這樣就算是說定了,耿清河也只得不再爭什麼。

    幸虧發現得早,為了避免引起員警的注意,車停得離事務所那棟樓還是有一段不短的距離。街上行人不多,林柚左右望了眼,就沒事人似的混進了其中。她還想著看能不能先拽住個路人,問問看是怎麼回事。

    但就在經過一條小巷時,林柚只覺胳膊上倏地一緊。有股力道直截了當地把她拽進伸手不見五指的巷口,像是怕她出聲或是做出什麼過激反應一樣,輕輕捅了她一下。林柚回過頭。

    那人把食指豎在唇前。

    “噓——”

    是簡明佳。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9:09

第85章 猶格泡泡

    “還真是嚇了我一跳。”

    林柚抱著胳膊。

    簡明佳哈哈乾笑了一聲。

    黑漆漆的巷子裡站著的不止是她, 還有兩個林柚不認識的傢伙, 一個比一個打扮得古怪。左邊身上掛了一溜兒破布條的還有個人樣,就是臉上貼著幾塊醫用膠布。剩下的那個用繃帶把自己纏得活像個木乃伊,連半隻眼睛都看不見, 也不知道是怎麼走路的。

    “我不是沒跟你們落在一起嗎?”簡明佳聳聳肩, “醒了發現只有自己在公園, 然後沒走多遠就碰上他了。”

    她指指那個衣服下擺全成了布條的,後者友好地招了招右手。

    “晚上好啊。”

    他道:“我叫羅景。”

    “我倆會合後就遇見了這位仁兄, ”羅景用拇指往後一指,可能是察覺到她的視線,那繃帶怪人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他是‘沃姆, 沒法說話,交流全靠寫字。你們那兒有多餘的紙筆嗎, 我看他紙快用完了。”

    聽著他們這介紹方式, 林柚也明白了。

    羅景是跟他們排在一起的隊友, 沃姆是機緣巧合下進隊的NPC,可能會給他們提供點幫助。

    至於“沃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在這種神話生物遍地跑的副本裡, 林柚可不敢肯定對方真是個人。

    “不, 沒帶。”

    林柚看向被員警守著的事務所, “但要是能上去的話——”

    “算了,最好還是別回去, ”簡明佳馬上說, “免得再引起他們注意。”

    林柚挑挑眉。

    到底是髮小, 簡明佳一眼看出對方的疑惑。她正想解釋,就見羅景左邊那只寬大的袖子被什麼東西給緩緩撐了起來,一道稍嫌尖細的聲音橫插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先是兩根螃蟹一樣支棱著的眼睛,再是一道扭扭曲曲的裂縫——而後林柚才意識到那是它的嘴巴。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

    ——論壇上的那個帖子。

    難不成,她想,就是這位……

    這隻寄生生物的五官長在肉色而無規則的身體上,代替了羅景的左胳膊,自他的袖子裡探出腦袋。

    “嘿,不出聲還真把我忘了啊。”

    那生物不滿地抗議道。

    “難道就沒人介紹一下我嗎?”

    它嘴上這麼說,實際上分出一根“指頭”去使勁捅羅景的腰。

    “咳,”後者翻了個白眼,“這玩意兒,叫‘左’。”

    林柚:“……”

    這神特麼顧名思義。

    “什麼叫這玩意兒。”

    那隻生在他胳膊上的生物哼哼一聲。

    “如你們所見,這個人的取名品味已經徹底完蛋了。”

    羅景:“那換成張三?李四?王二麻子?”

    左:“……滾。”

    嫌棄地又踹了宿主一下後,它像是對林柚掛在包帶上的骷髏頭產生了不小的興趣。上上下下地打量幾眼後,它“哇”出了聲。

    “你沒鼻子啊。”它說。

    ……能不能別這麼紮心?

    “有什麼好驚訝的,啊?”骷髏頭假裝自己一點都不懷念自己失去的英俊相貌……和鼻子,“你不是也沒有嗎?”

    “我有啊。”

    左:“才不像你。還是伸縮的,看——”

    說著,它眼睛下邊突出了一小塊,瞧形狀還真是個鼻子,嘚瑟地看向骷髏頭。

    骷髏頭:“……”

    日子沒法過了!它受不了這委屈!!

    “讓我打它!”骷髏頭咬牙切齒道,“別攔著我,我要揍——”

    “醒醒。”

    林柚無情地說。

    “我沒攔,是你自己沒有手。”

    骷髏頭:“………………”

    生活已經如此艱難,何苦還要拆穿他。

    它黯然神傷地別過頭。為了免得讓這爭論再升級,林柚趕忙換了話題。

    “你說別引起注意,”她問,“怎麼回事?”

    簡明佳“唔”了聲。

    她沉吟片刻,思索著該怎麼解釋。

    “事情是這樣……”

    拐彎處的街角,有輛車頂破破爛爛變了形的汽車停在那裡。

    “柚姐都去了這麼久了。”

    怕太有特徵的車子引來路人注目,他們換了個地方停車。但這也有壞處,從這兒沒法看見那邊的情況,耿清河完全是在徒勞地探頭探腦。

    “應該……”他不確定道,“沒出什麼事吧?”

    跟他相比,顧衡就要平靜得多了。

    “放心。”

    他道。

    “要是有情況,你這會兒看見的就是有個套袋子的傢伙尖叫著撕人了。”

    耿清河:“……”

    臥槽這特麼說的好有道理。

    他還想說什麼,就聽見自己手機響了。一看到螢幕上的來電顯示,登時眼睛一亮。

    他迫不及待地接起來,“柚姐!”

    那頭傳來的話卻讓他一愣。

    “下車,這車別開了。”

    林柚說。

    “往車後走,然後右拐——”

    耿清河跟顧衡對視一眼,後者雖沒聽見裡面的聲音,也會意似的下了車。兩人沿著電話裡的指示一路走過去,在繞過又一條小道後,看見了站在牆後的幾人。

    “佳、佳姐?”

    耿清河愣道:“你們竟然——”

    “喲。”

    簡明佳笑眯眯地一擺手,她的目光多在顧衡那張陌生的臉上停了幾秒。

    “長話短說吧,”林柚道,“他們在跟咱們分頭行動的過程中,發現這城市裡有個秘密俱樂部。”

    “名字是‘銀色暮光’。”

    簡明佳“嘖”了聲,“有點中二不是?”

    “雖然不瞭解多少詳細情況——”她撓撓臉頰,“但是基本的還是查出來一點。”

    “每個成員想加入都得經過嚴格的審核,能加入的都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

    林柚了然。

    所以才會叮囑他們儘量避開警方的耳目。

    ——搞不好警局高層也有這個秘會的人。這些員警明面上可能是查昨晚的事,實際上還不知道想確認什麼。

    “而且,還有一點。”林柚看向兩人,“這組織還只收男人,女性只能加入家屬聯誼會——你們有沒有想到什麼?”

    耿清河還未開口,顧衡饒有興致地笑笑。

    “黑山羊。”他說。

    “是啊。”

    林柚往身後的牆面上一靠。

    “我就在想旅館事發才多長時間,他們是上哪裡糾集了那麼多人的。”

    “還有祭壇和血,要用短短一個月準備這些可不輕鬆。”她說,“如果背後有另一個組織就說得通了。”

    “但是……”

    耿清河回憶著那些信徒逃竄的樣子,“他們看著一點都不像是有組織的,更像是——更像是——”

    “烏合之眾。”顧衡替他說了那個詞,“大概是因為召喚黑山羊母神本來不在他們的計畫內。”

    “還記得蘭頓說什麼嗎?”

    林柚挑眉。

    “他說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現在想想,應該就是‘銀色暮光’的傢伙們。”

    “邪教組織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涼涼道,“派去召喚黑山羊的可能只是不知道多少真相的底層成員,既然有黑山羊幼仔在,讓他們試試也無妨。”

    “召來更好,不成功也沒關係,因為他們真正在準備的是另一場祭祀。”

    “如果跟我猜的一樣……想召喚的應該是猶格。”

    耿清河:“……猶什麼?”

    “猶格泡泡——開個玩笑。”

    林柚聳聳肩,“猶格•索托斯,就是剩下的那個三柱原神。”

    猶格•索托斯,外號是“門之鑰”,泡泡純屬是對他球體外表的戲稱。他全知全視,知曉世上一切事物,掌握著穿越時間和空間的力量。

    他有時候會被視為僅次於混沌之父阿撒托斯的至高存在,如果討得了他的歡心,也許會被賜予知識作為回報。

    當然了,事實遠沒有聽上去那麼美好。這些知識更可能讓人發瘋,更別提他帶來的劫掠和毀滅。

    “果然還是得破壞他們的請神儀式嗎?”

    耿清河撓頭,猜到這應該就是最後一關了,只要攻破這一點就相當於通關,“但從哪下手是個問題啊。”

    現在壓根是敵在暗我在明啊。

    有人咳嗽了一聲。

    見吸引來其餘人的視線,羅景眨眨眼。

    “好歹知道一個集會地點,也許能順藤摸瓜查到點東西”

    “雖然我上次差點被抓住……”他說,“要不趁著人多,咱們再去一次?”

    “說是經過一層層審核才能參與的秘密俱樂部……”

    耿清河糾結道:“為什麼會把集會定在這種地方?”

    矗立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棟爛尾樓。

    毛坯房草草地修了一半,整棟樓只搭出個框架,還能看見點鋼筋的影子。雖說完成度已經不低了,進去不會有多大的生命危險,但還是讓人覺得……

    “聽說只是偶爾才會選這裡。”

    羅景歎了口氣,“不巧就讓我趕上一次。”

    林柚猜到他是從哪裡聽說的,她看了眼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沃姆,他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身後,果然如簡明佳和羅景所說的那樣,沒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實在很讓人好奇他是怎麼知道這種消息的。

    這棟樓的工程斷了一年有餘,門口早沒了人把守,不然羅景之前也不會那麼輕鬆地潛入進去。

    樓道陰暗,半成品的石階踏著總讓人有點不踏實。他們一直上到了三樓,距羅景說,他是偷溜進這裡後被發現的。

    也就是說,沿著走廊過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耿清河聽到了一顆石子滾動的聲音。

    他眨眨眼,腳步頓住。

    他們通過的這條樓道有很明顯被清理過的痕跡,肯定不會是自家隊友踩到的。他走在中間,一停下來就擋了別人的路。

    “怎麼?”林柚問。

    耿清河遲疑道:“……聲音。”

    這下他們都聽見了。

    “羅景。”

    林柚冷靜地深吸一口氣,“你是差點被什麼抓住來著?”

    “……完犢子,”羅景懵道,“看來他們是叫這傢伙繼續待在這兒了。”

    在黑暗中拖著腳步走出來的,是一隻巨大而又褻瀆的怪物。

    皮膚如同硬被堆砌在一起一般,一層層垂下來。它的身形像是猿猴,腦袋又有幾分昆蟲頭部的模樣,喝醉酒似的來回搖晃著。

    兩隻前爪伸在身前,長而堅硬的指甲往裡鉤去,這倒鉤看著都能想像出要是紮進肉裡該有多疼。

    “是空鬼。”

    骷髏頭小聲說。

    “應該是用封印把它困在這裡了,讓它替他們看守什麼東西。”

    羅景深吸了一口氣。

    “你們跑。”他說。

    林柚:“……?”

    “我跟它交過手,”羅景語速飛快,“應該能纏得住它一會兒,你們能跑多遠跑多遠,然後——”

    “別廢話了!”

    他的左胳膊喊叫道:“趕緊上!”

    左的行動比他還快,硬是把他向前拽了個跟頭。眼看空鬼就要撲來,瞬間膨脹起的肉色軀幹直直扇向它那張滿布皺紋的臉。

    “用不著撤,我有辦法!”林柚迅速判斷著局勢,“你儘量壓制住它爭取時間,哪怕幾秒——”

    壓制住,爭取時間——這兩個詞剛在羅景的腦袋裡出現還不過半秒,反應更敏捷的左徑直聽著這話採取了行動。它的身體極富彈性,轉眼收縮,便把措手不及的羅景拉到了空鬼面前。

    羅景:“……嗨?”

    他一偏頭躲過空鬼揮來的爪子,抬腳揣在對方心窩——鬼知道這傢伙有沒有心臟。空鬼只栽得一個趔趄,另一隻利爪撓過來,這就又要深深地抓向他的臉頰——

    有片肉色擋在了他的面前。

    佔據了羅景胳膊的寄生生物伸展著身體,隨著倒鉤越陷越深,它也嚴重變了形,讓人看著都會心驚肉跳地擔心會不會被刺破。

    可就在此時,它猛地往回一彈!

    俗話說借力打力,這會兒看來也是這麼個理,空鬼施加的力道全被盡數返還在它自己身上。左的乘勝追擊更是讓其重重地摔落在地,它趁機猛然張開,繃著伸長的“觸手”,把對方緊壓在地上,時不時伴著空鬼的掙扎而抽搐一下。

    看得出來,使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氣。

    “還沒好嗎!”

    左尖叫道:“我快不行了啊!按不住——”

    “堅持住啊!”羅景喊的聲音比它還大,他死死地把住牆邊,“男人是不能說不行的!”

    左:“……”

    閉嘴。

    它驀地察覺出有人走近了。

    是個穿風衣戴口罩的女人,手裡提著一把巨大的剪刀。

    裂口女滿臉嫌棄,她握住剪刀,“咯嘣”一聲,向空鬼那灰濛濛還帶倒鉤的長指甲齊根剪了下去。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9:23

第86章 反水

    地上掉了好幾把豁了口的剪刀。

    裂口女沒打算再去碰它們, 她板著臉拉開自己的風衣好清點還剩下多少把, 準備開出個合適的價錢好讓那傢伙報銷。

    她可是一點都不會客氣的。

    而另一邊, 在和左協力的壓制下,他們成功地用原本堆在角落積灰的鋼絲繩把空鬼捆成了個粽子。

    帶倒鉤的長指甲被齊根剪下, 無臉怪物只得用被剪得光禿禿的指頭去試圖向上抓撓, 理所當然起不上任何作用。

    但它力氣也實在不小, 打下手的耿清河不得不把全身的重量都壓上去才制住了對方的行動。他站起身, 氣喘吁吁地抹了把汗。

    “這樣就行了?”

    他有點不放心地問:“不用再做點防護措施什麼的?”

    骷髏頭“嗯”了聲:“可以了。”

    “爪子是最後的攻擊手段了。”它說, “其實這個種族的真正活動方式是進行次元跳躍, 空鬼們可以自由前往任何一個世界,但就像我說的那樣,那些傢伙應該用什麼亂七八糟的手段把它強行困在了這棟樓……”

    說著, 它幽幽地歎了口氣。

    “要不是這樣,”骷髏頭惆悵道, “我應該能讓它帶去別的世界, 也可以自己找——”

    林柚:“……啊。”

    差點就——

    骷髏頭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點聲音。

    “別告訴我你差點忘了!”

    它悲憤地控訴:“說好的幫我找身體呢!”

    “你一直再沒提過啊,”林柚聳聳肩, “我記得你說如果骨頭在附近會有感應。這麼久不說, 我還以為你自己都忘了。”

    骷髏頭一時語塞。

    “這個……不太好說。”

    它糾結道。

    “來到這裡以後我有點感覺,但又隱隱約約地說不好在哪……”

    這怎麼找?

    林柚做了個深呼吸, 正想說點什麼, 一回頭就看見裂口女閑來無事, 往看上去最好惹的傢伙邊上一湊。

    “我美嗎?”她問。

    林柚:“……”

    這居然還帶對友軍開刀的。

    耿清河:“……”

    臥槽。

    裂口女的打扮太有辨識性, 他心知這要是回答不好就是被割嘴巴的命, 立即眼巴巴地看向林柚。

    “美美美。”裂口女只覺自己的肩膀被誰一握,林柚不帶什麼感情地說,把前者往沒人的地方推,“行了行了,別逮誰就問了。”

    裂口女惡狠狠地用眼角斜睨她一眼。

    要不是惹不起,她早就用這剪刀——

    林柚:“嗯?”

    裂口女默默把摘到一半的口罩又給戴上了。

    “哼,”她沒什麼底氣地冷笑出聲,“有本事下回別叫我。”

    而且,送了剪刀又怎樣,她自己原裝的可是被毀了,只要她找得到機會一定要報復回——

    “沒事,”林柚從來不吃威脅人這一套,她看得穿對方心裡那點小九九,笑眯眯地說,“那你要不要跟096喝杯茶?它還挺想你的。”

    “你不記得了?”

    見裂口女茫然的樣子,她好心提醒道:“就是那個有兩米多高的,特別白的,你還看見了臉的,一被你看到臉就尖叫著要追你跑的——”

    裂口女:“………………”

    算你狠!!

    “難道不是在幫你做事的路上看到的?!”她的臉色隨著每一個形容詞而陰沉下來,近乎是磨著後槽牙擠出字來,“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都是工傷!工傷!”

    “好好好,都是工傷,管治管報銷還有獎金。你看上哪家剪刀了?”

    眼見得裂口女變得服服帖帖,顧衡在那兒忍笑,簡明佳滿臉的“我就知道”,頭次遭遇這麼一回情景的羅景也不由看得目瞪口呆。

    至於耿清河,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柚姐,我之前就這麼想。”他敬畏道,“果然,對比一下,你對隊友真是如春風一般溫暖。”

    林柚:“……”

    這話說出來你自己就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嗎?

    “好了,別再在這裡耽誤了。”她說,“趕緊趁著困住那傢伙的時間過去翻翻有沒有什麼線索。”

    話是這麼說,她很懷疑這些邪教徒們會留下多少把柄,能爬到上流的人本身都不簡單。

    眾人紛紛回神,連表現得很是木訥的沃姆也邁開了腳步。林柚綴在最後,出聲叫住了走在她前面的人。

    “哎,”她笑吟吟地一招手,“要聊兩句嗎?”

    “你們兩個剛才說什麼呢?”

    進了房間,一早發覺她動向的簡明佳就悄無聲息地靠過來。她看看林柚,又看看走到牆邊書架附近的顧衡,狐疑地悄聲問道。

    “沒啊。”林柚輕飄飄地說,“我就問問他有沒有事要告訴我,任何事情,比如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簡明佳:“啊?”

    這是得避開人說的話嗎?

    “他說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若有所思道:“嗯,然後談話結束。”

    簡明佳上下打量著她,總覺得這談話長度跟時間不成正比,而且,顧衡的神情看上去有點微妙的古怪。

    她還在糾結要不要深究,不成想林柚搶先一步岔開了話題。

    “你們也翻了一會兒了吧,”她問,“找到什麼了嗎?”

    這間三十來平米的廢棄廳堂,據羅景說就是那些人舉行集會的地方。

    看樣子也像是,零散擺放的桌椅都有新近使用過的痕跡,不如別處一樣積滿了灰塵,地上也散落了不少紙質資料。

    “哪能啊。”

    簡明佳歎氣。

    “別說是會議記錄了,”她說,“連個記事本都沒有,如果要說有什麼發現——”

    她往一個方向抬抬下巴。

    林柚順著望過去。

    那裡掛著一幅不大不小的畫。

    畫面看起來是很尋常的風景,顏料勾勒出的景色色彩鮮豔。青山綠水,河谷綿延,岸邊樹林是大片茂密的翠色。唯一奇怪之處是站在前景中的“人”。

    或許不該用“人”來形容,這只是一個灰黑色的人形輪廓。

    那個輪廓般的剪影像是蒙了層淡灰色面紗,又別著頭,因而無法看到他的長相。明明是乍看之下如同信筆塗鴉出的畫作,卻讓人隱隱地覺得這透著股怪異,不自覺地開始焦慮。

    “柚柚?”簡明佳戳了她一下,“林柚?”

    林柚恍然回神。

    “就只有它?”她指著畫問。

    “嗯……”

    簡明佳看著仍不死心地想找其他線索卻一無所獲的幾人,“唯一的發現。”

    “也還好。”骷髏頭在這時開口。

    “知道這畫上是什麼嗎?”

    它自問自答:“是塔維爾。”

    “猶格•索托斯的化身之一,相對而言對人類更仁慈點,至少我們知道要對付的是誰了。”

    “但是就奇怪了,”簡明佳揮揮手裡成遝的紙張,“除了這全是廢紙,一點關鍵性線索都沒留,現在怎麼知道他們下一步要幹嘛?”

    林柚:“總的來說,是不是太乾淨了?”

    ……嗯?

    簡明佳望著她。

    “集會被闖入可能引起了他們的警惕,急急忙忙地收拾東西放棄這個據點。”林柚托著下巴,“按理說,東西丟得這麼亂,總歸會落下一兩樣重要的——可是沒有。”

    “與其說是慌張地忙著撤退,不覺得更像是刻意搜集了沒用的再扔了一地嗎?”

    簡明佳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你是說……?”

    林柚“嗯”了聲。

    “是想讓我們產生他們是倉促撤離的錯覺,但實際上——”

    她扳住一把椅子的椅背,“這也是,角度根本不對啊,哪有人能坐得進去。”

    “看著像坐在桌邊的人急忙逃走,其實是起來以後才特意把椅子擺成這樣的。”

    ——還有燈泡。

    她伸出手,摸向打翻在桌上的檯燈。

    溫的。

    天氣說不上有多涼爽,反倒彌漫著一股奇怪的燥熱,興許和這裡的迷之俱樂部有點關係。雖然愈熱愈不容易冷卻,但估計個時間總是差不離的。

    “最多不出二十分鐘前,”林柚說,“這會議廳裡還有人在。”

    簡明佳:“……”

    靠。

    這樣一來不就是——

    她突然聽見了自門外拐角處靠近的腳步聲,還不止一個人。

    ……徹頭徹尾的陷阱。

    只是人還好,如果那群傢伙再差遣來什麼怪物搞不好會有點吃力。當然了,只要林柚在也用不著擔心太多,他們方才也充分見識過了羅景的戰鬥能力,但是……

    “不止這個吧?”

    “他們怎麼知道我們一定會再來這裡的,”簡明佳越想越不對勁,她驀然一驚,“難道說,有人在通風報——”

    成群結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的聲音終結於戴兜帽的身影接二連三地出現在門口。不,更確切地說,不是因為這個。簡明佳的表情凝固住了,一個“信”字死死地卡住了她喉嚨,無法出聲。

    她瞪著林柚。

    另一邊,耿清河也大驚失色地叫出了聲,“柚姐——?!”

    林柚低下頭。

    漸漸模糊的視野裡,伴著一種刺痛,她看見刀刃穿透了她身體,露出一點閃著寒光的刀尖。

    刀鋒很精巧,是銳利的三角形。

    然後它消失了。

    “是啊。”

    當著門口那群教徒的面,顧衡抽出了那把鳥喙形狀的匕首,任由鮮血浸入刻在上面的象形文字。

    他收緊了手指,“是我做的。”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6:59:37

第87章 背刺

    意識在黑暗中沉浮。

    恍若有誰在雜亂無序地瘋狂敲打著無形的巨鼓, 音色單一的長笛拉扯出混亂到令人作嘔的曲調, 同時回蕩在耳邊的是不知名追隨者的尖利嚎叫。

    種種聲音摻雜在一起, 眼前卻什麼都看不見,哪怕是盡了全力, 也只能隱隱約約在混沌中辨認出大團大團暗紅肉塊。

    那不成形的團塊過於巨大, 因而只能窺得見其中一角,數隻擠著的綠色眼睛近乎透明,正在望向——

    林柚猛地睜開了雙眼。

    陽光炫目到刺得眼球發痛,她抬起一隻手半遮了眼睛,從身下的床鋪上坐起身。

    “喲, ”窗臺上的骷髏頭懶洋洋地享受著日光浴,“聽說曬太陽補鈣——早上好啊。”

    “感受如何?”它問。

    林柚還沒來得及回答,這一連串的響動已經驚動了剛開門進來的人, 對方連門都沒顧上關,徑直衝了過來。

    “醒了?”簡明佳連珠炮似的緊張地問, “沒事吧?你別亂動,我不確定我包紮得行不行——”

    “這位小姐。”

    骷髏頭不滿道:“你在質疑我的指導嗎?”

    簡明佳:“……”

    把自己當個煙花炸了的傢伙還真的有點讓人不放心。

    “……失策了啊。”沒理他們兩個,回憶著迄今為止的發展,林柚喃喃道。

    氣氛一下子靜下來。

    “是吧?!”想想發生的事,簡明佳簡直恨得牙癢癢, “那個姓顧的居然敢衝你下手, 還是在背後玩陰的, 果然就是個小人——”

    林柚幾乎是和她同時歎氣出了聲, “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見到了阿撒托——”

    簡明佳:“……?????”

    四目相對, 如果再加上骷髏頭那黑洞洞的眼眶就是六隻眼睛,她終於反應過來她們兩個壓根沒在一個頻道上。

    她瞪著林柚,甚至於從對方過於平靜的神情和話裡猜出了什麼,不由得眼皮一跳。

    “喂,”簡明佳哭笑不得道,“別告訴我……”

    “是啊。”

    林柚示意她去把門關上,“我可不會一無所覺地讓人在我背後捅刀子。”

    “……”

    簡明佳張著嘴巴,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也太亂來了。”好容易收拾起心情,她掩上門後搖著頭在床邊坐下,“一個不當心就是直接出局,你到底怎麼想的?”

    沒急著回答她的問題,林柚反過來問:“現在是在哪兒?”

    “羅景的房子,”簡明佳補充了句,“租的。”

    “他之前在手機裡翻到了自己的住址,本來沒想著用,這下正好派上用場了。你失血過多昏過去以後,這傢伙指點了我一下要怎麼緊急包紮。”

    她瞄了眼骷髏頭,顯然對它當時說的巫術手法不怎麼信服,沒想到竟是意外的管用。

    “羅景和小耿在這期間把那些來襲擊的信徒給暫時打退了,然後我們大老遠跑到馬路上攔下一輛計程車。司機被血嚇了一跳,保證不說出去……嗯,但是這話的真實度聽聽就行,等你能自由行動了還是趕緊換地方的好。”

    “我現在就行。”

    林柚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被刺中的位置錯開了要害,再加上醫治及時,連體力值掉得都不多,“但是就留在這兒吧。”

    “這也是計畫?”

    “嗯。”

    發覺自己對此一無所知,簡明佳長歎一口氣。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簡明佳說的自然是顧衡,現在雖是知道了背後另有原因,果然她還是對這人提不起多少好感。

    “一開始啊。”

    林柚說得輕巧,惹得髮小瞪大了眼。

    “我之前就在想,”她說,“為什麼我會獨自出現在那家旅館。”

    “想來想去,可能我上次在這個副本裡的表現,讓系統以為我是發現哪裡有奇怪傳聞就會單槍匹馬殺過去的類型——”

    簡明佳忍不住吐槽:“你不是嗎?”

    林柚:“……”

    好吧她就是。

    “總之,副本裡的時間是流動的,來過一次的玩家也會有進一步符合邏輯和個人風格的安排。這麼一來,另一個人就有點奇怪了。”

    “你說小耿?”

    林柚“嗯”了聲。

    “他上次一直是跟我行動的,你也知道他什麼性子。”她說,“避而遠之或者跟我一起才正常,單獨跑去找人幫忙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你可以問問他自己選哪個。”

    “——所以,恐怕真正的設定是反過來的。”

    “你是說,”簡明佳懂了她的意思,“不是他為了黑山羊幼仔的事去找‘顧衡’,而是‘顧衡’反過來找他過去?”

    林柚點點頭。

    “那個時候我開始懷疑所謂的事務所跟別的勢力有牽扯。暗地裡幫他們收集情報,明面上還能光明正大地找來當初目擊過黑山羊幼仔的證人,讓維克托信任到一度把奈亞的匕首交給他……”

    “當然了,真正讓我起疑心的是一個電話。”

    他們在車邊商量著下一步怎麼行動,顧衡的手機卻響了。儘管他馬上按掉了它,說是以前委託人打開來的,仍引起了林柚的注意。

    遊戲怎麼可能會在節骨眼上出現無關的垃圾資訊,再者,碰上也許會成為線索的機會,正常的做法不該是試試嗎?

    他隱瞞這個本來就夠可疑了。

    ……耿清河倒是全信了。

    “不過,這不也有點奇怪嗎?”

    簡明佳思索道:“我記得你說你們回去以後,看到辦公室裡被人翻了個遍。既然是一夥的,他們幹嘛要這麼做?”

    “當然是因為覺得他背叛了。”林柚單手托著下巴,“之後又是奈亞又是黑山羊,更加深了這層懷疑。”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暫時穩住他們的,還讓他們自以為布下了陷阱——”

    “……慢著,”簡明佳一愣,“他們以為?”

    “是啊,就是這麼回事。”

    “他原本的想法是引來一部分,趁亂抓住幾個盡可能多逼問出點東西。”林柚擺擺手,“但是,我說不如再做得絕一點。”

    她在那處傷口上比劃了一下。

    “因為已經對他起了疑心,想徹底挽回總得付出點代價。那就當著他們的面假裝衝我動手,趁機回去那個俱樂部。這麼做風險是不小,可如果能換得來到時候能裡應外合——”

    簡明佳:“……”

    敢情這特麼還是你自己提出來的??

    她表情變了又變,最後問:“那他用的那把匕首……?”

    她已經從耿清河口中聽說過它的不對勁,這會兒也猜到了不少,只想聽到個肯定的答案。

    林柚“啊”了聲。

    “人生總得有點刺激才精彩不是?我就想試試是不是真能用它見到阿撒托斯,”她說,“可惜沒成功。”

    ……果然。

    簡明佳眼皮直跳,怪不得她一醒過來就說失策了。

    “我只來得及看到它一眼,看來正兒八經的還是得按照那個儀式走……”

    在簡明佳的死亡注視下,林柚眼珠一轉。

    “別這麼看我,我留後手了。”她保證道,立馬指向骷髏頭,“是它跟我說年輕人大膽放手去幹,肯定能救得回來的,不然你以為為什麼那麼快就反應過來要怎麼辦。”

    骷髏頭沒想到自己分分鐘被賣,它驚呆了。

    “我勸過的,我絕對勸過的。”

    它求生欲極強地叫道:“但是她一意孤行非要做,信我!”

    簡明佳:“………………”

    有這麼個青梅真是讓人操碎了心。

    她長歎一口氣,“指著我搶救好歹提前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啊,不然真是嚇一跳。”

    “這不是怕知道的人太多會顯得不自然嗎,”林柚笑笑,“再說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一路排本升級的又不止是她。

    骷髏頭看看她又看看簡明佳,它方才喊出來的那句聲音太大,已經引來了門外那兩人的注意。

    “怎麼樣,”簡明佳問,“告訴他們嗎?”

    “羅景可以說,耿清河……”

    林柚和她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達成了共識。

    以他那有點一根筋的程度,還是跟他緩緩再說。

    “柚姐你醒了?”敲了兩下門,推門進來的耿清河驚喜道,“我還在想——”

    猛地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他神色一變。

    “虧我還覺得那傢伙多多少少還能信任的,”他忿忿不平地說,“沒想到這麼衝柚姐下黑手……”

    “沒事。”

    別的不說,有人為你著想的感覺肯定不會差。林柚笑笑,她遠遠看見羅景被簡明佳拉到一邊,交談間神色震驚地望向這邊。

    “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想想現在的處境該怎麼辦。”

    耿清河嘀咕著說“哪裡不重要了”,林柚一笑,但很快,她望著窗外,收起了笑意。

    樓下停了幾輛警車。

    顧衡坐實了警局裡也有那個秘密俱樂部的人,找到羅景的住址只是時間問題,但來得比她想像中還快。

    察覺到她目光所及,耿清河也跟著湊到窗前,見到這景象時立即倒抽了一口涼氣。

    “柚姐,”他急急道,“咱們是不是趕緊——”

    門鈴響了。

    林柚想了想。

    “我去開門。”她說。

    “可是——”

    她挑眉,“信我的。”

    他噤聲了。

    還在客廳的簡明佳二人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用不著再看貓眼,林柚拉下了門栓。

    門外是真槍實彈的員警。

    “把手舉起來,”領頭的命令道,“舉過頭!”

    面向黑洞洞的槍口,她慢慢地抬起了雙手。

    到了警察局,連審問的環節都省了。

    “你們受到了指控,”說話的警官年近五十,面頰上的皺紋深深陷下去,看樣子是管事的,“有人說你們涉嫌謀殺了維克托•諾頓。”

    維克托•諾頓,那個繼承了自己叔叔留下的匕首後慘遭滅口的倒楣蛋。

    哪怕明知道這就是那群邪教徒想蓄意陷害,簡明佳仍然忍不住開了口。

    “證據呢?”她問,“總不能因為幾句話就直接定罪吧?”

    “那你們能解釋為什麼深更半夜出現在諾頓家嗎?”

    這個就屬於不能說的範疇了,林柚抬抬下巴。

    “好歹有一點。”她指著耿清河,“他家是我們兩個去的,跟他們倆有什麼關係?”

    “不在現場的未必不是共犯。”那警官像是打定主意要把莫須有的罪名往他們腦袋上扣,冷冰冰地說。

    “可是連正常的程式都沒有嗎?”

    羅景拍拍欄杆。

    “哪有人上來直接拘留的?”

    他們待著的是警察局後方的簡易牢房,男女分開,但也就在隔壁。

    警官這次理都沒理他,直接潦草地又在手裡的板子上記了幾筆,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證人待會兒到”就轉身出了走廊。

    簡明佳“嘖”了聲,“他們平時要這麼辦案,遲早要完。”

    “已經快完了,”林柚提醒,“都在召喚邪神作死了。”

    “要是有成就系統就好了。”

    耿清河心不在焉道:“達成成就,在遊戲裡體驗坐牢。”

    話說回來,他想,如果真有,大佬解鎖的怕不都是……

    哪怕是關進了牢房,氣氛也沒有多緊張,反正區區鐵欄杆是困不住的,只是靜觀其變罷了。羅景乾脆靠在牆邊,自己跟左玩起了石頭剪刀布。

    牆上的時鐘一分一秒地走著,快有十分鐘過去,那扇門突然開了。

    “一會兒我帶您去做筆錄,”有名小員警在前面帶路,“請確認一下是不是這幾個人。”

    他們看清了走在他後面的那人。

    是顧衡。

    耿清河騰地起身,要不是他現在關在裡面又離得遠,怕不是已經動手了。

    “你——”

    這位明面上的叛徒只當自己沒聽見,林柚對上他的視線。

    顧衡站在鐵欄杆前,多看了她一眼。

    “嗯,”他說,“我可以作證。”

    ——差點被害得沒命的人,在面對兇手時會是個什麼反應?

    她突然之間的行動出乎了幾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記重拳不偏不倚地正打在了顧衡的臉上。林柚沒有收斂半分力氣,這一拳砸得他偏過了頭,磕破的嘴角流了點血。還不待他有所反應,另一隻手徑直揪住他的衣領,強硬地將他向前拉去。

    欄杆的寬度剛剛夠裡面的人伸出手,兩人之間只隔著道牢門。

    “你在做什麼?!”

    後面的那員警喊道:“放手!”

    林柚只瞄了他一眼。

    “知道上一個得罪了我的傢伙是什麼下場嗎?”她提高了聲音,皮笑肉不笑道,“你會後悔的。”

    “是嗎。”

    他拍開了拽著衣領的那只手,重新抬起頭。

    “那我等著,”顧衡用拇指拭掉嘴角的血,不以為然地笑笑。

    “反正你們現在也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了。”

    “哐當”一聲,走廊的門被用力關上。待得確認許久都不會有人再來,林柚背過身,用身體擋住了天花板角落的監控所能照到的範圍。

    她鬆開手,展出方才被塞過來的東西。

    牢門鑰匙輕輕地叮噹作響,寸把餘長的紙條上記了一行地址。

    “走。”

    林柚勾起嘴角,“去把他們的老巢一窩端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7:00:33

第88章 邪神

    被召喚出的白衣女鬼別著頭, 一言不發。

    幫還是不幫, 這是個問題。

    之前鬧得那麼不愉快, 一被叫出來就老老實實聽話豈不是有點掉面子。

    “還沒想好?”林柚笑眯眯地問。

    山村貞子:“……”

    在監控拍不到的角落,她站在這兒已經有兩分多鐘了, 時間馬上要浪費得不剩多少。長髮披散在臉前動也不動, 沉默了好半天,她終於陰鶩地撥開髮絲露出一隻浮腫的眼睛。

    ……面子都掉得差不多了,也不在乎這一星半點兒的了。

    反正大家都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一損俱損。

    以念力成像不是多大的難事,貞子往前踏出一步, 看向攝像頭。

    此舉相當於默認了合作,林柚也放心拿出鑰匙。尾指勾著鑰匙轉了兩圈,她已經站在了牢門前, 在欄杆之間的縫隙中伸出手,再反手把鑰匙插進鎖孔裡。

    耿清河還在恍惚。

    ……他是誰他在哪裡他在做什麼。

    “不是, 柚姐,”打從林柚跟顧衡演完那一齣戲碼,他就深深地懷疑起了人生,瞠目結舌地看著她搗鼓搗鼓擰開了門鎖,“這到底——?”

    “不好意思啊, 瞞了你。”

    “吱呀”一聲, 林柚打開牢門, “要的就是你剛才那個反應。”

    耿清河:“……???”

    “四個字。”

    羅景聳聳肩。

    “雙面間諜,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打從聽聞了這狠人的事蹟, 他袖子裡的左就一口一個“老闆”叫得親熱。

    “用不著您動手,鑰匙扔給我就行,我來開。”它不安分地向上一抻,穩穩接住了林柚扔過來的鑰匙,“——好嘞!”

    它變個形是輕輕鬆鬆的,用一根細長的“手指”拎著鑰匙串裡剩下的那把,幾下弄開了鎖。牢門一開,待在隔壁牢房的那倆人也走了出來。

    貞子還在盯著攝像頭,左繞著她看了一圈,十分識相地沒說話。

    這下讓骷髏頭更意難平了,合著是瞧它好欺負還是怎的?!

    它重重地哼了聲,在小本本上記下了這筆仇。

    “進來的時候注意到了嗎?”林柚問。

    “正好換班,外面沒什麼人。”她懷疑這時間點都是顧衡挑好的,“只要別讓那幾個員警看見,溜出大廳就好辦了。”

    耿清河望著還在緊盯攝像頭的貞子,張張口。

    林柚猜到他想說什麼,“嗯”了聲。

    “監控的事讓她幫忙解決。”

    她說:“一直到誰再進這走廊前都不會有人發現咱們逃走了,在這期間也好讓那夥人暫時放鬆警惕。”

    但老實說,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多。

    據骷髏頭所說,和黑山羊母神正相反,召喚猶格•索托斯要在天氣晴朗無雲的時候——今天恰恰是個大晴天,而對秘密集會的邪教徒們來說,知道有人可能衝出來破壞儀式,肯定是越早做越好。

    側身躲在牆邊,林柚輕輕開了個門縫。

    門外是公共辦公區,辦公桌三三兩兩地做了隔斷,幾個員警在大聲談天。被叫去做筆錄的顧衡和那小警員坐在一邊,後者正神色匆忙地記著什麼,一時半刻顧不上去管周圍的動靜。

    四下掃過兩眼,林柚心下策劃出了逃跑的路線,她伏低身體,悄悄蹲在了隔檔後面。

    數米遠外的那名警官正翹著二郎腿,盯著報紙上的填字遊戲看個沒完。趁他不注意,林柚盡可能悄無聲息地穿過兩張辦公桌之間的空隙,等確定自己暫且是到達了安全的位置,又緊忙回身衝三個隊友招招手。

    幾人都懸著一口氣,左安安分分地縮在袖口裡,連骷髏頭都咬緊了牙關生怕自己一不當心發現骨頭摩擦的喀啦喀啦聲。但是好景不長,在又躡手躡腳地衝向茶水間門前時,可能是因為過於匆忙,簡明佳的胳膊肘一不小心帶到了不知是誰擺在桌邊的水杯。

    杯底在沿上打了個轉兒,眼看就要掉下去摔個粉碎,左眼疾手快地衝出袖子用自己柔軟的身體一把摟住,輕輕放回了桌面上。

    一切只發生在短短幾秒內,儘管挽回得相當及時,那一下響動還是引起了不遠處某人的注意。

    正在忙於做記錄的警員忽地抬頭。

    “……我好像,”他遲疑道,“聽到了什麼聲音?”

    “啊,抱歉抱歉。”

    顧衡笑得溫和,歉意地看看手邊堆放文件的架子,“剛才不小心碰到了,希望你別介意。”

    可他總覺得剛剛聽到的沒有離得這麼近——

    小警員心裡犯了嘀咕,但眼前的這位證人一臉誠懇,看不出有任何說謊的跡象。再想想上面的吩咐是別追根究底,把案情簡單化後儘快結案,還是放下了心裡的疑惑,自己也想早點把這燙手山芋給搞定好甩清關係。

    見著那個員警被顧衡穩住,放棄了左顧右盼找出事端的打算,眾人齊齊鬆了口氣。他們離後門已經不遠了,簡明佳這下是小心再加小心,一直到悄悄擰開反鎖的後門,全員成功閃身出去再把門關上後才好不容易鬆了口氣。

    “嚇死我了。”

    她抹了把冷汗,“搞得跟諜戰片一樣。”

    “說是諜戰也沒毛病了。”林柚再次展開那張字條,“這地方還真夠遠的。”

    “這下怎麼去?”

    羅景一下下地摸著下巴,“總不能再打輛計程車,萬一再碰上他們的人呢。”

    “是啊,怎麼去呢?”

    嘴上重複著他的話,林柚面上卻笑笑,她反過那張紙條,背面寫著寥寥幾個字。

    【車在後巷。】

    警局後門面向的就是沒什麼人走的狹窄後巷,他們在巷子裡轉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那輛黑色轎車。車頂上還留著恐怖獵手抓撓的痕跡,林柚拉開駕駛門,看見車鑰匙還插在裡面。

    那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誰來開車了。

    林柚:“我——”

    “你別開!”簡明佳對這人上次都幹了些什麼還記憶猶新,一看她開口就馬上叫道。

    但制止了她,她自己也沒有辦法,前幾年學醫忙到頭禿,哪來的時間和精力再考駕照,“但我也沒學過。”

    耿清河咳嗽一聲。

    “我、我這不是剛高考完嗎,”他撓撓頭,“還沒來得及報個名。”

    兩人皆把希冀的目光投向羅景,後者一時也不免有點不好意思,“我也不會,咳,各種各樣的原因……”

    “我來我來我來——”左興致勃勃地喊道,“我會開!我還可以踩油門剎車,羅景你只要幫忙偶爾把個方向盤就行!”

    羅景:“啊?”

    連他都沒聽說過。

    ……真是信了它的邪。

    五分鐘後,在車子歪歪扭扭地蛇行了幾十米外加撞飛一個垃圾桶後,到底還是由林柚換下了羅景。簡明佳只得默默祈禱路上都是正常地形,別讓她再突發奇想一腳油門下懸崖。而被迫“坐”到後座去的左,還在哭著喊著要他們再給它一次機會。

    “對了。”

    拐過個彎,林柚想起什麼,“之前我就想說,那個‘沃姆’去哪裡了?”

    之前忙著和簡明佳通氣沒來得及問,後來注意到少了個人時員警已經上了門,當著警方的面,她當然不可能主動提他們有個人不見了。

    三人交換了個眼神。

    “誰知道呢。”簡明佳率先開了口。

    “你受傷以後,我們被那麼多人包圍都手忙腳亂的。”她說,“逃是逃出來了,但等我們打到車才發現他不見了。”

    “但肯定沒被他們抓住。”

    羅景補充道:“就是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兒去了。”

    這還挺奇怪的,林柚想。

    “那傢伙一直神神秘秘的。”

    簡明佳說。

    “還記得我在寂靜嶺撿的那兩張紙嗎?他翻譯了配方,讓我配其中的一種,還說可以提供裡面最重要的一樣材料,就是死活不告訴我那是什麼。”

    骷髏頭:“蘇萊曼之塵?”

    簡明佳:“……”

    她才反應過來,這傢伙才是一開始能看懂拉丁文的那個。

    “對對對,”她馬上點頭,“就是這名字。”

    “蘇萊曼之塵,又叫埃及粉。”

    它說:“能傷害非地球原生的生物,早知道你配出來了那時候就該讓你對空鬼用了。”

    千金難買早知道。

    “是啊,當時也沒人告訴我這起什麼用——聽你這語氣,”簡明佳挑眉,“很難?”

    “我一直沒提就是因為有一樣材料很難弄到,就是他給你的那個。”

    “要至少從兩千年以上的木乃伊身上取到灰塵。”林柚也沒一直掛著它,在她開車時被擺在一邊的骷髏頭道,“所以才叫‘埃及粉’,也有人管它叫‘死者的保護’。”

    眾人:“………………”

    臥槽。

    “那傢伙到底什麼來頭。”簡明佳嘀咕。

    比起這個,她在大學實驗室偷到的硝石跟乳香簡直是小兒科。

    “現在也顧不上這個了,有一點沒講錯,有這玩意兒能好辦很多。”

    頭蓋骨“哢哢”地說:“它能傷害的可不止空鬼,還有同樣來自別的位面的猶格•索托斯。”

    幾人心下都是一凜。

    離到那裡估計還有半個多小時。

    林柚心裡規劃著時間,她瞅著個沒什麼人的路段,一打方向盤,車子緩緩靠著馬路牙子停下。而後抽出了掛在帶上的卡套,她早在裡面提前放了一張卡牌。

    “……!”耿清河被突然出現在邊上的傢伙嚇了一大跳。

    比起他的驚悚,奈亞拉托提普施施然地坐在那兒,他頂著的人類外表依舊是那張埃及人的面容,也難怪他愛用這個化身,單是出眾程度在常人眼中的迷惑性就相當的高,百分制保守估計也能打九十分。

    頭一回見的簡明佳和羅景驚詫地打量著他。

    “我聽到了一點。”

    凡人的眼光在邪神看來一向算不得什麼,他懶洋洋道:“你們要對付猶格?”

    “差不多,”林柚說,“我就想問一件事,你也是和那個組織有牽扯?”

    “有啊。”

    奈亞回答得沒有半點遮掩,他光明正大地對上林柚的視線,嗤笑一聲,“你們又沒問我。”

    “他們的情況,我也知道一點。”

    現在要是反過來看那些人怎麼絕望也是很有意思的。

    “對了,你們不是有埃及粉嗎?所以我倒是有個建議——”奈亞拉長了腔調。

    他帶著近乎惡趣味的笑容,俯在對方耳邊。奈亞拉托提普的聲音壓得很低,連就坐在副駕駛的簡明佳都沒聽清幾個字,只看林柚的嘴角也帶起點弧度。

    “好啊,”她說,“就這麼辦。”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7:00:50

第89章 那個女人

    《深夜樹洞,想了想, 可能以後再也不會遇到如此硬核之隊友了》

    【隔壁隊友帖有感, 趴在地上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來八一下遇到過的某位十分硬核的隊友。

    沒有徵求本人的同意,因為當時出本以後感到自己太丟人了, 雖然十分想抱大腿結果還是沒好意思去厚著臉皮加人家好友……碼打得可能挺薄的, 如果不喜歡看到我會隨時聯繫版主申刪!

    ……總之, 一切都是從一次A級本開始的。】

    1L

    【?????】

    2L

    【快樂地抱著瓜進來結果你特碼告訴我是個連載】

    3L

    【硬核有多硬核, 揪著女鬼腦袋往地上掄的硬核?】

    4L

    【預感此貼要火,前排插眼】

    5L

    【這年頭都流行這麼玩的??編一段發一段??如果不是編的,我嚴重懷疑LZ是想趁機勾搭人家

    看,如果隊友不想被八到自己的事蹟就會聯繫LZ,然後LZ順理成章地跟人家搭上線……計畫通!】

    6L

    【樓主用心險惡啊】

    7L

    【會不會說話,啊?講好聽點那是用心良苦!】

    8L

    【道理我都懂, LZ為什麼要趴在地上】

    9L

    【可能是仰望硬核隊友爬不起來?】

    10L

    【關注點全都錯了啊, 只有我發現LZ說的是A級本?

    LZ自己怕是也不簡單哦(吃瓜)

    現在就是削了難度有實力能排到A本的也姑且只有前百分之十的玩家?】

    11L

    【多了, 官方在隔壁剛公佈了資料, 5%, 還把中途出局的都算上了】

    12L

    【果然排A本排得不是很慢是基數作怪?不過最近感覺等得越來越久了】

    13L

    【樓上大佬,失敬失敬】

    14L

    【才看來的分析, 據說這遊戲算隱藏分的, 同一個等級的副本也有難度高低的差別。舉個例子, 就像你連拿好幾次S評價, 哪怕是一直都是B本, 後面的肯定是比一開始的難點

    十二樓那種情況是在本裡表現不錯吧,就給配難一點的A本,但因為這層次的玩家更少就排得慢了】

    15L

    【別逗了,哪有人能一直拿S啊】

    16L

    【所以說是舉例嘛別認真】

    17L

    【我在C級本拿一次A都費死費活………………】

    18L

    【話說現在大佬們都是在A本,什麼時候有人排到S本……等等會有S本嗎?】

    19L

    【評價最高等級都有S,沒道理副本難度沒有】

    20L

    【罎子裡都快把這些扒爛了,你們倒是看看啊

    反正肯定是有S級本的。現在最靠譜的推測是因為有好幾個人遭遇過逃跑的SCP生物,可能有一部分世界觀背景是基金會收容失效,裡面的怪物到處跑(被製作組拉壯丁去給別的本增加難度)。所以以後搞不好會有個S級副本是把玩家放到收容失效的基金會建築裡,想想那畫面……

    嘖嘖,地獄啊】

    21L

    【體驗一千種死法——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我們做不到!

    來自官方的深沉惡意糊在了我的臉上,哭遼】

    22L

    【想像一下SCP-096從你身邊經過,然後你又正好看到它的臉……

    再想像一下SCP-173,等你終於忍不住眨一下酸軟的眼皮,它就在你閉眼的瞬間瞬移到你面前擰斷你的脖子——響嗎?響就是好脖子

    最可怕的莫不過173衝你回眸一笑,你發現它臉上貼著096的照片

    看還是不看,這是個問題】

    23L

    【歪樓了啊你們!!】

    24L

    【哦都忘了自己是在吃瓜了,趕緊撿起來拍拍灰

    樓主你麻溜的】

    LZ

    【抱歉啊因為是想到哪說到哪的。

    樓上有人說我不簡單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很慚愧,我基本上是在全程劃水還反坑了隊友一把。

    ……所以這就是我說自己丟人的原因了!大家都知道這遊戲有精神控制判定,如果被催眠誘惑了就會失去身體的控制權,被迫上帝視角圍觀自己都幹了些啥。

    ………………沒錯,我中招了。】

    26L

    【豈不是公開處刑,想像一下都一陣窒息】

    27L

    【太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28L

    【才聽說有這種設定……算了畢竟是一直徘徊在C本的底層人士】

    LZ

    【如果簡單敘述一下那個副本的劇情,是這樣的↓

    玩家在咒怨的房子醒過來,回到家裡後發現自己已經看過了午夜凶鈴的錄影帶,等你去調查貞子的時候還會碰到富江

    ……嗯不幸栽在富江那一環的就是本人了】

    30L

    【這是什麼死亡劇本……】

    31L

    【????????????】

    32L

    【我服】

    33L

    【這、這就是A本的可怕之處嗎,抱住弱小的自己,我還是在D本快樂吧】

    34L

    【我只有一個問題,請樓主務必要認真回答——

    富江有多好看?】

    35L

    【標準的蛇蠍美人,有生之年我也想看一眼啊】

    36L

    【你們這群顏狗住口啊】

    37L

    【聯繫上面的仿佛猜到了LZ做了什麼】

    38L

    【被樓主傳染得趴在地上想了想,正常流程估計是得轉寄錄影帶,燒掉佐伯宅,把富江毀屍滅跡讓她沒法再生?

    前提是中途不被伽椰子貞子或者富江的追求者弄死,想想就刺激得一批】

    39L

    【存活到最後就算通關,但錄影帶那裡如果能杜絕貞子繼續傳播搞不好有加成哦】

    40L

    【你們說得好簡單,我想像一下伽椰子一邊爬下樓梯一邊咯咯咯都腿軟了好嗎??心理陰影面積無限大???】

    41L

    【還有洗澡洗著洗著在腦袋後面摸到一隻手?】

    42L

    【草草草閉嘴,就是因為這個鏡頭這麼多年了老子到現在還不敢閉眼洗頭】

    LZ

    【是這樣,我自己因為中途中了富江的套,有相當一部分沒有繼續參與……都是後來在通關前夕聽另一個隊友轉述的。

    不掛名字,硬核的那位簡稱L,另一個隊友感覺挺崇拜她的,方便點就叫他迷弟吧。

    前面也說了,我們最開始是在伽椰子家裡醒過來的,按照咒怨設定,逃到別的地方以後還是會被追上。

    第一次出現是在L面前,當時我們在努力讓落腳點變得能住人一點,亂七八糟占地方的東西都被搬出去準備扔掉。

    裡面恰好有一瓶沒擰緊的地板蠟,L恰好不小心把它打翻了,地板蠟恰好灑了一樓梯。

    據說憑空出現的伽椰子小姐可能是想沿著樓梯向下爬,結果好死不死地摸了一手地板蠟。

    然後……

    啪嘰一下,用臉著陸。

    那時候我還不怎麼瞭解L,滿腦子都是“什麼還有這種操作”。L堅持說這只是個巧合,但看跟她組排的隊友,他們卻一點也不相信。】

    44L

    【啪、啪啪啪嘰?】

    45L

    【救命hhhhh腦補了一下畫面怎麼那麼好笑】

    46L

    【啪嘰!哐當!稀裡嘩啦!

    伽椰子:老娘不要面子的嗎??】

    47L

    【好好的樓梯殺被一個臉著地毀了……樓主你賠我的童年陰影啊!】

    48L

    【三個恰好真是恰好體現了LZ內心深處的懷疑】

    49L

    【L: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你們為什麼不信我?!】

    50L

    【好奇L以前都幹了些什麼會讓自己的隊友全都這麼想……】

    51L

    【典型的狼來了】

    52L

    【等等,L是硬核隊友?那個硬核隊友是‘她’?

    隔壁給瑪麗肖塞辣椒的也是個妹子,姑娘們這麼厲害嗎?】

    53L

    【說來你們可能不信,上次跟舍友們組團開黑,排的他娘的是驅魔人。幾個鐵骨錚錚的大老爺們到最後抱在一起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還都死撐著不想第一個退……】

    54L

    【丟不丟人!你說你們丟不丟人!】

    LZ

    【就是因為看到了塞辣椒才想發帖的,兄弟們,英雄不問出處,巾幗不讓鬚眉啊!

    我不是說過嗎,會有一個玩家被點名看過貞子的錄影帶,是的沒錯又是我(我怎麼那麼倒楣)。劇情開始已經是看過錄影帶的第五天,到第七天零點的時候我是有點緊張的。

    結果L直接帶著我們堵在電視機跟前,等貞子爬到一半把電視機砸了。

    看到貞子卡住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可能這就是大佬吧。

    ……然後我就厥過去了。】

    56L

    【卡住了臥槽?】

    57L

    【厥過去……

    L一個妹子那麼剛,你作為男同胞爭口氣行不行?】

    58L

    【不怪樓主,是那個吧,我記得是叫環病毒?

    看錄影帶就會被傳染,七天后病發,正常來說當時就應該出局了,樓主怎麼還能活到通關前的?】

    LZ

    【聽說跟L的能力有關,還是不具體透露了。

    總之暫時趕跑了貞子,我也順利醒過來了,但貞子從此記恨上了L。

    後來(這裡我不在,聽的轉述)她就直接去找L,在L進了一間有電視的房間以後冒了頭,水淅淅瀝瀝從電視裡淌了一地。

    L很絕。

    她直接把裸的電線按進去了。】

    60L

    【………………

    一行省略號不足以形容我的心情】

    61L

    【突然看懂了標題,真的……夠硬核……】

    62L

    【……啊????????】

    63L

    【電烤爆炸頭貞子?】

    64L

    【貞子小姐姐這麼可愛怎麼能電貞子小姐姐,請給我多撒點孜然】

    65L

    【放孜然的你是魔鬼嗎?!!】

    66L

    【對不起好慘但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67L

    【給水通電,這是什麼狠人!

    仿佛明白了為什麼L的隊友全都不相信L,是我我也不相信啊!鬼扯!誰信你是巧合!】

    68L

    【一邊心疼一邊想笑實在很抱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69L

    【室友全睡了,一個人躲在被子裡笑到打鳴】

    70L

    【這帖應該艾特那個睡不著覺的樓主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PS.哪來的電線啊,就不怕自己也觸電出局嘛,高壓電在遊戲裡也不是鬧著玩的啊】

    LZ

    【這個說來話長了,還得扯到富江。

    大家都知道愛上富江的人會想殺她,那個房間是有個追求者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然後砍得亂七八糟的,電線就是那時候砍出來的。

    說起來,富江之前已經被分屍了,只剩一個腦袋還會又是頤指氣使又是吵吵嚷嚷。於是等我再進去,發現安靜了,她嘴裡被塞了個燈泡。】

    72L

    【……誒,這操作有點眼熟】

    73L

    【燈泡……】

    74L

    【捧著手機笑得腮幫子疼,一看回帖怎麼這麼意味深長,燈泡咋了??】

    75L

    【最近這麼流行塞燈泡嗎?】

    LZ

    【啊?】

    77L

    【樓主自己不是也看過隔壁貼嗎,被點贊最多的幾層裡除了塞辣椒就是用燈泡堵嘴了】

    78L

    【碰巧?】

    LZ

    【不知道啊,我是看到辣椒就來發帖了。

    剛才去看了眼說燈泡那層樓的發帖時間,我排到這個本更早一點,肯定不會是從那帖子裡學來的。】

    80L

    【咦我還以為是那個帖子以後卷起了塞燈泡的熱潮,結果不是?】

    81L

    【小聲bb一句,那個層主會不會認識lz遇到的L

    三種可能——一,巧合;二,L是層主的朋友,小圈子裡八卦的時候聽說了還有這種操作,於是效仿;三,L就是那個大佬】

    82L

    【有人去找那層主了,好奇】

    83L

    【不管怎樣,大佬們真是如出一轍的惡魔啊……

    塞辣椒,塞燈泡,理板寸,借鬼打鬼,反向樓梯殺,電擊貞子……媽耶我什麼時候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84L

    【我何時能像他們一樣優秀】

    85L

    【第三個選項的展開?!!】

    86L

    【呃,我是隔壁樓層主口中的朋友,她直接讓我來了。

    樓主你的描述讓我……怎麼說,很有既視感……作風特別像……】

    87L

    【嗯???既視感?????】

    88L

    【手裡的瓜突然甜美了起來】

    89L

    【正主來了!】

    90L

    【重點是她縮寫也是L……】

    91L

    【……????????】

    92L

    【臥槽!!!】

    93L

    【別吧,不會真是同一個人?】

    94L

    【你……我……這……】

    LZ

    【對個暗號,能力是zh?】

    96L

    【……是她_(:з)∠)_

    我比樓主幸運一點點,加上大佬好友了。】

    97L

    【zh是什麼,招魂?治好?召喚?致幻?指揮?】

    98L

    【等等……所以這些事全都是一個人做的嗎?

    不是有那麼多魔鬼大佬,而是大佬從頭到尾是個魔鬼?】

    99L

    【是誰!這等傳奇人物是誰!我的好奇心已經快把我撓死了!!】

    100L

    【澄清一下吧,跟我朋友說的不太一樣。

    嚴格來講燈泡不是大佬塞的,是我們另一個隊友,但確實是大佬開的頭。

    其他事蹟也是大佬的……還不止這些,印象最深的是隊友跟我提到說大佬一句“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騙得奸細涼涼。

    那個副本,全程的感想就四個字,傻了我都。】

    101L

    【我也傻了………………】

    102L

    【所以說來說去大佬是誰!!!

    為什麼這個遊戲不給開直播!我想看大佬直播虐鬼啊啊啊啊啊!!】

    103L

    【沒辦法啊,版規不給掛真名啊,只知道是個姓L的妹子】

    104L

    【反正看了這麼倆帖子,有一點是肯定的,此等人物一出,就是副本BOSS遭殃之時……】

    105L

    【真實魔鬼了】

    106L

    【鬼見鬼投胎的那種嗎?】

    107L

    【L姐一定是站在反派BOSS頭上的反派BOSS】

    108L

    【已經開始叫姐了嗎?!】

    109L

    【那怎麼稱呼?那個(因為版規)連名字都不能提的女人?】

    110L

    【簡潔點,那個女人】

    111L

    【鬼們:快跑啊!是‘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來了!】

    112L

    【這算什麼,鬼怪眼裡的神秘人?You Know Who?】

    113L

    【伏地魔:???誰搶我外號?】

    114L

    【你們太可怕了,我就默默膜拜一下大佬】

    115L

    【講真,如果有生之年知道L是誰,灑家就值了】

    ……

    …………

    ………………

    25436L

    【吃我一記洛陽鏟】

    25437L

    【臥槽原來大家一直說的是這個帖?

    雖然現在都知道是誰了……回過頭看看某幾層簡直神預言】

    25438L

    【我遊都市傳說開始的地方……】

    25439L

    【說那麼多幹嘛,拜我柚姐就完事了】

    25440L

    【……果然啊,今天也是瞻仰大佬的一天。】

    T.B.C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3 07:01:29

第90章 泡泡浴

    “差不多也該到了。”

    停下車後, 林柚也不急著去開車門, 她用指節輕輕敲打著方向盤的邊沿, 望向前方的景象, “就是那兒嗎?”

    簡明佳悄沒聲地抹了把冷汗, 這一個多小時裡她的心臟全程懸在嗓子眼, 沒出什麼事得虧是福大命大。

    “是啊。”

    她連紙條都懶得去對了,呼出一口氣,道:“也不會是別的地方了。”

    方圓幾裡內就見到這一個有人煙的地方, 壓根用不著去專門確認, 一行人在路上也都隱隱有了預感。

    骷髏頭簡直像個掛件型百科全書,它在中途就指點說, 想要見到猶格•索托斯,除了晴天, 最重要的媒介就是特別建造的石塔。

    沿著顧衡給他們指的方向, 在駛出市區的前二十分鐘後,他們遠遠地瞥見了個塔尖。這會兒離得近了,就瞧見一座足有十多米高的石塔矗立在林間。

    林柚第一個下了車。

    石塔像是才新建好不久, 縫隙間的泥灰抹得很勻稱, 幾乎沒有經過多少風吹雨打的痕跡。

    ——這是左把自己當成望遠鏡、伸出老長以後又彙報給他們聽的, 它同時也說看見點影影綽綽的人影在周圍行動。

    參加俱樂部的核心成員們顯然更不願意暴露身份, 他們戴著比黑山羊的那群人還要嚴實的兜帽, 忙於在塔周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深深的印記。

    羅景:“……這是在幹嘛?”

    “那叫什麼來著, 畫個圈圈詛咒你?”左胡亂猜道。

    骷髏頭立即哼出了聲。它還記著仇呢, 這會兒遇上可以顯擺的機會, 馬上自覺找回了場子,高傲地瞥了對方一眼。

    “是進一步打開通往這裡的大門。”

    它說:“也是為了給石塔附魔,他們注入的魔力越多,召喚成功的可能性越大。”

    和黑山羊幼仔以及那幾百公升的鮮血一個道理。

    也正因為是大晴天,他們只得把車子停在樹林靠裡點的位置,用層層綠蔭再加上粗糲的樹幹打掩護,好讓那群人在遠處看不大清這邊的情況。

    “現在怎麼辦,”耿清河緊張地問,“破壞那座石塔?”

    可他們又沒有炸藥。

    林柚一時沒出聲。

    眼見得這是馬上要舉行儀式的架勢,在短時間內不可能弄到足夠的炸藥,想毀壞石塔幾乎不可能。

    所以想來想去,奈亞拉托提普恰巧在這時候嘀咕出個主意,她聽著是可行。

    前提是他說的是真的。

    “他們應該有地方暫時存放東西,”她問,“你們看到在哪了嗎?”

    “那邊好像……”

    簡明佳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她警惕地上下打量林柚,“你要幹嘛?”

    林柚:“不幹嘛。”

    “哦哦,柚姐,我看到了!”耿清河一貫眼尖,聽見她問就馬上去指,“就在那棵樹——”

    還不等他說完,簡明佳一下打掉了他的手。

    “你傻啊,讓她回答問題再說。”她轉過頭,“你跟那個奈亞啥啥啥的商量的都是什麼?”

    林柚聳聳肩,滿臉的無可奉告,“說出來不就沒驚喜了?”

    簡明佳:“……”

    還驚喜呢,怕不是驚嚇。

    “我看見了。”得虧耿清河指了那麼一下,林柚看見了那間離石塔不遠的木屋,轉頭向簡明佳伸出手,“來來來,把東西給我,保證能解決。”

    “……”

    後者盯著她看了半天。

    “拿你沒轍,”大家都心知肚明這時候找她要的會是什麼,她捂著臉長歎一口氣,在背包裡摸出來就往林柚手裡一塞,“拿走拿走,就這麼多了。”

    “這不還挺多的。”

    林柚掂了掂那個包,“夠用了。”

    裡面全是能傷害猶格•索托斯的“埃及粉”。

    “啊?”

    “走,”林柚往木屋一指,“去那邊。”

    他們沒敢走正面,挑了個暫時沒人靠近木屋的時機繞到了窗後。

    窗戶是從裡面反鎖上的,但這難不倒羅景。左把自己的一根觸鬚壓成了又扁又細的形狀,貼著縫蹭了進去,硬是擰開了窗栓。

    “你確定要進去?”簡明佳壓低了聲音。

    “當然,”林柚說,“你們在邊上等著,幫我放個風,要是有人進來了提醒我。”

    她二話不多說,翻身進了木屋。

    盡可能地讓自己不出任何聲音地落地後,林柚打量起這裡的裝潢。

    屋子不大,但也分成了幾間,這符合她一開始的預期——建這座石塔和做這些準備工作不是一天兩天能完成的,他們肯定會找個地方提前預備好要用的東西。

    側耳聽著動靜,林柚確信裡面沒人,悄悄繞過前兩間被搬空了的屋子,在第三間裡瞥見了自己疑似想找的東西。

    陽光透過玻璃折射進來,映出空氣中的塵埃。正對門的是個書架,上面零零散散地擺著幾本書,書脊上全是看不懂的字元。邊上有個衣櫃,林柚拉了下櫃門,發現掛著兩件帶兜帽的長袍。而在角落裡,有一隻鼓鼓囊囊的麻袋。

    拆開系著麻袋的繩子,她看見了裡面成堆的白灰。

    按照奈亞拉托提普的說法,他們會在畫完那個陣法後再撒上這些粉塵進行附魔。

    ——因為是他給他們支的招兒。

    林柚心說這真是“我賣我自己”。

    攪動過幾下後,她飛快地把袋口重新紮好。

    接下來只要再翻出這扇窗戶——

    林柚突然聽見外牆被石子砸了一下。

    ——有人進來了。

    她正打算撤,萬萬沒想到,與此同時,進了木屋後一步步走近的那傢伙也聽見了這聲響動。

    “誰?”他警惕地問,“有人在那兒?”

    完了。

    林柚想。

    他一定會第一時間來檢查放著物資的地方,她不想引起他們對那個麻袋是否被動過手腳的懷疑,就得裝成什麼都沒來得及幹就倉皇逃竄的樣子。

    可她自己還帶著傷,戰損狀態下也跑不快,不一定能跑得過他們——

    思考只在短短幾秒之間,林柚看見牆角的櫃子,心下一橫,拉住了另一邊的書櫃——

    轟然的巨響,連著書櫃一起,上面字樣晦澀的書籍紛紛落下,這果然更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力。門外腳步聲也變得紛雜起來,她徑直一把推開了木窗。

    林柚還很冷靜,三步並做兩步地躋身進快有一人高的衣櫃上層。她歪著頭,耳朵貼上了櫃頂,和那兩件長袍面對面。

    就在她掩上櫃門的下一秒,教徒們破門而入。

    “在那邊!”看到大開的窗戶,不知是誰叫道,“往樹林裡跑了!”

    林柚屏住呼吸,透過櫃門間的長長縫隙窺視著外面的動靜。

    有兩人直接翻出了窗,而後的那些人看著地上那些掉得亂七八糟的書,試圖用目光清點,似乎是信了那隻麻袋沒有被動過,闖進來的傢伙是想偷典籍。

    其中一人開了口。

    “不用追了。”

    他聲音不大,卻足以震得原本也想衝向樹林的幾名教徒剎住腳步。

    “把這個搬出去,”這領頭模樣的人說,“正好時間也到了,現在就召喚‘那一位’。”

    “只要告訴‘那一位’,這個賊就是人牲,他會去找的。”

    他們搬走了那隻麻袋。

    等最後一個人也離開了房間,林柚又等了快有兩分鐘,確認不會再有人回頭,這才飛快地翻了出去。她留心著教徒們的行動,又一眼看見隊友在樹叢裡向她招手,趕忙跑了過去。

    林柚注意到少了個人。

    “耿清河呢?”她問。

    “你一開窗戶還不見人,我就猜到怎麼回事了。”簡明佳說,她頗為自己跟上一次思路而欣慰,“讓他去林子邊晃了一下,他能搞定那兩個人——這邊呢?”

    難怪。

    “沒事。”

    林柚把身體在灌木後壓低,“等著看好戲吧。”

    裝在麻袋裡的附魔粉塵被一層又一層地傾灑在刻在泥土中的召喚陣上。他們呢喃著請神的咒語,以劃出的痕跡為界,浮現出了第一縷微光。

    連接異次元的大門就這麼被緩緩開啟,一股無形的力量刮過陣法正中央的石塔。

    石塔自中間斷裂,一段段地繃陷,又以此為圓心,光波猛然震盪開來。

    猶格•索托斯穿過召喚陣開啟的大門,穿過了灑在上面那層薄薄的粉塵——

    一時之間,響起的都是信徒們狂亂的呼喊。

    “有外鄉人礙事又怎麼樣?!”

    還沒有人發覺到哪裡不對勁。

    “這是我們的勝利!”終於得以一見崇拜著的神明,領頭的傢伙高舉起雙手,他熱淚盈眶,發了狂般地喊道。

    “是我們笑到了最後。敬偉大的猶格•索托斯!”

    邪教徒們也有樣學樣地揚起了脖頸。

    “敬偉大的——”

    他們的聲音停住了。

    散發著巨大光輝的球形聚集成一團,最後一位三柱原神被燙得全身變了形。

    都快化了。

    明明沒有眼睛,高懸在帶頭的教徒頭頂時,卻讓人覺得他在陰沉沉地盯著他們。

    被面積越來越大的陰影所籠罩,領頭那位原本背對著他,也終於覺出了不對勁,一點點回過頭。

    “喂……”

    不遠處的草叢中,簡明佳遲疑著問:“你到底做了什麼?”

    “哦。”

    林柚應了聲。

    “我把埃及粉全混進那麻袋裡了。”她愉快地說。

    感謝他們灑得那麼均勻,給猶格泡泡做了個完美的全身浴。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4 22:05:42

第91章 碰瓷

    一眾教徒裡, 可能沒一個人想像得到他們請來的神靈會反過來向自己人翻臉。

    迄今為止, 這些傢伙還搞不明白是出了什麼岔子,讓原本向著他們的神使不知道跑去了哪裡。沒了奈亞拉托提普, 只得像無頭蒼蠅一樣嗡嗡地聚在一起往原先定好的路上走,萬萬沒想到落到了個這樣的下場。

    可這又能怪到誰頭上呢。

    怪他們閑的沒事去找黑山羊幼仔, 結果在那邊招惹出個大麻煩?怪他們安插臥底,被人查出了要舉行儀式的地方?怪他們撒粉前不仔細看看裡面有沒有被混進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現在說這還頂什麼用?

    第一個遭殃的就是領頭那位,猶格•索托斯狂怒地按向了他。

    挨上那粘滑球體的瞬間, 他的身體溶蝕了。

    在同一剎那,他的喉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吼聲。

    很難去形容這聲音裡夾雜的究竟是怎樣的情緒,伴著痛苦與不可置信, 林柚居然也聽出了點像是蘭頓當初談起他是如何將自己獻祭給黑山羊母神那樣的狂熱——對於不剩多少理智的狂信徒,這樣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瘋得那麼徹底。

    感受到對方透出的敵意, 有的人尖叫著逃竄, 也有的因為直視邪神而精神錯亂地陷入了癲狂,在歇斯底里中被閃耀著的強烈光芒淹沒。他們一個個地栽倒,顯然,在召喚儀式前根本沒想到自己的行為會釀成什麼樣的後果。

    “柚姐?!”

    “我在那邊也看見了, 那倆人直接逃走了, ”有人喘著氣叫道,急匆匆跑過來的耿清河彎腰扶著膝蓋,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切, “這、這……”

    林柚豎起了食指, “噓。”

    雖然她心裡知道這起不上什麼用。

    向不爭氣的信徒們發洩過怒火後, 下一個就會輪到他們。哪怕是埃及粉嚴重削弱了猶格•索托斯的能力,他們對上他也未必就一定有勝算,不過,至少還有個近乎與其同等的存在——

    “有句話說在前頭。”

    就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麼,背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我不會去跟猶格交手的。”

    林柚猛地轉過身。

    “我不記得我叫過你。”她說。

    就跟他第一次回應她的召喚一樣,奈亞拉托提普背靠在樹上,他顯然沒那麼好心會去解答林柚的疑惑。

    “當然是因為我想出來就出來了。”直覺告訴林柚別信這前半句話,奈亞的眼睛裡又閃爍起那種惡劣的笑意,“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們點提示。”

    他裝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拖長了聲音。

    “除了我以外,沒有誰能自由地在這裡行動。雖然猶格與所有的時空連為一體,但他在這點上也是一樣的。他沒法自己再打開通往地球的通道,只要你們手裡有什麼能強行切換空間的東西——”

    林柚頓住了。

    她轉向耿清河,“你當初撿到的……”

    後者聽懂了個囫圇吞棗,一見她伸手,連忙低頭去翻自己的包。林柚只覺有根細細長長的東西被塞過來,頂端還嵌著柔軟的刷毛。

    SCP-063。

    看上去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淡藍色牙刷,實際上卻和另一個SCP物品“次元匕首”是同樣的材質,能輕鬆地讓觸及刷毛的物體消失——或者說,是去了別的空間。

    他們在瑪麗•肖的劇院撿到了它,當時就用它解決掉一個木偶,後來又消滅掉貞子的分身,用處不可謂不大。

    唯一的問題是它只能對已死物體或是無機物起作用,天知道落在猶格•索托斯身上會是個什麼效果。

    只能賭一把了。

    “你們拿著,”她把牙刷一拋,左輕鬆接住了它,“我去引開它的注意。”

    耿清河:“柚姐,要不還是我——”

    “沒關係,我來。”

    林柚知道他在顧慮她的傷,行動是不那麼方便,但這風險和回報值得一冒險,“是我把埃及粉扔進去的,如果我去肯定更能拉仇恨。”

    她也是相當有自覺。

    “嗨。”

    在最後狼狽衝進樹林的幾個信徒間,林柚提高了聲音,“看這——”

    話音未落,餘光有銀色閃過,她只來得及向地上撲去。銀色的液體擦著耳廓打在旁邊的草叢裡,林柚瞄著轉眼枯萎的草葉。

    她也就差那麼一點被腐化了。

    用來召喚的石塔早已被碾成了粉末,說時遲那時快,她又驚險地躲過對方直直壓下的虹珠。林柚顧不上別的,幾下再次爬起來。趁著她吸引了本就衰弱幾分的猶格的注意力——

    就是現在!

    羅景拽住了一棵樹上還算結實的丫杈,以他為圓心,繃緊自己身體的左蕩開一圈,再驀然地狠狠向外彈去。

    可到底也有它能伸展到的極限。

    一直到最高點都還未夠得上浮在高空的猶格•索托斯,左一咬牙,直接把那根棍子扔了過去。

    它在空中打著轉。

    林柚仰起了頭,她看著它近乎就要擦著那大團快化掉的球體落下——

    不。

    她瞳孔一縮,硬是頂著刺目的光芒努力去看清是怎麼回事。

    它不是擦了過去,而是刺穿了那泡狀身體的邊緣。

    成敗只在此一舉,在那一瞬,幾乎是所有人都忘了呼吸。

    先是被刷毛刮過的一側,繼而是全身。就像是有什麼力量在拉扯和擠壓,憑空消失的不止是猶格•索托斯本身,還有他被燙化得快要滴落的□□。

    ……成了。

    完成了使命的牙刷直直墜落,但沒有留給他們伸手去接的機會,在中途就融化在了空氣中。

    它的使用次數耗盡了。

    天空一片澄澈,如若不是地上的慘狀,恐怕沒人想像得到剛才都發生了些什麼。

    “啪,啪……”

    稀稀拉拉的鼓掌聲打破了寂靜,奈亞拉托提普象徵性地拍了幾下手。

    “被一根牙刷送回去的猶格,”他津津有味地感歎道,“以後說出去得多丟人啊。”

    他似乎特別樂意當這個“說出去”的人。

    林柚:“……”

    別忙著幸災樂禍了,還是想想你到時候回去怎麼交差吧。

    怕不是要被一頓暴捶。

    耿清河還在心有餘悸地看著猶格•索托斯消失不見的上空,確定對方真的不會再出現後才吞咽了下。

    “奇怪……”他喃喃道,“這不是已經結束了嗎?為什麼還沒……”

    通關?

    除非還有什麼沒有——

    林柚忽然想起什麼,她低頭按了幾下手機,不多時,就聽見傳出一聲響鈴。

    “破案了。”

    她晃晃手機,說:“那邊說發現了點有意思的東西,讓我們趕緊過去。”

    “我敢說,”耿清河趴在車窗上,長歎一聲,“在這本裡的大多數時間全都耗在趕路上。”

    “是啊。”

    林柚也深有同感,“我都快在這兒把車練出來了。”

    她打了下方向盤,車子拐進人煙稀少的小巷,顧衡正站在不遠處的獨棟樓前。

    他腳邊靠坐著個被捆起來的男人,後者被打暈了,耷拉個腦袋半天也不見反應。

    “總部。”

    顧衡說:“估計是想進行儀式,絕大多數人都不在,只留了這傢伙看門,我就把他撂這兒了。”

    門一推就開。

    比起那棟爛尾樓,這裡顯然更像個正兒八經的集會地點,裝修得十分考究。牆邊排著一列列書架,簡明佳感興趣地走近前。

    腰間的骷髏頭突然一下子激動起來。

    “那邊!”它叫道,“那個房間!”

    林柚:“嗯?”

    看這傢伙難以自已的熱情,她也猜出點什麼。只跟著它的指引,穿過走廊,踩上鋪著厚重地毯的樓梯,一間間數過去,打開了第五間的房門。

    果然。

    迎面就是筆觸扭曲的壁畫,但林柚和骷髏頭關注的重點都不在那上,他們看見的都是被擺在軟墊上的……

    骨頭架子。

    “這是大腿骨,這是脖子!”骷髏頭興奮道,“我說怎麼只有點感覺呢——”

    它憤憤地用頭去頂那墊子,“敢情還在這上施法術啊?!”

    “但這群傢伙拿我骨頭幹什麼……”

    “研究?收藏?”有個聲音在背後道,“我覺得像後面那個。”

    骷髏頭:“……嘖。”

    它生怕再落進那些個變態手裡似的,趕忙催促著林柚把兩塊骨頭收好。然後,她轉過身,穩穩接住了顧衡拋過來的東西。

    “好像是第二次了。”

    林柚端詳著手裡的火柴盒,“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靠在門口的欺詐師幽幽道,“希望別有第三次了。”

    退一步講,至少別又雙叒叕是組排。

    “真巧,我也這麼想。”

    滑燃了第一根火柴,林柚挑挑眉,她想起耿清河之前的話。

    她幹這活兒都快成熟練工了。

    要是這遊戲有個成就系統,她恐怕得有個縱火犯的稱號。

    無所謂了。

    顧衡綁起來的那個人扔去巷口,屋裡彎彎繞繞地澆上汽油,林柚扔下一把點燃的火柴。頃刻而起的火舌舔上傢俱,把書架上大堆的典籍當成燃料吞入腹中。

    這裡是那個秘密俱樂部的總部,把教徒們搜集來的東西全部付之一炬,他們能做的也只能到這一步了。

    只可惜,林柚想,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沃姆是個什麼人物。

    火光之中,系統的提示音響起。

    【恭喜您,A級副本《外鄉人》全劇情攻略完畢。】

    【您在本次副本中的表現被判定為——S。】

    又是一個,林柚不意外地發現自己已經沒什麼感覺了。

    “今天就到這兒?”

    小隊語音裡,簡明佳問:“你們一會兒要做什麼?”

    “休息?”能想像得到螢幕那頭的耿清河撓了撓頭,“在學校跑了一天有點累了。”

    林柚“啊”了聲。

    “那解散吧,”她說,“我再排個單人的玩玩。”

    “誒?”

    “我明天有點事上不了。”

    “對哦,”簡明佳想起什麼,“後天就結束公測了。那我先下了,提前說聲晚安。”

    “柚姐拜拜。”

    他們倆一個兩個地下了線,林柚又原地歇了會兒,轉而點開了選擇介面。

    【您已選擇單人闖關模式。】

    她只聽著合成音往下通報。

    【檢測到您的通關記錄,本次挑戰將從第三關開始。】

    這一回,主介面幽藍的牆壁如潮水般褪去。

    眼前豁然開朗。

    她上次進入副本是站在旅館門前,身處群山之中,眼下比那時還要開闊得多。

    “……嘉……”被熟門熟路取出來掛在包帶上的骷髏頭皺著莫須有的眉頭,念出了不遠處標牌上的字,“年華?”

    十數米外,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遊樂園。

    只是由於荒廢太久,從外面就可以看見園內雜草叢生,連過山車的軌道上都有爬山虎攀著,怎麼看怎麼透出股陰森淒涼。

    招牌瞧上去更是一陣風就能吹倒,偌大的木板上只能看清後面幾個字。“嘉年華”前面被人用紅漆塗抹得亂七八糟,邊上還歪歪扭扭地畫了個小丑的頭像。

    紅漆也有段時間了,上面蒙了層薄薄的灰。

    即便是如此可見的詭異,進還是肯定得進去的,林柚正要邁開步,驀地停住了。

    骷髏頭:“假、假的吧……”

    有個人影從門口晃晃悠悠地走出來。

    皮膚因為缺少水分而皺巴巴地貼著骨頭,變得空蕩蕩的衣服勉強掛在身上。乾屍貼著牆轉出身,它的面容已然看不出男女,只從破破爛爛的衣服上看出大概是個中年男性的打扮。

    它似有所感地抬頭時,對上了林柚的目光。

    ……林柚心說要完,她還不想連門都沒進就用掉一張卡。

    乾屍幾乎不怎麼轉動的眼珠死死地盯著她,嘴裡咕噥著含糊不清的聲音。它眼中的光近乎狂熱,撒腿衝向林柚所在的方向。

    這一幕著實可怖,後者的手已經伸向圖鑒,只等對方真衝過來。

    可下一秒,就在彼此之間只差三四米的時候,明明也沒有個什麼絆著它,乾屍愣是直直地栽倒在地。整個身體都因為慣性向前滑去。

    正好停在了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幹的林柚腳邊。

    臉貼著地,一動不動。

    骷髏頭:“……”

    林柚:“……”

    救命,這年頭連鬼都會碰瓷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4 22:05:54

第92章 小丑

    沉默良久。

    栽倒在地的乾屍沒有一丁點要爬起來的跡象, 更看不出來它想襲擊誰, 林柚心下浮出個不怎麼妙的猜測。

    ……不會吧。

    碰瓷碰成真的了?

    “你可都看見了啊。”

    她環抱著胳膊以證清白,“我還沒動手呢。”

    伽椰子那時候就夠冤了, 再來一次可遭不住——她明明連張卡都沒摸上。

    骷髏頭茫茫然地“啊”了一聲。

    “不是你把他活活嚇死的?”它問。

    林柚:“……?????”

    等等,把她當什麼了?閻羅王嗎?

    “我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說著, 她皮笑肉不笑地捋起了袖子,“不然信不信我把你也活活——”

    “我證明,這個我可以證明!”骷髏頭求生欲極強地立馬扯著嗓子改了口, “是他自己摔倒的,跟小姑娘你沒關係!”

    這還差不多。

    在骷髏頭驚悚的目光中,林柚哼了聲, 慢悠悠收回手。她再次低頭,看向這具莫名其妙就來了個平地摔的乾屍。

    “這大半天都不見個反應, ”她乾脆蹲下身, 直接伸手在那傢伙頭頂晃了晃,“不會真過去了吧。”

    他這樣怎麼看都不可能是活人,但如果已經成了乾屍或者鬼……鬼還能再死一次的嗎?居然還是絆個跟頭就涼的?

    林柚轉頭望去。

    這座遊樂園的周遭相當荒涼,門內門外的雜草都長到了膝蓋高。她在草叢裡邁過幾步, 撿到根不知被誰丟在這裡的樹枝。

    樹枝都快斷了, 林柚也沒指著能用它幹什麼。她撚著一端,用另一端捅向乾屍的後腦殼。

    不動。

    林柚加大力氣,又捅了捅。

    依舊沒動靜。

    奇怪了……

    長出一口氣, 林柚放棄了喚醒他的打算。她把樹枝隨手一扔, 乾脆隔著那過於寬大的衣服抓住了乾屍的肩膀。

    “你要幹嘛?”骷髏頭警覺地問。

    “這不是明擺著嗎, ”就這兩句話的功夫,她已經輕輕鬆鬆地給乾屍翻了個身——它失去了身體裡的大部分水分,眼下輕得可怕,“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線索。”

    也就十分鐘不到的功夫,翻遍了乾屍的每個口袋,還真被林柚找到點寶貝。

    她捏著一把尾端沾了點汙黑血跡的小鑰匙,這是在夾克衫內兜裡翻到的,只可惜沒寫著它是用來開哪裡的鎖。

    收好鑰匙,林柚展開了另一樣掏出來的東西。

    跟被藏起來的鑰匙不同,它一直被乾屍緊緊地攥在手裡。而在打開這張疊成一遝的紙後,看著上面的標注,林柚意識到它是這座遊樂園的地圖。

    紙上也被血跡染得有點模糊,但也能辨別出大致的地形。

    “好得很。”

    她說。

    “我現在更好奇裡面會有什麼了,”這一切來得太匪夷所思,林柚站起身,“能讓他這樣帶著地圖和鑰匙跑出來。”

    經過再三檢查,她終於確認乾屍是真的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它自始至終再沒動彈過一下。

    有陣風吹過。不是林柚的錯覺,她真覺得那塗了紅漆的招牌晃了晃,但想了想,還是從那下麵走了過去。

    也就是在這時,有一隻紅氣球搖搖晃晃地飄過她身後。

    突如其來地覺出異樣,林柚猛然回頭,卻什麼也沒看到。她狐疑地轉了轉眼珠,只得重新把視線投向手裡的東西。

    依著這張遊覽地圖,要想去遊樂園深處,得先穿過偌大的……

    她默默看著眼前的景象。

    ……停車場。

    已經看不出這裡原本的樣子了,荒涼程度比大門口還要更甚。連停著的幾輛汽車都被厚厚的植被所覆蓋,瞧上去簡直像是誰精心修剪出的綠雕。

    “他們是有多久沒用過這地方了。”

    一晃一晃的骷髏頭也忍不住犯起嘀咕,“就不能來個誰把這裡給鏟了嗎?”

    “大多數恐怖片證明,”林柚忙於研究地圖,心不在焉地說,“拆了也不頂什麼用,‘釘子戶’們還是會留在那兒的。”

    骷髏頭“嘖”了聲。

    別說,有時候還真是這麼個理。

    他們一路穿過停車場,這路上倒是沒有出現什麼麼蛾子。

    林柚站在正門前時,天色已然不早。紅日一寸寸下沉,植物枝葉映出的細碎黑影在牆上晃動,襯得這荒廢的遊樂園越發陰沉,直讓人脊背發寒。

    林柚清楚她下一步該做什麼。

    ——在天徹底黑下來前,找個安全點的地方待著,不然連手電筒都沒有就到處瞎逛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她在地圖示出的位置上挑了半天,最後決定去最近的一家餐館看看。

    “唔,”當他們經過路邊的某輛手推車時,骷髏頭盯著玻璃櫃底下聚成的一灘焦黑,語氣古怪地說,“真想知道這裡面原來裝的是什麼。”

    林柚瞥了一眼。

    “爆米花啊,”她回答,“只不過時間太久全爛了。”

    停車場那幾輛車,手推車裡沒來得及收拾的爆米花……也許當初的意外很突然,打了正在園裡遊玩的遊客們一個措手不及,連跑都沒跑掉。

    林柚搖搖頭。

    小餐館就在這前面。等走上近前,她握上門把,不出意外地摸了一手灰。

    幸好除了和這園內一樣哪裡都冒了雜草而顯得破敗了點,餐館地方不大,還算是挺嚴實的,好歹沒有哪處漏風。

    趁天還沒徹底黑下去,林柚就著這點僅剩的光亮把店裡上下搜羅了一圈。沒見到恐怖遊戲的主角標配核能手電筒,只在櫃檯裡摸到半盒不剩幾根的火柴和一塊小得可憐的蠟燭頭。

    “行吧,”望著它們,林柚深深感受到了官方的惡意,“看來得省著點用了。”

    她轉而把視線投向了另一個地方。

    “剛才就覺得不對勁。”

    只是忙著找照明手段沒顧上。林柚這會兒才走到那張方桌前,“這裡怎麼會有套衣服?”

    外套、牛仔褲和皮靴,孤零零地攤在這裡。就像有個人趴在桌上休息,趴著趴著身體消失了,只有衣服還留在原處。

    林柚瞥見有東西在皮靴邊上靠著椅子,伸手拎了起來。

    她吹了聲口哨。

    ——還是有能派得上用處的傢伙的。

    她掂了掂那根棒球棍,看見它的頂端有擊打過什麼的痕跡。現在沒有拿著的必要,林柚只把棒球棍又靠在了櫃檯上。再一低頭,她好像又瞥到個紙片。

    ……嗯?

    林柚捏著露出外衣衣兜裡的尖角,儘量保持著不破壞現場的樣子,一點點把那張剪報拽了出來。

    天已經黑了,她只好擦著了一根火柴,用這點可憐的火苗點亮蠟燭,打算等看完這上面的新聞再吹熄它。

    “怎麼個說法?”

    骷髏頭巴巴地等著,林柚舉得太高蠟燭又太暗,在它這個角度看不清什麼,只能聽林柚轉述。

    “遊樂園的名字還是被塗掉了,”林柚挑眉,“這上面說這家主題公園在二十年內一直斷斷續續地發生暴力事件致使人員傷亡。”

    骷髏頭:“二——”

    它難以置信地重複道。

    “那他們還讓這破地開了二十年?!”

    林柚“嗯”了聲。

    “最後一次事故——也是讓這裡被廢園的真正原因,”她繼續看著被剪下來的報紙,“被稱為‘血腥周日’,造成了當時園裡二百三十一個人的死亡,只有七個人生還,但也基本都重度殘疾了。”

    二百三十一……

    “沒寫是怎麼回事?”骷髏頭好奇道。

    “只簡單地提了一句,說警方正在處理。”林柚說,“感覺在避重就輕,後面羅列的都是以前的那些事。”

    她在桌子對面坐下。

    “遊樂園在‘血腥周日’後被廢棄。”

    林柚托起燭臺,搖曳著的燭火在她眼裡映出點影子,“這套衣服的主人帶著剪報,很可能是在廢棄以後過來的……”

    然後不知怎麼的就不見人了。

    棒球棍可能是在消失前用來防身的。

    “還有那具乾屍,搞不好……如果我沒猜錯……”

    她突兀地停下推論,骷髏頭有點疑惑地仰頭時,就見她在唇前豎起了食指。

    然後它也聽見了。

    從哪傳來了淩亂的笛聲,聽上去是個不會吹笛子的人胡來了幾下。

    林柚有種如芒在背的、不知是被誰盯著的感覺,她順著餘光,慢慢回過頭。

    就在不到一米之外窗戶上,貼著一張小丑的臉。

    蓬鬆而亂糟糟的頭髮染成了五顏六色,皮膚被油彩塗得雪白。兩隻手壓在玻璃上,通紅的圓鼻子也都快擠扁了。

    “嘿……”

    他的臉在玻璃上擠得扁扁的,只有眼睛還在轉動。一對飽含惡意的眼珠從左轉到右,血染般的嘴唇越咧越開,一直快要提到耳根。

    哪怕是隔著一堵牆,仿佛都能聽見他漏出來的細碎笑聲。

    “哈哈哈……”

    他在等著餐館裡的人尖叫,可等來的卻是對方靜靜地把燭臺放回了桌上。

    小丑:“……?”

    林柚反手就抓起靠在櫃檯邊的棒球棍。

    她眼也不眨,徑直向窗戶揮去。

    這裡處處詭異又廢棄已久,玻璃也早已變得脆弱不堪。這一棍子下去就是碎片飛揚,林柚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棒球棍狠狠地抽向了小丑的臉。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4 22:06:09

第93章 氣球

    球棒狠厲的拍擊聲聽著都肉疼, 偏偏有個一點肉都不剩下的傢伙看戲看得熱鬧。

    “打得好!”骷髏頭大聲叫道, “再打響點!”

    它只恨自己沒法真鼓掌。但好在習慣了終日在包帶上吊兒郎當的生活節奏後,它越發覺得這是個近距離觀摩的VIP席位!

    緊張!刺激!

    林柚自個兒已經打開了餐館的門, 她握著棒球棍,視線始終不離站在外面的那個小丑。

    小丑被那一棍給直接抽懵了, 他捂著自己腫了老高的臉,一見林柚又要拎著球棒上前,立時驚恐地後退幾步。

    “唔系島錯了, ”他含糊不清地嚷道, “唔載也不港了!”

    林柚:“……”

    “他在說啥?”她問。

    “……我知道錯了, ”骷髏頭勉為其難地當了個翻譯,“我再也不敢了?”

    剛才打碎的玻璃碴子落了一地, 林柚抱起雙臂,兩步繞過去。

    可能是因為入了夜, 小丑那塗滿油彩的臉在一片暗色中瞧著格外惹人發毛。饒是他正在忙不迭地向她鞠躬哈腰, 林柚仍未放鬆警惕。

    不為別的,就為那塊標牌。

    遊樂園的名字被蓋掉, 邊上卻被添上了個小丑的頭像,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於眼前這位的手筆。

    小丑揉了揉臉頰, 這才讓自己吐字清楚了點。

    “是我錯了, 我錯了。”

    他張口就道,還連忙賠著笑。

    “我就是想嚇你一跳, 沒別的想法。”小丑的聲音有種不自然的尖細, 說起話來倒是字正腔圓, “但有警惕心是好事,啊,是好事。”

    為了強調自己的話,他還用力點了兩下頭。

    這模樣顯得有幾分詭異又好笑。

    林柚:“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我的敵人,而是想幫我?”

    小丑低著頭,眼珠子賊溜溜地轉過一圈。

    “對對對。”他連聲附和道,“你應該已經發現只要走進這座遊樂園,就沒法再出去了?”

    林柚:“……”

    她還真沒有。

    一門心思想的都是裡面會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壓根沒去嘗試還能不能出去。

    但小丑看她的神情只以為她是默認了,又接著說道。

    “別看我這樣,”他擠出點苦笑,“我以前也是個正常人的。”

    ……是嗎?

    林柚上下掃他一眼,暫時收起了棒球棍。

    “我困在這裡太久了,久到連自己都變了個樣子,也沒法再離開遊樂園。但你不一樣,你還有機會。”

    “機會?”林柚重複著小丑的話。

    後者又趕忙點頭。

    “我後來才發現了離開這裡的辦法。”見她信了他的說辭,小丑努力壓著嘴角得意的弧度,“那就是你得至少參與其中一個專案,只要能成功完成,讓這座遊樂園認可你,你就能順利地通過大門啦。”

    遊玩項目——

    聽到這裡,儘管已經差不多把位置都記在了腦子裡,林柚還是不由得瞄了一眼隨手放在桌上的地圖。小丑留意到她的目光,笑得更歡了,但他很快也斂起笑容,儘量讓自己保持在“不得不被待在遊樂園裡的可憐人”這麼一個角色。

    “但這不是很奇怪嗎?”林柚說,“到處都是荒草,軌道也已經鏽了吧,怎麼運作的?”

    “別用常理來衡量這裡的事。”

    小丑很快說:“只要你坐上去,它會替你解決的。”

    “順帶一提,”他道,“我個人推薦觀光隧道。”

    “算了,”林柚腦中迅速過了一遍那張地圖,她道,“我選鏡子屋。”

    小丑的眼珠又轉了一圈,他翻來覆去地念叨著“鏡子屋”這三個字,雖然暗地裡是有點遺憾,但姑且還是挺滿意她這個選擇。

    “但這裡也沒個水電,”林柚道,“不然還是等明天天亮了——”

    “我有的,可以借你。”

    小丑生怕她改了主意,連忙說:“想要離開這兒可得儘快了,耽擱不得,走吧走吧。”

    他轉手就塞給林柚一個可擕式手電筒,自己二話不說地邁開步。

    “喂,”小丑在前面帶路,骷髏頭盡可能壓低了聲音,“喂——”

    這小丑的一切言行都不得不讓人起疑,它有心想提個醒。一抬頭卻對上林柚的視線,後者沒出聲,只做了個口型。

    ——陪他玩玩。

    骷髏頭心下立馬明白這是自己又白操心了,人家門兒清不說還樂在其中,或者說,還不知道是誰在誰手心裡呢。

    “就是這裡了,”小丑在一間同樣被藤蔓纏繞的房屋前停下,有模有樣地向林柚行了一禮,“你只需要穿過這座鏡子迷宮,我就在出口等你。”

    林柚抬頭,她的認路能力還是沒得說的,小丑是把她領到了鏡子屋。

    她深吸一口氣,走進了大開著的門口。

    “你給他的演技打多少分?”骷髏頭小聲問。

    林柚:“負分。”

    “表現得太刻意反而很可疑,”她最後用餘光瞄了一眼在門口向她招手的小丑,“但站在他的角度,可能根本不在意可不可疑。”

    “是啊。”

    骷髏頭附和道。

    在林柚看來,小丑說的話真真假假,肯定還隱瞞了不少。

    出不去遊樂園這事應該是真的,但她可不信他以前是個正常人還想幫她,而就他這編瞎話也要連哄帶騙地把人弄進遊樂園設施裡的態度……

    這鏡子迷宮裡怕是有能要人命的東西。

    無論如何,總得弄清楚遊樂園到底在鬧些什麼麼蛾子。

    她已經走進了迷宮的入口。

    林柚按亮小丑給她的手電筒,它也沒什麼電了,但也正好,不然她覺得自己會被反來反去的光晃花眼。

    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鏡子。

    林柚還是知道這樣的迷宮該怎麼解決的,她伸出一隻手,想去分辨前方有沒有鏡子擋路。

    一面,兩面……最開始的行進路上姑且算是順利。林柚成功避開一條堵死的岔路,但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是不是有點太安靜了?”她問。

    “我——”

    怕什麼就真來什麼,瞥見點影子的骷髏頭悚然一驚,“小心!”

    要說在運動能力上,林柚是真沒多出色。

    但她可以本能地察覺到危險,再加上經歷了這麼多副本,連反應速度都有了長足的進步。

    她猛然後退一步,及時收回步子,讓從鏡子下方撲出的怪物撲了個空。

    它的五官能看出人的輪廓,但又有幾分猿猴的模樣。“哐當”一聲,那怪物下巴狠狠砸地。林柚踏上它的頭頂,看它不死心還想往上掙,活動著自己凸出的牙齒。

    再晚半秒,它能生生從她腿上撕下一塊肉來。

    腳下那只非人非獸的傢伙還在拼命掙脫自己的腦袋,林柚又踩緊了點。

    驚鴻一瞥間,猛然又看到什麼的骷髏頭連忙叫道:“後面!”

    來不及做更多思考,她向前一俯身,成功躲過從另一面鏡子裡抓過來的手指。指甲縫裡塞滿了泥,一下沒抓住,還在試圖再往前伸。

    她這一躲不要緊,力道就根本不夠再踩住那食人族。迫不得已,林柚心一橫,乾脆借著這力道,直直衝向了迷宮的深處。

    “——不行!”

    再次躲過一隻鏡子裡伸出的手後,她彎下腰,喘著氣說,“果然正常走根本走不出去。”

    她一路在腦海中記住了地形,發覺這壓根就是條頭尾貫通的死路,兜兜轉轉還是會繞回原地。

    骷髏頭:“那——”

    “別急啊。”

    望著鏡子裡越來越多的模模糊糊的影子,林柚突然笑了一下。

    “你覺得,我為什麼會選鏡子屋?”

    臉上的腫早就消了下去,小丑捂著嘴巴,起初是無聲的,但等他笑得越來越開懷,捂也捂不住了。他索性捧著肚子,身體直抖,讓自己尖銳刺耳的笑聲回蕩在夜空中。

    上一個被他騙進迷宮裡的人被啃得殘缺不全,連全屍都沒有。他雖然如約等在了出口外,卻不相信能真見到對方。

    沒有人能活著出來!沒有人!

    ——他突然收住了笑聲。

    門內有腳步聲近了,還很正常,聽上去不像是缺胳膊少了腿的。

    穿過最後半條走廊,出口的大門被向內拉開,林柚完完整整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知道通關這種迷宮的最快辦法是什麼嗎?”

    林柚提溜著多了不少劃痕的棒球棍,“我把鏡子砸了——全部。”

    小丑:“……”

    “這不可能!”

    他瞪著眼睛尖叫道:“就算你打破面前的鏡子,他們也趁這個機會在後面——”

    “可我有人報點啊。”林柚眨眨眼。

    骷髏頭矜持地打了個招呼,“嗨。”

    “而且,就你剛才的說法,聽上去你還挺瞭解這裡的,”林柚挑挑眉,“簡直像是明知有多危險還騙我進去——”

    小丑的臉色變了又變。

    事到如今,既然迷宮裡的怪物奈何她不得,也沒有必要再偽裝下去了。

    “是啊。”他承認道。

    “我和這座遊樂園有個交易。”

    小丑怪異的笑容越咧越大。

    “只要我把他們騙進設施裡,我就可以收下靈魂,再裝進最喜歡的氣球裡當成收藏——不過,看來這回只能由我親自動手了。”

    “作為一個出人意料的客人,”小丑嘻嘻笑道,他不知從哪變出了兩隻氣球,左手和右手各捏著一隻,“我可以給你挑選的機會。”

    “你是想當這隻黃氣球,還是想當這隻藍氣球呢。哦,紅的不行,已經有人是紅的了。”

    看來他的能力和氣球有關……?

    “如果我都不選呢?”

    小丑伸出舌頭,舔過猩紅的嘴唇。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林柚歎了口氣,看著小丑的身體漸漸地膨脹起來。

    ……誰跟誰不客氣還不一定呢。

    他大口大口地吸氣再憋住,竟然生生把這些氣體全都憋在了身體裡,讓自己從雙腳開始脹大。只不過眨眼之間,林柚只能仰望他的膝蓋。

    ——他把自己吹脹了。

    “看來,”在過於巨大的體型差距前,林柚把棒球棍往地上一丟,“這個是派不上用場了。”

    “沒錯、沒錯——!”

    他怪笑道:“可別想著再用球棒解決一切了,再用力的打擊在我身上也都會被彈回來的。而你,會被我一點點地壓成肉泥!”

    “嘿、哈哈哈哈哈!”

    拔地而起的巨人小丑足以俯瞰著地面,扭曲尖細的笑聲愈發震耳欲聾。

    “哈哈哈哈哈——”

    忽覺腿上一陣刺痛,他笑容一僵。

    “說得我還以為多厲害呢,”遙遠的地面上,有個渺小卻不容忽視的聲音鄙夷道,“不就是個氣球人嗎?”

    紮進去發現就是個空殼。

    針女撫過自己那頭曾經被按在如月車站月臺上剪成板寸、事到如今終於養回來的烏黑長髮,輕蔑地哼了一聲。

    用飄柔,就是這麼自信。

    她頭都沒動,直接抽開了紮進對方小腿上的那撮頭髮。

    小丑:“你他媽——”

    “嗤——”

    他漏氣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4 22:06:22

第94章 嘉年華

    針女一向是個自命不凡的性子。

    就像哪怕是失去了一頭秀髮, 她也能理直氣壯地要求林柚給她機會證明自己。在終於等來了這麼一個機會後, 針女原本是摩拳擦掌還有點小期待,準備見見是個怎麼樣的強敵。

    ——神特麼讓她來紮氣球, 還一紮就紮漏氣了。

    沒勁。

    “你是真的菜。”

    她鄙視道。

    “還好意思跳出來現。”

    小丑:“………………”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等挑釁的話撂在面前, 擱誰都得滿肚子的邪火。

    他這就想要抬腳去踩——自然不可能是去踩針女,得挑那個罪魁禍首下手。可還不等他這麼幹,小丑就覺得自己的腿變得軟綿綿的, 壓根使不上力氣。

    馬上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小丑罵罵咧咧地想去捂自己被紮漏氣的小腿肚。但他笨拙的動作遠不如針女那細密的髮絲來得靈巧, 後者可以說是輕盈地躲開了他每一次砸地,擋了左腿紮右腿, 躲了右手捅左手。

    針女冷笑,逮著空又往他指頭縫裡鑽了一下。

    左三圈右三圈, 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小丑被針女耍得團團轉, 叫駡的聲音也越來越響。饒是氣短而聽上去有點腎虛,他還有龐大的體格, 喊出來的音量硬是震得人一個激靈。針女不勝其煩,最後竟是乾脆直接拉開了個口子。

    “噗——”

    比起之前那幾個小洞, 這口子讓被小丑憋進身體裡的氣體噴湧而出。他都來不及去抓住個屋頂穩住, 就只覺自己轉瞬倒了個個兒。

    這只是個開始。

    他的整個身體在空中翻了一個又一個跟頭,小丑的破口大駡在不斷的螺旋上升中變成了慘叫。他嗷嗷直叫, 可再怎樣都沒法停下來。

    看著他, 林柚想起了小時候那只放了氣就滿屋子亂飛的氣球。

    漏氣的小丑根本沒法控制方向, 他徒勞地掙扎著,眼睜睜看著自己越升越高,越飄越遠。

    “靠啊啊啊啊啊——”

    連聲音都變得縹緲。

    “你們給我等著——”他喊,“我一定——會回來的——”

    他消失在天邊,尖細的嗓子留下最後一絲餘韻。

    “好的,”林柚禮貌性地招手,“我等著。”

    針女翻了個白眼。

    “來一次我紮一次。”

    “就是看不慣這種自以為了不起的小子,”她冷哼一聲,恍然忘了自己也挺容易膨脹,“好了,我要回去保養了。”

    針女慢悠悠地撩過耳邊的碎發,發尖兒在月光下泛著寒光,她一轉身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林柚和骷髏頭面面相覷。

    林柚安靜了挺久。

    “其實……”她正要開口,又自顧自沉默下來。

    骷髏頭:“???”

    “沒什麼,只是鏡子屋讓我想起一件事。”林柚說,“我得去確認一下。”

    骷髏頭完全沒意見,但它還是好奇地問道:“你是想到什麼了?”

    林柚沒點頭也沒搖頭。

    SCP基金會收容的不止是像096和牙刷那樣的超自然生物或是物品,產生了異變的場地也歸於基金會需要控制的範圍。

    比方說“恐怖嘉年華”。

    她對它印象不怎麼深,也不記得編號了,只想起來那是一座主題公園,在多起流血事件後被廢棄。最後一場事故也是讓兩百多個人詭異死亡——符合報紙上報導的“血腥周日”。

    有遊客坐在過山車上一排排地被鈍器打飛了腦袋,有對情侶在觀光隧道裡溶解在一起,還有個工作人員的肺裡塞滿了他自己制服的纖維。

    沒人能解釋他們是怎麼死的。小丑說他和遊樂場做了約定應該是真的,因為在一定意義上,她腳下這片土地是“活”著的。

    據基金會記載,它波及的範圍每年都在向外“生長”。

    “新聞不是說有七個倖存者嗎?”

    林柚說。

    “基金會的文檔裡好像說其中一個是從鏡子屋裡逃出來的。倆胳膊沒了,右腿也被吃掉了一大半。所以看見那些怪物想咬人,我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啊,到了。”

    她一直在沿著記下的地圖走,這時候抬頭,望向碰碰車場地。

    “果然是這裡啊……”林柚歎了口氣。

    基金會文檔裡附了幾張這家荒廢主題公園的照片,她只記得其中一張碰碰車車池的了——而當她真來到這裡,如出一轍的場景就展現在她面前。

    話說回來,這世界還真小。

    “所以,”她望向掛在樹枝上的一攤餅,“你是落在這兒了?”

    小丑:“……”

    顯然,他到最後都沒找到能止住漏氣的辦法。徹底漏完以後,就這麼飄啊飄地掛在了碰碰車場地的對面。

    真慘。

    林柚不怎麼同情地想。

    沒了空氣當填充,他幾乎成了張列印在平面上的照片,迎風而動。

    這傢伙倒是還有用得上的地方。

    這樣想著,林柚看向不遠處的紀念品店。

    正值淩晨,天邊沒有泛起半點白色,黑漆漆的招牌頗有幾分陰森。但她開門進去找東西,翻了半天也沒出現什麼情況。

    林柚拿著一捆膠帶和店裡用來給玩具氣球充氣的手持氣筒出來時,說不上是鬆口氣還是失望。

    她還卸了根掃帚把,好把小丑從樹上捅了下來。

    像這樣一點氣都不剩,對方也失去了開口說話的能力,只有眼珠還能跟著轉動。

    林柚半蹲下身,用幾塊膠帶貼上被針女紮破的地方,再把氣嘴塞進紮出的洞裡。等再直起身,她沒急著打氣,而是笑吟吟開了口。

    “有話在先。”

    她一揮手,手裡多了本圖鑒。

    “一會兒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她說,“不然——”

    林柚攤開圖鑒,翻過幾頁。

    “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再體驗一下被十萬根針紮的感覺,還有一個,”她指著人頭氣球的卡牌,“你可以試試和它纏纏綿綿翩翩飛。”

    旁聽的骷髏頭已經驚呆了。

    這人究竟是怎麼長出來的魔頭。

    “聽懂了就眨眼。”

    ……小丑眨了一下眼睛。

    空氣被一點點注入,他也漸漸有了對身體的掌控權。好不容易能再坐起身,因了她那番話,哪怕叫囂著要報復,小丑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還驚恐地往後縮了縮。

    “那我就問了,”林柚道,“你說過一個項目就可以出園,是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

    小丑連聲保證,“這個絕對是真的!”

    “你——”他問,“你進大門的時候是不是碰見了個乾屍?”

    在林柚的注視下,他尖聲說了下去。

    “是上一個進來的人,他選了划船遊湖,最後變成那樣也不死心地想往門外跑。跑是跑出去了,不還是沒幾步就死了?”

    林柚瞳孔一縮。

    ——怪不得。

    怪不得那具乾屍當時看上去想對她說什麼,恐怕是終於見到了活人,又或者是警告她不要進去。

    “你說你把死人的靈魂……”她慢慢道。

    “對、對,”小丑忙不迭說,“我把他的做成了紅氣球。”

    “再問你一個問題。”

    林柚說:“認識這是開哪兒的鎖的嗎?”

    她掏出來的正是在乾屍身上翻出的鑰匙,小丑只看了一眼就臉色有變。林柚敏銳地捕捉到他的反應,他想要遮掩也來不及了。

    “現在,帶路去那裡。”

    她說:“等把這事解決了,再帶我去你藏你那些氣球的地方,在我眼皮底下把他們一個個都放了。”

    小丑唯唯諾諾地應了是,他藏起那點怨毒,磨蹭著走到前面,依照記憶裡的方向開始帶路。

    “我只說一次,”穿過一條僻靜小道,林柚說,“別耍心眼。”

    她的眼神很明顯——否則,你知道後果的。

    ……!!!

    “哪能呢。”

    小丑悚然一驚,連忙搓著手回身,掐著嗓子笑道:“就是這裡了。”

    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扇鐵門。

    林柚走過去幾步,她的視線停留在門邊那塊鎖頭上,低頭摸出了那把小鑰匙。

    方才被嚇了一跳的小丑鬆了口氣,他還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

    看來沒有嘛。

    有了之前的經歷,他不敢動什麼歪腦筋。但打不過未必逃不了,小丑心裡的算盤打得啪啪作響,就等著注意力從他身上移開。

    ——這是個好機會。

    意識到這一點,小丑的嘴角一點點咧到耳根。他看對方暫時沒有回過頭的打算,又留心著在她腰上掛著的那玩意兒,躡手躡腳地退了一步。

    ——沒被發現。

    他屏住呼吸,又小心貼在身上的膠布別鬆動,免得漏氣引起他們的注意。

    一連退開兩三米,懸著的一口氣總算落下,小丑興奮得快要在原地轉圈跳起了小碎步——他馬上就可以遠離這個魔頭!保住他的氣球跑路,展開全新的生活!

    他好歹忍住了跳舞的衝動,只難以自已地、滿心激動地再挪了一步,準備就此腳底抹油。

    小丑一愣。

    就在剛才,他後背直直撞上了什麼,有人早就站在了他身後。

    下一秒,他被那人拎著後衣領,像揪個小雞仔一樣就給提溜起來。

    “喲,”不請自來的奈亞拉托提普笑得很開心,“快看,這有個傢伙想逃跑。”

    小丑:“……”

    他恨!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4 22:06:35

第95章 收容失效

    林柚連頭都沒回。

    “哢噠”一聲, 她擰開了鐵鎖。等再抽出那把不到小拇指長度的小鑰匙後, 這才慢條斯理地轉身,看著因為被奈亞拎在手裡而面目猙獰的小丑。

    她在打氣時就故意沒打滿, 這會兒小丑比她都要矮一個頭,奈亞提溜著更是輕輕鬆鬆。腿短胳膊也短, 舉遠點連踢踢打打都做不到,可話又說回來,借他八個膽子怕是都不敢對邪神這樣上位的存在拳打腳踢。

    只能任自己懸在空中, 一張臉擰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恨恨地瞪視著林柚。

    “我說什麼來著, 別耍心眼。如果你還想再體驗一回上天和太陽肩並肩的感覺——”後者一點都不怵,還抽空看了眼夜空, “哦,不對, 是月亮。”

    “人是我抓的。”奈亞提醒。

    林柚歪歪頭。

    “有什麼區別嗎?”

    奈亞嗤笑一聲, 他眯起眼睛也沒再說什麼。要讓邪神談論他與人類的關係有點可笑,但他們之間好像也勉強夠得著一點同盟的感覺。

    於奈亞拉托提普而言, 他只要知道在這傢伙邊上永遠有樂子看,這就夠了。

    林柚拉開那扇鐵門, 它銹蝕得很嚴重, 一晃動便發出近乎於刺耳的響聲。她聽著也有點牙酸,趕緊把它靠在一邊。奈亞拉托提普在她之後穿過鐵門, 小丑提心吊膽地感受著自己被衣領勒住的脖子。

    “要、要不您還是把我放下來, 我自己走, ”他出了一腦門的冷汗,臉頰上塗抹的油彩沒花掉也是個奇跡,“我保證這次不會跑的。”

    “我又不介意。”

    奈亞拉托提普笑得一臉爽朗,他看上去格外享受小丑膽顫的樣子。

    “舉手之勞而已。”

    小丑:“………………”

    他為什麼要沒事招惹這麼些個傢伙!為什麼?!

    再怎麼悔恨都已然來不及了,鐵門後是一道林間小徑。深夜的遊樂場足夠讓人頭皮發麻,肆意在無人處生長的樹葉拍打在臉上時就更是如此。

    然而走在路上的也不是尋常人。

    被揪住後領的小丑一顛一顛,偷眼瞄著那倆人的反應,林柚還平常點,拎著他的這傢伙簡直是樂在其中。

    他只覺自己往前一蕩,旋即停住了。

    啊,他想,到了。

    “用鐵門鎖住,”林柚挑眉,“就是想看住這東西?”

    林中環出小片空地,正中央矗立著一尊雕像。

    以大理石雕作的雕像是個男人的模樣,頭戴一頂尖頂帽,下巴蓄著小鬍子。雕像通身漆黑,他握在嘴邊的雪白長笛就更吸引視線。

    林柚突然想起了小丑出現前,那幾聲突兀的笛聲。

    雕像下方的底座刻著一行字,她看不太清,奈亞拉托提普卻是看得見的。

    “‘哈梅林的花衣吹笛人’……”

    他拖著腔調念出聲,“你們人類是有什麼傳說嗎?”

    林柚頓了下。

    “有是有。”她說。

    “據說有個鬧鼠疫的小城,全城人都束手無策時,一個花衣吹笛人吹著笛子帶走了所有老鼠。事後那些居民卻出爾反爾不想給報酬,吹笛人為了報復就又用笛子誘拐走了他們的孩子。”

    奈亞“嘖”了聲,顯然無所謂人類這麼點糾葛。他的視線轉而落在吹笛人雕像握著的笛子上,這還能勾起點興趣,他直接往前邁了一步。

    “那啥……”小丑開了口。

    “怎麼?”他側眼。

    小丑:“您、您請。”

    估計就算他說出來,這位大爺也不會在意的。

    奈亞信步走近雕像,伸手就要拔出那根笛子。

    異變就發生在一瞬間。

    幾乎是在他的手挨上長笛的同時,雕像的頭顱超脫了人形,恍如一條看不清面貌的巨蟒,張嘴露出獠牙咬向那只手——

    奈亞拉托提普連動都沒動。

    驀然自他背後冒出的觸手猙獰而臃腫,滴落的液體烏黑粘稠,單用看的就知道殺傷力不在一個層面。

    雕像:“……”

    巨蟒慢慢縮了回去,站在面前的又成了那個留小鬍子的吹笛人。秒慫的雕像畢恭畢敬地彎腰把長笛遞了過來。

    林柚:“……”

    這求生欲是得有多強。

    奈亞接過那根笛子,只掃了一眼就興致缺缺地把東西往林柚一扔。後者好好接住,眼皮卻是一跳。

    長笛摸上去像是骨頭做的。

    如果簡明佳在,就能一眼認出來這是人類的股骨,推測出是在七到十二歲之間。林柚沒她那麼瞭解,她只望望骷髏頭,“這也是你的骨頭嗎?”

    骷髏頭:“……”

    怎麼可能!!

    “這是個小女孩的,”它說,“我大腿要這麼短豈不是毀了。”

    聽著它的話,林柚一愣。

    ……慢著。

    吹笛人……小女孩……股骨……

    她出聲道:“誘拐魔笛?”

    話音剛落,一個透明視窗猛然彈了出來。

    【名稱:SCP-573 誘拐魔笛】

    【描述:由一名一千年前的女童的股骨所製成的長笛,當它被奏響時,聽到笛聲的生物會進入一種容易受到暗示的狀態,他們會渴望並樂意完成演奏者的指示。原本只能作用於動物或未成年人身上,在經過扭曲後,同樣適用於成年人。】

    【可使用次數:由於會對吹奏者逐步造成無法逆轉的負面影響,只得使用一次】

    林柚心說她搞不好明白了什麼。

    這同樣是這遊樂場的一種手段,只是看她當時沒有受到影響就沒再用罷了。

    現在落進了她的手裡,又成了個特殊道具。

    “東——東西你們也拿到了,”小丑結巴道,“我可以走了嗎?!”

    他早在奈亞拉托提普走近雕像時就被放了下來,饒是如此,還是被後者那些觸手駭得不輕,腿肚子都在哆嗦。

    “別著急。”

    林柚上下掃了他好幾眼,小丑在她的注視下不由得愈加瑟瑟發抖,“你的氣球呢?”

    “給你,都給你!”他忙不迭地叫道,不知從哪裡揪出來一把氣球,全都一股腦兒地塞進林柚手裡,“只要你們放我走,別說是氣球了,連跟這座遊樂場的交易都可以直接轉交給你!”

    他一字一句都發自肺腑,臉上就差寫著“求求你了快讓我走吧”這幾個字。在聽到後半句話時,林柚眼神微動,她不過剛點下頭,如獲大赦般的小丑轉頭撒腿就跑,一不留神直接栽了一跤。

    林柚:“……”

    “還以為你會把他也留下,”奈亞拉托提普看著好不容易爬起來的小丑連滾帶爬地倉皇而逃,涼涼道,“人類不是都有點收藏癖?”

    林柚撲哧一樂。

    “我也是會挑的好嗎?”

    小丑能做到的人頭氣球都能做到,小丑做不到的人頭氣球也能做到,凡事就怕人比人,放在鬼怪身上也是一個道理。更何況,她真正在意的是他最後那句話。

    她鬆開手。

    氣球騰空而起,在越飄越遠前打了兩個轉兒,像是在感謝她還他們自由,直至消失在夜空中。

    遊戲通關。

    視野重回一片幽藍之際,林柚捏緊了手中的卡片。

    【名稱:SCP-823 恐怖嘉年華】

    【卡牌編號:030】

    【級別:SR】

    【備註:曾經發生過多起詭異事件的荒廢遊樂園,作為場景卡,只有使用權而無法直接召喚。如果你有討厭的傢伙,可以隨時將他/她/它拉進來強制遊戲哦。】

    又是一張場景卡。

    林柚端詳著這張卡上的說明,再看看圖鑒裡的另一張如月車站,最後顧慮到時間不早了,只得把卡插進圖鑒,匆匆下了線。

    她說有事也是真有事,隔天要赴的是家裡長輩的壽宴,《盒》的官方也在下午正式停止公測,關閉了伺服器。

    可能是關服後太無聊,短信確認她已經到家以後,簡明佳一通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好無聊啊。”果不其然,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聽你這語氣,”林柚問,“一直玩到了關服前?”

    “對啊,不然之後幾天都玩不到不是很虧嗎?跟小耿一起排的,”她“啊”了聲,“還出了件大事,不過他想當面跟你說——對了,你開服那天沒再有事了吧?”

    “沒是沒有,可你說好的休息幾天就再找實習呢?”林柚還沒忘了她炒了自己老闆的事。

    簡明佳:“……”

    “管他的!”她一咬牙,“大不了等開學了再說,到時候又沒什麼課,暑假還是讓我再放鬆一下吧。”

    林柚:“我看你是上癮了。”

    “去去去,你哪來資格說別人。好了,”簡明佳最後給這通電話畫上了句號,“到時候趕緊上遊戲啊,我們等你。”

    公測到正式開服的休整時間視遊戲官方而定,為了保持公測期間積累的人氣熱度,一般也不會太久。《盒》的已經相當短了,只有三天,可這樣依舊擋不住遊戲中毒的玩家們哀鴻遍野。但這一切都與林柚無關,自打上次看見自己的“豐功偉績”出現在論壇,她懶得再去看討論的熱度,有這時間不如多補幾部恐怖片——為了更好地通關。

    等到開服那天,一大清早,林柚按下定好的鬧鐘,打著哈欠洗漱後,有點久違地戴上了頭盔。

    通常而言,公測已經是一個遊戲基本定型的階段了,不會有太大的改動。林柚剛一上線,倒沒覺得眼前的暗藍色房間跟以往有什麼區別,只是光屏上彈出來一條通告。

    ……好長。

    林柚懶得去看,點叉關掉後直接拉簡明佳和耿清河進隊。

    “公告寫了什麼?”她問。

    “安全須知,”簡明佳顯然已經看過了一遍,“跟以前的沒多大差別。再就是感謝廣大支持遊戲的玩家——”

    林柚鼓搗著光屏看有沒有什麼新玩意。從主介面來看,和公測期間相比,變化說大不大,但說小——

    林柚的視線定格在可供選擇的遊戲模式上。

    也不小。

    果然。

    就和論壇上討論得沸沸揚揚以至於幾乎已經成了定論的一樣,“合作模式”的下面多出了一行字。

    ——“競爭模式”。

    但現在還是灰色的不可選狀態,具體什麼時候開放估計得等官方的下一次公告。

    抱著有點可惜的心情,林柚伸手,依舊點下了上面那行。

    【匹配成功。】

    下一秒即響起的系統音讓都習慣了越來越長匹配時間的三人同時一愣。

    【您即將進入S級副本《收容失效》——倒計時,十,九,八,七……】

    簡明佳:“S級?!”

    在聽見副本的名字時,林柚的心裡就咯噔了一下,但短短十秒的倒計時也容不得她想太多。合成音數到“一”,她眼前一黑,再次亮起時,房間頂部懸掛的吊燈燈光刺得人眼睛有些發痛。

    林柚下意識低頭。

    跟以前進入的任何副本都不一樣,她這次穿的不是系統預設的服裝,而是一套稍顯寬大的橙色衣褲。而在衣服的胸口處,她看到了由一個圓和三個向內的箭頭所構成的圖示。

    ——是SCP基金會的標誌。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4 22:06:50

第96章 基金會

    簡單來說, SCP基金會可以相當於說是面向全球的恐怖文學愛好者的故事接龍。

    在集合眾多的奇思妙想後, 設定趨於完善,漸漸形成了完整的世界體系。

    在這個虛擬世界觀下, 危險就潛伏在民眾的日常生活中,人們身邊隨時可能會有超自然生物或物品覺醒, 有時候是一棟房子,有時候是一頭怪物,而有時候興許只是一隻泰迪熊。

    為了保護人類的利益, 基金會誕生了。

    基金會不受任何國家的約束,卻擁有龐大的人力財力。他們向世界各地派遣特工, 目標是收容一切會影響到人類活動的異常個體。

    基金會的宗旨是控制、收容和保護,只要不是嚴重威脅到人類的安全,他們會更傾向於以有效的手段收容異常生物,而非處決。

    被收容的個體被依次記入基金會的名簿,予以“SCP-XXX”的編號。當然, 真正的事實是現實中的粉絲們編寫出自己幻想的怪物的文檔後向官方網站投稿,如若審核通過,他們的想法就會被當成正式的SCP產物錄入資料庫。

    在彙聚了這麼多人的靈感後, 如今的基金會故事體系已經擁有了四千多種怪物。

    還不包括被斃掉的那些。

    被扔到這麼一個地獄模式的世界裡,不愧於S級的難度等級,林柚想。

    她不幸就屬於對此頗感興趣的,雖然沒有自己動過手, 卻也流覽過不少條目, 對SCP基金會的設定有那麼點瞭解。

    這上千種怪物被分別關在基金會的各個網站基地裡。管理這麼多異常個體——其中有的還有可能引起世界末日——著實不是個輕鬆活兒, 有些生物待得也不怎麼安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試圖突破收容。鑒於它們的破壞力,還有可能致使大範圍的收容失效。

    在如月車站遇見羞澀的“人”和疫醫時,林柚就有了點預感,覺得《盒》這遊戲沒准想用基金會收容失效的背景搞點事情,沒成想一正式開服就被扔了進來。

    毫無疑問,既然副本名字都叫《收容失效》,這次肯定是大範圍的沒跑了,怕是整個網站都出了問題,就是不知道這裡收容的都有哪些SCP。

    細一思索,林柚很快發覺了現在最大的問題。

    ——她的卡槽!

    她趕緊翻開圖鑒一數。

    果然,一共四十個卡位,填滿了二十五個,即是說她只剩了十五個空的——

    可惡,她“啪”地合上圖鑒,得仔細挑了。

    她耳朵捕捉到點動靜,倒不是從外面,而是自身上傳出來的。

    儘管衣服是換了,背包居然還在,悠悠醒轉的骷髏頭似乎對自己仍被關在裡面有點不滿。

    “安靜,”林柚一點也不客氣地說,“等我看看情況再放你出來。”

    骷髏頭安分了。

    收起那本摳門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圖鑒,林柚再次打量起自己的裝束,這衣服眼熟得很。

    SCP基金會的設定由官方網站的眾多文檔一點點補完,進而衍生出了小說、遊戲和動畫,她這一件——林柚用手指撚了撚衣角,倒是常常會在裡面出現。

    這就不得不提及這裡的管理制度。

    掌管基金會的是頂層議會,包括他們在內,往下分為A、B、C、D、E五個等級。但最底層的不是E級,而是D級人員。

    他們一般都是些犯了大罪的死刑犯,由基金會派遣去負責維護乃至親身實驗一些危險的SCP專案,比如說讓一個曾是紋身畫家的罪犯在深海潛艇裡嘗試對著照片畫出096的速寫。

    ——四十分鐘後,他被潛進海底的SCP-096憤怒地撕碎了。

    D級人員的定義是“可消耗的”,即使不死在實驗裡,也會每月進行月末處決。

    而現在,林柚心知自己也成了個光榮的可消耗人員。

    看來玩家們在這副本裡的設定就是處於收容失效的基金會網站的D級人員,死活全靠自己。

    當然,對林柚來說,這句話估計得換成生死看淡不服來幹。

    她環顧四周,一如既往地試圖找點可能派得上用場的東西。

    理所當然地,什麼都沒有。

    基金會果然不可能給罪大惡極的D級人員留有武器,連待著的這個房間都只有四五平米的大小。

    狹窄的單人床、一把木椅、抽水馬桶和立式水槽,就是她能看到的全部。

    或許還有一樣東西——林柚伸手拿起椅子坐面上的那份文件,這只是張薄薄的紙,通知說她即日起已成為D級人員,還給了她個編號。

    她不在乎這個,最後把視線投向封鎖著這間囚室的鐵門。

    按理說,D級人員會被看管得很嚴格,遊戲裡去進行實驗時也是由配備真槍實彈的特工們押送的。

    但話又說回來,那是在安全情況下,鑒於現在整個基地可能已經失去了控制——

    林柚蹲下身,扣住了鐵門和地面之間的縫隙,使盡全身力氣往上一抬。

    ——推動了。

    基金會的科技很是先進,防護門在她的托舉下幾乎是悄無聲息地向上升去。等勉強撐出一道夠人通過的空檔後,林柚迅速一彎腰,飛快地從底下鑽過。

    她剛一鬆手,鐵門又落了回去,把兩側分隔成了截然不同的空間。

    等防護門再次合上,視野驟然黯淡。明明房間裡還好好地亮著燈,走廊上卻是一片昏暗。

    這條兀長的走廊原本應該是用來關押D級人員的,一道道鐵閘門後的人不知是已經逃走了還是依舊困在那裡。

    牢房太多,林柚可沒法去一一確認。眼下的走廊只有她一個人,瞧不見簡明佳或是耿清河的身影,她只能寄希望於之後能跟他們匯合。

    至於現在——

    卡池!她來了!

    林柚還摸不清這網站是個什麼地形,只得悶頭向前走。她才穿過走廊沒幾步路,就看見地上多出一片陰影。

    同樣身著橙色制服的人面朝下倒在那兒,身上密密麻麻地長滿了耳朵。

    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涼了,林柚想,也不清楚是玩家還是原有的NPC。

    她正打算繞過去,就聽不遠處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聞聲望去,林柚看見個同樣一身橙的年輕女生。

    後者本來盯著屍體,一抬頭也看到了她,也顧不上再去確認地上那位了。她神色一喜,急匆匆走過來,“……你也是?”

    林柚:“玩家?”

    “對對,咱們去匯合吧。”那女孩歎口氣,又連忙點點頭,“大家都在那間辦公室裡等著呢。”

    聽到“大家”兩個字,林柚心下一動,想想跟她過去搞不好能見到簡明佳他們。

    比起在房間裡耽擱了點時間的林柚,女生像是已經摸熟了這附近的地形。她邊小心留意著動靜,邊往前走,最後熟門熟路地推開一扇門。

    辦公室的燈光比走廊上的亮點,但也亮得有限。裡面已經稀稀落落地聚集了七八個人,見女孩帶了個新隊友回來也沒有太在意,只多打量了兩眼。

    “陳城呢?”有人問。

    “死了,”女孩說,“全身都是耳朵。”

    問話的那人不由得撇撇嘴。

    “我記得有隻熊是這樣的……”另一個似乎對SCP有點瞭解的男人嘀咕,“能讓人被耳狀物覆蓋然後暴斃,是遇到那個了吧?”

    林柚打眼一掃,沒見著自己熟悉的那倆人,頓時有點掃興。

    既然這樣,她還是找個藉口獨自行動好了,還方便收卡。

    只是……這次副本的參與者還真不少。

    單是這房間裡就有十個,考慮到沒看見簡明佳他們,可能別處還有,興許加起來都要超過如月車站了。

    也難怪,好歹是個S級副本,肯定是比那時更容易出局。如果不多排點人,可能還不過一個小時就全死完了。

    這間辦公室應該是匆忙逃命的研究員留下的,眼下倒是被他們撿了便宜——站在這裡的玩家們清一色的全是D級。

    大家都穿著一模一樣的橙色囚服,辨識度頓時降了不少。而在這樣的情況下,有個鋥光瓦亮的光頭站在人群後面還是有點引人注目的。

    林柚雖不想跟他們一起行動,但也挺好奇這些人的計畫,也走過去想聽兩句。

    “阿彌陀佛。”在察覺到邊上多了個人後,那光頭條件反射地問候了句。

    林柚:“……”

    光頭:“……”

    後者猛然反應過來自己的失言,林柚也想起自己上次看到一半的帖子,“你該不會是——”

    那個什麼高僧。

    “噓!噓噓噓!”

    光頭扯住她的袖子,趕忙趁旁人還沒注意到,把她拉向一邊。

    “我自己都習慣這設定了,”他懊惱道,“下意識就是這句。”

    “所以你果然是帖子裡說那個超度的?”

    林柚好奇道:“你怎麼會分到這能力啊?”

    “嗨。”光頭一擺手。

    “那帖子我看見了,沒想到會有人提我。”他說,“我就是家裡有長輩經營寺廟的,小時候在那兒待過,進遊戲見鬼條件反射念了兩句就……”

    “強行剃頭出家,還走哪都是一身袈裟。”光頭——不,孟紹含恨道。

    他禿了,也變強了。

    “你也看到了嘛,”他幽幽說,“這次副本人肯定不少。我不想太引人注意,騙他們就是個普通的光頭,你千萬別往外說啊。”

    恰巧有個隊友聽見他倆嘀嘀咕咕,不由回過頭。

    “你們倆在說什麼?”

    “沒說什麼。”

    孟紹馬上道:“就聊聊這次副本人還真多啊。”

    “可不是,”這話馬上喚起了隊友的同感,“排得還特別快。”

    “哎?我也是!”

    “都沒來得及問,結果你們全是?”領林柚來的那女孩瞪大眼睛,“我也是啊,平時怎麼也得等上個一分鐘半分鐘的,這次秒排都有點不習慣。”

    “該不會是這樣?”

    沉默了會兒,又有個隊友開口道:“劃了道及格線,及格線以上的玩家全扔進S本?”

    ……還真有這個可能。

    “那豈不是沒有上限?”有人撓撓腦袋,“我肯定是擦邊過的,要是有厲害得多的人在就好了。”

    “哎。”

    一聽可以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孟紹也趕緊加入了談話,“比如‘那個’——”

    “‘那個女人’?”隊友興致勃勃地應道。

    “鬼怪界的神秘人?我也看過那帖子啊,該不會真能見大佬一面吧?”

    林柚:“……”

    她抱著胳膊站在一邊,左看看右看看。

    問題來了,他們到底在說誰?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4 22:07:09

第97章 相性不合

    就這麼一人接一句, 林柚全程茫然地一聲未出。大約也是察覺到她從頭到尾連一個字都沒說, 其餘人的目光不知怎的就陸續都落到她身上,似乎是在等著她說話。

    這樣不太好, 林柚想,她的想法就跟孟紹一樣一樣的。如果不引起別人注意才好, 如此行動才最方便,一個兩個還好,要是跟好些個人一起、又被盯著……那還談個什麼收卡!

    “呃。”

    某種直覺在拼命敲著警鐘,但理智又告訴她還是順著他們的話題下去比較好, 糾結半晌, 林柚開了口:“你們在說誰?”

    眾人面面相覷。

    “哎?你沒聽說過嗎?”領她過來的那女孩眨眨眼, “就論壇上很有名的那個?”

    “也還好啦,又不是人人玩遊戲都上論壇。”

    另一個隊友笑道:“我也是聽我朋友說的。”

    “就是聽說最近有個大佬,”他解釋說,“行事作風相當硬核,特別兇,普通人被鬼嚇得吱哇亂叫可她能把鬼追得滿地亂跑。還有什麼給貞子來個等離子燙啦, 什麼誘拐佐伯俊雄啦,貞子和伽椰子也不知道怎麼被她挑撥得居然打了一架,嘖嘖, 太慘了。”

    林柚:“……!!!”

    臥槽。

    這聽上去為什麼這麼耳熟。

    特麼不會說的是她吧?!

    這些事是怎麼傳開的, 還傳得更誇張了, 她可沒有把鬼追得到處跑——雖然她也想試試, 但至少現在還沒做過!

    可能是她的神情太過於微妙, 他們也看出點不對勁。

    “怎麼,”隊友問,“果然聽過吧?我就說都傳得挺火的。”

    “不不不,沒有。”

    林柚一口咬定,連連搖頭,滿心想的都是怎麼裝傻充愣好蒙混過關。

    “從來沒有聽說過這號人,”她睜大眼睛,無辜地問,“那傢伙誰啊?”

    她長相本就無害,再加之瞧這表現怕不是真沒聽過,隊友們不由得“咦”了聲,但她這問題也一樣引起了他們的疑惑。

    “這個我們也說不來,”有人附和道,“說是‘那個女人’就是因為開玩笑說是‘那個因為版規不能提名字的女人’,所以到現在都不知道是誰,只知道有這麼個人物。”

    林柚心說真是感謝版規。

    “反正要是按猜測的那樣。”

    一個戴金絲邊眼鏡的男人說:“估計遲早會碰上,就看能不能活到那時候了。”

    他一句話把他們聊得正歡的氣氛又拉回了當下的困境中。會議室天花板正中的吊燈一閃一閃地散發著灰暗的光,人群間一片寂靜。

    再怎麼刻意轉移話題,也沒法忽視現在正有不知道多少怪物在外面遊蕩的事實。

    最壞的情況,他們一出門就會遇上個高度危險的SCP——或者連這裡都不安全,他們隨時可能被襲擊。

    “我想問啊,這收容失效有沒有個時限?”

    其中一人道:“那什麼基金會總不至於一直放任怪物滿哪跑吧?”

    “是不會。”

    “基金會會派特工們和機動特遣隊來處理收容失效,”金絲邊眼鏡青年推推鏡框,“但跟我們也沒什麼關係。”

    “我們是D級。”他說,“可消耗的意思還包括一旦網站失控,這些重刑犯會被原地處決,免得他們把情況弄得更加混亂。”

    也就是說,即使來重新收容那些SCP的特工們發現了他們,他們八成也是九死一生。

    玩家們要做的也很“簡單”,不僅要在眾多SCP怪物追殺中活下去,還要趕在基金會的特工來之前逃出這座封閉森嚴的基地。

    “天殺的S級副本,”不知是誰咬牙切齒地說。

    雖說分頭行動一向是很多恐怖片裡備受詬病的愚蠢做法,但擱在這裡,恰恰不能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畢竟這麼多人走在一起,要是遇上某個有著強大殺傷力的怪物可就全軍覆沒了。

    這種怪物在基金會裡可從來都不少。

    趁他們決定了行動方針,林柚正打算借這個機會提出要單獨行動,有人就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我們倆一起,”孟紹一本正經地跟她、也是跟其他人說,“可以吧?”

    林柚:“我——”

    才剛出口一個字,就看見孟紹拼命衝她使眼色,也不怕眼睛抽筋。

    ——哦。

    林柚想。

    她懂了,這傢伙是怕她不小心跟別人說漏嘴他的身份。

    行個方便也無所謂,但要論她最不想合作的人選,這位仁兄絕對是排第一位。

    要趕在特工們來之前找到逃出基地的通路,時間就格外寶貴。分好組的一行人紛紛出了會議室,林柚在走過一段路後,看看周圍再沒別人,她徑直停住腳步。

    “行了。”

    她說:“看你估計也不想回去跟他們一起,就在這兒分頭單獨行動吧。”

    孟紹撓撓腦袋。

    “我怎麼覺著這位施主不簡單,”他有模有樣地單手行禮,“確定不一起?”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林柚眼也不眨地說:“咱倆相性不合。”

    ……啊?

    孟紹又撓了撓他的光頭,不明白這怎麼就扯到相性問題上了。

    “有這麼嚴重嗎?”他迷茫地問。

    當然!

    林柚警惕地虛捂住還沒召喚出來的圖鑒,她不知道對方的職業升級到什麼地步了。萬一他再條件反射地來一段,誤傷到楚人美貞子伽椰子和薛瑤怎麼辦。

    恰逢一處轉角,她直接選了左邊那條路,“拜拜。”

    孟紹還迷惑地留在原地,他倒是也無所謂,隨之也轉過身往反方向走去。

    倆人就此分道揚鑣,又過了幾分鐘,林柚這才打開背包,把憋了老半天的骷髏頭放出來。

    “裡面是真的悶啊。”

    它叫苦不迭,接著就被林柚一句“你又不用喘氣”給堵了回來。

    “心理作用,”它叫屈道,“心理作用不行嗎!”

    “行行行。”

    “又不能怪我。”林柚信步走在通道裡,“這副本玩家這麼多,我可不想逢人就解釋自己為什麼帶著個會說話的骷髏頭。”

    要是一掉馬,這變成她的標誌性特徵就更難辦了。

    林柚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基金會等級森嚴,想抵達出口就得通過層層機關。D級沒有許可權,她需要去各處找找,看有沒有匆忙逃離的上級人員落下他們的證件。

    眼前又是一道關卡。

    所幸這關卡用不著什麼身份認證,她按下門邊上的按鈕。鈦合金制的機關層層旋轉開啟,又在身後關合,林柚深吸一口氣,可旋即就在望見牆角的污漬時愣住了。

    “好吧。”

    她說:“我還真沒想到一上來就這麼刺激。”

    骷髏頭:“……?”

    在它看來,這不過是一灘骯髒的、帶有濃重血腥味的液體浸透牆面,留下了奇怪的腐蝕痕跡。

    更奇怪的是,很快就聽見了“滋滋”的侵蝕聲。

    林柚眼睛一眨不眨。

    現在跑也八成來不及了。

    他們——更確切地說是她已經被盯上了。

    黑泥由那灘污漬向兩端蔓延開來,牆面緩緩剝落,有個人形正在穿過軟化的牆體間。

    那看上去是個腐爛的老人。

    他通身赤裸,肢體殘缺,光滑的肌肉組織上帶著瀝青一般的光澤。臟器滑出破破爛爛的胸腔,每走一步都有黑色的液體滴落。

    看到獵物出現在眼前,他咧開寬闊的嘴唇。

    林柚:“……”

    大爺出來遛彎啦?

    再不濟也得先試試能不能脫身,她飛快轉身,撒腿就跑。

    這位老大爺就跟在她的後面,不緊不慢地保持著距離。

    “這誰?!”骷髏頭叫道,“穿牆技術有點溜啊!”

    “106!”

    雖然知道關門也是徒勞,林柚還是急忙用肩膀抵上了鐵門。

    “SCP-106。”她又喘著氣重複了一遍。

    SCP-106,恐怖老人。

    通常呈現為一名腐爛的老年人,可以腐蝕任何接觸到的相連固體並穿過它們,譬如說進入一堵牆壁,再從天花板離開。多次突破收容,最喜歡的就是獵取十到二十五歲的人類。

    林柚沒敢再輕舉妄動,默默地數著時間。十秒、二十秒,快有三分鐘過去了,她關上的最後一扇門自始至終都沒再像前面幾扇一樣被腐蝕——

    她只覺腿上一陣刺痛。

    林柚低下頭。

    抓住她的手乾枯而破碎,在地板上蔓開的黑泥中,老人的五官衝她咧開一個笑。

    那隻手狠狠一拽。

    “嘿,小姑娘,”骷髏頭叫道,“醒醒,醒醒。”

    “我醒著呢。”

    跌落的失重感讓人頭暈,林柚閉上眼,晃晃腦袋試圖緩解這暈眩。

    回想一下,她能理解發生了什麼。

    對方恐怕是設法鑽進外牆,穿過牆體後再在地面上出現,這也是她覺得自己不一定能跑得贏的原因,他有太多捷徑可走了。

    林柚借助一點點光端詳著自己,她被強拽著通過污泥一般的液體,除了隱隱刺痛的小腿仿佛還在流血,身上倒是沒留下一點痕跡。

    “嘶——”骷髏頭也在左看右看,只不過它看的是這間骯髒陰暗的屋子,“這是哪兒?”

    “‘口袋次元’。”

    明明該是驚慌的時候,林柚的聲音卻很冷靜。

    “或者說他的家,他喜歡玩弄獵物,第一次攻擊以後把他們拖進來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心情好了把人放出去,不高興了就撕碎他們。”她環顧四周,“但看來人不在啊。”

    也對,現在外面那麼多玩家,可能是想多抓幾個進來慢慢玩。

    正好。

    “我本來想的是能跑就跑,他不喜歡強光和鉛,不過沒有這些,正面對上就不太划算。既然還是到這兒來了——知道我剛才為什麼誰都沒叫嗎?”

    骷髏頭:“……啊?”

    “來,趁他還沒回來。”

    林柚笑眯眯地抽出圖鑒,“多找幾個來試試能不能把這兒拆了吧。”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4 22:07:24

第98章 拆遷

    她待著的這破房間, 低矮的天花板上佈滿不明凸起, 遍地坑坑窪窪,角落堆滿了線團和破爛殘骸, 也不知SCP-106是從哪裡拾掇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口袋次元”當然不止這點地方,可以看見牆上有扇緊閉著的門。只要恐怖老人想, 它就有能力延伸出無盡的空間。

    被他當成獵物抓進來的人類必須拼命地向前跑,直到再也跑不動,或者他追膩味了為止。

    在由大廳和房間構成的“口袋次元”裡和他玩躲貓貓是行不通的。他是這裡全知的神,想讓地盤有多大就有多大, 想讓哪裡開個出口哪裡就會有個出口。

    當然, 老爺子雖是在的時候會對“口袋次元”裡發生的一切事情一清二楚, 如果是在外面遛彎可就兩說了。

    林柚感覺他是不知道的,不然在她光明正大地大談拆家的主意時就該跳出來阻止她了。

    SCP-106恐怕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抓到的玩具會妄圖把他家掀個底朝天——普通人別嚇得腿軟都不錯了。

    更遑論他還會先破壞獵物的行動能力,甭管是器官、肌肉還是骨頭,總歸是有一樣,哪料到出了林柚這麼一朵用不著自己動手的奇葩。

    房間裡到處都髒兮兮的,她拖著傷腿繞過一堆看上去原先像是汽車零件的雜物堆, 在邊上找了個乾淨點的空地坐下。

    骷髏頭努力往上抬抬下巴,好讓自己別挨著旁邊耷拉下來的爛布條。

    別看它只剩骨頭了,它還是挺講究的。

    “誒。”

    它突然注意到一樣東西, “你看那個是什麼?”

    林柚:“嗯?”

    她還沒來得及攤開圖鑒, 聞聲便循著看過去。骷髏頭說的是在銹蝕嚴重的鐵板之間夾著的一張紙片, 林柚伸手拽住邊角, 一點點把它抽了出來。

    是張照片。

    年代久遠, 相片紙摸著有點澀手,褪色也褪得厲害。“口袋次元”內沒有來源的光線就像深海中的瑩瑩綠光,昏暗得令人難以辨認照片上的形象,只隱隱約約地看著像是個女人。

    骷髏頭:“這照片……”

    林柚翻過背面,看到那裡草草寫著幾個字母。但就和照片本身一樣,這些字元也只有第一個能看出是大寫的“A”,別的暈成一團想看清都難。

    “知道嗎?”她沉默片刻後,說道,“SCP-106,據說以前是基金會的博士。”

    “啊?”

    “在研究一種穩定裝置的時候出了意外,被吸進了類似蟲洞的次元縫隙裡——哦,後來成了這裡的前身——一個人在那裡待了五年零十一個月。”

    一個人待在漆黑的狹小空間裡是種什麼感覺?

    不知身在何處,後來連自己也慢慢腐爛,也同樣不清楚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

    “不過,說再多也改變不了他掌握這種力量以後就開始隨意虐殺別人的事實。”林柚慢悠悠地拂去圖鑒封皮上不存在的灰塵,“如果我不採取點手段,待會兒‘貓捉老鼠’死的就是我了。”

    SCP-106早不是以前那位發現自己陷入困境後還會去認真記錄資料的斯克蘭頓博士了。他現在最喜歡的是看著獵物在前面絕望地奔跑,自己不緊不慢地跟著。人總有耗盡體力的時候,他只要等他們最後一次沒有力氣地跌倒,再在對方喪盡希望的目光中剝掉他們的皮、把身體撕成碎片。

    有個特工活生生跑了四天,最後還不是只有被撕碎的份兒。

    “慢著,”骷髏頭意識到什麼,“你知道這照片上是誰?”

    “不好說。”

    林柚答道。

    “可能是跟他過去有關的人,但也可能是別的受害者帶進來的,反正收起來吧,能在這兒發現的東西八成不簡單。”

    把照片放進背包後,她打開了圖鑒。在握住因為抽選而彈出的卡牌後,林柚挑挑眉,端詳著卡片。

    是他啊。

    她一揚手。

    面目猙獰的殺人狂拖著斧頭出現在她跟前。還不等吩咐,SMILE默默看了林柚數秒,轉頭走開,自己找了個角落開始一斧子一斧子地砸牆。

    ……居然還挺自覺。

    他這力氣委實不是個吃素的,牆面沒幾下就被砍出個豁口。林柚看著那邊的拆遷工程進展順利,自己就又撚出了一張卡。

    這才是重頭戲。

    體型龐大的邪神之子幾乎占滿了大半個房間,它蠕動著黏黏糊糊的觸手,黑綠色的粘液在摩擦中發出嘖嘖水聲。黑山羊幼仔“緊盯”著林柚,從觸手上的數張嘴裡發出野獸似的低吼,又忌憚般的不敢亂動。

    顯然,它對她還有著不小的敵意。

    林柚想起了卡上的說明。

    ——如果它不聽話,用某位的名字去嚇唬可能會很管用。

    於是,她笑眯眯地開了口:“奈亞拉托提普?”

    黑山羊幼仔:“……”

    下一秒,又有個透著點懶散的聲音響起,“找我有事?”

    黑山羊幼仔:“!!!”

    如果說聽到名字還只是瑟縮,這會兒見到真身,它幾乎是本能地跳了起來,腦袋猛然撞在天花板上,震得整個屋子都一晃。SMLIE被帶得一個趔趄,差點跟著撞進被他自己砍出的豁口裡。

    黑山羊幼仔對這個在母神跟前陷害它的傢伙是又恨又怕,可偏偏論身份論能力都得罪不起,當真是委屈壞了。它咬著牙一跺腳,地板跟著顫了兩顫,別的也不敢做,連滾帶爬地就去洩憤似的踹門了。

    “雖然我是也想叫你出來,”林柚眨眨眼,“但沒想到應得這麼快啊。”

    她自始至終沒把奈亞拉托提普算進那兩個名額裡,而是打算看他的意思,反正他想出來就能出來——儘管到現在都不肯告訴她是怎麼回事。

    “聽著還挺有意思。”

    奈亞的嘴角翹起點弧度,“算我一個好了。”

    “這麼點地方,”黑山羊幼仔一下下地踹著門,門板橫飛出去,奈亞只瞟了一眼,“我可不想動手,不如讓它們來好了。”

    話音未落,他慣於召喚的僕從拍打著翅膀憑空旋出。幾隻夏塔克鳥叫聲如刮過玻璃一般刺耳,它們粗啞地大笑著掠進走廊,尖銳而有力的腳爪撕扯牆面,把走廊撓了個稀巴爛。

    拆遷工程進行得如火如荼,黑山羊幼仔最開始只是為了出這口惡氣,到處亂踹的過程中居然也找到自己的節拍,乾脆跳起了踢踏舞。

    反正給它的任務就是破壞這裡,仗著自己體格大,蹄子也多得是,黑山羊幼仔一邊舉著一個,見著門就踹。踢完再重重往地上一墩,硬是砸出了蜘蛛網似的層層裂紋。

    SMILE那邊也不是全無收穫,他力氣奇大,愣是用斧背砸破牆壁,打通了兩個房間,再咧著他那誇張的笑容把裡面的玩意兒全都砍得徹底。

    踢了哐啷一通亂響,時不時還伴隨著讓天花板和地板同時顫動的轟隆聲,誰都沒注意到廢墟中多出了一個人。

    “口袋次元”的原主人呆站在那裡,遛彎回來的老大爺肩上還扛著自己新抓到的獵物,可他用來跟獵物玩追逐戰的場地已經被毀得不成樣子了。

    他迷茫地看著四處打砸的怪物們。

    ——他明明只抓回來一個人啊。

    SCP-106:“啊啊……啊啊啊……”

    林柚第一個聽見了這聲音,她立時轉過頭,看見通身腐爛的老人氣得直打顫。如果不是因為他不會死,這看上去活像是要心臟病發。

    他喉嚨間的那塊肉抖動著。借助這塊不知是從誰身上撕下的肉,恐怖老人發出了近似於“咕”的聲音,他又嘗試了幾次,試圖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

    “啊啊啊滾啊啊!”他劇烈地咆哮道,“滾出去啊啊啊啊啊!”

    他很快就鎖定了罪魁禍首——原因無他,一切肯定都是從抓進來的那個人開始的。

    林柚只覺有一股強大的力道把她向後推開。天旋地轉的下一秒,她晃晃腦袋,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驚訝地發現是基金會裡某道眼熟的走廊。

    ……她被趕出來了。

    被扔出“口袋次元”的不止是她,清點一下圖鑒,林柚發現SMILE和黑山羊幼仔全都變回了卡,連奈亞拉托提普也是——但林柚懷疑他是自己覺得無趣又回去的。

    還不止是他們,林柚瞥見旁邊的地上趴了個人。

    她想起來了,方才SCP-106是扛著誰的,眼下跟著一起丟了出來。那名倒楣的玩家還昏迷著,不知是被傷到了哪裡,嘴裡斷斷續續地在呻吟,但看上去倒是暫時沒有大礙。

    等等。

    林柚突然反應過來,她看著正在牆面上不斷縮小、只留下腐蝕過後的痕跡的黑泥。

    SCP-106八成就在這面牆後——

    她立馬小心地握住邊上還沒被侵蝕的門把手,一擰開門,就跟再也不想把獵物帶回去玩弄的恐怖老人打了個照面。

    SCP-106:“……”

    他扭頭就走。

    “哎,走什麼啊。”

    林柚知道自己短時間沒法再用能力,但恐怖老人可不知道。

    先前被襲擊的小腿一陣刺痛,林柚倒抽一口冷氣。可眼見著前面那張行走的卡牌,她硬是趕了上去。

    老人默默加快了腳步,稱得上一句健步如飛。

    “你為什麼要跑啊!”

    她喊道:“來來來,我們商量個事——”

    全身腐爛的老人一頭紮進牆裡,黑色痕跡一直蔓延到頭頂,顯然是從那裡跑了。

    林柚再怎麼也不可能穿過天花板直上二樓,只得停下腳步,不甘心地“切”了聲。

    ……話說回來,她剛才只顧得上自己的腿傷和追SCP-106,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她轉過頭,對上牆邊的兩雙眼睛。

    領她跟眾人匯合的鵝蛋臉女孩和那個一通猛吹說她能把鬼追得滿地亂跑的隊友,正愣愣地站在那裡,震驚的神情中又隱隱有點恍然大悟。

    隊友:“……”

    林柚:“……”

    糟糕。

    她想,這下洗不清了。
作者: 個人言論    時間: 2020-8-24 22:07:43

第99章 掉馬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對著這麼兩雙炯炯有神又若有所思的眼睛, 林柚覺著在滿臉寫著“居然真有人會這麼幹”的他們眼中, 自己的身份十有八九已經暴露了。

    心裡很是果斷地把鍋甩給了SCP-106——如果不是他不肯老老實實變卡, 她也不會追這麼老半天還掉了馬。

    而她是不會就這麼放棄掙扎的。林柚面上很是平靜, 要做到這一點也不難,她眼珠一轉, 率先打破了這番風平浪靜下又隱隱有暗流湧動的平靜。

    “你們這麼看著我幹嘛?”她無辜地眨眨眼,“我只是跟他鬧了點小矛盾,有矛盾就要及時化解嘛, 所以我就趕在他後面想跟他好好聊聊——”

    兩人:“……”

    可看前面那位分明就是怕走慢了一步馬上會被生吞活剝的樣子啊!鬼才信是好好聊聊!

    再說了一般人誰會跟這種存在鬧矛盾,不要命了嗎?!

    “不聽不聽我不聽,”鵝蛋臉女孩死死捂住耳朵,“怎麼解釋我都不會信的——眼見為實!你就是那個大佬, 實錘了!”

    之前還騙她說從來沒有聽說過!

    她旁邊那個隊友還幽幽地補充了一句:“果然是把鬼追得滿地亂跑。”

    不愧是“那個女人”。

    林柚:“……”

    媽耶。

    事已至此,再試圖蒙混過關估計那倆人也是不會輕易相信的。她深吸一口氣, 敢作敢當,自己做的事自己認。

    “好吧,”她說, “是我。”

    鵝蛋臉女孩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她幾乎是立刻開始挨個翻過每一處衣兜,林柚起初還不知道她在找什麼,直到她聽見對方邊翻邊嘀咕著“怎麼沒張紙沒個筆的”。

    “這是遊戲,”那個隊友忍不住提醒, “你就是要了簽名也帶不出去啊。”

    “哦。”

    女孩終於回過神來, “……對哦。”

    林柚原本以為別瞧他之前吹成那樣, 到底還是個冷靜的人, 就看那個隊友轉過頭來。

    “大佬,”他一本正經地說,“久仰大名,可不可以握個手?我可是從小聽你的事蹟長大的。”

    ……嗯???

    “別介意別介意,誇張一下。”

    那隊友也繃不住了,嘿嘿直笑,“所以那帖子說的都是真的了嗎?貞子的等離子燙,誘拐俊雄還給富江塞燈泡?!”

    他越說聲音拔得越高,像是恨不得輪流親眼目睹一遍。

    “啊,差不多是吧。但我可沒有追著鬼到處跑,”在兩人無聲的控訴目光中,林柚改了口,“……反正三分鐘前還是沒有的。”

    結果還不是有嗎?

    鵝蛋臉女孩突然“啊”了聲。

    “大佬,”她問,“你腿怎麼了?”

    掉馬的事一打岔,林柚這才想起自己的腿還傷著。

    血壓根沒止住,褲腳早被鮮血浸透了,連生命條都掉了一小半。

    “沒什麼,”她說得輕描淡寫,“就是被抓了一下。”

    隊友:“……”

    這也太特麼硬核了,傷成這樣還追著怪物跑呢。

    “我來!”

    鵝蛋臉女孩主動躍躍欲試地自告奮勇,“我來幫忙,我能力就是這個!”

    她動作也麻利,很快就摸出本職的工具來。跟挨了半邊的簡明佳不同,到底是正兒八經的醫護職業,三兩下包紮好不提,連血條都回了不少。

    在這過程中,林柚也知道了鵝蛋臉女孩叫梁思婷,另一個隊友姓程名雙城。

    “我還沒問呢,”她好奇道,“論壇都說我什麼了?”

    “也沒有什麼啦。”

    程雙城打了個哈哈,“就是把那些事都歌頌了一番。”

    在這倆人你來我往的視線交流中,林柚覺得還是不要深究自己在這次副本後的風評還會被傳成什麼樣為妙。

    “多謝了。”

    林柚拍拍包紮好的地方,起了身。

    “別的我不管了。”她說,“但你們在這本裡記得別跟其他人說是我,我不想太引人注意。”

    程雙城心說大佬你這作風想不惹人注意都難,但在對上她視線後還是滿口應了好。

    “好好好。”

    他說,還專門做了個在嘴上拉拉鍊的動作,“放心,我們肯定不會說出去的。”

    “對了,”林柚又道,“往這兒直走再左拐有個昏倒的玩家,你們要是方便就去看看?”

    正好有個醫生在。

    “交給我。”

    梁思婷比了個“OK”,雖然有點依依不捨,但也知道大佬八成不會跟他們一起行動,只得揮手作別。

    都走遠了還能聽見他倆激動的竊竊私語聲,林柚有點心情複雜,掛在包帶上的骷髏頭也是同樣。

    “看來是太興奮了,都沒注意到我。”

    它小聲說:“小姑娘你魅力可以啊。”

    “去。”

    林柚毫不留情地說,她看見個像是實驗室的地方,就趕緊推門進去。

    “你是要找什麼?”見她翻翻撿撿,骷髏頭問道。

    “不是說了嗎,”林柚心不在焉地說,“D級沒有許可權,但往上的員工會有相應的身份證件,供他們去更多的地方。”

    ——啊。

    她伸向桌底的手一頓。

    瞧瞧,不是找到了嗎?

    “二級卡。”

    林柚打量著這張卡片,“我記得二級……是普通研究員用的?”

    有總比沒有強,這間實驗室再找不到別的什麼了。她拿著卡走出門,再沿著拱形走廊一路向前。

    又是一道攔路的閘門,跟之前只要按下按鈕就會開的不同,牆邊多出了一塊感應屏。

    林柚想想,試著把剛才拿到的卡片貼上螢幕。伴隨著“滴”的輕響,發覺自己順利通過檢測的林柚鬆了口氣,她看著閘門打開,眼前是一條和之前全然不同的長廊。

    它顯然是用來在封閉條件下從一個分區通往另一個分區的,雖然密封得嚴實,上方卻是透明的有機玻璃。日光直射進來,讓習慣了昏暗視野的林柚一時有點不適應。閘門在身後關閉,她眯起眼睛,敲敲玻璃。

    很結實,分了數層,恐怕輕易打不破。

    耳朵猛然間捕捉到點什麼動靜,反應過來的林柚飛快俯身,儘量找了個從上面往下不容易看見的角落。直升機在頭頂掠過,螺旋槳聒噪地作響,她只能勉強辨別出無線電中傳出的部分字眼。

    “……19號網站已全線失控……派遣……”

    “SCP-682突破收容……”

    她可不能讓他們發現有個D級人員偷溜了,林柚貓著腰一點點往前走。她餘光瞥見那幾架直升機的機身上印有基金會的圖示,遠處有濃煙升騰而起,直升機在空中調轉方向,朝那邊飛走了。

    等確認不會有特工注意這邊,她直起身,幾步趕到對面的閘門前,反手就把卡按了上去。

    林柚匆匆進了門,這道走廊和之前基地裡的倒是別無二致,儘管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但也依舊是黑得幾乎只能看到自己腳下走的路。

    “看來基金會那邊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了。”

    聽見林柚歎了口氣,骷髏頭頗有同感地說:“得抓緊時間啊。”

    不然怕是跑不出去了。

    “是啊,我也在想。”林柚附和道,“都這會兒了,還一張卡都沒有收呢。”

    骷髏頭:“………………”

    等等原來你操心的是這個嗎?!

    它張了張口,末了還是認命地放棄掙扎,決定換個話題。

    “說起來,”它道,“這裡還真是不小。”

    “19號網站很大的啊。”

    林柚了然地說。

    “別的不說,單是要關SCP-106,他那個腐蝕固體的能力就得層層嚴守,起碼要佈置個上百平米的圍牆——”

    她突然停下了話頭,正在疑心自己隱約聽到的腳步聲是不是錯覺,就聽見有個聲音橫插了進來。

    “——我假設。”

    透過傳音器的男聲含著笑意,“會有人願意跟我聊聊?”

    聲音是從不遠處傳過來的,林柚轉轉眼珠,還是再往前走了幾步。

    四周的水泥密封得嚴實,只有這面牆上安裝著一塊巨大的玻璃,材質與方才那走廊上的差不多。玻璃窗口前方的操作臺上有大小和顏色各異的按鈕,邊上簡要地標注著各自是起著什麼作用。

    而在房間的正中坐著個人,白色的陶瓷面具蓋住了他的整張臉,面具嘴角向上咧開,可以窺見其間已變成烏紫色的嘴唇。淡黑的液體浸透了他的脖子和領口,那人卻像是對此全無所覺,還在兀自向著窗口外微笑。

    “這真是太好了,”他高興地說,“被困了這麼久,終於有人發現我在哪兒了。”

    那人一攤手。

    “能在這裡遇見也是一種緣分,你看,我和你穿的是一樣的衣服,也是被他們用來做實驗的。大家都是D級人員,然如此,何不勞你動動手指,按一下旁邊的那只綠色按鈕把我放出來呢?”

    林柚沒動。

    “可我看過你的資料,”她說,“SCP-035,嗯?”

    SCP-035,佔據面具。

    會用一種強烈的吸引力引誘看到它的人戴上它,再在被戴上後迅速殺死並替代宿主的人格,佔據他們的身體來行動和交談。被它佔據的人幾乎會無一例外地因為這些浸出的液體而腐敗。

    它的危險性還不止於此。

    SCP-035的人格十分擅長用語言操縱他人的心理,還有著心靈感應的能力,這讓它可以輕鬆地捕捉到對方的弱點,循循善誘地予以擊潰。

    即便是被她揭穿了謊言,佔據面具所附身的那個人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心虛,而是一點都不介懷地笑道。

    “是的,我騙了你。”

    他說。

    “我得為此道歉。但是這樣是讓你能最快相信我的辦法,請原諒我,我實在是太渴望自由了。”

    佔據面具現在是有求於人的一方,林柚是一點都不著急,但於它而言,就是不知道下次有人找過來會是什麼時候了。鑒於林柚是優勢方,雙方都心知肚明,她完全可以提點條件。

    “我可以放你出去,”她說,“可你得告訴我怎麼離開這裡。”

    “哦,這個交易很划算。”

    面具憑依的那人馬上說。

    “離開這裡也不難,你只要穿過這裡,進電梯到最下面一層,一直向左走,去找SCP-012,它會告訴你的。”

    他話音落下,林柚連片刻猶豫都沒有,懸在綠色按鈕上方的食指徑直按下了——旁邊的那個。

    大量的催淚瓦斯自上方噴湧而出,佔據面具在寄生在人類身上後也同樣擁有了五感。收容室被瓦斯充滿,他彎下腰,涕泗橫流地大聲咳嗽起來,

    “停下!”他大叫道,“該死的,停下這個!我已經告訴你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SCP-012是什麼?”

    林柚平靜地問。

    “這還只是催淚瓦斯,你可是想害死我啊。”

    編號為SCP-012的未完樂章,會讓所有接近它的人陷入瘋狂,試圖用自己的鮮血去續寫樂譜手稿。但這是不可能做到的,嘗試者不是死於失血過多,就是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完成手稿後自盡。

    “我錯了!我不該騙你!”

    佔據面具喊道。

    “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就告訴你該怎麼走!我保證!”

    林柚按下另一側的停止按鈕,收容室裡的瓦斯慢慢散去。佔據面具好容易平復下來,它藏起憤恨,看視窗外的那傢伙這回終是相信了他的說法,不由冷笑一聲。

    綠色按鈕也隨即被按下,佔據面具看著將它困於此處的、包裹著鉛的鐵門緩緩開啟,表現出總算長舒一口氣的樣子,大步走出,來到玻璃窗前。

    “感謝你的幫助。”

    它控制著這名人類的身體向她伸出手,“儘管發生了點不愉快,但我覺得還是值得交這個朋友,你說呢?”

    看見對方也一樣伸出右手,它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

    只要接觸到,它就可以探尋她的思維來尋找對方的弱點,然後一步步地引導自殺或是變成自己無意識的僕從——

    它操控下的“他”握住了那只手。

    佔據面具的笑容僵住了。

    ——它都看到了什麼。

    她非但知道它是怎麼回事,還知道它有著心靈感應能力,而且——

    它現在瞧見的都是滿滿的可怖鏡頭。對方想的不是別的,而是如果他再敢騙人或是背叛,她會怎麼讓黑山羊幼仔在它身上跳踢踏舞;怎麼用它來跟一條僵屍狗玩拋接飛盤的遊戲;怎麼讓SCP-096連著它寄生的這人和它一起撕碎;怎麼讓裂口女拿著把剪刀在它身上戳戳戳,一把不夠還有風衣裡的一堆……

    佔據面具的額角慢慢地沁出一滴冷汗。

    偏生林柚還笑眯眯地問:“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沒有沒有,您這邊請。”

    出於強烈的求生欲,它十分識相地說:“我給您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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