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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與沫] 功德簿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1 06:57:19     標題: [與沫] 功德簿 (全文完)

本文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20-11-5 00:30 編輯

功德簿 作者:與沫

【內容簡介】:

      “地球的壽命有46億年,銀河系的壽命有140億年。而在宇宙中,像銀河系這樣的星系,多的數之不盡。”

  “世界如此壯麗而又龐大……就算是再偉大的功績,再顯赫的名聲,跟這廣袤的天地、無垠的時間相比,又算得了什麼?”

  “我真正想要的,不是那些世俗的東西……下至瀚海深淵,上至宇宙星河,我都想用我這雙眼睛去看一看,用我這雙手去摸一摸,我想走遍所有我想去的地方。”

  “我想了解這世上所有的奧秘。”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1 06:57:41

  第1章 功德薄

  《大乘義章•十功德義三門分別》:“功謂功能,能破生死,能得涅槃,能度眾生,名之為功。此功是其善行家德,故雲功德。”

  ——————————————————————

  小區喧囂的早晨已然過去,上班的上學的散步的遛貓遛狗遛孩子的都各奔各的方向,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油煙味兒和汽油味兒,隱約還能聽到小區外馬路上汽車鳴笛的聲音。

  然而對這個小區的人來說,終歸是安靜了下來,仿佛連呼吸的節奏都終於可以放緩。

  太陽漸漸升高,郁郁蔥蔥的樹葉也在正午陽光的炙烤下耷頭耷腦,連飛蟲鳥獸似乎也懨懨的失去了精神,有一搭沒一搭地叫兩聲,接著就藏在茂密的樹葉間,不見了蹤影。

  已經是高中生的容遠卻絲毫沒有去上學的心思。他的被子還胡亂堆在床上,一旁的椅背上掛著短褲,T恤一半在椅子上,一半拖在地上。書包扔在門邊的牆角處,幾本書和練習冊從開口處滑了出來。書桌上他的書分門別類整整齊齊的擺放著,筆筒中鋼筆、簽字筆、鉛筆、尺子、橡皮、膠帶都按照種類和大小整齊的排列,就像正在等待檢閱的士兵。書架上,從字典到小說,從作文論據大全到各科題典,從英語聽力到各種游戲光碟,從他養了三年的那盆小仙人掌到路邊小攤淘來的各色擺件,沒有一件不整齊,沒有一樣不熟悉。

  容遠盤腿坐在床上,一只手撐著下巴,身體不動,眼睛一寸一寸地從房間裡掃過,試圖找到任何一絲不協調的地方。這個狀態從他一大早醒來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烈日當空。

  原因就是,早晨醒來之後,容遠就發現了三件事。

  第一,他丟失了三天的時間。明明躺下前還是星期五,他還計劃著明後兩天休息日該做些什麼,按照步驟一二三四地填進了腦海中的時間表後才安心睡著。一睜開眼睛卻已經到了星期二。

  第二,他有輕微的強迫症和潔癖,習慣將所有的東西都按照固定的順序擺放在固定的位置上,任何時候看上去都絕不會有凌亂之感。絕不會像現在一樣——衣服褲子書包都胡亂扔在一邊,沒有半點條理。而且那身T恤和短褲,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而記錯的概率比火星撞地球還要小——並不是他星期五穿著去上學的那套。

  ——原因很簡單,學校規定,上學期間,要穿那身藍白相間毫無特色的校服。

  第三,他的枕邊,莫名多了一本古樸的小冊子,A5紙的大小,側邊打了九個裝訂孔,孔內套著金色的細環,紙張薄而強韌,質地緊密平滑,淺藍色封面,上面是三個黑色的隸書字體——“功德薄”。

  他可以確定,自己從來沒在任何地方買過這樣的紀念品,或者說,從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這樣的一本冊子。

  更何況,這個《功德薄》中的紙張潔白細致,摸上去如水一般的光滑柔軟,但無論折疊、浸水、火燒,都沒有任何的損傷或者變形,哪怕把一瓶墨水倒上去,只需片刻就會被吸收的干干淨淨,半點痕跡也不會留下。容遠甚至劃開自己的指尖抹了幾滴血上去,也一樣被吸收殆盡,再沒有別的任何反應。

  這是一本無法被書寫的、幾乎完全空白的冊子。

  說是幾乎,是因為這本冊子,只有第一頁有內容:大半個頁面都被他的一張全身照所占據,衣著就是現在扔在椅子上的那一套。照片右側,是一連串密密麻麻的數據,除了常見的身高、體重、肩寬、胸圍、腰圍以外,還有類似頭長、頸長、眉間距、嘴唇厚度、食指長度等等,詳細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而且不僅如此,當他的手指在這張照片上輕點的時候,還會浮現出身體內部各個器官的數據和健康狀況,從頭發絲到腳趾無一遺漏。在照片頭部輕點三次,所有身體數據都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四行字——

  【力量:15.375】

  【敏捷:7.013】

  【體質:5.953】

  【智力:4.367】

  照片下方,是短短的幾行字:

  【姓名:容遠】

  【性別:男】

  【年齡:17】

  【血統:—】(血統後面是一道鮮紅色的劃痕,容遠懷疑那是自己的血)

  【功德:-178500000】

  容遠盯著最後那一串數字盯了半晌,然後一個一個指著,數了一遍。

  ——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眼力,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智商,但他還是又數了一遍。

  然後又數了第三遍。

  數了三遍就足夠了,容遠終於可以確定,所看到的這行數據不是自己的錯覺。

  負一億七千八百五十萬的功德值。

  呵呵。

  難道“功德”這種東西是按照津巴布韋(曾經發行面額500億的鈔票、500億卻只能買兩條面包的國家)的彙率來計算的嗎?

  鑒於功德薄的各種神奇屬性以及其中各項客觀數據精確到小數點後三位——盡管不清楚其中是否存在誤差——容遠對這個【-178500000】縱有懷疑,還是低頭開始回憶自己短短十七年的人生。

  他是一個出生即被父母雙方遺棄的孤兒,從小就跟著一位年逾六十、無兒無女的叔爺爺長大。老人精力不濟,連自己都未必照顧得了,更不用說照顧嬰兒了。因而家裡經濟條件雖然還不算差,容遠長大的過程卻也是磕磕絆絆。他從會說話就會罵人,會走路就開始打架。好在他長得好看,又極聰明,從幼兒園開始上學起就沒有被其他人奪走過成績第一名的寶座。對這樣長得好成績也好的孩子,人們總是格外寬容和喜愛的,因此要說磨難,他也沒經歷多少,反而受到周圍人很多的同情和幫助。

  容遠很清楚自己並不是一個好人。敲詐勒索、打架鬥毆之類的小事且不說,各種睚眥必報的事也干過不少。但他一直覺得自己很無辜很善良,畢竟他都是“防守反擊”,手上沒有沾過人命,公交車上讓過坐,馬路上扶過暈倒老人,幫過迷路孩子,路上撿錢交給老師,遵守各種必須遵守的社會規則,甚至沒有闖過紅燈……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好人,比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更好一點。

  所以說——

  負一億七千八百五十萬?

  呵,怎麼可能?

  果然是津巴布韋的彙率吧?

  就在容遠這麼想的時候,他手中的功德薄突然一陣發熱,心中騰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忙把功德薄翻開,只見原來空白的扉頁上竟有黑色的火焰在燃燒,跳動的火苗在頁面上如同肆虐的黑蛇在蔓延,片刻後火焰熄滅,聚合成幾行文字:【規則一:功德薄契約者的功德為負值時抹殺。如契約者初始值為負值,允許用功德值兌換生命或抵消負功德值,生命兌換比率為10功德/天。如兌換生命的功德在24小時之內不能支付並且契約者功德值仍為負值,契約者即被抹殺。】【規則二:不允許以任何方式、向任何有生命物體告知功德薄的存在。違反此規則者將解除契約。如解除契約時契約者功德為負值,契約者即被抹殺。】【規則三:契約者將任何一本紙質物品放在功德薄上3000秒,功德薄將在契約者以外的任何存在中顯示出該物品的外觀和內容;如不進行此步驟,功德薄將顯示為空白習冊。僅契約者能夠看到功德薄的真實內容。】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1 06:57:59

  第2章 失功德,得功德

  大乘義章卷九(大四四•八九九下):“言功德,功謂功能,善有資潤福利之功,故名為功;此功是其善行家德,名為功德。”

  ————————————————————

  【規則一:功德薄契約者的功德為負值時抹殺。如契約者初始值為負值,允許用功德值兌換生命或抵消負功德值,生命兌換比率為10功德/天。如兌換生命的功德在24小時之內不能支付並且契約者功德值仍為負值,契約者即被抹殺。】容遠盯著“抹殺”兩個字,瞳孔瞬間擴到極致,一時間握著功德薄的手指都在輕顫。

  ——抹殺?也就是說,二十四小時之內,如果他不能想辦法得到10功德值支付給這本破爛冊子的話,他就會被抹殺?

  ——而且這不是一天兩天,一直到他把那一億七千八百五十萬的負功德值全部抵銷之前,每一天都要拿到至少10個功德值來兌換生命,然後還要想辦法獲得盡可能多的功德值來抵銷負值,否則就連想要解除契約都不可能?

  ——到底他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功德薄又從何而來?為什麼會跟他結成契約?他失去的那三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的功德數值為什麼會那麼誇張?他做了什麼?

  一瞬間冒出數不清的疑問完全占據了容遠的思緒,巨大的憤怒讓他無法正常思考。容遠一把抓住功德薄將它狠狠扔出去,按住額頭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是沒有懷疑過這是一個高科技的惡作劇,就像《楚門的世界》一樣,也許安排了這一幕的人正在另一端的鏡頭裡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以此取樂。但一來,容遠確定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不值得任何人花費這麼大的精力來這樣戲弄;二來,這本功德薄上所體現出的技術,在他的認知範圍內沒有任何機構或國家能夠達到;三來,生命只有一次,就算這一切都是假的,被人戲弄總比把小命都玩掉要好得多。

  所以目前最迫切的任務,就是在規定時限之內先想辦法弄到10個功德值,然後才有余力去考慮其他問題。

  要獲得功德應該並不難,無非就是做些好事。但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24小時的時限,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算起?如果是從他看到這條規則的時候起,那麼他還有很充裕的時間;但如果是從他立下契約的時候起……鬼知道那是什麼時候?也許他還有一小時,也許下一分鐘他就會被抹殺。

  所以首先,時間對他很重要。不想死的話,拿到10個功德值的速度要越快越好。哪怕只是早一秒鐘,他活下去的希望也會大上一分。

  想到這裡,容遠立刻從床上跳了下去,用最快的速度從衣櫃中抓了衣服褲子換上,又隨便套了一雙鞋,抓起功德薄塞進書包就衝出了家門。

  跑下樓的過程中,容遠繼續思考他剛剛想到的第二個問題:他並不知道功德薄計算功德值的規則。如果救人一命才能算一個功德值的話,他完成任務的可能性將無限趨近於零。

  再次,功德薄的“抹殺”是通過什麼途徑實現的呢?如果像《死神來了》一樣制造種種意外來致人死亡的話,能不能想辦法規避?還是說功德薄會一瞬間釋放強大的電流或超聲波之類的東西來殺死他?或者就像《無限恐怖》裡一樣無緣無故的發生爆炸?

  假如抹殺的手段是某種科技手段或者意外事故的話,他還能想辦法找到一線生機;但如果真的是超自然力量,那必然是絕無幸理了。

  ——所以,不能心存僥幸。先保證活下來,再想其它。

  ……

  容遠所住的這個A市泰安小區,並不是什麼偏僻地段,而是正好是靠近市中心的位置。泰安小區建成的時間很早,那時候A市還很落後,大多數人都沒什麼地段的概念,很多人還會因為房價便宜而專門選擇住在郊區——當然,那時候的郊區現在也是極好的地段了,容遠的叔爺爺還是因為在國企工作的原因才分配到了這套住房。

  雖然面積不過七十多平,布局過時,裝修簡陋,樓房外牆上布滿了風雨侵蝕的滄桑痕跡,但小區綠化超過了廣告中所鼓吹的任何高檔的、國際化的、超豪華的住宅區。小區裡隨處可見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高大樹木,樓房之間的空地上並沒有劃分任何停車位或者安裝健身器材,全都是各種各樣的樹木和花草,以及小區住戶自己擺放的石桌石凳,堪比一座小型生態花園。

  泰安小區內是靜謐而祥和的,但一跨出大門,簡直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四面八方望去,數不清的車輛來回穿梭,道路兩側全都是各種店鋪的招牌,一家比一家更醒目,擺在櫥窗裡的商品更是琳琅滿目。人行道上熙熙攘攘來往的人群比肩接踵,車聲說話聲音樂聲聲聲入耳,喧囂的讓人難以忍受。

  由於這種噪雜和胡亂,容遠平時是不喜歡出門的,但他此時很慶幸這一點,因為一出門他就看到了一個乞丐。

  那是一個看上去就讓人心生同情的男人。他只有常人的一半高,大腿以下什麼也沒有,渾身髒污,頭發極長,遮住了大半個臉龐,“坐”在一個粗劣制造的小木板車上,靠雙手撐地滑行。在他的身前,擺著一個又舊又髒的搪瓷杯。

  容遠走過去,掏出一塊錢放在乞丐的杯子裡,乞丐的頭緩緩轉過來,用低沉而麻木的聲音說了聲“謝謝”。

  容遠沒有理他,掏出功德薄翻了翻,上面竟什麼變化也沒有。

  ——是因為他抱著功利的目的給錢所以才沒有功德值?還是因為這點功德太小所以忽略不計了?

  容遠不信邪,又放了十塊,乞丐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低聲說了句“謝謝”,伸手抓出那十塊錢塞進了自己的衣服裡。

  功德薄還是沒有絲毫反應。

  容遠干脆抽出兩張一百放進乞丐的碗裡,感到手中的功德薄一陣發熱,心中一喜,急忙翻開。只見在第二頁上,浮現出幾行字:【功德薄契約者:容遠】

  【現有功德:-1】

  【可兌換功德:0】

  【功德得失記錄:】

  【鼓勵不勞而獲,促使李福瑞堅定了行乞的信念,功德-1】功德-1?

  呵呵。

  容遠唰的一下從乞丐手中把兩百塊錢抽了回來,斜視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逗你玩兒的。”

  不管那應該叫做李福瑞的乞丐在背後是怎樣的反應,容遠轉身離開,功德值又因為戲弄他人而被扣掉一點後,他反而徹底冷靜了下來。雖然抹殺的威脅還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不過容遠現在已經發現了可以延緩它掉下來的方法。

  要想獲得功德值,應該是幫助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不是那種裝模作樣的乞討,不是那些利用別人的同情和憐憫來滿足自己私欲的人,他的目標,應該是處於困境中的、迫切渴望別人伸出援手的那些人。

  過去他走在街上,從沒有注意過路上的行人,現在用心觀察,頓時就發現了很多“目標人物”。

  不遠處的十字路口處,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躊躇的看著面前川流不息的車輛,每次綠燈亮起的時候都顫顫巍巍地向前挪動幾步,不過很快就有右轉的汽車從面前呼嘯而過。老人不得不再往後退幾步,等著等著,好不容易右轉車輛都過去了,紅燈也亮了。

  忽然老人的胳膊一緊,只見一個黑發少年扶住他的胳膊笑道:“爺爺,我扶您過去吧。”

  少年眼睛清澈明亮,笑容雖淡卻很真誠,禮貌中還帶著幾分孩子的親昵。老人原本孤獨悲涼的心境不由得湧上一股暖流,臉上飽經風霜的皺紋全都舒展開了,笑得十分和藹可親。

  “好!好!好孩子。”老人抓著容遠的手,連連說道。

  容遠笑了笑,不再說話。等著綠燈亮起的時候,扶著老人走過馬路,再目送他連連道謝後慢悠悠地離開。容遠翻開功德薄,只見在連續兩個“-1”後面終於出現了一個正數。

  【幫助困境中的楊愛國通過馬路,功德+1】之後的兩個小時中,容遠又幫一個不小心把蘋果散了一地的小販撿了蘋果,給三個哭鬧不止的孩子買了糖葫蘆、冰激凌等零食,送一個下樓梯時摔傷的女孩去醫院,替一個急著上廁所的大學生發了五分鐘傳單,為兩個迷路的游客指路,還給一個翻垃圾箱找食物的人買了份盒飯。

  他的現有功德和可兌換功德都變成了8,除此之外,扉頁的規則中又出現了新的一條:【規則四:功德值可以通過幫助處於困境中的生命體獲得,所獲功德值的多少與受助者的困境程度正相關。】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1 06:58:14

  第3章 刷分

  勝鬘寶窟卷上本(大三七•一一中):“惡盡曰功,善滿稱德。又德者,得也;修功所得,故名功德也。”

  ——————————————————————

  兩個小時中,容遠幫助別人一共獲得了10個功德值,減去最開始因為中年乞丐而扣除的2個功德值,他現在還有8個功德值,卻一時卻沒有了目標。

  倒不是說街上沒有可以幫助的人,實際上這樣的對像還有很多。比如在前方五六米就有一個年輕女人,她背後背著一個嬰兒,胸前掛著一個大書包,右手拉著一個箱子還提著兩個塑料袋,左手也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旅行包,看上去全都分量不輕,算是非常需要幫助的一個對像了。按照容遠這兩個小時的經驗來說,幫她提東西並送她到目的地,應該有兩點的功德值。但不知道她要去多遠的地方,也不知道需要花多少時間,如果不是別無選擇的話,容遠不會把寶貴的時間花在這個目標上。

  再比如這條街上那兩個和他一樣信步走著並一直打量著路人的青年,容遠曾經兩次看到他們趁人不注意摸出了路人的手機或者錢包,不過他並沒有見義勇為的打算,因為同時他還看到這兩人和另外幾個壯漢之間互有眉眼交流,想來是集團作案。就憑他現在的身板,見義勇為就是作死的代名詞。

  走著走著,容遠忽然想到什麼,翻開功德薄一看,果然,規則四中寫著:【功德值可以通過幫助處於困境中的生命體而得到,所獲功德值的多少與受助者的困境程度正相關。】要幫助的,是“處於困境中的生命”,而不是“處於困境中的人”。

  容遠琢磨了一下這個詞,眼睛一亮。

  清海市裡養貓養狗的人很多,更多的是無處可歸的流浪貓狗。容遠就近在超市裡買了一袋寵物吃的小餅干,但凡看到有流浪覓食的貓狗,就扔兩塊餅干,很快就有幾只警惕心不太強的小動物圍在他身邊試探著開始小心翼翼的吃餅干。

  【喂養飢餓中的中華田園犬,功德+1】

  【喂養飢餓中的卷毛貓,功德+1】

  【喂養飢餓中的折耳貓,功德+1】

  【喂養飢餓中的腊腸犬,功德+1】

  ……

  在容遠喂食流浪小動物的過程中,他感到自己懷裡的功德薄一陣陣的發燙。看四周圍過來的小動物越來越多,他干脆將袋子裡的餅干全都倒在地上,抬腿走出這些小貓小狗的包圍圈,坐在街邊供路人休息的長凳上,翻開功德薄開始查看。

  首先是扉頁的規則又多了兩條:

  【規則五:功德商城中的任何商品都可以用相應的功德值兌換,但兌換出的商品不能重新兌換為功德值。現實世界的任何物品也不能兌換為功德值。】【規則六:從功德商城兌換的商品中,只有不超過契約者所在世界科技水平的實體道具可以轉交他人使用,其它商品只能由契約者本人使用。】第一頁的內容沒有什麼變化,第二頁最前面的幾行文字變為:【功德薄契約者:容遠】

  【現有功德:23】

  【可兌換功德:23】

  後面則是一系列的功德得失記錄,容遠在頁面上點了點,發現還有【選擇】、【刪除】等功能。

  第三頁只有一個醒目的標題:【功德兌換記錄】第四頁看起來類似淘寶京東這樣的網購頁面,左上角是一個【功德商城】的logo,下面是一系列的商品分類;右上角有【我的功德】、【可選商品】、【已購商品】、【收藏夾】、【商品搜索】等選項;主要的版面還是被各種熱門商品的大小圖片所占據。只不過大概是他的功德值太少的緣故,多數商品分類和商品圖片都是一片灰色,連具體是什麼都無法看到。整個功德商城頁面中,竟只有寥寥數項的內容是清晰可見的。

  容遠看看商品分類中可以看到的三個選項:【基本值】、【生活物資】、【武器】。他的手指滑動了一下,點到了右上角的【可選商品】上。

  商城頁面瞬間變成了一行兩個、一共五行的商品展示頁,每種兌換商品中都有一張兩寸照片大小的圖片、商品名稱、功能簡介和所需功德值四項。

  排在最前面的,就是目前容遠最需要的——

  一張人體簡圖,旁邊寫著:

  【商品名稱:生命值】

  【功能簡介:延長契約者的壽命】

  【價格:10功德/天】

  容遠立刻兌換了兩天的壽命,接著感到功德薄前面的某一張有些異動,他翻到第一頁以後,愕然發現在第一頁的說明中,年齡後面多了一行字:【壽命:42:26:37】

  最後面的那個37,還在一秒一個數的減少。

  ——所以,這就是他生命的倒計時嗎?他現在壽命,有四十二個小時?

  二十功德,應該兌換四十八小時的生命,現在卻只剩下四十二小時了嗎?容遠看了看表,從他醒來到現在,差不多也有六個小時了。所以從那時起,他的生命就進入了倒計時?二十四小時之內如果不能取得十個功德值,就會被抹殺?

  看到這個數據,容遠反而松了口氣,感覺一直勒在脖子上的那根繩索終於松動了些,不再有一種時刻命在旦夕的緊迫感。兩天時間,足夠他做很多事了。

  他又翻回商城頁面,發現剩下的三個功德點能夠購買的都是一些用錢就能買到的生活物資,比如廚具、食物、酒、衣服、淨水、玩具、化妝品、寶石等等。很多兌換看起來都是很劃算的,現實中也許需要幾千幾萬塊才能買到的東西,在功德商城中只需要付出喂養幾只貓狗的代價罷了。如果得到功德薄的是個剁手族,估計會高興的手舞足蹈,然後瘋狂購物。

  不過對容遠來說,錢只要能維持生存的基本需要就夠了,他對奢侈品沒有興趣,對能夠在現實中換錢的金銀珠寶也沒有興趣,吸引他的,是功德商城中尚未開啟的那些內容。

  未知即神秘,即代表著無限的可能性,光是想像一下那一片灰色後面會是什麼內容,容遠就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像有股電流刷的從身體中躥過,讓他興奮的每一根汗毛都豎起來了。

  所以他一點功德值都不會浪費在那些不必要的東西上,而是積攢起來盡可能多的開啟商城中的灰色部分。生命值也要兌換得更多才行,為了避免遇到某種意外情況導致他不能獲取功德,他至少要兌換出100天以上的富裕壽命。

  至於那負一億七千八百五十萬的功德值想要完全抵消——盡管功德值的計算比他原本預想的要寬松許多,但也根本不是一件短時間內能達成的目標。反正就算是把負一億抵消到了負一百,只要沒有用功德兌換生命,一樣是被抹殺的結果,所以這反而是最不緊迫的任務。容遠就把這一項給無限期延後了。

  “嗚嗚——”一只小狗輕輕蹭了蹭容遠的鞋,他抬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那些餅干都已經被吃完了,旁邊還徘徊著幾只貓狗,有的還不甘心的舔著濕漉漉的水泥地面。

  蹭他的是一只黃色的土狗,這個聰明的小家伙似乎知道他就是投喂他們的人,正蹲在一邊可憐巴巴的看著他,一對水汪汪的黑色眼睛仿佛明亮的黑寶石。

  容遠有些奇怪。其實他以前的動物緣並不好,不是盯著他警惕的吠叫,就是一看到他就跑得遠遠的,更不用說這些對人類充滿戒備甚至敵意的流浪動物了。如今這些流浪貓狗卻輕易就接受了他給的食物不說,還在周圍流連不去,甚至敢向他乞求食物,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怪奇現像。

  ——難道功德薄還有增加他對動物的親和力的功效嗎?

  一天之內遇到的狀況過多,容遠已經不再為這種小事糾結了。比起幫助人類的耗時耗力還被各種懷疑質問,從這些單純的生物身上賺取功德真是簡單省心快捷,可以說小動物們的反應正合他意。

  容遠掏出身上所有的錢,除了給自己買了一瓶水和一塊面包以外,其他全都用來購買最便宜實惠的寵物食品,最後他拎著兩個巨大的塑料袋,在店主怪異眼神的目送下離開了寵物用品店。

  這一天泰安小區附近的流浪動物們得到了一場饕餮盛宴,雖然實際上都是廉價的寵物食品,味道不好、缺乏合理的營養結構,還有很重的異味,但對它們來說,是難得可以放開肚皮吃到飽的經歷。不知它們是怎麼傳遞信息的,就連別的街區的流浪貓狗都聞訊而來,為了避開路人的圍觀,容遠不得不帶著這群小家伙轉移到附近一個人跡罕至的小樹林裡,還到自動取款機上取了一回錢,將寵物用品店裡的幾種廉價食品一掃而空。

  ……

  月色當空,樹林裡隱隱綽綽的黑色影子來回穿梭,伴隨著動物喉嚨裡發出的低沉的聲音,不知情的人走進來怕是會被嚇得屁滾尿流,而惟一的人類身處其中,卻是怡然自得。

  容遠活動了一下久坐僵硬的身體,環顧四周,他購買的那些寵物食品已經被完全吃完了,地上只剩下一些殘渣和包裝袋。幾十只小動物一個個吃的撐腸拄腹,或相互嬉戲,或抱著渾圓的肚子仰躺著睡覺,還有很多動物的地盤大概不是這一片,吃飽以後就各自離開了。他收拾了地上所有的包裝袋扔進垃圾桶,結束了這一天的刷分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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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很多親都不理解流浪貓狗中會有折耳貓吉娃娃這樣的名貴品種嗎?與沫表示可以有的,比如身體有病、有殘疾、性子不好、出生的時候品相不好、從主人家走失……等等,原因不是太多了嗎?

  當然最重要的是,作者寫文的時候,不知道除了土狗以外哪些種類的貓狗比較可能被遺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1 06:58:30

  第4章 無本萬利

  景德傳燈錄卷三:梁武帝問於菩提達摩:“朕即位已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紀,有何功德?”師曰:“並無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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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浪貓狗一個下午的盛宴,帶給容遠135個功德值。

  新的商品項目很快就得以開啟,撇去那些華而不實的道具,主要就是【力量】、【敏捷】、【體質】、【智力】四種基本屬性的兌換,這些名稱看上去就像游戲人物的屬性值,但其實完全不同,其兌換值也是不同的。游戲中可以輕易將人物的基本屬性增加上幾十點上百點,但在功德商城中,這些屬性的功德兌換是逐漸遞增的。

  【力量】容遠力量值是15,兌換力量第一點需要10功德,第二點就需要11功德,第三點12功德,以此類推。
【敏捷】兌換規律與【力量】相同。【體質】的兌換要更貴一些,第一點需要10功德,第二點15功德,第三點則是20功德,以此類推。

  【智力】是價格最不可理喻的一種屬性,開始10功德只能兌換0.001個智力值,兌換三千次以後,也就是智力漲了三點後,兌換價格會變成100功德兌換0.001個智力值。當智力值達到10以後,0.001個智力值就需要1000功德了。之後是智力值每增加10個點數,兌換價格就會漲十倍。

  容遠默默心算了一番,如果他想把【智力】兌換到100,那需要的功德值就是1111.1111102933萬億……這麼一比較,他那負一億多的功德值連零頭都算不上,簡直就是毛毛雨的分量。

  ——請問這麼多的功德,上帝他老人家有木有?如來佛祖有木有??三清道祖有木有???

  最後容遠決定兌換三點敏捷,10天生命。基本屬性的兌換並不像兌換生命一樣是悄無聲息的,當他選擇了【確定兌換】以後,只見一個小小的光點從代表【敏捷】的圖片——是一幅奔跑的人的簡筆畫——上浮起來,宛如一只螢火蟲靜靜地懸浮在空中。容遠拿手一碰,光點就消失在指尖上。接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在全身流竄,就好像是有微弱的電流在不斷地洗涮著他的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這種微微的刺痛中抽搐顫抖。

  這種感覺當然不好受,容遠咬緊牙關硬撐著,好在三五分鐘以後異樣感盡數褪去。他揮揮胳膊,又踢踢腿,除了滿身大汗淋漓以外,身體好像更輕了一些——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看著最後剩下的五點功德,容遠翻著功德商城的商品目錄,有些躊躇。

  他原本並不想把功德花在生活物資或奢侈品上,他並不覺得自己需要那些,但現在想法卻發生了改變。

  一個下午加晚上的時間,他花了近一千塊錢,收獲了135個功德值,平均大約7.5塊錢換了一個功德值。

  而在功德商城,1功德值可以兌換1克拉品質極好的鑽石,至少值四五萬;而2功德值就能兌換1公斤黃金,以現在的金價,那相當於三十萬。

  更直白一些,喂飽十來只流浪狗,他可以在青海市中心買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再來一次如同今天下午的刷分,他就能立刻成為千萬富翁。

  付出和收獲之間巨大的差距足以讓任何人都手顫腿軟,這樣無本萬利的買賣,饒是容遠再怎麼冷靜沉著,也忍不住心跳如擂鼓。他掙扎了又掙扎,終於還是忍不住用1點功德值兌換了一個樣式古板老舊的金鐲子。

  畢竟一公斤黃金還是太顯眼了,這種不大不小的金鐲子就剛剛好,雖然性價比縮水了,可是更安全,更實用,他可以借口說是長輩的遺物,不會有人懷疑的。以這個不輕的分量來說,應該能賣好幾萬。

  一種急迫激動的心情促使容遠想要盡快行動,因此他一整晚都翻來覆去的沒有睡好,一會兒想著該用什麼借口、什麼表情才更能取信於金店的老板,一會兒想著如果換錢不順利的話應該怎麼辦;一會兒想著該在什麼地方買個好點的房子,一會兒又幻想著自己成為世界首富時該是怎樣的光景……大腦始終處在高度興奮的狀態中,直到天蒙蒙亮時才因為實在困倦不過而睡了半小時。當小區裡早起上班上學的喧鬧聲一響起來,容遠立刻像上了發條一樣蹦起來,隨便收拾了一下,將鐲子塞進書包就出門了。

  他起來的太早了,離家最近也聲譽最好的金店還要一個半小時才開門。容遠在金店門口踱來踱去十幾趟後,見已經有人警惕而疑惑的觀察著他,興奮中的大腦終於清醒了一些,轉身看看金店緊閉的大門,決定等店開以後再過來。

  ——唔……還要買個假發和平板眼鏡……做些偽裝。

  容遠順著路不知不覺走到一座小橋上,他也走得累了,便趴在欄杆上休息了一會兒,右手五指快速地在橋欄杆上輪流點著,不時地看看手表,迫切地渴望著時間能嗖地一下飛過去。

  再一次低頭看時間的容遠的視線無意中掃過橋下的水面,不禁一愣。

  ——怎麼回事?河水裡倒映著的那個人……那是他嗎?

  他俯下身,更仔細地看了看湖水中的那個倒影。

  頭發凌亂,早上根本就忘了梳理;臉上還有一點牙膏沫子沒洗干淨;本來干淨的T恤不知在哪兒蹭了好大一片污跡,黑漆漆油乎乎的,平時的他根本連看一眼都嫌惡心,可是現在都已經穿了不知道有多久;還有——他低頭看了看——腳上的襪子也不配對,鞋面上已經積了一層灰。

  更重要的是,水中的那張有些模糊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眼中的神情既瘋狂又迷離,透著異樣的興奮,讓人一看就覺得,這個人的理智正處在岌岌可危的邊緣,大腦中的那根線馬上就要被崩斷。

  一陣輕風吹過,水面上泛起陣陣漣漪,將那張倒映的臉割裂得支離破碎。然而容遠還是怔怔地看著,眼神一點點恢復了平常的冷靜和理智。

  最後,他閉了閉眼,從書包裡摸出那個金鐲子,想了想,又用紙巾包著自己的手指細心地抹去了鐲子內外的指紋,然後手指一松,就看著那個剛剛承載了他許多幻想和野望的金光“噗通”一聲落入水中。

  隨著水面一圈圈的波紋漸漸平息,容遠心中最後一點不舍和不甘終於都淡去了。

  他走到橋邊綠化帶裡的公用水龍頭前,將水量開到最大,冰涼的水流“嘩啦啦”的從腦袋上衝下去,渾身不自禁地一個激靈,因為睡眠不足而還有些迷糊的大腦瞬間清醒。衝了十幾秒鐘後,容遠才用水洗了洗臉和手,關上水龍頭,使勁甩了甩頭上的水珠,再抹了把臉上還在往下滴的冷水,深刻的感覺從昨天下午到現在的自己,完全就是個傻逼。

  他早該想到的……這個兌換,這種一本萬利、不勞而獲般的巨大收入,完全就是個陷阱。

  或者也可以說,這是《功德薄》對契約者心性的一個考驗。

  一旦他真的拿這個金鐲子去金店換了錢,接下來會怎麼樣?

  從第一次嘗到好處卻沒有付出任何代價起,他必然會像是吸毒的癮君子一樣,再怎麼警告自己該收手了,都會忍不住去兌換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然後,每次當他遇到金錢上的困難時,都會忍不住去借助《功德薄》來解決。

  再然後,當他遇到其他方面的困難時,也會開始完全依賴於《功德薄》的力量。

  更甚至,連日常生活也會變得完全依賴於《功德簿》,食物,衣服,飲水,家具,車輛,藥品……這些東西,他相信功德商城中兌換來的商品一定會比現實世界中購買的要更健康、更實惠、品質更好。

  次數多了,破綻也會越來越多,漏洞越來越大,再完美的謊言和借口也禁不住有心人的推敲,但相應的,自己的警惕卻會越來越弱,僥幸、貪欲、思維慣性等等,都會將他的理智腐蝕的一點不剩,逐漸淪落為《功德薄》的傀儡。

  終會有一天,《功德薄》這種神奇存在的秘密會完全暴露於人前。到那時候,他自己又會怎麼樣?

  那樣的他,這個突然出現的《功德薄》還會繼續留在他身邊,成為他的支撐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沒有真正發生之前,容遠窮盡自己的想像也無法得出,但他知道,如果是自己發現周圍有人居然有這樣的寶貝,那肯定是想盡辦法不擇手段也要弄到手的。

  他自己都有這樣的想法了,那也就不能指望別人都高風亮節,或者全世界智商都只有五十永遠不能發現他的秘密。

  “在商品社會,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五十的時候,就會有人鋌而走險;當利潤達到百分之百的時候,就會有人踐踏法律;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三百的時候,就會有人甘冒殺頭的危險。”——by恩格斯。

  《功德薄》的利潤,何止是百分之三百?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1 06:58:42

  第5章 摯友,宿敵

  《禮記•王制》:“有功德於民者,加地進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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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舊的防盜門在來客用力的拍擊下發出“哐哐”的聲響,整個鐵制的門框似乎都在發出無力粗啞的呻吟。

  金陽無力地勸阻道:“班長,你這樣會打擾其他鄰居的。”

  豎著長馬尾的周靜一點也不文靜的很踹了一下防盜門,怒氣衝衝地說:“我哪管得了那麼多?容遠,你這混蛋!給我出來!”

  看著幾乎快要噴火的女霸龍,金陽情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不敢阻攔,小聲替容遠辯解道:“可能他生病了呢?我打電話看看。”

  周靜聞言更加生氣:“屁!今天早上還有人看見他在大橋上亂晃呢!”

  金陽只當沒聽見,拿出手機,撥通這幾天已經打過幾十遍的電話,聽到裡面一如既往地傳來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the nunber you dialed is not in,please redial later……”

  金陽掛斷電話,皺皺眉頭,愈發擔心。抬頭看到周靜陰森森盯著他的模樣,似乎想把怒火轉移到他身上去,不禁再退一步,幾乎貼到隔壁鄰居的門上去,擺著手干笑著說:“唔……那個……”

  就在金陽絞盡腦汁想著怎麼能把周靜的暴力欲望給按下去的時候,就聽到門鎖被擰開的一聲“哢噠”輕響,頓時如獲大赦。

  防盜門的鐵欄杆後面出現的,可不就是容遠那張千呼萬喚始出來的臉。

  一看到門外的兩人,容遠本來不太好看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但在拉開防盜門的同時,卻絲毫沒有掩飾語氣中的不耐:“我說怎麼這麼吵,原來是你們兩個……班長大人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你還好意思說!”周靜不等門完全打開就擠了進去,指尖幾乎快要點到容遠的鼻子上,“你知道因為你這三天曠課,我們班被扣了多少分嗎?這一周的操行分都被你一個人扣光了!有事你不會請假嗎?有事你不會請假嗎?連個電話都沒有,我還以為你死在廁所裡了呢!”

  容遠努力把頭往後仰了仰,他額頭本來就在一抽一抽地疼,此時在周靜密集的炮轟下就更疼了。這個女孩的嗓音簡直是天生自帶了一個擴音器,吵得人腦子疼。

  “我寧願你當我死了呢!別來煩我,萬分感謝!”容遠咕噥道。

  周靜柳眉一豎:“你說什麼?”

  金陽從周靜背後投給容遠一個同情又愛莫能助的小眼神,聽到樓上有人走下來的腳步聲,忙按著周靜的肩膀把人推進去,勸道:“好了好了,我們進屋再說吧!別站這兒讓人看了笑話。”

  這麼一打岔,等換鞋進屋、坐在老舊的沙發上後,周靜的怒火已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了,她雙手環在胸前,懶得再罵容遠,卻也拉不下臉來跟他好聲好氣地說話。

  最重要的是,她看得出來,容遠是真的狀態不太好。

  少年臉上帶著不太正常的紅暈,眼神也不復平時的晶亮有神,時不時地恍惚一下。給他們開門的時候,似乎站都站不穩,半個身體都倚靠著鞋櫃。現在坐下來,立刻就癱了下去,懶懶的靠在沙發靠背上,連呼吸都似乎有些費勁。

  金陽俯下身摸了摸容遠的額頭,嚇得一縮手:“好燙!怎麼發燒這麼嚴重?體溫多少量過了嗎?你去醫院看過了嗎?吃藥了嗎?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

  一連串的問題容遠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才用運轉有些遲鈍的大腦將答案提取出來:“體溫?沒量過……我吃藥了。”

  容遠本來真沒准備不去上課……在扔了金手鐲以後,他就下定決心,要保持正常而規律的生活,作息規律,飲食規律,必要的社交活動和學習工作中也不能流露出異於常人的部分,簡而言之,就是要“泯然於眾人”。金錢上的問題絕不借助《功德薄》來解決,就是平時的食物飲水和衣服家具等等,哪怕在功德商城中只需要一個功德點就能兌換到,也不能兌換。

  ——如果他一個人總是不到外面買米面蔬菜衣服用品,卻從不缺吃少穿;身上穿的,家裡用的,如果超過了自己經濟所能負擔的範圍,卻沒有足夠的收入來源,賬面上也沒有相應的輸出,就連相關的店面裡也沒有購買記錄……沒被人注意的時候還好說,一旦有心人稍加關注,那他就離秘密暴露的一天也不遠了。

  所以他准備回家收拾一下就去上學,當然這兩天的曠課問題也需要一個好的借口來讓老師相信。這一點並不困難,對學校的老師來說,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成績好就什麼都好,容遠作為中考第一和所有科目連續多次的年級第一,就算他真的跟老師說在家睡了兩天覺,多半情況下也會被輕易諒解。

  十七年來他已經用自己無數次的經驗證明了這一點。

  只是他昨晚沒有休息好,今天一大早又在外面用冷水衝了頭,一路濕淋淋的回來還吹了冷風,再加上這兩天情緒大起大落,精神上的負擔也遠遠超出預想……感冒是自然而然的事。早上還沒進家門的時候容遠就感覺頭昏沉沉的有些不對,回家洗臉又換了身干爽的衣服,找出常備藥吃了幾片以後就一頭栽倒在沙發上,一直睡到被周靜敲門的聲音吵醒——准確的說,他其實是昏迷了一整個白天。

  金陽看他迷迷糊糊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熟門熟路從櫃子裡拿出醫藥箱,找到體溫計擦干淨讓他含在嘴裡,看了看他早上吃過的藥——藥盒就灑在桌子上沒有收拾——見也都算對症,順手一摸水壺,發現已經涼透了,又連忙去廚房燒水。

  熱水壺插上電源以後發出“嗡嗡”的聲響,金陽看看周圍的冷鍋冷灶,想起一件事,又到客廳拍了拍正在專心致志含著體溫計的容遠:“小遠,你中午吃飯了嗎?”

  容遠眼珠轉向他,好半天才對准焦距,他眨了眨眼睛,金陽的問話像是隔了厚厚的水層傳到他耳朵裡,朦朦朧朧的,讓他思考了好半天。

  ——吃飯?上次吃飯是什麼時候來著?今天睡了一天當然沒吃過……昨天……昨天性命都迫在眉睫,他光顧著服務社會、喂貓喂狗了,自己只就著冷水吃了點面包……大前天……大大前天……鬼知道他失去記憶的那幾天吃飯了沒有……話說醒來的時候沒有很餓的感覺,應該是吃過了吧……也許是餓過頭了?……他應該抽時間去調查一下,那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想著想著,容遠就忘了金陽問他的話,思緒飄到九霄雲外拽不回來。金陽看他迷迷糊糊的樣子,心知肯定是餓了不知道有多長時間,便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跟坐在一邊的周靜說:“班長,我去給小遠買些粥。你能幫忙照看他一會兒嗎?”

  “……嗯。”周靜遲疑了一會兒才低聲回答道。金陽轉頭一看,見這個向來潑辣的女孩眼神少見的游移著,臉色詭異地泛著薄薄的紅。

  ——該不會是被小遠傳染了吧?

  金陽擔心了一下,決定待會兒自己跟周靜也很應該喝點兒板藍根預防感冒。這種常備藥在容遠的醫藥箱裡就有,還在保質期內,倒是不用再另外去買了。

  金陽換了鞋拿了錢包,出門時又不放心地叮囑道:“班長,你看著點時間,差不多了就把溫度計拿出來,萬一超過三十九度咱們直接送小遠去醫院。”

  “行了,知道了!”周靜不耐煩的嘖了一聲,“你又不是他媽!能別這麼婆婆媽媽的嗎?”

  金陽好脾氣的笑了笑,說:“那你等會兒,我馬上就回來。”

  “滾!”

  門哢噠一聲合上,周靜默默地等待了一會兒,鬼祟地左右張望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捏!

  容遠一張俊臉立刻被拉成了一張大餅臉。

  “哼哼,你也有今天!”周靜幸災樂禍地左拉右扯、又戳又掐。容遠因為感冒愈發難受,四肢酸軟無力,感覺器官也遲鈍得要死,好半天才發現周靜正在趁人之危地折騰他,卻連拍開那雙爪子的力氣都沒有,無力地哼哼兩聲,試圖用眼神殺死她。

  含著溫度計的黑發少年顯得傻乎乎的,眼中因為感冒而蒙著一層水汽,自以為凶惡的小眼神實際上軟趴趴的,既可憐又可愛。目光對上的一瞬間,周靜愣了愣,接著猛地捂住了鼻子。

  ——臥槽,美色誘人,太犯規了!萌的老娘一臉血!

  周靜惡狠狠地想著,卻無法禁止自己內心的厭惡和堅定一點點地開始動搖。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1 06:58:52

  第6章 回憶

  周靜想了想,說起來,雖然她一直都有聽身邊的人說容遠長得有多麼多麼好,但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她這麼清晰的認識到,面前的少年確實長得……美如畫。

  周靜和容遠的宿敵之怨,始於兩人高中初入學的時候。那一天,在學校張貼出來的紅榜上,容遠名列榜首,而周靜以三十分的差距緊隨其後。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不管在什麼地方,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間都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而整整三十分的差距,又鮮明的在雙方之間劃下了深深的鴻溝,使得僅僅一位的名次之差顯得那麼無法超越。

  A市一中,是全市最好的高中;A市一中的第一名,自然是當年的市中考狀元。

  實際上,容遠不僅是A市的中考狀元,還是那一年的全省中考狀元。

  故而從那一天起,容遠的名字不說響徹A市,至少也是在所有中學中達到了無人不知的知名度。而第二名的周靜?除了她的父母親人以外,人們的反應大多數是“哦?那個誰啊?考了第二的……好像是個女生。”

  周靜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她從小就被高標准嚴要求的教導,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為人品格都非常優秀。正直又有點天真的女孩子並沒有因此“妒而生恨”什麼的,但從此以後,卻不可避免的將容遠當做了自己必須要超越的一個目標,對他的關注超過了學校裡的任何人。最初的時候,她可能也被那張極為炫目的臉和同樣不能直視的學習成績所迷惑過,但沒過多久,容遠就成功地成為了周靜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

  原因很簡單,作為一個責任心爆棚、榮譽感超強的班長,面對一個三五不時遲到早退、上課睡覺、不交作業、做值日應付差事、多次導致班級分數被扣、請假隨心所欲、拒絕參加任何班集體間的比賽或集體活動、明明有能力卻不出力為班級爭取榮譽、永遠都是一張嘲諷臉輕蔑眼好像你拼命爭取的東西是多麼可笑一樣、並且數次挑戰班干部權威導致很長時間裡整個班集人心浮動、各種工作都難以展開更難以服眾……面對這樣一個存在,周靜一直覺得自己能忍到現在都沒有將他人道毀滅已經都快成“忍者神龜”了。她會從當初說話都不會大小聲的乖乖牌女生變成今天全班公認的女暴龍,容遠絕對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其實周靜也明白,容遠的這些問題如果放在一般的高中學校裡……甚至就是在一中成績差一些的班級裡,都不算太大的問題。但在周靜所在的一中一班裡,集中了全市最優秀、學習最刻苦、大腦最聰明的這些學生當中,容遠散漫而桀驁的所作所為簡直就像是黑暗中的聚光燈一樣醒目。而成績的加成更讓人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這樣的一個家伙居然每次考試都凌駕於自己之上,似乎自己不管怎麼努力認真在對方眼裡都像個笑話一樣不值一提,更讓周靜難以忍受。

  一來二去,兩人之間爭執頻頻,彼此都看對方厭惡至極,簡直快要不能在一個房子裡呼吸了。

  但以“擔心會影響學習”為由推拒了所有班干部職責的容遠可以任性,作為班長的周靜卻不能。比如在這種明明相看兩相厭的時候,周靜卻還不得不接下了在放學之後來看望曠課的榮遠的任務。

  看著這個家伙因為生病而顯出從未見過的迷糊模樣,周靜忍不住想起來之前班主任跟她說過的話:“周靜,我知道你和容遠之間有不少矛盾,這次的任務也不是那麼心甘情願。不過我希望你作為咱們班的班長,能做出表率作用,對容遠能多體諒一點,也多點寬容……老師這麼說,不是因為他成績考的好,而是有很多的原因……容遠那孩子……挺不容易的。能幫的時候,你就多幫一點。”

  周靜一直覺得,大多數時候自己是在被容遠欺負,真沒想過這麼惡劣的家伙有什麼需要自己幫忙的時候。可是現在……

  她看看周圍,這棟房子,冷寂,凄清,沒有一絲人氣。不說話的時候,只能聽到容遠短促的呼吸聲,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被黑暗安靜的吞沒了。

  ——這個家裡,沒有第二個人在這裡生活的跡像。

  ——他的父母呢?他沒有家人嗎?生病的時候,完全沒有人來照顧他嗎?連個幫忙倒杯熱水、擰個毛巾、打電話跟學校請假的人都沒有嗎?那是不是說,如果有一天他靜悄悄的病死在這個房子裡,都可能不會有人發現?

  ——這家伙……一向無法無天、從不遵守規則、素來天地一我第二的家伙,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嗎?

  想到自己家裡每天回家都有熱騰騰的自己愛吃的飯菜,想到父母不管多忙都會回家一起吃晚飯,想到自己家裡那每一處都訴說著這個家庭有多麼和睦溫馨的細節,再對比這房子裡透露出的黑暗、寂靜、孤獨,周靜眼淚都快要下來了。

  “吱呀”一聲,門開了,周靜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擦了擦眼睛。金陽提著粥和姜湯進來,看到兩人的模樣,詫異地問道:“班長,都這麼長時間了,你還沒把溫度計拿出來?”

  ……

  一枕黑甜,容遠醒來的時候,還感到有幾分不舍。但在意志力的強迫下,他掙扎了幾秒鐘,最後還是緩緩睜開眼睛,略躺了躺,總算是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摸出手機想看看時間,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電關機了。窗簾被人細心的拉上,不透出一絲光亮來。容遠伸手拽住窗簾用力一扯,大片金燦燦的陽光傾盆灑下,迎面打在毫無防備的眼睛上。

  原來已經是日上三竿的時候了。

  “早啊,小遠。你感覺怎麼樣?”

  聽到動靜的金陽走進臥室,伸手搭在容遠額頭上,試了試溫度後放松地笑道:“太好了,燒已經退了。你昨天可是燒到了三十八度七,我差點兒就送你去醫院了。”

  “陽陽,你什麼時候……”容遠問著,也模模糊糊地想起來昨晚金陽和周靜一塊兒過來,還有面前的人曾喂他喝粥喝藥的畫面來,“昨天晚上都是你照顧的我吧?你一晚上沒回去?”

  “昨天班長也來了,她幫了不少忙……後來天色晚了才回去的。”金陽想起周靜差點打翻溫度計的時候眼圈泛紅、急急忙忙逃走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昨晚你高燒不退,我回去也不放心,就給我媽打了電話說在你這邊住一晚上。學校我也都請過假了。老師說讓你在家多休息一天,養好身體,明天再去上課。”

  “哦。”容遠全當沒聽見他替周靜遮掩的話,也沒有道謝。他欠金陽的,金陽欠他的,早就不是一個謝字能說的清了。因此他們之間,從不需要道謝。容遠抽抽鼻子,聞到一種金陽身上有種難以形容的食物香味:“好香!你做了什麼好吃的?”

  金陽失笑:“這不是我的手藝!就是從小區外那家早餐店買的皮蛋瘦肉粥。你是餓的狠了才覺得這麼香。趕緊洗漱去!”

  “你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我覺得我都快餓死了!”

  容遠一骨碌從床上翻下來去衛生間,金陽留在後面幫他整理床鋪。

  剛出臥室,容遠就發現了不同——整個房間,都被打掃的窗明幾淨。飯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碗筷,還有兩瓶治療感冒發燒的藥,以及一杯晾好的白開水。

  驚鴻一瞥下,諸多畫面就已經印在腦海裡。他幾乎可以從中看到金陽在打掃房間、准備早餐時的認真和細心。明明是個出生很好的大少爺,卻比他這個孤兒更懂得怎麼照顧人,也更願意付出自己的溫柔和關懷。

  “嘩嘩嘩——”

  清澈的水流擊打在洗手台雪白的內壁上,撲了一臉水的容遠雙眼放空,還在想著金陽這個人。

  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最好的朋友。但除了容遠以外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相識和相交,是源自一場蓄意的策劃。

  ……

  小學的時候——七歲還是八歲?——有一次,容遠聽到幾個老師的談話,一個人說:“你們知道嗎?我們班的那個金陽——長得挺漂亮的那個天然卷——家裡特別有權有勢,看不出來吧?”

  “看不出來啊。平時挺乖的一小孩,不像個官二代啊。”

  “怎麼個有權有勢法?”

  “他們家啊,就是個傳說中的警察世家……我昨天一看履歷表,喲呵,嚇了一跳!他爸就是咱們市的公安局副局長,現在的高局長退休以後妥妥要升上去,基本就是內定了……至於他爺爺,你們都不敢想像他是什麼身份……”

  說話的老師壓低了聲音,讓他聽不到下文,但卻聽到了其他幾個老師壓抑的驚呼聲。

  “這種人家的孩子,怎麼會到我們學校來?”有一個人問道。

  “誰知道呢。有錢人家的怪癖吧?”有人酸酸地說。

  之後的談話就是沒有意義的牢騷和空想。容遠心“撲通撲通”跳著,一個粗淺的想法隱隱在心中成形——要是……能認識那家伙的話,將來有個萬一……也能找到人說話吧?

  ——再次回想的時候,容遠才發現,原來在那麼小的時候,他就是在以“預備役犯罪者”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了。他甚至開始給自己准備退路!

  總而言之,後來容遠順藤摸瓜地找到了那個同年級卻不同班的“天然卷漂亮小孩”,小男孩黑色的頭發卷卷的,五官立體,眼睫毛很長,眉眼漂亮的像個混血兒,臉上的嬰兒肥顯得十分可愛。一笑起來,便透出十二分的天真無邪,讓人一眼看去,就知道他的人生完美無瑕,沒有半點陰霾。

  開始的時候,容遠並不喜歡金陽,因而接近他計劃也執行地有一搭沒一搭,顯得格外傲慢。男孩小小年紀卻十分高冷,聰明外露,加上有意無意唯獨對一個人流露出的一點不同……於是漸漸變成了金陽反而開始喜歡跟著他跑。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容遠救了金陽一回,自那以後他就迅速上升為對方最親密的朋友,連相互之間的稱呼也變成了恥度破表的“小遠”和“陽陽”。就算上了高中以後,每次這麼稱呼都會引起一群女生兩眼放光的尖叫,兩人也沒有想過要改。漸漸地,眾人也都見怪不怪了。

  而現在,容遠也不得不承認,在最虛弱的時候有這麼一個人——無需懇求,就願意放下手中所有的事來照顧你、幫助你,只因為他認為你需要。並且他所有的行動都發自真心,不求任何回報——這樣的一個人,當然會讓你也忍不住想要為他傾其所有。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1 06:59:04

  第7章 扣分

  “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麼事記得給我打電話,別一個人逞強啊!”金陽跨坐在車子上,臨走前仍然不放心的叮囑道,“飯也要記得吃。藥就放在桌子上,別忘了喝!”

  容遠一副不耐煩的模樣:“知道了。你怎麼越來越啰嗦了?金媽!”

  金陽朝天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我這都是為了誰!”他揮了揮手,“走了啊!”

  “路上小心”四個字在舌尖滾了一圈,又咽了下去。容遠也不說再見,雙手插兜,目送著短發微卷的少年騎著自行車離開了。

  ……有種所有熱量也被一起帶走的冷寂感。

  容遠看了看,正午已經過去,此時日頭偏西,天色微暗,被烈日炙烤了一天的地面正緩緩散發著熱量,有種溫度不降反升的悶熱感。但對大病初愈的容遠來說,這種溫度卻剛剛好,四肢百骸的冷意仿佛都在被熱度逐漸驅散。

  在金陽離開前,容遠已經把《功德薄》在《英語詞彙大全》下面壓了五十幾分鐘,之後將它故意擺在金陽看得到的地方。在容遠眼中那還是一本古樸的線裝冊子,但金陽看了一眼就笑起來,說:“生病了還不忘背單詞?我怎麼不知道你平時有這麼勤奮呢?”

  不得不說,即便金陽是容遠最要好的朋友,但容遠將性命攸關的《功德薄》放在他面前還是冒了很大風險的。那一刻之前,容遠雙手緊緊攥成拳頭,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最壞的打算是什麼,其實當時的他根本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聽到金陽的話以後,容遠長出了一口氣,一瞬間甚至有汗濕浹背的感覺。他笑著含糊了過去,看向《功德薄》的眼神愈發深邃。

  從病中醒來後,容遠對於《功德薄》的狂熱和興奮已經減輕了很多。《功德薄》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小命重要,如果他為了這個不知道什麼來歷的冊子而輕易送了命,那才真是萬事皆空了。

  但這個超越了一切科學知識能夠解釋的範疇的神秘存在,對容遠來說依然充滿了魅力。十幾天的生命值在手,他對積攢功德的需要已經不再迫切,反而對《功德薄》有哪些規則、能做到什麼地步、到底是什麼來歷和什麼目的有更強烈的探索欲望。

  不管怎麼說,他現在都和這本冊子綁在了一起。在利用它之前,有充分的了解和掌握是必要的。

  《功德薄》的規則顯然還有很多,目前只向他展示了最基本、最簡單的幾條。而且很明顯,這個東西並不會善良大方地給他一本新手指導以作參照,剩余規則的內容只要當他觸及到的時候,才會在頁面上顯示出來。

  因此金陽走後,容遠就帶著《功德薄》和錢包,緊跟著也出了門。

  燈紅酒綠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車聲、人聲混雜在一起,商店裡播放的音樂聲和推著小車的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人們在說笑、爭吵、打電話、面無表情地匆匆走過……眼前所見的一切噪雜而普通,一切都跟昨天沒有任何區別,跟過去的一個月、一年、三年中的每一天都沒有什麼區別。但容遠覺得自己好像脫胎換骨一樣,世界還是那個世界,但在他的眼中,卻已經完全不同。他所見到的風景,所能擁有的未來,眼前這些匆匆路過的人可能終其一生也無法想像。他甚至有一種感覺——自己和眼前這些面目模糊、麻木而乏味的人已經有了根本上的不同,仿佛兩者不再是同一個物種。

  依然有在紅綠燈前踟躕不行的老人,有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而哇哇大哭的孩子,有跪在街邊一臉悲切的乞丐,有弓背塌肩看似愁苦的女人……但容遠如今已經對這些耗時耗力還回報甚微的功德沒有興趣了。比起總是充滿被害妄想症的人類來說,從小動物身上獲得功德值的回報率真是高多了。容遠換了一家寵物店買了幾包寵物食品,熟門熟路的來到之前的小樹林裡,幾只在這裡徘徊的流浪貓狗一看到他,就溫馴地湊過來,在他腳邊轉來轉去,時不時發出討好的叫聲。

  容遠擦干淨長凳坐下來,一邊撕開一包寵物餅干,一邊思考著該從什麼地方入手探索《功德薄》。

  “哎,你看那些小狗好可愛。”一個有些稚嫩的女孩聲音傳來。容遠抬頭一看,不遠處一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躲在細細的樹干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身邊的幾只流浪狗,一副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模樣。

  “你喜歡的話,我把它們叫過來陪你玩!”她身邊一個胖胖的小男孩拍著胸脯放出豪言壯語,仿佛為了漂亮小妹妹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在話下。

  小女孩聞言似乎有些不信,咬著嘴唇問:“真的嗎?我怕狗狗會咬人。我媽說,被狗咬了會死掉的。”

  “才不會呢!放心好了。”胖男孩把胸脯拍的啪啪響,緊了緊書包帶子就往前走,一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莽撞。直到距離最近的一只黃色小狗只有兩三步遠時才停下來,招了招手:“噓!噓!蠢狗,過來!”

  流浪貓狗多數只是耳朵動了動,只有那只小黃狗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往旁邊蹭了兩步,拿屁股對著他。

  胖男孩沒有領會到其中的鄙視意味,但狗狗都不願意理他還是看出來了。他愣了愣,然後用力地拍了拍手,學著狗叫的聲音說:“汪汪!汪汪!快過來!”

  還是沒有一只狗理他。

  容遠冷眼看著胖男孩嘗試了半天去挑逗幾只髒兮兮的小狗,眼看著就要氣呼呼地上腳踹了,他忽然開口道:“你要想跟它們親近,光喊是沒用的。要不要喂個餅干試試看?”

  男孩看看他再看看那些圍在他腳邊的流浪貓狗,似乎權衡了一秒鐘,然後爽快的點了點頭說:“要!”

  容遠扔給他一包寵物食品,看他有些費勁地撕開,然後“汪汪喵喵”的叫著招呼小動物們圍到他身邊去。這麼半天,榮遠剛開始拆封的那一包餅干已經被吃完了,小動物們盡管有些不舍和戒備,但還是猶猶豫豫地湊到了男孩身邊。胖男孩興高采烈地將一整包寵物口糧全都灑在地上看它們吃,還把小女孩喊過來一起看,很快就響起了的兩個孩子高興的說笑聲。

  容遠翻開《功德薄》,不出意外的看見一行行字從黑色的火焰中浮現:【通過吳帥喂養飢餓中的哈士奇,功德+0.5】【通過吳帥喂養飢餓中的雜交杜賓犬,功德+0.5】……

  ——原來間接通過別人的手行善,所獲功德值是正常值的一半?

  ——以及,原來功德記錄中也會出現小數位數?之前在功德商城中,容遠所看到的功德兌換最低值就是1,所獲取的功德值最低也是1,所以一份拉面和一克拉鑽石的價值在功德商城中是等同的,都需要一個功德值,從來都沒有可以拆分兌換的情況。

  雖然獲得的功德值只有一半,但仔細想想,其實大有可為。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能夠借助別人的手獲取功德值的話……容遠一瞬間腦海中就浮現出了無數方案:比如在全國各地建立寵物收容所,建立收養孤兒和照顧老人的慈善機構,出錢支援邊疆教育……雖然這都需要大量的錢,但錢嘛,總是會有辦法的,比如慈善募捐……

  “哇啊!我要死啦!哇哇哇……”小女孩突然一聲尖叫。原來是一只吉娃娃不耐煩她的撫摸,用乳牙咬了她的手指一下。雖然油皮都沒有擦破一點,但被媽媽的教育嚇成驚弓之鳥的小女孩立刻哇哇大哭起來。

  胖男孩立刻護著小女孩站起來,同時報復性地在吉娃娃身上狠狠踹了一腳,罵道:“壞狗!把你打死!”

  “嗚嗚……”小狗倒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沒有站起來,似乎傷到了內髒。其他的流浪貓狗也不再吃那些灑在地上的食物,全都伏低身子盯著兩人,喉嚨裡發出威脅性的呼嚕聲。

  看到這些似乎隨時會撲上來咬死他的貓狗,男孩也被嚇懵了。他退了一步,腳一軟差點兒摔倒,看著髒兮兮的流浪貓狗們一步步緩緩逼近,男孩嘴角一撇,眼淚嘩啦一下湧出來。

  “媽媽——救命啊——”男孩大哭著逃走,跑的時候還不忘拉著抽抽搭搭的小女孩。

  結下戰友情誼的小貓小狗們圍成一圈,舔著那只躺在地上的吉娃娃,試著用頭把它頂起來,一邊發出悲切的低吟聲。

  渾身僵硬的容遠將手中的《功德薄》攥得幾乎變形,但這也阻止不了這本不科學的冊子一陣陣的發熱。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此時浮現在上面的,絕對不是他想看到的文字。

  待《功德薄》的熱度散去以後,容遠才遲疑著翻開書頁,心裡祈禱著功德值不要扣得太多。

  【由於契約者的行為,間接導致吉娃娃受到重傷,功德-15】【由於契約者的行為,間接導致吳帥和李玲玲受到驚嚇,功德-6】【契約者對受到致命傷的吉娃娃見死不救,功德-10】以及,浮現在扉頁上的新規則:

  【規則七:契約者的行為直接促使他人行善時,所獲功德值由契約者和執行者各自分享50%;契約者的行為直接促使他人作惡時,契約者較執行者扣除三倍功德值;契約者與他人的行為之間沒有直接關聯時,無論他人有任何行為,契約者均無功德得失。】【規則八:事關生死的情況下,如契約者有能力救助而選擇不救助,則扣除功德值10—∞;如契約者不以生存為目的而蓄意間接導致其他生命體死亡,則扣除功德值50—∞;如契約者不以生存為目的而蓄意直接導致其他生命體死亡,則扣除功德值100—∞】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1 06:59:16

  第8章 懲惡

  從寵物醫院出來後,容遠也沒了刷分和驗證《功德薄》規則的興趣,隨意的坐在路邊的一個長椅上,整理自己的思緒。

  《功德薄》還有諸多規則沒有顯示,這是他早就清楚的,但沒想到剛剛冒出的這個刷分的念頭,這麼快就被證實不可行。

  在這個社會上,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要想獲得大量的功德值,必然要借助其他人的力量,然而要通過他人行善,就無法避免有人會陽奉陰違的問題。比如他積累了初始資金以後在全國各地都開辦寵物免費救護所,救助和喂養流浪貓狗,這當然是好事,能夠迅速收集大量的功德值。但他能不錯眼盯著的只有一個點,其他地方如果雇來的工作人員買賣甚至虐待殺害流浪貓狗,所帶來的損失也是無法預計的。而且行善時他作為主導者只能收獲一半的功德值,作惡時卻直接扣除三倍,此消彼長之下,最後能收益多少還真的不好說。

  再比如修橋鋪路,他肯定是不可能自己一個人去完成的,必然要將資金轉給政府部門或者建築公司,如此一來,變數就更多了,可能會引發侵吞欠款、以次充好、強制征收等等各種問題。他不知道單純的想要做一件好事有多難,但從新聞上了解的那些事來看,絕不是他給錢,就會有人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半點紕漏都不出的。要是以後因為質量問題發生什麼塌陷、損傷人命之類的事,《功德薄》肯定會毫不客氣地算他一份。

  倒不是說這些事完全不能做。只是要想做好,他需要一個高效、忠誠、龐大的團隊,需要制定完整規範的條例,需要有很多錢和很高的社會地位,只有這樣才能讓別人盡心盡力地去完成他的要求。而且做善事前人員的篩選和考察、期間的監督和管理、做完以後的檢核和維護,每一項都要細致入微的照看到,如此才能保證即使期間有人作惡行凶,他能收獲的功德值也會遠遠大於損失。這不是一朝一夕能達成的,他需要大量的時間和長遠的規劃。

  “搶錢啊!有人搶錢啊!誰來幫我抓住他!”

  女人尖銳的聲音撕裂了街道上喧囂卻井然的秩序,整條路似乎都靜了靜,接著——事與願違卻又不出所料的,擋在路上的人唰地一下散開,生怕成為手持利刃的搶劫犯的擋路石。

  女人踩著高跟鞋追不上,干脆也不追了,指著逃跑中的搶劫犯破口大罵:“你這個殺千刀!敢搶老娘的錢!個龜兒子!出門被車撞死!!!*****”一連串的污言穢語不帶停頓的冒出來,跑出去幾十米的搶劫犯再不能忍——也可能是路人紛紛回避的態度助長了他的氣焰——帶著口罩和帽子的男人竟然一個急剎車,轉身揮著短刀向女人跑過來。

  女人呆了呆,顯然事情的發展和她預想的有點不一樣,還好她反應快,立刻甩掉兩只高跟鞋轉身飛奔,同時驚恐萬分的喊叫道:“救命啊!殺人啦!搶劫犯殺人啦!”

  路人閃的更快了,連看一眼搶劫犯的勇氣似乎都沒有了,幾個孩子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搶劫犯跑的比養尊處優的女人快多了,眨眼間就追到了女人的身後舉起刀,眼看就要血濺當場,一只腳就重重地踹在他腰間,男人猛地栽出去,在地上滾了兩圈,再抬起頭時蹭的是一臉的血,甚是駭人。

  把他踢出去的容遠臉色卻比他還要黑。

  受傷的吉娃娃他及時送到了寵物醫院就醫,見死不救的減去的10個功德值總算被伸手援救的功德抵消了,又來了這麼一出。若他放著不管,必然又要被扣分,但任誰被逼著去做好事,心情肯定都不會太愉快,更何況剛剛發現一條刷分之路行不通,容遠心情真是糟透了。

  他毫不客氣地把這股怨氣發泄到這個搶劫犯的身上,就算《功德薄》要為了毆打他人扣分,也顧不上了。

  ——不能傷人就想救下那個女人,他又不是神!難道還要他為一個無親無故的人擋刀不成?

  一腳狠狠踢在男人持刀的手腕上,閃著寒光的短刀飛了出去,落在綠化帶裡。

  ——明明要他幫助別人做善事,卻還要顧忌這顧忌那,說不得弄到最後還落不到一個好,除非他能控制別人的思想,否則怎麼可能做到盡善盡美?

  男人掙扎著還想爬起來,卻又被一腳正正地踹中鼻梁,只聽哢擦一聲,他得鼻子就變得歪歪斜斜了,白色的醫用口罩上暈開了一灘血色。

  被搶劫的女人奪回了自己的包,手持高跟鞋凶悍地將搶劫犯揍得嗷嗷慘叫,路人見他失了凶器,又變得如此凄慘,紛紛跑過來“見義勇為”,倒把容遠擠到了後面去。

  容遠站了會兒,撿起被扔在一邊的書包,拍了拍上面的土,又有些後悔。

  《功德薄》還在書包裡,如今他的命都跟這本冊子綁在一起,實在不該一時頭腦發昏如此大意。就算《功德薄》如今在別人眼裡只是一本《英語詞彙大全》,也保不齊有人趁著情況混亂順手牽羊。到時候不管《功德薄》被賣被扔還是被贈,全不由他做主,要在壽命期限到達之前找回來更是難比登天。若是有其他人發現了這冊子的奇異之處,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容遠皺著眉,又添了一樁心事。《功德薄》不管是他隨身帶著還是放在家裡面,都有不可預知的風險。此時此刻,他不禁遐想,要是功德薄能像小說裡面的神器一樣可以收到身體裡或者藏在異度空間裡就好了。

  還有,那一億多的負功德值,還是應該想辦法盡數抵消了為好。這樣萬一哪一天他遺失了功德薄,也不會因為無法兌換壽命而死。

  要做的事情很多,但哪一樣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他還是按部就班來便好,擔心再多有什麼用?天也不會明天就塌下來。

  ……

  天色暗沉,街邊許多戶外小吃和燒烤的攤子都支起來,泰安小區外有一條小吃街,人流比白天還要多。容遠背著書包,安靜地從那些又哭又笑的醉漢身邊繞過去,回到那個冷清到透著寒意的家。他洗了個澡,又吃了從小吃街帶回來的一份炒米飯,然後才翻開《功德薄》,盤點這一天的收入。

  他之前就已經決定,除了日常生活和試探《功德薄》的效用和底線外,每天至少要刷夠100個功德值作為保底分,一半用來兌換壽命,一半積累起來以備不時之需,雖然不多,但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總有一天他會積攢到足夠的功德值,再不受這本冊子的束縛,到時候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

  這一天的貓貓狗狗一共給他貢獻了近兩百個點數,但讓他驚訝的是,之前毆打搶劫犯的行為並沒有被扣分。

  功德薄的得失記錄上明明白白的寫著:

  【拯救陷入致命危機的徐婭,功德+50】

  【懲治罪惡累累的搶劫犯張浩,促使其接受制裁,功德+530】530?這麼多?容遠心中一動,急忙翻到前面扉頁規則處,果然出現了一條新的規則:【規則九:契約者阻止惡行惡事或懲治、制裁作惡者,可以獲得與其惡行程度正相關的功德值。】容遠咬文嚼字的思忖片刻,臉上陰霾盡去,甚至還露出一抹笑容。

  如果他今天在那張浩搶劫以後把東西搶回來,可能得到的功德值只有10上下;在他想要殺人……至少是捅傷別人的時候制止,功德值就會翻倍增長;而之所以有530這麼多……從“罪惡累累”“接受制裁”的字樣上來看,這個張浩肯定不是第一次搶劫,也許還干過別的什麼壞事,如果他的功德值是可見狀態的話,肯定負了很多分。而他之後看來不光被眾人打了一頓,還有人報了警。如此一來,他的那些負功德值就轉成正數給了直接揍翻他並且導致他之後接受法律制裁的容遠——也許不是全部,但只有這些,也已經是出乎意料的大收入了。

  更重要的是,容遠從這條規則裡看到了一條更迅速、更容易“發家致富”、風險和耗費的精力更小的積累功德之路。而且比起幫助別人,還是這樣的快意恩仇更符合他的心意。

  功德,功德,他早該想到的——揚善是功德,懲惡又如何不是功德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1 06:59:34

  第9章 日常

  清晨六點,鬧鐘還沒有響,容遠就從睡夢中醒過來。他閉上眼,用幾秒鐘的時間迷戀了片刻這種舒適和愜意,然後一挺腰從床上坐起來,順手關掉一直沒有發揮作用的鬧鐘,起床洗漱穿衣,拿起鑰匙,裝好《功德薄》出了門。

  這個時間,大多數人還沉在睡夢中,街上的人和車輛並不算多。容遠深吸一口清晨沁冷的空氣,活動了下身體後,開始晨跑。

  以前容遠的體質只能算是亞健康的狀態,若不是高考成績有要求,他根本就沒有鍛煉身體的習慣——這個社會上大多數人也都是如此——畢竟,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除了從事保安、警察、軍人這一類的職業的人以外,大多數人有沒有一個強壯的身體對日常生活的影響可以說是微乎其微,學歷、智能、情商、社交關系等等,有太多的東西比鍛煉身體更重要了。一直講究效率的容遠當然不會把時間花在這種投入大收益小的事情上,當碰到需要動用武力的時候,有太多的手段可以去調用那些具有這種武力的人。

  但如今,發現《功德薄》懲惡揚善的功德判斷標准以後,容遠發現懲惡是比一點一滴幫助別人更快也更舒心的積攢功德方式,自然要向著這個方向努力。【力量】、【敏捷】和【體質】這三者雖然能通過《功德薄》兌換,但以如今他的身體素質在整個社會都處於中下游的水准,通過基本的鍛煉也能達到提高的目的,如果只是出於不勞而獲的心理就把寶貴的功德值花在這上面有點太不值。容遠現在都已經有些後悔之前衝動的兌換了三點敏捷——功德兌換不是不可行,但應該留在後期難以提升的時候。

  跑步半小時後,在免費公園的健身器材上榮遠又分別做了引體向上、仰臥起坐、俯臥撐等各種運動,體質所限,他每項做了10-50個就撐不下去了,跑回小區的時候,還手腳酸軟,小腿都在微微打顫。

  太弱了!容遠不禁對自己有些失望。這樣的成績甚至比他初中的時候還要差!進入高中學習以後,每天都花大量的時間坐在教室裡學習,體質倒退得厲害。他一直以為自己身體素質還算比較好的,其實只是因為跟他比較的都是一群只知道學習的書呆子弱雞罷了!之前能夠順利將那搶劫犯打倒,主要原因也是因為他選取的攻擊角度足夠巧妙,並不是因為他的力氣比對方要大。如果正面硬碰硬的話,容遠自己吃虧的可能性還要更大一些。

  下定決心以後要更注重身體素質的提高,容遠翻開功德薄看了看,發現【力量】這一項最後的尾數竟然提高了0.002點,雖然非常微弱,好歹也是有所進步。容遠不禁感到幾分滿足和愉悅。

  其實“堅持”這件事之所以困難,很多時候都是因為人們在重復勞動的過程中看不到自己的切實的收益。而當這種進益以數字的形式精確顯示的時候,每一分成長和進步都化作一份動力,更加有力的推動人堅持努力下去。容遠現在就處在這種激勵中,看到增長的力量——雖然他自己感受不到這種增長,但還是覺得疲憊的四肢百骸都仿佛被灌注了一股新的力量,讓他恨不得現在就跑出去再鍛煉一番,以能夠看到那些數字慢慢上漲。

  就像網絡游戲一樣,持續不斷的打怪和做任務自然是乏味的,再熱愛游戲的人也會對枯燥單調的重復同一件事感到厭倦,但不斷上漲的經驗值、增加的金錢、收獲的各種強力武器和稀有道具卻支撐著他們幾天幾夜、甚至數年如一日的堅持坐在顯示屏前,在他人看來有些瘋狂的沉迷在游戲中。

  七點整,容遠回家,路上還順便買了份豆漿加油條雞蛋的早餐,洗澡的時候把髒衣服也扔進洗衣機讓它轉著,接著吃早飯,晾好衣服,換上校服出門。在學校預備鈴響起的同時分秒不差的踏進學校的大門,查考勤的學生會的學生視而不見地看著他走過去,攔住後面幾個開始記班級姓名學號等信息,面對眾人的哀求討饒格外鐵面無私。

  ——大早上的看見容遠那廝,整個人的心情都不美麗了好嗎?扣分!統統扣分!

  戴著袖章的男生在心裡傲嬌的哼哼著,他個子雖然高大,卻有一顆格外纖細敏感的內心。

  一中是一所看重成績勝過一切的高中,容遠作為中考省狀元,全科目次次考試年級第一,在這所學校裡享有著諸多特權:比如他學費、書本費、試卷費等各種雜費全免,可以不參加學校的早晚自習,所有老師都默認他可以不交也不寫作業,遲到早退只要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就可以免責放行,午飯他可以在教師食堂吃——自然也是免費的;如果他住宿,甚至能申請住在年輕教師的單身公寓裡,要負擔的只有每月的水電費而已。

  就連午休期間男生們爭搶有限的幾個籃球場或足球場的時候,只要一班的學生拉著容遠往場子裡一站,跟他們爭執的一方自然而然就會識趣的離開。不然爭吵起來,萬一發生肢體衝突,學校對容遠肯定是百般呵護,對他們就是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了。

  果不其然,進班以後,站在講台上的班主任對他之前曠課的事提也沒提,還和顏悅色地叮囑他要多喝水注意休息。其他老師在上課期間,也都走到他身邊關心了一下他的身體狀況,讓其他遲到了兩分鐘都要被罵的狗血淋頭的學生如何不羨慕嫉妒恨。

  如此一來,容遠的人緣能好得了才怪。加上周圍也沒什麼他能看得上眼的人物,以至於都已經高二了,容遠可以稱得上“朋友”的,還是只有金陽一個。

  金陽卻跟容遠截然不同。他長得好,家世好,成績也好,為人大方、體貼、溫和、寬厚,對女生細心包容,對男生開朗熱情,幾乎就沒有不喜歡他的人。他所在的地方,總是最熱鬧的,而他就是所有人圍繞的中心。更難得的是,金陽似乎天生就有一種領導的才能,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再多,也不會有人覺得自己受了冷落和輕視,他總是能讓人覺得自己被重視和尊重。

  金陽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在一中是太陽般的存在,女生們在私底下都稱呼他為“王子sama”。

  至於容遠?他是一中的“you-know-who”。

  一天的課程很快過去,一中規定每天最後的一節或兩節課必須是屬於學生的自習課,而自習容遠素來是不上的。所以他早早收拾好東西,下課鈴一打就離開學校。

  如今容遠每天的開支劇增,叔爺爺留給他的那十來萬的存款恐怕很快就會告罄,暫時他也沒有太好的賺錢方法,便先找了份在火車站發傳單的工作好補貼一二。選在這裡,是因為這是A市每天人流量吞吐最大的地方,也是犯罪頻率最高的地方,發傳單只是附帶,他最主要的,還是想觀察人群,篩選自己能賺功德值的目標。

  每天隨手發著各種賓館餐廳、補習班、旅行社、景點廣告等傳單,一邊觀察著少則十幾萬、多則數十萬的人潮,漸漸地,從開始的頭暈眼花、耳鳴目眩發展到後來,容遠已經基本能判斷從他面前走過的人從事著哪種類型的職業,情緒如何,隨身是不是攜帶著貴重物品等等。一些小偷慣犯的熟面孔也漸漸被他記下來,哪些人是團伙作案,哪些人是單獨行動,他心中也粗略地有了一本賬。

  過去容遠渾渾噩噩地度日,能在學校每次考試中都占據榜首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也沒什麼長遠的目標和規劃。然而一旦有了渴求和欲望,他便像海綿吸水般快速地成長起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1 06:59:48

  第10章 勇為

  王成縮著肩膀,雙手插在衣兜裡,眼睛習慣性地在周圍川流不息的人群當中掃來掃去,隱晦地打量著,尋找方便得手的目標。

  火車站的空調開得很足,但是人多擁擠,又是正值燥熱的季節,還穿著長袖外頭的王成熱得汗流浹背,不過一想到外套內側插得密密麻麻的錢包和手機,又覺得受這點兒罪都是值得的,非但不覺得難熬,反而專挑著又熱又擠的地方往裡鑽。

  “K1819次列車開過來了,請列車員做好接車准備……”

  廣播裡柔和清亮的女聲響起來,王成立刻精神一振。在火車站附近混了大半年,他早就記清楚了所有的重點車次和到站時間——雖然到站時間經常晚點給他造成了不少困擾——K1819次列車是從Z國的邊陲之地始發,很多乘客都要在火車上待四五十個小時。長時間旅途的疲勞和最終到達目的地的放松讓很多人的警戒心都降低許多,從站台湧出的大量人群中發生點挨挨蹭蹭也再容易不過,正是下手的好時機。王成立刻和許多接車的人湧向出站口,右手的手指在口袋中不停的摩挲著。

  容遠抬頭看看,給兩個正好走到他跟前的年輕人發了傳單以後,將剩下的一疊塞給了附近一個同樣來打個零工的高中生,說:“你幫我看一下,我上個廁所。”

  “行。”對方隨意點點頭,這是常有的事。

  容遠揉了揉有些酸軟的手腕,不緊不慢地走向接車處,前面那個穿著灰色外套的影子若隱若現,常常從視線中消失。不過沒關系,容遠經過這些天的觀察,早就對那個人的習慣和行為方式了熟於心。就算在人潮中跟丟了目標,他也知道對方大概會走到什麼地方去。

  果不其然,幾分鐘以後容遠就在前面十幾米處又看到了那個灰外套,他看上去已經有了目標,表面上是低著頭匆匆忙忙地往前走,實際上眼睛一直盯著人群小腿和鞋子的位置,確保自己不會弄錯了方向。

  “哎呦!”一個年輕女孩肩膀被猛地一幢,差點兒摔倒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著急慌忙地沒看路。您沒事兒吧?”撞了她的人連聲道歉,甚至有點點頭哈腰的感覺。

  女孩本來是挺生氣的,但看他一臉誠懇的樣子,火氣也就消了,隨意擺擺手說:“算了算了,我也沒事。走路小心點兒啊!”

  “是是是,我一定注意。”王成說完就想走,一只手卻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臂。

  “喂,把東西還回去!”長相俊美的少年冷冷淡淡地說,他穿著一身藍色的制服,衣服前後都印著某房地產的信息和聯系電話。

  王成心裡咯噔一跳,面上卻是一臉糊塗:“這位小兄弟,你什麼意思?”

  容遠卻不理他,轉向女孩說:“我看到他從你口袋裡拿了什麼東西。”

  王成臉色一變,大聲嚷嚷道:“你胡說什麼?小小年紀別信口開河!我告訴你,老子也不是好惹的。”說著就要去推容遠,目中露出凶光。

  若是一般的中學生,可能會被他陡然發怒的凶悍模樣嚇住,但容遠神色漠然地側身一帶,不僅讓過了王成的拳頭,還拉得他一個趔趄,接著又用力踢了一下他的膝彎處,王成控制不住地栽倒,同時一只金色的手機從他袖口滑了出來,上面還有一個粉紅色的小貓掛件。

  女孩聽到容遠的話就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大衣口袋,驚慌叫道:“啊!我的手機不見了!!”接著就見到那只在地上滑動的手機,又叫道:“呀!我的手機!”

  眼尖的圍觀人群已經看出來,那是橘子公司新推出的一款手機的尊享版,市面價格近萬元。

  王成往前猛地一撲抓住手機,接著蒙頭推開人群就跑。但容遠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快要到手的功德值跑掉?王成跑了沒幾米就感到背後被狠狠一撞,差點兒讓他吐出血來,手撐住地爬起來繼續踉踉蹌蹌地跑。撞他的人也在地上滾了兩圈,但立刻就爬起來衝到跟前給了他一記上鉤拳。

  王成仰面栽倒的時候因為牙齒咬破舌頭,一口腔熱血噴了出來,看著上方刺眼的燈光,心裡不由得掠過一個想法:靠啊,不就是見義勇為嗎?適可而止不知道啊?至於這麼狠嗎?什麼仇什麼怨啊……

  嘭!

  一百六七十斤的身體倒地,先時被他攏住的外套散開,十幾個錢包和手機蹦蹦跳跳地落了滿地。

  圍觀人群嘩然。手機拍照的“哢嚓”聲響成一片,幾名早被驚動的乘警分開人群走了過來。

  ……

  “哈哈哈,應該的應該的,警民合作嘛!”一中校長的臉上笑開了一朵花,對著前來送表揚信的警察說:“我們學校的學生啊,不光成績好,人品道德也好。就拿我們容遠來說吧,不光每次考試第一,還尊敬老師,團結同學,看到誰有困難啊,都熱心幫助。現在的社會,就需要這樣的青少年!所以我們一中的教學理念就是——教育孩子,一定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那些說我們學校學生高分低能的傳言,都是謠言!是個別現像!”

  警察走了以後,校長就板著臉把容遠批評了一頓:“你現在還是學生,要以學習為主!見義勇為也要量力而行。以後看到這種事,你報警就行了嘛!不要自己衝上去!否則萬一歹徒行凶,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你現在還小,未來前程可期,不要讓自己遺憾終身!”

  校長之後,班主任和各科老師又依次跟容遠談話,主旨都是明著表揚,暗著批評,正義是好事,但維護正義也是要本錢的嘛!小孩子就應該做好小孩子該做的事,比如學習。

  班主任還就他發傳單一事,問他生活上有沒有什麼困難,如果需要的話可以向學校申請助學金,他個人也可以借一些錢。容遠表示謝意,然後堅定拒絕,聲稱自己只是想鍛煉一下。

  班主任知道自己的這個學生有多麼倔強,勸慰幾句,見他堅持也就不再多說了,心中暗暗嘆息,更多幾分同情憐惜。

  周一早上升旗的時候,副校長當眾朗讀火車站乘警送來的表揚信,宣揚了一番社會正能量以後又強調,雖然這是正確的,但學生還是要以學習為重,碰到不平事,不能敢為天下先,要找成年人(比如警察和老師)來解決,不能衝動,要有智慧,有方法,有策略等等。

  全校嘩然。容遠之前也是無人不知的名人,但這兩天所有人好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不光外班的學生趴在窗戶上參觀,連本班的學生上課下課偷偷摸摸地看。好在他有冷臉和年級第一的光環庇護,也沒什麼人敢真的在他面前討論。

  對現在的局面,容遠在動手之前就早有預料。他雖然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功德薄》,卻並不打算韜光養晦或者扮豬吃老虎。高調、張揚、優秀到令人炫目,獲得社會整體的認可和正面評價,對他現在要做的事來說,這是一種更好的保護色。

  照常喂養了流浪貓狗獲得一百多的功德值,又去健身廣場鍛煉了一個小時。容遠回到家中,洗澡的時候看著鏡中肩膀和後背上的淤青,皺了皺眉。

  他有心想報個班學習散打拳擊什麼的,但學校裡的只是幾個學生小打小鬧,外面的班又太貴,打工的那點錢,也就剛夠補貼他日常的生活費,現在都有入不敷出之虞,該想個正當辦法弄些快錢了,否則他的功德收入會受到很大影響。

  “叮鈴鈴鈴……”客廳裡幾乎從不發揮作用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容遠頓了頓,他的交際圈狹窄,知道這個號碼的人不過三五個罷了,大多數他都不太想理會。

  打電話的人很執著。第一次鈴聲因為久未有人接變成忙音後,立刻又重新撥打了一邊,整個屋子都在回蕩著刺耳的鈴聲。

  容遠只好擦干身體,圍上浴巾出來接電話。一看來電顯示,果然屬於他不想接的人中的一個。

  “……喂?”對方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好像在比賽誰更有耐性一樣,容遠只好打招呼。他從來不認為先開口或者後開口有什麼差別,把這個當成一種勝負較量的人在他看來才是腦子有病。

  “腦子有病君”冷淡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這周五,到我們家來吃個便飯。”

  “好。”容遠說完,掛上電話,再沒有給對方說話的機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3:17

  第11章 身世

  “嗨,金陽,大掃除已經都檢查完了,咱一塊去打籃球吧!”一個笑得爽朗的高個子男生攬住金陽的脖子。拉著金陽一塊去玩,不光是為了他技術好,還因為只要打出金陽的名字,會有不少女生自發跑來當拉拉隊。

  金陽看看獨自一個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的容遠,搖搖頭說:“不好意思,我還有事,下次吧。”

  “那好吧。”男生有些遺憾,不過看到一邊的容遠,也沒有強求,呼朋喚友地走了。

  教室裡一下子空寂下來。

  周五下午最後一節課是全校的大掃除,放學要比平時早一些,此時學校裡的人基本上都已經走完了,教室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這段時間容遠一向是早早就離開學校的,所以只看他這麼晚還沒走,金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走到容遠前面的座位上坐下,手搭在椅背上,問:“那邊叫你今天過去?”

  容遠眼神中流露出厭惡之色,低聲道:“嗯。”

  金陽嘆了口氣,容遠有多討厭那一家人他是清楚的,他們之間,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老死不相往來,只是那位大家長時不時就要冒出來刷一下存在感。相看兩相厭的,何必呢?

  “我們一塊過去吧。正好我家裡今天沒人,完事之後去我們家打游戲。我碰到一個新關卡死難死難的,你來幫我一把。”金陽說。

  容遠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神色緩和了些,甚至笑了笑,說:“好。”

  “那行,我們先去吃飯吧。”金陽拉了容遠一把站起來,容遠沒什麼胃口,但不忍拒絕他的好意,也就跟著一塊兒走了。

  轉過身後,金陽的神色卻變得有些冷。

  容遠不喜歡說他的身世,在學校的檔案上也寫著父母雙亡,但金陽跟他相交十年,一點一滴的,也能拼湊出個大概來。

  容遠的父母曾經也是A市一中的學生,他們無論長相、成績、家世等各方面都很出色,在學校的時候就被老師和同學們視為一時雙璧,經常被起哄地湊成一對。後來兩人也就漸漸談起了戀愛。因為沒有影響成績,雙方聯姻的話也算是強強聯合,老師和家長都沒有反對,甚至雙方家長還起了高考之後訂婚的意思。

  在高中最後一年,兩人品嘗了禁果,卻沒有做好防護措施,結果女方就懷了孕。但當時臨近高考學習緊張,也對此沒有足夠的認識,一直到肚子開始顯著增大的時候才發現。到醫院檢查,發現已經懷孕五個月了,此時再做引產手術對身體有很大的傷害,可能會使得今後都難以懷孕。再檢查發現,女孩為了減肥還導致身體有比較嚴重的貧血,做手術會有生命危險。

  就這樣,容遠的父母不得不准備接受一個新生命的到來。因為這事的影響,女孩高考成績也不理想。但當時他們還是相愛的,戀愛中的少年男女們總覺得自己能克服世界上的任何困難。於是兩家人決定,先生孩子,生完孩子後明年女孩再重新參加高考,爭取跟男孩考到同一所大學去,大學一畢業就結婚。

  然而白雲蒼狗,世事變遷。孕期的女孩整天呆在家裡,皮膚暗沉,身材走樣,性格也變得尖酸多疑。男孩卻在多姿多彩的大學生活裡大放光芒,整天面對著全國各地聚集到這所頂尖大學中的優秀女孩,不到半年就變了心。兩個家庭為此反目成仇。

  女孩也干脆,你既無情我便休,孩子一生下來就扔進了福利院,卻有一個男方的遠房親戚不知怎麼輾轉得知了消息,到福利院收養了當時才出生只有幾天的容遠。

  容廣德收養容遠,更多的是秉持著老一派人不能讓宗族血脈隨意遺棄在外的想法,要說對容遠有多深的感情,那倒是未必。容遠幼年問起自己的父母時,容廣德也沒有顧及這麼小的孩子是不是能接受,把事實事無巨細的告訴了他。從那以後,容遠再沒有提過父母二字。金陽小時候曾經見過他們兩人相處的模式,一老一小在同一個屋子裡各干各的事,可以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就好像兩個互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樣。那種氛圍讓金陽如坐針氈,真難以想像容遠是怎麼日復一日地忍下來的。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容遠又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相處日久,感情自然也就變得深厚了。容廣德去世前,留下遺囑把所有的遺產都交由容遠繼承,唯一的房產也記在了容遠名下,同時還聯系了容遠的親生父親,讓他在自己死後繼續照顧容遠。

  然而容父此時已是事業有成,家庭和睦,生活美滿,怎麼可能讓容遠這個已經基本上都遺忘的“錯誤”來影響現在美好生活呢?但當時才十三歲的容遠如果沒有監護人,就要作為孤兒被送到福利院,容父也覺得丟不起這個人,便讓他一手扶植起來的堂弟容立新承擔了監護職責。

  容立新也有自己的家庭,加上他知道自己的堂哥對這個兒子並不在意,或者說是巴不得他從來都不曾存在過。因此容立新只是名義上接過了監護人的職責,卻連一餐一飯都沒有給過,容遠是孤單一個人在那所空寂冷清的房子裡長大的。不過好在容立新家境也算富裕,倒是從來沒有覬覦過容廣德留給容遠的那所房子和十來萬存款——盡管他看容遠的眼神一直像是在看路上一堆礙眼卻不能去踩一腳的垃圾一樣——卻還是把所有遺產一分不少地交到了容遠手上。

  沒有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為他考慮過,一個孩子,就算有錢,孤單一人長大的時候又該是怎樣的艱難?

  金陽很清楚,容遠看著高冷全能,其實就是個生活技能廢,連煮方便面都能煮的不是半生就是糊了;高中軍訓半個月,只有他明明再認真不過了,到最後都還疊不出一個方方正正的被子來,怎麼看怎麼像一坨歪歪扭扭的便便,每次金陽最後都要幫他返工一遍。諸如此類,不勝枚舉。這樣的容遠,常常讓金陽懷疑他是怎麼平平安安活到現在的。

  所以,每次提到容遠的那些“親人”,容遠自己還沒什麼反應,金陽卻常常為他感到怨憤。

  ……

  周一到周五,是容立新工作的時間,不能受到影響;周六周日,是他享受和家人在一起的休閑、或者出門娛樂的時間,也不能被破壞心情。所以他每次有事找容遠,都放在周五晚上。

  幾年前,容遠第一次登門的時候他們一家人正在吃飯。他來之前容立新也說讓他來吃頓便飯,跟現在的說詞沒有什麼差別,但當時容遠在門廳裡站了半天,沒有一個人招呼他坐下來,甚至沒有人給他拿雙拖鞋換。眼睛黑黝黝的男孩站在一邊,手將書包帶子攥得死緊,卻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一家人和樂融融的吃完飯,容立新才剔著牙走過來,說了監護權轉移和財產轉交的事以後就打發他走了。

  從那以後,容遠就變聰明了,無事不登門,有事也是每次都等到他們吃完飯以後再過去,就在門口說完話就走,絕不停留。容立新對他的識趣表示很滿意。

  其實容遠更希望他有事在電話說完就好。但無論大小,容立新總喜歡把他叫上門去,不去就打電話給他的班主任和校領導。而且他說話的態度總是居高臨下,不像是長輩對晚輩,倒像是警察對犯人。

  金陽無意中發現這一點後,每次看到容遠周五下午不回家等在學校,就知道是容立新又叫他過去“訓話”。他每次都找借口跟過去,至少容立新看在他父親和祖父的份上,能稍微收斂一些,不會把話說的太難聽。

  這次容立新本來打算教訓容遠一頓。容遠這次抓小偷的視頻和照片被當時的一些乘客傳到網上,很多女網友一邊叫著好帥啊好酷啊一邊把帖子轉發,傳播的範圍挺廣,容遠算是出了名。本來連A市電視台的記者都想要去一中采訪一下容遠和他的老師同學,被容立新動用關系攔下來了。

  容立新如今在司法局工作擔任著個不大不小的官職,雖然沒多少人知道容遠在他的監護名下,但萬一容遠對記者哭訴自己這些年受到的冷遇,不管媒體信不信,對容立新都會有些負面影響。他原想警告容遠別亂說話,但看到跟狗皮膏藥似的總是跟在容遠身後的金陽,不由得一陣頭疼,隨便說了兩句便打發他們離開了。

  容立新在官場山也是自有後台,倒不必去巴結金陽這個公安局長家的小公子,但還是要顧忌一二的。他總也想不通,就容遠那個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性子,怎麼就能巴上這樣的關系呢?

  公寓樓下,容遠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像是把什麼惡心的東西都呼出去一樣。然後帶著笑意問金陽:“你之前說的是什麼游戲?”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3:31

 第12章 器靈

  這一天,容遠難得的放下了功德的收集,和金陽把一個新出的密室逃脫游戲一直玩到通關為止,晚上也就住下了。他到這裡來的次數多,金陽父母還給他留了一個專門的客房,他有些日常衣服也放在這邊。

  早晨六點准時醒來,金陽還在睡,容遠就換了一套運動服,出去跑步。

  金陽家住在離市中心只有三五公裡的老別墅區,據說這裡曾經是一個F國的建築師主持設計建造的,每一幢別墅都各不相同,有的浪漫典雅,有的輕盈活潑,有的清新亮麗,有的厚重華貴,比起很多旅游名勝地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住在這裡的人都是既富且貴,安保措施十分嚴密,容遠要是出去跑步,再想進來手續就很麻煩了,因此他只在別墅區裡面鍛煉。

  雖然很早,但這裡晨起鍛煉的人居然不少,大多數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有的看見跑過去的容遠還會點頭微笑,容遠點頭回應,然後開始專挑著僻靜人少的地方跑步,跑著跑著,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個身穿白色練功服的老人倒在地上。

  容遠頓了頓,然後想到,在這個地方也不怕有人訛詐,倒是如果他置之不理的話,路邊的監控記錄了他曾經路過這個地方,怕還會有些麻煩。

  容遠上前查看,發現老人居然還有意識。他手捂著胸口蜷縮著,神色有些痛苦,看到有人靠近,眼中立刻流露出希望。

  容遠沒有動手去扶,有些症狀貿然移動的時候可能會加重,所以他蹲下來,輕聲問:“我能幫您做什麼嗎?”

  老人張了張嘴,發出嘶啞的聲音,他轉了轉眼睛,使勁往下看。

  容遠會意,伸手在他衣服口袋裡摸索了一下,找到一個透明的藥瓶,裡面有些白色的藥片。他往手心倒了一顆,看看老人,然後再倒一顆,老人點點頭。容遠扶著他,讓他吃下藥片,又用老人隨身帶著的小水壺給他喝了些水。

  幾分鐘後,老人緩過勁兒來,神情舒展了些,容遠攙扶著他坐到路邊的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兒後,老人拍拍容遠的手,說:“謝謝你了,小朋友,你救了我老頭子一名啊!”

  “沒什麼的。”容遠搖搖頭說。他並不是為了救人而救人的,所以對他來說,別人感激與否也無所謂。

  老人問:“你叫什麼名字?是誰家的孩子啊?”

  容遠說:“我叫容遠,是金陽的朋友。”

  “哦,陽陽的朋友啊。”老人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顯然跟金陽的關系很好,“好孩子,都是好孩子。你也在一中上學?”

  “是。”

  “嗯,好好學習,將來才能為社會做更大的貢獻。”老人鼓勵他。

  “……”容遠沉默,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進行這種高大上的對話,轉移話題說:“您家裡有人嗎?打電話讓他們接您回去吧。”

  “孩子們都出門了,家裡只有保姆在。”老人笑眯眯地看著容遠,說:“我家就在前面,能麻煩你送我一段嗎?”

  好事做到底,容遠只能把他攙扶著送回家,路上老人跟他說了些類似年紀大了身體不聽使喚、要珍惜青春年華的話,容遠看著保姆急急忙忙把他扶進去,才轉身離開。

  鍛煉結束回去的時候,金陽還沒起床。容遠洗完澡換了衣服之後,想想沒什麼事要做,干脆翻開《功德薄》查看。

  這段時間他每天的日程安排的密密麻麻,因此除了每天兌換生命值以外,並沒有怎麼關注過《功德薄》的變化,趁著今天有時間,干脆仔細翻了翻。

  就在剛剛,扉頁的規則又多了一條:

  【規則十:契約者挽救必死之人/物的性命,可獲得10功德值以及被救者自身的一半功德值。】功德得失記錄的最後一頁上也寫著:

  【拯救陷入致命危機的李寧旭,功德+4379】饒是現在容遠積累的功德已經上萬,但看到這個數值還是嚇了一跳,這是他第一次入手這麼多的功德值,平時每天最多也不過才三四百罷了。

  “看樣子救人比懲惡獲得的功德值也不遑多讓啊!那我要以救人為主還是以懲惡為主呢?”

  容遠摸著下巴想了想,忽然覺得這樣想也有些多余。比如上次他救了那個差點被搶劫犯捅死的徐婭,也不過才加了50功德值罷了。這一次能收獲這麼多,主要還是因為那個老人平時行善積德,自身的功德有八千多的緣故。而上次的搶劫犯給了他530個功德值,後來的小偷看著偷的東西多,卻不過才一百九十多個功德值。

  看來不管做什麼,功德的多少都是因人而異的。大善大惡的人都能帶給他豐厚的功德值,對像是一般人的時候不管行善懲惡功德都要少得多。但救人一命的機會可遇而不可求,壞蛋卻一直存在,只是要費些精力去找罷了。

  ——看來還是應該以打擊罪犯為主,既得名又得利,還能鍛煉自己的身手,雖然有些危險,但就因為這樣才更有趣啊。

  這一段時間日日不輟的鍛煉,讓容遠的力量增加到了18.295,敏捷增加到8.573,體質也增加到6.007,只有智力一項,穩穩地停留在4.367,作為最差的一個數值,竟然半點也沒有增加,讓容遠開始考慮要不要兌換一點試試看。

  至於壽命,原來容遠最擔心的一項如今對他來說已經是無關緊要了。他每天不管收獲多少功德值,都拿出一半來兌換生命,剩下的一半暫時積累起來。如今一看,他兌換的壽命已經有三年之久。最多再半年,他就能把自己原本應該擁有的百歲壽命都兌換回來,《功德薄》對他的束縛也就近乎於無了。

  只是百歲之後,如果他有足夠的功德值,是不是還能兌換百年千年?倘若能夠,那他豈不是可以長生不死?

  想像一下自己到時候齒搖搖發蒼蒼、老而不死的模樣,容遠搖搖頭,那還真不如死了好。他還太年輕,雖然也畏懼死亡,卻也實在無法理解有些人無論怎樣都想要活著的想法。

  他剩余可以兌換的功德還有16350點,容遠翻到功德商城的頁面上,想看看又新出了什麼商品可以兌換。

  他積累的功德每增加一點,功德商城中都會解鎖很多新的可供兌換的商品,而且就算已有的功德花出去了,解鎖的商品也不會變成灰色不可見的狀態。而其中大多數都是生活用品和各種奢侈品,容遠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了。難得今天有空暇,心情也好,他就准備看一看。

  商城中原本的商品分類有三個:【基本值】、【生活物資】和【武器】,而現在又增加了兩個分類【輔助道具】和【特殊物品】。

  容遠點開【輔助道具】,裡面居然有很多只在小說和電影中看過的東西,如【替身娃娃】、【避水珠】、【神行符】、【清體丸】、【魔杖】、【光腦】、【隱形藥水】、【儲物袋】等等。容遠一翻翻了大半個小時,幾次想要出手兌換,最終還是按捺下來購物的衝動,只把想要的東西都加進收藏夾裡,不知不覺就添加了幾十樣。眼看著商品頁面還是沒個盡頭的模樣,他戀戀不舍的退出來,准備看看【特殊物品】裡有沒有什麼更需要兌換的東西,如果沒有,就回來兌換點什麼。

  【特殊物品】裡的商品頁面簡單的可憐,只有一樣:【商品名稱:功德薄器靈】

  【功能簡介:

  1、協助契約者了解、使用《功德薄》。

  2、能夠使用契約者通過《功德薄》兌換的道具和武器。

  3、可將《功德薄》和少量物品收藏到自身芥子空間】【價格:15000功德】

  在特殊物品的頁面上還有一句說明:【所有特殊物品都具有唯一性,不可轉讓,不可遺棄,不可重復兌換】其他功能都還好說,只是將《功德薄》收納到芥子空間這一點,讓容遠心動了。

  怎麼更好的保管《功德薄》,一直都是讓他煩心的一件事。放在家裡怕被人闖空門,放在學校怕其他學生隨手拿去看,在沒有更好的辦法前他只能一直帶在身上,可是這也有許多不方便。前段時間還經常有人問他怎麼開始這麼勤奮的背英語單詞了。他把書的外表隨手換成《道德經》,學校老師又開始擔心他的心理狀態ORZ。

  為防止兌換的時候出現什麼異像,容遠出門看看,金陽的臥室還是沒什麼動靜。他鎖上門,又拉好窗簾,點開了器靈的兌換項。

  一片白茫茫的光從《功德薄》頁面上散發出來,接著千萬道光絲旋轉彙聚,在頁面正上面一尺左右聚成一團,如同形成一顆白亮的星子。片刻後,光芒散盡,出現一個拳頭大小的小人。

  ——這就是器靈?容遠有些吃驚。

  小人是個大頭娃娃的模樣,黑色短發,五官精致,細胳膊細腿,只肚子圓圓的有些大,外表看不出男女來。他或她表情空洞,大大的眼睛裡是種無機質的眼神。

  “請契約者確認器靈姓名。”小人突然開口說話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3:46

  第13章 豌豆

  “請契約者確認器靈姓名。”器靈小人用一種電子音一樣的聲音說,聲音全無高低起伏,也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像個機器人啊。容遠心想。

  容遠道:“既然你長得這麼像一個豆芽,就叫豆芽好了。”

  “姓名豆芽,是否確認?”小人說。

  ——沒有認為它的名字叫“豆芽好了”,看來語言判別的能力很強,至少比他手機上自帶的語音識別能力強多了。

  “算了,叫豆芽顯得有點可憐。”容遠略一思索,說:“還是叫豌豆吧。”

  “姓名豌豆,是否確認?”

  “確認。”

  小人眨了一下眼睛,說:“姓名豌豆確認。請契約者確認稱呼,如父親、主人、兄長、BOSS、頭兒、殿下、陛下……”

  “行了行了。”容遠聽著各種破恥度的稱呼,打斷豌豆的話,說:“就叫我的姓名。”

  “稱呼為契約者姓名容遠,是否確認?”

  “確認。”

  豌豆又眨了眨眼睛,好像這就是它的確認程序,又說:“請容遠確認外觀顯示。豌豆因為異度空間無法重疊的原因無法完全隱形,但可以變換外觀顯示,目前有三十六個類別十萬五千八百七十六種不同外觀,類似手表、手機、戒指、項鏈、皮帶、打火機、配飾、紐扣……”

  “停!”容遠可不想讓它把十萬五千八百七十六種外觀都念一遍,他揉了揉額頭,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問道:“豌豆,我能和你直接通過腦電波聯系嗎?”他記得很多小說中都有這麼一個設定。

  “不能。”豌豆無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並且補充說明道:“腦電波聯系信息傳遞不明確,並且有一定幾率會造成契約者大腦損傷和嚴重的精神傷害。”

  “既然這樣,”容遠說:“外觀顯示為一只藍牙耳機。”這樣當他和豌豆有交流的時候,萬一被人看見,也會以為他在打電話,而不是自言自語的神經病。

  所以,他還應該去買個能連接藍牙耳機的手機。

  “外觀顯示為藍牙耳機,是否確認?”

  “確認。”

  豌豆外表像霧氣一樣散開,重新凝聚時,就變成了一個黑色的藍牙耳機的模樣。容遠拿起來看看,從外表到手感,都跟普通的耳機沒什麼區別,用手指彈了彈,說:“既然變成了耳機的模樣,就要像個耳機的樣子,以後如果周圍有其他人在,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話,必須在我戴上的時候才能說,內容也不能被其他人聽見,明白嗎?”

  “明白,保密是功德薄的第二規則。”耳機聽筒裡傳出細細的一個聲音。

  “把《功德薄》先收起來。”容遠說。

  藍牙耳機嘭地一下恢復拳頭小人的樣子,它從容遠的手上跳到桌子上,用兩只小小的手抓住《功德薄》的一角,頂著肚子一塞。容遠只覺得眼睛一花,《功德薄》就消失不見了。小人兒抬頭看了看他,自覺地變回耳機的模樣。

  容遠滿意地摩挲了一下,把耳機塞進褲子口袋裡。其實豌豆作為功德薄器靈,他還有很多關於《功德薄》的事情要問他,不過算算時間,金陽也差不多該起來了,還是留到回去以後再問。

  金陽哼著歌,正在廚房裡做早餐。他拿豆漿機榨了豆漿,想到容遠吃飯一向是胡亂將就,要多補充點營養,還在豆子裡加了黑米、核桃和芝麻。又煎了兩個雞蛋、烤了培根做蛋卷餅。跟容遠相反,金陽從小就是家務小能手,六七歲的時候就像模像樣的自己煮雞蛋和面條。

  聽到容遠從臥室出來,金陽頭也不回地說:“你之前讓我幫你找的資料都在茶幾上,你先自己看看。早飯還有十來分鐘。”

  “做了什麼好吃的?”容遠在廚房門口頭一探,金陽立刻揮著鏟子趕他:“快走快走!你這個廚房殺手別又把我家的廚房給燒了!”容遠曾經有一次到金陽家來玩的時候,正好大人都不在,兩小孩自己做吃的,容遠自告奉勇的要幫忙,金陽想著搭把手也好。哪知道不到三分鐘容遠就砸了兩個盤子還燒了鍋,從那以後金陽再也不敢放他進廚房。

  容遠悻悻地縮回頭,到客廳裡看到一個厚厚的檔案袋,他拿起來,先問了一句:“你把這個給我,對你爸的工作沒影響吧?”

  “沒事!”金陽在廚房裡大聲說:“不是保密文件,新聞裡都播出來過。”

  容遠點點頭,抽出裡面的文件。

  這是一沓復印件,看上去像工作簡歷一樣,右上角一個大頭照,旁邊寫著姓名、性別、年齡、出生日期、家庭住址、簡歷,另外還有不常見的口音、臉型、體型、通緝日期等等。

  這些資料上,全都是A市懸賞通緝還沒有捉拿到的通緝犯,懸賞金額少的有幾千上萬,多的高達數百萬。市民如果能提供可靠線索,也有高低不等的賞金。

  容遠的記憶力極好,雖然離過目不忘還有一定的距離,但這些資料,只要五六個小時就能全部記下來。他也沒有自大到以為憑借個人之力就能天南海北地抓捕這些窮凶極惡的罪犯,只是火車站每天人流量那麼大,萬一偶然碰到一兩個呢?機會總是留給有准備的人的。

  ……

  晚上,容遠回到自己家,新手機就在放在書桌上,懸賞通緝的資料攤在一邊,豌豆已經恢復了原形,盤腿坐在膠帶卷上。

  容遠手撐著下巴,用筆杆戳著小人,不滿地說:“這麼說,其他還有什麼規則你不知道,《功德薄》以後有什麼變化你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類似的存在你不知道,《功德薄》以前有沒有契約者你也不知道,你肚子裡的芥子空間除了功德薄以外不能塞任何別的現實世界的東西,只能是商城中兌換的還必須確認你的擁有權的商品……你說,你除了當一個隨身口袋以外,還有什麼用?你這樣也值一萬五千個功德值?”

  豌豆被他戳的身子就像不倒翁一樣搖搖擺擺的,但聲音依然沒有任何起伏變化。它說:“器靈依托於《功德薄》存在,《功德薄》開啟到什麼程度,豌豆就能做到什麼程度。”

  容遠挑眉:“你是嫌我功德賺的太少,才讓你發揮不出本事?”

  豌豆一本正經,“從感情上說,我並沒有‘嫌棄’這種人性化的情緒。不過從結果上說——是的。不過現在的我,也能為你做到除隨身口袋以外的事。”

  容遠被它氣笑了,說:“那你倒說說看,你還能干什麼?”

  豌豆說:“第一,作為器靈,我跟《功德薄》和契約者之間都存在著特殊的聯系。如果你不慎遺失了《功德薄》或者我,不管相距多遠,我都可以找回來。”

  容遠點點頭,火氣消了些。之前他確實擔心過,如果器靈變化的耳機丟失了怎麼辦。

  豌豆繼續道:“第二,我對《功德薄》上所有的內容都了如指掌,包括所有商品的價格和功能。你想兌換任何東西,我都可以立刻為你檢索到性價比最高的一款。同時我也能對你目前的兌換提出有益的參考意見。”

  想到功德商城中近乎無窮無盡的商品,尤其是生活資料一欄,容遠懷疑它幾乎把世界上所有的和沒有的東西全都列進去了,要想全部看一遍是不可能的任務。同種的商品也有各種款式,而且很多時候並沒有分門別類的放在一起,找起來十分困難。豌豆的這個功能也非常實用。

  “第三,”豌豆又說:“今後你有兌換可以通過我來進行,不需要打開《功德薄》、在功德商城中點擊所需商品兌換,提高了隱蔽性和實用性。”

  這一點可有可無,不過確實要方便一些。容遠臉色緩和了,然後問:“還有第四嗎?”

  “有。”豌豆點頭,說:“第四,通過功德商城兌換的商品,我也可以使用。比如你兌換了一輛車但自己不方便開車的時候,我可以幫助你駕駛。”

  “這個還是算了。”容遠立刻說:“要是被人看到了,還不以為是個鬼車?”

  豌豆大大的眼睛盯著他,說:“這只是個比喻。”

  “我知道是比喻!”容遠感覺自己被這小不點給鄙視了,一把將它蓋到膠帶中間的空洞裡,只剩下兩只小手小腳在外面晃。

  小不點艱難地把自己身體從中拔出來,然後若無其事地說:“所以目前,我建議你下一次可以兌換價值14800功德值的AS1795-3型光腦。”

  容遠看它這樣,反而覺得自己欺負它的行為有些幼稚,問:“理由?”光腦是個好物,聽起來就要比電腦高檔許多,不過之前他看到商城中也有只需要幾千功德值的光腦,這個型號貴了兩倍多。

  “AS1795-3型光腦主要有幾下幾個優點:第一,它能適配目前世界上所有的電子產品;第二,AS1795-3型光腦體型小,攜帶簡便,具有自動更換外形的能力,是所有便攜式光腦中最容易隱蔽的一款;第三,AS1795-3型光腦自帶三十六種軍用軟件,七十二種家用軟件,實用性很高而且全部都可以終身免費使用;第四,AS1795-3型光腦的運算速度遠勝於普通光腦,存儲容量高達1000P,並且具有十分強大的搜索系統。”

  豌豆視線掃過桌面上的懸賞通緝令,說:“如果容遠你想找到某個特定的人,AS1795-3型光腦自帶的軟件可以入侵所有聯網的電子產品,只要帶了攝像頭的儀器——無論手機、電腦、照相機或者監視器——拍攝到了這個人的影像,AS1795-3型光腦能夠在最短時間內檢索定位。”

  容遠眼睛亮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3:56

  第14章 童凡

  “您好,女士。臨時檢查,請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年輕帥氣的乘警攔住一個漂亮姑娘,敬了一下禮後說道。

  穿著時尚、頭發挑染成淡金色的女孩神色慌亂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手中的鑲鑽手提包,顫著聲音說:“什……什麼意思?我又沒干什麼?”

  周圍擁擠的乘客都對年輕乘警投以羨慕的、鄙視的、心知肚明的目光。明顯是這乘警接著職務之便想要接近漂亮女孩,說不定還想看看人家的身份證、抄個電話號碼什麼的。不少男人心裡都在狂吼:放開那個女孩……放著我來!

  乘警似乎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已經成為了周圍視線的焦點,依然堅持說道:“不用緊張,工作需要,請允許我檢查一下您的隨身物品。不會花太長時間,請配合一下。”

  女孩慌亂的左右看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額頭冒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看她這麼害怕,周圍的人都覺得有些怪異,有些本來還對乘警憤憤不平的男性見此,也生出幾分狐疑來,審視地看著這女孩。

  在帥氣警察和周圍乘客的目光逼視下,女孩顫巍巍地交出了手中的提包,指尖相觸的時候,乘警感到她的手指冰冷,還在微微顫抖,心下更多了一分篤定。

  手提包裡的東西被乘警一樣一樣拿出來,整齊地放在托盤上:手機,鑰匙,錢包,車票,一包紙巾,唇膏,化妝鏡,一小堆零碎的硬幣,公交卡……還有兩片衛生巾,一個小雨傘。

  女孩的頭低垂著,臉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周圍的人似乎理解了她之前緊張的緣故,發出善意的哄笑聲。

  乘警卻沒有笑,他在手在空空如也的手提包中摸索了一下,指尖在包的側面感覺到一種異樣的觸感。他脫下手套摸了一會兒,才在拉鏈的下方找到了一個隱藏的開口。戴上手套,兩根手指伸進去,夾出一個透明的小塑料袋,裡面裝著一些白色粉末。

  喧鬧聲頓時一滯。就算沒有親自接觸過,但看多了電影電視中類似的情節,人們不難猜出那是什麼。

  女孩的臉色頓時慘白如紙,全身抖如篩糠,嘴唇顫抖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直到自己的雙手被冰冷的手銬拷住,才聽到仿佛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一句話:“我懷疑你非法藏匿、運輸違禁物品……”

  ……

  目送著刑警將運輸毒品的女孩押送上警車,一個老乘警重重一拍年輕乘警的肩膀,贊嘆地說:“好啊,你小子。才剛上班不到一個月就立了一大功!了不起!”

  “是啊,這運氣也太好了!”旁邊另一個胖胖的乘警酸酸地說:“你是怎麼發現的,也教教我們唄!”

  “就是就是,童凡,你怎麼知道她身上藏了毒品啊?”周圍的幾個乘警都問道。

  童凡只是笑了笑,有些靦腆的樣子,卻不說話。

  只有他心裡清楚,這並不是運氣。

  “叮鈴鈴……”說話間,手機的鈴聲響了。童凡拿出來一看,見是一個隱藏來電顯示的號碼,心裡一動,連忙說:“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行行行,去吧去吧。”眾人七嘴八舌地說。

  童凡拿著手機走遠了些,才接通電話,同時打開錄音,說:“你好。”

  “看來你已經相信我的話了。”一個似乎是通過變聲器改變過聲音的人說道。

  “是的,但是你怎麼知道……”童凡看看周圍來來往往的人潮,火車站就沒有一個真正安靜的地方。他只好邊走邊說:“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因為我比你們聰明、細心,還更善於觀察。”那個人恬不知恥地誇獎自己,還用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如果心懷坦蕩,為什麼要藏頭露尾?”童凡一邊說著,一邊試圖從周圍的人群中找出跟他對話的那個人。“作為第一舉報人,警方能給與你一定的嘉獎。”

  “這個問題有些愚蠢。”對方傲慢地說,但接下來的話卻顯得現實極了,“原因是顯而易見的,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作為一個好人,我擔心犯罪團伙的打擊報復。”

  這個理由太正當太有說服力了,童凡盡管懷疑,卻也忍不住暗暗贊同的點頭。但他還有一個疑問:“那你為什麼會找上我?”

  “那你設想一下,如果是你的那些同事接到我的電話,他們會怎麼做呢?”不等他回答,對方停頓了一下,就接著說道:“可能會追根究底的想要查清楚我的身份,可能會當成一場惡作劇不予理會,可能會先向上報告等著領導做出決定,可能會因為擔心被報復而置之不理……而你,你會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立刻采取行動,這就是我找上你的原因。”

  年輕,莽撞,善良,嫉惡如仇,才剛剛踏上工作崗位,心中以匡扶正義為己任,胸中一腔熱血未冷,同時也渴望功勛,渴望刺激的生活。這樣的人,在更成熟的人看來是有點愚蠢,但卻是打電話的人所需要的最好的人選。

  “下一個目標,是一個拐賣兒童的團伙,他們正在檢票口准備檢票進站,馬上就要上火車了。你要想抓住這伙人,就停止所有的小動作。注意,時間有限。三分鐘以後我再打給你。”

  “喂!等等!你說的是什麼人?喂!喂……該死!”童凡看著已經被掛斷的手機,又氣又急,差點兒把手機捏碎。

  周圍的人詫異地看著這個大吼大叫的乘警。童凡顧不得理會別人的目光,目光慌亂的在候車廳的人群中掃來掃去,然而A市火車站一共有上下三層,十個候車廳,在他所站的位置就能看到有幾百個人在等著檢票進站,很多人都帶著小孩。如果沒有明確的目標,要想在進站前找到拐賣孩子的人販子是不可能的。

  想到那些失去孩子以後痛苦的父母、破碎的家庭,想到那些被拐賣的孩子可能遇到的各種慘無人道的遭遇,童凡深恨自己的無力,同時也對電話那邊冷酷地將孩子作為籌碼的人生出怒意。

  突然想到他剛才的話,童凡急忙解鎖手機,將剛才的那份錄音刪掉。他想了想覺得不夠,干脆將整個手機都格式化了,也顧不上裡面上百個電話號碼和女朋友的甜蜜短信。看著藍色的進度條一直拉到一百,童凡握著手機,度秒如年的等著來電鈴聲響起。

  “叮鈴鈴……”

  童凡一把抓起手機接通,急急地說:“錄音我刪掉了,手機也格式化了。你說的人到底是哪個?”

  “……凡凡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媽想問你今天晚上回來吃什麼……”對面的人愣了一下以後稀裡糊塗地說。真是童凡媽媽的聲音。

  “媽我還有事晚上再說!”童凡不停頓地說完以後手指一滑掛斷電話,更加焦急的等待。

  “叮鈴鈴……”

  鈴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聽筒中傳來的是那個經過變聲器變聲的冷漠聲音:“目標就在你的正前方,第三個檢票口前大約五米左右,穿白底藍條紋T恤的胖女人,旁邊穿灰色運動服的男人,他們手裡牽的抱的孩子都是拐騙來的。同伙還有後面隔三個人、穿連帽衫的男人,以及再後面提公文包、戴眼鏡穿灰色西裝的……”

  對方話還沒有說完,童凡看最前那對看似夫妻的男女馬上就要通過檢查站了,手機往褲兜裡一塞撒腿就往那邊跑,惹起一陣騷亂。

  “算了,反正人多,他也不會出什麼事。”

  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擊了“掛斷”後,端起旁邊黑色的咖啡喝了一口。

  “好苦……”容遠皺著眉頭咽下去,然後開始往裡面加糖和牛奶,一邊問道:“豌豆,現在收獲多少?”

  “2346。”他左耳中戴著的耳機裡傳出一個細細的聲音。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4:12

  第15章 莊岩

  十幾分鐘的騷亂以後,檢票站又開始檢票,排隊等候的人群還沒有從刺激興奮中平復下來,正在對剛才的事件議論紛紛。

  “這種拐賣孩子的人,就應該統統判死刑!我們國家的法律體系還是太不健全了!”一個抱著孩子的婦女心有余悸地說。周圍一些家裡同樣有孩子的人紛紛附和。

  “我跟你說,剛才要不是我反應快,那個警察現在就躺地上了!”另一邊一個壯漢挽起袖子,有意無意地秀著胳膊上的肌肉,剛才正是他及時發現並阻攔了刺向乘警的一把匕首,為此胳膊上還被劃了一道小小的口子,還在滲血的傷口成功地引起了一片驚嘆聲。

  然而雖然他阻攔及時,倒霉的童凡還是在扭打過程中被不幸刺中了屁股,現在已經被救護車送往醫院。而那幾個拐賣兒童的人販子被激憤的人們打成了豬頭,在接受法律制裁之前也不得不先送到醫院搶救。

  容遠卻很不滿意。童凡反應敏捷,行動力迅速,正義感爆棚,是他手中目前最好用的王牌,他還有幾塊難啃的骨頭指望著讓童凡去把他們啃下來,現在卻因為一個小小的疏忽受傷折了進去。

  ——從這一點來說,這次受傷,對童凡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把已經開始變涼的咖啡放到一邊,容遠不太熟練的按著手機按鍵,給另一個號碼發送了一條信息。

  “目標:T59號列車候車牌前方兩米處,紅外套孕婦。偷竊證據:肚子。”

  ——童凡以為他是唯一一個被神秘人聯系的乘警,但其實並不是。容遠這段時間除了在火車站觀察有無犯罪行為以外,還收集了大部分乘警的資料。這一點並不困難,在Z國很多部門人員都缺乏保密意識,很多人為了省事都習慣把單位裡所有人的聯系方式印成表格貼在牆上。容遠隨便找了個名目混進一間辦公室,趁人不注意拿手機把牆上的電話表拍了下來。至於乘警的為人,多跟打掃衛生的清潔阿姨或者賣水賣報刊的銷售員聊聊天,也就能知道個大概。

  在火車站游蕩的犯罪者中,獨行俠只是少數,多數人還是團伙作案,互相配合著打掩護。安全起見,只要是兩人以上的團伙,容遠就不會親自去碰。他收集乘警的信息,就是為了需要的時候借助官方的力量。民不與官鬥是Z國人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就算是罪犯,被警方逮住了也只能自認倒霉,敢跟一個國家的暴力機關正面相抗的畢竟還是極少數。

  只不過原本他打算慢慢來,現在為了光腦,干脆集中爆發了。為了避免泄露身份,他還特意買了幾張一次性的電話交替著用。雖然沒有親自參與導致只有一半的功德值,但總比喂貓喂狗要強得多。萬一碰到一條大魚,就能抵上平時十幾二十天的積累。

  比如剛才童凡抓住的人販子團伙,就帶給容遠高達2040點功德值,堪比之前五六個罪犯團伙的總和。
  ……
  “叮咚!”像是門鈴被按響了一樣,這是莊岩給自己的手機設置的短信鈴聲。他打了個呵欠,拿出手機看了看,然後面色不變的四處看了看,將目光鎖定到一個穿紅外套、三十多歲的孕婦身上。

  “長得不好看啊……比起給童凡的那個差遠了。”莊岩嘀咕著,沒有再看向對方,而是神色嚴肅的走向乘務員辦公室,只不過中途路過T59號列車候車牌罷了。

  在之前看到童凡立功以後非但沒有喜色,反而一會兒臉色大變,一會兒大呼小叫,最後還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目標明確的衝過去抓住幾個人販子,莊岩就猜到神秘人也聯系了他。不過這小子拼命到差點連命都沒了,實在讓莊岩覺得太蠢。

  莊岩在A市火車站已經工作了十來個念頭,大風大浪見得多了。在他看來,正義什麼的,警察職業道德什麼的,都是哄騙小孩子的話。作為乘警,只要大面上維持住秩序就行了,真要較真到把每一個犯罪者都要揪出來,那累死他們這些警務人員也做不到。

  神秘人聯系他的時候,莊岩本來不想理他。但想到女兒馬上就要上幼兒園了,家裡的花費支出暴增,能立個小功升職加薪也是好事,還能撈點額外收入,這才動起來。

  “啊!”女人驚叫一聲。

  莊岩裝作沒看到的樣子,將穿紅外套的孕婦一撞,在對方摔倒之前及時伸手一扶,仿若不經意地按了一下她的肚子,心裡有了數。他老婆懷孕的時候莊岩天天趴在旁邊摸胎動,對這種觸感再熟悉不過,這個女人,不過是假裝懷孕罷了。

  “對不住啊,大姐。都是我沒看到。您跟我去醫務室坐一會兒,順便讓醫生給您檢查一下吧。”莊岩連連道歉。

  “沒事沒事。”孕婦臉色難看的拒絕,這個警察撞人的手法這麼熟練,怎麼有點像同行?

  “不行!”莊岩正色道:“您還挺著大肚子呢,不仔細檢查一下怎麼能放心?就算您放心,我也不能放心!不然就是對孩子的不負責,對祖國下一代的不負責!您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檢查以後要是有什麼不妥,醫藥費住院費我全包了!”

  現在人沒撞人還都擔心被訛詐,很少見到這麼高風亮節大包大攬的了,旁邊的聽眾被他說的差點兒鼓掌。

  沒想到孕婦立刻顯出更加品德高尚的一面,說:“我真沒事,您先忙去吧。別耽誤了您的工作。”

  “不耽誤事兒!再說了,工作哪有人命重要!”——怎麼就上升到人命的高度了呢?——“再說我看您臉色也不太好,肯定是身體不舒服!”莊岩一臉莊嚴肅穆,就差把“人民公僕”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哎,我自己的身體我能不知道嘛!我真——沒事兒!哎你怎麼就聽不懂呢?”孕婦都有些急了。

  周圍的人都在看稀罕——還沒見過這樣的事兒。撞了人的拼命往身上攬責任,我的錯我的錯,你不讓我賠我跟你急!被撞的拼命為他開脫,不許賠不許賠,賠了我跟你急!

  一個男人從旁邊冒出來:“警察同志,我和我媳婦都是種地的,身體結實著呢!磕一下碰一下根本不是個事兒。這不,我們的火車馬上就要檢票了。您看……”

  莊岩想了想,退了一步,說:“這樣吧,您二位跟我到休息室去坐一會兒,喝杯熱水,到開車之前要沒什麼問題,我就送你們上火車。您看怎麼樣?”

  孕婦和他的丈夫對視一眼,只是去坐一會兒,不用到醫務室檢查,應該沒什麼事兒吧?

  隔著兩排座位的一個老人看到他們征詢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他們已經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於是兩人就跟著莊岩去乘務員的休息室,莊岩還十分主動熱情地幫他們拿行禮,周圍的人紛紛對他們送上微笑,幾人像是英雄一樣被眾人夾道歡送地離開了。

  看完全過程的一個金發外國老頭兒還跟身邊的年輕人說:“在我們國家一直對Z國人的素質有很多誤解,但你不到這個國家親眼看看,就不可能了解真實的情況。Z國警察和民眾之間和諧的相處關系,互相謙讓的君子之風,還有勇於承擔責任的態度,都值得我們學習。”

  金發碧眼的年輕人受教地點點頭。

  ……

  【協助乘警莊岩,使盜竊犯劉紅、徐志博接受法律制裁,功德+270】【間接導致乘警莊岩盜竊他人財物,功德-100】豌豆牌藍牙耳機如此說。

  容遠嘆了口氣,這就是他不願意聯系莊岩的原因。雖然他在三樓的西餐廳裡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事,但想來是那位乘警趁人不備把兩小偷的贓物往口袋裡塞了一部分。可惜這莊岩能力雖強,也沒有太多好奇心追問容遠的身份,但就因為這順手牽羊的作為,總讓容遠收到手的功德值縮水很多。

  他的名單上還有幾個人,都是或者沒有能力、或者沒有心思去追查他的身份,同時又能被未知來源的電話短信支使得動的人。但是一個年邁,一個話嘮,一個膽小鬼,一個蠢貨……選誰呢?

  容遠這時候,格外的想念屁股上被扎了一刀的童凡。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4:22

  第16章 願望

  “兌換AS1795-3型光腦,是否確認?”

  “確認。”

  在火車站待了兩天,容遠把他前段時間觀察到的犯罪人員全都借助各種各樣人的手送進了監獄,幾乎打光了手中的牌,加上平時一些零散的收獲,終於攢夠了14800功德值,兌換了這台光腦。

  AS1795-3型光腦非常小巧,只有一塊手表表盤的大小,表面有一層可以擬態的液態金屬,能夠根據設定變換成不同的外形,但不能超過其本身的質量,也有一定的體積限制。

  這種光腦沒有顯示屏,需要顯示的時候是在空中形成虛擬顯像。操作是傻瓜式的語音操作,也能同樣形成虛擬的操作界面。

  按照豌豆的說法,AS1795-3型光腦是軍用型,其中攜帶的各種軍用軟件和民用軟件都十分實用。比如其中一款視頻制作軟件,使用者只要通過語言描述,光腦就能自動生成擬真度非常高的人物形像和背景畫面,再輸入具體劇情的話,光腦就能制作出堪比好萊塢大片的電影,除了剪輯分鏡上顯得死板以外,真實感比很多容遠在電影院看過的3D大片還要強得多。可以想見,在這個光腦被使用的世界,根本就沒有現在眾多電影公司生存的土壤。

  還有一款軟件,能夠借助光腦自帶的掃描儀從原子層面掃描物體的具體構成,進而根據其構成原理推演出生成過程、材料、功能、運作原理等等,在它面前,諸如可樂配方這樣的“機密”根本就沒有秘密,唯一的缺點就是掃描和推演所需的時間很長。

  其他的軟件沒有一個比這兩件遜色,容遠可以想像,隨便拿出其中一點邊角料的產物,就能讓他賺的盆滿缽滿。只是,金錢並不是他的追求所在。他也早已經下定決心,發財致富可以,但只能在這個世界的規則下,絕不借助《功德薄》超現實的力量。

  將光腦的功能都大概了解以後,容遠對豌豆說:“我記得你的功能中有一條,能夠使用我兌換出來的道具和武器?”

  “是。”豌豆說。

  “光腦也能操作嗎?”容遠問。

  “能。”

  “那你拿著吧。”容遠將小小的光腦拋給豌豆。

  豌豆急忙伸開伸開細胳膊將光腦抱住,就像個小孩子抱著大鍋蓋似的,模樣有些可笑。但豌豆明顯不覺得自己可笑,它大大的眼睛裡冒出了兩個問號:“為什麼?你的行為跟我對人類的了解不一致,你應該更傾向於自己使用才符合基本情理。”

  容遠看著豌豆,小人兒大大的眼睛裡是真的有兩個問號——不是形容。他忽然覺得,器靈好像並不像他之前所想的一樣是一種生物,而更像是一個機器人。

  不過他並沒有對此發表什麼看法,容遠想了想,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豌豆聞言,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顯得全神貫注。

  “有個小猴子,它在回家的路上看見一片玉米地,很高興,摘了很多玉米要抱回家;然後他往前走,又看到一棵桃樹,就扔了玉米去摘桃子;再往前走,卻又看到一片瓜地,就扔了桃子去摘西瓜;抱著西瓜走著走著,又看到一只小兔子,小猴子就扔了西瓜去追兔子。但兔子沒有捉到,西瓜也扔了,小猴子只能空著手回家了。”

  “我知道這個故事。”豌豆說:“這是Z國小學語文課本中的《小猴子下山》。你是想說,做事情要堅持,不能三心二意,不然就會半途而廢嗎?”

  “不,”容遠說:“我是說,這光腦中有太多東西對我來說,就是小猴子的玉米、桃子、西瓜和兔子。誘惑太多,我不確定自己一定能始終把持得住。交到你手上,也是給我自己設定一條界線。”

  “按照我的推算,AS1795-3型光腦能在最短時間內帶給你難以想像的金錢、地位和權利,人類一直孜孜不倦追求的不就是這些嗎?如果這些你都不想要……”豌豆的眼睛又應景地出現了兩個問號,“那容遠你想要什麼呢?”

  想要什麼,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個問題。容遠想。

  很早以前,他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想要父母的愛。但後來知道自己被拋棄的真相以後,他對那兩個男女就沒什麼感情了,他知道有些東西——尤其是別人的感情——永遠都無法強求。就算求來了,也沒什麼好的。

  後來,他想要叔爺爺不要死。然而死生之力,不由人掌控。

  他在學習上常年霸占著魁首的位置,這並不是因為他想要學霸的名頭,而是因為他很清楚,作為一個學生,成績是他能獲得榮譽、地位、尊重和寬容的最有力的武器。

  他想要過得好,想要不被人或者社會束縛,想要隨心所欲地生活,想要有一天能游遍五湖四海……這些都只是大多數人都有的、最普通的願望,他對未來,並沒有什麼規劃。如果只是想要這些,利用光腦,利用《功德薄》,他能輕易的得到這些。

  然而在拒絕充分開發利用光腦功能的時候,心裡一個潛意識就告訴他,這些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權勢、金錢、地位、美女……這些,沒有意義。

  那他想要什麼呢?

  容遠低頭沉思一會兒,然後笑了。

  “我想要的……首先第一點,要保證自身的安全,這是首要任務。”

  豌豆點點頭,它認為這理所當然。

  “第二……我想長生。”

  豌豆一愣,似乎有點死機。

  容遠輕嘆一聲,“豌豆,地球的壽命有46億年,銀河系的壽命有140億年。而在宇宙中,像銀河系這樣的星系,多的數之不盡。”

  “世界如此壯麗而又龐大。人類妄稱主宰,其實渺小地如滄海一粟,實在是微不足道。就算是再偉大的功績,再顯赫的名聲,跟這廣袤的天地、無垠的時間相比較,又算得了什麼?”

  “我以前……渾渾噩噩度日,感覺無論做什麼都沒有太大的差別,也沒有什麼意義。但有了《功德薄》以後,我很高興,我覺得,我終於可以妄想一下。”

  容遠第一次向人真正敞開自己的內心的渴望,盡管他說話的對像並不是一個人。

  “我真正想要的,不是那些世俗的東西……下至瀚海深淵,上至宇宙星河,我都想用我這雙眼睛去看一看,用我這雙手去摸一摸,我想走遍所有我想去的地方。”

  “我想了解這世上所有的奧秘。”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4:34

  第17章 情書日記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那我要提醒你一件事。”豌豆正色說:“容遠,對於負功德值的契約者,《功德薄》的生命兌換是有極限的。”

  “極限?”容遠反問。

  “最多最多,不會超過普通人的壽命極限。當然理論上來說,只要有足夠的功德值,就能兌換到近乎無限的生命值。但是……”

  “但是生命值的延續,”容遠打斷它的話,問:“無法阻止細胞的衰變和死亡,對嗎?”

  “是,商城中的有些物品,在契約者負功德值的時候是不會顯示也不能被兌換的。也就是說,在你將所有負功德值抵消之前,你最多只有百年的壽命。”

  “百年?”容遠輕笑一聲,“百年太久,就算到時候我能長生,但已垂垂老矣,可能連走路都費勁,那長生還有什麼意思?”

  “那你是想……”

  “最多二十年,在我四十歲以前,我會將這件事完成。”容遠說,平淡的語氣中蘊藏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容我提醒一句,你有一億七千八百五十萬的負功德值,限期在二十年內全部抵消的話,那平均每天大約要獲得2.5萬功德值——這是你現在用一個月時間才能勉強達到的數值。”豌豆冷靜的說。

  “萬事開頭難,用一萬塊賺一萬塊很難,但用一百萬賺十萬就比較簡單了。”容遠很有信心,他用指腹摸了摸豌豆的小腦袋,“我已經有了一個設想,只要能做起來,很快就能攫取無可計數的功德值。”

  豌豆問:“是什麼?”

  “不急,我還要再完善一下計劃。”容遠說:“你先用光腦建立一個懸賞通緝犯的數據庫,把目前在A市的、懸賞十萬以上的單獨陳列出來,任何時間我都要知道他們所在的位置,甚至包括他們都在說什麼,在做什麼……讓我看看這光腦的功能到底有沒有你力薦的那麼強。”

  “這是領先了目前地球科技水平130年的產物,不會讓你失望的。”豌豆說。

  “那最好。”

  容遠說完,就去睡覺了。豌豆像一個普通的玩偶小人一樣,坐在攤開的一本書上,連眼中微弱的光芒都自然地調暗了。光腦作為功德商城的兌換物,在契約者容遠確定了豌豆具有使用勸以後,豌豆也能將它塞進肚子裡的芥子空間中了,但並不影響光腦的使用。

  若有人此時闖入,絕不會想到那個坐在書頁上垂著腦袋的小人肚子裡進行著多麼驚人的運算。從此刻起,無數手機、電腦、監控儀、攝像器材……包括許多處於關機狀態的電子儀器,其電流都發生了一瞬的紊亂,這時間太短暫,以至於沒有人能真正察覺到,但其中的資料卻在這一瞬就被一雙遙遠的眼睛所翻看,那些儀器上的攝像頭,也不再完全由自己的主人所掌控。

  入侵和搜索都交給了光腦,豌豆在想著容遠。

  豌豆沒有以前的記憶,它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容遠,所有的記憶從那時開始。

  但豌豆覺得,同樣的開端,它重復了很多次。

  從有意識開始,它就知道很多事,對現在的這個世界也並不覺得陌生。而這些知識,並不是容遠在兌換的時候灌輸給它的,而是它……自然而然地好像就知道。

  豌豆想,也許在容遠之前,《功德薄》就已經轉手過無數次,而它也曾被不同的契約者喚醒過無數次。

  它並沒有那時的記憶,但它模糊覺得,那些人的下場,都不怎麼好。

  《功德薄》,對曾經的契約者來說,它不是上蒼的恩賜,也不是懲奸除惡的神器。它更像是一個詛咒,讓所有擁有它的人都不得善終。不知道這是《功德薄》的問題,還是曾經那些使用者的問題。

  ——但容遠是不一樣的。

  豌豆鮮明的意識到。

  那樣的願景,它絕對是第一次聽到。讓它也忍不住生出強烈的渴望,渴望容遠能做到……渴望那時候,自己還陪在他的身邊。

  在過去,它不理解願望是什麼東西。但從那一刻起,豌豆有了一個願望。

  ……

  不管有多麼高遠的目標,容遠現在只有十七歲,還是要每天按時去上學的。但他剛到學校,就發現凡是自己所到之處人人退避三舍,而且看著他的眼神都很怪。

  怎麼說呢?有種被同情和嘲諷的感覺。

  教室裡也是,好些學生聚在一起說笑著什麼,門邊的男生一看他進門就大喊一聲:“容遠來了!”

  嘩啦一下人群散開,居然好些還是其他班的學生,全都兔子一樣躥回去。容遠莫名其妙地走到自己座位上放下書包,問金陽:“怎麼回事?”

  金陽看上去有些無奈,他瞪了那些人一眼,好些人拿書遮著頭,但還是嗤嗤的笑。轉頭見容遠還盯著他,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樣子,嘆口氣,帶著幾分同情地說:“今天早上,有個一年級的女生被人整了。”

  容遠挑眉,無聲地問:所以呢?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金陽說:“她寫的日記被人貼到學校的櫥窗裡,日記裡滿滿的都是你的名字。”

  容遠茫然,這是什麼意思?

  周靜靠在窗邊,掐著嗓子用細細的聲音說:“啊,容遠,你就像太陽一樣,看到你,我就覺得世界有了光明。”

  容遠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她。

  班裡另一個男生立刻接上:“啊,容遠,我的榮遠,我是真的愛你。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深深地愛上了你。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會等你,永遠~~永遠~~~~”

  又有人道:“容遠~容遠~為什麼你這麼完美?為什麼完美的你這麼遙遠?看你一眼,我就失去了我的心;聽到你的聲音,我就失去了我的靈魂;卑微的我,不敢乞求你的心,只要你能看我一眼,哪怕立刻死去,我也心甘情願~~~”

  “想死嗎?”容遠冷冷地問,沒有刻意提高的聲音像一股極地寒風,冷颼颼地從所有人頭頂刮過,眾人頓時噤若寒蟬,被他盯著的那個男生覺得自己的脖子後面擱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差點兒嚇尿。

  這些像牙塔裡的學生第一次貨真價實的感覺到殺氣這種東西。

  教室裡頓時安靜下來,落針可聞。讓提前進來上課的英語老師吃了一驚。

  “如果只是肉麻的情書日記的話,不至於這樣。說吧,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情況?”容遠低聲問金陽,他們之間的座位就隔了一個過道。

  金陽猶豫了一下,有些難以啟齒的模樣。容遠熟悉他的表情,知道他為難是因為他從不在背後說人壞話——當然當面也沒有說過。

  容遠放過他,逼視自己的同桌。

  同桌是個帶著黑框眼鏡的長頭發女生,十分膽小,對容遠畏之如虎。此時這個可怕的同桌一直盯著她看,女孩渾身發抖,她低著頭,十分不情願地捧著自己的手機上交。

  “這……這是那個女生的照片。”同桌小聲說。

  她的手機裡正打開著班級裡的微信群,群裡上傳了幾十張照片,主角都是同一個女生。

  第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容遠都沒有認出來這是一個女生。

  她至少有兩百斤,膚色微黑,五官被肉擠得格外小,泛黃的短發十分稀疏,臉上布滿青春痘留下的可怖痘印。

  總而言之,長得很醜。

  被這樣的女生看上並且在日記裡用痴漢般的語氣稱頌愛慕,連容遠的格調都好像被降低了很多,於是他也一起成為了眾人的笑料。容遠翻了翻微信群裡的發言,比起嘲笑那個女生,明顯一班的學生更喜歡看他的笑話。

  容遠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同桌一眼,把手機推了回去。

  同桌看了手機頁面一眼,瞠目結舌,嘴唇翕動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容遠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像小老鼠一樣總是繞著人走的同桌居然會在群裡發言:【胡說八道!小遠是陽陽的!CP可逆不可拆,不服來戰!】底下一群男生喊:【你要戰,那便戰!怕你何來!】同桌皺著臉,快哭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4:43

  第18章 周圓

  容遠沒再理會表裡反差巨大的同桌。學校裡的女生經常一邊暗戀著金陽,一邊YY他們兩人“不可不說的二三事”,都是玩笑居多,也沒有誰真的想著要掰彎了兩人將他們湊成一對。所以容遠和金陽一向對這種事都是置之不理。

  容遠在想著剛才照片裡的那個女生。

  她被人推搡著站在櫥窗邊,身上都是土,胳膊和腿上有幾處擦傷,衣服也被扯破了。她用手掩著裂開的校服,神情茫然而麻木,頭發上、身上掛滿了鉛筆屑、紙巾、口香糖一類的東西,好像是曾被人把垃圾桶蓋到了頭上。

  她的周圍有許多人圍著她,他們都在笑,有的嘲諷,有的鄙夷,有的憤怒,還有人把雜物扔在她身上。在緊張沉悶地令人窒息的高中生活中,所有人都像是享受著一場狂歡的盛宴,將自己的憤懣和壓抑都發泄在她身上,沒有人考慮那個女生在這種環境中承受著怎樣的痛苦和屈辱。

  最後的幾張照片中,是金陽擠開人群,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蓋在女生身上,護著她離開。

  容遠皺了皺眉。

  他左手握拳擋在唇前,低聲問:“豌豆,這女生如果自殺的話,會扣我的功德值嗎?”

  “從責任關系上來看,雖然她因為你而釋放後葉催產素,進而產生‘愛情’這種有特定指向性的感情,但這並非你主動促成;在今晨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也與你沒有直接關系。十分鐘以前,我可以肯定,無論她是生是死,都與你無關。”豌豆細小的聲音帶著機械般的質感,“但是現在,你對這件事有了一定的了解,那麼就不能說與你毫無關聯。若她因此事自殺而死,我不確定你的功德值是否會有影響。”

  “所以,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嗎?”

  豌豆說:“是的。不過即使會算成你的責任,考慮到你負一億七千八百五十萬的債務,這個女孩死亡帶來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所以我的建議是,為了給今後的行動提供可信的參照,你應該旁觀事態發展,如果能促成《功德薄》顯示新的規則,即便為此扣分,也是利大於弊。”

  容遠點點頭,他也是這麼想的。

  地球上的人口那麼多,多一個少一個根本沒什麼影響。相比之下,《功德薄》未顯示的規則卻是一把始終懸在頭上的利劍,不把所有的規則都挖出來弄清楚,容遠也難以去相信《功德薄》。

  “小遠,”金陽拿書擋住老師的視線,轉過頭來輕聲跟容遠說:“課間休息的時候,你能跟我去一趟醫務室嗎?”

  “去干什麼?”容遠的心思還在挖掘《功德薄》的規則上。

  “我們去看看周圓……哦,周圓就是那個女生。”金陽憂心忡忡地說:“這件事一出來,我擔心她在這個學校會很不好過。我們去看一看,關照一聲,大概能好點。”

  “她是你認識的人?”

  金陽搖搖頭,說:“今天早上才認識。行嗎?”

  容遠看了看他,無所謂地點點頭,說:“行。”

  金陽聞言就笑起來。

  容遠撇過頭,握拳低聲:“豌豆,那女生還在醫務室嗎?”

  “是。”豌豆早已經控制了容遠附近所有的攝像頭。

  “監控她的行為。如果有自殺傾向,立刻發出警告。”容遠吩咐說。

  豌豆頓了一下,說:“我不明白,契約者。出爾反爾並不是你的性格特點,為什麼改變主意?”

  “……照做就行了。”為了不讓金陽自責和失望而改變主意這種原因,容遠是說不出口的。

  ……

  英語老師為了講解試卷,干脆兩節連上,中間休息的時間只放行了幾個急著上廁所的學生,於是容遠和金陽的探望計劃只能推遲到下一個課間。第二節剛上課沒多久,豌豆發出警報:“監控對像周圓的情緒發生劇烈變動,生存意志下降到20個百分點,目前還在急劇下降中。”

  “發生了什麼事?”容遠問:“……生存意志你又是怎麼測量出來的?”

  “三十七分鐘以前,周圓的班主任張梅進入醫務室病房,與周圓交談,周圓始終保持沉默。”光腦一早就入侵了學校的所有電腦,包括教務處、教研室、檔案室這樣的部門機構,豌豆自然對學校所有教師和學生的信息都了如指掌。

  “十五分鐘以前,一對中年男女進入病房。檢索發現,男性是周圓繼父周成軍,女性是周圓生母孔玉紅。周成軍掌摑周圓,並伴隨五分三十二秒的言語暴力。孔玉紅哭泣並有指責之語。”

  “七分鐘以前,周圓同一班級的羅軍、金凱、傅家俊、石葳蕤、何菲菲進入醫務室,兩分鐘後,與周成軍、孔玉紅發生言語及肢體衝突。”

  “最後,生存意志並非我測量得出,而是光腦上的《解讀智慧生命》軟件,能通過對人體表情、動作、語氣、脈搏等要素進行計算分析,解讀人的情感變化、性格特征、戰鬥力、生存意志等等,還能預判其行為。”

  豌豆一一回答了容遠的問題後,補充說道:“另外,周圓已經跑出醫務室,正在教學樓二樓左側第二個樓梯攀登。生存意志下降到三。按照分析,這三點生存意志有百分之七十是因為你,百分之三十是因為金陽。”

  “以及,她現在想要通過跳樓自殺的可能性超過97.89%。”

  “老師!”容遠突然站起來。英語老師被他嚇了一跳,問:“什……什麼事?”

  “上廁所。”容遠答得簡潔利落。

  “哦,去吧。”英語老師看他著急的樣子,想來是已經憋不住了,連忙放行。

  一中高一和高二不在同一棟樓上,但三四層都跟行政樓連接,同時行政樓也是一中最高的一棟樓,一共有八層。其它教學樓實驗樓藝術樓等等高一些的不過四層,最矮的只有兩層。所以如果周圓死志已決,她八成會繞到行政樓上跳下去。

  因此容遠沒有繞遠路跑到高一樓去,而是以不急不緩的速度走到行政樓天台上。又等了一會兒,才聽到天台那扇小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4:54

  第19章 制止的方法

  周圓低著頭走上來,根本沒有注意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痛苦和絕望太多,已然覺得麻木。

  她父親很早就去世了,沒有半點生存技能的母親帶著她改嫁給了現在的繼父周成軍,盡管繼父酗酒好賭,對她們二人非打即罵,但依然被周母視為依靠,被打以後也只會抱著周圓哭,卻從來沒有想過離開這個男人。

  小時候的周圓,也曾經是個苗條漂亮的小姑娘。但從十四歲起,她發現繼父的態度越來越親昵,看著她的眼神卻像餓狼一樣讓人毛骨悚然,有時候還會毛手毛腳。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已經知道很多事了。周圓清楚母親無法依靠,驚慌之下,為了保護自己,每天胡吃海塞各種高油高熱量的食物,短短幾個月就充氣一樣胖得連走路都困難。

  從那以後,繼父對她那種說不出口的心思倒是消失殆盡,但家暴卻越來越嚴重,有時候無緣無故就會揪著她暴打一頓。以前周圓也有好些朋友,但胖了以後那些人漸漸都變成了鄙夷嘲笑她的一員。

  哪個女孩子不愛美呢?有時候周圓自己捏著身上厚厚的肥肉,看著因為急速增肥皮膚被撐開而出現的密密麻麻的白色紋路,也會難過的偷偷哭。

  周圓的成績其實很好,但“肥”和“蠢”總是連在一起的,不光同學們排擠無視她,連老師和母親也不太看得上她。

  過去周圓總想著,上了大學就好了,離開那個家就好了,工作以後就好了……但現在她覺得,自己再也撐不了那麼久了。

  周圓扶著天台上的欄杆往外看,站在這個高度,就算沒有恐高症也會感到暈眩。但周圓想到母親看到她的屍體以後會有多麼痛苦,學校裡的老師同學會有多麼害怕驚恐,就感到一陣報復的快意。她“呵呵”冷笑兩聲,用手指梳理了一下短發,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忽然想到一件事,忙把金陽的校服外套脫下來,整整齊齊地疊好,用手輕輕把上面的褶皺撫平,遲遲不想松手,眷戀著上面的溫度。

  想到金陽,就想到那個她喜歡了很久的男孩子。她一直都羨慕著,羨慕那種即使被千夫所指也依然我行我素的驕傲自信,她仰望著,向往著,又感覺自慚形穢。她把這種心情寫在日記裡。那是她生活中唯一一點光明,就像溺水之人死死抓住一塊浮木。

  而這種心情被曝光於大眾,就像是她被撕光了衣服袒露於光天化日之下一樣。她寧願一死,也不想去面對喜歡的人在知道了她的心情以後,會以怎樣厭惡鄙薄的眼神看著她。

  “如果你想跳樓,我建議你換個方向。”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因為下面是我們班的衛生區。”

  死之前還要被人如此刻薄,周圓不由心生怒意,心想著就偏跳到你們班的衛生區看你怎麼辦,一邊怒而抬頭。

  周圓張大嘴巴,一臉呆滯。

  “容……容……”

  容遠就站在離她不遠處,背對著欄杆,手肘撐在水泥台上,黑色碎發在太陽的映照下閃著光,淺褐色的眼瞳,有種高踞於雲端之上的冰冷疏離。

  容遠靜靜等待了幾分鐘,然後見女生猛地回神,哢地一下合上嘴巴,還擦了擦並不存在的口水,眼神閃躲,表情卑微,背脊也不受控制地弓了下去。

  顯得更蠢了。

  周圓已經把跳樓的事全都忘在了腦後,滿腦子都是:他什麼時候來的?他怎麼在這兒?他看了多久?他知道那件事了嗎?知道嗎?不知道嗎?……

  “如果你暫時不想跳樓的話,能不能請你幫個忙?”容遠說。

  “什……什麼?”周圓結結巴巴地說。

  容遠道:“給校醫務室的劉醫生拍張照片拿回來……你有能拍照的手機嗎?”

  周圓愣愣地點頭:“有。”她母親為了補償女兒經常被丈夫打罵的愧疚,偷偷攢錢給她買了一個款式還算新潮的手機。雖然她知道女兒真正想要的並不是這個。

  容遠等了一會兒,見她還呆愣愣地站在一邊,眉頭一皺:“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

  “哦……哦!”周圓急忙小跑著下樓。

  ……

  醫務室裡,劉醫生坐在椅子上,正在給兩個臉頰紅腫的女生開藥膏,一邊輕聲安慰啜泣的女孩。剛才班主任在問到早晨事件前因後果的時候,這兩個女生言語間辱及周圓的家教,被暴起的周成軍抓住一人扇了幾個耳光。之後幾個男生和周成軍廝打起來,女生則使出了最強技能之召喚家長。現在那些男生、幾人的家長和一些校領導全都到校長辦公室去了,只有她們兩人還留在醫務室。

  在成熟帥氣的劉醫生的安慰下,兩個女生心情漸漸好起來,臉上還掛著淚,嘴角已經帶上了笑容。

  “哐”地一聲門被猛地推開,滿身大汗的周圓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直接擠開兩個女生,仗著噸位壓制住喝問“同學你干什麼?”的劉醫生。

  “醫生我們合個影吧。”周圓勉強解釋一句,一條腿壓住劉醫生的雙腿,上半身整個倚過去,手肘卡在劉醫生的脖子邊上,卡得他臉都青了。周圓快速摸出手機,對准劉醫生的臉哢嚓拍了一張照片,丟下一句“我還有事先走了!”就跑了。

  兩女生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看看鼻歪眼斜、衣服凌亂、喘著粗氣、一副飽受摧殘模樣的劉醫生,忽然覺得他也沒那麼帥了。

  “劉醫生,你沒事吧?”到底還是有好感在,一個女生同情地問道。

  劉醫生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幕,臉色陰沉沉的,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陰森地看了兩個女生一眼,說:“傷沒事了,你們也該回教室了。”

  “啊?可是……”女生不想回去,她還想在醫務室混著,一個上午都不用去上課呢。

  “滾!”劉醫生臉色難看地喝道。

  青春期的女孩子哪受得了被人這麼對待,兩個女生臉色一變,生氣又難堪地哼了一聲,“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的!”摔門而去。

  劉醫生鎖上門,轉身打開一個一直鎖著的抽屜,眼神晦暗地看著裡面黑色的公文包。

  ……

  再一次從一樓爬到八樓,從沒有這麼大活動量的周圓覺得肺裡都在燒,她費勁地喘著氣,最後兩層樓,是真的手腳並用“爬”上去的。但在要上天台的時候,她還是站直身體,使勁平穩呼吸,擦了擦滿頭滿臉的汗,捋順汗濕的頭發,又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推開門走出去。

  容遠正在看著天空,像是在發呆。聽到動靜,轉頭看過來。

  周圓覺得心髒又開始“突突突”急速跳起來,幾乎要衝破胸膛。她同手同腳地走過去,把手機裡的照片調出來,遞到容遠面前,說:“我、我、我拍到了。”

  容遠看了一眼,然後掏出一張紙遞給周圓,問:“你看看,他是不是跟這個人很像?”

  周圓一看,竟然是一份公安局的懸賞通緝令,警方懸賞3萬元緝拿涉嫌多起組織、強迫、欺騙他人買賣人體器官的犯罪嫌疑人金思平。而附在旁邊的金思平的照片,雖然比現在的劉醫生白淨一些,胖一些,也沒有戴眼鏡,但五官臉型卻十足十的相似。

  周圓張大嘴巴看著容遠,任哪一個在和平的校園裡成長起來的普通中學生都難以想像,這樣好似都市傳說一樣的危險人物居然就潛藏在自己身邊。

  容遠征詢她的意見:“雖然還不確定,但現在,是不是報警比較好?”

  “哦哦,報警。”周圓急忙拿出手機,語無倫次地跟警方說明了情況,掛斷手機以後,還如在雲裡霧裡,搞不清楚狀況。

  “容遠,金思平形色匆忙地走出醫務室,推測逃跑的可能性超過90%。”豌豆細細的聲音傳入容遠的耳朵。

  容遠轉頭問周圓:“你剛才是怎麼拍的照片?不會打草驚蛇吧?”他原本以為周圓會去偷拍一張,卻沒想到照片中的“劉醫生”分明是一副被霸王硬上弓的模樣。

  周圓想起剛才醫務室裡的一幕,臉色不禁一白。

  “要是他被嚇跑了,人海茫茫,可就不好找了。萬一他借著對學校知根知底想使個壞,那可怎麼辦?”容遠狀似擔心的說。

  美色當前,周圓腎上腺素飆升,不假思索地就拍著胸脯說:“跑不了!我去盯著他!”

  說完不顧自己兩腿酸軟、胸口悶疼的狀況,轉身蹬蹬蹬又往樓下跑。

  豌豆問:“容遠,你不是要阻止她自殺嗎?為什麼把那份通緝令給了她?”

  昨晚光腦徹夜檢索,已經鎖定了目前潛藏在A市的一百多名各地通緝犯,巧之又巧,其中一名正假借校醫的身份隱藏在一中。容遠早上來的時候就帶上了那張通緝令,豌豆本以為他是要借著地利之便將其擒拿,順便也領一份懸賞好緩解目前的經濟困局。

  容遠笑了笑,說:“你看她現在,還會想自殺嗎?”

  在樓頂上,遠遠地,容遠看到金思平提著一個公文包正在跟門衛交談,雙方說了幾句後,門衛控制著電動伸縮門緩緩打開。眼看金思平就要走出去了,周圓大喝一聲,像枚小炮彈似的重重撞在金思平的腰間,接著肉山壓頂,坐在金思平身上不讓他起來,門衛都被驚呆了。

  公路上,急促尖銳的警車鳴笛聲越來越近。

  容遠一手插在口袋裡,一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從天台上走下去。

  “我又不是心理醫生,不會開解她的痛苦,也不會振聾發聵地讓她明白生命的可貴之處。但我可以讓她看一看自己那個狹隘逼仄的世界之外的景色,讓她明白,生活可以遠比她以為的更加波瀾壯闊。”

  “如果這樣她還是要堅持去死,那就說明,痛苦太深,活著反而是在受罪。那我也就沒有再去阻止的必要。”

  容遠最後對豌豆如此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5:05

  第20章 懸賞通緝

  第二節課間,當容遠和金陽抽空去探望周圓的時候,情勢已經發生了炮灰逆襲一般的變化。

  校長志得意滿,自己的學生中出了這樣的小英雄,竟然單槍匹馬抓住了窮凶極惡的罪犯,宣傳出去是極好的口碑。而且這跟學習成績還不一樣,是學校德育成效顯著的證明,今後在上級檢查和示範校評比中都是增光添彩的一筆。

  此時就顯出學校對待容遠和周圓的不同了。容遠腦子好,成績高,在歷次大小考試中都是一中教育水平的標杆,以他現在的水平就是去參加高考也是十拿九穩,校領導是萬不敢讓他冒生命危險去創造點什麼“英雄事跡”的。至於對周圓,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不心疼,只考慮了這件事會帶來的各種榮譽和好處,卻絲毫沒有想到周圓在這個過程中可能會受到什麼傷害。

  周父周母也絲毫不見之前對周圓的不滿和埋怨,圍在周圓身邊噓寒問暖,就差沒把“這是我家孩子”幾個字寫在臉上了。此時他們都不覺得周圓蠢肥圓了,而是怎麼看怎麼聰明,要不然為什麼全校師生幾千人都沒有察覺到罪犯的真面目,就他們家周圓發現了呢?尤其是在聽到警察承諾會盡快將賞金送過來以後,兩人更是高興得紅光滿面。

  此時此刻,仿佛所有人都忘記了就在兩個小時前周圓出的醜,也忘了周父周母到底是為什麼才來到學校裡面,眾人互相吹捧,氣氛和樂融融。周圓羞得臉都漲紅了,幾次急著想要說明並不是自己發現了通緝犯的真面目,但都被人打斷了。

  一個年級較大的警察發現了這一點,待眾人的寒暄告一段落之後,笑著說:“我看小姑娘有話要說。怎麼了?是關於案情還有什麼情況要說明嗎?”

  “我、我沒……我是說,其實是……”周圓正要說出容遠的名字,忽然看見金陽和容遠就站在門口,容遠豎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輕搖了搖頭。

  周圓低下頭,捏緊手中的通緝令,輕聲說:“我也沒做什麼……都是運氣好……”

  ……

  “看來也不需要我們幫她撐場面了,走吧。”容遠說。

  金陽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離開。走著走著,金陽突然噗嗤一聲笑起來。容遠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問:“笑什麼?”

  金陽笑說:“小遠,周圓手中的那張懸賞通緝令,我看著好像就是我拿給你的那一張,對吧?”金陽雙眼視力都是5.2,隔著兩米遠也能看清通緝令上最小的字。

  容遠一滯,正好此時上課預備鈴打響,含糊說:“你看錯了!上課了,快走吧!”率先跑回教室。

  金陽又笑了。

  他自然不會看錯。他給容遠的通緝令是從他父親的文件裡復印的,跟外面大街小巷裡貼的通緝令不一樣,不光清晰度高了很多,資料也更詳細。最重要的是,上面還有警方非保密文件的編號。

  金陽想:小遠果然很善良。只是在他假借上廁所離開教室的那段時間裡,到底和周圓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鬧出這些動靜來?不過用這種方法,效果確實比他們兩人去病房裡探望一圈要好得多。

  ……

  夜晚,容遠臥室裡的窗簾都被拉好,他坐在轉椅上,一只手裡還晃著鉛筆,光腦在他面前投射出一幅虛擬場景。

  細細的綠色光線構成整個A市的三維地圖,詳細到一棵樹一塊磚。地圖上還有百多個紅點,仔細一看,有些紅點還在時不時地移動。

  這是光腦監控中的A市所有懸賞通緝犯的即時位置分布圖。現在大多數人都有隨身攜帶手機的習慣,其所在位置就能精確到毫米;即使有些人沒帶手機周圍也沒有攝像頭,光腦也能標出其所處的大致範圍。照著這份地圖,可以說一抓一個准。

  不過容遠只打算出手一次,過猶不及。要不是經濟實在困頓,他連一次出手都不想有。

  其實容遠原本打算讓光腦入侵福利彩票的控制系統,好讓自己買張彩票中個大獎的。只是發球的人要作弊,光腦也擋不住,不得已作罷。利用光腦的信息收集能力,去炒股也能收益不菲,但他一個從來沒有接觸過股票也沒有學習過經濟理論的中學生,如果一朝下水就能斬獲頗豐,怎麼想都太惹眼。

  其他諸如賭石、古董撿漏、出售光腦中的先進技術等等方案,容遠也都一一考慮過。只是要麼都和炒股一樣顯眼,要麼就得花很長的時間和精力來彌補漏洞,怎麼想都有本末倒置之感。

  他需要的是功德值,也只有功德值。金錢不過是獲取功德值和維持基本生存需要的一個工具罷了。

  最終容遠決定,就拿這些通緝犯開刀,以達到兩者兼顧的目的。

  看了地圖一會兒,容遠命令道:“把賞金最高的三人資料調出來。”

  三份電子文件從空中滑到容遠面前,容遠依次點開看了看。

  第一份,持械殺人犯周冬,年僅23歲,原本是一名前途無量的A大學生,已經考取了A大物理系的碩博連讀。可是在今年六月,他相依為命的妹妹被一個富二代和其幾個狐朋狗友輪J後,跳樓自殺。周冬報案,可因為警方沒有取得有力證據,富二代被無罪釋放。之後周冬懷揣利器,闖進富二代在KTV聚會的包廂,連捅了六人,富二代和一個狗腿死亡,其余人重傷。

  此人警方懸賞5萬緝拿,富二代的父親私人懸賞了300萬,為賞金金額之首。

  第二份,是多起槍擊案犯罪嫌疑人吳明明,他原本在沿海一帶城市混黑,五年前警方嚴打,同伙都被抓進了監獄,吳明明身負搶劫、販毒、敲詐勒索、持械傷人等多項罪名被通緝。此後他在不同的城市逃亡流竄,犯下了多起槍殺事件,是個極度危險的人物。

  所有吳明明曾經犯案的城市都對他發布了懸賞通緝,少則5萬,多則30萬,全部加起來將近兩百萬。

  第三份,是一個X侵女童的私人補習班老板王春山,他借助職務之便,侵犯了參加補習的多名女童,最大的十二歲,最小的才七歲,時間長達數年,直到一個女孩疼痛恍惚之下出了車禍才惡行敗露。

  警方對王春山懸賞10萬,受害者家長聯合起來懸賞金額達115萬,都存在一個警方監管的賬戶中,承諾犯罪嫌疑人一經抓捕就可以將賞金全數發放。

  容遠看完三人的資料後,點了點照片中周冬年輕朝氣的臉龐,說:“豌豆,像這樣情有可原的家伙,保持監控,但從計劃裡排除。”

  豌豆問:“請問‘情有可原’的標准是什麼?”

  容遠思索片刻,說:“犯罪緣由不因私利,所殺害之人罪行累累,沒有傷及無辜。”

  “明白。”豌豆說完,立體地圖中六七個紅點就跟著消失了。

  “至於這一個……”容遠將吳明明的資料放大,看到後面幾張犯罪現場慘烈的照片,說:“這樣的危險分子,不是普通人能對付得了的。要是見義勇為的人一不小心被干掉了,還要扣我的功德值。放進B計劃。”

  “……我們沒有B計劃。”豌豆板著小臉說。

  “很快就有了。”容遠轉著筆,說:“先把他們區分出來。”

  “是。”豌豆應道,又是幾個紅點變成了暗沉的紫色。

  容遠最後把王春山的詳細資料打開,說:“這個家伙交給我。其余人你按計劃做吧。”

  “是。”豌豆說著,占據了整個臥室的虛擬地圖化作無數綠色的光點消失,光腦在豌豆面前形成一個巴掌大的小巧屏幕,豌豆一臉嚴肅的操作著。

  人類肉眼無法看見的電磁波攜帶者簡短的信息流,向著這個城市的四面八方擴散而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5:15

  第21章 三種可能

  衛鋒是富錦花園小區的片兒警,一向見人先帶三分笑,誰家有困難都會主動上去搭把手,是個急公好義的熱心腸,深得小區住戶的喜愛。有些退休閑在家的大爺大媽,整天都熱衷於給他找對像,就算被拒絕了多次也不氣餒。

  可是今天,衛鋒眉頭緊鎖,心事重重,低著頭急匆匆地從路上走過,有人跟他打招呼也沒聽見。他走出小區,左右張望一下,看見一輛白色的比亞迪,走過去拉開車門就鑽了進去。

  “哥,你來了。”衛鋒打了個招呼。

  “嗯。”坐在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悶聲應道。他叫吳志平,與衛鋒之間並沒有血緣關系,只是衛鋒入職以來一直是他手把手教著,不是兄弟勝似兄弟,所以才這麼稱呼。

  吳志平說:“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衛鋒掏出手機:“是這樣的,我今天早上收到了一條短信,哥你看看。”

  吳志平接過去看了一眼,來信號碼沒有顯示,內容卻很驚悚,直指衛鋒負責小區的門衛是一個將同村的兩個村民毆打致死的在逃通緝犯。

  “怎麼?這消息能確信嗎?”吳志平問。他知道,如果未經確認,衛鋒也不可能因為一個來源不明的短信就把他叫過來。

  “我按他說的時間地點上網查了,”衛鋒果然說:“是真有這麼一回事。當地警方發布的通緝照片……我覺著有點像,但又不是很像……發型什麼變化挺大的,他現在還留了胡子。”

  吳志平又問:“那他平時為人怎麼樣?你了解嗎?”

  衛鋒搖頭說:“這人不太愛說話,平時悶頭進悶頭出的,來往不多。”他想了一會兒,又說:“不過我聽說他在這裡工作這麼長時間了,連手機都沒有,也沒人見他給家裡人打電話……沒聽說他有什麼親戚朋友。”

  吳志平考慮片刻,拍板做了決定:“這樣吧,我們兩人去試探一下。要覺得可疑,就把他抓起來送公安局。萬一弄錯了,大不了咱請客吃飯,賠禮道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結果衛鋒就喊了一聲通緝犯的原名,那門衛怔了一下,拔腿就跑。吳志平在前面包抄堵截,擒了個正著。他們將人押解到公安局,卻發現這裡熱鬧得驚人,幾十個不同職業的人擠在不太寬敞的辦公廳裡,吵得跟菜市場一樣,平時懶散的工作人員個個忙得腳打後腦勺,連接電話的文員小妹都跑得帶起一陣小風。

  “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大案要案了嗎?”吳志平抓住一個跑過眼前的熟人問到。

  “又來了一個?”熟人看了一眼被他們兩人夾在中間的男人,好像立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回頭喊了一聲:“小王,來把這一個關到侯問室去。”然後跟他們兩人說:“都是同行,我也不招呼你們了,自己找地方坐……”然後他又想到了現在公安局的狀況,說:“……可能也沒地方坐了,隨便找個地兒待著吧,待會兒叫到你們的時候去做個筆錄。我還有事先走了啊!”說完就匆匆走了。

  吳志平和衛鋒只好把人交給那個叫“小王”的警察銬起來,然後做了個登記,看看廳裡快連個站人的地方都沒有了,兩人對視一眼,干脆走到外面,在台階上坐下來。

  吳志平剛點了一根煙,就見一輛公交車停在公安局大門口,十幾個才十一二的孩子興高采烈的簇擁著一個胖胖的男人走進公安局。被他們擠在中間的那個胖男人鼻青臉腫,走路一瘸一拐,雙手還被反綁著,看上去格外可憐。

  吳志平的煙從指縫間掉了下去。

  “哥……這是怎麼回事啊?”衛鋒目送著那一群人熱熱鬧鬧地闖進公安局,茫然地問。

  “老子怎麼知道!”吳志平沒好氣地說。

  ……

  A市公安局的效率一向很高。在今天早晨被抓捕送達的通緝犯人數呈現爆炸式增長趨勢之初,刑偵總隊就為此火速成立了專案組,專案組的組長就是刑偵一隊的大隊長歐陽睿,同時還從各個支隊抽調了很多人來支應。就算這樣,所有人還是忙得像陀螺似的團團轉。

  歐陽睿站在二樓的辦公室裡,隔著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一樓大廳的人滿為患。

  “到目前為止,送來了多少人?”歐陽睿問道。

  “二十三……不,二十四個。”回答的人是他的副隊長江泉,說話間正好看見一群孩子押著個胖男人進來,“侯問室快塞不下了。”

  “把基本能確認的通緝犯都送到看守所去,審問先押後。一般市民做好筆錄,記上信息以後就讓他們先回去,這些人知道的情況也有限。”歐陽睿吩咐道。

  “可是……”站在旁邊的一個年輕女警有些為難地說:“有幾個人說要領懸賞,不給賞金就不走。”

  “賞金哪能說領就領,總得先把嫌疑犯確認了再說。你態度強硬一點……”歐陽睿說著,看了眼下屬小鹿一樣柔弱的表情,硬生生地改口說:“你讓老李去,他應付那種人有經驗。你跟著黃副隊去做筆錄。”

  “是,我這就去辦。”女警答應一聲,轉身小跑著離開。

  歐陽睿嘆了口氣,拿起放在桌上的幾份筆錄復印件,盡管他已經看了好幾遍,但還是又一字一句地從頭看起,旁邊還寫著不少批注。

  “多少年沒有被抓住的通緝犯都落網了,你也高興一點嘛!這麼發愁干什麼?”江泉給他倒了一杯水,勸說道。

  歐陽睿揉了揉額頭,看著外面擁擠的人群,皺眉說:“這些人都是棋子,背後一定有一個幕後推手,或者是一個或幾個神通廣大的人,或者是個勢力不小的神秘組織,不把幕後的家伙揪出來,我怎麼能放心?”

  “我倒覺得,不管對方是個別人還是組織團體,至少目前看來還是站在正義這一邊的。”江泉也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道:“你追索得太緊,小心把人逼到對立面去。”

  歐陽睿不贊同地說:“無所謂正義還是非正義,重點是一個和平穩定的城市不需要有這種程度的實力存在,這是威脅城市安全的定時炸彈。否則他願意善良的時候自然和風細雨,萬一去作惡,造成的危害勝過下面這些渣滓的百倍千倍不止!”

  “有沒有犯罪意識不重要,只要有犯罪能力就是錯嗎?”江泉翻了個白眼,說:“BOSS,要照你這種說法,你就該把全天下男人都閹了,否則都有可能犯強J罪;全天下的刀槍都沒收了,否則可能會有人持械殺人;最好還把人嘴都縫上,手也剁了,不然總有犯罪的可能性。”

  “別給我胡攪蠻纏!”歐陽睿拿起文件袋拍了一下江泉的腦袋,“你也過來給我分析分析。至少要知道這顆定時炸彈到底想干什麼!萬一不小心引爆了,它又有多大的破壞力!”

  “Yes,Sir!”江泉懶洋洋敬了一個不太標准的禮,然後笑嘻嘻的問:“BOSS,你有沒有注意到,目前送來的這些人,全都是懸賞通緝犯?”

  “懸賞通緝犯?”歐陽睿一愣,快速地翻開筆錄看了看,發現果然如此,自言自語地問道:“在逃的罪犯那麼多,為什麼這些人全都是警方公開懸賞的通緝犯?”

  不等江泉回答,歐陽睿一邊踱步,一邊自己作出了回答。

  “第一個可能,對方獲取資料的手段有限。警方內部的保密文件很難弄到手,所以都是公開資料。這一點跟搜尋出眾多通緝犯的手段不符……但也許對方的勢力,並沒有假想的那麼無孔不入。”

  “第二個可能,對方利用通緝犯和市民想要盡快領導懸賞的心理,消耗A市警方的警力,調虎離山,趁此機會做些什麼事。”

  “第三個可能,對方不是一個龐大的組織,而是少數人,有技術、有能力,但是缺少資金。所以采取了藏木於林的手段,混在這些普通市民中領取通緝犯的賞金。”

  “而如果是第三種可能的話……”江泉插口說:“那這些小蝦米都是試水的石子兒,真正的大魚,一定會在接下來的幾天內出現。我們只需要看領了最高懸賞金的人是誰就行了。”

  歐陽睿正是這樣的想法,他丟下筆錄,站在窗前,看著下面依然陸續湧進來的新通緝犯,目光犀利,如雄踞天空准備捕獵的雄鷹。

  ……

  夕陽的余暉將天空染得火紅,容遠戴著一頂藍灰色的棒球帽,在豌豆的指引下,隔著數十米,遠遠綴在出門購物的王春山的後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5:28

  第22章 急剎車

  任哪一個認識王春山的人,都不會認為他會是一個罪不容恕的在逃通緝犯。

  現年已經四十七歲的王春山有些謝頂,圓眼睛,招風耳,胖乎乎的,顯得很富態,笑眯眯的樣子甚至有點可親可愛。他的長相不屬於好看一類的,但是卻讓人一見便覺得親近可靠。住在周圍的孩子無論大小都一點兒也不怕他,有時間的時候就愛找他玩,而且不管他們怎麼瞎胡鬧,王春山總是笑呵呵的,從來不為此呵斥他們。

  在這片三教九流混居的老巷裡,王春山以一副老好人的模樣成功地融入進去,不但從沒有被那些混混惡霸們欺辱,反而人緣極好。在這個非常排外的地方,外人如果想要進去抓捕他,必然會受到極大的阻力——當然,這是在老巷裡的人不知道王春山真面目的情況下。

  可以說,這個人給自己鍍了一層極好的保護膜。

  每天下午,王春山都會從老巷裡出來,在附近的一個小超市裡買些生活用品,再到街道口的報刊雜志亭買上幾份最近的報紙。容遠就在離超市不遠的一個路邊攤上坐著等他。

  油膩膩的桌子上擺著容遠點好的烤肉和茶水,但只看這個衛生情況,容遠也沒有胃口。他邊假裝玩手機等王春山出來,邊聽豌豆在他耳邊低聲彙報檢索到的有關王春山的情況。

  王春山也是個狠人。在事情敗露以後他本來已經被當地警方抓捕歸案,之後卻在看守所故意激怒同一囚室的犯人被狠揍了一頓。傷勢嚴重,警方不得不將他送到醫院就醫,結果在住院期間王春山蓄意縱火制造混亂,趁機逃跑。

  他藏身在A市老巷已經一年多,期間聲稱自己是在網上接單幫人寫程序的程序設計員。老巷的人大多數初中都沒有上完就開始混社會,也分辨不出他話中的真假和水平的高低,反而對這位“高知識分子”很是尊敬,對他一天到晚從不出門工作也並不懷疑。

  “容遠,還有一件事。”豌豆難得的有些遲疑。

  “嗯?”容遠覺得奇怪,豌豆一向是像機器人一樣有一說一,沒有猶豫或者思慮轉折這樣感情化的表現。

  “王春山所犯的案件,因為時間跨度大,當事人記憶混亂,沒有身為第三者的目擊證人,警方取證的難度很大,只獲得了非常稀少的物證。”豌豆已經檢索了王春山原所在地的警方資料。

  “所以,就算他被逮捕歸案,也不會判刑太重?”容遠問。

  “是。因為缺乏證據,按照Z國法律,處罰幅度應該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即使法院從重判決,也不會超過這個範圍。另外……生理上或者精神上有缺陷或者年幼的、不能獨立正確表達自己的意志的人,不能在法庭上作證。王春山一案的受害人,大多數都屬於這種情況。年長的受害者中,其父母親人出於維護其聲譽和正常生活的考慮,基本都不允許她們出庭。”

  容遠放下手機,心裡一陣煩悶。他從不認為自己有著金陽一樣的善良,但他也有自己的底限。王春山這種人惡心地令人作嘔,如果將他交給法律制裁,最終卻借助法律的漏洞,只關上幾年就可以繼續為非作歹……那抓他還有什麼意義?

  甚至法院能不能真的給他判刑也不一定,比如容遠立刻就能想到,如果警方取得的少數證據發生了遺失、損壞,或者證明警方在取證過程中使用了非法手段——至於怎麼做到這一點,就看個人的手段了,容遠腦子裡瞬間就有七八種方案冒出來——再對受害人及其親人威逼利誘,那王春山最後無罪釋放的可能都有!

  在容遠還沒有想好該怎麼辦的時候,王春山就出來了。得到豌豆提醒,容遠立刻在桌子上放下錢,壓了壓棒球帽,遠遠地綴了上去。

  王春山腆著肚子,路上被幾個老巷的孩子攔住,纏著完了一會兒後才晃悠悠地走向小超市。容遠在不遠處等了半小時左右,才見王春山提著兩個大塑料袋走出來。容遠立刻跟上。

  走到半路,王春山腳步忽然一頓,容遠以為自己被發現了,頓時緊張起來。卻見王春山左右看看,提著袋子走到拐角一個暗巷裡面,把塑料袋放在地上,藏在樹後就開始放水。

  容遠暗叫“天助我也”,加快腳步走過去,誰知就在剛剛接近王春山的時候,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容遠心裡暗罵一聲,見已經有路人下意識地望過來,王春山也系著褲腰帶從樹後走出來,容遠只好裝作路過的樣子從旁邊匆匆走過。

  容遠接通電話,金陽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小遠,我媽做了鯽魚湯,我給你送過來。你在哪兒呢?”

  容遠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有些無力地說:“我出來買東西,馬上就回來。”

  “那好,快點兒啊。”金陽說完,掛斷了電話。

  容遠回頭看一眼已經吞沒了王春山身影的老巷街口,抿了抿唇,招手打了一輛出租車回家。

  ……

  “咕嘟咕嘟咕嘟……”

  藍色的火苗舔舐著鍋底,乳白色的鯽魚湯冒著氣泡,濃郁的香味散發出來。金陽一邊熱著魚湯,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一天的趣事——他有一項特別的本事,再平淡乏味的事情經他一說,都變得趣味盎然起來,就算是可惡至極的人在他的眼裡也有可愛之處。容遠不喜歡說話,卻喜歡和金陽聊天。只是今天,他有一搭無一搭應和著,十分心不在焉。

  金陽看了出來,卻沒有說什麼。他看著魚湯熱好了,關上火端下來,然後又道:“對了,我爸跟我說,今天公安局特別熱鬧!好多逃竄多年的通緝犯都被抓捕歸案了,光是為了做筆錄,警局裡的人就忙得團團轉,還從其他支隊調了不少人過來,之後還有一系列的事情,估計一兩個月都閑不下來。”

  聽到自己計劃的手筆,容遠終於提起了幾分精神,就聽金陽接著說道:“聽說警局還為此成立了一個專案組,說要抓住什麼幕後黑手。”

  “幕後黑手?”容遠反問。

  “是啊,據說今天這樁事是有人刻意推動的,目的還不明確。但專案組好像已經有了偵查的方向,畢竟那裡面的人都是A市刑偵隊的精英,什麼人能逃過他們的全力追捕?”金陽說。

  容遠沉默。

  “行了,我先回去,你趁熱吃吧。”金陽解下圍裙,拍拍手說。換好鞋子臨出門的時候,又不放心地叮囑道:“要是還有剩下的,明早你熱的時候記得,燒到水沸騰就可以了!沸!騰!這個詞你懂吧?別像上次一樣又把鍋燒穿了。”為了形像具體,他還伸出一只手模擬了下水面沸騰的模樣,看得容遠一陣火大。

  “好了好了,你快滾吧。”容遠把他推出去。門一關上,容遠臉色就沉了下來。

  “豌豆,把今天下午我路過地方的監控全都刪掉。還有,全力監控刑偵隊的信息,我要知道專案組都有哪些人,進展到什麼程度,偵查的方向是什麼。有任何異常信息,都立刻向我報告。”

  “是。”豌豆問:“那王春山……”

  “先放下,不急於一時。”容遠說。他想起下午自己的行動,如果不是金陽的電話來的及時,或許他現在已經進入某些人的眼中了。

  容遠忽然又想到,今天下午金陽跑這一趟,似乎……就是專門為了向他傳達這個消息一樣。

  ——可是可能嗎?他應該,什麼都不知道才對。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容遠又把精力集中到思索自己有沒有什麼地方露出過破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5:38

  第23章 B計劃

  “容遠,這是專案組的成員資料。”半個小時以後,容遠剛吃過晚飯,豌豆的檢索就已經有了結果。

  容遠點開電子資料,翻開一遍。專案組的成員各個履歷輝煌,但最棘手的,是叫歐陽睿和江泉的兩個人。

  歐陽睿,三十七歲,A市刑偵一隊的隊長。他是土生土長的A市人,沒有出洋留學,也沒有讀碩讀博,就是一所普通的警察院校畢業。但他父親、祖父、曾祖父……上數七代都在衙門裡任公職,論起對付罪犯的本事來,那在他們家可是代代口耳相傳、傳承了近兩百年的本領,抓賊捕盜基本上是他融入骨血的本能,三教九流的手段或許有他沒見識過的,但沒有他沒聽說過的。

  這個人不光精明睿智,身手過人,論起心性之堅韌更是一等一的。在他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遇到了一樁大案,對手是在國內外縱橫多年而不敗的神偷大盜,結果歐陽睿硬是追得他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兩人一追一逃幾乎跑遍了整個Z國,最後神偷在還差幾米就能跨過國境線的時候被歐陽睿逮捕,情節之曲折離奇遠勝各種M國大片。

  至於江泉,他原是M國華裔,二十二歲歸國以後改為Z國國籍。這個人出生富貴,卻是富二代中的戰鬥機,二十出頭就已經攻讀了M國知名大學的博士學位,精通法學、犯罪學、犯罪心理學、偵查學等學科,博聞強識,記憶力好的幾乎可以稱之為過目不忘。這樣一個無論哪方面都可以稱之為天才的人,卻在二十二歲那一年放棄一切在M國的榮譽和前途,孤身一人來到Z國。二十三歲時進入A市警局,短短五年就成為刑偵一隊的副隊長。如果不是他經常沒什麼干勁的話,或許還會升的更快。而他所依靠的,不是家世也不是金錢,是他實實在在破案率全A市最高的成績。

  “容遠,經計算,你能勝過這兩人聯手的幾率低於百分之五,能從他們的搜捕中安然逃脫的幾率低於百分之二十三。建議目前暫停計劃,保持潛伏,以避其鋒芒,另尋發展時機。”豌豆經過計算比對雙方的勢力、經驗、能力以後,如此建議道。

  容遠卻並沒有贊同:“開弓沒有回頭箭。沒有調查清楚警方的資料就貿然行動,是我的失誤。但既然已經拉開了帷幕,再藏起來假裝自己不存在,可能嗎?”

  豌豆仰頭看著容遠的眼睛說:“但是專案組已經開始調查所有抓住通緝犯去領懸賞的人了。只要你一出現,就會成為他們的懷疑目標。這與你保全自身的第一目標不符。”似乎是為了表示自己的擔憂,它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睛變成了兩個小黑點點,眉毛也呈八字形撇下來。

  “沒錯,所以……該舍棄的東西還是要舍棄。”容遠懷念了一秒鐘那眼看著就要飛進口袋的一百多萬,然後將之徹底忘到腦後。“豌豆,計劃不會停止,但要做出改動。”

  “第一,現在就啟動B計劃,把吳明明放出去吸引警方注意力。”——他現在當然已經有了B計劃的安排部署。

  “是。”豌豆立刻應道。

  “第二,對罪犯的搜捕不再僅限於懸賞通緝犯,也不再限於A市。入侵各地警局的內部資料,找到的罪犯就按照之前的原則:情有可原者放,窮凶極惡的進B計劃。”

  “這需要很長時間。”豌豆提醒道。光腦的入侵理論上是瞬間完成的,它的內核足以輕松應付這種強度的工作。但面對Z國坑爹的網速,就算是先進了百年科技水平的光腦也不得不跪了。在A市本地還好,但要跨省跨地進行這麼龐大的搜索量,光腦的速度就要遲緩很多,實在是信息傳遞速度不給力的原因。

  “沒關系,慢慢來,火還沒有燒到眉毛呢。”容遠不著急。A市人口兩千多萬,光腦和《功德簿》又是超現實的存在,刑偵一隊就算是齊天大聖轉世,要想找出他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是。”豌豆看上去似乎也放心了,又恢復了平時無機質的眼神。

  容遠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問道:“你那個……”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哦,這是我從網上學習的顏文字。”豌豆輕描淡寫地說:“這種文字非常有趣,能有簡單的線條符號表示復雜的人類感情,同時還兼具了賣萌的功效。我認識利用顏文字能有效降低你對我的戒備心和疏遠情緒,有利於改善契約者和器靈之間的關系,同時還能通過非語言的方式讓你更直觀的明白我的想法。你覺得怎麼樣?”它最後居然還反問契約者的感受。

  容遠嘴角抽了抽:顏文字好用,你就把自己的眼睛都變成顏文字嗎?知道一個正常人突然變成漫畫風有多驚悚嗎?

  吐槽的欲望翻來滾去,最後容遠勉強道:“……很好。”

  “我認為你這句話說得言不由衷。光腦的分析結論也是一樣。”拳頭小人的眼睛變成一對箭頭(→ →)表示懷疑。

  容遠:“……”

  ——你夠了!

  ……

  一天的工作結束,月上中天的時候回到家,就算是被戲稱為“鋼鐵之軀”的歐陽睿也不由覺得松了口氣。他松開衣領,攤在沙發上,一動都不想動,要不是餓得要死,真是隨時都能睡過去。

  “叮咚!叮咚!”

  放在一邊的手機突然響起短信提示音。歐陽睿拿起來漫不經心的一看,接著身體猛地坐直,渾身上下充滿一股迫人的凌厲,哪還有半分鐘前懶散疲憊的樣子?

  歐陽睿妻子端著熱好的菜從廚房出來,就見歐陽睿已經換好了衣服,正在往腳上套鞋。

  “你又要出去?”妻子擔憂地問了一句,她知道勸阻是沒有用的,私心裡卻根本不想他這麼拼命。

  心懷天下的男人,不知道他身後守候的妻兒要忍受怎樣的孤寂和痛苦。

  歐陽睿走過來抱住她,吻了一下額頭,說:“對不住,我今晚有要緊事,就不回來了。你先睡去吧。”

  千言萬語哽在喉頭,歐陽睿妻子輕聲叮囑一句:“那你小心……早點回來。”

  “嗯,我知道。”歐陽睿答應著,轉過頭不去看她眷戀擔心的眼神。

  剛一關上房門,那一絲溫馨柔情立刻從男人身上消失。歐陽睿拿起電話撥了出去:“江泉,馬上過來。所有人今晚加班!”

  “什麼事啊?BOSS!”電話那頭江泉哀嚎一聲,“我才剛睡下!有話咱不能明天再說嗎?”

  “我也受到短信了。”歐陽睿說。

  “什麼短信?哦……啊?”江泉的聲音立刻緊張起來:“是誰?”短信給了哪一個通緝犯的訊息?

  “吳明明。”

  江泉的聲音立刻變得干脆利落:“我馬上過來。”

  歐陽睿掛斷電話,又一一把其它人從床上叫起來。同時皺著眉頭想著:對方這是什麼意思?專案組的情報難道泄露了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5:50

  第24章 抓捕

  容遠所想的,其實比警方以為的要簡單得多——有一些罪犯並非普通人能夠對付得了的,沒有足夠准備的情況下,哪怕是習武之人也可能會受傷死亡。所以專業的罪犯,就要交給專業人士去對付。為了避免警力不足而導致人員傷亡,他還特意把B計劃名單中的通緝犯每隔一兩天才放出去一個。

  容遠為自己的善解人意點了個贊。

  ……

  A市警局的人快要把那個操縱了這一現像的神秘組織給恨死了。

  歐陽睿這些天忙得焦頭爛額、手腳並用,頭發都快白了。別說休息,他快連家門朝那個方向開都忘記了。每天在警局休息室的沙發上合衣眯上一會兒,只要一閉上眼睛不出兩秒鐘肯定睡著。但睡著以後最多三四個小時,他肯定會被吵醒。

  不止是他,整個A市公安局的警力,還有乘警、交警、巡警、片警、消防警、武警……全部都被調動起來,很多人都是像歐陽睿這樣,旰食宵衣地在工作。

  Z國公安系統一直對自己有著命案必破的要求,但實際上這一點是很難做到的。隨著各種犯罪手法和法律知識的普及,現在但凡是個人,都知道在犯罪之後要怎麼做到湮滅證據,雖然普通人不可能做到完美,但也給司法偵查帶來很大的困難。在警察確定證據抓捕犯人之前,有相當多的人犯會選擇匿名潛逃。即使其中百分之九十九能在短時間內順藤摸瓜的抓回來,剩下流竄的百分之一依然是個龐大而可觀的數字。

  尤其是懸賞通緝犯中,九成左右都是殺人潛逃的罪犯。因此不管是被普通市民押解到公安局的通緝犯,還是市民接到短信之後到公安局報警,A市警方都必須嚴肅認真以待。因為在他們忙碌的每一天,都有短則數月、長則十幾年懸而未決的案件嫌疑犯落網。再忙,也只能撐下去,不能有絲毫懈怠。

  自從歐陽睿接到神秘短信之後,警方的忙碌程度至少增加的一倍!通緝犯的數量在減少,但是凶殘程度卻節節攀升,短信的接收人也從普通市民開始集中轉向警方有關人員。A市所有警察都收到命令,一旦接受到神秘短信,不能擅自行動,要立刻向上彙報,由刑偵總隊統籌規劃、做好安排以後突擊逮捕,就連A市傳說中的雷雲戰警都頻頻出動。

  即便如此,抓捕之行也並非每次都一帆風順。凶殘罪犯的警覺性和戰鬥力都非普通犯罪嫌疑人可比,早就嗅出了空氣中異樣緊張的氛圍,潛藏的,偷渡的,下鄉的,上山出家的……卻都逃不過光腦強大的搜索能力。在被逼走投無路時,更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縱火、搶劫、撞車的比比皆是。

  最近A市市民感覺每天都在看大片:公路山時不時就發生一場飆車,警用直升機三五不時就從城市上方低空飛過,消防車、救護車、警車時不時就拉響刺耳的尖嘯聲一晃而過,甚至網上私下流傳著個別地方還發生了幾起槍戰。

  這段時間,警方是忙碌中振奮著,每成功抓捕一個罪犯,都感覺自己又將這個城市變得更加和平穩定;市民是緊張中興奮著,紛紛猜測是不是有什麼中央領導或者重大活動要在A市舉行,以至於警方都開始嚴打了,各種流言下真相在少數知情人的努力下沉浮著,並沒有被太多人注意;至於如酒吧、發廊等各種灰色地帶,有不少都為了避風頭悄悄關了門,另一部分則看著風頭小心經營著,有自知之明的各路“大佬”們都悄悄夾緊了尾巴小心做人。

  A市的秩序,在混亂中漸漸變得肅然一清。

  而神秘短信的影響,已經從A市,擴散到了附近整個C省,還有逐漸向外延伸的趨勢。

  ……

  容遠拉開窗簾,舒展了一下胳膊,看看窗外的夜景。

  其實沒什麼好看的,夜已深,今晚也沒有月亮,除了那些昏黃的路燈以外,其它的地方都是黑黝黝的一片。

  但在豌豆的指引下,容遠清楚的知道,樓下哪些地方是樹叢和雜物造成的陰影,哪些地方躲藏著全副武裝的雷雲戰警。而花壇前面停著的一輛外觀普通的白色面包車裡,就是來此親自坐鎮指揮的歐陽睿和江泉。

  雖然警方為了避免消息走失,所有人都已經將手機關機以後統一上交了。但只要他們還使用電子產品——比如對講機——進行溝通聯絡,光腦就可以通過解析電磁波進而完全還原出他們的對話。

  不過容遠並沒有這麼做,他也沒有開燈,就這麼站在窗前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盡管對方還不知道他是誰,但他已經將車裡的兩人視為自己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的對手。想像著那兩人接下來會做出怎樣的部署,大腦中的思維又是怎樣流暢的運轉,未來可能有的交鋒,容遠就感到血液都好像在燃燒一般沸騰。

  對手不是那種宵小之輩,而是有著足夠分量的智慧、能力和品格,是一件格外令人愉悅的事。

  而在那之前,他們有他們的戰場,而他,還有一件垃圾沒有處理。

  ……

  樹林和樓宇的陰影中,雷雲戰警們將自己的身體藏的幾乎跟環境融為一體,一呼一吸都放得又輕又緩。但或許是空氣中有某種令人緊張的因子在彌漫,這一晚的泰安小區格外安靜,連平時晚上總是吠叫不停的野狗也全都蜷縮下來,不敢叫出一聲。

  在令人心慌的黑暗和寂靜中,歐陽睿顯得格外沉得住氣。他在心裡默默計算著時間和對方的行為模式,感覺差不多到時候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江泉衝他點點頭,歐陽睿拿起對講機,低聲說:“行動!”

  一道道黑影矯健又迅速的竄進一棟居民樓裡,像一只只黑色的野豹。片刻後,響起幾聲怒吼和嘶喊,還有爆竹般的炸響聲。但很快一切都重歸於寂靜,一個頭山套著黑布袋的男人都反銬著押了出來。

  吳明明不愧是曾經讓全國多個城市的司法機關都束手無策的逃亡犯,歐陽睿組織的第一次抓捕行動盡管已經盡量准備完全,但還是被吳明明從天羅地網中逃脫,好幾個警察都被他擊傷。要不是行動之前歐陽睿強行要求所有人都穿上防彈衣,只怕還會有數人殉職。

  之後吳明明再次潛逃,不知所蹤,即使警方組織了千人大搜查也沒有將他找出來。直到神秘人再次發出短信,才發現這人竟然就隱藏在鬧市區的一個住宅區裡。

  所以就算吳明明已經落網,但歐陽睿還是感覺到挫敗。他心裡清楚這並不是自己的一次勝利,而是無可奈何下的妥協。對於不得不依賴自己追查對像所給予的情報這件事,歐陽睿的想法是:情報可以用,但追查這件事依然不會手軟半分!別指望他會拿人手短!

  站在車邊的歐陽睿突然有種被注視的感覺,他猛地抬頭,看到無數黑漆漆的窗口沉默地對著他,像無數黑洞一樣吞噬著光線。

  已經打開車門准備上車的江泉轉頭問:“怎麼了?”

  歐陽睿看了一會兒,搖搖頭說:“沒什麼。”

  ……

  容遠目送著警方的車輛悄然駛出小區,離開床前,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平復自己的心緒,然後問:“豌豆,我現在有多少功德值?”

  “三十七萬八千六百四十七。”豌豆說:“請問有什麼兌換需要?”

  “我要做一件事。為此,我需要一件道具,你幫我看看功德商城中有沒有。”容遠描述了一下這件道具的特征。

  豌豆瞬間就有了檢索結果,將一個商品頁面呈現在容遠面前,問:“這件道具是否符合你的需要?”

  容遠仔細看了看,然後笑道:“嗯,好極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6:02

  第25章 以正義之名

  臨出門前,容遠一樣一樣檢查自己的裝備,確保沒有任何遺漏,也能處理任何意外情況帶來的變數——除非發生了譬如天打雷劈、路面塌陷、世界穿越這類不可預測的變故。然後他又跟豌豆確認了一遍行動計劃。

  “容遠,你確定要這麼做嗎?”豌豆站在鞋櫃上,一邊幫容遠檢查著他有沒有什麼疏漏,一邊問道。

  “當然,我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就不會輕易反悔。”容遠說著,一邊揉了揉左手上的護腕。

  “但你並非缺少這些功德值,這個人能給你帶來的收益是有限的。”豌豆蹙著眉頭,看上去感到有些難以理解,它並不是在盡最後的努力試圖阻止容遠,而是想要給他的行動找出一個符合自己運算邏輯的理由。

  豌豆說:“到目前為止,你的身份雖然有不可告人之處,但從立場上而言,這個國家最強大的暴力機關是你的盟友,這對你的未來是十分有利的。即使將來有一天你的身份暴露,也有一定的幾率能夠得到對方的庇護。但做了這件事之後,你就會站到對方的對立面去,從社會群體價值觀來看,你是站到了正義的反面,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弊大於利,你的收益會遠遠小於你所付出的東西……不光是功德值,還有很多隱性資產。”

  “正義的反面?”容遠輕笑一聲,問道:“豌豆,你覺得……什麼是正義?”

  豌豆沒有作答。它可以瞬間從網上搜索出幾千種關於正義的說法,可以將“正義”這一個詞的概念從遠古蒙昧時期到現代所有的發展變化滔滔不絕地說上一天一夜,但它知道容遠問的並不是這個。

  “有些人的正義是公正、平等、博愛;”

  “有些人的正義是遵守法律,遵守規則,遵循傳統,維護大部分人的利益;”

  “還有些人覺得,‘對我有利’既為正義。”

  “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我的‘正義’——當然是不合法的,但不去做,我就念頭不通達。”容遠很認真地說:“無所謂利弊,就算這本簿子為此反扣了我的功德值也沒關系,我就是要去做。我想這麼做。”

  “因為這種人的存在就像是毒瘤膿包,不把它剜出來,我就寢食難安。一想到我正和這種人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裡,說不定還呼吸過同樣的空氣,我就覺得惡心。”

  “我知道正確的做法是將他交給法律制裁。但你我都知道,法律不能制裁所有的惡人,也不能讓所有的罪行都得到應有的懲罰,它只是統治階級為了維護秩序所采取的一種手段而已。以為罪人在服刑的過程中能得到懲罰和淨化的,只是一種天真幼稚的想法。判刑,懲戒的是個體本身,卻不能抹消所有已經被造成的傷害。當所造成的傷害既不能被挽回也不能被時間抹平的時候,整個人生或許都會因此被摧毀,而犯下惡行的人卻只需要短短幾年的刑期就能繼續在這世間逍遙法外,這豈不是很不公平?”

  “這樣的人,法律不能制裁,那我來做。”

  容遠說完後,愣了一會兒,忽然失笑,然後鄭重其事地對豌豆說:“這麼大義凜然的話真不像是我說出來的……不要太當真了,‘正義’什麼的,這就是我給自己做這件事找的一個借口。”

  “真正讓我想要這麼做的,不是為了公理和正義這種虛無的東西。原因很簡單,我就是為了讓自己覺得舒服。”他點點頭,“嗯,就這樣。”

  豌豆眨了眨眼睛,說:“其實……你不需要跟我解釋這麼多的。”

  “我知道。但你沒發現嗎,我現在有些緊張。”容遠的臉色冷靜的可怕,根本看不出一點緊張的情緒來,但他又強調了一遍:“作為新手,我有點緊張,這是理所當然的。多跟你說說話,可以緩解我的緊張。”

  ……

  一場秋雨一場寒,十一月的雨,就算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也讓人覺得冷到骨頭縫裡去。

  但王春山卻很喜歡這樣的天氣。原因很簡單,這種天氣,人們就不愛出門。就算在大街上,人們也都打著傘,裹緊衣服,低著頭急匆匆地從街上走過,根本不會多看周圍的路人一眼。

  感覺在房子裡憋得快要發霉的王春山趁著下雨天,打著傘,有些悠然的准備出門隨便走走。

  最近這段時間很不對勁。警車在街上來往的頻率高了很多,每天都有XXX被警察帶走喝茶的小道消息流傳著。老街裡的大小混子們整天緊張兮兮的,說話的聲音都低了八度,有好幾個甚至把五顏六色的頭發都染回去了。王春山自然也不敢出門,宅在屋子裡當起了縮頭烏龜。這兩天終於風聲緩和些了,加上今天又下雨,王春山也就起了出門透氣的心思。

  風不大,卻拉斜了雨絲,不多時鞋子和褲腿就都濕了,布料浸著冷水貼在腿腳上,陰寒之氣直往身體裡灌。走了不到半個小時就開始冷的打哆嗦的王春山也沒了乘雨出游的興致,開始找能避雨的地方。正好不遠處就有一個過馬路的地下通道,王春山急急忙忙地小跑進去。

  這鬼天氣,連平時在地下通道裡拉琴討錢的乞丐都不見蹤影。王春山一邊詛咒著,一邊狠狠甩著雨傘上的水珠。想起自己昔日也算富裕愜意的生活,王春山不由得感到一陣後悔——他並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事,只是後悔當初實在不夠謹慎,收尾處理的不夠干淨。若能再來一遍……唉,哪還有什麼再來一遍……

  王春山又想到最近總到他家來玩的婷婷。婷婷的父親是老街的一霸,但婷婷本人一點不像老街裡的孩子,她聰明、乖巧、聽話,總是坐在王春山的腿上纏著他講故事,那時候,她那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就又信賴又崇拜的看著他……想到婷婷,王春山就覺得心裡癢癢的,身體裡有一股熱,但一想到婷婷父親黑熊一樣的身材,王春山又覺得立刻涼了下來。

  雨勢纏綿,王春山覺得自己的煩惱就像這秋雨一樣千思萬緒,此情此景,很適合作一首詩……可惜做不出來。王春山只能無聊地將傘上的水珠胡亂甩到牆上,感覺很是心神不定。他呆的有些無聊,這裡除了他一個別的人都沒有,也讓他覺得心慌,於是他決定回去看會兒電視,便向地下通道入口處走去。

  恰好在此時,從入口處傳來鞋子踩在水面上發出的“啪嗒啪嗒”的聲響。想到自己這次出來的時候沒戴上眼睛和口罩,王春山忙把雨傘撐起來,低著頭沿著台階往上走。在和對方交錯而過的時候,他還往旁邊讓了讓。又往上走了兩步,王春山忽然覺得不對,他低頭,看到自己胸部凸出了一個暗紅色的金屬物。

  一截染血的刀尖。

  劇烈的疼痛從胸口迅速彌漫了整個身體,王春山掙扎著向前撲倒,那把刀順勢從他背後被拔了出去,順手丟在一邊。金屬落地的“哐啷”聲驚醒了痛苦中的男人,他手肘撐著台階,用力地轉頭去看對方到底是什麼人。

  一件染血的雨衣被扔了下來,蓋住了他整個上半身。他只聽到依然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從容離去,連頻率都跟來的時候一模一樣,落地的腳步,沒有輕一分,也沒有重一分。

  ……

  “職業的。”程旭光蹲在屍體旁邊,神色略帶贊嘆。他指著背後的傷口對眾人解說:“看看這裡,精准地避開了所有骨骼,從間隙中間毫不猶豫地刺入,胸膜被穿透,裂口直接與胸膜腔相通。這樣他吸氣的時候空氣從裂口進入胸膜腔,呼氣的時候因為活瓣關閉導致空氣排不出去,導致腔內的壓力不斷升高,壓迫肺部使之萎陷……嘖嘖嘖,這家伙死的時候肯定很痛苦。”

  剛剛休假半天又被叫過來的歐陽睿揉揉眉心,問:“死者是什麼身份查清楚了嗎?”

  “要不怎麼值得專門把你喊過來?”江泉遞過來一沓資料,說:“看看吧,你肯定很吃驚。”

  歐陽睿很不滿,他的語氣太輕松,一點兒都沒有面對一樁人命案的沉重。這樣的態度使人覺得輕浮。

  江泉聳了聳肩。一個人渣從此不能危害社會了,他沒有拍手叫好已經是很克制了好嗎?

  歐陽睿打開資料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喃喃地說:“失控了……”

  “什麼?”江泉沒聽清。

  歐陽睿臉色嚴肅,沒再說話。沒有證據,但他有一種感覺——他最擔心的事,已經發生了。

  ——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能握在私人的手中。

  個人的好惡和道德准則,不能凌駕於整個社會的規則秩序之上。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歐陽睿想,不管這件事是那個神秘人或者組織親自出手,還是收到短信的人自己做出的判斷,警方都必須更加有針對性地采取行動了。

  ……

  金陽家離學校很近,經常在休息日的時候約了幾個同學在學校球場上踢球。天氣不好的時候就在學校體育館的室內籃球場打籃球。這種有益身心的體育活動比很多同年齡的二代子弟上網飆車吸毒泡吧顯得健康多了,金陽父母都非常支持他的這個愛好。

  只是像金陽父母一樣開明的家長是很少的,或者說,普通的家庭沒有條件像他們一樣對孩子的成績這麼灑脫。臨近期末考試,能出現在球場上的小伙伴越來越少了,不過人數不夠,熱情來湊,哪怕只有五六個人他們也能玩得很高興。金陽剛進了一球被隊友圍著歡呼,就看到一個本來不會出現在這裡的人正坐在看台上。

  金陽跟朋友們打了聲招呼,一邊擦著臉上的汗,一邊順手拿了兩瓶水走上看台,坐在容遠旁,將一瓶水擱在他手旁,問:“真難得。你今天怎麼有興致過來?”

  容遠看著下面踢球踢得熱火朝天的一幫人,說:“看看人間的真善美……洗洗眼睛。”

  金陽臉上寫著問號。

  容遠嘆了口氣,很真誠地說:“陽陽,我發現……我真的不是一個好人。”他的語氣聽上去有淡淡的遺憾,但卻最終很從容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金陽被他煞有介事的樣子逗樂了,哈地一聲笑出來:“原來你是來思考人生的……話說是什麼啟發了你?”金陽說著話,擰開水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水。

  容遠沒有回答,而將他放在身邊的水瓶握在手中,輕輕搖了搖,水在晃,他的手卻很穩,沒有一絲顫抖。

  今天清晨,這雙手結束了一個人的生命。刀鋒刺入血肉之軀的感覺他記得非常清楚,那個人在地上掙扎時痛苦的喘氣和呻吟聲他也聽得明明白白,但他沒有猶豫,沒有停頓,沒有憐憫,也沒有傳說中惡心嘔吐的感覺。就像拂去衣服上的灰塵一樣,太平常了,以致於不能讓人的心緒生起半分波瀾。

  他非常平靜,平靜得心如止水。

  金陽放下水瓶,想了想,突然攬住容遠的肩膀說:“算了,我三思了一下,一世人,兩兄弟,不管你是好人還是壞蛋,哥哥這輩子總會罩著你的——誰讓你比我小一個月零一天呢!”他說著,還拍了拍容遠的頭。

  容遠把他的手打下來,瞪了他一眼,伸手扒拉著頭發將其復位。

  金陽不懷好意地一笑,猛地伸手扼住容遠的脖子,另一只手按住他的頭頂狠狠揉了幾把,然後哈哈笑著得意洋洋地跑了。

  容遠:*—  —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6:13

  第26章 側寫

  “這件事背後的神秘組織或者個人,我們稱之為‘烏鴉’。烏鴉從今年10月19日開始出現,在這之後逮捕的共179名通緝犯都可以確定與其有關。昨天發生的命案疑似有關。”

  會議室裡,幕布上投影著命案現場的照片,江泉坐在最前面的一張桌子上,手裡拿著激光筆,按到下一頁,一邊解說著:“技術組發現,在命案發生地點附近兩公裡範圍內,所有主要路口的監控設備全部被入侵,難以得到凶手的體貌特征。兩公裡以外的區域內,有一個大型購物商場,一個菜市場,一個職業技術學院,還有三個大型公司……換句話說,都是人流密集的交通要道,加上路上行人多數打傘或者乘車,要從監控設備中取得凶手的基本信息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偵查組的人說:“對現場經過勘查以後,除了第一目擊者以外,沒有人看到周圍有其他人出入;也沒有采集到可靠的DNA信息,如毛發、指紋、體表組織、衣服纖維等等。地下通道人流量很大,很難確定發現的遺留物與凶手有關。”

  情報組的人說:“分析認為,這次案件與‘烏鴉’有關的可能性很大。王春山在懸賞通緝名單上,懸賞金額總數高達125萬。這個人情商很高,非常謹慎,過去一年零四個月中在A市老街潛藏的非常好,目前來看基本可以確認他從沒有露出過馬腳,周圍沒有一個人懷疑他的身份。然而在他一次偶然的出門散步的過程中,卻被目標明確的殺害了。路遇,錯身而過,背後刺殺,扔下凶器和雨衣,從容離開,沒有猶疑,我懷疑他也沒有跟受害者確認過身份,對方下手利落,整個過程恐怕不會超過一分鐘,這是對自己極有自信和把握的表現。”

  “對烏鴉的側寫情況呢?”歐陽睿問。

  坐在後面的一個瘦小青年立刻走到前面,把一個U盤插進電腦裡,打開文件,頁面上是密密麻麻的數據表格和各種曲線圖。青年說:“我們收集了所有烏鴉發出的短信,揭露的罪犯,以及選取的聯系人,發現主要分為兩個階段,大家來看這個表格,從數據變化上說……”

  “小李,你直接說結論就行。技術分析的過程我們也聽不懂。”歐陽睿打斷他的話說。

  “哦,好的,好的。”打好腹稿的說詞被否決,小李結巴了一會兒,才推了推眼鏡,說道:“側寫的結果是……呃……烏鴉,這個組織的人數不會很多,不然很難保證其保密性和純潔性。而且針對10月15日火車站被逮捕的十幾名罪犯,和10月19日起到現在落網的179名通緝犯進行分析以後發現,雖然罪行有輕重,但選擇罪犯的價值觀取向卻非常一致,這也是烏鴉人數不多的佐證。”

  歐陽睿提出質疑:“如果只有少數人的話,怎麼解釋他們擁有的龐大的情報信息收集能力?”

  技術組的人接上說:“目前比較傾向於懷疑對方掌握了更先進的網絡搜索和識別能力。M國前幾年就對類似的高科技追蹤設備展開研究,但目前還沒有聽說有達到預期水准的成果問世。”

  歐陽睿點點頭,說:“小李,你繼續說。”

  小李翻到一張新的頁面上,說:“這是10月15日A市火車站幾名乘警收到的指認罪犯的短信,另外還有個別乘警回憶起來的跟對方的對話內容。這是烏鴉的第一個對外交涉的人員,目前懷疑是他們的一次試水行動。我們可以看出來,短信用語雖然言簡意賅,但個人情緒還是比較明顯的,這也是我們目前最有價值的線索。”

  “對這個行動人員的側寫結果是:男性,年齡在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謹慎,自信,智商極高,朋友很少,從事環境比較單純的職業,比如學生、教師、研究員等,在所處的圈子裡地位很高,屬於意氣風發的這一類人。有一定的反偵查意識,但技能水平並不算高。”

  “這是第二個可以確認其存在的成員。”小李換到一張新的幻燈片頁面上,又是一串眾人看不懂的數據和圖表,“從10月19日烏鴉正式行動開始,發短信的人相比之前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遣詞用句簡短、精煉,描述精准,但沒有任何的個人感情色彩。側寫結果是:男性的可能性居多,25歲到45歲之間,智商極高,有很高的社會地位,生活處事有著機械一樣的精准,對數據和時間非常敏感。他會像強迫症一樣非常詳細的觀察目標人物,收集包括其周圍人的一舉一動的信息,確保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這個人也很可能是王春山一案的凶手。”

  技術組的人說:“如果這個猜想是正確的話,那麼烏鴉至少還有第三個至今隱藏的人員。在第二人下手的時候,他入侵了地下通道附近所有的監控設備,為凶手提供了准確而精細的技術支援,並在之後清理干淨了所有的痕跡。他的水平很高,我們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

  容遠放下耳機。光腦入侵了刑偵隊會議室裡的電腦,他也旁聽了這次會議。信息技術的不對稱使得警方很難得到他的真實情報,但火車站的那次行動終歸還是有些急躁和魯莽了,如果不是之後得到光腦讓他的技術支援達到一個遠超過現在科技水平的高點,怕他現在已經被警方揪住了尾巴。這件事讓他對此心生警惕,暗想今後行動要計劃更加完備才行,他現在是走在刀尖上,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在他手邊,豌豆正把光腦放在墨水盒上,操作光腦對周圍幾個省市的犯罪信息作整理和規劃。光腦在芥子空間中雖然也能操作,但信息傳遞速度比較慢。因此在回家以後,豌豆總是會把光腦拿出來工作。

  容遠伸手敲了敲它,“你好,25歲到45歲的精英男……想不到你的側寫年齡居然比我大這麼多。你猜警方如果知道你是這麼個小不點兒,會有什麼想法?”

  豌豆身子晃了晃,頭也不回地說:“我是器靈。警方對人類的犯罪心理側寫跟我不可能符合。另外,如果警方知道了我的真實面貌,那就是你已經暴露了。應該擔心的是你而不是我。”

  容遠笑了笑,他有很多話不能跟別人說,交流對像只有豌豆一個。有很多時候他覺得豌豆像個機器人,但當豌豆像這樣反駁的時候,他又覺得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個並沒有那麼死板和機械化的人類。

  他的視線又轉向書架上放置的兩個東西:一副眼鏡,一個運動護腕,看起來平常極了。但這兩樣東西,在功德商城足足花了他將近兩萬個功德值,當然沒有它們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

  眼鏡的鏡架上裝置著光腦的外置掃描儀。光腦自帶著先進的掃描分析技術,但掃描儀還需要單獨兌換。另外鏡片也是光學顯示頻。正是倚靠著這兩樣東西,容遠在刺殺王春山的時候才能下手那麼精准。因為在他看到王春山的時候,掃面議掃描了他整個身體狀況,光腦解析,然後在顯示屏上顯示出他的整個人體結構,就好像透視儀一樣,他身體內部的髒器、血管、肌肉和骨骼都清晰地勾勒出來。

  護腕是一個擬態衣。按下開關,會有一層薄如蟬翼的物質流動著覆蓋全身,可以保證他的毛發、指紋、油脂、皮膚組織甚至體味都不會外泄。這種擬態衣還有扭曲光線的作用,所以哪怕當時監控設備錄下了他的身影,人們看到的也是一個身高體型都跟容遠完全不同的人,哪怕是顱骨對比技術也無法發現他的真身。入侵錄像,其實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不過這種擬態衣美中不足的是沒有防彈防水防火的功效,萬一有人戳了他一刀,還是會受傷的,只是擬態衣會包裹著血液不讓流得滿地都是。

  正在操作光腦的豌豆突然抬起頭來,說:“容遠,我希望能用掃描儀掃描你的身體狀況,請允許。”

  “嗯?為什麼?”容遠不解地問。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6:27

  第27章 暈倒

  豌豆:ヽ(*。>Д<)o゜

  容遠:“……嗯?”他看著那一堆的符號亂碼,表示不解。

  豌豆秒速切回面無表情的樣子,說:“這是表示‘太可怕了’的顏文字,我在表示自己的擔憂和震驚。請理解。”

  “擔憂?震驚?”容遠更不解了。

  “經過對網絡信息的搜索,我整理出一個非常可怕的信息,而最可怕的,是人們對這一事件習以為常的態度。”豌豆蹙著眉頭,‘憂心忡忡’地說:“Z國食品安全的問題愈演愈烈,涉及面也越來越廣。在糧油肉蛋米面、飲料、調味品、水果、蔬菜、干果、飲用水、消毒餐具等任何與‘食物’一詞有關聯的物體中都可能含有對人體有害的物質,其中包括劇毒農藥、添加劑、化學試劑、有害試劑、微生物、環境污染物、沒有經過足夠安全監測的新工藝等等。每年因為食物中毒死亡的人數都成倍增加。基於這一點,我對你的身體健康狀況表示極大的憂慮,請允許我掃描監測。”

  容遠看了一眼放在書架上的眼鏡,鏡框正對著他,剛好是方便掃描的角度。他問:“光腦是由你來操縱的,就算不經過我的允許,你也可以掃描吧?”

  “但這是對契約者極不尊重的行為。”豌豆眨了眨眼睛,說:“而且根據光腦對人類行為及感情模式的分析運算,任何針對人類個體未經允許就私自采取的行動都有極大的可能招致反彈和抗拒。掃描結果若有不利,我在向你說明利害關系的時候不得不坦誠這一私自行動,如此會對你我之間的信任度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

  契約者和器靈之間,看似是彼此的依靠和唯一,但實際上,這段關系也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牢不可破。契約者使用功德簿,但又何嘗不是被功德簿所約束和驅使?器靈是兌換物,同時也是比契約者更為熟悉和了解功德薄的存在,雙方的關系,很難說是完全平等的,一不小心,就會變成牽制與被牽制這樣尷尬煎熬的聯系。

  如果豌豆是一個人類,那麼容遠不得不說,它比自己更為小心翼翼的維系著彼此之間的關系。就算如今心裡清楚豌豆這是根據光腦的計算結果做出的更有利的選擇,他也不是完全沒有被觸動。

  表面上,容遠只是垂著眼睛思忖片刻,就笑著攤了攤手,說:“行啊,我允許了。掃吧。”

  “是。”

  並沒有什麼一道藍光從掃描設備上投下來這麼具像的表現,眼鏡牌掃描儀設計的初衷就是要隱蔽,因此整個過程發生的無聲無息。十來分鐘以後,豌豆就得到了掃描的結果。

  容遠正拿著一本奧賽習題冊在寫,就聽豌豆說:“好消息是,最近十年內,你不會因為食物問題危及生命。”

  容遠的腦子正糾結在一個微積分求解的問題當中,反應了一會兒才問:“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你體內的重金屬含量已經遠遠超出了人體能夠承受的健康範圍,其中錳、鉛、砷、鎘的含量超標最為嚴重。另外,還有大量的化學物質殘留。照這個發展趨勢,在你三十歲以後,你可能會開始出現高血壓、糖尿病、骨質疏松、肥胖、脫發等症狀,到你四十歲左右,則有極大的可能會患上如肝癌、胃癌、食道癌、結腸癌、肺癌、血癌等十三種癌症。”

  豌豆知道容遠不耐煩聽它把所有可能性都朗誦一邊,小手在光腦上一敲,就投映的一份電子文件懸浮在容遠眼前。容遠看了一眼,照它的推測,最多不超過三十年,自己身體就會變得千瘡百孔破敗不堪,從頭發絲到腳趾頭就沒一處好的,打個噴嚏都可能送命。

  容遠並不覺得意外,因為不善廚藝,他一直都是各種方便面、路邊攤和小吃店的忠實擁躉,地溝油添加劑什麼的,想必也吃了不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手一揮揮散文件,容遠問:“所以呢?你的解決建議是?”

  “建議兌換清體丸,只需一顆就能清除體內有害物質。”豌豆說。

  “清體丸?”容遠記得他好像在哪兒看到過這個詞。

  “價值3500功德值,效用是從細胞層面為人體作清潔工程。通俗意義上來講,就是一種強力瀉藥。”豌豆解說道:“不過這種丸劑無副作用,不會傷害人體的消化系統,對腸胃功能的增強有一定的助益效果。”它的說詞有種打廣告的感覺,大概是從網上吸收了一些雜七雜八的知識。

  “那就兌換一個吧。”容遠對自己的身體健康還是重視的。從豌豆手中接過那顆散發著清香的白色藥丸以後,容遠想到自己第二天還要去上學,問道:“效用會持續多久。”

  “根據體內有害物質的積累程度,持續作用時間在兩小時到十二小時範圍內。”

  那就最多拉肚子到半夜兩點鐘。容遠聞言放心,就著水一口將藥丸吞了下去。

  ……

  一大早,容遠走進班裡,路過的女生總是忍不住看他兩眼。等他坐到座位上,旁邊的金陽看了看他,皺眉問道:“小遠,兩天不見,怎麼覺得你瘦了好多?……好像也變白了。”

  就是就是!怎麼減肥?怎麼美白?快把秘籍交出來!——眾多女生在心裡激動的叫著,耳朵都偷偷豎起來了。

  “嗯?”容遠漫不經心地發出一個鼻音,然後不在意地說:“可能是這兩天待家裡沒出門的緣故吧。”

  眾女在心裡使勁咬手帕:可惡!我也天天都不曬太陽,怎麼沒變白?沒天理啊!

  ——實際當然不是如此。清體丸在清理體內毒素的時候使身體沉珂盡去,像什麼色斑、痘印、疤痕等也一並被清理了,自然也就有了護膚美白的副效果。不過那十二個小時容遠也並不好受,因為不光毒素被清理了,拉肚子的時候自然會伴隨著體內脂肪、熱量、水分的喪失。以致於他不得不連續多次兌換功德商城中的一種高能營養棒,才勉強供應上體內的消耗。效果也是十分明顯的,一個晚上過去,他的體重足足減了十斤!要不是有營養棒的及時供應,怕今天早上他的形像比起皮包骨頭也好不了多少。現在容遠走路的時候,都有種身體會輕得飛起來的感覺。

  感謝Z國校服肥大、寬松、絲毫不考慮個人體型的設計。裹著這身校服,金陽只覺得容遠的臉稍微瘦了些,懷疑他可能沒好好吃飯,根本看不出來他身上掉了多少肉。

  於是中午的時候,金陽就拉著容遠一起去食堂吃飯了。兩人各點了一份兩葷一素的套餐,還搭了一小碗紫菜湯,找空位子坐下來。

  容遠先喝了一口湯,然後眉頭就是一皺。金陽問:“怎麼了?”

  “味精放多了。”容遠放下碗,沒有再喝的打算。金陽端起自己的一份喝了一口,詫異說:“我覺得還好啊,就是平常的味道。”

  “你的舌頭也太遲鈍了。”容遠搖頭說,往嘴裡送了一口米飯,又覺得火候不對,有點夾生。

  然後他想到,不是金陽遲鈍,而是自己的舌頭變得靈敏了。清體丸還有這樣的副作用,實在讓人想不到。導致就連平時覺得還算美味的食物,也完全失去了那種誘人的香味。

  至於其他的菜,不是覺得油放得太多,就是調料味太重,葷菜裡的魚肉居然還有股子難以下咽的酸味,倒盡了胃口。容遠草草吃了點米飯和清炒豆芽,算是結束了這一頓一點也不令人愉快的午飯。

  “不吃了?”金陽覺得他還沒有一只小貓吃得多。

  容遠搖搖頭,臉色不太好,說:“我覺得胃有點不舒服。”胃裡隱隱有種抽痛感,他懷疑是昨晚能量消耗太快,營養棒的吸收沒跟上的緣故。

  “大概是你這兩天沒好好吃飯,胃病又犯了。”金陽知道容遠因為常年飲食不規律,胃裡有些毛病。他說:“待會兒我們去校醫室看看,讓醫生給你開點兒藥。”

  “沒事。我書包裡有。回去吃兩片就好了。”容遠不太想聞到醫務室裡那股子消毒水的味兒。

  “撐得住嗎?”金陽有些擔心,“你臉色越來越難看了。”容遠臉色發白,額頭冒汗,嘴唇有點青。金陽手往他額頭上一搭,涼意沁人。

  金陽當機立斷地放下筷子,伸手把容遠拉起來,說:“你樣子不太對。走!我們現在立刻去醫務室。”

  容遠順著金陽的力道站起來,立刻覺得不光胃疼,還頭暈,惡心,想吐但吐不出來。他也覺得很不好,撐著桌子想走,卻感覺天旋地轉,模糊聽到金陽驚慌失措地叫了一聲“小遠!”,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

  金陽坐在醫院急診室外的走廊上,使勁攥著拳。想著剛才容遠倒下去的樣子,還有之後他戴著氧氣罩,用擔架從救護車上抬下來的樣子,金陽就感覺十分自責。他作為容遠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卻一直沒有發現他身體的異狀。如果容遠真的出了什麼事,金陽感覺會無法原諒自己。

  “蹬蹬蹬”的腳步聲急促的傳來。一班的班主任、德育主任和學校的一個副校長急匆匆的跑過來,遠遠地就問:“怎麼樣?容遠情況怎麼樣了?是什麼原因導致他昏倒了?”

  金陽站起來,擔憂地說:“不知道。醫生還在裡面診斷。”

  “哎呀,你說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嘛!”胖乎乎的德育主任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連聲說。

  金陽每顧得上看他們到底是因為怕擔責任還是因為擔心學生才出現在這裡,他焦灼的目光落在急診室的門上,心裡只掛念著裡面的那個人有沒有大礙。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急診室的門打開,醫生一邊摘下口罩,一邊問:“哪位是患者家屬?”

  “我是!我是他班主任。”班主任急忙問道:“醫生,孩子情況怎麼樣?”

  “還好。幸虧送來得及時,症狀已經緩解了。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還要住院觀察兩天,飲食上要注意。”醫生冷淡的說。

  “醫生!”金陽擠到前面問:“他是怎麼了?生病了嗎?”

  “哦,沒有。”醫生說:“是食物中毒。”

  “啊?”金陽傻眼了。

  記憶裡曾經是誰跟他笑語說:“我跟你說,我就是個鐵胃!不管生的熟的,熱的冰的,酸的辣的,甚至過期變質的,我吃下去都沒事!上一次一家飯店裡吃飯的三十多個食客都因為海鮮變質倒下送醫院了,就我什麼事都沒有。”

  ——食物中毒?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6:36

  第28章 後續

  容遠半夜醒來,從護士口中得知暈倒的原因,臉都黑了。

  護士一走,豌豆就自覺地從被子下面滾出來,跪坐在枕頭上,非常誠懇地低聲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沒有預計到因為常年服食有毒物質,你的體內有一定的抗毒性,這樣才更能夠適應現在的環境。驟然變得過分潔淨的軀體不光是讓你現在對惡劣環境的抵抗力幾乎為零,而且……”

  豌豆難得變得有些吞吐。容遠眼一橫,問:“而且什麼?”

  “而且,清體丸把你從出生到現在,接種各種疫苗後產生的免疫抗體也基本上都清除了。”豌豆低著頭說:“疫苗是將病原微生物極其代謝產物經過人工減毒、滅活或利用轉基因方式制成的制劑,在疫苗刺激下產生的免疫抗體有時候對人體也可以造成危害。因此被一並視為有害物質給清除了。”

  容遠深吸一口氣,壓著怒火說:“所以,現在如果我喝水的杯子曾經有個乙肝病人用過,我就可能得上乙肝;如果有個麻風病人從我旁邊經過,我就可能得上麻風病,是這麼回事嗎?”

  豌豆遲疑了一會兒說:“……理論上來說,乙肝病毒和麻風杆菌的傳播方式是……”

  “閉嘴!我不想聽這些。”容遠一想到自己現在躺在醫院裡,就覺得渾身難受。醫院這種地方看似干淨,其實充斥著各種病人的地方自然也會有各種病菌。這麼一想,似乎都能感覺到各種小蟲子一樣的病菌往身上爬,他的身體現在對這種小東西可是幾乎約等於不設防。容遠立刻吩咐道:“把病房環境掃描一下,看看衛生程度。”

  “已經掃描過了。”豌豆立刻說:“這是醫院的高級特護病房,每天都要進行兩到三次的消毒處理,基本等同於無菌環境。”

  “特護?”容遠詫異,“特護病房的費用比普通病房要高得多,學校怎麼會花這種冤枉錢?難道是金陽安排的?”

  “不是,醫院直接做了決定,根據你的身體狀況來看,這是最妥善的安置。我認為院方的處理十分妥帖。”豌豆說。

  “不,你不懂。”容遠皺眉說:“只是一次普通的食物中毒,醫院怎麼可能檢查出我需要無菌環境這種事?你給我查一下,是誰安排了我的病房。”

  “是。”豌豆恭敬應道。

  容遠狐疑地瞥了它一眼:“豌豆……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格外低聲下氣?”

  “根據人類社會關系學,我犯了錯,那麼誠懇而卑微的態度更能夠得到你的原諒。請接收我的歉意。當然,雖然我認為特定的肢體動作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但如果你需要我磕頭致歉或者做出什麼懲罰的話……”

  “行了,閉嘴!”容遠臉色有些不自在地說:“沒充分考慮所有的後果本來就是我們雙方的責任,責備你一個人算什麼?在你眼裡,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是在侮辱我嗎?”

  豌豆眨眨眼睛,說:“我並無此意……”

  “算了,這個話題沒有再討論的價值。”容遠揮揮手,然後咬牙說:“還有……”

  “請吩咐。”

  豌豆靜等了一會兒,才聽容遠說:“先給我從商城裡兌換一支乙肝疫苗和卡介苗。”

  ……

  容遠醒來以後,第二天就出院回家了。但這次食物中毒事件影響的時間卻延續了很久,範圍也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食物中毒事件。

  首先,是容遠在接下來的一年多中,陸陸續續把各種疫苗都注射齊全了。因為不能到醫院去說“我不小心把所有的抗體都清理了能不能再給我注射一次”,所有的抗體都是容遠從功德商城中兌換的,為了自己給自己注射,他還自學了針劑注射,在掃描眼鏡的輔助下准確定位血管,在自己的胳膊上扎了十多次血洞。

  其次,為了避免再次吃到不潔淨的食物導致生病,容遠不得不隨身帶著掃描眼鏡,吃飯之前先掃一下,鑒定食物的衛生程度。經過數日的細致排查,他常吃的各種飯店路邊攤只有兩家幸存下來依然保留在可食用名單中,其它全部陣亡。學校食堂要好得多,大半的飯菜衛生程度都是過關的——當然,這可能也跟A市市政府突然加強了監管有關。

  第三個影響,容遠再次回學校上課的時候,發現食堂人員大換血,在那裡工作的基本都是不認識的面孔。沒兩天,又有A市衛生局牽頭,藥監局出面,對包括A市一中在內的各個大中小學校的食堂衛生情況進行了審驗檢查,然後檢查人員又開始踏足到各種飯店餐館,發現了不少食品衛生問題。在政府網站一一曝光並責令限期整改以後,A市市政府這樣雷厲風行的做法獲得了群眾的一致好評。

  第四個影響,一個網站悄然建立。網站頁面是簡簡單單的天網兩個字,後面是一行小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白底黑字,字體厚重大氣,頁面顯得肅穆整潔,甚至有些刻板。頁面上只有一個分類內容——曝光台;【曝光台】中也只有一個下屬分類——食品安全。

  容遠點開看了看豌豆剛剛精挑細選以後上傳的兩個視頻,一個是A市一個小食品加工作坊污水滿地、未包裝食物被隨意踩在腳下的情景;另一個是某飯店貓狗亂竄、墩布和蔬菜一起清洗的後廚場景。

  “嗯,就從食品安全開始,以後你每天按時間放兩個,時間就定在中午十二點整。”

  “是。”豌豆說,“但是訪問量很低,是否需要我采取一定手段?”

  “訪問量很低”是委婉的說法,真實情況是這個剛建立的網站一個訪問都沒有。就算有人不小心打開了,估計也會被這個過於簡潔的頁面給嚇跑,根本沒有興趣點開看裡面的內容是什麼。

  “哦?”容遠感興趣地問:“你要采取什麼手段?”

  豌豆說:“第一,在各個熱門網站設置自動彈窗,用戶只要一點開網頁就能看到我們的網站信息;第二,在有人搜索類似‘食品安全’等關鍵詞的時候,將網站鏈接地址置頂;第三,將網頁進行藝術性的修飾,吸引網民點擊觀看的欲望;第四,為發布的視頻取一個吸引眼球的驚悚名稱,比如‘吃飯就是服毒?十三種癌症正在威脅你和家人的健康’或者……”

  “哈哈哈……”容遠忍不住笑起來,豌豆用那張指頭大的小臉做出一副驚悚威脅的表情實在好笑。豌豆止住話頭,默默看著容遠笑得前仰後合。

  容遠笑了一會兒後,擦掉眼角笑出來的淚水,說:“不需要,豌豆。我又不是那種需要公眾關注度的網民,別忘了我建立這個網站的目的是什麼。”

  “利用網絡信息收集和傳播能力,獲取更多的功德值。”

  “嗯,所以只要有人利用這些信息斷掉那個黑心商家,或者能促使他們做出整改,我不在乎訪問這個網站的人有幾個。”容遠說著,又笑了笑,自信地說:“不過只要我們持之以恆地放出真實可靠的信息,口耳相傳,滴水穿石,訪問量肯定會越來越多的。說不定未來有一天,天網會成為最受人畏懼、也最受人追捧的網站呢。”

  豌豆想著要不要提醒他現在天網可悲的訪問量有多少。

  “不過完全沒有人看也不好。美酒深巷,總得把味兒飄出來才成。”容遠想了想,說:“這樣吧,你把鏈接地址往A市食品監督機構人員的公開郵箱裡都發一份,總會有人好奇點開看的。”

  “是。”

  “還有,病房那件事你查的怎麼樣?”容遠又問。

  豌豆說:“給你安排了病房的是A市第一醫院的院長李平,他是曾擔任Z國國防部副委員長的李寧旭的幼子。”

  “李寧旭?”容遠感覺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

  豌豆說:“根據功德薄記錄,10月9日,你曾經救過陷入致命危機的李寧旭,為此獲取功德4379點。”

  “哦,是住在金陽家小區的那個老人。”這麼一說容遠就想起來了,那時他還沒有器靈和光腦,那4379個功德值對當時的他來說是非常可觀的收入,自然印像深刻。

  “投桃報李,原來如此,不用管他了。”容遠做了決定。

  豌豆應道:“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6:47

  第29章 智力

  出院以後,容遠又借著這個借口在家修養了幾天,把這段時間裡豌豆搜索出來的通緝犯名單都粗略的梳理了一遍,關注了一下A市和周邊幾個省市在收到信息以後的反饋狀況;檢查了最近功德簿中的得失記錄,還看了看功德商城中新出的商品。

  雖然這些事情,都可以通過豌豆來完成。但容遠的習慣就是不能忍受任何形式的掌控,就算豌豆不會欺瞞他,他也不會把所有的事都放開手不去關注。

  現在容遠每天因為光腦對通緝犯的追緝舉報,功德值的收入平均徘徊在一千到八千之間。隨著他可兌換功德值的增加,功德商城中顯示出來的不可思議的產品也越來越多。但現在的容遠看著這些商品卻再沒有當初那種強烈想要的願望了,他對自己制定的目標和要做的事更加堅定而清醒。在他看來,光腦和掃描儀已經能夠應付他現在遇到的絕大多數情況,兌換更多的物資對功德值的獲取也沒有太多的助益,只是貪欲在作祟。不過他在瀏覽中把所有商品的大致功效都記憶了一下,以備在將來若有萬一的時候能第一時間知道自己該兌換什麼。

  造成一系列麻煩的清體丸帶來的也並不全都是麻煩。在出院後的幾天中,容遠漸漸感覺到自己身體中微妙的變化。以前他一直覺得自己身體健康,在同齡人中甚至可稱中上。但這次對比之後他卻覺得,以前的身體就像是生了鏽的老舊機器,而現在不光是新品出廠,還仔仔細細上好了潤滑油。一舉一動,都有種輕便靈活得不可思議的感覺,絕不僅僅是因為體重減輕的緣故。

  五官也變得更加靈敏。視覺、嗅覺、聽覺、觸覺、味覺等都變得很不一樣,他能輕易看清楚二十米外一張報紙上的小字,在沒有絲毫光源的情況下也能看清黑暗中物體的輪廓,夜晚觀星時甚至能從一個個小圓點中看出星體形狀中微妙的不同;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能聽到樓上樓下住戶的囈語聲,容遠開始習慣在睡覺的時候戴上一副隔絕聲音的頭戴式耳機;他能從一盤菜的香氣中聞出都使用了那些調料,隔著幾米遠他都能聞出路邊經過的人身上味道的不同;至於味覺……這是最讓容遠不滿的一個變化,他現在吃東西已經很難感受到“美味”這個詞的存在了,倒是對食材的新鮮程度、調味料的多少、火候的大小等等有了更加敏銳的分辨能力。

  按照豌豆所說,他現在五官靈敏程度基本處於人類這種個體發展的巔峰,在地球上的野生動物中也算得上名列前茅。只是在如今污染嚴重的城市環境中,五官的能力也會漸漸退化,大約十年左右就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如果想要保持,最好每隔一年服用一次清體丸。

  除此之外,他身上過去有的很多小毛病也全都消失了。比如陰雨天的時候膝蓋上有處舊傷會疼;左手手指在打籃球的時候受過傷,總感覺有些不靈便;坐久了脊椎有種酸疼感等等。都是些平時不注意也難以察覺的小毛病,但當這些毛病全都消失了以後,有種拖拉機忽然換成了布加迪的爽快感。就連僵化的肌腱韌帶都變得柔韌了許多,一字馬什麼的,他現在輕易就可以做出來。

  這些變化,最直接的反應就是《功德簿》上的數值變化。【力量】一項已經變成了28,【敏捷】變成了11,【體質】增加到12,唯有【智力】一項,原來是4.367,現在只增加到4.382。

  容遠疑惑,問:“豌豆,我自覺不笨,為什麼智力數值這麼低?”他一直看芸芸眾生都覺得是沒開化的類人猿,但在《功德簿》中他自己居然也是類人猿的水准。

  豌豆答:“因為【智力】一項與其他項目不同,【智力】的最大值只有100,其它各項理論上進化的程度可以達到無窮。”

  “哦?解釋一下。”

  “是。”豌豆抬手放出一個動態小人的虛擬圖,配合著它的解說做出不同的動作,“【力量】的數值,是一個人將重物舉過頭頂維持至少一分鐘、並且不會對自身肌體造成不可恢復性損傷的最大重量。在地球上,以一千克質量為一個單位。容遠力量值是25,意味著你最多可以舉起十五公斤重的物體一分鐘。超過這個重量當然也能舉得起來,但必然會對神經和細胞造成損傷。”

  容遠點點頭,對【敏捷】的評價標准也有了幾分猜測。

  “【敏捷】是在不損傷身體的前提下一秒鐘之內能夠達到的最快移動速度;容遠你現在一秒鐘對快能跑11米,但維持時間非常短暫。”

  “多短?”容遠問。

  豌豆說:“二十秒。”

  “那豈不是已經超過了現在世界短跑冠軍?”容遠有些驚訝。

  豌豆點頭說:“按照記錄,正是如此。另外,【體質】則是身體的細胞活力、神經反應速度和免疫力的綜合數值,計算程式比較復雜。”

  “那就不用說了,我沒興趣了解那麼詳細。”容遠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那麼【智力】呢,怎麼評價?”

  “【智力】的分值標准,是最客觀也最簡單的。”豌豆說:“它代表的,是人體腦域的開發和利用程度。容遠的智力是4.382,意味你的大腦區域中只有4.382%處在高度的活躍狀態中,得到了充分的使用。另外,經計算,普通人的大腦中只有1%左右的腦細胞參與大腦的功能活動,人類群體中的天才人物的開發程度約為5%,在歷史中具有劃時代貢獻的少數人曾經超過10%。”

  “比如愛因斯坦?”容遠問。

  “比如特斯拉。”豌豆說。

  容遠沉默了一會兒,問:“所以,我甚至不配稱為‘天才’嗎?”

  “當然不是。”豌豆立刻反駁,“‘天才’的定義比較模糊,按照傳統概念,你的智力程度比世界上95%的人都要高,屬於‘出類拔萃’之人。只是在最聰明的群體中數值比較偏低。”它如此安慰道。

  容遠感覺自己心口又被扎了一刀,他難得的有些失落頹喪,情緒低迷了一會兒後,問:“【智力】怎麼提高?”

  “功德商城有關於智力最有效的鍛煉方法。如果你能做到每天睡眠兩小時,堅持不懈的按照科學方式進行鍛煉,不間斷的進行學習和研究,那麼二十年以後,你的【智力】數值可以提升到8%以上。”

  容遠聽完後,不假思索地搖頭說:“那還是兌換吧。兌換有副作用嗎?”

  “一次性兌換過多數值,會對被強行開發的腦細胞造成嚴重傷害。”

  “那這樣吧,以後每十天,給我兌換0.01個【智力】值。”

  “是。”豌豆應道,又說:“我建議,今後【力量】、【敏捷】、【體質】的提升也以兌換為主,鍛煉為輔。現在日常鍛煉能給你帶來的提高已經微乎其微,而且過度鍛煉還會給骨骼、肌肉和髒器帶來隱形傷害。”

  容遠考慮片刻,他現在也不缺少那一點功德值了,便說:“嗯,那這三項,以後每十天兌換一點。隔天來,不必急於一時。”其時他現在的功德值一口氣兌換幾百上千點【力量】都綽綽有余,但是容遠不想一夜之間變超人,再說他也需要時間來慢慢適應逐漸變強的身體。驟然兌換,反而可能造成筆不會抓、路不會走、筷子都不會用的窘狀。

  清體丸這樣的烏龍事件,有一次就足夠了。

  “對了,豌豆。”容遠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我把腦域開發到100%了,會有什麼變化?”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7:08

  第30章 外教

  “未有先例,《功德簿》中沒有記錄,所以我無法給你准確的答案。”豌豆說。

  “有不那麼准確的答案呢?”容遠追問。

  豌豆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說:“按照計算,或死,或成神。”

  ……

  容遠托著下巴,發了半天呆以後,忽然轉頭問金陽:“如果有一天,你成神了,你想做什麼?”

  “成神?”金陽詫異地問。

  容遠認真的點點頭。

  金陽無語,問:“你最近在家看了什麼小說?”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也想知道。”一個聲音從他們背後冒出來,班主任背著手,從教室的後門慢悠悠地踱過來。金陽忙頭一縮,轉過身去看書。

  “老師好。”容遠站起來問了聲好。長輩們一直很喜歡他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們都覺得容遠這孩子雖然有些孤僻不太會表達,但還是很懂禮貌非常尊重人的。

  “嗯,坐。”果然班主任露出了和藹的笑容,按著容遠的肩膀讓他坐下來,不再提剛才的話題。問道:“身體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容遠頓了頓,又補上一句:“謝謝老師關心。”

  “班主任關心自己的學生,還需要謝什麼。”班主任笑眯眯地說,語氣中的滿意和喜愛是擋都擋不住,“在家休息的時候別光顧著玩手機啊看小說什麼的,馬上就要高三了,要抓緊學習啊。”

  “我知道。”容遠點頭,“我買了兩本新的練習冊在做,已經快寫完了。”

  周靜在前面聽到了他們對話,轉過頭來閉著嘴型跟他無聲地說:“馬——屁——精——”

  “嗯,好。”班主任提高聲音,對班裡趁著還沒上課吃東西喝水說話的學生提高聲音說:“我們班的同學,都應該向容遠學習。看看人家,一開學就把所有的練習冊都寫完了不說,還能自己主動加強練習。不像我們有些同學,學校裡的任務都玩不成,整天就知道抱怨作業多。老師給你們布置家庭作業,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們!平時多聯系,高考的時候才能取得更高的分數!才能考上更好的大學!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一片口是心非的低聲應和:“是——”

  “知道還不快利用好課前的時間,預習下節課的內容?”

  班主任一聲吼,其他學生都乖乖地回到座位上拿起書來看。一部分人在班主任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向容遠投來充滿殺氣的眼神。

  總讓容遠分不清到底是愛他還是害他的班主任疼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問:“奧賽的題呢?也做了嗎?”

  “是。寫了兩本。”容遠說。對他來說,解答這些刁鑽古怪的題目是一種樂趣,他總是把做題當成業余時間的娛樂休閑活動。

  班主任對他的刻苦學習態度愈發欣慰,說:“這周日就要舉行高中數學奧賽的省賽,這段時間下午的課你就別上了,到王老師那兒跟其他人一塊做做題,了解一下這兩年奧賽的出題規律和答題技巧。”

  “好的,我知道了。”容遠看上去很乖的點頭答應。

  “嗯,好好加油,爭取拿個第一回來。”

  班主任說完,背著手去罵一個偷偷摸摸吃零食的學生。坐在容遠前面的女生轉過頭來小聲說:“省賽第一呀!容遠你有把握嗎?”

  容遠抬了一下眼睛,淡淡道:“盡力吧。”

  “唉,一等獎你肯定沒問題,第一有點懸。聽說二中這次有個王牌,數學學得特別好,每次考試都是滿分。”女生八卦地說,然後又有點幸災樂禍:“你可真倒霉,這下連下午的口語課都上不了了。”

  “口語課?”容遠驚訝——這是什麼讓人遺憾的事嗎?

  在A市旅游定居的外國人很多,因此A市的中小學開設的口語課基本都聘請了外教,但其實很多學校都把這種口語課當成是課外興趣活動一樣的內容,聘請外教就像是抓壯丁,抓到誰就是誰。因此外教中有些人是來旅游,有些人是來體驗生活,有些人是有相應的教育年限任務,有些人是為了這種輕松的賺錢方式。不過一中對外教的錄取標准很高——名校畢業,有執教資格,有強烈的個人教學風格,而且多半都是俊男美女,顏值很高。因此口語課在一中一直是最受學生歡迎的一門課程。

  不過熟悉容遠的人都知道,他對跟這些長相出色的外教交流完全沒有興趣,也沒鍛煉自己英語口語的需要——他經常聽M國的原聲新聞,口音比很多土生土長的M國人還要標准。畢竟,他沒有濃烈的地方口音。

  前座女生神秘一笑,說:“你還不知道?口語課換了一個新老師……”

  她還沒有說完,就聽前面一聲吼:“上課!”

  全班學生立刻起立,齊聲說:“老——師——好——”

  ……

  雖然天氣漸漸轉冷,一中的課間操改成了圍著操場跑步,叫許多平時連走路都想偷懶的學生叫苦連天,每天中午的跑步都像是上刑。容遠先一步跑完回到教室,剛坐了一會兒,就見周靜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一把將一張紙拍到他的桌子上,說:“快點填完!我們班就剩你一個人了!”

  “什麼?”容遠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張意向表。學校新開設了三門興趣活動課,有意報名的學生在後面寫上自己想上的課程。全班沒有一個人把這張表空下來,甚至很多人三項全都填了。

  只是這三門課程的內容在一中可以說是前所未有:搏擊、英語禮儀和法語。

  “必須選嗎?”從這張表的選擇概率上,容遠不得不得出這是個霸王條款的看法。

  “不是。”周靜不想跟他說話,但礙於班長的職責不得不詳細解釋:“你要都不想選也可以。實際上現在選這些課的人太多,學校恐怕還要作一些篩選。就算都選了,也可能一門課都上不了。”

  “那這是怎麼回事?”容遠指著那張寫的密密麻麻的表格。

  “因為咱們的新外教唄!”前座女生也跑步回來了,她趴在椅背上說:“這三門課都是他開的。他現在人氣特別高,沒人不想上他的課。呵呵,你和陽陽,這次可都被人比下去了哦!”

  “……長得很帥?”容遠得出這麼個結論。

  “你也太自戀了!怎麼?覺得自己全校第一帥?”周靜瞪了他一眼。

  容遠沒告訴她,他真是這麼認為的。

  “那個外教嘛——”周靜說著,臉不由得一紅,“他可不只是帥!總之你見了就知道了。這興趣活動課,你到底要不要報名?”

  容遠看了一眼名單,金陽三門課程都選了,他衡量了一下,說:“搏擊吧。”

  想來高中學校也不會教太多貨真價實的內容,最多不過是鍛煉鍛煉身體、學些程序化的東西罷了。比起教學內容,他倒對那位外教老師產生了幾分興趣。當然不是想看看他有多帥,而是……能讓學校這麼為他大開綠燈,為了幾門對學習成績沒有助益的興趣活動課弄出這麼大動靜來,怎麼看也不會是普通人的做派。

  “豌豆,搜索這位外教老師的所有信息。”

  “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7:19

  第31章 艾倫•尼爾

  艾倫•尼爾,這是新外教的名字,他還給自己取了個中文名字叫許爾雅,是個有一半Z國血統的混血兒。

  容遠早就從各種渠道知道這個人長相出色,但真正見到的時候,那一瞬間還是覺得被閃瞎眼。

  黑色短發帶著自然的卷曲弧度,及眉的薄劉海帶著自然隨意的凌亂美。五官有著歐美人種的深邃,輪廓分明,猶如雕刻。尤其是眼睛,睫毛很長,深綠色的眼瞳如碧野綠海,目光流轉間柔情無限,看著一根電線杆的時候都像是含情脈脈地在放電。蜂腰削背,倒三角身材,完美的黃金比例,從稍顯緊身的T恤上能看出腹肌塊壘分明的弧線。而且無時無刻,他的背都挺得很直,從沒有懶洋洋靠在椅背上或者弓下來的時候,但也沒有部隊軍人那樣久經訓練的嚴苛僵硬,而是有種氣度天成的貴族風範。

  這個似乎時刻都在向外散發著荷爾蒙的雄性生物正處在一個男性的巔峰時期,無論外貌、身材、氣質、力量,都充滿了成熟男性的魅力。跟他比起來,以往也算得上一中男神的金陽顯得幼稚,容遠又太過桀驁。而且他們正處在身體成長期,身材抽條兒拔高,過去看這是纖細修長之美,現在一對比就覺得那是青澀單薄,根本沒法比。

  最明顯的表現就是,金陽這段時間收到的情書驟降到原來的十分之一,女生們嘴裡說的眼裡看的相互用手機傳遞各種偷拍照片的,主角全都是這個艾倫•尼爾。而且不止一個女生為了看他走著走著撞到牆上去,就連男生,在跟這個尼爾老師說話的時候都不敢看他的臉。

  在容遠手中的資料裡,艾倫•尼爾父親是Z國人,母親是E國人,家裡還有一個哥哥。從文件上來看,他來Z國是為了旅行,享受生活,體驗這種獨特的文化——這也是大多數外國年輕人來到Z國短期定居的理由。唯一特殊的是他的中文很好,字正腔圓,堪比中央台新聞頻道主持人。不過考慮到他有個Z國父親,這一點似乎也不那麼奇怪。

  但容遠卻覺得,手中的這份情報太過簡單干淨。只怕有很多更重要的信息,被人為的隱藏了。

  不過沒關系,敵不動我不動,不管這個人想做什麼,只要他有動作,時刻保持監控的豌豆一定能抓住他的尾巴。

  ……

  正如周靜所預料的,新開設的三門課程報名的人數太多,學校領導下令必須經過篩選,其考核內容,堪稱慘無人道。

  周二下午法語課程選撥,結果英語老師進班直接丟下一沓卷子,聲稱:英語都學不好的學生就別貪心了,貪多嚼不爛!”滿分150分的卷子,140以上才能去上法語課,一場考試下來,幸存者不到三十人。

  周三下午搏擊課選撥,體育老師上場,先來男子一千米女子八百米跑步,3分30秒以內跑完的進入第二輪,僅這一項就刷掉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學生;接下來台階測試,80個以上才能進入第三輪;然後是立定跳遠……坐位體前屈……仰臥起坐……引體向上……

  幾輪篩選下來,幸存者,8人。

  血淋淋的教訓就在眼前,周四下午的英國禮儀考核,很多學生都被前面兩天的凶殘考試給嚇怕了,自覺水平不夠,不敢去考。結果這一天艾倫•尼爾老師親自出面,親切風趣的跟所有人聊天,說笑,講故事,度過非常愉快的半小時以後,宣布:在場的兩百多人,統統過關。

  全校數千名學生中,唯一一個三項考核全部達標的人,就是金陽。

  ……

  搏擊課的上課時間是每周的周三和周五下午。在干淨整潔的室內活動室裡,容遠等人換上艾倫•尼爾自己掏錢買的白色練功服,居然都是不大不小,恰好合身,穿在身上,整個人的氣勢好像都不一樣了,兩個習慣性駝背的男生悄悄把背挺得筆直筆直。

  艾倫•尼爾大步走進來,看看幾人,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看上去對他們非常滿意。

  “很好,你們都非常優秀,比我事先想的還要優秀!我希望在這節課上,大家能夠過得充實、愉快,學習到真正有用的東西。不過首先,我想你們都已經認識我了,現在讓我也來認識一下你們。容遠。”

  “到!”容遠答道。

  艾倫•尼爾看著他點點頭,說:“在所有的測試中,你的成績都是最好的。令我驚訝的是,你的文化成績也是這所學校最好的,我很高興認識你。”

  “對我來說也是一樣,老師。”容遠客套了一句。

  艾倫•尼爾繼續點名:“金陽。”

  “到!”

  “哈哈,我跟你已經很熟了,我的三門課中都有你。”艾倫•尼爾笑著道。

  金陽抿著嘴笑了笑,沒有說話。容遠轉頭看了他一眼。

  “沈顥!”

  “到!”

  ……

  容遠發現,艾倫•尼爾跟每個人都說了兩句話,幾個學生個個都覺得自己受到了老師的期待和關注,胸脯挺直,眼睛發亮,學習的興頭更高了。只是這其中,態度上卻還有一點微妙的差別,他跟金陽說話的時候,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有種更親昵的感覺。不像是剛認識幾天的老師和學生,而是隱隱有種默契的感覺。

  經過如此辛苦選撥才有資格來上的課程果然很有內容。閑談兩句以後,艾倫•尼爾就立刻進入正題,就好像那些按分鐘來計費的律師一樣不說廢話。他先教了幾人一套熱身動作,這套動作按照豌豆的說法是“充分活動了身體的全部關節,拉伸了主要肢體部分的肌肉,使得人體的肌肉溫度和呼吸頻率都達到適宜的程度,全面提高了肌肉的靈活性,建議以後經常照此鍛煉。”

  十分鐘的熱身以後,艾倫•尼爾講解了身體各個部位的結構、作用和對打擊力的承受力度,還劃出了幾個危險區域。最後教了他們一個你來我往的攻擊防御動作,讓幾人捉對練習,他在一旁來回指導。

  分別糾正了幾人的動作,教導他們在摔倒的時候怎麼更好的保護自己後,艾倫•尼爾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容遠和金陽身上。

  他剛開始看的一直是金陽,但看著看著,目光便不由得被稍嫌瘦削的容遠吸引。

  很標准——這是他的第一感覺。

  據他了解,金陽受父親言傳身教,是有格鬥術基礎的。但容遠貧寒出生,從沒有接受過相應的訓練和指導。這是他第一次學習以色列格鬥術,但只看了兩遍示範,他的動作就標准的好像教科書。

  艾倫•尼爾看看其他學生,手腳軟綿無力,出手猶豫不決,格擋婆婆媽媽,與其說是格鬥,不如說是打鬧。才兩分鐘沒盯著看,動作角度已經偏離了快六十度了。

  相比之下,容遠動作干脆果斷,出手凌厲,但很有分寸,總能在真正傷到金陽之前就止住,顯示出他猶有余力的事實。練習了幾個來回以後,他已經能自發地根據情況對自己的動作和出手時機進行微調,跟金陽打得有來有往,十分熱鬧。其他幾人都情不自禁地放下手,圍在旁邊看他們兩人的格鬥。

  真是可怕的學習模仿能力。

  艾倫•尼爾覺得,自己或許撿到寶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7:29

  第32章 火

  周日一早,容遠跑完步,吃過早飯,將鑰匙、中性筆和零錢往口袋裡一揣,到學校去參加今年的數學奧賽。

  容遠享受著學校給與的各種便利和特權,自然也要做出相應的貢獻。除了最後一年的大考以外,平時的各種考試他也從來沒有讓學校失望過,總是把全市考生中的榜眼都遠遠甩開。甚至數學、化學、物理三門課的奧賽,他仗著自己學得輕松,也全都報了名。其他的學生學校都建議只專攻一門。化學之前都已經考完了,成績雖然還沒有出來,容遠卻都頗有把握。今天的數學是第二門。

  掃描眼鏡放在一邊,豌豆牌耳機裝在褲子口袋裡,容遠沒有借助這些外力,一道題一道題地推下去,流暢的似乎不需要思考的時間。只有最後一道題目卡了他幾分鐘,但最後也順暢答出來了。又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疏漏,看看離考試結束也只剩下四十來分鐘,就直接交卷離開考場。

  如今已是十二月初,A市的冬天已經好幾年沒有下過雪了。只是在這樣臨海的地域,不下雪的時候比下雪的時候還要冷,空氣裡無處不在地充斥著一股陰寒,如果沒開空調,哪怕是在房子裡也讓人感覺不到一點溫暖。

  容遠手插在薄薄的褲子口袋裡,感覺手指都被凍僵了。他將校服外套的拉鏈拉到最頂端,搓了搓僵硬的手指,決定到附近的商城去買點東西。

  美好商城是A市老牌的綜合性購物中心之一,商品包羅萬像,從蔬菜水果到五金用品到家具家電全都有賣,更少不了一座高達八層占地面積極廣的服裝城。兼且管理很嚴,一旦發現假冒偽劣產品對商戶的處罰非常嚴重,因此美好商城的商品對A市市民來說就是正品保障的代名詞,生意極好。因為其位置離家比較近,容遠平時有什麼需要,都會到這裡來買。

  剛從旋轉門走進去,就感到一股熱風撲面而來。商城的制暖空調開得很足,容遠一邊活動著凍得不太靈便的手指,一邊拉了一個購物車,目標明確地走向地下一層的促銷打折區。

  美好商城從一層開始中間都是中空的,一個巨大的水晶吊燈從房頂一直懸掛下來,折射著燈光顯得美輪美奐,上下樓共四個電梯和一個樓梯環繞著這片中空的區域。站在一樓,顧客一抬頭就可以看到擺放在八樓的商品,而低頭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地下一層的促銷區。促銷區的商品包括玩具、書籍、衣服、化妝品等等,每隔幾天就會更換,經常有顯著沒事干的人專門到這裡來淘寶,有時能以很便宜的價格買到非常物美價廉的東西。

  而這個季節,在促銷區擺著的就是御寒的衣物。容遠推著購物車,看到合適的東西就裝進去:手套、帽子、圍巾、厚毛衣、絨褲、羽絨服……他這兩年個子長得快,去年冬天的衣服現在全都短了好一截,不得不重新買。擺在促銷區的商品基本都是去年的積壓庫存,款式自然是過時的。不過容遠也從不在乎這些,他對流行美的感知力基本為零,也就不在乎是什麼時候的款了。

  置辦了一身的行頭後,容遠想著家裡的衛生紙快用完,牙刷也該換個新的了,便准備轉向生活用品區,忽然感到褲子口袋裡一陣劇烈的震動。

  ——有電話?

  容遠忽又想起早上出門時為了參加考試把手機扔在家裡了,現在放在他口袋裡的是……豌豆!

  容遠忙從口袋裡拿出豌豆牌耳機塞進耳朵,然後就聽到豌豆急促的聲音:“閃避!左五米!快!”

  容遠不假思索地用力向右一推購物推車,借著反推力整個人撲向左側,緊急之下他只來得及用雙臂護住頭部,身體重重摔在地上,還撞倒了旁邊一個商品架,掛在架子上的幾十個秋衣落了一地。

  “轟!”

  轟然一聲巨響後,他幾乎什麼都聽不見了,耳朵裡腦子裡一直有種嗡鳴聲,世界都好像在顫抖。耳朵裡豌豆在喊著什麼,但容遠完全聽不見,他只能憑著自己的一點安全常識,護著頭踉踉蹌蹌地衝到附近一個牆角處。三角形的牆體結構能夠提供更穩固的支撐。萬一發生塌陷這裡也是生存率較高的一個區域。

  嗡鳴聲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容遠才覺得緩過來。他感覺身上有好幾處地方鈍鈍地疼,大概是撞到哪兒或者被劃傷了。

  放下手臂,扶著有些暈眩的頭,容遠抬眼一看,便看到了一副人間地獄的場景。

  五樓的一家商鋪發生了爆炸,景像慘不忍睹,熊熊火勢蔓延得很快,相鄰的店鋪中已經冒出了濃煙。商城中央的吊燈從中間斷裂砸了下來,促銷區的一些地方也著了火,開始只是零星的幾點,但沒過多久烈焰騰地一下就跳了起來,瞬間連成一片。

  這一天是周日。

  這一天,逛商場的人很多。

  容遠閉了閉眼睛,不去看那些推搡中從上層隔斷摔下來的人體,不去看那些在樓梯和電梯處擠壓摔倒的人群,不去看那些渾身冒火滿地打滾的人、倒在地上血流遍地的人,不去聽那些哀嚎、慘叫、哭泣,也不去聽豌豆在他耳中的尖叫:“建議契約者速離!建議契約者速離!以保全自身安全為第一要務,建議契約者速離!”

  “豌豆!”容遠低吼一聲。

  “是!”豌豆立刻應道。

  “如果你不能給我提供有效支援,就給我閉嘴!”容遠難得嚴厲地對豌豆說。

  “……是。”

  容遠扶著牆站起來,頭抵在牆上,借著牆壁還算冰涼的溫度冷靜了一下頭腦,也稍微緩解了一下那種惡心眩暈感。

  ——他在地下一層,上去的通路全都擠滿了急於逃生的人群,此時想擠出去無疑會極大地限制自己的行動力,大概會死得更快。逃生無門,火勢和濃煙都無法找到有效的措施隔絕,瘋狂的人群怕是比烈火更危險。

  ——所以……要遠離人多的地方,做好被長時間困在這裡的准備,保持冷靜,掌握水源,做好防煙措施,想辦法控制火勢,不能期待人救,只能先想辦法自救。

  理清思路以後,容遠的行動非常迅速。他立刻奔向記憶中最近的一個消火栓,拉開玻璃門,按下火警按鈕,用最快的速度將水帶連接好槍頭和閥門口,扯下水帶,逆時針旋轉打開閥門。容遠踩住槍頭,先把剛才順手抓的一件秋衣按在槍口處浸濕蒙住口鼻,接著將槍口向上將自己全身淋了個透濕,然後拿著噴水槍頭對准火源處開始噴射。

  ……

  金栢剛從外地開完會回來,他趕到的時候,火勢已經基本控制下來,消防官兵正在撲滅零星的起火點。

  昔日繁華的購物中心已經變得一片焦黑,消防隊大隊長蔣永龍就站在這一片焦土中,滿臉黑灰,衣服皺巴巴的。蔣永龍看到金栢過來,苦笑一聲:“老金,我這次算是完了。”

  金栢按了一下他的肩膀,沉聲問:“傷亡怎麼樣?”

  “還在搜救。”蔣永龍說:“目前已經確定死亡的有三十七人,受傷的有一百多個,都送醫院了。但有幾個重度燒傷的,恐怕挺不過來。”

  “起火原因有結論嗎?”金栢問。

  “刑偵隊發現有故意縱火的痕跡。歐陽他們正在調查現場。”蔣永龍說。

  金栢正待繼續詢問,忽然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脫口而出:“那孩子怎麼在這兒?”看到他身上的血跡,問:“怎麼沒送醫院?”

  遠遠地,他看到容遠正坐在花圃邊的台子上,手裡拿著一瓶水在喝。他滿身都是黑灰,身上還有大片的血跡,臉都看不清楚。要不是日日都在家裡能看到他和自己兒子的照片,模樣實在熟悉,金栢都快要認不出他來了。

  奇怪的是,周圍來來往往的眾多消防官兵和醫務人員都對他的一身血污視而不見,一些人還對他投以尊敬的目光。

  “哦,你說那孩子啊。”蔣永龍隨著他的手勢看過去,語氣裡不由得帶上濃濃的贊嘆,“他沒受傷,身上的血都是在救人的時候粘上的。據說他也是第一個果斷采取滅火措施的人,要不是他組織人手滅了地下一層服裝區的大火,恐怕現在的傷亡會更嚴重。後來那孩子幫忙抬著背著救出來的傷員也有七八個,這會兒大概是累了在休息呢。”

  ……

  容遠確實很累。他現在精疲力盡,感覺身上的力氣都被掏空了。救出來的人中,有個孩子給他送了兩塊巧克力,此時都被他塞進嘴裡,甜絲絲的牛奶巧克力在舌苔上慢慢融化,感覺身體的能量也一點點得到了補充。

  他的腿邊放著幾瓶水,也記不清是誰給他放在這兒的,大半都已經被他喝空了。他坐在那兒休息,身體很虛弱,胃裡空空的,但精神上卻很滿足。

  “小遠!”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近處喊他,容遠抬頭一看,立刻站了起來。

  “金叔叔!”

  來人正是金陽的爸爸金栢,A市公安局局長。

  金栢上下看了看他,問道:“感覺怎麼樣?有受傷嗎?”

  容遠搖搖頭,說:“沒有。我很好。”

  金栢摸摸他的頭,說:“你是個好孩子。不過這裡有我們,現在不需要你幫忙了。我叫陽陽過來,陪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局長。”一個人從後面喊道。

  金栢和容遠一起看過去,便見歐陽睿正大步走過來,步履匆匆,似乎能帶起一陣疾風。

  走過來彙報工作的歐陽睿目光一掃,正好對上一雙淺褐色的眼睛,冷淡剔透,帶著幾分熟稔和審視。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7:40

  第33章 一點功德

  “金叔叔,你有工作要忙,醫院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擔心。”容遠看了眼歐陽睿,抬頭跟金栢說。

  金栢也確實抽不開身來,他點點頭說:“有什麼需要就打電話,我不在,就找你鄭姨。”

  “嗯,我會的。金叔叔再見。”

  容遠又跟後面的歐陽睿點點頭,轉身離開。

  歐陽睿轉頭看著從身邊走過的少年,覺得時間流速好像變緩了一樣,對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都映在眼裡,好像非常正常,但又有種抹不去的怪異感。

  交錯只是一瞬間,看著對方越走越遠的背影,歐陽睿的腦子裡反復重播著剛才的一幕,總覺得有點極不協調的地方。

  ……

  盡管光腦的掃描會比醫院的檢查要詳細迅速的多,但容遠還是依照金栢的囑咐到附近的醫院去做了個檢查。因為火災的影響,醫院裡人滿為患,他坐在走廊裡的長凳上等著叫號,面上的表情,有種與周圍人群格格不入的淡漠和冷靜。

  一位路過的護士看到容遠渾身的血污嚇了一跳,以為他受了重傷,忙帶著他插了個隊讓醫生先檢查了一遍。結果只是有幾處淤青,另外吸入了少量煙塵,醫生給他開了瓶活血化瘀的藥,叮囑他回家以後多喝水,用冰塊冷敷瘀傷處,然後就讓他離開了。

  站在醫院的門口,容遠將藥瓶裝在口袋裡,深吸一口氣,眯著眼看了看遠處依然有灰色煙霧升起來的地方,心情慢慢平復下來。

  在之前救火的時候,豌豆一直在他的耳邊提供支援,為此他還戴上了掃描眼鏡。透過鏡片的視野中,火情按照嚴重程度用不同的色塊標注出來,哪些地方是起火點,哪些地方看似火勢大其實後繼乏力,哪些地方有坍塌的危險等等,他全都一清二楚。同時通過對周圍人群的分析,哪些人具有較強的求生意志和較高的行動力也加以區分,讓他能目標明確的迅速拉起一個救火的團隊來。

  地下一層的火勢很快滴得到控制,陷入瘋狂求生的人群也冷靜下來,自發地組織起來有序地撤離。在消防員趕來之前,臨時救火小團隊中的一部分人就跟著容遠從一樓往上推進,一部分人控制火勢,一部分人指揮人員疏散撤離,還有人跑了出去又跑回來,協助著將受傷的人抬出商城。在消防官兵趕來以後,容遠也加入了救援傷者的隊伍。就在那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豌豆不僅在他耳邊指引著該怎麼進行援助,同時也一直在通報功德得失記錄。當容遠在扶住一個被爆炸碎片插入腹部、呼吸微弱的男人時,聽到豌豆如此說:“救助陷入致命危機的華雲,功德+1.”

  容遠一愣。

  《功德簿》的所有規則他都能倒背如流,規則十的內容分明是:挽救必死之人/物的性命,可獲得50功德值以及被救者自身的一半功德值。

  救死扶傷,不管是人還是動物,至少也有50點功德值的保底分,怎麼可能只加1點?要知道,他就是給流浪貓狗扔個饅頭,也有1點功德值入手。

  或者說,什麼樣的人,他的命才會只值一個功德值?

  這就好像是,《功德簿》原本不打算為了他的性命而獎勵功德值,只不過救人一命終究是好事,所以才不得不給了一點安慰獎。

  這時候男人清醒過來,他看上去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居然全無驚慌,甚至很冷靜地對容遠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容遠的眼睛對上他的目光,那一瞬間他好像是在照鏡子——並不是他們兩人的相貌相似,而是男人的眼神就是他每天在鏡子中看到的自己的眼神——淡漠至極,什麼都不放在眼裡。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容遠下意識地手一松,男人的身體嘭地跌下去,本來只插入一小半的金屬碎片這下整個沒入了男人的身體,甚至從背後都穿了出來,殷紅的血像是水龍頭被打開一樣流了滿地。

  “蓄意謀殺,促使華雲死亡,功德-1.”

  “懲戒罪大惡極的華雲,功德+11700.”

  “開啟功德簿新規則,是否查看?”豌豆問。

  容遠愣了一會兒,說:“等以後吧。”他聽到斜對面的店鋪裡傳出微弱的呼救聲,抬腳走了過去,心裡依然在想著剛才那個男人。

  三十多歲?也許上了四十歲。相貌普通,臉上胡子拉碴的,感覺有些邋遢,除了姓名以外,他對這個人一無所知。如果在大街上碰到,一定會覺得是個很普通的、甚至生活很失敗的人,但剛才那個眼神,卻極不普通。

  這是他第一次碰到功德上萬的人,雖然是負的功德值。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一條命無論是生是死,都只值一個功德值的人。

  只是他到底做了什麼,才會讓《功德簿》如此判定?

  ……

  走出醫院,燦爛的陽光,冰冷的風,路人匆匆走過時身上的活力和希望——這些東西讓容遠從火災的慘烈場景和華雲的眼神中回復過來。他注意到周圍的人對他異樣的關注,忙把身上染血的外套脫下來,用衣服內側還算干淨的地方擦了擦臉和脖子,決定盡快回家洗個澡。

  然後再看看《功德簿》的新規則。

  一輛車唰地在他面前停下來,車門打開,金陽從裡面跳出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地看,驚惶地問:“小遠?你還好嗎?受傷了嗎?”

  “陽陽?”容遠詫異地問:“我沒事……你怎麼來了?”

  “我從新聞裡看到美好商城發生火災了!”金陽連珠炮似地說:“你之前說過要去買東西,我擔心火災發生的時候你在裡面。打你手機打不通!到學校去找,老師說你早就離開了!我又到美好那邊,碰到我爸,才知道你到醫院來了!你去檢查了嗎?醫生怎麼說的?”

  “醫生說沒事,回家多喝水就行。”容遠知道就算這麼說了金陽也會擔心他報喜不報憂,就拿出醫生的診斷單子給他看。

  金陽接過來,仔仔細細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才松了口氣,用力錘了一下容遠的肩膀,有些埋怨地說:“行啊你,又跑去逞英雄。你以為你是內褲外穿的超人嗎?”

  容遠不能把自己每次見義勇為的真正原因告訴他,只含糊說:“救人也是自救。我就在現場,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金陽知道,如果換了自己在現場,恐怕也不能光顧著自己逃命而置那些受傷的人於不顧。換了其他任何人,這種行為都是值得贊揚稱頌的。只是關心則亂,當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人的是容遠的時候,他就感到後怕得不行。

  金陽嘆了口氣,手叉腰笑道:“今天去我家吃飯吧!為了給你這個救火大英雄慶功,我媽專門請了假,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呢!不行不行,快走快走,一說我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容遠被他扯著快步跑下台階,往前一看,不由頓住腳步。

  艾倫•尼爾就站在車邊,深綠色的偏光太陽鏡被他推到頭頂卡著,一手放在駕駛座的車門上,看著他們露出溫暖的笑容。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7:50

  第34章 風雨欲來

  容遠一挑眉,帶著疑問看向金陽。金陽笑著一推他,說:“上車再說。”

  容遠跟艾倫•尼爾點點頭打了個招呼。等兩人都坐好以後,艾倫•尼爾坐在駕駛座上開車,金陽跟容遠說起了他們之間的關系。

  其實很簡單,艾倫•尼爾的祖父跟金陽的祖父是摯友,金陽父親年輕時到國外留學,跟艾倫•尼爾的父親就在同一所學校就讀,每個周末都會受邀到他們家去吃飯。如今艾倫•尼爾到Z國來生活,也就住在了金陽家,兩家人的友誼順理成章的延續到了第三代。因為這種關系被學校裡的師生知道的話必然會給雙方的日常生活帶來不少困擾,因此他們在學校就默契地裝成不認識的樣子。

  今天金陽急急忙忙出門去找容遠的時候,艾倫•尼爾正好閑著,就給他當了司機,一路帶著他東奔西跑。

  “抱歉啊,我是沒想過要瞞著你的。不過這段時間事情太多,給忙得忘了。”金陽雙手合十做出個討饒的表情說。他是班裡的團支書,又被老師倚重,每天的各種雜事非常多。

  容遠本來就沒有為這種小事怪他。更何況,他自己隱瞞的事情更多。

  “你剛才說,鄭姨回來了?”容遠問:“你姥爺的身體怎麼樣了?”金陽的姥爺前段時間生病住院,他母親鄭怡柔就請了幾周的假去照顧他。

  “嗯,已經沒事了。”說起這件事,金陽神情中也帶上幾分掛念,“我媽准備今年寒假帶我去看望姥爺。你也和我們一塊去吧?前兩天我姥爺打電話的時候還說想見見你呢!B市過年的時候比我們這邊有意思多了,還可以現場去看春晚!”

  他說著說著就興奮起來了,甚至開始規劃到了B市以後要去哪些地方玩。容遠就好像事不關己一樣看他在那兒計劃了好半天,才潑了一盆冷水上去:“你忘了我寒假的時候要去參加冬令營了?”

  “冬令營?”金陽迷茫的眨眨眼睛——沒聽說啊?

  容遠搖搖頭,進一步提示他:“奧賽!”

  金陽知道,在奧賽的省賽中獲得金牌的學生,會選拔前幾名去參加冬令營,也就是全國決賽。可是……

  “可是……你今天才考完省賽啊。”金陽呆呆地說。省賽的成績都還沒有出來就想著決賽,是不是早了點啊?

  “怎麼?”容遠不滿地看他,“難道你認為我會選不上?”

  “……”金陽被他這種不容置疑的自信弄得無言以對,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哈哈哈……”在駕駛座上靜靜聽完全程的艾倫•尼爾大笑起來,又說:“你們兩個感情可真好。”

  金陽有些驕傲的笑了笑,容遠托著腮看著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沒有說話。

  ……

  “確認了嗎?好的……我知道了……謝了,回頭請你吃飯。”江泉掛上手機,拍了拍隨身帶著筆記本電腦的技術員,說:“小王,電腦給我用下。”

  小王把電腦給他,江泉登錄自己的郵箱,點開一封剛剛收到的文件,看了一會兒後,合上筆記本,面色不變地問:“BOSS在哪兒?”

  有人告訴他:“隊長在大門外邊,跟大老板彙報呢!”

  江泉走到落地窗邊,看到站在花圃旁邊正在說話的兩人,他將筆記本對小王揮了一下,說:“借我十分鐘,待會兒還你。”

  小王推了推眼鏡,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夾著電腦蹬蹬蹬跑下樓去,整個人的氣場都低落下來,他候在樓梯欄杆邊,眼巴巴地等著江泉再把電腦還回來。

  ……

  江泉還沒靠近,花圃邊說話的兩人就一起看過來。歐陽睿問:“有什麼情況嗎?”他清楚自己的下屬都不是沒事就往領導身邊湊的性子。

  “有個情況,要彙報一下。”江泉將手中的電腦打開遞過去,“有個死者,身上沒有帶任何證明身份的文件,也沒有帶手機。我們通過相貌檢索,最後在國際刑警的檔案資料庫發現了他的身份。”他輕描淡寫地略過了各種身份確認的手段和最終追索到國際刑警資料庫的艱辛,直接說了結果。

  歐陽睿接過電腦,頁面上正是剛剛江泉收到的郵件,內容正是這個不知名死者的身份資料,也是一封國際刑警的紅色通緝令。

  通緝令上的大頭照看上去普普通通,並不具備太大的危險性,但其中的內容卻令人悚然。

  原名華雲,曾用名愛德華、李希、唐亮、周明鏡、托拜西、約克……華裔,從小父母雙亡,在L國流浪長大。L國是一個各種政權之間戰爭不斷的國家,所有人都在炮火中生活的朝不保夕。華雲十二歲加入政府軍開始參加戰爭,十八歲的時候他加入的那一方被別人滅掉了。半年後,華雲又被一個叫“野狼”的雇佣軍吸收。

  雇佣軍是靠戰爭吃飯的職業殺手,秉持的原則就是誰付錢就為誰賣命,只要能付出足夠的代價,他們就能替任何人進行暗殺、綁架、參與戰爭或掀起政變,大多數都沒有忠誠和是非可言。而在雇佣軍中,野狼雇佣軍因其貪婪殘忍,尤為聲名狼藉。

  最典型的一個例子,一次野狼雇佣軍受雇參與某國的反政府政變,在他們戰鬥區域附近,兩個村子被野狼屠戮一空,無論老人婦女孩子,無一活口。甚至從他們的屍體上還能發現,那些平民在被殺害之前多半都遭遇了慘無人道的折磨。

  這個雇佣軍中的每一個成員,都是罪行累累的反人類罪犯。

  看到野狼的名字,歐陽睿就倒吸一口冷氣。看完全部資料後,他合上電腦,問:“我記得傳言說,野狼雇佣軍的成員不能接私活,也從來不會單獨行動?”

  江泉點頭,說:“是有這種說法。所以我們現在面對的,除了這一匹死狼以外,還有不知數目、不知目的、也不知道潛藏在什麼地方的狼群。”

  歐陽睿頭疼,現在什麼烏鴉,什麼懸賞通緝犯,都在他腦子裡被擠到小小的角落中,這支隱藏在A市以殺戮為樂趣的狼群立刻變成了他肩頭最重的擔子。

  金栢聽完,插了一句:“野狼雇佣軍,我也聽說過,他們是五人為一組,一般的任務都是派一到兩個小組。所以這群狼,少則五人,多則十人。”

  歐陽睿和江泉聞言稍微放松了一些,未知才是最可怕的,知道數目至少也添了幾分把握。只要嚴密排查海關、機場、火車站等,對最近一段時間進入A市的外國人進行詳細調查,總能找出幾分蛛絲馬跡來。

  金栢立刻去安排這項工作,臨走之前又問了一句:“這次的事故,會不會也跟野狼有關?”

  歐陽睿答:“從規模上看有這個可能性。我們也會往這個方向去調查。”

  金栢點點頭,轉身離開。

  歐陽睿和江泉對視一眼,都感覺風雨欲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8:02

  第35章 十一,十二

  “野狼?”

  旁聽了A市刑偵總隊會議的豌豆跟容遠轉述了大致的內容,容遠皺起眉頭,任誰知道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凶犯就潛伏在自己生活的地方,都不會感到高興的。

  “豌豆,你能入侵國際刑警的資料庫嗎?”容遠問。

  “可以。”豌豆毫不遲疑地說。對光腦而言,入侵國際刑警的資料庫跟入侵普通用戶的電腦沒什麼區別,唯一限制它的只有帶寬。

  “那好,我要你取得野狼雇佣軍的所有資料,用人臉識別技術在A市過一遍篩子,找出他們的蹤跡以後通知警方。”容遠說。

  “是。”豌豆立刻開始工作。

  容遠敲打著桌面,意外死亡的華雲已經進入了警方的視線,野狼知道自己暴漏,不可能不做任何防備,外貌做些偽裝是最起碼的,豌豆的排查,很可能短時間內難以取得有效的成果。

  “另外,對我、金陽,還有金陽父母的周圍都保持高度警戒,一旦發現任何異常情況,不管什麼時候,都立刻報給我!”

  “是。”

  容遠想到之前豌豆通報《功德簿》出現了新規則,他沒有讓豌豆轉述,而是說:“《功德簿》拿給我看看。”

  豌豆將《功德簿》從芥子空間中取出,容遠接過來,翻開第一頁,一眼就看到了新出現的兩條規則——

  【規則十一:懲惡即善,但惡行和善行的功德值各自遵循其計算規律,不能相互抵消。】這一條,在他刺殺王春山以後出現。那一次,他因為殺人而被《功德簿》扣了180個功德值,又因為制裁了王春山而被加了3430功德值。
  之後,便是今天中午才出現的規則——

  【規則十二:負功德達到一萬以上十萬以下的作惡者,獲封稱號“罪大惡極”,生命價值降為一點。契約者以任何方式加以制裁,均可獲取與其負功德等值的正功德值。】“那也就是說,如果負功德在十萬以上、百萬以上,也會有不同的封號?”容遠看完以後,很自然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豌豆一板一眼地說:“《功德簿》未曾給出相關規則,故而沒有確切結論。”

  容遠本來也沒指望它會對《功德簿》還未顯示的規則透露一分半毫,他自顧自地說:“想必正功德值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也會有相應的封號——我現在的功德有多少了?”

  “六十七萬八千四百二十。”豌豆說。

  隨著對通緝犯的搜捕的範圍和影響越來越大,容遠每天的功德收入都在一萬以上,個別時候還能達到三四萬。剛剛建立沒多久的天網因為目前曝光的都是和食品安全有關的商家,加上在沒有發生重大惡性事件的時候藥監局的懲處力度也有限,這一項帶來的功德收入並不算多,最多也不過一千出頭,甚至有時候才只有幾十點。

  容遠問:“我的功德別說一萬,十萬都早就超過了,怎麼沒有封號?”

  容遠覺得自己可能看錯了,因為他居然看到豌豆似乎白了他一眼。

  不過豌豆的聲音依然是平平淡淡沒有起伏變化:“契約者本身的功德與一般人的功德計算規則不同,無論多少,都沒有任何封號。假設有封號的話……也應該計算契約者負一億七千八百五十萬的功德值。”

  容遠默默鼻子,感覺自己被豌豆這個小不點給鄙視了,不過他剛才倒真是忘了自己還有一大筆欠款來著。

  “說到這個……”尷尬了一會兒後,容遠又想起一件煩心事來:“那件事的調查還是沒有任何進展嗎?”

  盡管沒有明確的指代,豌豆也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因為到目前為止,只有一件事它的調查從一開始就陷入了泥淖。

  因此豌豆立刻說:“截止到現在的調查結果,跟四十五天前我跟你彙報的內容沒有任何不同。”

  這是意料之中的,容遠也沒感到失望。比起一開始發生那件事時他急欲知道答案時的迫切和焦躁,現在的容遠已經能夠平靜地面對調查毫無進展的情況了。

  他讓豌豆調查的,就是在九月十一號到九月十三號,在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九月十四號早上醒來,他發現自己丟失了三天時間的記憶;跟《功德簿》訂立了契約;還有了負一億七千八百五十萬功德值的欠債。

  那三天發生了什麼事是關鍵。一開始容遠沒有能力追查,後來兌換了光腦,容遠讓豌豆利用光腦進行搜查。結果發現從九月十一號早上八點到九月十四號早上八點,整整七十二小時的時間裡,整個A市公共場合的監控設備記錄全部被刪除了,就連一些私人住宅或者企業裡對准街道的攝像頭拍攝記錄也全無幸存。

  之所以這些監控設備的主人或者政府部門沒有發現記錄被刪,是因為刪除記錄的人很細心的用之前已經過了保存期限的記錄替換了現在的內容。因為這些公共攝像頭下日復一日記錄的都是看似不同實則沒什麼差別的內容,本身就沒什麼人去看,要不是像容遠一樣仔細排查,替換的事就很難別發現。

  發現這件事以後,容遠沒有聲張,悄悄地按了下去。他知道能做到這種事的人,要麼是像他一樣擁有超越時代科技水平的光腦,要麼,就是有著現在的他難以企及的龐大權勢。

  對方這樣大規模不嫌麻煩的替換監控記錄的原因,也許是為了避免被容遠追查到自己的蹤跡。但容遠覺得,這麼想就不光是自戀,甚至是自大了。剛剛得到《功德簿》時,容遠於對方而言威脅性不比一只螞蟻大多少,輕易就能一指頭摁死的存在,有必要這麼大費周章麼?

  比起這種猜想,容遠更願意相信另一種想法——對方這麼做的原因,主要防備的並不是容遠,而是防止其他人順藤摸瓜找到容遠。至於目的,許是為了奇貨可居,許是為了……保護。

  保護當時成為《功德簿》的契約者、卻絲毫沒有自保之力的容遠。

  不過這些也都只是猜想罷了,真相如何,在沒有更多線索之前,他也無從得知。

  所以,容遠並不急於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該他知道的時候,答案自然會出現。而一直不知道的話……也許,也並不是一件壞事。

  未知的對手還保持著緘默,他現在威脅更大的,還是不知道為什麼跑來A市的野狼雇佣軍。

  他現在的力敏體三項都在向著超越普通人的方向發展,但若跟真正的雇佣軍搏鬥,生死只在一瞬間,而且多半是他死別人活。畢竟,經驗和技巧相差太多了。容遠過去打架一直都是野路子,在搏擊課上雖然只跟艾倫•尼爾學了一節課,容遠也覺得受益匪淺,他發現,在技巧上,自己需要學習的還很多。

  容遠支頜問豌豆:“豌豆,商城裡有沒有什麼好的武功秘籍可兌換?”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8:12

  第36章 限制

  容遠本以為自己需要面對的是要學《九陽真經》還是《小李飛刀》這樣的選擇題,最好是魚與熊掌皆可兼得。未預料到豌豆想也沒想,便說:“沒有。”

  容遠一愣,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豌豆一字一頓地又重復了一遍:“功德商城,沒有可供兌換的武功秘籍。”

  “這怎麼可能?”容遠難以置信,就算是在網絡上,也能找到太極拳詠春拳的各種不同版本的真人教學視頻,怎麼在功德商城反而沒有任何相關的兌換物呢?

  豌豆沒有說話,只是操縱《功德簿》翻到商城的頁面,讓容遠自己看。容遠看了半天,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他終於明白,當初豌豆說負功德值的契約者在商城兌換有限制是什麼意思了。

  商城中的商品玲琅滿目,無窮無盡,包含了各種現實的超現實的物資,從遠古到未來,從生活用品到軍事武器,從日常所見的各種普通物品到只存在於幻想中的神奇道具,太多了,根本看不過來,以至於容遠一直沒有發現一個問題。

  所有商品,無論價值高低,無論功能強弱,都是外物。能夠指導修煉,助人提高自身機能的,一個都沒有!

  容遠不死心的搜索了一下每次入學軍訓都會學習的軍體拳,結果是——無!

  到目前為止出現的商品中,只有清體丸可以說具備類似的功能,可是它主要的作用只是清除體內的有害物質,身體素質上的各種提升,只能說是毒素被完全清除以後的附帶效果。它不能讓人超越肉體的極限,更不能讓容遠具有以一敵百的戰鬥力。

  也就是說,在負功德的情況下,容遠最多只能成為鋼鐵俠一樣的超級英雄,卻永遠別想變成美國隊長。

  就像一個嬰兒,手持著遠遠超過他自身能力的武器,卻不知道自己永遠無法長大成人。

  容遠推開《功德簿》,身體往後一靠,垂下眼睛,手指交叉抵在唇上。過了一會兒,豌豆輕聲喚道:“容遠?”

  容遠掃了他一眼,下令道:“豌豆,搜集你能找到的所有武術、散打、空手道、跆拳道、截拳道、泰拳、柔術、瑜伽等各種格鬥術,結合我自身的情況,量身打造一套最有效率的修煉方式。能做到嗎?”

  豌豆本來就一直在搜集各種信息,光腦的數據庫裡儲存著大量有用沒用的資料,包括各種格鬥術。它運算了一會兒後,說:“我需要四十八個小時。”

  “嗯,現在就開始。”容遠點點頭——哼,不給他修煉方式又怎樣?想變強,有的是辦法,條條大路通羅馬,他也不至於死摳著一條道走到黑。

  ——至於那些負功德值,總有一天他會弄清楚這筆債到底是怎麼來的!

  ……

  發現負功德在商城兌換有限制以後,容遠先列了一張單子,上面是所有他認為功德商城中應該能夠提供的商品種類,然後一一在功德商城中搜索驗證。然後發現,商城中缺失了幾種可能有卻沒有發現的兌換種類。

  第一類,就是修煉功法,無論魔法、鬥氣、念動力還是基本的武技,都沒有。

  第二類,是技術資料。商城中有大量的書籍,其中有很多對於學者和收藏家來說都是十分珍貴的孤本,但任何一本書,在這個現實世界中都有處可尋。沒有一本書籍是記載著超越了現在科技水平的技術資料——他能兌換高科技的技術成品和各種神奇道具,卻不能兌換去其制造技術和原理。

  第三類,是時空間一類的商品。在【特殊道具】中有【儲物袋】,這一開始蒙蔽了他的判斷,使他忽略了這種可能性。直到他在嘗試搜索【時光機】、【瞬間移動的魔法卷軸】這類商品卻無果時,回過頭來仔細一看,才發現商城中的【儲物袋】其實是利用了一種微縮技術,通過縮小原子的間距來使物體縮小,進而使得袋中能夠容納遠遠超出其本身容積的物品。真正涉及到折疊空間、異次元空間、時間流速變緩或增快、穿越時空這類傳說的商品,除了豌豆的芥子空間以外再無其他。

  第四類,容遠也並不確定會不會真的有,即改變血統之物。在各種故事中,一直有人類轉變為非人生物的傳說,比如吸血鬼、僵屍、狼人、鬼魂、妖怪、神仙等等。而在功德商城中,並沒有此類功能的物品。

  至於其它,就只有等他將所有的負功德都抵消完以後,才能知道自己到底錯失了什麼。

  自獲得《功德簿》以來這是容遠第二次感覺到,負功德對他而言,如芒刺在背,不除不快。

  ……

  幾天以後,市政府公布了美好商城火災事故的原因,據查是商場某服裝店的員工使用了劣質的充電器給手機充電忘了拔,短路電流導致電線打弧起火,又因為該服裝店的裝修材料和服裝都是易燃材質,結果造成了這一駭人聽聞的慘劇。

  根據事故調查結果,依據《Z國公務員條例》、《Z國重大安全事故行政責任追究辦法》等法律法規,一系列相關責任人都被嚴肅處理。A市市長提出引咎辭職,申請未被通過,但記大過處分;負責安全管理的副市長、商業委員會主任、副主任等被給於嚴重警告和大過處分,副市長降級,後兩人被撤職;負責該區域的消防大隊長蔣永龍、執法隊隊長謝標、街道辦事處主任張偉等均被免職;另外美好商城的總經理劉旭文等4人和該服裝店的責任人都被移交司法機關處理。

  除了這些頭頭腦腦以外,其它跟這次事件有關的大小蝦米也全都未能幸免,各有判決。這次的處分下達得非常迅速而凌厲,好不容情,可以說很大程度地安撫了在事故中失去健康、失去親友的受害者們。就算是最憤懣的人,也沒有對市政府的裁決有什麼異議。

  但實際上,A市公安局刑偵隊對事故現場調查以後,發現了定時炸彈的殘留物。這種看上去像是黃色透明的食用油的液體,在半凍結狀態的時候具有非常高的機械感度,在暴冷暴熱、撞擊、摩擦、明火、高熱等情況下,均有引起爆炸的危險,與強酸解除更是能立刻發生劇烈爆炸反應,是一種危險度很高的制作炸藥的材料。

  刑偵一隊的歐陽睿等人推測,這種爆炸物最有可能的攜帶者就是野狼的華雲。他因為某種目的將定時炸彈帶入商城,但在他讓其實現真正的用途之前,服裝店起火引發混亂,慌亂擁擠的人群和店裡的火情都有可能引發爆炸。而在這不幸的巧合中,華雲本人也死於爆風中飛速彈射的碎片。

  火災是意外,但如果不是那場劇烈的爆炸,傷亡絕不至於這麼慘重。只為了那些在事故中猝然消逝的生命,刑偵隊也不會放過那些想要在A市興風作浪的罪魁禍首。

  ……

  不管暗地裡警方是怎樣的緊張,容遠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地正常進行著。

  省賽的成績已經下來了,容遠以滿分的成績成為了冠軍,二中的數學天才是第二名,跟他相差七分。至於其它的一二三等獎,容遠連一絲一毫的注意力都沒有施舍。

  參加數學奧賽冬令營已經是板上釘釘,輔導老師對他們已經從緊迫盯人變成了放羊狀態。但物理省賽就在半個月後,容遠還是不得清閑,班主任甚至自己掏錢給他買了一本據說是集合了十幾名最優秀的物理奧賽輔導老師編撰的題冊。容遠感謝一番收下,比起數學題,他其實覺得物理題目的解決過程更加有趣,有時候設置的小陷阱還有些引人發噱,讓那不知面目的出題人也變得有幾分可愛。

  只用了一周,容遠就將這本題冊做完了一小半。平時對身體和搏擊術的鍛煉也沒有拉下。這兩次的搏擊術課程中,艾倫•尼爾的注意力越來越向他和金陽傾斜,對其他人只要能掌握基本的動作要領就行,對他們二人確實精益求精,有時還會親自下場跟他們對打演練。

  休息日上午,容遠照常早起在公園附近跑步,跑了大半圈以後,遠遠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跑近一看,果然是金陽。

  “陽……”容遠正要打招呼,聲音忽然頓住。

  金陽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手中拿著一束白如玉雕的杭菊,少年臉上的神情有些哀傷。

  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一輛黑色汽車正高速向他撞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8:25

  第37章 飛速

  自從上次日記被班裡幾個同學使壞貼到櫥窗廣而告之以後,周圓這段時間改變了很多。

  親手抓住通緝犯這件事給周圓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每當她感到怯懦、畏縮、害怕的時候,那件事就會不期然地出現在腦海裡,帶給她無限的勇氣和自信。

  她突然發現,她一直畏懼的那個男人已經變得如此蒼老、疲憊、臃腫、無用。這個名義上是她父親的男人或許曾經也強壯凶狠過,但現在不過是個從婦孺身上發泄暴力、尋找支配感的懦夫罷了。在周成軍又一次喝醉酒想要打她的時候,周圓第一次沒有抱著頭蜷縮著煎熬度過,而是毫不猶豫地反抗了。在發現男女體力上天生的差異導致自己沒有勝算時,她轉身就逃,一直跑到了社區民警辦事處,看到周成軍悻悻地放棄追打她。

  周圓知道,就算她報警說自己的繼父家暴,警察能給她提供的幫助也是有限的。最大的可能是周成軍被警方口頭說教一番,回家以後給她更狠的排頭吃。所以周圓干脆沒有回家,她到學校宿管處申請住宿,然後把自己的手機折價賣了,到批發市場買了最便宜的床單被褥牙具盆子等物,自己拾掇著在學生宿舍住下來。

  母親孔玉紅到學校苦求她回家不果,以斷了她的生活費相要挾。周圓斬釘截鐵地說:“有他沒我!有我沒他!媽,那個男人和我之間,要只能選一個,你選誰?”

  孔玉紅抹著眼淚抽抽搭搭地走了,期冀著過兩天她們父女的氣都消了再來勸說。宿舍區裡不知內情的同學看到周圓這麼對待自己的母親,紛紛以鄙夷的眼神看著她。

  周圓沒有在意,轉身就找了一個大塑料袋去拾飲料瓶子。一中的師生加起來有幾千人,而且多半都不差錢,每天喝完的飲料瓶數目非常可觀。周圓想著把這些瓶子收集起來拿到回收站,也能賣不少錢。至於尊嚴?那件事以後,她的臉面被扔在地上踩了又踩,抓住通緝犯的功績讓校長和班主任不再考慮對她的處分,卻沒能阻止她成為全校學生口中“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笑料。已經都這樣了,就算再進化成“撿破爛兒的”,又能怎麼樣呢?

  那種為了微薄的自尊而讓自己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可笑想法,她是再也沒有了。她不是強撐著假裝自己不在乎,而是真的挺直了腰杆,再也不把那些流言蜚語放在心上了。

  容遠曾經在發現了她的心意以後非但沒有厭惡鄙夷,還推動她成為一個小小的英雄,這件事她誰也沒有告訴。就連之後金陽來探望她的時候,她也沒有透露分毫。

  這是她心中的秘寶,撐起了她的脊背,撐起了她的笑容,撐起了她的希望和明天。她將其小心翼翼的呵護在心中,每次輕輕一觸碰,便感到溫暖和幸福。這使得她在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放棄和絕望過。

  真的放下所有的顧忌努力為了自己而生活以後,周圓發現這並沒有原先想像的那麼難,她能做到的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預想。經歷了剛開始的手足無措和辛苦掙扎以後,周圓的新生活已經漸漸步入了正軌,除了學習更加努力、生活更省吃儉用以外,她甚至還找了一份以小時計的零時工,就是在公園穿著厚厚的玩偶服發發傳單陪小孩玩什麼的,很辛苦,也很充實。

  某天早晨,周圓比平時提前了半小時去發傳單,無意中發現容遠就在公園的健身廣場上鍛煉。從那以後,她每天都早早起來跑到公園裡,只為等著容遠從湖邊跑過時看上兩眼,卻一次都沒有脫下玩偶服去打個招呼。即便如此,也能讓她一整天都心情飛揚。

  這一天一如往常,周圓藏在笨重的玩偶服裡,從頭套狹小的孔洞中看到容遠從遠處慢跑過來,呼吸都不由得放得又輕又緩。然後她遠遠地看見,容遠突然看著側方停下了腳步,臉色煞白,盡管表情一片空白,卻讓人感覺到他的極度恐懼。

  然後他就以難以想像的速度飛射出去!

  周圓經常能看到類似“閃電般的速度”這樣的形容詞,她一直覺得這句話有點誇張,但在這一刻,周圓才頭皮發麻地體會到這一個詞語的精准之處。只一瞬間,容遠就衝出了她的視野範圍,他原來站著的地方草皮甚至被蹬裂,黑褐色的土都被翻出來。

  周圓急忙轉身,就見容遠飛撲上去抱住驚愕的金陽,一輛黑色的轎車從金陽背後衝向他們。

  但是太近了!

  車頭和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而且車速極快,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們衝出汽車撞擊的範圍,容遠只來得及拉著金陽轉了一下身,將自己的身體迎向了黑色轎車。

  “啊啊啊啊啊————”

  周圓無法控制自己閉上眼睛,她張大嘴巴,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利慘叫。

  “嘭——嘭!”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8:34

  第38章 千鈞一發

  千鈞一發之際,一輛黑色的牧馬人SUV從旁衝出,狠狠撞在黑色轎車的右側方,兩車一個車身瞬間凹進一大塊,另一個車頭像壓扁的海綿一樣,鋼板都被掀了起來。牧馬人推著黑色轎車從兩人身側僅差毫釐的地方擦過,車輪和地面之間因為劇烈的摩擦發出刺耳的刮擦聲,一直到黑色轎車撞到樹兩車才被迫停下來。

  容遠和金陽因為慣性一起摔倒。金陽慢慢地撐著地坐起來,看到旁邊在撞擊中鋼板像紙片一樣折成麻花裂口大開的兩輛車,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經歷了多麼驚險的一幕,後怕感如潮水般襲遍全身,唰的一下臉上血色盡失,四肢冰涼,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容遠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髒“嗵嗵嗵嗵”擂鼓一樣地跳,震得他耳膜都在嗡嗡地響。

  ……沒事了。

  好一會兒後,容遠才終於遲鈍地得出這個結論。他看了看金陽,渾身上下除了有點髒以外沒有受什麼傷,這才放下心來。擔心車輛的油箱漏油起火,容遠一骨碌爬起來,連拉帶扯地將有些呆的金陽拉到遠處安全的地方待著,折回身去看那個救了他們一命的牧馬人。

  牧馬人的車頭幾乎整個都陷入到黑色轎車裡面,前半個車身都完全變形了,車窗玻璃上布滿蜘蛛紋一樣的裂痕,好些鋼鐵零件都飛散到地上。容遠費了好大勁才弄開車門,有些意外地看到那駕駛座上的竟是個還算熟悉的面孔。

  艾倫•尼爾滿頭滿臉的鮮血,趴在方向盤上昏迷不醒。

  容遠愣了愣。然而此時救人要緊,他解開安全帶,試了一下艾倫•尼爾的呼吸,又摸了摸他身上查看頸椎和胸部是否有受傷,察覺都無大礙之後,將人慢慢移出駕駛室。幾個路人圍上來幫忙,還有人撬開黑色轎車的車門,從裡面拉出一個渾身鮮血、酒氣洶天的男人。

  在路人的協助下容遠把艾倫•尼爾抬到一邊的草地上平放,頭部稍微墊高。金陽此時也回過神來,他脫下外套,半跪在一邊,雖然臉色還十分蒼白,但已經開始有條不紊的采取急救措施。

  容遠跟幫忙的人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一抬頭卻看到一張毛茸茸的齙牙兔子臉,嚇了一跳,差點兒一拳打出去。

  幸好對方及時開口,結結巴巴地說:“不不不……不用謝。”

  是個女孩的聲音,聽上去還有些緊張,而且意外的有些耳熟。

  容遠遲疑地問:“你是……”

  “哦哦哦,是我是我。”兔子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一身玩偶服,手忙腳亂地摘下頭套,露出一張胖乎乎的、忐忑而期待的臉。她唇色青白,厚重的玩偶服讓她滿頭滿臉都是汗,被臉上的肉擠得幾乎看不見的眼睛裡大顆大顆的眼淚不斷地滾下來,跟汗水混在一起,把臉上衝得溝溝壑壑。

  “……周圓?”容遠從記憶的深處挖出了這個名字。

  “你你還記記記得我?”周圓抱著兔子頭,一邊掉眼淚一邊激動地說,臉上又哭又笑,簡直不忍直視。

  容遠奇怪的問:“你哭什麼?”她五官扭曲,眼淚掉的太凶,鼻涕都流下來了,容遠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生哭的這麼醜。

  結果他這麼一說,本來已經在克制自己的周圓想起剛才的一幕,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我看到剛才……剛才……嗚嗚嗚……嚇死人了你知不知道……”她語無倫次的嘟噥了幾句,用手抹了一把眼淚鼻涕,透過朦朧的淚眼看到容遠有些被驚嚇到的臉,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是怎樣的形像。

  晴天霹靂!

  容遠幾乎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周圓“嗷嗚”怪叫一聲,捂住臉轉身就跑,連兔子頭都扔了不要。然後不幸被花壇邊沿絆倒,摔了個狗啃泥。她掙扎了一下,毫不停頓地爬起來又跑。

  金陽一直在處理艾倫•尼爾的傷口,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插曲,容遠想找個人表達一下自己“驚呆了”的心情都無處可訴。他轉身看到另一處被人圍起來的地方,眼中閃過一絲凌厲,抬腳走過去。

  躺在地上的男人大眼睛小耳朵,相貌普通甚至還有些憨厚。他的車被兩側擠壓,受傷比艾倫•尼爾要重多了。眾人甚至不敢過多地移動他,把人從車裡抬出來以後就放在地上。旁邊一個看上去像醫生的男人正在施以急救,但過了幾分鐘以後,他停下動作,試了試傷者的脈搏,搖頭嘆息一聲。

  容遠冷眼看著,見他咽了氣,低聲說:“豌豆,掃描,搜索這個人的資料。”

  “是。”

  掃描眼鏡就掛在容遠胸前衣服的拉鏈開口處,沒一會兒他就得了豌豆的回復。

  死者名為牛耀祖,現年53歲,A市本地人,某國企退休職工。他一家五口人,兒子兒媳都在國外工作,還有一個年僅七歲的小孫子留在A市,由爺爺奶奶照看。牛耀祖生前就嗜酒,有過兩次因為酒駕而被公安局拘留的記錄。

  意外?還是蓄意謀殺?

  容遠思量片刻,走到一邊問豌豆:“豌豆,你在干什麼?不是讓你保持監控嗎?為什麼事發之前沒有警告?”

  豌豆說:“之前金陽所在的位置附近並沒有攝像頭,而且牛耀祖也並未攜帶通訊設備。”

  “沒帶手機?”容遠腦中靈光一閃,說:“查一下通訊公司有沒有他實名認證的手機號碼。”

  不一會兒豌豆說:“有。號碼是111545758。”

  容遠立刻拿出手機撥打這個電話,同時跟豌豆說:“豌豆,隱匿我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

  聽到手機裡響起這樣的回復,容遠掛斷電話,急促地問:“豌豆,查詢牛耀祖妻子和孫子這兩天的行蹤和現在的位置。”

  “是……牛佳佳,兩天前以感冒生病為由向所在學校請假,之後未曾露面,也沒有到醫院就診的記錄,此刻正在家中,即A市德瑜小區五號樓二單元101室。張曼屏,近期每天傍晚定時出門購物,分別在三個超市購買共十五人份的食物後回家,此後也不再出門。”

  “十五人份,一整天的食量,她家裡至少藏了三到五個不能露面的人物。”容遠聲音變得有些急切:“他們家附近最近的警務人員是誰?有多少個?立刻打他們的電話!”

  ……

  男人高大的身材被裹在有些小的運動服裡,運動服被撐得鼓鼓的,像一塊塊石頭一樣隆起的堅硬肌肉清晰可見,看上去還有些性感。洗得發白的袖子被挽到手肘,可以看到他黝黑的胳膊上有許多陳舊的疤痕。

  他站在窗邊,一手將窗簾小心的撩開一點,觀察著窗外的動靜。

  “鈴鈴鈴……”房間裡另一個紅發女人的手機突然響了。她接起來聽了一會兒後,掛斷手機,對男人說:“失敗了。”

  房間裡還有一個人,他正在快速地拆分狙擊槍零件,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向窗邊的男人。

  男人轉過身來,他是一個黑人,濃眉光頭,鼓睛暴眼,身材壯碩,不言不動時,都給人以極大的壓迫感。

  “准備撤離。”

  他說了一句,轉身走到次臥門前,打開門,用有些蹩腳的漢語說:“很遺憾,男孩,看來你的祖父並沒有他表現的那麼愛你。交給他的任務失敗了,我不得不這樣做……我很抱歉。”

  他舉起了手中的槍。

  次臥的地板上,被捆住手腳、堵著嘴的男孩瞪大眼睛看著黑洞洞的槍口,他長得很可愛,睜著圓圓的眼睛像個受驚的小松鼠一樣。旁邊一個同樣被捆著的頭發花白的老婦人喉嚨裡發出絕望的悶哼聲,她掙扎著擋在男孩前面,雙膝跪地拼命朝男人磕頭。

  “嘭嘭嘭嘭!”

  防盜門外忽然響起了急促又猛烈的敲擊聲。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8:45

  第39章 鎖定

  時隔近兩月,童凡一想起當初那個神秘人,還是會覺得屁股隱隱作痛。但盡管周圍有很多人對他的魯莽衝動提出了批評,童凡卻從沒有對自己當時的行動感到後悔過。

  就算只是一名乘警,但從戴上大蓋帽那一天起,童凡心裡就有著除盡牛鬼蛇神、匡扶天下正義的偉大理想。哪怕受傷流血還遇到生命危險,只要一想到有人會因為他的努力而獲救,他就並不覺得吃虧。

  童凡本以為在自己住院以後,他和神秘人的交集就結束了。沒想到之後被刑偵隊的人幾次反復追問跟神秘人通話的細節,更沒有想到他還會接到那個神秘的來電。

  掛斷電話以後,盡管對神秘人的指示有些不解,但童凡還是毫不遲疑的執行了。他抓起鑰匙,連鞋都沒換就跑出門去,一路狂奔到跟自己家只隔了一棟樓的五號樓二單元101室。綠色的防盜門緊閉著,童凡猶豫了一下,舉起拳頭使勁砸門。

  “嘭嘭嘭嘭!”

  整個樓道裡都回響著震耳欲聾的撞擊聲。童凡扯著嗓子大喊:“開門!我是警察!快點開門!我已經呼叫了支援,負隅頑抗是沒有用的!快點開門!”

  大喊中,神秘人的話回響在他的耳中。

  “不要立刻就衝進去,否則你必死無疑。最理想的結果就是驚走對方,讓他們來不及做什麼。”

  “只是盡人事聽天命,也許已經來不及了。”

  “所以,你去,可能會死,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但你若是不去,有個老人和孩子肯定會死。所以到底怎麼做,由你自己選擇。”

  “我已經盡可能多地通知了附近的警備力量。對方極有可能是一伙近期潛入A市的恐怖分子,有很強的火力。在支援到達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但童凡沒有選擇等待支援。當鄰居被敲門聲驚動出來後,表示他們家也有對面牛家的備用鑰匙,是老兩口為了以防萬一忘了帶鑰匙出門而特意讓他們幫忙保存的。童凡一咬牙,要來了鄰居家的備用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門一開,童凡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童凡心叫不好,一個大跨步衝了進去,便見到次臥裡一老一少倒在血泊中,猩紅色的液體緩緩鋪開。臨街一側的窗戶大開著,防盜欄被割開,不管之前在這裡的人是誰,此時都已經行蹤杳渺了。

  童凡腿一軟,差點跪倒。他阻止了好奇想要跟進來的鄰居,強撐著嘔吐的欲望慢慢走過去,小心翼翼地避免破壞現場。

  走近以後,童凡發現老人擋在孩子前面,數顆子彈貫穿了兩人的身體。他伸手探了探,指下的皮膚還是溫熱的。童凡心中一酸,又愧疚又難過,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然後他突然一怔。

  童凡不敢相信地又摸了摸,老人已經去世了,但孩子竟然還有微弱的脈搏!

  ……

  再次得到行蹤成謎的烏鴉的消息,但歐陽睿只能把這條線索按下,他現在已經抽不出人手來追查這個沒有實際犯罪證據的神秘組織了。

  這段時間A市的刑事案件特別多,美好商城的火災還有些線索沒有理清楚,某小區有個男人殺妻潛逃,某街道的下水道中發現了一具無名女屍,老街的兩伙未成年人學古惑仔拿刀對砍致人死亡,還有殺人不眨眼的野狼雇佣軍。

  這次的事件,歐陽睿疑心和野狼有關。但對方十分老道,現場被清理地很干淨,來去的過程中也避開了所有的攝像頭,沒有留下什麼有用的線索。只是畢竟他們離開得匆忙,在卸下來的防盜窗上采集到了一片掌紋,窗外的地面上還采集了幾個腳印。

  手術室外的走廊上,歐陽睿帶著趙夢給童凡錄完了口供,手術還沒有結束,護士兩次從血庫調用了血袋進去。盡管事情千頭萬緒,但看著手術室門上亮著的紅燈,歐陽睿還是決定等手術的結果出來以後再離開。他低聲跟趙夢吩咐了一句,然後坐在冰冷的長椅上,跟童凡一起等著。

  手術室裡面那個七歲的孩子,不光是受害者,還是目擊證人。根據鄰居反映的情況,凶手很可能把他們關押了三天以上的時間。之所以要殺人滅口,恐怕是被這對祖孫看到了真面目。如果他們得知孩子還活著的消息,恐怕還要來殺人滅口。歐陽睿讓趙夢去安排了四個武警來給孩子提供暫時的保護。

  據說孩子還有個祖父,但事發之後一直聯絡不上,恐怕是已經遇害了。警方已經通知了孩子的父母,但他們遠在國外,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趕回來。

  歐陽睿希望孩子能為他們提供抓住凶手的線索,但他也清楚,這個男孩僅僅只有七歲,經歷了這種事,還親眼看見祖母死在面前,就算身體恢復了,精神狀況會變成什麼樣還真的不好說。

  歐陽睿煩躁地想抽根煙,他摸摸懷裡的煙盒,跟童凡打了聲招呼,起身向外面走去。剛走到樓梯口,便聽到一個聲音有些意外地喊道:“歐陽叔叔。”

  歐陽睿轉頭一看,也有些驚訝:“陽陽,你怎麼在這兒?”

  站在那裡的正是金陽,他剛剛到一樓去給艾倫•尼爾付了費用拿著幾盒藥上來,就看到了一臉苦大仇深表情的歐陽睿。他們多年以前就認識了,在歐陽睿還不是刑偵隊隊長的時候,還曾經代替金陽的父親給他參加過家長會。

  “我是上午跟著救護車一起過來的。”金陽走過來說:“一個朋友為了救我出了車禍,現在還昏迷不醒。”

  這句話的信息量略大。歐陽睿反應了一下,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怎麼回事?你給我詳細說說。”

  事情雖然驚險,但真正發生的時候只有幾秒鐘,金陽很快就說完了。歐陽睿聽完後,直覺這並不是個簡單的酒駕事故,因為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會有人酒駕並且速度快到差點撞死人,多半是有意為之。不過他沒有把自己的懷疑說給金陽,而是提出要探望一下他的那位朋友。

  ——反應如此敏捷,決斷如此果決,如果不是事發前早有准備,就是對方並不是一個普通人。這樣的“朋友”實在很有必要去見一見。

  金陽自然不會拒絕。他和歐陽睿一起走到艾倫•尼爾的病房前,推開門,歐陽睿一眼看到的卻並不是躺在床上的傷患,而是旁邊倚著窗戶玩手機的少年。

  他立刻就想起了上次見到對方時那種怪異感。

  歐陽睿仔細看了又看,對方除了外貌上有些出眾以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根本沒有上次那種奇怪的感覺。

  “歐陽叔叔?”金陽奇怪地喊了一聲——說是來看救了他的人,一直盯著小遠看什麼呢?

  容遠也目光平靜地看過來。

  歐陽睿哈哈一笑,說:“陽陽,這也是你的朋友?前兩天我們還見過一面。剛才怎麼沒聽你說起來?”

  剛才的事件描述中,金陽模糊了容遠衝過來救他的那一幕。此時聽歐陽睿問起,金陽笑了下說:“他就是小遠……當時他在附近跑步,之後我們就一塊過來了。”

  歐陽睿早聽金陽提過這個自己最好的朋友,當下露出“原來就是你”的表情,神色都變得親和了許多。

  便在這時,容遠聽到耳中傳來豌豆的聲音:“容遠,找到了。”

  他預料到潛伏在牛耀祖家的凶手肯定早就摸清了附近攝像頭的位置,也預料到在人流量如此大的A市對方不可能一直避著攝像頭走,肯定是脫離一定的區域以後便大搖大擺的回到正常的交通要道上。於是容遠讓豌豆規劃了幾條能避開所有攝像頭的逃跑路線,在每條路線的盡頭布置了密集的監控,終於鎖定了可能是凶手的對像。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0:08:55

  第40章 墓園

  送走歐陽睿後,大半天沒吃飯的容遠也覺得餓了,便叫金陽一起去吃飯。金陽看看天色,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怎麼,有事?”容遠立刻察覺。

  金陽遲疑地說:“有個地方……我想在天黑之前去一趟。”

  容遠想起車禍前金陽手中的那捧白菊,問:“墓園?”

  “……嗯。”一天裡的驚心動魄幾乎讓金陽忘了自己一大早出門的原因。此時重提起來,悲傷的心情減弱了許多,但神色還是有些黯然。

  照容遠看來,此時金陽最應該做的事是回家休息,跟他父親討論一下這件事。就算他到現在還認為這件事是個意外,但金栢知道更多的內情,肯定會針對這件事做出安排。

  然而容遠也知道,金陽不是那種沒事找事給別人添麻煩的人,他在這時候還堅持想去墓園拜祭什麼人,肯定有他一定要去的理由。

  因此容遠也沒有阻止,點點頭,不容置疑地說:“我和你一起去。”

  金陽清楚他是擔心自己的安全,雖然他覺得沒有必要,但心中還是感到一陣溫暖。他沒有拒絕容遠的好意,叫來護工看護著艾倫•尼爾,重新買了一束白菊,和容遠一起坐公交車去了墓園。

  初冬季節,天氣本就寒冷。在墓園這樣的開闊地帶,更覺得冷風一陣陣地往衣服裡灌。容遠裹緊衣服,捂了捂冰涼的耳朵,雙手插進口袋裡,看著金陽蹲下來,把白菊放在一個新立的墓碑前。

  墓碑前已經擺放著不少花束了,大概在他們之前已經有很多人來拜祭過。黑白照片裡的,是個笑容燦爛的年輕女孩,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長相溫婉漂亮,晴若秋波,笑著的模樣生機勃勃,十分動人。但這樣的女孩出現在這裡,卻格外讓人嘆惋。

  墓碑上刻著的名字也很美,叫“衛夢瑩”。

  容遠神色不變,眸光冷淡。在他看來,死都已經死了,那生前是美是醜,又有什麼關系?不過都是骨灰一捧罷了。他既不會為此感到惋惜,也不會為此感到高興。

  對於不相關的陌生人,容遠從不在他們身上浪費自己的感情和心力。

  金陽在墓碑前蹲了好一會兒,不知想起了什麼往事,神色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哀傷。半晌後,他低下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容遠撇過頭裝著沒看到。

  金陽站起來,低聲說:“我們回去吧。”

  兩人並肩朝外走去。許是因為心中悲傷郁積無處宣泄的原因,金陽不想坐車,兩人便一路走回去。走到市中心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各色霓虹燈交替閃爍著,將這城市勾勒出一片迷離變幻的色彩。

  趴在過街天橋的橋欄上,兩人看著下方滾滾的車潮。在他們的右手邊,一串的白色燈光川流而來;左手邊,星星點點的紅色燈光迤邐而去。這個城市時時刻刻都是這樣匆忙的樣子,連悲傷都不能長久。

  “夢瑩姐和我,就住在一個小區裡,我們從小一塊長大。她比我們大六歲,小時候一起玩的時候,她總是很照顧我們,感覺就像所有人的媽媽一樣操心這操心那。誰要是哭了鬧了尿褲子了或者打架摔傷了,不敢去找家長,就都找她。她也總是能把事情處理的很好。小時候,我們都很依賴她。”

  金陽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容遠靜靜地靠在一邊,沒有說話。

  “她到B市上了大學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但不管多長時間沒有碰面,再見到的時候還是覺得特別親。前些天見到的時候,她還說自己談了個男朋友,他們很相愛,准備年後就訂婚。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原本打算今天就把那個男朋友介紹給我們大家認識。”

  “所以你才一定要在今天去拜祭。”容遠在看到墓碑上的出生日期時就明白了,他問道:“那她是怎麼……去世的?”
  “美好商城發生火災那天……她也在現場。而且據說,就在離起爆點很近的地方。”

  因為屍體被燒得慘不忍睹,在火化之前除了死者的父親以外,沒有人看過她的遺體。而堅持要看女兒最後一眼的父親,只看了一眼,這個素來剛硬的財政局局長就暈了過去。

  “至少她死得很快,沒有太多痛苦。”容遠說。在那一天,容遠看到太多在烈火和踩踏中哀嚎慘叫的人,有些人得救了,有些人沒有。但傷成那個樣子,很難說那些活下來的人和死去的人誰更不幸一些。

  金陽一聲輕嘆,沒有說話。

  ……

  狡兔三窟,黑人男子一行人在公園附近接上同伙,一起到了市郊的天輝別墅區。當車子停在一棟別墅門口時,幾人從車子上走下來,當先是一個高大健碩的黑人,身後跟著一個紅發白人女,她的神色十分警惕;然後是一個相貌普通的亞裔,雖然也是黃種人,但他的外貌跟Z國人還是有些差別。最後是把車停到車庫裡才出來的白人男子,光頭精瘦,腰間鼓鼓的,別著不止一把手槍。

  這個別墅的位置本來就偏僻,加上此時天色昏暗,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幾人便都沒有遮擋自己的容貌。絲毫沒有注意到隨著他們的走動,別墅正門上方的攝像頭輕輕偏轉了一個微小的角度。

  ……

  接到神秘人的線報,歐陽睿未加懷疑,立刻下令刑偵一隊進入一級戰備,並且調動了所有在職的雷雲戰警。不到半小時,數十輛警車將別墅包圍的水泄不通,歐陽睿布置了前後三層包圍圈,荷槍實彈的警察以車輛盾牌為掩體,無數槍口對准別墅所有的窗口和門,高功率的射燈將周圍的空氣都照得微微發燙。

  野狼四人並沒有打算束手就擒。他們選擇在這個地方安扎下來,自然早就准備好了退路。早在半個月前,他們就在這棟別墅的地下室裡挖了一條連通了附近下水道的通路,寬度僅容一人進出。因此被警察包圍以後,幾人雖然意外,但神情依然輕松,等警察在外面喊完話等到沒有耐心的時候衝進來,他們早就逃之夭夭了。

  哪知事無巨細的歐陽睿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他甚至連周圍的下水道中都布置了充足的警力——Z國的人口眾多在很多時候都能提供極大的便利。黑人男子等人剛開始看到下水道中的警察時,錯誤地判斷了對方的人數,貿然交火,打傷了兩名警察以後,被包圍過來的雷雲戰警幾乎打成了篩子。

  當密集如暴雨的槍聲停止時,四人中三人死亡,一人重傷。歐陽睿准備充分,立刻就將幾名傷員送到了守在一邊的救護車上。

  ……

  【懲戒罪大惡極的中村航,功德+1985。】【懲戒罪大惡極的拉德福•查爾斯,功德+2650。】【懲戒罪大惡極的傑西卡•博尼特,功德+2100。】【促使罪大惡極的帕拉薩•布魯特接受法律制裁,功德+3230。】……

  艾倫•尼爾第三天就醒過來了。容遠聽說以後買了些蘋果去探望他。剛推開病房門,便見艾倫•尼爾和坐在病床邊的金陽一起笑起來。艾倫•尼爾還拱手對金陽拜了拜,做出個佩服的表情。

  容遠莫名其妙,問:“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事了嗎?”

  艾倫•尼爾笑道:“我和金陽打了個賭,猜猜看是什麼?”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49:34

  第41章 刎頸之交

  “跟我有關?”容遠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了,他很肯定地說:“你們賭下一個進來的人是不是我。”

  “對,也不對。”艾倫•尼爾看了一眼金陽說:“金陽跟我打賭,他說你五秒以後肯定會進來。”他豎起胳膊,指著手腕上的表盤佩服地說:“分秒不差。”

  容遠有些驚異地看向金陽,艾倫•尼爾左右望望,說:“看你們的樣子,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容遠收起表情,不屑於辯解這樣的蠢事,把蘋果放在一邊的櫃子上。金陽謙虛笑,拿了一個蘋果洗干淨邊削邊道:“自然不是。”

  “那你是怎麼做到的?”艾倫•尼爾奇怪地問。要知道這家醫院的病患很多,人來人往的,外面的走廊十分嘈雜。

  “聽出來的。”金陽看了容遠一眼,說:“我們兩相處的時間比我跟我爸媽都長,平時太熟悉了。所以不管外面的人有多少,我光聽腳步聲就知道哪個是小遠。”金陽覺得這也能算是自己的特異功能了,只可惜他對其他人沒有這種聽聲辨人的能力,不然也是大有發展前途。

  容遠回憶了一下,確實如此。有時候課間操結束所有人一塊兒回教室,他走過去的時候金陽不回頭地就跟他說句話或者遞個東西什麼的,一次都沒有錯過。

  “你對他有這樣的默契,他對你能舍命相救。”艾倫•尼爾看著兩人,語氣中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羨慕,“你們這樣,就是Z國古語中的刎頸之交了吧?”

  想起車禍時的那一幕,金陽削果皮的手一頓,眼神有些觸動。

  容遠臉上掠過一絲不自在,他冷聲道:“你漢語倒學得不錯。”

  艾倫•尼爾露出完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哀嘆說:“唉,漢語太難了。小時候為了學這門語言,我可是在我爸手底下吃了不少苦頭。”

  紅色的果皮一串串連綿不斷地落進垃圾桶裡,銀色小刀在金陽手中顯得格外順從聽話。他少見地沒有參與進談話,只聽著艾倫•尼爾滔滔不絕地講他在學習漢語的過程中碰到的各種不可思議的困難,容遠偶爾插兩句,好歹沒有冷場。

  金陽比任何人都清楚容遠有多麼難以接近。這些年來,因為容遠各方面都很優秀,不是沒有人前僕後繼死纏爛打的想要站在他身邊,但最終都是捧著一顆碎成渣渣的玻璃心放棄了。他經常覺得,他們能成為朋友全都多虧那時候他們都還小,即便如此,有時候想起來金陽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所以現在,艾倫•尼爾能跟容遠聊上幾句,不是因為他老師的身份,只可能是因為當初他開車不顧生死地救了他們一命讓容遠心存感激,故而稍微拉近了一些距離。就好像剛才那句嘲諷,容遠一般對別人就算不喜,也最多只是閉口不言,很少有冷嘲熱諷的時候,因為有時惡劣的態度比笑語晏晏更能表達出親近的意思來。

  金陽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插上牙簽放在兩人中間,容遠挑剔地看了一眼,然後插了一塊放進嘴裡,略有些滿意地眯了眯眼。

  金陽為他細微的表情變化笑了一下,心裡暖融融的。

  在那天以後,他們誰也沒有提過容遠衝過來相救的那一幕。金陽知道,容遠不說,是因為他覺得不值一提,因為他做事從來不求別人的理解、感激和回報。而金陽沉默,是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謝謝”二字,輕飄飄的,太輕太淺,根本無法表達他當時心情的萬一。

  每每想起當時的一幕,金陽都覺得內心被塞得滿滿的。他比容遠大一些,一直把對方當成弟弟一樣在照顧。忽然有一天,他被這個一直看顧的人保護了,對方不假思索做出的是你生我死的選擇,那種心情,震撼莫名。

  刎頸之交,托以生死。

  ——豈止是生死呢?

  ……

  在天惠別墅區地下水道被擊斃和逮捕的幾人,經過與國際刑警的資料庫進行面貌比對後,確認了他們野狼雇佣軍的身份。但其中唯一活下來的帕拉薩•布魯特受傷太重,暫時無法取得口供。即使他醒過來,由於警方嚴禁采用刑訊逼供的手段,恐怕也難以取得有價值的線索。

  不過好在,近期A市的混亂終於開始恢復平靜,如歐陽睿這樣長期以警局為家的人也終於可以獲得正常的作息時間。

  艾倫•尼爾自從醒過來以後就恢復得很快,兩周以後就回到學校開始上課。不過此時因為臨近期末考試,不光他的口語課被裁減到只剩下一半,連每周的興趣活動課的學生都少了很多,理由很多,如:要寫作業、班級測試、老師拖堂、回家補課、家長不讓參加等等。因此艾倫•尼爾常常為學生的快速流失而哀嘆,卻不知道那些不能來上課的學生絕對比他要遺憾地多。

  只除了搏擊課。

  每周兩次的搏擊課強度越來越大,內容越來越難,已經不是一中這些嬌生慣養的中學生能夠承受的了。加上考試壓力,搏擊課上其他幾個學生紛紛退課,最後只剩了容遠和金陽還在堅持——很難說這是不是艾倫•尼爾故意為之,好讓自己能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教導他們兩人身上。

  每次上課,艾倫•尼爾都發現容遠取得的進步超過了他上一次的預想,有時候他覺得,這種提升速度甚至讓人感到恐怖。

  容遠也停止了喂養流浪貓狗的課外活動,原因無他,只因為他銀行卡裡的存款終於突破了一萬的關卡,僅剩幾千塊錢。不過容遠也並不著急,現在金錢已經不是他獲取功德值的必要手段了,沒有額外花費的話,這些錢加上每學期的獎學金和各種比賽獎金,足以支撐到他讀完高中了,連大學的學費說不定都能攢出來。

  化學競賽容遠很順利地又拿了一個第一,同時讓他參加奧賽冬令營的通知書也已經到了。因為今年數物化的集中培訓時間有所重疊,容遠只打算參加一場,其它兩門等到決賽的時候到場考試就行了。原本他想參加的是就在A市本地舉辦的物理培訓,誰知道一場意外的變故導致他改變了主意。

  《功德簿》的得失記錄上,黑紙白字地寫著:【間接導致金玲無辜受刑,功德-870。】——金玲是誰?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49:47

  第42章 獎學金

  一個此前沒有聽過、沒有見過、沒有產生過交集的人,如何就讓他被扣了功德值?

  “對不起,看來是我根據錯誤信息,作出了錯誤的判斷。”豌豆主動承認錯誤。這次功德被扣也是它主動跟容遠彙報的,不然區區八九百分,對現在的容遠來說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分數,不管是加還是扣,都無法引起他的注意。

  “被忙著認錯,先跟我說說是怎麼回事。”容遠往椅子上依靠,手指交叉放在腹部,是一副悠閑的姿勢。

  豌豆開始說起前因後果。

  這段時間,它對通緝犯的搜捕工作已經擴展到了周邊七個省份的範圍,不過範圍擴大了,人數卻沒有等比例增加,依然保持在每天30人左右的數目。這一方面是出於對各地警力和影響力的考慮,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豌豆對每個通緝犯的資料要進行復驗的緣故。

  一開始這項工作的時候容遠就考慮到,警方給出的信息也不一定就是完全准確的,如果通過他的手將一個無辜的人送進監獄,那這過錯豈不是要扣在他的功德值上?所以在找出潛逃的通緝犯以後,豌豆還要對警方掌握的證據、口供、案件發生前後的錄像資料、網絡上相關的流傳信息等等進行比對和驗證,確認無誤以後才會將其通報給警方。

  而通報的時候應該聯系什麼人,這也不是任意的。若是萬一選了個跟通緝犯沾親帶故之人或者貪污受賄的警察,不但不去抓捕嫌疑犯,反而縱虎歸山怎麼辦?萬一是個膽小懦弱之人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不作為怎麼辦?萬一是個衝動無腦的家伙直接跑去抓嫌疑犯而導致受傷甚至死亡怎麼辦?

  所以每次,豌豆對通報人的信息也要進行一番驗證,選擇的都是有勇有謀、武力不夠人數來湊、務必能對通緝犯形成壓倒性優勢的人。甚至有時候如若一次逮捕不成功,它還會制定一份抓捕計劃書隨著短信一起發給對方。

  總而言之,被豌豆盯上的通緝犯,個個都是罪證確鑿,而且無一落網。

  金玲本來也是這麼一個人。

  金玲是S市九中的一名高中女生,16歲,罪名是毆打小三導致其孕期已達六個月的胎兒流產。16歲,已經是可以承擔刑事責任的年齡。而根據Z國法律,胎兒滿五個月就可以算故意殺人罪;未滿五個月按情節嚴重的故意傷害罪處理。

  事發後,金玲逃到其姥爺家,被她的姥爺連夜開車送到在W市工作的遠親家。金玲在W市提心吊膽的躲藏了近三個月,一星期前被豌豆發現。現已經抓捕歸案,押回S市審判。

  在豌豆的調查中,金玲毆打小三致其流產的動機明白,證據清楚——她和對方一直有矛盾,也曾經跟同學說過要“弄死那個雜種”,事發當天她們曾經發生過爭吵,有一個街角的視頻記錄下了金玲和小三動手的畫面,她的鞋子上還沾了對方下身流出的血。

  但《功德簿》的判斷是,金玲無辜受刑。

  “S市,是今年化學奧賽培訓的地方吧?”容遠聽完以後,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是。”豌豆說。

  “這件事,從你找到的線索中,不管怎麼看這女生都是最有應得。”容遠說:“所以,期末考完以後,我們親自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豌豆遲疑了一下,說:“我認為,你做出的這個決定性價比很低。這件事肯定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精力,而且在罪證確鑿的情況下也很難翻案,最後的結果很可能是得不償失。”

  “八百七十分當然不算什麼,”容遠神色淡然地說:“但既然這件事是我的錯誤,我就有責任去做出彌補。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

  在又下了兩場冬雨之後,期末考試如期而至。

  容遠面無表情,但渾身都散發著愉悅的氣氛。比起考前各種復習練習,還有各科老師不斷講解習題營造出來的昏昏欲睡的氛圍,還是考試更讓人愉快些。他一直沒有跟人說過,其實他很喜歡考試,因為在這段時間裡,沒有作業,沒有枯燥的課堂,不需要定時定點地坐在教室裡浪費生命,只要將答案在答題卷上填滿,就可以離開學校隨心所欲地做些其他的事,簡直就像放假一樣。而且在考試的過程中觀察監考老師和考生們的神態,也是樂趣之一,尤其是考後許多人後悔莫及、如喪考妣的表情,更是格外有趣。

  三天的考試時間一晃而過。容遠在這期間,又讀完了幾本書,收獲了功德值近五萬,還再一次斬獲年級第一名的桂冠。

  六門課程,總分七百五十分,容遠考了七百四十九分,只有語文因為“情感描寫有所欠缺”被扣了一分,全校師生都幾乎被嚇尿。因為今年的試卷難度很大,第二名的周靜才只有六百零九分,跟他相差了整整一百四十分,同時她也是全市的第二名。最後校長親自要來試卷逐個復查了一遍,然後全部貼到學校櫥窗裡,才堵住了眾人的悠悠之口。

  之後,不光是本校的師生,就連學生家長和外校的學生都聞名而來,“瞻仰”這樁偉績。

  容遠這時才有些遲鈍的意識到,雖然這段時間他兌換的【智力】值積累起來也僅僅只有0.5點,但對他的改變成效卻十分顯著。別的不說,如果是以前的他,在只做過一遍的卷子中很可能會犯一些小錯誤或者漏掉一些知識點,絕不會有現在這樣敏銳的觀察能力和分析計算能力。

  在學期總結大會上,校長對容遠做出了高度的贊揚和評價,其用語之誇張能讓臉皮最厚的人都面紅耳赤。容遠卻安之若素,因為他根本就沒聽校長說了什麼,而是一直在默默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節奏,把最近學習的一套搏擊技巧在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

  大會的最後階段,就是最讓優等生們激動、後進生們羨慕嫉妒恨的發獎學金過程了。今年尤其特別,除了學校固定發放的獎學金以外,還有一家公司也給了贊助。只不過這家公司有些特別,他們發的獎學金是一張支票,而且裝在一個信封裡,不打開看,誰也不知道別人領了多少錢。

  從三等獎開始,校領導一個一個將學生們叫到台上去,發獎狀、信封,一一握手,還要排成一排跟領導們合影,然後換下一批。到最後才輪到今年特設的只有一個名額的特等獎。容遠上台領獎的時候,校領導們嗓音都高了好幾度,班主任更是笑得合不攏嘴,耽誤了很長時間,才把他放下來。

  “特等獎啊……獎學金多少?”容遠下來以後,在他旁邊的金陽好奇的問。前面獲得獎學金的同學中間都已經傳開了,一二三等獎除了學校的1000、500和200以外,贊助公司還給了1500、1000和600的獎學金,對普通高中生來說可以說是發了一筆小財。特等獎有多高,周圍的同學都在好奇。

  容遠直接將拿到手的兩個信封都遞給金陽,說:“我還沒看,你自己拆。”

  學校發的那一封裝的是現金,鼓鼓的,金陽一捏就知道了,笑著說:“這個是兩千。”然後他拆開另一個信封,抽出支票看了一眼,微微一愣,然後說:“也是兩千……我還以為會比學校的高呢!”

  周圍的學生也都是這麼想的,見狀都奇妙地感覺自己酸酸的心情被安撫了許多,很快容遠得了四千獎學金的消息就傳了出去。

  金陽將支票塞進信封裡,遞給容遠有些慎重又好像開玩笑地說:“你自己收好,可別弄丟了。”

  目光接觸間,容遠看出一點不一樣的東西。他接過來,抽出支票掃了一眼。

  2後面,小數點前面,有五個零。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49:59

  第43章 土撥鼠

  二十萬?

  誰會這麼大方,給一個高二的學生發這麼多獎學金?或許不止是這二十萬,就連發給學校其他學生的獎學金,其贊助的原因也是為了能名正言順、不好被拒絕地將這筆錢送給他。

  而且,對方近期一定對他做出過調查,知道他缺錢。所以才巧立名目,想方設法的將這些錢送到他手上。二十萬,正好能讓他的生活過得比較寬裕,又不至於多到燙手,惹出其他的麻煩來。

  容遠面色不變,將兩個信封一起塞進書包裡。豌豆不等他吩咐,就自覺地開始檢索贊助人的信息以及對方和容遠之間的聯系。

  很快,豌豆就得到了結論:“容遠,獎學金的贊助企業是A市星宇文化傳播公司,企業注冊法人是李晨軒。李晨軒的祖父是李寧旭。”

  “又是他?”容遠有些意外。他這段時間順手幫了一把的人也不少,但沒有哪一個這麼不著痕跡地屢次回報他的。有些人甚至一轉身就翻臉不認人,還有人想要倒打一耙,對於後者,容遠從來都是毫不客氣地讓對方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想想上次在醫院的特殊照顧,也許對方覺得那只是順手安排的一點便利,不算什麼。所以才又有了這一次的超額獎學金。

  “是否要退回?”豌豆征詢道。

  容遠不解:“為什麼要退回去?”

  “按照普世價值觀,他用金錢來回報你的救命之恩,是在侮辱你。”豌豆說:“你如果收下這筆錢,施恩望報,就是品德有瑕疵。”

  不知道它在網上又接受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信息。容遠問:“豌豆,這筆錢對他們來說很多嗎?”

  “九牛一毛。”豌豆說。

  “那對我來說很多嗎?”

  豌豆略一猶豫:“針對現狀來說,很多;但你有能力輕易獲得千萬倍的金錢,所以……不值一提。”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要為此感到不安呢?”容遠反問道,他看著坐在台子上西裝革履、一副成功人士派頭的年輕男人說:“而且,我不拒絕,還有一個原因。”

  “對於感恩圖報的人來說,能用錢還清恩情,這是最好的。我收下了,我們就兩清,從此干脆明白,再不困擾。”

  “我若拒絕,反而是在難為對方,因為這代表的是他們欠下了一份還不清理不完的人情債。”

  “所以,要報恩,就由得他去。反正於我也無害。”

  豌豆默默地把他的話在光腦中記錄下來。它發現自己不管在網絡上學習了多少知識,收集情報的能力有多麼強大,在這個契約者面前總會顯得有些愚蠢。它想,它需要學習的還很多,而且有些東西,單從網絡上是學不到的。

  ……

  放寒假的第三天一早,金陽就被父母打包送到B市去了。他的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在那邊,想他想得不得了,一放寒假就每天十來個電話催著金栢夫妻盡快把寶貝孫子送過去,簡直一刻都等不及。金陽父母暫時請不出長假來,只能把兒子單獨送去以解老人思念之苦了。

  快過年的時候比較亂,金陽母親原本不放心兒子獨自一人坐火車去B市,不過艾倫•尼爾提出祖父吩咐他要去拜會一下金爺爺,他在A市也沒什麼事,就和金陽一塊兒去B市得了。金陽母親這才放行。

  送走金陽兩人,容遠直接在火車站買了一張最近一趟前往S市的火車票,很快也上了火車。

  一路無話。下了火車後,S市的火車站和A市也沒有什麼不同,一樣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種各樣的廣告和傳單,還有花樣打扮的乞丐。

  容遠和其他乘客一樣臉色冷漠地從乞丐們旁邊走過。眾多披露真相的視頻和調查報告說明,現在的乞丐十個有九個半都是騙子,有的甚至住著豪宅,開著名車,出入高檔會所,轉身換了行頭,就成了街邊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可憐乞丐。

  那其中有沒有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呢?有的,容遠已經掌握了將他們輕易甄別出來的方法。比如……

  【對於陷入困境的孫文易視而不見,功德-80。】容遠停下腳步,回頭看看他剛剛走過去的人——男性,微胖,膚色棕黑,四十多歲,可憐巴巴地蹲在地上,也不哀求,小眼睛只無神地盯著地面。

  簡直像一只大型的土撥鼠。

  在他面前擺著一張從廢紙箱上撕下來的紙板,上面寫著:“本人孫文易,手機號碼111464646,家庭住址是X省W市學院街安鹿小區5號樓2單元601,因被賊人偷了錢包和手機,無錢回家,請好心人給與援助。車票錢共667元,請留賬號,事後必十倍奉還。萬分感激!”

  為了證明信息屬實,旁邊還放著他的身份證。

  但是,沒錢回家、沒錢吃飯、錢包被偷、生病住院、孩子餓了……閱歷稍微豐富一點的人都見過類似的乞討借口無數次。大多數人看都不看直接走過去,少數人略一駐足,看到這麼經典的乞討借口也沒興趣了。紙板上只有幾個零星的鋼镚兒。

  “喂!”容遠站在他前面,叫了一聲。

  土撥鼠抬起頭仰望他,說:“小兄弟,什麼事兒啊?”他說話慢悠悠地,帶著股憨厚勁兒。

  容遠說:“六百多而已。你身強體壯的,為什麼不去打工?”

  “我也想啊!”土撥鼠扁著嘴,一臉委屈地說:“可是別人一聽說我只能干幾天,都不肯要我。下周三就是我老婆生日,不盡快回去不行啊。”

  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說起話來居然有種少女式的嬌憨。反差巨大,一點也不萌。

  容遠問:“你家在哪兒?”

  “W市。”土撥鼠指指牌子上寫的地址說,期待地看著面前的少年。然後他看見容遠轉身就走,失望得嘴角都耷拉下來。

  哪知沒一會兒容遠又回來了,他蹲下來將一張車票放在他面前,說:“去W市的車票,開車時間是兩小時以後,你抓緊時間去收拾東西吧。”

  土撥鼠呆呆地看著他,好像沒聽懂。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高興地抓過車票看了一眼,驚愕地說:“硬……硬座?”

  “怎麼?嫌棄?嫌棄你就還我。”容遠雖說要幫忙,可沒打算為了他的舒適花更多的錢。

  “不嫌棄!不嫌棄!”土撥鼠急忙把車票收到自己口袋裡,笑呵呵地謝道:“謝謝你啊!你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在這兒都蹲了兩天了,也沒人理我。對了,你叫什麼?賬號多少?回頭我把錢打給你。”

  容遠看他這麼快就變得無憂無慮的樣子,地上的幾個鋼镚也看都不看了,心知他可能家境不錯,家人也一直寵愛到如今這般年紀,卻沒有愛之則為之計深遠,養成了這種缺心眼的性子。

  容遠留了賬號,轉身揮揮手就走。可沒走幾步土撥鼠就追上來,期期艾艾地說:“那個……火車上要兩天呢,我吃什麼啊?”

  “自己解決。”

  土撥鼠看著容遠冷酷無情地這麼說了一句,傻了,沒想到對方連幾百塊的車票都買了,卻不給他一點吃飯的錢。他也沒有勇氣再追上去,想了想,突然跑回去把地上的幾個鋼镚撿起來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收到口袋裡,和車票放在一起。

  而此時,容遠已經走出火車站,坐上出租車,說:“去看守所。”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0:09

  第44章 金玲

  金玲的案件因為證據確鑿,金玲本人被捕以後也承認了怒打小三的經過,但卻堅持自己打她之前根本沒有想到會讓她流產。從監控視頻上來看,在毆打過程中金玲也沒有刻意擊打對方腹部的動作。最後金玲被判了五年的刑期,一周以後就要把她轉送到指定的監獄中去服刑。

  金陽站在看守所門前,抬頭看著那森嚴的鐵門和高大堅實的院牆。也許是氣場問題,也許是名聲加成,這種地方總是顯得格外陰冷,讓人望而生畏。

  金陽沒有直接進去,而是轉到附近一個簡陋的公共廁所裡,鎖上門,握住套在手臂上的護腕,幾秒後,護腕化為一層半透明的流體,像蠶繭一樣裹住了他的全身,然後容遠看到鏡中自己的外貌發生了明顯的變化——眼睛變小,眉毛變短,臉龐微胖,膚色略黑,臉上還有幾顆青春痘,發型變成了最近流行的一種短發造型,兩側剃短,頭頂留長,配上他的臉型簡直像個獼猴桃。連個頭都矮了五釐米左右。

  容遠看看自己的手,皮膚粗糙,骨節很大,手掌寬闊,手指較粗,而且有很厚的老繭,這是經常打籃球留下的痕跡。

  容遠手一抬,豌豆就立刻給他調出一張三維電子人像,他手指一滑將其放大,仔細地審視了一遍,發現與自己現在的模樣沒有任何差別,滿意的點點頭。

  這就是容遠在決定刺殺王春山之前兌換的擬態衣。它實際上並沒有真正改變容遠的外貌和身高,只是通過對光線折射角度的改變和對不同色光吸收率的調整,實現了在視覺上能夠欺騙人眼和電子攝錄儀器的功能。同時因為擬態衣包裹全身——包括身上的衣服,也能夠隔絕氣味,防止皮屑、頭發、汗液等掉落。

  但同時,也因為它只是對折射光線的改變,容遠的身體沒有任何變化,因此他要避免跟人發生身體接觸。像現在他變化的形像跟本人相差不大的時候還好,如果相差巨大,露餡的可能也就大大增加。比如,假設他把擬態衣顯示的外貌調整成了一個性感妖嬈的美女,這時有個色狼偷偷摸了一把——自然不可能是他預想中的柔軟,而是容遠本人肌肉結實的胸膛,可不就暴露了。

  容遠不可能以自己的真實身份去探望金玲,也不認為金玲會對一個陌生人敞開心扉傾訴,所以選擇了這個男生的形像。他叫彭寬,是金玲從初中到高中的同班同學,也是學校裡的體育健將。根據他們以前的博客和qq聊天記錄來看,兩人之間有著一層沒有說破的曖昧。

  ……

  接到通知說有人來探望她的時候,金玲沒有多想,立刻就站起來向外走去。

  她根本不在乎誰來看她,只要能出去哪怕只有一分鐘,她也會覺得輕松一點。

  金玲本以為逃亡的日子就是她這輩子過得最苦的時候,那時候她還在心裡暗暗的想著干脆被抓了就好了,也省的這樣提心吊膽。可是在看守所的這段時間,她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吃盡苦頭。

  在看守所的這段時間裡,她感受不到任何自由,每天很早就要被強制起床,不許隨便說話,不許隨便活動,連上廁所都是要被管制的,食物又難吃份量又少,她總是在挨餓。同一個囚室的年紀大的女犯人還總是欺負她。每天他們只有兩次的防風時間,也就是看看外面一成不變的樹和小小的一塊天空,此外就只能被鎖在不足十平米的牢房中。在刑期沒有判決下來以前,她的家人都不能來探視她,連打電話也是不允許的,只有律師來看過她兩次。剛進來的時候金玲還滿身的年輕氣盛,被反拷、罰跪、挨揍,幾次折騰下來以後,才終於學乖了。

  刑期判下來以後,看守所才允許親人探望。金玲本以為自己能向父母哭訴自己這段時間的遭遇,讓他們想想辦法救她出去。她知道疼愛自己的姥爺沒有多少能量,但爸爸有錢,應該還是有些辦法的,至少能讓看守所和監獄的獄警多照顧她幾分。哪知媽媽來的時候一直在哭,既心疼她,也痛苦於已經失去的婚姻。她說會想辦法,可是金玲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而爸爸呢?在一天一天的等待中,金玲從滿懷希望和愧疚,漸漸變得絕望。她不明白,一直十分寵愛自己的爸爸為什麼會變得那麼絕情?因為她的過失讓他失去了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孩子,他們就反目成仇了嗎?

  這時候得到探視的消息,金玲不禁懷了一絲期望。姥爺上午已經來過了,現在來的,不是爸爸就是媽媽,不管是誰,都說明他們對她還是有感情的。

  ……

  容遠打量著坐在他對面的女孩。她一開始看到他的時候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失望,但隨後神情就變得柔和了許多,微微有些感動的模樣。但出於女孩的矜持或者自尊,她並沒有把這種感動表露出來,反而低著頭,神情有些難堪。

  任誰也不會希望被喜歡的人看到自己這幅模樣的。

  容遠從頭到腳,仔細地看著她。比起以前照片中的模樣,她瘦了許多,臉上有很重的黑眼圈,兩側臉頰凹陷,膚色蠟黃,頭發干枯,嘴唇蒼白干裂。她的雙手也沒有以前的柔美白皙,變得粗糙了許多,手背和手腕上,還有一些淤青和傷痕。她側身坐下來的時候,不自覺地皺了一下眉頭,似乎在左側腰部有傷,但她已經習慣了忍耐這種疼痛。

  也許,“無辜受刑”,不光是指她將來要服的五年刑期,還包括這段時間中她所遭受的各種不應該有的傷害。

  金玲抿著唇,局促地坐著。半晌,對面的人都不說話,只看著她。她這一瞬間忽然變得脆弱了許多,想哭,又忍住。

  金玲低聲問:“你怎麼會來看我?”

  “我前段時間聽說消息,早就想過來探望你,但一直沒抽出時間來。”“彭寬”似有愧疚,他說:“對不起。”

  金玲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來了。她擦著眼淚,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她很希望這時候有人能輕輕抱一抱她,但戴著手銬、隔著鋼化玻璃,連這種微小的願望都成了奢望。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0:24

  第45章 偵察

  容遠默默地等著金玲哭完。他看得出來,她身上背負了太多的壓力——害死一個未出世嬰兒的罪惡感,被父親遺棄的絕望,對未來的恐懼,在這些日子承受的各種痛苦等等。不讓她發泄一下,她們之間的談話也很難順利進行。

  他知道要為金玲翻案很難,不光難在確鑿的證據,更難在金玲本人都認為是她的毆打讓小三流產,在法庭上對罪行供認不諱。

  金玲一直哭了十幾分鐘才漸漸停下來。她哭的眼睛紅腫,但精神明顯好了很多。

  待她情緒穩定了一些後,容遠示意她重新拿起電話。金玲對著話筒,輕聲說:“謝謝,謝謝你還記得我……”這麼說著,又有淚滴順著她的臉頰滑下來,不過這次總算沒有發展成嚎啕大哭,讓容遠也松了口氣。

  容遠說:“金玲,我現在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別急著回答,先好好想,想清楚了再告訴我答案。”

  在他說話的時候,變成耳機模樣的豌豆也沒有閑著,操縱著光腦微調聽筒中聲音的振峰頻率,讓傳到金玲耳中的聲音變成了韓寬的聲音。在來之前,它就從網上采集了韓寬的音色素材。

  金玲見他說的慎重,雖然茫然,卻也聽話地認真起來,問道:“好的。你要問什麼?”

  “你還記得,事發當天,你為什麼要去找何煙筎嗎?”容遠問。

  那一天的場景,大概已經在金玲腦海中過了無數遍。她略一思索,就條理清晰的說:“在那之前,她在微博上每天都會發幾張跟我爸的照片秀恩愛,口氣中儼然就是我爸的正牌老婆。開始我們都不知道,但那天我媽收到一封郵件,鏈接到何煙筎的微博地址。我媽看了以後,跟我爸大吵一架,我爸打了我媽一巴掌。我氣不過,就跑去找她算賬。”

  何煙筎的微博,容遠也看過幾眼,基本上都是甜甜蜜蜜的日常生活,底下還有許多網友羨慕地點贊誇“樓主夫妻好恩愛”。

  容遠又問:“你怎麼會知道她家在哪兒呢?她的微博上,並沒有家庭住址。”

  “他們吵架的時候帶出來的。”金玲說:“有好幾張照片的背景是我爸前兩年買的一棟湖濱別墅,那別墅我媽也知道,我爸一直跟我媽說那是他買來給談生意的客戶借住的。”

  “然後呢?你就去別墅找她了?”容遠追問。

  “嗯。但是一開始沒找到,我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人應答,我就想回去了。沒想到在離開的時候,碰到她從外面回來,然後我們就吵起來了。”

  金玲仔細地回憶了一會兒,奈何當時話趕話地說了很多,要想全都回憶起來,也不容易。

  容遠對她們具體說了什麼不感興趣,人的大腦利用意像和假想的能力,會對記憶進行潤色加工,有時候還會編造一段故事塞進其中,甚至讓本人都深信不疑這件事曾經發生過。尤其是對話,人會不自覺的選擇將其加工成對自己有利的形式。

  容遠問道:“後來你們動手的時候,你是怎麼打她的?你有刻意打她的肚子嗎?打了幾下?”

  這些問題警察也都問過,金玲這段時間或被迫或主動地回想過很多次。她說:“我打了她一耳光,她揪住我的頭發使勁拉,指甲還劃花了我的臉。我就拼命反抗,但當時我的頭被她拉下去,我也不知道打到了她身上什麼地方。”

  “一點都不知道嗎?我想你要是打到了她的肚子,手底下的感覺應該是不一樣的。”容遠又問。

  金玲仔細地回想了一會兒,搖頭說:“我真想不起來。當時打著打著,她突然抱著肚子喊疼,然後在地上打滾。我嚇了一跳,就跑了。回家以後,我爸媽都不在,我想找個人商量,就去找了我姥爺。”

  容遠往椅背上一靠,揉揉額頭,就是因為她的記憶這麼模糊不清,才讓人想要找到突破點都困難。

  “那你當時,看到她流血了嗎?”容遠又問。

  “應……應該有吧。”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什麼叫‘應該有’?”容遠語氣有點不好。

  金玲也委屈:“我記不清……但我的鞋底上,不是發現她的血跡了嗎?”

  這叫從結果逆推過程。但如果當時何煙筎其實沒有流血,這血跡就是一個可疑之處。可惜金玲當時實在太慌張,幾乎無法提供什麼有用的線索。

  “最後一個問題,”容遠深吸一口氣,不抱希望地問:“你們當時打架打了多長時間,你還記得嗎?”

  他以為金玲還會說“不清楚”,結果對面的女孩很肯定地說:“大概有兩三分鐘。”

  “兩三分鐘?”容遠神色一肅,“你確定?”

  “確定。”金玲說:“我等不到她決定回去的時候看了一下表,正好是三點三十三分。走出來遇到她,中間大概用了一分鐘。後來我跑出去,看到站牌下有一輛公交車就直接上去了,上車以後我看了一眼車頭屏幕上的時間,是三點四十整。”

  也就是說,前後兩次看表的時間間隔了僅有七分鐘。

  容遠皺著眉,回憶起監控視頻上的時間顯示。

  金玲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別的問題,小心翼翼地問:“你問這些,是什麼意思?”

  容遠看她的表情,知道她有幾分猜測,便直白地說:“我覺得,這件事,或許不是你的責任。”

  金玲愣住了。雖然她也有這麼猜測,但親耳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不敢相信。

  “我還有事要去調查一下,先走了。”容遠說走就走,立刻就放下電話站起來。金玲沒想到他這麼干脆,站起來大喊一聲:“韓寬!”

  按理說沒有話筒應該是聽不清的,但豌豆忠實地把她的喊聲傳到了容遠的耳中,容遠回過頭,看著她惶恐的表情,然後拿起話筒,慢慢地說:“你放心,我一定會證明你的清白。”

  他的聲音那麼堅決,又那麼溫柔,像是能為了她赴湯蹈火,付出任何代價也在所不惜。

  沒有任何理由的,金玲就相信他一定能做到。她願意這麼相信。

  女孩握著話筒,淚如雨下。

  容遠轉身離開。

  ……

  容遠站在湖濱別墅附近的一個轉彎處,問豌豆:“視頻裡,就是這個地方嗎?”

  “是。”豌豆給與確切的回答。

  容遠抬頭看了看街角裝在一棵樹上的攝像頭,鏡頭正好包括了這一片,但籠罩範圍並不算大。周圍的景色除了季節變化以外,其他跟金玲與何煙筎打架的時候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我從別墅正門走到這裡用時五十七秒,按照金玲的腿長和一般步幅,走過來要一分四十秒。不過當時她正處於憤怒中,速度應該有所提高,時間在一分二十秒上下。”

  剛才在看守所,光腦已經掃描了金玲的身體數據,也同時記錄了金玲走路時的步幅和速度。

  “然後……大概在這個位置,她碰到了何煙筎。”容遠走到一塊菱形的石磚上,推測著當時的情形。“她們發生爭執,金玲打了何煙筎一個耳光。何煙筎在躲避的時候,正好退到了攝像頭能夠攝錄的範圍內。當時是什麼時間?”

  “三點三十五分四十三秒。”豌豆說。

  “然後她追過去,又打了何煙筎幾下,位置都在頭和肩膀上,沒有跟她的腹部發生直接接觸。”

  金玲的記憶模糊了當時她動手的細節。視頻中記錄的,她打了何煙筎可不止一個耳光。

  “是。”這些在視頻中都記錄地清清楚楚。雖然有些時候身體因為角度的關系被擋住了,但只要根據人體力學結構就能推演出當時兩人之間具體的動作和間距差。

  “之後何煙筎反擊,她抓住金玲的頭發拖拽,兩人一起離開了視頻監控的範圍,當時的時間是……”

  “三點三十七分四十五秒。”

  “這是兩分零二秒,這期間,孕婦的肚子並沒有受到直接攻擊。”容遠說:“然後在兩分十五秒以後,金玲趕上了公交車,這一段時間,她正好在監控範圍以外。”他從這個地點一直走到公交站牌處,用自己的步長丈量了路程,“大概是750米的路程。”

  “748.3米。”豌豆給出准確的測量數據。

  “豌豆,金玲在學校最好的百米賽跑成績是多少?”

  “十三秒零七。”

  “那就是說,就算她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過來,也大概需要一百秒。”容遠飛快算了一下,“那離開監控範圍後,她和何煙筎廝打的時間,最多只有三十五秒——如果金玲沒有撒謊,公交車上的時間也沒有出錯的話。”

  “S市公交車上的時間都是聯網校正,出錯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豌豆問:“但是這個時間,有什麼問題嗎?”

  “只是猜想。”

  容遠想了會兒,反問道:“豌豆,孕婦被毆打致流產的話,多長時間血會流到沾濕別人鞋子的程度?”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0:33

  第46章 嫌疑

  容遠到舉辦這次奧化培訓的S市大學報了到。他除了鑰匙、手機和錢包以外,也沒帶什麼行李。到公寓宿舍轉了一圈,看看東西都很齊全以後,就去超市買了些生活用品,湊合著過了一晚上。

  此時還不到訓練營的報到截止時間,提前過來的老師和學生經常結伴出去游玩。容遠第二天一大早也就出門了。S市大學還給他們發了市區通用的公交卡,除了能刷公交車和地鐵以外,還能租政府提供的公共自行車。他想著要去的地方也不算很遠,就在校門口附近的公共自行車停放處刷了一輛。

  這一次,他想去看看金玲的案件涉及到的幾個人。

  ……

  金玲的母親劉鳳和父親金成書已經離婚了,按照Z國前兩年才頒布的新婚姻法的規定,一直是家庭主婦的劉鳳幾乎是一無所有的被掃地出門,除了幾萬元的存款以外,分給她的只有早年金成書還沒有發家的時候他們一家人住過的舊房子。

  巧合的是,何煙筎家也在附近。

  容遠到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人群圍成一圈,圍觀著中間的一場鬧劇。

  劉鳳蓬頭散發,抱著何煙筎的大腿,大哭著說:“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把女兒還給我吧!我跟老金已經離婚了!我們離婚了啊!你想跟他你就去跟他啊!你把女兒還給我吧!我女兒才十七歲啊!她不能進那種地方啊!在監獄裡待上五年,出來人救毀了啊!”

  柔美纖弱的何煙筎被她抱著,走又走不了,面對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氣得臉都白了。她使勁推著劉鳳的頭,叫嚷道:“你給我放開!你女兒是咎由自取!她害死我的孩子,她這是活該!我看法院判五年都判得輕了!”

  “她不是故意的啊!玲玲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想替我出口氣啊!”劉鳳大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們玲玲一直是好孩子,她就犯了這一次錯!你不能就這麼把她給毀了啊!”

  圍觀的人群基本也都了解是怎麼回事了,對何煙筎是十二分的鄙薄。做小三居然囂張到這種程度——把正室踹下馬不說,還把人家唯一的閨女給送到監獄裡去了,心腸真是歹毒。要說那孩子怎麼沒的,還真不好說,說不定就是她自己為了上位弄掉的呢!

  何煙筎氣得幾乎倒仰過去。她一手護著被拉扯的幾乎變形的裙子,一手推著劉鳳想要離開,聽著周圍人毫不留情的刻薄評論,邊推搡邊掉眼淚,哭著說:“你女兒沒錯!我的孩子有什麼錯!他已經成形了啊!他的小手指甲都長出來了,他還會在我的肚子裡輕輕的動!就因為你那個女兒,他還沒得及看一眼這個世界就去了!我可憐的寶寶……嗚嗚嗚……”

  何煙筎也大哭起來。兩個女人一邊拉扯著一邊大哭,哭到渾身打顫,連推搡的力氣都沒有了。到後來一個趴著一個蹲著,像是一對難友一樣比賽著流眼淚。直到何煙筎的家人聞訊趕來,又扶又抱地把她弄回家去了。只剩下劉鳳一個人伏在地上哭的直打嗝,頭發凌亂,臉上身上都髒兮兮的,讓周圍的人看了,既覺得同情,又替她覺得難堪。

  過了很久,劉鳳才從地上爬起來,失魂落魄地走了。

  容遠坐在附近一家KNC快餐店臨街的位置上看完了全程。目送著劉鳳搖搖晃晃走遠的背影,他想了會兒,說:“豌豆,檢索何煙筎最近一次孕檢的結果。”

  “是。”豌豆應道。

  如果不是金玲導致的何煙筎流產,那麼罪魁禍首是誰呢?容遠第一個懷疑的對像就是何煙筎本人。能在明知道別人有妻有女的時候成為沒名沒份的小三,還懷了孕,肯定會有成為正牌妻子的想法,而且品行上也很值得懷疑。

  容遠本以為,何煙筎腹中的胎兒可能有什麼毛病,比如畸形或者死胎,於是她決意流產,還順便栽贓了正室的女兒。攜著法律這柄利器,她不僅能讓對方萬劫不復,還能憑著失去孩子的悲痛趁機讓那男人離婚娶她。

  狠是狠了點,但情場如戰場,舍不得孩子,也套不著狼。

  只是用這種方法,一個不好,對身體的損害會非常大,也許會導致今後完全不孕。孰輕孰重,全看個人自己的選擇了。

  他也懷疑過劉鳳。也許她不是剛剛才知道丈夫與何煙筎的奸情,可能她早就知道,只是一直隱忍不發。到何煙筎六個月的時候下藥讓她流產,弄不好就可能一屍兩命。只是她沒有想到,會把自己的獨生女兒也陷進去,偷雞不成蝕把米,現在才後悔莫及。

  但剛剛親眼見了這兩人以後,容遠卻覺得,這樣的想法完全不對。

  何煙筎和劉鳳剛剛又哭又鬧地像兩個潑婦一樣,但還是可以看出其實都是非常有教養的女性。劉鳳沒有試著去扒光何煙筎的衣服,何煙筎也沒有借著身高的便利去踹打跪在地上的劉鳳。單只看她們吵了半天,連半句污言穢語都沒有,就可知兩人平時的為人如何了。

  不管人品如何,但這麼狠辣的事,都不像是她們能做出來的。

  很快,豌豆就找到了何煙筎的孕檢報告,正如容遠所預料的一樣:男胎,身體健康,發育良好。

  ——那會是誰做的呢?誰能從這件事中得到好處?

  劉鳳當然不可能,丈夫,女兒,豪宅,錢財……她現在一樣不剩,活得煎熬,短短幾個月就像是老了二十歲一樣。

  本來有可能成為既得利益者的何煙筎也不是。在她把金玲送上法庭以後,原本極為寵愛她的金成書立刻就變了臉,將剛流產的何煙筎趕出湖濱別墅不說,之前濃情蜜意之時送給她的珠寶首飾信用卡也全都收回,何煙筎被趕出來的時候,除了身上的衣服以外什麼都沒帶,狼狽至極。幸好她的父母和哥哥盡管覺得她丟人現眼,但還是疼愛她的,這才有了容身之處。

  而且從剛才的表現上來看,何煙筎也是真心期待和愛著那個沒有出世的孩子的。不管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原因是多麼的不名譽,但作為母親,她並不像是有想要舍棄他的念頭。

  ——難道流產這件事本身就與他們的感情糾紛沒有關系,而是何煙筎的私人恩怨嗎?金玲正好被栽上這件事,會是巧合嗎?

  容遠手指輕輕敲著桌子,仔細思索了一番,又否定了這種猜想。

  何煙筎的生活環境非常簡單,人際關系也單純。她大學畢業以後就被金成書包養,是一只被他養在籠中的金絲鳥,沒有工作,沒有固定的交際圈子,除了每周去美容院做保養兩次、健身房練瑜伽三次以外,平時也很少出門,就是在家上上網,看看電視什麼的。

  什麼人會恨她恨到流掉她六個月的胎兒呢?

  容遠的結論是,沒有。

  ——難道整件事,純粹就是一個偶然嗎?正好何煙筎肚子裡的孩子保不住了,正好又跟金玲發生爭執?

  ——不可能。如果有流產的預兆,孕檢時醫院也會檢查出來的。何煙筎的生活習慣很健康,也不可能摔一下孩子說掉就掉了。六個月的胎兒,其實在母體中已經處於很穩定的狀態。

  那麼會是誰呢?

  容遠忽然想到,在這件事中,還有一個人,一個被所有人忽略的人——金玲的父親,金成書。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對這件事,他是什麼反應?

  表面上看,他是一個很倒霉的人。婚內出軌的男人很多,有錢就變壞的男人也很多,可是很少有人像他這樣,在失去一個即將出生的兒子之後,很快女兒又進了監獄。

  可他又是一個很無情的人。他讓幾十年相濡以沫的原配妻子淨身出戶,又把剛流產傷了元氣的情人也掃地出門。據說他這麼做是為了女兒,可是對這個女兒他也沒有施以一絲一毫的憐憫,金玲在看守所的這段時間裡他一次都沒有探望過。要說他這麼冷漠是因為那個沒有出生的兒子,可是又不見他有任何一點悲痛之情。

  容遠讓豌豆定位了金成書的位置,趕過去看是一家五星級賓館。他在門外等了一會兒,就見到金成書和一大幫人從旋轉門中走了出來,似乎是剛談成了一筆大生意的樣子,他滿面的春風得意。說了幾句話以後,金成書跟一個男人握手告別,還殷勤地親自幫對方拉開車門送他上去。

  對方人全部走了以後,一個妙齡女郎立刻貼到金成書身上,她艷麗的妝容下,可以看得出青澀的眉眼和柔嫩的皮膚,似乎還不到二十歲。金成書低頭跟她調笑了兩句,然後攬著她的腰一起上了一輛開到他們前面的黑色奧迪。

  看上去,他是唯一一個似乎沒有因為金玲的事件受到任何影響的人。容遠皺著眉。如果金成書才是真凶的話,他為什麼要這麼狠心地對待自己的兒女呢?那個男孩兒且不說,畢竟沒有出生,但金玲可是被他千嬌百寵長大的。金玲在博客中寫過,她從小吃的穿的玩的戴的,大多數都是金成書托朋友從國外代購回來的。父親的寵愛,一直是金玲對外炫耀的資本之一。

  是什麼原因,讓他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就算是容遠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爹,也沒有想過要了他的命啊。

  除非……那根本不是他的兒女。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0:45

  第47章 真相

  容遠眼睛一亮,感覺自己找到了這件事的關鍵點。

  有了方向以後,接下來的偵查就簡單了,豌豆接手了剩下的工作。很快豌豆就查到,半年多以前,金成書因為身體不好,做了一次全面體檢,結果醫生發現他有不育症。

  金成書非常震驚,也很詫異,因為他平時的生活很正常,沒有感覺自己有什麼方面的功能缺失。但醫生告訴他,不育症和夜生活之間,其實沒有必然的聯系。

  金成書年輕的時候得過前列腺炎。這種病輕的時候可以自愈,重的時候會導致某方面功能障礙或者不育症。金成書出生貧窮,對醫療方面的知識了解的很少。因為缺錢,得病以後他也沒有去醫院檢查,聽有經驗的人介紹買了幾種消炎止痛的藥吃著,過了段時間就覺得自己痊愈了,也沒再管它,更沒有戒煙酒和夜生活。醫生告訴他,耽誤到現在,就算采取治療手段,也很難完全治愈。

  金成書當時是怎麼想的沒有人知道,但表面上他沒有露出任何異常。只是回家以後,立刻找人秘密做了他和金玲的親子鑒定。

  鑒定結果證實,他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系。

  金成書開始夜不歸宿,他整日整夜的待在湖濱別墅,給何煙筎買珠寶、買首飾、買豪車,還承諾會跟家裡的黃臉婆離婚然後娶她。何煙筎喜不自勝,然後羞答答地告訴他,她懷孕了,到醫院檢查,醫生說發現得有點晚,孩子已經三個月了。

  呵呵。

  金成書內心當時有多麼震怒,可想而知。

  但他忍了下來,他繼續寵著金玲,寵著何煙筎,一邊和情人說著親蜜愛語,許下不能實現的承諾;一邊維持著和劉鳳名存實亡的婚姻,營造著一個和睦家庭的表像。

  但實際上,過去他有多麼寵愛的人,現在看著就有多麼憎惡,並且隨著他一日日自我折磨式的演戲,他內心的憎惡感就越來越深,報復她們的設想也越來越惡毒。

  直到金成書決定不再忍下去的時候,他出手了。他先發了郵件給劉鳳讓她發現他出軌的事,然後給何煙筎下了流產的藥物,在藥效起作用前他在家自導自演了一場戲,一方面要激怒劉鳳和金玲,另一方面也透露出何煙筎現在的住址。他算准了就算劉鳳能忍,金玲這個一向被公主般嬌慣著長大女兒也不會忍。主要她一時衝動去找何煙筎算賬,他就能一舉解決這兩個背叛了他的女人,也能讓兩個孽種不再礙他的眼。

  計劃很順利,結果很完美,金成書非常得意。他一掃之前的郁憤,變得容光煥發起來,甚至在商場也連連有所斬獲。不過金成書自覺已經看透了女人的真面目。他這段時間流連花叢,但對身邊的鶯鶯燕燕只是玩玩而已,根本沒有想過要跟她們長久。

  周一早上金成書一大早就到了公司,一路上的工作人員看到他都遠遠就鞠躬問好。金成書親和又不失威嚴地微笑點頭,走到辦公室,他先放下公文包,看了一下秘書放在桌子上按照重要程度不同擺放整齊的文件,然後打開電腦,發現郵箱裡有一份匿名郵件。

  金成書本來不打算看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但是他正打算刪除的時候,鼠標不知怎麼一滑,郵件就被打開了。

  金成書只以為是鼠標不太靈敏的緣故,沒有意識到這是因為他的電腦被人遠程操縱了。像他這種年紀的人,很多都缺乏足夠的網絡安全意識。

  郵件很長,最前面,寫的是一件往事。

  二十年前,金成書只是一個剛入職的小職員,他在一家國營企業上班,工作中因為一時疏忽出了很大的紕漏,給國家財產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如果被揭穿的話,他會面臨二十年以上的牢獄之災。但當時知道這件事的,除了他,只有他的一個直接管轄的領導。

  後來領導把這件事按了下來,改了記錄,甚至沒有過多的責備他。對金成書來說,這位領導挽救了他的人生和前程,等同於再造之恩,他感激涕零。再後來他自己下海創業,公司有了起色之後,還給這位混得不太如意的領導分了股份,讓他當一個光拿錢不用做事的股東。逢年過節,必定攜妻帶女、提上重禮前去拜訪。

  但他此時才知道,這位領導會壓下這件事,全是因為他以此為借口逼迫他妻子劉鳳做了交易。

  這也是劉鳳這些年來一直唯唯諾諾,哪怕被淨身出戶也不敢上門去鬧的原因。因為她這些年一直懷疑,金玲有可能並不是金成書的親生女兒。

  金成書眼前一黑,感覺胸口一瞬間疼得喘不上起來,他猛地趴在桌子上,抓著胸口急促地呼吸,桌子上的水杯和筆筒都被“哐當哐當”地打翻了。

  秘書聽到動靜,跑進來一看絕對不對,急忙靠近問:“金總!金總你怎麼了?”

  “滾!”

  金成書怒吼一聲,抓起桌上的水晶擺件就扔了出去。

  “啪!”

  擺件砸在牆上,摔了個粉碎。

  秘書看到金成書喘著粗氣、雙目赤紅的樣子,嚇了一跳,不敢再說話,急忙躲了出去。

  金成書暴怒地砸了鍵盤,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扔出去,又一腳踹翻椅子,如困獸般在辦公室踢打一番,最後拎著椅子把他的水晶茶幾和電腦都砸成了碎片。

  郵件中沒有任何證據,但金成書看完以後,立刻就相信了。因為他想起了每次他說起領導時妻子不自在的表情,想起了每年去拜訪時他們兩人之間怪異的氛圍,想起女兒眉眼中和領導的幾分相似之處,想起了當時領導按下這件事時意味深長的笑容。

  很多事情,其實早有端倪,只是他看到了,聽到了,卻從來沒有往心裡放過。如今捅破了窗戶紙,他便什麼都明白了。

  發泄了一通後,金成書呵哧呵哧地喘著粗氣,他領帶也歪了,衣服扣子也飛了,手上還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劃傷了流著血。但金成書都沒管,他想起那封郵件還有下文。

  金成書一把拉開辦公室門,看到像受驚小雞一樣縮成一團的秘書,陰沉沉地說:“把你的電腦給我!”

  秘書看到他鐵青著臉的樣子,再看到他身後一片狼藉的辦公室,不敢說話,戰戰兢兢地雙手捧著筆記本電腦送到他面前。

  金成書一把奪過,“啪”地一聲狠狠摔上門。秘書踮著腳走回座位,靜悄悄地坐下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開機的畫面閃過以後,金成書打開網頁,登錄了自己的郵箱。他知道那封郵件的內容很可能是自己更不想要看到的,但他還是點開了。

  郵件的後半部分,記錄了九個月何煙筎懷孕那幾天所有的活動日程,時間甚至精確到秒。比起上半部分的無憑無據,這一部分就詳實了許多,有些地方配著監控圖片,有些地方配了攝錄視頻,都是何煙筎活動範圍附近的攝像頭記錄的畫面,有些來自店鋪,有些來自公共監控,有些甚至來自車載視頻。上面也注明了,這些都是原本已經過了保存時限被刪除的視頻,對方用了一些手段恢復,但還是有部分遺失了,對何煙筎的監控記錄並不能做到無縫銜接。但即便如此,對比監控空白時期前後的視頻,金成書也能看出她並沒有跟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男性發生親密接觸。

  也就是說,她肚子裡那個已經成形的男嬰,就是金成書他自己的。郵件的最後,是一些醫學案例,都是因為前列腺炎得了不育症的夫妻最後懷孕的例子。這種不育症其實不是完全的不育,只是他的J子存活率非常低,而且即使跟卵子結合,也很難鞏固,容易導致胎兒死亡或流產。能懷上一個身體健康、沒有畸形的男孩,簡直就是上帝的垂青,比雙色球中獎的概率還低。

  金成書沉默了很久,然後一把掀翻了桌子,抱著頭跪倒在地上,發出野獸哀嚎般的慘叫。

  “啊啊啊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0:55

  第48章 血案

  奧化培訓比起上學要更加乏味的多,老師們自然都是學識淵博,課上的精彩紛呈,解題的過程清晰具體又不拘一格,別有趣味。但是集中在這裡的學生是全國各地的天子驕子,彼此又是競爭對手,交流並不是跟強烈,每天都是做題做題做題。尤其是容遠,本來性子就獨,現在更是沒有把半分心思放在這些愚蠢的凡人身上,他跟其他人,有時候一整天都可以不說一句話,在眾人眼中,自然是他傲的沒邊兒了都。

  容遠正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做題——在這個訓練營,除了做題,也真沒有其他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好做——就聽豌豆在他耳邊說:“容遠,金成書在超市買了一把開刃的殺豬刀。”

  容遠“嗯”了一聲。正在推算一種有機化合物的分子結構,沒把它的話放在心上。

  十分鐘以後,豌豆又說:“容遠,金成書開著車,正在前往五號路方向。”

  “嗯。”容遠解決了上一個問題,又在推算它跟另一種無機化合物產生反應時反應物的結構。

  “容遠,金成書還有五分鐘就會見到吳亮了。”豌豆過了一會兒又說。

  “嗯。”容遠寫上最後一個元素,完美地解決了這道題目。又轉向下一道題。

  “容遠,你要被扣功德值了!”豌豆有些著急,聲音都提高了。

  容遠這才把自己的思維從化學題目上拉回來,回憶了一下它剛才說的話,問:“豌豆,我記得你的調查結果中,吳亮就是之前跟劉鳳做了x交易、欺上瞞下、包庇金成書的那個領導?”

  “是。”

  “這重人渣,救他做什麼?”容遠問。

  豌豆說:“但是他現在如果被金成書殺了,大半是因為你的緣故,你會被扣功德值;還有金成書,他雖然有罪過,但此事後他必定會成為殺人犯在監獄度過余生,他罪不至此,是你推他到了這一步,所以也會扣你的功德。”

  “你錯了,豌豆。《功德簿》可以扣我的功德,但事情不是這麼算的。”

  容遠淡淡地說。

  “就說吳亮,他既然選擇跟別人的妻子做不應該有的交易,之後居然還能不怕虧心地從他手裡拿好處,就應該有總有一天會為此付出代價的覺悟。從二十年前到現在,他為此獲得的每一分利益,每一次享受,都是源於他自己錯誤的選擇。他自己應該清楚這一點。既然如此,當別人向他來討債的時候,他也必須去面對。”

  “至於金成書,不是我逼他在工作中犯錯的,不是我讓他的妻子失貞的,更不是我誘導他去設計自己的家人孩子的。如今他家破兒亡,妻離子散,這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我只是把所有的真相都攤在他面前而已。他可以選擇隱忍,也可以選擇爆發,這是他自己的事。至於牢獄之災,這不是他二十年前就應該接受的懲罰嗎?”

  “所以豌豆,我是不會去阻止這件事的。至於功德值,扣就扣吧。重點不是扣多少,而是因為什麼原因被扣。”

  於是豌豆不再多說,只是還密切保持對事態發展的關注。

  金成書驅車到吳亮家樓下,看著頭頂的摩天大樓,眼內幾乎要噴火。吳亮現在的住宅地處市中心,是一個占地面積不小的復式樓,由金成書的房地產公司五年前負責建造,金成書以內部成本價給了吳亮,還附送了他一套豪華裝修。光為了這套房子,這些年有不少小姑娘心甘情願讓吳亮老牛吃嫩草。

  金成書把車門狠狠一甩,連鑰匙都忘了拔就衝進去。他按下電梯上“23”樓的按鍵,死死盯著顯示屏上的數字一個一個的變化,摸著藏在袖子裡冰冷的鋒刃,呼吸漸漸平靜下來——平靜的瘋狂。

  “叮——”地一聲,電梯在五樓停下來。一對青年男女膩乎著正要上來,男人一抬眼看到金成書,嚇得腿一軟,拉住女伴沒讓她上來。

  “你干什麼啊?這下又要等好長時間了。”女孩不滿地嬌嗔,伸手就要乘著電梯門還沒關上再按一次鍵。

  “別別別!”男人嚇了一跳,急忙攔住她的手,看著電梯門合上數字開始往上跳動了,才松了口氣說:“你沒看剛才電梯裡那人不對勁嗎?我猜可能是個瘋子!”

  “啊,那怎麼辦?”女孩嚇了一跳,說:“要不報警吧。”

  “報什麼警啊,你又不知道他到底什麼人。別多事。”男人低聲呵斥一句,想起剛才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叮——”

  電梯終於停在二十三樓。金成書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邁步走了出去。

  ……

  “叮咚叮咚!”

  門鈴有節奏的響起來,正在做飯的少婦聽見聲響,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在門邊的監控顯示屏上看了眼,朝著客廳喊了一聲:“老公,是成書來了。”

  聞言吳亮端著紅酒從沙發上站起來走近,瞪了她一眼說:“知道是成書來了,還不快點開門?”

  金成書事多人忙,輕易也不登門,非年非節的過來,一定是又有好處要給他分一杯羹。吳亮很高興,門還沒開,胖胖的臉上就堆上了熱情的笑容。

  少婦不敢再說話,咽下了“他看上去有點不對勁”的說法。吳亮有錢以後就跟原來的老婆離了婚,她是吳亮不知道第幾任的情人,除了美貌和性子溫順平和以外也沒有別的特點。吳亮就是看中了她乖巧,才會願意娶她進門,因為她從不對他在外面的花花草草發表任何意見,就算領回家來也不敢說話。

  於是少婦乖巧地打開門,本來還想招呼一聲,但看到金成書滲著血的眼神,不敢說話,頭一低躲進了廚房。

  “哎——你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吳亮在後面驚愕的叫了一聲,轉身就跟金成書抱怨,“兄弟,你看你這小嫂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聲音戛然而止,吳亮看到了金成書的樣子。他素來整整齊齊的衣服一片凌亂,還有些血跡,頭發跟雞窩似的,臉上沒有表情,低著頭從上往下地看他。

  尤其是他的眼睛。他眼中布滿血絲,紅的駭人,眼神陰毒怨恨,盯著他就像一只擇人而噬的毒蛇。

  電光火石之間,吳亮明白過來——他知道了!

  這些年過得太愜意,活得太舒服,和金成書親如一人,他幾乎忘了自己還曾經做過一件非常對不起他的事。他起初還惴惴不安地推拒過金成書給的好處,但後來越來越習慣,時間長了,他以為那件事再沒有被翻出來的可能性了,也就不再放在心上,只偶然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心裡會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感覺自己現在所有的享受都如鏡花水月,朝不保夕。

  有時候他看著金成書一副感激的樣子回憶當年,吳亮還會覺得好笑,同時心底升起一股隱秘的興奮和得意。他覺得很爽,但這種心情一直憋著也很難受,有時真想找個人炫耀一下。

  他也曾設想過假如金成書知道真相會怎麼樣,但想來想去,現在是法治社會,他又能把自己怎麼樣呢?大不了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反正自己錢也攢的夠多了,就算沒有公司股份分紅,怎麼都能舒舒服服過完下半輩子。

  如果是以前的金成書,或許真的會這麼做,也可能他會整到吳亮一貧如洗就收手,但現在的他,已經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

  吳亮看著殺意如刀的金成書,看著他從袖口中拿出一把寒光閃閃的殺豬刀,兩股戰戰,腿抖得幾乎站不住。他想跑,但身體僵硬地根本動不了,他想大喊或者辯解,但嘴唇一個勁兒抖著,一個字都抖不出來。他站在那兒,眼睜睜看著金成書咧嘴衝他笑了一下,一把將刀捅進他的肚子裡!

  ……

  當警察接到報警趕到的時候,兩個實習生當場就出去吐了,年紀大的警察也十分驚駭。

  滿屋子的鮮血,幾乎找不到可以落腳的地方。金成書在吳亮不致命的部位一共捅了二三十刀,直到警察要撞門進來的時候才一刀了解了他的性命。

  “不許動!放下凶器!跪下,把手舉起來放到腦後!”

  幾個緊張的警察雙手持槍指著金成書,生怕他暴起反抗。金成書丟下殺豬刀,依言跪倒雙手抱在腦後,然後立刻被警察按到反拷住。

  他的臉被按在血泊裡,看著吳亮死不瞑目的眼睛中充滿恐懼和痛楚,聞著他的血散發出來的腥臭味,金成書想吐。

  然後他就真的吐了。一邊吐,眼角一邊湧出了眼淚。

  ……

  “結束了。”監控了全程豌豆跟容遠說。

  “嗯。”容遠又是一個簡單的鼻音。

  豌豆還有些擔心,問:“容遠,要是金成書在警局沒有說明何煙筎流產的真相,那怎麼辦呢?”

  何煙筎的那件事過去這麼長時間,已經無法找到任何有力的證據證明這件事跟金成書有關了。這個男人用整整三個月的時間去策劃這件事,幾乎做的滴水不漏,到現在,除了他自己的口供以外,就算是容遠也沒有辦法為金玲脫罪。

  但金玲畢竟是吳亮的親生女兒,恨屋及烏,金成書不願意為她洗脫罪名的可能性也很大。涉及到人心,就算是光腦也計算不出一個准確的答案。

  “兩個辦法。”容遠豎起一根手指,說:“第一,功德商城不是有吐真劑嗎?”

  他又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一份口供而已。憑光腦的技術水平不能偽造通話記錄嗎?”

  “當然,這些都是下策,會有後患。”容遠放下手說:“最好的結果,還是他自己願意招認。這樣,金成書被捕的消息傳開以後,你給劉鳳的手機發個短信,告訴她想救她女兒,就去探望金成書,別抱怨,多說好話,表達她的關心和後悔,還要會哭。”

  “……是。”豌豆擺出一個折服的表情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1:07

  第49章 除夕

  事情的發展就像容遠所預料的一樣。剛被抓進去時金成書一字未發,警察的憤怒、誘導、恐嚇對他來說就好像沒聽見一樣,一直是木木的表情,就好像傻了一樣。

  直到她的前妻劉鳳前來探望。本來對於這種惡劣的殺人凶犯是不允許探視的,但警方考慮到這可能會是一個突破點,才安排了兩人見面。金成書看著劉鳳的眼淚,握著她粗糙的雙手,終於心防崩潰,嚎啕大哭起來。

  然而流再多的眼淚,都流不盡他此時內心的悔恨和痛苦。

  之後金成書就配合了許多,有問必答,還主動交代了二十年前瀆職一事,和之前設計安排何煙筎流產一事。他此時不求脫罪,甚至內心渴望判得越重越好,他只想用司法的懲罰求得內心的解脫。

  給他做筆錄的警察聽完整個故事後,也都是忍不住唏噓感嘆。既同情他的悲慘,又厭惡他對自己家人的狠辣。

  ……

  半個月以後,法官當庭宣布“無罪釋放”時,金玲忍不住雙手捂臉,失聲痛哭。劉鳳跑過來和她抱在一起,兩人都哭成了淚人。依然有些蒼白虛弱的何煙筎站在一邊,臉上掛著祝福的笑容。

  當得知金成書所作所為以後,何煙筎和劉鳳之間所有的矛盾都化為對這個男人的絕情的怨恨,彼此之間倒都是同情居多,總覺得對方比自己更倒霉一些。在這種心理推動下,兩人之間的關系融洽了許多,漸漸有往閨蜜發展的趨勢。畢竟,劉鳳別無親友,何煙筎名聲全毀,除了彼此,她們也很難找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

  至於金玲出獄以後發現這種神轉折,是如何的驚愕難言,那就是後話了。
  ……
  金玲對著鏡子梳妝打扮整齊以後,又扒著鏡子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的觀察了一番,有些不滿意。

  這段時間她瘦了很多,臉沒有以前那麼潤澤好看了,但仔細打扮以後看起來還是美美噠^_^。而且穿上衣服顯得比以前更纖細更苗條了。金玲在鏡子前面轉了一圈,紅色的裙擺飛揚,就像她現在的心情一樣。

  “媽,我出門去了!”金玲收拾好以後,大喊了一聲。

  正在廚房包餃子的劉鳳聞言,一邊捏著手中的餃子一邊頭伸出來說:“早點回來,晚上我們一起看春晚!”

  “知道了!”金玲答應一聲,腳步輕快地出門了。

  本來昨天她就想去見彭寬的,只是當時渾身都是在看守所待過的晦氣,人也沒有收拾齊整,所以就拖到了今天。

  說實話,法院開庭的那一天金玲沒有看到彭寬,心裡還是有些失望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因為她也不想讓戀人看到自己受審的樣子,那會讓她覺得難堪。

  金玲雖然不知道彭寬在向她許諾會證明她的清白以後做了什麼,但她一廂情願地認為現在自己能無罪釋放肯定是彭寬在暗地裡努力過的結果。聽說金成書之所以會做出後面那些事來,起因就是收到了一封神秘郵件,只是之後警方檢查了他的郵箱和電腦,都沒有發現他所說的那封郵件的任何痕跡。

  或許就是彭寬發了那封郵件呢?

  每個女孩都曾有過這樣的夢想,在自己陷入危機的時候,有一位擁有與超出想像的巨大能量的王子排除萬難、踏著七彩雲朵將她解救。她認定心愛的人一定能做到這樣的事,為此她願意把各種頭銜光環放在他身上,比如惡魔、天使、外星人、未來人、超能戰士……

  金玲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手握著冰冷的欄杆,感覺自己的心也一點一點變得冰冷。

  隔著欄杆,她看到人行道對面,彭寬拉著一個女生的手,兩人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對方,哪怕不說話,也能感覺到那種甜蜜的幸福。

  金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紅燈閃過,綠燈亮了,等候的行人立刻潮水般湧向路對面,不時有人不小心撞了金玲一下,她纖瘦的身體在人群中搖搖擺擺著,卻始終無法把眼睛從那人身上挪開。

  彭寬拉著女友的手一路說笑著走過來,走到這邊的時候,突然看到金玲,有些驚訝地說:“金玲?這麼巧?你也出來逛街?”

  金玲慢慢地把目光對焦,看著他們牽著的手發怔。這一刻,她渾身的精氣神都沒有了。

  “這是誰啊?”小女友拉著彭寬手,輕聲問道。

  “哦,還沒介紹。”彭寬撓了撓頭頂,介紹說:“金玲,這是我女朋友苗苗,她比我們低一個年級,是一班的。”然後又對苗苗說:“苗苗,她是我同學,金玲。”

  “哦。”苗苗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說:“金玲姐姐好。”

  “你好。”金玲聲音輕得像在空中飄,她眨了眨眼,盯著彭寬的臉慢慢說:“彭寬,謝謝你之前到看守所來看我。”

  “看守所?我沒有啊!你在說什麼呢?”彭寬莫名其妙地說。

  金玲一怔。

  小女友偷偷掐彭寬的胳膊,彭寬冤枉地叫道:“真沒有!我騙你干什麼?!”在苗苗還有些生氣的眼神中,他趕緊對金玲說:“我還有事,先走了啊!拜拜!”

  金玲目送著彭寬一邊哄著女友一邊攬著她走遠的背影,茫然極了。

  她以為出來以後等待著自己的是一份完美的愛情,哪知只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

  她以為那是拯救自己的英雄,哪知道對方根本不知情。

  她知道彭寬沒有撒謊,他是真的沒有去探望過她。見他之前金玲還有幻想,但一說話,金玲就知道不是。

  明明聲音一樣,臉也一模一樣,但她就是知道,那天跟她說話、並且許諾一定會救她的人,並不是這個大大咧咧的彭寬。

  模糊了面孔,模糊了聲音以後,兩者的區別越發明顯。那個人,從頭到尾表情變化都很少,說話的語氣從容、淡定、自信,有一種讓人敬畏信任的氣場。根本不是彭寬所能比較的。

  但如果不是彭寬,那是誰?救了她、卻連真實的面孔都沒有留下的人是誰?

  恰在此時,容遠從她身邊走過。

  “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行了行了,你真啰嗦,進更年期了吧?”容遠對金陽的絮絮叨叨不耐煩地說,他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提著一袋快餐,從人行道對面走過來。他看見了站在那裡臉色蒼白的金玲,不過只掃了一眼就轉開視線——那已經是跟他沒有關系的人了。

  “我不回a市,就在s市待著……放了七天假,假期過完還要培訓……不去……不感興趣……現場看春晚有什麼好?從頭到尾呆坐著,還要保持儀態,不如在家想怎麼看就怎麼看……”

  一連串的說話聲從金玲耳邊掠過,金玲渾身一顫,雖然聲音完全不同,但也許是語氣,也許是說話的節奏,也許是其它的什麼東西比如女人的直覺,讓她覺得說話的這個人跟那天在看守所的人很像。

  是誰?

  金玲急忙轉頭,以幾乎要扭斷自己的脖子的速度立刻轉頭,然而比肩接踵的人群早就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發狂一樣的往前跑,跑過了兩三個街區以後,才喘著氣停下來,茫然四顧,根本不知道想要找到什麼,又想要證明什麼。

  而在她跑岔路的另一個方向,容遠的電話也到了尾聲。他露出一個有些溫暖的笑容,看著遠處路口華燈初上。

  “嗯……新年快樂。”

  ……

  “新年快樂!”

  金陽掛斷手機,臉上的笑容有些無奈又有些柔軟。

  艾倫•尼爾站在車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金陽的爺爺拿了幾張春晚的內部票分給小輩,艾倫•尼爾是客,自然有份,金陽陪他一起去。因為在除夕夜的時候長輩們各有交際,需要出席各種不得不去的場合,他們一家人在這一晚很少聚在一起吃團圓飯,都是各有各的活動。

  兩人驅車前往春晚現場。川流不息的車流中,幾輛黑色的轎車悄無聲息地從各個路口綴到了他們後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1:16

  第50章 尾隨

  “金陽,情況有些不對。”

  金陽正說著前兩年z國春晚發生的趣事,艾倫•尼爾忽然打斷他的話,臉色有些凝重地說。

  金陽聲音一頓,疑惑地問:“怎麼了?”

  “有人盯上了我們。”艾倫•尼爾看著後視鏡,幾輛黑色的車不遠不近地綴在他們後面已經很長時間了,他的車速加快的時候他們也在加快,他的車速減慢的時候他們也減慢,要說偶然,根本不可能。

  金陽扭身向後看了看,但即使是春晚,b市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也非常多,他根本看不出什麼來。但他信任艾倫•尼爾的判斷,說:“我這就給我爸打電話。”

  金陽跟同年齡的孩子們有一點很不同,他從不借助父祖輩的權勢去欺壓別人或者獲得什麼利益,想要做的事他通常憑借自己的力量去得到。比如他曾經有一段時間非常想要一個仿真度很高的限量版玩具槍,但是仿真槍很貴,他的零花錢還差一些。缺少的那些錢隨便找個借口就可以跟自己的父母要到,金栢夫妻從不在金錢上限制他,但金陽誰也沒說,自己勤工儉學幾個月攢錢把仿真槍買了回來。

  但他又不是那種特立獨行到以為自己能搞定一切的孩子,真要碰到什麼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時,他也從來不會拒絕向長輩求助。他總是很清楚自己能做到什麼,不能做到什麼,不會過於依賴,也不會逞強。

  但艾倫•尼爾搖了搖頭,神色有些擔憂。

  金陽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拿出手機一看:“……沒有信號?”

  “他們既然敢在市區對我們下手,自然做了完全的准備。”艾倫•尼爾看了一眼一輛一直貼在他們前後不曾拉遠距離的黑車,“他們車上應該裝了信號干擾器。”

  其實他們兩輛車之間距離這麼近,只要掌握好了角度和速度,艾倫•尼爾可以輕易將對方的車輛撞飛,他的駕駛技術遠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但這裡是B市的高速公路,環環繞繞的道路分了上下幾層,車輛的速度又都非常快,萬一發生了車禍,會引起連鎖反應,到時候無辜市民的傷亡恐怕會非常慘重。對方大概也是明白這一點,才這麼囂張的一直跟在他們附近,根本不怕被他發現。

  “那怎麼辦?”金陽冷靜地問。

  艾倫•尼爾快速地瞥了一眼,看他臉色有些發白,攥著手機的手指用力到有些僵硬,顯然並沒有看起來那麼鎮定,但他此時沒有慌亂也沒有發抖,已經足以讓艾倫•尼爾覺得贊賞了。

  神一樣的對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豬一樣的隊友。

  “市區人太多,他們不好動手,我也施展不開。”艾倫•尼爾並無慌亂,看起來還有點小興奮,他問:“金陽,相信我嗎?”

  “相信。”金陽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但他立刻回答道。艾倫•尼爾是他的父親介紹給他認識的朋友,還曾經一到b市就和祖父在書房交談過半小時,他相信自己的父親和祖父,所以也相信艾倫•尼爾。

  “Thank you!”艾倫•尼爾咧嘴一笑,自信滿滿地說:“坐穩了!我們現在,要找一處好戰場!”

  金陽立刻伸手拉住車窗上方的拉手,轉頭看著陡然變得興奮起來的艾倫•尼爾。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一向滿身英倫紳士風範的朋友這種樣子,他眼睛發亮,嘴角勾起一點有些危險的笑容,意氣風發,自信滿滿,毫不畏懼接下來的任何危險。

  這個樣子,倒是讓他想起了容遠。只是容遠更隱忍,更冷靜,從沒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樣子。

  但這麼一想,倒讓他覺得安心了許多。他舔了舔嘴唇,手心冒出薄薄的一層汗,有些緊張,也有些期待。

  艾倫•尼爾看著周圍的車況,在經過一個路口時猛地一打方向盤,車輛在路面發出難聽的摩擦噪聲,整個車身漂移著滑了大半個圓轉入一條通往偏僻市郊的道路。後面的黑車除了有一輛跟得太近沒反應過來開進了右轉的公路以外,其他的車都及時掉頭追了上來。

  ……

  “他們好像發現了。”前面的一輛黑車中,開車的司機跟旁邊的人說,他說的並不是漢語。

  “那些蠢貨跟的太近了,傻子才發現不了。不過沒關系,這樣才好玩。”坐在副駕駛上的女人說道,她身材火辣,穿的極少,大冬天地仍裸露著大片大片曬得黝黑的肌膚。

  “前面是什麼地方?”坐在後座上的一個看上去像領頭的人問。

  旁邊一個戴著耳釘、頭發遮住半張臉的青年拿著一塊比巴掌略大一些的電腦按了幾下,說:“直行三十公裡左右是一片農田,這個時候人跡罕至。”

  “通知B組准備攔截。”領頭人吩咐說。

  耳釘青年立刻把命令發了出去。

  開車的司機凝神追著前面那輛速度極快的車輛,有些擔心。對方發現追蹤以後沒有躲進市區,也沒有返回家中,反而是開向空曠無人地帶,這麼做也許是猜到了他們在這兩個方向都做了不知,但顯然也是對自己極有自信的人物才會選擇這條路。

  區區一個市公安局長家的兒子,身邊怎麼會配備這樣的人物?

  領頭人並不是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但他顯然對自己的布置更有信心。

  ……

  容遠推門進屋,放下裝得滿滿的兩個塑料袋,哈了口氣,搓了搓凍得冰冷的雙手,然後興致勃勃地擺了一桌子他愛吃的東西。同一宿舍裡的其他幾個人都回家去了,只有他還留在這裡,可以說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看著一桌子的垃圾食品,容遠一向冷清的臉上也不由得露出幾分喜色。

  自從上次食物中毒事件以後,他已經禁食這些東西很久了,營養又健康的食物如果價錢還不高的話,通常也就意味著別想在美味上多做奢求。不過被a市的空氣荼毒了幾個月,前兩天身體檢測中發現他那脆弱的抵抗力已經反彈了很多,按照豌豆的說法“這是可悲的退化”,不過容遠很高興自己又能吃到有味道的東西了。

  不過還是不能吃太多,不然還會進醫院orz。

  容遠打開電視,寂靜的宿舍裡立刻有了幾分噪雜和人氣。他洗了手,開了瓶可樂倒在杯子裡,電視裡正播放到滿臉喜氣的一家老少抱拳齊聲說:“新年快樂!”

  容遠舉了舉杯子,也說:“新年快樂!”

  電視中的老老少少開始推杯換盞互相祝福,順便給z國著名的一種白酒打廣告,容遠舉起筷子,猶豫不決——是先吃炸雞呢?還是先吃火腿?

  這時豌豆變成人形從他肩膀上跳到桌面上,容遠見狀笑了笑,說:“豌豆,新年快樂。”

  豌豆的小臉上卻沒有小模樣,它抬起頭,大眼睛中莫名的有種嚴肅的感覺。

  “容遠,金陽有危險。”它說。

  ……

  這時,遠在千裡之外的B市郊區,一輛汽車打著璇兒從路面飄出去,栽進旁邊的農田裡滾了好幾圈才停下,朝著天空的四個車輪還在咕嚕嚕地轉著。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1:28

  第51章 追逐

  容遠舉著筷子僵住了,他眨了眨眼睛,仿佛沒有聽懂豌豆在說什麼。

  但站在桌子上的豌豆清楚地看到,他的瞳孔一瞬間縮到了極致。

  容遠僵住的時間非常短暫,短暫到如果面前是個人類的話可能會把這都當成自己的錯覺。他臉上甚至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只是慢慢把筷子放下來,放到桌面上的時候他的手順勢按了一下桌子,然後攥了攥拳頭,像是要把自己擔憂和急躁的情緒全都按下去,依然保持著冰一樣的冷靜和理智,他甚至克制著自己的手沒有用太大的力氣。

  “怎麼回事?”容遠問,依然是平常的語速,只是一字一句的音調都變得低緩了些。

  豌豆沒有汗毛,但它一瞬間立刻理解了人類語言中“寒毛直豎”是種什麼樣的感覺。

  它覺得,容遠現在的平靜,就像是台風氣旋中心的“眼”,像是積蓄著無可計量的雷電的烏黑雲層,像是冒著熱氣即將噴發的火山,他表面越是平靜,隨後爆發的時候就會越發狂暴。

  豌豆沒有耽誤時間,立刻就在桌面上方調出了一副虛擬衛星畫面,它不知道入侵了哪個國家的軍事衛星,此時鏡頭正好對准了事發地點,清晰度非常高,加上光腦對畫面的即時處理,容遠甚至能看清楚公路上幾輛車的車牌號碼。豌豆還貼心的將金陽所在的車輛特意標出,幾輛黑車飛馳在這輛白車的前後,試圖將其包抄逼停。

  容遠看了一眼,問:“對方的車載導航系統能入侵嗎?”

  “不行。”豌豆回答,“目標附近有干擾器。”

  ——准備很完全,看來是為了防止金陽求援。但有干擾器在,他也無法提供有效的幫助。

  “金叔叔在哪兒?”容遠知道金陽的家人在b市很有能量,但此時此刻,他們恐怕還沒有收到金陽遇險的消息。

  “在xx軍區,作為隨員觀看防恐演習,演習結束以後要和官兵一起過年。”豌豆說。

  “金家其他人呢?”容遠問。

  結果豌豆查詢以後發現,金陽祖父在和國家領導人一起到d市看望受災群眾,年前d市發生一場地震,受災情況很嚴重,當時a市一中還組織所有師生一起捐款捐物;金陽大伯正在主持接待外國來賓;他小叔經商,有錢而無權,過年的時候通常是在自家的五星級酒店邀請一些公司的員工一起度過。

  “給金叔叔發信息,說明金陽的情況。”容遠做出了決定。

  ……

  手機在褲子口袋裡震動了一下,金栢拿出來一看,臉色頓時變了變。

  在觀看演習的人群中,他站在靠後的位置,並不引人注意。金栢往稍微遠離人群的方向走了兩步,然後快速地發了一條短信。

  ……

  一間ktv的包廂裡,兩個年輕男人正抱著話筒狼哭鬼嚎,長沙發上坐著的幾個男女嘻嘻哈哈地對他們的嗓音做出點評。包廂裡的環境很干淨,沒有濃妝艷抹的女孩,也沒有一般來唱歌的人會點的酒水飲料,除了白開水,就只有少量的干果零食。

  他們到這裡,就好像真的只是為了來唱歌而已。

  這裡一共七人,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但卻並沒有同齡人通常有的浮躁和青澀。每個人的神態都很放松,無論男女,赤裸的手臂上都有著堅實的肌肉,臉上帶著一種不同於一般人的自信和凌厲。

  正中間坐著的是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的年輕人,他一直帶著溫和的笑容看著幾個同伴在打趣,雖然沒有說話,但每個人都不自覺地在關注他。年輕人忽然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眉頭一皺。

  “老大,怎麼了?”旁邊立刻有人問道,眾人全都看過來,連正在唱歌的兩人也停了下來。

  年輕人邊站起來穿上外套,邊說:“有人找我弟弟的麻煩,我得去看一看。”

  “靠啊,還有人敢找老大弟弟的麻煩?是可忍孰不可忍!兄弟們抄家伙!”邊上一個小眼睛的年輕男人立刻咋咋呼呼地嚷道。

  “還用你說!”旁邊的短發女孩瞪了他一眼。早在他開口前,所有人都一起站起來了,一分鐘不到就收拾停當跟在被稱為老大的年輕人後面一起離開,走在最後面的一個還從背後把槍抽出來拉開彈匣看了一眼,又別了回去。

  ……

  “開車的人是誰?”

  豌豆發完信息以後,容遠已經看出白車的司機車技不俗,不由問道。

  “艾倫•尼爾。”豌豆立刻給出答案。

  “原來是他。”容遠想起上次遇險時艾倫•尼爾的決絕果斷,不由增加了幾分信心,“如果是他的話,肯定早就發現干擾器的問題了,一定會想辦法解決。豌豆,持續嘗試連接,信號干擾器一停止作用,立刻控制對方的車輛!”

  “是。”

  容遠雙手十指交叉抵在下巴前,認真的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事發突然,他鞭長莫及,只能指望艾倫•尼爾就像他所預想的那樣並不是一個簡單人物了。

  容遠沒有發現,他現在的手勢,很像是祈禱。

  此時衛星圖像上顯示的,就像是一場無聲的好萊塢大片。只是更真實,也更殘酷。

  一輛白車和三輛黑車前後追逐,在經過一個彎道時一輛黑車從後方趕上,與白車並駕齊驅,然後猛地向右撞去!

  白車似乎早就猜到了他會這麼做,先一步突然減速,黑車撞歪了方向。白車一滯之後又陡然加速,在黑車側後方一撞!

  圖像中看上去甚至有種它撞擊的力度並不算大的感覺,但黑車卻翻滾著飛了起來!白車就從它的正下方開了過去。黑車在空中滾了兩圈,然後啪的落在地上,直接著地的車頂被壓扁了,車身還不甘地晃了兩下。

  隨後的兩輛黑車反應非常及時,都閃開了空中飛車的襲擊,但其中一輛車直接開到了旁邊的農田中,過了一會兒才重整旗鼓又追了上去。

  而此時在白車前方的路口突然又冒出四輛黑車攔截,白車車速不減反增,距離越來越近!在靠近攔截黑車的時候白車突然車身好像跳了一下,然後黑車中的人發現那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因為白車的一側陡然彈起來,整個車身幾乎是側立著從兩輛黑車的縫隙中開了過去!

  黑車的司機像是都被驚呆了,相向行駛的兩輛車嘭地一下車頭正好相撞,車尾像是被壓起來的蹺蹺板一樣彈起來又落地,再一看,車頭完全被撞成了一堆廢鐵。

  落在後面的一輛車剎車不及撞在前一輛後面,但因為已經減速很多的緣故受創似乎並不嚴重,還有人很快就打開車門跑出去查看傷者。其余三輛車不依不饒,調轉方向又追了上去。

  “連上了!”豌豆立刻通報。

  “嗯。”容遠並不意外,畢竟前面追著白車的三輛車此時已經全部放棄繼續追逐,干擾器肯定就在其中一輛車上。也許干擾器在剛才的撞擊中損壞了,也許是因為他們自己有通訊的需要所以被關閉了,總之連通是早晚的事。

  他松了口氣,這才覺得手心有些疼,低頭一看,原來掌心已經掐出了幾道深深的月牙印,要不是他指甲一向修剪得很短,只怕此時已經滲出血了。

  容遠不以為意,抬頭對豌豆說:“把下車的那人相貌拍攝下來,查清身份,控制他們的車輛,一個不留。”

  豌豆愣住了,遲疑的問:“你是說……”

  “你知道我的意思。”容遠淡淡地說。

  “可是……”豌豆還想說些什麼,但看到容遠此時的目光,然後低下頭說:“是。”

  ……

  “奇怪,好像沒追上來。”艾倫•尼爾看看後視鏡,有些疑惑地說,畢竟對方剛才像瘋狗般不死不休的樣子,沒道理在還有戰力的時候放棄。

  金陽臉色慘白,左手按著胸口,忍著嘔吐的欲望,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這一路在顛簸中他根本沒有看清艾倫•尼爾是怎麼突破重圍的,只覺得自己像是騎在一頭瘋狂的野牛身上連蹦帶跳,一會兒飛天一會兒失重,有好幾次他都覺得今天要死在這兒了。

  艾倫•尼爾也沒指望金陽能給他什麼有用的建議,他放慢車速觀察了一會兒,發現真的沒有人來追他們,只能滿心疑惑的繞了條路回市區。

  在他們身後已經看不到的地方,幾輛黑車撞成一團,之前跑下車的人被擠在車身中間,已經沒了氣息。黃色的汽油滴答滴答在地上積了一灘,過了一會兒,一團火焰呼地冒出來,眨眼間就將幾輛車裹了進去。

  “嘭!”

  ……

  “後面好像有什麼聲音。”恢復了幾分的金陽心有余悸的向後看看。

  “是嗎,我怎麼沒聽到。”艾倫•尼爾看了眼後視鏡,看到後方夜色中冒起的橘黃色火光和拔地而起的黑煙,心想:難道那兩輛車爆炸了?

  他哪裡能想得到,爆炸的火光中波及到的是所有參與追擊他們的車輛。

  夜色漸深,眼看離市區越來越近,艾倫•尼爾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了一些。但市區到了,意味著執勤的交警也多了。一個交警看到他們這輛車前前後後撞擊的慘狀,抬手將車攔了下來。後面跟著的一輛面包車也自覺地停到了旁邊的車道上。

  “看來我們回家之前得先去一趟交警隊了。”艾倫•尼爾對金陽苦笑著說了一句,然後拉開車門下車准備去跟對方交涉。

  “哢噠。”熟悉的一聲輕響,讓艾倫•尼爾整個人都僵住了。

  幾只黑洞洞的槍口正從側面指著他,尤其是蹲坐在面包車門邊座位上的人,他手裡持著一杆自動衝鋒槍,射速高達900發每分鐘。

  另一邊,“交警”已經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指著金陽的頭讓他解開安全帶自己下來。

  艾倫•尼爾見狀,只得放棄抵抗,慢慢舉起雙手,任由他們將自己二人反綁起來。

  ……

  十幾分鐘以後,一輛車停在這裡,幾個人跳下來查看了一番痕跡後,報告說:“老大,人被劫走了。不過看樣子沒有下殺手。”

  領頭的年輕人臉上的神色有些擔憂,說道:“繼續追蹤,但不要把人逼急了,免得狗急跳牆。”

  “明白!”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1:38

  第52章 坦白

  此時容遠因為衛星圖像在晚上失去作用,事發地點又沒有監控,倒是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事態又發生了轉折變化。

  他也沒有心思再吃東西或者看電視裡越來越無趣的節目,關了電視,將桌上那一堆垃圾食品都收拾起來,將幾樣必需品如錢包等揣進口袋裡,戴好手套圍巾,最後又帶上豌豆提著食品袋鎖門出去。

  “容遠,你要去哪兒?”豌豆扒著圍巾上的細毛線說。因為除夕夜路上的人很少,它也就沒有為了掩人耳目變成藍牙耳機的樣子,就把小身體裹在容遠的圍巾裡。

  “回a市。”容遠說。

  “為什麼?你不是打算在冬令營結束前不回去嗎?”豌豆問道。

  “此一時彼一時。”容遠擔心的說:“陽陽一次又一次被盯上,尤其是在b市都有人敢動手,這事絕不簡單。這一次雖然平安度過,但如果不弄清楚原因,很快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時間長了,肯定會出事。”

  “所以你回a市,是要去找帕拉薩•布魯特。”豌豆恍然大悟。帕拉薩•布魯特是上一次試圖制造車禍殺死金陽的野狼小隊中的黑人壯漢,也是當初來到a市的五只野狼中唯一活下來的一個,重傷以後在a市第一醫院的重症監護室治療,前幾天才轉移到普通病房。警方雖然證實了他是凶殺案和車禍案的主使,卻一直沒有辦法從他口中取得有用的情報。

  “沒錯,他是我現在能找到的,最有可能知道內情的人了。”

  容遠走出s市大學校園,站在路邊伸手攔車。但這個時間,路上別說空著的出租車,還私家車都少。容遠等了好半天,才有一輛黑色私家車停在旁邊,車主表示可以送他一程,容遠這才得以去往火車站。

  到火車站以後才發現,最近一趟去往s市的車票已經只剩下3張站票。容遠也不在乎什麼享受,趕緊在這幾張都賣完之前把票買下來,等了幾分鐘候車廳就通知可以檢票進站了。

  春節盡管不是一年的年初,卻是z國人傳統的新年,在這個時候,不管離家多遠的游子都會盡可能想辦法回家團圓,哪怕團圓的時間可能只有三五天。有很多之前沒有搶到票的人在除夕晚上才能乘火車回家,因此在這個別處都十分冷清的晚上,唯有火車站人山人海,比平常還要擁擠了幾倍。盡管容遠兩手空空一身輕松,奈何別人都大包小包拖家帶口,故而他也是費了好大勁才上了火車。

  大概幫人幫多了會產生慣性,容遠剛上火車,看到一個上了年紀的婦女試了幾次都沒辦法把挺重的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大概也是面皮薄不好意思求人,急的臉都漲紅了,容遠下意識就順手幫她托了一把將行李箱推上去。幫完以後容遠自己就呆了:換了他沒有得到《功德簿》以前他會順手幫忙嗎?

  婦人放好行李以後松了口氣,從包裡拿出幾個梨要送給他吃。正在思考人生的容遠堅定地拒絕了。他回過神來,見這裡人實在多,一轉身去了餐車——上車之前,他就特意選了離餐車最近的車廂。

  ……

  兩個城市之間只有幾個小時的車程,天色還沒有放白,容遠就已經站在了第一醫院的門口。

  此時他已經啟動了擬態衣,變成了一個相貌普通的青年男人。至於豌豆,它早已經變成耳機的模樣,對醫院的監控全面控制狀態中。

  “十五秒以後從左側進入,靠樹行走。”豌豆在容遠耳邊細聲說。

  十五秒以後,門衛室裡的電話突然響起,門衛低頭去接電話,容遠按著伸縮門翻進去,動作輕巧的就像一只貓一樣。然後靠著樹似緩實快地走進去,在樹木陰影的遮擋下,極少的幾個早起在院子裡鍛煉的病人沒有一個看到他的身影。

  醫院的監控布置的很充足,尤其是在醫院大樓裡幾乎沒有監控死角,但此時,這些監控攝像頭都變成了容遠的耳目。豌豆能夠控制著攝像頭的轉動,同時也能夠清楚地發現他前面道路上是否有人,總在最准確的時間給他指出最正確的道路。在它的協助下,盡管此時醫院已經是人來人往,但容遠卻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個人的視線中,同時監控正常的運行中,監控畫面中也沒有一處記錄下他影子。

  盡管擬態衣已經保證了容遠的真實面貌不會外露,但他還是謹慎地選擇了不留下任何痕跡給以後的調查人員。

  十分鐘後,容遠到了帕拉薩•布魯特病房所在的樓層。因為病人身份特殊,危險性很大,這一層樓只安排了他一個病人,在他的病房外守著兩名警察,病房內還守著一人。

  容遠靠在拐角處,往頭上套了一個防毒面罩,手一伸便憑空出現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瓶子,瓶中裝著一些無色透明的液體。他拿出剛剛順手牽羊摸來的一只針管,插進瓶中抽出透明液體,然後針頭伸出拐角,拇指輕輕一推。

  如果有人能看見那些透明液體的話,就可以看到它們在接觸了空氣以後迅速氣化,從幾小滴在極短的時間內膨脹擴散,並且向無知無覺的警察彌漫而去。僅僅三五秒鐘後,兩名坐在病房門口的警察身體晃了晃,頭一低靠在牆上睡著了,其中一個甚至打起了小呼嚕。

  容遠趁著針管裡的液體還沒有完全揮發完,快步走過去推開房門,裡面的警察剛抬頭望外看,藏身門後的容遠就已經把催眠液體注射了進去。

  聽到裡面傳來“噗通”一聲,容遠放心地推門進去,看那警察已經躺在地上睡著了,便也沒管,到衛生間接了一盆水,直接兜頭倒在病床上的帕拉薩•布魯特身上。

  黑人壯漢渾身一個激靈,立刻醒了過來。這就是這種才能夠功德商城兌換來的催眠液體的壞處了,催眠快,解得更快,如果在雨天的野外,那就完全沒有用處。

  黑人壯漢看看他臉上的防毒面具,再看看倒在地上的警察,立刻就明白了現在的處境,佯作鎮定地問道:“你是什麼人?有什麼目的?”

  容遠懶得跟他廢話,他按住重傷不能反抗的黑人壯漢,又摸出一劑針劑,將裡面淡藍色的液體從他脖頸處盡數注射進去。這種針劑產生作用的時間慢一些,過了十幾秒,他看到對方的眼神漸漸渙散。

  “你叫什麼名字?”容遠問。

  “帕拉薩•布魯特。”黑人壯漢神志不清地用英語回答道。

  “你們為什麼要刺殺金陽?”容遠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

  ……

  艾倫•尼爾從昏迷中醒來,首先就感到腹部一陣刺痛。他有些艱難的抬起上半身看看。他和金陽正被人關在一個昏暗的倉庫裡,倉庫牆上只有一個很小的窗戶,就這樣還裝了鐵欄杆,連大一點的貓都鑽不出去。倉庫裡很干淨,干淨到連只耗子進來都找不到食物,大概是怕被他們利用什麼工具給逃出去了。此外還有一個人躺在牆角處,身上有血跡,不知是死是活。借著清晨微弱的光線,艾倫•尼爾看到那人五顏六色的頭發和更加朋克風的皮衣,猜測是誰家的紈绔子弟。

  “金陽!金陽!”艾倫•尼爾沒再看那人,輕聲喊道。金陽沒有反應,他蹭過去湊近看了看金陽,沒有外傷,呼吸均勻,想來應該是沒事。

  又喊了幾聲,金陽哼了一聲醒過來,然後就立刻痛苦地蜷縮了一下。之前那些人綁架他們的時候為了防止生變,一人一拳將他們兩人全都打暈。對方下手很重,艾倫•尼爾久經鍛煉可以忍下來,金陽就覺得很痛。

  好在過了一會兒,金陽也緩了過來。看到周圍的環境,他十分愧疚:“對不起,尼爾,要不是我請你去看春晚,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艾倫•尼爾寬慰地笑笑:“你是好意,有什麼好道歉的?”

  金陽聞言更愧疚了,說:“可是……這些人,應該是衝著我來的。卻連累你也遇到危險,我……”

  “如果是這個原因,你就更不需要道歉了。”艾倫•尼爾打斷他的話,苦笑著說道:“因為我本來就是派到你身邊保護你的人。讓你被他們抓住,是我的失職。”

  “什麼?”金陽愣住——保護他的人?難道說……

  “重新介紹一下,我其實不叫艾倫•尼爾。”面前的男人盡管被狼狽的綁著,但還是做出可以被信賴的表情來,他有些鄭重地說:“我叫周雲澤。”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1:49

  第53章 緣由

  一名身材嬌小的女護士端著今天要給病人內服和外敷的藥物,腳步輕快地從樓梯走上來,剛過拐角,她就看到了靠在牆上睡得香甜的兩名警察。

  護士輕笑了一下,她每次來的時候都看到這些警察像是永遠不會疲倦一樣守衛著,難得他們也有打盹的時候,這讓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倍覺親切。

  她知道這些警察整天在這裡守著也很辛苦,善良的想著能讓他們多睡一會兒也好,便沒有把兩人叫醒,直接伸手去推病房門。手指剛碰到把手,小護士忽然覺得不對,一個人會睡著也就算了,怎麼兩個人都睡著了呢?平時連個呵欠都不打的人,怎麼偏偏在今天都玩忽職守了呢?

  小護士想著想著,身體不由得微微發抖,連手上托盤裡的東西都叮叮當當碰的亂響。她連忙抓穩托盤,轉身快步離開,到後面甚至跑了起來。

  ……

  警察很快就來了。醫院所有的出入口全被封鎖,歐陽睿帶著一隊人到了五樓,他眼色一使,隊員迅速散開各自守在樓道裡不同的射擊點處,有兩名武警過去把昏睡的警察拖走,歐陽睿和江泉手握著槍站在門兩側,歐陽睿左手搭在門把手上,和江泉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猛地將門打開,兩人同時衝進去用槍指著裡面。

  除了床上的帕拉薩•布魯特,地上昏睡的警察,房間裡並沒有其他人。

  兩人又戒備著將整個病房都搜查了一遍,包括門背後、床底下和衛生間,但卻一無所獲。江泉上前查看了一下,警察沒什麼事,只是在呼呼大睡。但躺在床上的帕拉薩•布魯特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白色的被子將他整個人都蓋在裡面,靠上部的地方被大片的血色染的鮮紅,一把染血的手術刀被直直地插在上面。江泉等拍好照片以後,戴上手套拔下手術刀,輕輕掀開被子,黑人壯漢眼睛睜得大大的,眼中沒有恐懼,只有迷亂和茫然。他頸間的大動脈被割斷,血流的到處都是。

  江泉退開幾步讓法醫上前檢查,他見歐陽睿手指摸著枕頭,若有所思,便走過去問:“Boss,有什麼發現?”

  “這床上很濕……不光是血,凶手在殺他之前還潑了水。”歐陽睿頭也不回地吩咐下屬,“小趙,你去給東子他們潑盆水試試。”

  一般人被迷藥迷暈以後潑水是不會醒的,在藥效過之前甚至在水裡淹死都不會醒。不過趙夢的好處就是哪怕不合理的命令她也不問為什麼,聞言立刻應道:“是!”然後就立刻去執行。

  江泉說:“我沒聽說過哪種迷藥潑了水就能立刻醒的。”

  “但凶手這麼做了,如果不是為了問口供,還能是出於什麼原因?”歐陽睿反問道,然後看著死者的臉,皺眉問:“他的眼神怎麼這麼奇怪?”

  “可能是用了致幻劑或者吐真劑。”江泉說:“死者身上沒有別的外傷,凶手要問口供的話,肯定是借助了藥物手段。”

  “沒錯。”法醫程旭光檢查完,站起來說:“從肌肉的情況來看,這個人在被殺的時候並意識混亂,沒有意識到對方要下殺手。而且這個凶手下手精准得可怕。”

  “怎麼說?”歐陽睿問。

  “你看,他為了防止死者的血濺到自己身上,是隔著被子刺殺的。”程旭光將被子重新蓋在帕拉薩•布魯特身上,只能看到大致的人體輪廓,程旭光手指撥了撥,可以看到被子上一個小小的穿刺洞口。他說:“換了是你們,手術刀穿過被子,割斷他的脖子容易,割斷動脈也沒有問題,但你能不能在精准刺穿大動脈的同時,絲毫不傷到只隔了幾毫米的靜脈血管和肩胛舌骨肌?”

  歐陽睿沉默了一會兒,轉頭看向江泉,說:“這種手法,倒讓我想起一個人。”

  江泉苦笑,“如果是刺殺王春山的那個凶手的話,”他看向周圍忙忙碌碌采集指紋收集證據的同僚,說:“烏鴉恐怕不會留下任何證據給我們。”

  “這可不一定。”歐陽睿很有耐心,“百密一疏,下手的次數多了,總會有他露出馬腳的時候。”

  ……

  “十億追殺令?”

  金陽瞪大眼睛,對自己所聽到的這個名詞表示不解。

  今天這一天簡直過得太刺激了——飛車、飆車、被搶指著頭、被打暈、被綁架、在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小倉庫裡醒來,身邊信賴的朋友和尊敬的師長搖身一變,竟然成了臥底在身邊的神秘保鏢,還聽到這麼一個炫酷的名詞,金陽覺得自己腦子都成了漿糊。

  “我我……我值十億?”金陽第一反應是這個。要說他堂妹還有可能,畢竟小叔家的資產總值上百億,什麼時候他也這麼值錢了呢?

  “不只是你一個。”

  化名“艾倫•尼爾”,實際叫周雲澤的這個男人說道。他認為以金陽現在的處境,再瞞著他已經沒有必要,反而可能會因為不了解情況帶來不必要的危險。於是他選擇性的告訴了金陽一部分實情。

  “這件事要從兩年前說起。兩年前,在經過長時間的臥底調查取證以後,A市、B市聯合沿海周邊五省,開展了一次大規模的掃毒行動。公安、交通、森林、海關、航空各部門配合閃電突擊,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打掉制毒販毒團伙一百多個,繳獲毒品一噸多,制毒化學品近百噸,抓捕毒品犯罪嫌疑人三千多名,破獲了多起大案要案。”

  時隔兩年,周雲澤說起這件事時依然止不住語氣中的激動與驕傲,顯然他也是當初這件事的直接參與者。

  “當時,犯罪團伙中有一部分人持械反抗,被警方直接擊斃。其中有一名外國死者,警方發現對方偷渡入境,而且平時使用的都是偽造證件,沒有查出他的真實身份來,只以為是一個外國毒販。當時事情太多,就把追查他身份的任務暫時押後。沒想到,這人竟然是l國大毒梟穆拉的獨生子。”

  金陽聽得入神,到這裡插嘴問:“所以,現在是他在報復嗎?那個人是被我爸擊斃的?”

  但周雲澤卻搖了搖頭說:“不知道。穆拉追查了兩年殺死他獨生子的警察身份,結果一直沒有查出來。行動組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即使是警方內部,知道那個人身份的恐怕也不會超過五個人。”

  “後來穆拉變得更加瘋狂。他認為,殺死他兒子的不是某個警察,而是z國警方和政府。於是他發布了一份名單上有一百個人的追殺令,任何人只要殺死這一百人中的一個並且提供殺害的證據,就可以從他手裡領取一百萬美金的賞金,沒有期限,絕不反悔。”

  金陽問:“我就在那百人名單中?”

  “是,還有,你認識的衛夢瑩也在名單中。他在名單中列出的一百人,並不是五省政府部門和公安方面的要員,而是這些人的子女,並且要麼是他們的獨生子女,要麼就是家裡最有出息的那一個。”周雲澤說:“這些孩子大多數都是普通人,安保都很一般,大多數甚至根本沒有安保力量,要下手的話很容易。但讓人忌憚的並不是下手的難度,而是之後要面對的Z國的反擊,加上z國方面也很快就從黑市上得到消息,加強了保護力度並且提出警告,所以雖然穆拉的信譽很好,很多人都對這份單子動了心,但並沒有人真正接下來。”

  “以防萬一,我也是那個時候被派到你身邊來保護你,至於其他九十九個人周圍也都有暗中保護的人。為了避免引起恐慌,這件事只有少數人知道內情。”

  金陽想起來,確實周雲澤自從以外教兼父親故友之子的身份過來以後,無論在學校還是在家,通常都在他左右。即便是金陽出門,“艾倫•尼爾”也會以“了解A市”為由充當司機帶他出去,除了受傷住院的那段時間以外,他任何時候都在金陽附近。就連到B市以後也是這樣。

  周雲澤繼續說:“但之後,穆拉很快就提高了懸賞金,把一百萬美金提到了一千萬,總數十億,所以被稱為‘十億追殺令’。同時他還承諾,如果能把人活著交給他,賞金翻倍;有意做這個任務的人也不需要在黑市上接單,只要能提供殺了人的證據或者交人,就可以直接領取賞金。目前掌握的情況是,在那之後,至少有十來個國外犯罪勢力潛入z國,就是國內本地的一些勢力也蠢蠢欲動。”

  “這段時間,警方加強了對外國人的排查和監控,對名單中的一百人也暗中增添了保護的特警。但是普通警察對上職業犯罪分子優勢不大,名單上各省市的死亡和失蹤人數總計已經達到三十四人,只有b市沒有傷亡。畢竟這是整個z國治安最好、司法力量最強的城市,所以上面就找借口,把你們都集中到b市來。沒想到反而是在這個地方,我讓你陷入了危險。”周雲澤自責地說。要不是他這幾天放松了警惕,沒有貿然下車的話,也不至於讓對方輕易得手。畢竟他們的那輛車經過改裝,防彈性能很強,而且車上還藏著武器。

  “這又不是你的錯。”金陽安慰道,他心裡也確實是這麼想的。周雲澤對他的保護有多麼盡心盡力,此時一回想對方以前的表現就能知道,他又如何能夠責怪?在整件事裡,他都沒有覺得有任何地方是需要責備周雲澤、他父親或者是警方的。

  “做錯的是他們,沒有必要為了別人犯下的錯來懲罰自己。”金陽又道,然後問:“那個毒梟活捉我們,是想怎麼樣?”

  周雲澤搖搖頭,說:“可能是想親自報復,也可能是想跟z國警方交換那個殺了他兒子的警察。”

  這句話,細思恐極。

  無論是從重要性還是從人數上來說,一群官二代三代的分量都比一個普通警察要重得多。但金陽和周雲澤都知道,z國警方會想盡辦法營救他們,但絕不可能交換。

  不向任何犯罪勢力低頭——這是大多數維持國家秩序的暴力機關必須遵循的原則。否則一旦有了開端,之後便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

  退一萬步說,即使發生了交換,交換這件事又被對方捅給民眾,那對整個社會秩序和政府公信力都會造成難以估量的惡劣影響。到時候,任何作出這種決定的人都要付出代價,哪怕他是坐在最高位子上的人也一樣。

  所以哪怕犧牲這一百個孩子,哪怕會讓他們的父母悲痛欲絕,Z國政府也是不可能交易的——所以不管穆拉想不想交易,哪怕他想,金陽等人最終的下場也會落到第一個可能性上去,那就是被對方用盡手段折磨而死。

  或許到那時,“死”才是一個更好的選擇也說不定。

  ……

  金陽想到的,容遠自然也都想到了。

  他站在一個廢棄的工廠廠房裡,在他面前,一個巨大的物體正在白光中成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1:59

  第54章 雨梭

  白光散盡,容遠打量著面前剛剛兌換的這個物體。

  高約三米,長約六米,前方略尖,後方扁圓,兩側各伸出一個圓頭圓腦有些可愛的輔助機翼。銀白色的機身流線型設計,表面光滑的不可思議,連蒼蠅站在上面大概都會滑下去。

  這是價值三十五萬功德的【雨梭】,是一種單人飛行器,兼具了戰鬥、偵察、保護、隱蔽和速度的綜合性功能,秒速高達二十千米,抗高壓、高溫、冷凍、腐蝕、輻射,表面開啟防護層以後還能抵御聲波攻擊和光學武器攻擊。在功德商城中,它的速度不是最快,武器配備單一,但安全防護性最好,功能最全面。容遠一番比較以後,確認了兌換。

  雨梭飛行器的能源是不可再生的一種能源核,稱之為【源石】,兌換一顆就需要十萬功德,但能使用很長的時間。單只飛行的話,一顆源石可以維持雨梭飛行整整兩百年。

  雨梭的操作系統分為智能操作和手動操作兩種。智能操作下,只要給出目的地,無論飛行、戰鬥、閃避,系統都能自己做出判斷;手動操作的話就需要掌握一個非常復雜的操作平台的使用方法,但是更靈活,機動性更強,真正優秀的駕駛員都會選擇手動操作的方式。

  但容遠現在哪有那麼多時間去熟悉它的操作平台?他直接就選擇了最簡單的智能操作。一聲令下後,雨梭的艙門像翅膀一樣打開,容遠拉著旁邊的扶杆爬上去坐在駕駛席上,座椅旁邊彈出安全帶將他身體固定。豌豆跳到操作台上,將光腦鏈接到雨梭的操作系統上,把地球表面的地形、經緯坐標、語言系統等導入進去,容遠則從全息平台中拉開設置面板,對雨梭的飛行操作做了最基本的設定。

  “准備工作完成,可以准備飛行。”豌豆收回光腦說。

  容遠沉著臉輸入指令——隨著一聲悅耳的嗡鳴,飛行器內所有的指示燈同時亮了一下,隨後大部分又重新熄滅,面前的顯示屏上如電腦開機畫面一般閃過一副星圖,接著有數據流如瀑布般唰地流下。等雨梭自檢完所有的功能系統運轉正常、能源充足以後,機身輕顫一下,緩緩從地面升起,一層如肥皂泡膜一樣的透明薄膜包裹住整個機身,五顏六色的炫麗色彩從機身表面水波一般掠過。如果有人在外面,可以看到雨梭在空氣中變得若隱若現,很快就連一點影子都看不到了。

  這是雨梭的隱形功能,此時別說是肉眼,以現在的科技水平,沒有任何一種搜索雷達能發現它。

  完全隱形以後,廢棄倉庫的頂層忽然無聲無息地被擊穿了一個大洞,接著嘩的一下平地掀起一陣狂風,周圍一些物品比如鐵皮桶或者木頭片都被呼啦啦的四面八方吹出去,如果從空中向下看,可以看到煙塵四散,那周圍的空氣都被一瞬間爆開。

  正推著三輪車,就車上那摞得高高的兩大袋子飲料瓶跟回收站老板討價還價的周圓忽然感到一陣狂風從頭頂刮過,將她頭發都吹起來,脖子裡被灌得冷颼颼的。她抬頭疑惑地看了一眼,艷陽高照,遠處學校旗杆上掛著的國旗都懶洋洋地沒有飄起來,身邊卻有被狂風強行從枝頭剝離的樹葉漫天飄灑下來。

  “這天氣真怪。”周圓嘀咕一聲,繼續為了一個飲料瓶幾分錢跟老板爭論。

  隱形的雨梭,唯一能證明它存在的,就是它因為高速飛行而引起的空氣的異常流動。當它飛行的高度足夠高的時候,甚至能看到雲層被斬開了一條細細的線。

  ……

  對很多人來說,穆拉的住址並不是一個秘密。

  l國多山,穆拉的住宅在山脈和平原的交接處,一條河流從山上潺潺流下,河道經人工改道以後蜿蜒繞著穆拉的住宅流過,既能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同時也是一種炫耀,在這個缺雨少水的以農業為主的國家,一條河流對人們生活能起到的作用是非常大的。

  這裡的人都知道,這片平原,後面的幾座山脈,全都是屬於穆拉的私人財產。在l國,鴉片是一種合法的農業作物,穆拉不光擁有一大片罌粟種植場,同時也摻和了其他的買賣,如軍火走私、綁架、政治投資等等。前幾年剛剛上台的l國新政黨就是在穆拉的支持下上位,只是估計對方也沒有想到,穆拉這麼快就給他找了這麼大的麻煩。

  l國的各路政黨很多,經常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有時候甚至掌權者幾年一換。對很多平民來說,他們可以不知道現在坐在那個位子上的總統是誰,反正也當不長久,卻不會不知道已經統治這一片區域長達三十多年的穆拉的名字,在這裡,他是真正具有可治小兒夜啼的威嚇力。

  在穆拉的宅院前後,到處都是用黑色頭罩包住頭、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穿著黑綠相間的制服的武裝人員,這些人都是穆拉的私人軍隊,每個人都是荷槍實彈,他們有權利打死任何一個未經通報就靠近或者入侵這地方的陌生人。穆拉的這支私人軍隊無論是人數、武力、裝備還是忠誠度,都遠遠高於現在的政府軍。

  這也是為什麼現在l國政府面對著包括z國在內各個大國的施壓,只說些官面話的原因了。因為對著文明國家可以耍賴,但萬一想要調轉槍頭對付自己的恩主,他毫不懷疑在第二天就會有人把子彈送進他的腦殼裡。

  絕大多數國家都無法容忍穆拉的十億追殺令,即便是與z國敵對的一些國家也發出了警告聲明。加入穆拉付出十億追殺某位政府官員,哪怕是坐在最高位子上的那個人,都會有人幸災樂禍地表示支持和理解;但當他的槍口對准了政府官員的兒女時,就觸犯了所有人的逆鱗,任何人都有家人,沒有誰會希望自己的家人因為自己的工作而被人無窮無盡的追殺。踩到底線的穆拉已經成為所有勢力的公敵。

  也因此,最近這一段時間,穆拉的莊園附近,幾乎是每天都會突然性的爆發幾場戰鬥,潛入、刺殺、暴力性強攻——這些從不表明國籍的武裝戰鬥人員如不知疲倦和死亡一樣持續不斷地發起進攻。雖然每一次進攻都被穆拉堪比一個小型國家的防衛力量給擋下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對方會源源不斷地增添戰鬥力量,莊園被攻破,只是遲早的事。

  又一場小規模的戰鬥結束了,這一次的戰場距離穆拉所在處最近的時候不過才一百多米。穆拉指間把玩著一支雪茄,站在窗邊看著他的下屬將幾具同伴的屍體拖下去。

  從表面上看,穆拉就像一個普通的l國老人,皮膚被太陽曬得棕紅,黑色的胡子布滿臉頰,臉上的皺紋溝壑深深,看上去有種十分愁苦的感覺。但笑起來的時候,皺紋舒展,又顯得和藹可親。他的衣著也並不華麗,樣式很普通,但布料柔軟如水,穿在身上十分舒服。

  與這個人表面上的樸素不同,他的房間裡,無論是腳下的地毯,窗棱上的雕花,頭頂上的吊燈,沙發前的茶幾,還是擺在桌子上的一個不起眼的擺件,都淋漓盡致的表達著這個房間的主人有多麼富裕,簡直是恨不得鑄造一座金屋的架勢。第一次來的人,光看到這個房間,無端的氣勢就矮了一層。

  “穆拉!”一個男人從門口闖了進來,他的容貌跟穆拉有幾分相似,只是更年輕,也更強壯。

  來人看到站在窗口的穆拉,怒氣衝衝地模樣一滯,似乎是畏懼於面前的這個男人不敢繼續質問下去。他頓了頓,然後語氣和緩了幾分,說:“哥哥,你到底想怎麼樣?”

  穆拉沒有回頭,他彈了彈雪茄,問:“你想說什麼?”

  來人勸道:“哥哥,阿什已經死了,你這樣激怒z國,是要把我們全都拖入深淵嗎?你現在殺的人已經夠多了,收手吧,哥哥,我們沒有跟一個國家抗爭的力量。”

  “抗爭?”穆拉嘲諷地笑了一聲,“我並不想跟誰抗爭,我親愛的弟弟,我只是在復仇。”

  “但是你這樣……”來人咬了咬牙,說:“這樣瘋狂,會害死我們的。”

  “你以為我會在乎嗎?”穆拉終於回過神來,他看著來人年輕而健壯的身軀,和對方神色中無法掩飾的慌亂,有些疲倦地說:“德摩,我的弟弟,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阿什為什麼會突然跑去z國談交易嗎?”

  德摩臉色大變,表情一瞬間扭曲。

  “我的兒子是個蠢貨,貪婪,愚蠢,自大。”穆拉眼神陰冷地說:“但他是我的兒子,我唯一的骨肉。你以為他死了,我就會放過你們,還讓你們繼承我的事業嗎?不,我寧願毀了他,也不會留給你們一分一毫!”

  “你……你是故意的!你這個瘋子!”德摩尖叫道。他沒有想到穆拉為了報復他們,甚至不惜將自己一手建立的毒品帝國摧毀。

  ……

  二十公裡的上空中,容遠在飛行器的顯示屏中也正在觀看著這場爭吵,豌豆在旁邊即時翻譯。

  他的手一直在摩挲著旁邊的一個按鈕,雨梭飛行器的前端,一個炮口正積蓄著力量,蓄勢待發。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2:11

  第55章 毀滅

  看著穆拉瘋狂的眼神,德摩知道現在說什麼都不能讓他回心轉意,而且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其實也已經沒有回頭的余地了。

  他緊緊地握著右手,手臂僵硬地幾乎不會動彈。在他的右手手心中,握著一個能藏在拳頭裡的小型手槍,只要一槍,只要輕輕扣動扳機,面前的這個人就會魂歸天外。但是一直以來,他對穆拉既尊敬,又畏懼,連在他面前說句謊話都會害怕的兩腿打顫,此時一想到自己打算做的事,他都快要嚇得暈過去了。

  穆拉穿著寬松的睡衣,渾身上下除了一支雪茄以外別無他物,仿佛毫無戒備的樣子。他看著弟弟眼神亂轉、滿頭大汗的樣子,眼神閃過鄙夷的神色。這個一直在他庇護下長大的弟弟做事優柔寡斷,畏首畏尾,偏偏還不安分,總是渴求著不應該得到也沒有能力得到的東西,經常被人利用。如果不是他護著,早就死在哪個陰溝裡了,偏偏現在,是這個弟弟想要來給他一槍。

  為了什麼?為了在他死後接手他的勢力和財產?為了保命?為了給最近住進他宅子裡的那個國外來客一份大禮?可惜不管是哪一個,他都得不到了。

  在他們談話的窗戶外面直線距離三百米,一個渾身罩在黑色衣服中的人趴在地上,手指扣在狙擊槍的扳機上,瞄准鏡中,是德摩緊張的臉。只要他一有異動,子彈就會立刻打爆他的頭。

  在這些人頭頂正上方兩萬米處,容遠已經失去了繼續看下去的耐心,他指尖輕輕一敲,一個長方形的按鈕就陷了下去。

  在冬日熾白的陽光,一道並不顯眼的白色光柱直直落下,它沒有摧毀任何物體,去一直穿透了厚實的地面、穿透了水泥和鋼板構築的防御層、穿透了層層疊起堆放的木箱。

  這些木箱上,全都貼著“explosive”的標志圖。

  這個被重兵把守、層層保衛、用上了各種或者現金或者古老機械的手段來保護的,是穆拉的軍火庫。

  德摩在一番猶豫以後,終於下定決心,他咬咬牙抬起頭,眼神中閃著孤注一擲的決心。

  穆拉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得意和好笑,面前的這個人在他看來就像小醜一樣。他從來都看不起這個沒用的弟弟,現在也是一樣。

  德摩張口說:“哥,我……”他的話只開了個頭,就忽然頓住,合身撲了上來。

  穆拉吃驚地後退一步,然後就聽到“噗”地一聲,德摩的頭不由自主地往後仰了一下,然後紅的白的濺的滿地都是,但他的身體依然靠著慣性將穆拉撲倒,雙臂張開,這是一個守護的姿勢。

  穆拉在跌倒的時候,視線不由自主的轉了個方向,他瞪大了眼睛,終於知道剛才德摩看到了什麼,又想要做什麼。

  不遠處軍火庫的位置,一團白光轟然炸開,以摧枯拉朽的架勢吞沒了周圍所有的物體,然後隨之而來的,才是那幾乎將耳膜震破的巨響。

  “轟轟轟轟——————”

  ……

  “嘭”地一聲,昏暗的倉庫門被一腳踹開,一群人持槍衝進來,檢查一番後,小眼睛的青年彙報說:“老大,人已經被轉移了,但是他們之前確實在這裡。”

  蒼白臉色的年輕人走進來看了看,點點頭說:“意料之中……那幾個家伙呢?”

  旁邊的一個女孩說:“他們知道的東西有限,除了這個集合點以外其他的撤退路線並不清楚,顯然成了棄子。細辛也說,拷問不出再多的線索了。”

  在他們停在門外的廂式車裡,塞著幾個五花大綁的外國人,個個都精神萎靡,渾身是血,顯然很是吃了一番苦頭。在他們旁邊坐著一個長相俊秀的年輕人,他往他們的方向看上一眼,幾人就害怕的渾身發抖。

  “青檬,你把附近的道路監控調出來……”話說到一半。被稱為“老大”的年輕人電話突然響了。他的私人手機號碼非常隱秘,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而且如果不是非常緊急從不會打這個電話,所以一聽到鈴聲,他立刻接起電話,說:“爸,怎麼了?”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的臉色一點一點沉下來,其他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都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待指示。幾分鐘後,對方說完,年輕人掛斷了電話,看著幾人說:“剛剛得到的消息,就在半個小時前,穆拉的基地被摧毀了。”

  “太好了!”青年歡呼一聲,喜上眉梢:“我們的人干的?哪一支隊伍?哥們兒威武啊!”

  女孩看出年輕人的臉色不對,問:“老大,有什麼不妥嗎?”

  “穆拉基地被毀之後,野狼、禿鷲、犀牛的駐地也先後被毀滅,就目前得到的消息來看,沒有生還者。”年輕人繼續說。

  野狼、禿鷲、犀牛是三支接下了穆拉委托的雇佣軍隊伍,每一支都在戰火紛飛之地縱橫多年而不敗,有著堪比許多小型國家的武力和裝備,而且其中的每一個成員都身經百戰,普通的士兵在他們面前根本沒有可比性。之前劫走金陽的,就是禿鷲雇佣軍的隊伍。

  小眼睛青年臉上的喜色也消失了,他知道派遣到l國的自己人並沒有這麼強的武力,就算有,也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四個十分強大的地方勢力盡數摧毀,不留活口。所以他問道:“是什麼人干的?”

  “問題就在於,我們到現在都不知道這是哪一方的勢力。”年輕人眼中帶上幾分憂慮,“我們必須在禿鷲那些人得到這個消息之前找到陽陽和雲澤,不然他們就危險了。”

  ……

  金陽很難受,兩次被暴力打暈讓他肚子疼,頭也疼,手腳被綁的太久,血液流通不暢,身體有種麻木的感覺,鼻尖縈繞著海水的腥味和一股酸臭味,讓他覺得想吐。

  身底下搖搖晃晃的,他知道他們到了海上,被人塞在船的底艙裡。一個淺金色頭發的外國人手裡抱著槍,坐在一邊盯著他們,幾乎毫不松懈。

  之前在倉庫時候,周雲澤不知怎麼弄斷了綁著他的繩子,還幫金陽解開了束縛,哪知正好在那時那個頭發五顏六色的朋克青年醒過來,眼睛還沒睜開就大喊大叫起來,引得那些人進來查看。周雲澤擊倒了兩人,但被第三人從背後用槍托砸了直接砸暈,接著金陽也被打暈。之後對他們的看管就嚴格了許多。

  此時周雲澤還暈著,那個自稱老爹是某省省長的朋克青年很不適應這種環境,吐得是七暈八素,他被綁著站不起來,穢物沾得滿身都是,惡心得他一邊哭一邊吐得死去活來,再也沒有力氣說話了。

  在他們身邊還有一個新的伙伴,是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小女孩,是上船以後才被那些人帶過來的,看她的衣著打扮就知道她的家境應該很好,估計也是什麼權貴的子女。她比朋克青年還要強一些,抱著膝蓋坐在一邊,有些受驚的樣子,但還算鎮定。金陽有心想安慰她一下,只是那金發外國人盯著不許他們互相說話,他只能努力給女孩一個安撫的笑容。

  這種時候,除了笑一笑,金陽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了。

  女孩微微一愣,隨後竟然也勉強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單純天真的笑容,像是也想安慰他。

  金陽眨著眼睛,一時間有種流淚的衝動。

  他知道現在外面一定有很多人在找他們,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大伯、大伯母、小叔、小嬸、大哥、小妹……他們一定都在努力地想要把他救出來。但金陽也清楚,對方如果不是做了充足的准備,是不會貿然動手的,因此時間過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更何況,他們現在已經在海上了。

  萬一他死了……金陽並不畏懼死亡,也許是因為“拼死也要做到某某事”的影視文學作品看多了,他們這一代人,總是很輕易地把“死”掛在嘴邊。真到要面對的時候,金陽也沒有太多恐懼,他心中更多的情緒是擔心。

  他並不是很擔心自己的父母長輩,因為他知道他們都是非常堅強的人,他們每個人都有豐富而忙碌的生活,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有相濡以沫的親人,有一定要實現的理想,同時也有很多人需要著他們,依賴著他們。如果他死了,他們會悲傷,會痛苦,但最終一定會在相互的扶持和鼓勵中走出來,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以後也能好好繼續活下去。

  他只擔心一個人,擔心的,無論如何都不能去死。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事,比生命更重要,可以讓人為之坦然赴死。但總有一個人,有那麼一種需要,讓人不管怎樣都要活下去。

  因為你不敢去想像,在自己死了以後,他會怎麼樣。

  ……

  在沒有盡全速的情況下,雨梭也只用了五分多鐘就回到了A市。容遠靠在駕駛座上,從百裡上空俯視著這個往日熟悉此時看起來卻陌生的城市,忽然想打個電話。

  於是他就撥了號碼。

  “嘟——嘟——嘟——”

  電話一直沒有人接。容遠皺起了眉。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2:35

  第56章 槍聲響起

  碧藍海水微微蕩漾,一群潔白如雪的海鳥成群結隊地在海面上低空飛翔,時不時發出悅耳的鳴叫聲,有的還會躍到漁船的甲板上,低頭啄食人們刻意灑下的面包屑。

  其中一只翅膀上有著黑色斑羽的鳥兒站在桅杆上,舒展著翅膀跳躍了幾下,好像在跳舞,然後它拍了拍翅膀,一個猛子就從桅杆上扎了下來,在快要碰到水面的時候又猛地一拍翅膀,滑翔也似地從水面掠過,在海水表面留下一串細細的波紋。

  這只有著純黑嘴尖的鳥兒好似在特意炫耀自己飛行身姿的健美,它自由自在地翱翔著,時不時在空中翻滾一圈,漸漸飛的離伙伴們就遠了。它的眼睛很尖,飛著飛著,就看到前面有一只小小的白色鳥兒。

  海鳥很好奇,這麼小的鳥,大概連魚都不能從海裡抓出來吧?它一個俯衝飛過去,湊近的時候驚訝的發現,這只小鳥竟然既沒有羽毛,也沒有爪子,連眼睛都是兩個小小的黑點,身體又薄又瘦,像是一陣風都能吹跑。

  這是一只紙鶴。

  海鳥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鳥,尤其是這只奇怪的鳥嘩啦嘩啦拍打著小翅膀,竟然還飛的很快,海鳥都差點兒追不上。它一時好奇,飛過去伸頭去啄。

  “嗞——”一小股細細的電流從小鳥身上發射出來,海鳥被打得一僵,翅膀一頓就落在了小鳥後面,然後空空如也的空氣中竟然有什麼東西冒出來狠狠撞了它一下,把它撞得七暈八素,羽毛亂飛,海鳥尖叫著快速拍著翅膀飛走了。

  容遠沒有理會那只從雨梭上空掠過的蠢鳥。在搜索金陽的下落無果後,豌豆通過截取金栢等人的通話記錄,發現金陽竟然被人劫持了。容遠找不到人,便從功德商城中兌換了一個傳信紙鶴,只要想著收信人的樣貌然後在紙鶴後背上寫下那人的名字,不管相隔多遠,不管對方在什麼地方,這種紙鶴都能把信安全無虞地送到對方手上。容遠便利用這一點,寫下金陽的名字後,讓雨梭跟著傳信紙鶴來找金陽的下落。

  紙鶴飛翔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在夕陽即將落下海平面時,目標明確地飛向一艘捕魚船。

  容遠打開艙門上身探出,一把抓住紙鶴,將它拘在自己身邊,接著輕輕跳了下去,命令豌豆操縱雨梭飛行器升空等待下一步指示。他現在的【敏捷】數值已經達到了十七點,不光是跑的更快了,身體的靈敏度和反應速度也增加了許多。

  容遠落在瞭望台上,在他前面有個人背對著他,正拿脖子裡掛著的望遠鏡向遠處看。也許是察覺到了身後有人但並不覺得有敵人能在他不注意的情況下登上來,這個人漫不經心地轉過身來,容遠一大步跨過去,伸手從背後扼住他的脖子。男人掙扎了不到兩秒鐘,就軟軟地倒下去。

  【蓄意傷害船員鄭行,功德-80.】

  容遠的【力量】值有三十四,看上去似乎數值不是很大,但這只是他在不損傷細胞和肌肉纖維時的正常承重,實際上他的瞬間爆發力已經足以達到兩百五十磅,也就是一百八十公斤左右。

  他將男人靠著欄杆放在地上,看上去好像是偷懶睡著了,然後容遠啟動擬態衣,變成這個男人的模樣,轉身從瞭望台上走下去。

  瞭望台下,是操舵室和電報間,只有一個頭發和胡子蓬亂地跟鳥窩一樣的老頭在駕駛台上操作,他一邊哼著走腔跑調的老歌,一邊還時不時拿起旁邊一個銀色的小酒壺喝兩口。從玻璃的倒影中看到身後走近的人,老頭臉色一變,厲聲罵道:“你這懶貨!怎麼又跑下來了?我告訴你,這次可是筆大買賣!趁著沒被那些人發現,趕緊給我混回去!不然我……你要干什麼?”看到身後的人竟然掄起了一根棍子,老頭大喝一聲,矮身就躲,但已經來不及了,“嘭”地一聲他就倒在地上。

  【蓄意傷害船長錢衝鵬,功德-50.】

  容遠過去試了一下這人的鼻息,發現他雖然昏過去了,但還活著。從《功德簿》的扣分情況來看,這兩個人雖然不算什麼好人,也不算惡人。只是普普通通的漁民罷了。

  容遠不由得慶幸,幸好沒有像之前在香蕉國一樣直接動手,不然這兩人的死亡肯定又要扣他很多分。

  之前他在雨梭中的時候,通過熱感應掃描已經發現了這艘船上所有人的分布,推測金陽很可能就是待在捕魚船最下層的五人中的一個。本來他可以用雨梭上的能量槍將其他人全部干掉。不過容遠擔心自己預算錯誤,誤傷了金陽,所以才親自下來解決。為了以防萬一,他戴上了一個跟豌豆保持聯絡的通訊器,同時豌豆操縱著雨梭上的武器系統,如果需要的話,可以隨時從上空提供支援。

  真正需要他應付的是接下來的局面,船首兩人,船尾兩人,船員休息室三份,船艙五人,其中兩人應該是金陽和艾倫•尼爾,還有一個孩子,其他的人,都應該作為敵人來考慮。

  船員休息室只有幾個小窗戶,還都被遮擋住了,容遠無法從外部觀測到裡面的情況。船首和船尾的四人相互照應,也顯得比剛才兩個普通漁民要警戒地多。擊倒一人,其他幾個人可能都會被警覺,說不定還會把裡面的人都引出來。

  現在已經不是可以留手的時候了,容遠在兌換來的槍上裝好消音器,同時將眼鏡從頭頂拉下來戴好,開啟掃描儀和顯示屏,頓時整個世界都變了模樣。然後等船頭的兩人都轉頭向外看的時候,他離開藏身處,光明正大的走下去。

  船尾的一個黑皮膚男人看到他走下來,問:“你怎麼下來了?有什麼情況嗎?”

  另一個絡腮胡子的男人也轉頭看過來。

  在容遠眼中,他們兩人說話的聲音引起周圍熱度微弱的變化,細細的綠色線條勾勒出身體內部器官和骨骼的形狀,他甚至能看到他們血液流動的脈絡。

  “我發現遠處有個東西,不太清楚是什麼,想叫個人上去看看。”容遠壓低聲音含糊說,一邊自然地向他們走過去。

  “什麼東西……”黑皮膚男人問道,然後覺得有點不對,“你聲音怎麼……”

  容遠加快腳步靠過去,幾乎完全貼在他懷裡,“噗、噗”兩聲輕響,黑皮膚男人眼睛瞪大,手抓住容遠的肩膀然後松了力道,身體開始向下滑。

  【蓄意謀殺張翼,功德-305。】

  【懲戒殺人犯、強j犯張翼,功德1089.】絡腮胡子警覺地站起來,手往腰後伸去拿槍,同時問道:“張翼,怎麼了?”

  容遠從張翼肩上露出半張臉,眼神冷淡,右手穿過他的腋下將槍口對准絡腮胡子。

  “噗!”

  一個血洞出現在絡腮胡子額頭正中,他茫然地睜大眼睛,槍從他手中掉到地上,發出“當啷”一聲。

  【蓄意謀殺顧斌,功德-287。】

  【懲戒殺人犯顧斌,功德1167.】

  容遠迅速而輕柔地將張翼的屍體放下,同時靈巧地一竄及時在絡腮胡子顧斌的身體倒地之前一把抓住,將他和張翼拖到船頭兩人看不到的角度。

  槍落地的聲音已經驚動了前面的兩人。他們對視一眼,取出武器,其中一人雙手持槍戒備地走過來,遠遠地問:“顧,張,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咬文吐字十分生硬,像是不習慣這種語言。

  容遠貼著牆壁站著,耳朵微動,聽著對方走近時的腳步聲。當他剛剛走到身邊還沒來得及看見地上那兩人的屍體時,容遠閃電般伸手扼住他的喉嚨,用力一拉將人扯過來,槍口抵住他的心髒——“噗!”

  琥珀色的眼睛慢慢閉上,有些瘦弱的身體靠著船艙壁滑下去,在背後留下一片殷紅的血跡。

  【蓄意謀殺巴裕那•奇裡,功德-640。】【懲戒故意傷人犯、盜竊犯巴裕那•奇裡,功德335.】空氣裡彌漫著一種緊張的氣氛,船頭剩下的最後一個人吞了口唾沫,他有心想把船艙裡的人都叫出來,但又怕顧斌幾人是商量好了戲弄他——他們以前就干過這樣的事。他要是沒有弄清楚情況就驚動了在裡面休息的那幾位,一頓排頭是少不了的。

  最後這人打定主意,靠著船舷慢吞吞地蹭過去,握著槍的手心裡都是汗。他一邊小步小步蹭著,一邊故意叫道:“巴裕那,出來吧,別玩了。我已經看見你們了!”

  在船艙休息的三個人聽到了他的聲音,相互看了一眼,都沒當回事。倒是其中一個領頭的人皺了皺眉,對自己這次帶出來的幾個新人的素質很不滿意。

  “巴裕那?巴裕那!”

  容遠聽著那人小聲用自己沒有聽過的語言喊著那個名字,顯示屏上穿透鐵皮船艙,他看到裡面的幾人都沒有被驚動,心裡暗自松了口氣。那個叫喊的人越來越近,在對方轉過船艙的時候,容遠身子一低撲了上去!

  喊著巴裕那的這人剛一看到地上的血跡,正好張口大喊,一只手就像鐵鉗一樣掐住他的脖子,他的身體被對方擠壓著靠在船舷上,同時連著消聲器的黑色槍管被塞進了他的嘴裡。

  ——要死了啊!

  年輕男人的眼淚一下子飆了出來,他兩腿打著顫,一股冒著熱氣的液體淅瀝瀝從他褲腿裡淌下來。

  看著他的眼淚,殺氣正盛的容遠不由得一愣。他仔細看了看對方驚懼的雙眼,收回槍在他頭上一錘!

  年輕男人頭晃了晃,暈倒。

  【蓄意傷害賽哈•蓋,功德-55。】

  沒有懲戒罪犯的提示,說明這家伙過去沒有犯下罪行。

  容遠拉過船舷上的粗繩將這人綁了個結實,然後扔下不管,走向船艙。他在門外早就已經看清楚了三人的方位、姿態和身形,看他們又高又壯的樣子就知道不可能是金陽,拉開門絲毫沒有停頓地就是三槍。

  “噗!噗!噗!”

  【蓄意謀殺盧卡•波多爾,功德-150。】【懲戒殺人犯盧卡•波多爾,功德5420.】【蓄意謀殺本•懷特,功德-127。】

  【懲戒殺人犯本•懷特,功德6270.】

  前兩人什麼都沒有看清楚就倒下了,第三人反應很快,他及時扭了一下身體避開要害,子彈穿透了他的胳膊。這人疼得慘叫一聲,就地一滾滾到沙發後,掏出槍來准備反擊。

  “噗!”

  沙發後背被打穿了一個洞,白色的絨毛飛出來。躲在後面的男人耳朵正上方的小圓洞裡汩汩地冒出血來。

  【蓄意謀殺約翰•布魯特,功德-50。】

  【懲戒殺人犯、虐待犯約翰•布魯特,功德8860.】容遠手按上擬態衣,變成了這個約翰•布魯特的模樣。

  ……

  金陽躺在甲板上,他已經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喝水了,他們幾人現在全都又累又餓又渴。周雲澤還沒有醒過來,他被打得很重,臉色潮紅,好像有點發燒,呼吸都比平時沉重了許多。朋克青年要死不活地躺在一邊,小女孩蜷縮在地上,好像睡著了,夢裡小聲喊著“媽媽”。

  看守他們的人坐在旁邊,拿薯條蘸著番茄醬吃。他桌子上擺著好幾瓶水和一堆食物,但顯然,他就是把這些東西扔了,也不會分一點給他們吃。這些人大概是想把他們全都餓到沒有力氣想反抗和逃跑的程度。

  ——或許他們現在已經到公海了。

  金陽心想著,感覺獲救的可能性越來越低。不知道將來等著他們的,會是什麼命運。

  他耳朵貼著地板,忽然聽到遠處傳來很輕很有節奏的腳步聲——“嗒!嗒!嗒!”

  金陽猛地瞪大眼睛,轉頭看向門上那個一尺見方的小窗戶。

  “叩叩!”有人敲了敲門,看守他們的男人站起來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嘀咕道:“他怎麼來了?”

  他正要開門,忽然聽到“噗”地一聲,男人低頭看了看,門上出現了一個小洞,他的胸前也出現了一個小洞。

  正中心髒!

  溫熱的血和生命一起流淌殆盡,男人後退一步,倒了下去。

  【蓄意謀殺阿諾•齊爾,功德-240。】

  【懲戒殺人犯阿諾•齊爾,功德+1320.】金陽看到一張模糊的臉透過那小小的窗戶往裡看了一眼,然後那人就轉身離開了。

  “嗒!嗒!嗒!”

  他閉上眼睛,昏睡過去。

  ……

  容遠重新回到頂層的電報間,操作一番,讓它持續對外發送求救信息,同時位置數據也傳送到了救援機關。然後他讓豌豆操縱著雨梭降下來打開艙門,正要登上去,忽然覺得不放心,又下來將瞭望台和操舵室裡的兩人也捆了起來,這才登上雨梭,一直停留在高空等到附近的救援船趕過來為止。

  重要通知:本文類型為幻想未來!主角所在國家更名為糖國!(其實與沫本來想起名叫華國的,後來想不如叫夏國,再後來想不如叫唐國,再再後來,覺得糖國更甜一點,於是國家名稱就變成糖國了,以後親們要記住哦!)

  另外,穆拉的國家更名為香蕉國,周雲澤母親的國家改成了堅果國。

  其他糖國、糖語、糖裔、堅果語、堅果國禮儀、堅果人、餅國等,請自行理解……

  另外,公安局改為治安局,糖國議院制,最高領導人為議員長。以上!親們意會即可。

  以及,與沫不會刪金陽的情節,也不會耽美,金陽和容遠,是一輩子的摯友和兄弟。

  很多親的評論深得我意,正如親們理解的一樣,金陽是劍鞘,是坐標,是牽著風箏的那根線,是讓容遠不要越界太多的橫欄,是將容遠和世界連接起來的紐帶。沒有他,善與惡,生與死,對容遠來說都沒有意義,因為他對世界上普通人的喜怒哀樂和痛苦悲歡都沒有感知力和同理心。他會像這兩章裡一樣,只要有需要,會不惜傷害甚至殺死任何人。所以金陽的存在是必須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2:45

  第57章 金南

  金陽還沒有醒來,就聞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他睜開眼睛,燈光刺在眼皮上,他眨了眨眼睛,抬手抹去眼角自然分泌的淚水,這才看清坐在眼前的人。

  青年脊背挺直,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手裡翻著一本書。金陽剛一醒來,他就立刻看過來,微微笑道:“醒了?”

  “嗯。”金陽應了一聲,轉頭看看,說:“哥,你怎麼在這兒?尼爾……不,周大哥呢?”

  “他沒事,在隔壁的病房裡。”青年合上書,站起來打開放在旁邊櫃子上的保溫盒,將裡面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粥舀了一碗,說:“你餓的時間長,先喝點粥養養胃。這是奶奶親自下廚給你做的。”

  “真的啊?那我要全部喝完。”金陽連忙坐起來,雙手接過粥碗說:“哥,我自己來。”

  本來還打算喂的青年便將碗遞給他,默默看著他喝完,眼中帶著十二分的疼愛。

  金陽早就餓過頭了,此時並不覺得很餓,在住院期間裡也輸了葡萄糖,現在覺得好多了。他一口一口並不急切地喝著粥,順便低著頭避開了哥哥的視線。

  大哥金南,是金陽大伯金松的獨生子,從小就跟金陽和小叔家的妹妹金羽不一樣。金陽記得他小的時候,這個哥哥也不過才十一二歲,就已經可以在書房旁聽爺爺和大伯的談話了,他們談話的內容在糖國政府也都算得上是機密,因此不說金陽和金羽這些小輩,就是他小叔到現在都沒有得到這樣的特權。

  金南很神秘,金陽一直不知道他在什麼學校就讀,做什麼工作,也不知道他時不時接個電話就消失是去做什麼。他常年臉色蒼白,怎麼曬都曬不黑,身材也不健壯,好像有點病弱的樣子,但金陽知道他其實非常強。他爺爺身邊的警衛個個都是從部隊挑選出來的精英人才,但他們幾個人一起上,也不是金南的對手。

  從外貌上來說,金南是他們家長相最不出眾的一個。金陽就不說了,金羽也是人見人愛、跟洋娃娃似的漂亮,只有金南長相普通。但他們三人站在一起,人們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金南,甚至會不自覺地忽略另外兩人的存在。哪怕是好似太陽神之子的周雲澤,在金南面前都會變得光環暗淡。

  他家大哥,就是有這種好似王霸之氣罩體的魅力。

  昏睡前的一幕幕還在腦海中,金陽此時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發生過。一碗粥喝完,金陽看著金南把碗收起來,忍不住問道:“哥,那些人呢?”

  碗落在桌上,發出“當”地一聲輕響。金南想起當時他們趕到船上看到那滿地的鮮血和屍體,生怕金陽也遭遇了不幸時的恐慌,內心有些不平靜。過了一會兒,才說:“死了七個,還有三個受傷,正在關押審訊。”

  金陽手一顫,抓緊被子,聲音有些發抖。

  “死了……怎麼死的?”

  “還在調查。”金南說著,看著他問:“你問這些干什麼?”

  “我都被這些人棒架了,關心一下不行啊?”金陽翻了個白眼,咕噥著說:“你別老拿我當小孩兒。”

  “看你,嘴上都能掛個油瓶了,還不是小孩兒?”金南嘲笑道,摸了摸他的頭說:“行了,剩下的事你別管,這種事聽多了也不好。好好讀你的書吧。”

  “知道了。”金陽很乖地點頭,看他起身准備離開的樣子,有些擔心地說:“哥,你又要走啊?”金南經常一消失就是幾個月,甚至有一次一年多都沒有得到他的消息。金陽雖然不知道祖父或者大伯父交給了他什麼任務,但看到每次金南離開以後他們總是勉強自己不露出擔心的神色、等他回來以後高興地好像失而復得一樣,金陽也能猜出金南執行的都是非常危險的任務。

  “放心,就是去交接一些文書工作。”金南知道他擔心自己的安全,笑意加深了些,聲音都柔和了許多,說道:“我這次假期很長,等到你學校開學回a市的之前,我都在家呢。說話的時間有的是。”

  “嗯。”金陽松了口氣,露出開心的笑容。

  看他笑得那麼燦爛那麼信任,金南眼神沉了一下,想要問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最後金南拿起擱在椅背上的外套,說:“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就按鈴。”

  “嗯,我知道,哥你路上小心。”金陽揮揮手說。

  金南拉上門,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他想起周雲澤之前的話。

  “短信?沒有啊?”

  在說起之前事情的經過時,當金南說二叔金栢曾經收到金陽的求救短信,周雲澤十分詫異地這麼說。

  “你確定?”金南眉頭皺起來。

  周雲澤說:“當時陽陽確實想要向他父親求助,但在他想要打電話的時候發現因為信號干擾器的影響,手機根本打不出去。之後我在路上弄廢了他們幾輛車,干擾器應該是損壞了但是陽陽並沒有發過短信啊!”他想了想又說:“哦,中間有段時間我忙得沒顧上看他,但以當時的狀況,我不認為他還有余力編輯一條短信發送出去。車晃成那個樣子,他能穩住自己就夠嗆了!”

  ——如果發那條求助短信的人實際上並不是金陽,那會是誰?是誰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危險,又以他的名義向金栢求救?發那條短信的人,和覆滅捕魚船上夜梟一伙的人、和覆滅穆拉、野狼等雇佣軍的人,是不是屬於同一伙勢力?如果是,這樣龐大的勢力,為什麼要保護金陽?擁有這種程度的武力,為什麼當時不能直接提供支援反而要給金栢發送信息?他們有什麼目的?是不是衝著金家而來?如果不是,那又會是什麼人?

  疑問太多,千頭萬緒,無論扯哪一根線,都覺得最後扯出來的是一堆謎團。金南一直守在病房裡,就是為了能在金陽醒來的第一時間詢問他對於短信是否知情並且觀察他的反應,避免讓那神秘人有時間和他串供。但到最後,金南也沒有問出口來。

  這是他的弟弟啊!沒有像自己一樣從小就接受殘酷的訓練,在槍林彈雨中生活。他像正常人一樣普通的長大、學習、結交朋友、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將來還會正常的戀愛、結婚、生子,他一直都生活在陽光明媚的世界裡,沒有陰霾,沒有死亡,在家人的保護下無憂無慮的長大,單純,天真,善良。

  ——這樣的弟弟,讓他怎麼能相信,他和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組織有聯系、甚至可能是其中的一員?

  墨菲定律,有時候你越不希望發生的事,它卻越有可能發生。

  金南的眼神從動搖變得堅定,他走到一間病房前,推開房門。裡面正圍著病床上的周雲澤在說笑打趣的一群年輕人立刻站直,喊道:“老大!”

  金南點點頭,目光鎖定到周雲澤身上,說:“雲澤,從今天起,取消你絡石代號,加入特別調查組,赴a市查清烏鴉的規模、人數、真實身份和技術資料。”

  “是!”周雲澤應道,又確認了一遍:“老大,任何人都可以查嗎?”【任何人】三個字他加了重音,實際上他想問的只有一個人。

  金南也清楚,所以他說:“任何人……也包括金陽,你都有權限未經申請便可以監視調查。”

  其他人都詫異地看過來,他們沒有想到金陽居然也在懷疑名單上。

  “是!”周雲澤沒有解釋自己懷疑的原因。

  “青檬!”金南又對另一個人下令說:“你暫時化名何欣,加入調查組,協助雲澤展開工作。”

  “是。”

  ……

  絲毫不知道自己被當成了烏鴉組織的一員……甚至連烏鴉組織的名稱都還沒有聽說過的金陽拿起手機,想了又想,最終撥出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嘟……嘟……嘟……”鈴聲響了很久,久到金陽以為不會有人接而准備掛斷的時候,終於接通了。

  “喂?陽陽?”容遠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有些模糊,像是信號不好。

  金陽此時遇到了金南一樣的問題,千言萬語,哽在喉頭,想問的很多,卻問不出口,他握著手機,呆了一會兒後,問道:“你在干什麼?”

  “我嗎?我在徒步旅行。”容遠的語氣中帶著笑意,聽起來很興奮。

  “徒步旅行?”金陽詫異地重復一遍。這真是個意外的答案,更意外的是容遠此時的興奮。認識這麼長時間,他真的很少在容遠身上看到這種情緒。

  “是啊,徒步旅行。”容遠喟嘆地說,看著面前的一片荒蕪平原,真心實意地說:“這真是我這輩子最好的一次旅行。”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2:57

  第58章 旅行

  時間倒回到十個小時以前,金陽昏迷不久的時候。

  容遠駕駛雨梭停留在高空,看著救援船上的人把金陽等人救出來,確認他們的身份沒有問題以後才離開。

  這一次他就悠閑多了,讓雨梭降低速度慢慢飛回a市。飛行器穿過了大團大團潔白如雪的雲朵,遠遠看去,那雲層就好像陸地一樣厚實,有的堆堆疊疊,有的纏繞如絲,有的就像飛舞盤旋的緞帶,有的如宮殿如海浪如猛獸。容遠玩心忽起,命令雨梭扎進雲層,便見周圍只有大片大片乳白色的水霧,有時還有細小的電流環繞在雨梭表面。

  之後飛行器拉伸到平流層,時不時有架飛機從旁邊飛過去,離得近的時候還能透過飛機上的小窗戶看到裡面的乘客,有些人扒在窗戶上往外看——他們自然是看不到隱形的雨梭的,但容遠看著他們,覺得在這個地點、這個角度來看這些人真是格外有趣;再一低頭,便可見到雲海翻滾,波浪起伏,讓人恨不得一個猛子扎進去當一回弄潮兒。

  容遠看了好久,直到夜色降臨,變得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他才戀戀不舍的收回視線。心情莫名地有些小激動,不想睡覺,也不想回到地面去,便讓豌豆取出《功德簿》,看這二十四小時的功德變化。

  首先是新的規則。

  第十二條規則的內容原本是:負功德達到一萬以上十萬以下的作惡者,獲封稱號“罪大惡極”,生命價值降為一點。契約者以任何方式加以制裁,均可獲取與其負功德等值的正功德值。

  現在卻拓展了一下,變成了:

  【規則十二:負功德達到一萬以上十萬以下的作惡者,獲封稱號“罪大惡極”;十萬以上百萬以下,稱號“惡貫滿盈”;百萬以上一億以下,稱號“罪惡滔天”,生命價值均降為一點。契約者以任何方式加以制裁,均可獲取與其負功德等值的正功德值。】容遠這才知道,《功德簿》的規則居然還有說一半留一半的時候,看來就算是已經出現的規則,也不一定都是完整的。

  【規則十三:契約者制裁稱號作惡者,可以獲得相應1、10、100、1000、10000點罰惡值,罰惡值可在功德商城開啟抽獎、升級、折扣、抵負等特殊功能。】在功德商城的頁面上出現了一個抽獎的大轉盤,10個罰惡值可以抽獎一次,獎品隨機,不過跟現實生活中的抽獎不同,這些隨機的獎品沒有一個是垃圾,價值最低的在商城中也需要五千功德才能兌換,運氣足夠好的話,還有可能會抽到功德上億的商品,有些在負功德的情況下被屏蔽的兌換項目也有一定幾率出現。大轉盤中的商品每24小時會更換一次。如果等不及的話,出一個罰惡值也能更換一次。

  升級,是針對已經兌換的商品或者能力進行升級,要升的級別越高,需要付出的罰惡值也就越高。不過容遠暫時沒有這樣的需要。

  折扣,是不管兌換任何商品,都可以用20點罰惡值可以打折百分之十,50點可以打折百分之二十,100點打折百分之三十,200點打折百分之四十,500點打折百分之五十。最多半價,更多的折扣就沒有了。到底最後能剩下多少功德值,還是要看商品本身價值的高低。

  抵負,就是抵消契約者現有的負功德值。一個罰惡值,可以抵消十萬點負功德。

  容遠這次利用飛行器覆滅穆拉、野狼、夜梟、犀牛四個武裝組織,最後獲得的罰惡值有303點,功德值526萬。其中單是穆拉一人就貢獻了137萬的功德值和100點罰惡值,其余還有大小蝦米數百人。

  另外在爆炸發生的時候,還因為【蓄意謀殺】而被總共扣了近五萬點。其中有幾個人扣得格外多,容遠猜測那也許是臥底,也許是恰好在攻擊範圍內的路人,也許就單純是一堆壞蛋裡的一兩顆好蛋,不過他在動手之前,就對這個結果有所預料——不管是被扣的功德值還是為此而背負的仇恨和罪惡,或者是將來可能要為此付出的代價,他都已經有所覺悟,也談不上什麼後悔。

  同時,《功德簿》還為此又出現了一條新規則:【規則十四:契約者奪取正功德值的人/物的性命,開啟天罰功能。契約者殺害無辜者數目達到十名,將遭受天雷轟頂一次;此數目每增加十名,天雷威力倍增之。】這條規則在容遠一炮轟中穆拉軍火庫之後沒多久便出現,想來當時有正功德值的人受到牽連死亡。但爆炸一旦開始就不可能停下來,轟轟轟一連串炸響過後,功德記錄中正功德的死亡人數就迅速增長到九人,只差一個,容遠就要嘗嘗被雷擊烤得外焦裡嫩是什麼滋味兒了。之後再戰鬥的時候,容遠都小心又小心,就怕一不注意再弄死一個不該死的人。

  如果在動手之前,就能直接分辨出好與惡,那便好了。

  容遠現在功德值總共加起來有將近六百七十萬,可以兌換的商品自然多了很多。在他曾經兌換的器靈豌豆的【特殊物品】一欄中,就多了好幾樣。

  五萬功德的【靈嗅】,一種特殊藥水,把它噴在鼻子裡,當功德很多的人靠近時,可以聞到宛如雨後百花盛開、綠草如茵一般清新甜美的芳香;如果附近有負功德很多的人,則惡臭撲鼻,臭不可聞。

  容遠立刻將它否決。如果噴了這種藥水,以後還能不能在人群中好好生活了?如果身邊的人有好有壞,他會聞到什麼味兒?又臭又香的冰火兩重天嗎?

  然後是【諦聽】,價值十萬功德,是一個能放在耳朵裡的隱形耳機。戴上這種耳機,能聽到周圍人求助的心聲,能夠幫助契約者更順利地發現幫助對像。但容遠想了想,也搖頭否決。《功德簿》有一個隱形的規則,周圍的人如果需要幫助但契約者不知道時,沒有伸出援手是不會被扣分的。但假如已經發現卻置之不理,那麼就會被扣除相應的功德。戴上它,如果附近有嬰兒餓了渴了尿了,有人跟男女朋友吵架了,有人丟錢包了,難道都要他耗時耗力去幫忙嗎?

  類似功能的還是十五萬功德的【天眼】,是一對隱形眼鏡片,跟掃描眼鏡是類似的功能,不過這對鏡片顯示的是視野中人物的功德多少。容遠看到它的功能,不由得心動。

  ——戴上這種眼鏡,豈不是說他能直接看出路人的善惡?那麼發現了負功德很多的人,不是能通過制裁而迅速得到大量的功德嗎?

  思量片刻後,容遠兌換了【天眼】,這種隱形鏡片薄如蟬翼,完全透明,表面上看跟現實中的隱形眼鏡沒什麼不同。而戴上以後就像水一樣融化在眼睛裡,容遠眨了眨眼睛,甚至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周圍沒有其他人,他也無從去驗證【天眼】的功能。

  而303點罰惡值,就被他全部用來抵換負功德,瞬間原來一億七千八百五十萬負功德就減少了三千零三十萬。

  曾經容遠自信滿滿地跟豌豆說要在二十年內將所有負功德抵消,但這麼說的時候他自己其實也知道做到這一點有多麼困難。他獲得的功德值越多,做的事也就越多,相應的也更容易引起別人的關注和懷疑。像歐陽睿那樣堅持不懈地要追查他身份的人也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大,為了應付隨之而來的各種困境,要花費功德值的地方也只會增多不會減少——這是一個惡行循環,要在這個循環中求存,他是不可能將所有功德都積攢下來以抵消負值的。罰惡值的出現,讓他第一次感覺自己也許能在更短的時間內徹底甩脫這筆債務。

  畢竟,像穆拉那樣罪惡如山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只是負功德很多的人,多半都是像穆拉這樣有著龐大的權勢。雖然有功德簿在手,容遠能隨時兌換一大堆超越現代科技和超越科技範疇的神奇武器,如果他想,他就能殺死這世界上的任何人,但一來容易傷及無辜,二來可能會引起世界範圍的恐慌和敵視,一個人再強,也不可能跟整個世界去作對。

  “噗啦噗啦噗啦……”

  一連串紙片拍打的聲音打斷了容遠的思路,他循著聲音看去,原來是那只傳信紙鶴不知什麼時候從他口袋裡掙脫出來,正努力拍打著小翅膀撞擊著雨梭的艙壁。

  現在已經不需要它來帶路了,要是被別人看到這只會動的紙鶴,肯定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容遠抓住紙鶴撕成碎片,丟在手邊一個極簡外形的垃圾桶裡,按了一下旁邊的按鈕,垃圾桶蓋子唰地合上,往下一沉,然後底部打開,碎紙片便呼地一下被飛行器外強烈的氣流給吹走了。

  這麼一打岔,容遠也沒有繼續查看《功德簿》的興趣了。他將《功德簿》一合丟給豌豆,雙手枕到腦後一躺,視線自然地轉向天空。

  在這個地方,沒有大氣層,也沒有城市裡徹夜不息的燈光,星星密密麻麻多的可怕,也亮的嚇人。漫天星鬥,照的整個天空仿佛都是亮的,看上去離得那麼近,仿佛要蓋到人頭頂上似的。仔細看去,這些星星的光芒並不是單純的白色,而是如同被透鏡折射的彩虹色,有的偏藍,有的偏紅,每顆星子周圍星芒圍繞,璀璨的勝過任何地球上的珠寶美鑽。

  容遠忘情地凝神著,一時失語。這時候什麼殺戮、什麼天雷、什麼《功德簿》全都被他忘在了腦後,宇宙星空的雄奇與壯美完全占據了他的整個心神。跟自然的鬼斧神工比起來,世間的一切美景又算得了什麼?

  過了很久,豌豆的聲音突然煞風景地傳過來:“已到達a市上空,現在准備降落。”

  “不,再等等。”容遠立刻阻止,他還不想那麼快回到烏煙瘴氣的城市去……不,他幾乎不想回地球就這麼奔向無垠的宇宙了,要不是雨梭還沒有這樣的功能……等一下!

  “豌豆!”容遠忽然眼神閃亮地盯著豌豆看。

  被他眼中熠熠閃耀的異彩嚇得縮了一下,豌豆遲疑著問:“……怎麼了?”

  “我記得雨梭的速度能達到二十千米每秒,已經超過地球的第三宇宙速度了吧?它還能抵御超高溫和超低溫,也防輻射,對嗎?”

  “……是。”豌豆很迷茫,這不都是早在兌換之前就知道的嗎。

  “它能在真空中航行,對嗎?”

  “對。”

  給雨梭提供的動力的是它內部的源石,不像汽車的內燃機一樣還需要氧氣,因此不管是真空還是完全失重環境,對雨梭來說都沒有任何區別……不,區別還是有的,在真空中沒有大氣阻力,雨梭的加速時間會更短,行駛的速度也能更快一些。實際上在大氣層中,雨梭的速度是達不到二十千米每秒的,這個最高速度本來就是指真空環境下的速度。

  容遠笑容難得的燦爛,他說:“以這孩子的速度,最多五六個小時就能到月球上。所以豌豆,我們來一趟遠足旅行吧!”

  ——用“這孩子”這麼親昵的語氣來稱呼雨梭飛行器,足以證明他現在的心情是如何的期待和興奮了。

  豌豆:Σ(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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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被讀者會會猜到了,容遠就是在月球上。

  ~~~~(>_<)~~~~

  真是的,看書的時候不要這麼聰明嘛,作者沒有寫出來的劇情被你們猜到了很打擊寫作熱情的!以後別這樣了知道嗎?猜到了也要悄悄的假裝自己不知道哦(づ ̄ 3 ̄)づ親一個麼麼噠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3:13

  第59章 月行

  容遠換上剛兌換的宇航服,打開艙門,輕輕一躍,便從近兩米的高度跳了下去,落在地上,激起一層薄薄的灰塵。

  功德商城這件價值5600功德值的宇航服跟現實中的主流宇航服不同,纖薄而貼身,加上一雙黑色的靴子重量大概只有三四公斤,活動的時候也非常方便。但這宇航服實際上有整整十三層結構,具備無與倫比的密閉性,可以防護真空、高低溫、輻射等各種宇宙環境中可能對人體造成危害的元素。月球表面的溫度最低能達到零下兩百多度,最高卻有一百多度,但在宇航服中,容遠感覺到的永遠都是最適宜人體的二十五度。

  豌豆沒有穿戴任何防護裝置,就那樣直接坐在容遠肩膀上,小手抓著宇航服上面的一個金屬紐扣。它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沒什麼表情,但神情十分專注。在這個除了他們以外沒有別人的地方,豌豆也不需要隱藏身形,難得可以這樣正大光明的待在容遠身邊。

  看著眼前一片荒蕪冷寂的大地,容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傾聽著在這寂靜空間中自己心髒的跳動聲,過了很久,他才慢慢踏出第一步。

  腳下的土地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堅硬,反而因為積了厚厚灰層的緣故感覺有些柔軟,半個鞋底直接陷了進去,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

  容遠長出了一口氣,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渾身肌肉緊繃著,牙關緊咬,腮幫子都有些疼。
  他抬頭看看,地球——這顆如藍色寶石一般的星球就在他的正前方,極目遠眺,無邊的黑暗中,藍白二色纏繞出瑰麗異常的圖案,環繞地球的大氣層讓她看起來有種剔透感,使人不自覺地為她的美麗震懾。

  此時的地球看上去比太陽都要大得多,也比從地球上看月球時感覺要大得多。她看上去那麼近,近得仿佛只要用力一躍,就可以伸手觸摸到她。

  容遠的腦中不自禁的飛過一串數字:地球的半徑大約是6371千米,月球半徑是1738千米,所以地球的體積是月球體積的49倍,剖面面積大約是月球的13倍。

  所以他現在看到的大小,是因為距離和球體半徑差帶來的視覺感官的不同……然而美麗,是無法用數字和科學來詮釋的。

  “容遠,金陽來電。”

  過了不知道多久,豌豆突然說道。

  原本在月球上,他們是無法接到地球上的普通電話的。不過豌豆利用光腦入侵了堅果國的一顆實驗用激光通訊衛星,又在雨梭的智腦系統中建立一個接收基站,幾經折轉以後才能在月球上也能接到地球的通訊信號。不過它這麼做的原因並不是為了讓容遠打電話,而是為了即使在這麼遠的地方也能持續關注通緝犯和天網的進程。

  不得不說,到了月球上還不忘工作的豌豆依然這麼敬業,必須點個贊!

  容遠愣了一下,說道:“替我接通……喂,陽陽?”

  月球和地球的信號傳輸有些延遲,畢竟就算是電磁波,傳播這麼遠的距離也不可能做到瞬時通話。過了好一會兒,容遠聽到金陽在另一頭的聲音:“小遠?你在干什麼?”

  “我嗎?我在徒步旅行。”容遠看看荒蕪大地盡頭的藍色瑰寶,帶著笑意說:“這真是我這輩子最好的一次旅行。”

  金陽似乎有些詫異,問:“大冬天的,你在哪兒旅行?”

  “呵,”容遠輕笑一聲,說:“在一個你想不到的地方。”

  金陽看看窗外薄霧中逐漸升起的朝陽,笑著問:“總不會在太陽上吧?”

  雖不中,亦不遠矣。

  容遠不再多說,只道:“我這邊信號不好,回頭再聊。”

  過了兩三秒,金陽的聲音傳來:“嗯,好。”

  掛斷電話,金陽握著手機,微微皺眉。容遠有一個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習慣,他很少撒謊,在面對金陽的時候尤其如此,就好像大腦裡有根名為“謊言”的神經被阻斷了一樣。碰到不想回答或者不能說的時候,他就會回避問題。

  而且回避的方式很拙劣,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目前在什麼地方,不能說嘛?

  金陽看著手機,猜測容遠現在到底在哪兒。他想了幾個地方又否決,畢竟他語氣中的高興不是假的。

  ——什麼事,會讓他覺得很高興?

  ……

  結束通話以後的容遠卻沒有想那麼多,他收回了粘在地球上的視線,就像個蹣跚學步的孩子一樣,謹慎的、小心地踏出一步,然後又一步。

  剛開始走得很不穩當,不是用力過猛就是太輕,由於月球上的重力加速度只有地球上的六分之一,讓人很不習慣,一不小心還會升空跳起來。但走了幾步以後,容遠逐漸適應了這種身體驟然變輕的感覺,他越走越快,然後漸漸跑了起來。

  無垠的大地上,空寂無人,地面反射著微弱的白光,四周黑暗而寂靜。一道影子像風一樣掠過,在這個空氣阻力近乎於無的地方,他每一次踩踏地面都能飛越出幾十米遠的距離,仿佛在眨眼間他就跑出了這一塊平原,一座高達五六千米的山攔在眼前。他的腳步絲毫沒有停頓,像箭矢一樣直接衝了上去,一直衝到山頂才堪堪停了下來。

  這是一座環形山,中心陷坑的深度超過了七千米,直徑大概有一百多公裡,站在環形山頂的容遠就好似巨豌邊上的一顆米粒,但他絲毫不覺得自己渺小,反而有種豪情在胸臆激蕩。

  容遠回頭看看,山脈以外,輻射出無數道水波般的紋路,如同玻璃被打碎時蔓延開的裂紋,構成了一副美麗而簡單的幾何圖形。他轉過來,看著下方深深的陷坑,屏住呼吸,縱身躍了下去!

  環形山內側的坡度比外側要稍緩一些,幾秒後容遠就踏在了山坡上,落地一瞬間的衝擊力讓人身體隱隱發疼,但疼得格外痛快!他的速度不減反增,如流星墜地一般快速地向著坡底跑去。從上空遠遠看去,可以看到一道煙塵唰地在他背後升起!

  “砰!”

  月球表面沒有聲音傳播的介質,假如有的話,豌豆覺得自己一定能聽到這樣一聲轟然巨響。

  以容遠落地點為中心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陷坑,深度還不足一米,他半蹲著,喘著粗氣,手指微微發顫,心髒跳的幾乎要破開胸膛蹦出來,極致的速度和生死一線的危機感甚至讓人感到醉酒一般的眩暈。

  過了許久,容遠才慢慢站起來,興奮過後便覺得身體發軟,兩條腿都有些疼。

  豌豆見他緩過來,便略帶責備地問:“容遠,你知道剛才的動作對你的骨骼和韌帶造成輕度損傷、並有一定幾率導致生命危險嗎?”

  這句話在山頂上它意識到容遠想做什麼的時候就想說了,但卻沒來得及,在他跳下來的過程中豌豆也不自覺地屏氣凝神,一言不發,生怕容遠因為被干擾而導致什麼嚴重的後果。

  “抱歉,我有些忘形了。”容遠從善如流地道歉。他伸手摸了摸額頭,隔著宇航服,似乎都能感覺到自己臉上的熱度。

  回想起來,他也知道剛才的一幕非常刺激、但也非常危險。一不小心把命送掉也不是沒有可能。

  之後容遠就收斂多了。他以相對較為平緩的速度在環形山內部轉了轉,除了石頭和灰塵砂礫以外沒什麼特別的發現。於是他繼續沿著直線距離探索這顆星球。

  在地球上看月亮的時候,感覺她又圓又亮,好似玉盤明珠。但行走其上,就覺得比地球上還要崎嶇坎坷得多。大概是因為沒有人為因素干擾的緣故,這裡的地面格外“純天然”,大大小小的無數環形山就不用說了,地面也是凹凸不平、溝壑縱橫,像座小房子一樣的石頭到處都是,更不必說那無數或寬或窄、或深或淺的裂縫了。

  有些窄一點的小裂縫容遠一個加速就能從上面飛躍過去,有些裂縫寬度能達到幾千米甚至幾十千米,他就不得不繞一些遠路才能過去了。繞著繞著,容遠就偏離了原來的方向,周圍也漸漸黑了下來。當容遠發現已經看不清地面石頭顏色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月球背面。

  這顆星球圍繞地球公轉一周的時間和自傳的時間是恰好相等的,這種難以言喻的巧合使得她在轉動的過程中始終只以自己一半的月面正對著地球,另一半的真容永遠隱藏在人類視線不及的背面,自從發現這一點後,對那月球背面到底有著什麼,人們有無數種猜測。

  看看遠處的黑暗,想像那片黑暗中隱藏的神秘,容遠又覺得自己的心髒開始加速。不過這一次他謹慎地先按住掛在脖子上的雨梭控制鈕,飛行器從遠處飛過來,按照容遠的指令懸飛在他背後,照亮了周圍方圓五六千米的範圍。

  容遠向前走了許久,心情從期待激動漸漸變得有些失望,周圍的景色實際上和正面沒什麼不同:裂縫、山脈、深坑、平原。

  又一道裂縫攔在前進的路上,容遠估算了一下,寬度只有二十多米,他可以直接跳過去。於是他後退幾步,猛地加速一衝,縱身飛躍!

  “啪”地一把扣住裂縫對面邊緣的一塊石頭,容遠正准備爬上去,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他低頭看看,裂縫山壁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塊斜凸出來,間距也不算大,是很好的落腳點,踩著這些石頭,就算他沒有專門學習過攀岩,上下的難度也不算大。

  回憶了一下以前在電視節目和書上看過的攀岩要點,容遠五指緊扣住岩石的棱角,腳尖掛住下方的兩處凹陷位置,低聲吩咐道:“豌豆,我要下去看看,給我提供支援。”

  “是。”豌豆應道,同時把功德商城中可能有用的商品放到了最前面,這樣萬一發生緊急情況,它可以第一時間兌換能救命的東西。之前在海上營救金陽的時候,容遠就給了它可以自主兌換的權限。豌豆緊繃著臉,嚴陣以待,看上去十分嚴肅,但心裡是很高興的——容遠以性命相托,沒有比這更好的得到信任的證明了。

  容遠將身體盡量貼住岩壁,放松了下有些僵硬的肌肉,然後抓踏著石頭一步步向下,移動了大概二十多米後,他不慎踩到了一塊松動的岩石,察覺到腳下石塊晃動的時候,容遠及時而敏捷地換了一個支點。

  那塊石頭晃了晃,最終還是無法保持平衡,“哐哐哐哐”一路撞擊著岩壁往下滾。容遠豎著耳朵,可惜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不然還能借此判斷一下這個裂縫有多深。

  他繼續往下,過了不知道多久,在他感到雙臂酸軟有些無以為繼的時候,終於踩到了裂縫的底端。

  容遠松了口氣,揉了揉手臂向四周看看。雨梭的光照射到這裡已經非常微弱了,以他的視力也只能看到周圍石塊大致的輪廓,還有不遠處一片黑黝黝的空間,至於其他的,卻怎麼也看不清了。

  豌豆兌換了一只手電筒交給容遠,容遠打開開光,一束白色的光刺破了眼前的黑暗。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3:31

  第60章 岩洞

  光照射出去的一瞬間,容遠只覺得眼睛被閃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拿手擋住眼睛,等適應了眼前的亮光以後,才慢慢睜開。

  人類乏味的語言,無法形容眼前這一幕的絢麗和夢幻。

  黑暗裂縫下方,竟然是一個巨大的方形空洞,洞內的岩石嵯峨嶙峋、千姿百態,更有幾十米高的石頭珠簾自洞頂垂落。更奇妙的是,在岩石壁上各種天然礦石晶體簇擁成堆,有的姹紫嫣紅,有的剔透玲瓏,手電筒的一束光芒經過這些晶體無數次的反射,將整個岩洞照的光輝璀璨、熠熠奪目。更有少量晶體碎屑被震落,在空中漂浮著緩緩落下,折射著細碎的星光,猶如無數墜落的星子。

  豌豆仰頭看著,黑黑的瞳孔中也印上了無數星光,它伸出小手,一枚星子飄落在它掌心,折射的光芒被擋住以後,可以看出這是一小片金色的礦石晶體,顏色極為純粹,仿佛有金色的陽光在其中流淌。

  容遠把手中的手電筒輕輕晃了晃,便見整個洞中的光芒都為此色彩變幻、游移飄動。他定了定神,向前走去。

  地球上現存最大的鑽石也只有五百多克拉,未被切割前有三千多克拉,大約是一個成年男人的拳頭大小。但在這裡的岩壁上,處處可見手臂長短、直徑堪比籃球的礦石晶體,而且色澤純粹,品質極佳,將這岩洞妝點的如同傳說中的仙府龍宮。

  饒是容遠再怎麼冷靜,也覺得心髒砰砰直跳,呼吸都有些艱難。他按捺住想要撲上去將這些寶藏都打包帶走的衝動,反復告訴自己:放在這裡,跟放在自己的口袋裡沒有區別,反而是帶回地球會惹來麻煩。

  容遠繼續向前探索,同樣的景色看的時間長了,那種攝人心魂的魅力也就漸漸習慣了。走了不知道多久,地面和周圍的岩壁上凸出來的寶石少了,越來越厚的冰層將礦石包裹在裡面,漸漸的,整個岩洞都變成了冰洞,四面的冰層倒映著容遠的身影,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行走在虛空中一樣。

  也許是因為冰層凝結的關系,冰洞變得越來越狹窄,道路變得更加曲折蜿蜒,大洞套著小洞,有些地方走著走著變成了死路,容遠就繞一圈換個方向走。多虧了他有光腦可以一直記錄走過的路線,否則在這樣復雜的環境中非迷路不可。

  又此次被冰壁擋住了去路,容遠照了照,隱約能看到冰壁後方有個洞穴。他伸手敲了敲,退後兩步,然後半轉身猛地一個回旋踢!

  冰層中心“哢”地蔓延開蛛網般的裂縫,一片片細碎的冰塊剝落,露出了一個半人高的空洞。容遠上去又在下部的冰壁上踹了一腳,將整個通路打開,然後走進去,然後出乎意料地發現,這竟然是一個人造的冰室。

  冰床,冰桌,冰椅,冰制的櫃子、碗筷、台階、博物架和梳妝台,梳妝台上,還有珠釵、簪子、步搖、耳環、手鐲等各種首飾。

  這些半透明的物品,都被雕刻的美輪美奐,精致異常,而且都是糖國古時候的風格。從擺放的位置來說,好像隨時都會有一個華衣曳地、裙幅逶迤的女子款款走來,淡掃蛾眉,薄施粉黛,對著鏡子細細梳妝。

  冰室一側還有一個門洞。容遠提了幾分警惕,慢慢走進去。

  裡面的冰室要大得多,但也十分空曠。整間冰室空蕩蕩的別無他物,只有盤腿坐在地上的一個人。

  一個大概死了很久的人。

  容遠站在門洞處觀察了一會兒,走過去,蹲下來看了看。

  這個人身體周圍都結上了厚厚的一層冰,因為這冰層的保護,他的身體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傷,眉眼宛然,皮膚白皙,就跟活著的時候沒有兩樣。同時身上的衣服也完好無損,看的出來是糖國古代寬袖廣身的風格。

  隔著透明的冰層,可以看出他大約二三十歲,劍眉朗目,面如冠玉,十分英俊,但眉宇間帶著一種沉郁的滄桑和悲傷,仿佛就算是死的時候,他的心中依然蘊藏著堆山填海的痛苦。

  在他面前,還寫著一些字,用的是楷體,筆勢鐵畫銀鉤,剛勁漂亮。最前面,寫著一句詩——

  “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容遠回頭看了眼冰層裡的人。雖然他一直不懂為什麼愚蠢的類人猿經常為了類似多巴胺這種化學物質的分泌而做出種種不可理喻的事情來,但不妨礙他根據這一句詩腦補出一個俗套的、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來。

  容遠搖搖頭,甩掉自己的思想向著二缺方向發展的危險苗頭,繼續往下看。

  後面,是一排小字:

  “如有朝一日,我蕭氏後人來此,切記:《功德簿》,惡物也,勿看,勿信,勿用,如有契約,當立封之。勿要如我一般,父母俱亡,妻亡子散,故友盡離,舉世皆敵,舉世皆叛。

  切記,切記。”

  容遠轉頭看看豌豆,它比容遠更早看到了這行字,小臉上沒什麼表情,也沒有自我辯解或者試探容遠態度的意思。

  看到這些字,原本只是懷疑的容遠可以確定,這個人曾經也是《功德簿》的擁有者,難怪他在幾百年前就可以登上月球。看他的模樣,他的身邊甚至沒有任何高科技工具,很可能只是憑借肉身的修煉就踏入了虛空,並且在真空環境下生活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至少外面那間冰室,不是一夕造就的。

  傳說中的破碎虛空、羽化成仙,竟然真的有人曾經做到嗎?

  ——這個不知名的蕭某留言警告後人,但容遠從中看到的,卻是《功德簿》中更大的誘惑。如果能像這個人一樣破碎虛空,在宇宙自在遨游,就算為此而死,他也沒什麼好後悔的。

  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冒險,能經歷這世上最大冒險的機會就擺在眼前,如果還猶猶豫豫瞻前顧後,容遠自己都要唾棄自己。

  蕭某的留言中透露出了《功德簿》的信息,雖然容遠覺得可能很多年內人類都不可能探索到這個冰洞裡來,但他還是拔出宇航服上附帶的激光匕首,將這行字毀了個干淨。

  “容遠,下面好像有東西。”

  刻著字的石板被毀以後,露出一小塊銀白色的金屬物。豌豆見容遠沒注意,便出言提醒說。

  容遠看了看,便拿匕首將這一層石板盡數剝開,露出一個用鉑制作的扁長盒子,大約有手掌的兩倍大小。也許是考慮到能到這個地方的人不會被一把小小的鎖難住,蕭某並沒有給盒子上鎖,只是將鎖扣扣住。

  容遠打開鎖扣,掀開盒蓋,裡面是一塊翠綠色的玉佩,玉佩上用小篆體寫著一個“蕭”字。

  他拿起玉佩看了看,上面的綠色在光照下濃淡不斷變幻,折射出一種生機勃勃的光彩來,除此之外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但一塊普通的玉佩,值得一個《功德簿》擁有者這樣藏著掖著留給後人嗎?

  容遠思索了一下,一時看不出端倪來,想了想,便把玉佩裝在身上,將盒子復原放回去。向前輩欠了欠身表示敬意和歉意,然後他站起來,讓豌豆對裡外兩間冰室都掃描了一遍,掃描功率開得很大,不光地面,連地板以下幾米深都沒有放過,最後發現,除了這塊玉佩以外,還真沒有其他的東西。

  眼前突然出現的這個人提醒了容遠,他已經離開地球很長時間,也到該回去的時候了,始終處於興奮刺激狀態的神經也無法掩飾他身體越來越疲憊的事實。他需要吃飯,喝水,洗澡,還有充足的睡眠。

  探索這個岩洞的時候花了很長時間,但離開的時候就很快了。他從原路返回,自裂縫底端爬上去以後,見雨梭依然停在原地等著。容遠看看周圍地表無數的大小裂縫,心想該在這裡留下點標志物來,不然下一次來恐怕難以找對地方。

  他四下看了看,忽然看到地上自己留下的一串腳印,想像多年以後登月的人們在發現這些腳印以後會有多麼驚訝,不由得一笑,然後對於該留下什麼標志有了主意。

  容遠跟豌豆兌換了一杆糖國國旗,用激光刀在地上鑽了個小洞,將旗杆插在裡面。這裡沒有風,旗子便軟軟地垂下來。他便又換了一個支杆將旗面撐起來,然後在旁邊留字:“良辰美景,至此一探”。

  寫下這句類似“到此一游”這樣的話,容遠最後回頭看了看那黑黢黢的裂縫,還沒有離開,便開始想著下一次的探訪了。

  然後他登上雨梭,下了返回地球的指令以後,不到三秒鐘,便靠在駕駛座椅背上,沉沉睡去。

  雨梭的燈光倏然遠去。在他離開後沒多久,一顆石子忽然從附近一座環形山的山頂上滾落,接著從黑暗中,一個影子探了出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3:43

  第61章 爭執

  容遠一覺醒來,已經回到了地球,他揉了揉眼睛,活動著因為睡姿問題而有些酸疼的肩膀,問豌豆:“什麼時間了?”

  說話的同時他看了看窗外,滿天紅霞,艷麗如火,遠處一抹緋紅,邊緣點綴著金子般的色彩。

  站在操作台上的豌豆說:“糖國時間2月3日晚十八點二十三分零六秒。容我提醒,截止到現在,你已經有七十個小時沒有進食,上次飲水,是在三十七個小時以前。”

  “我知道。”容遠也覺得餓得很,他在月球上的時候,一直忽略了自身的生理需求,導致現在身體一直在傳達著需要補充能量和水分的需求。他看了看飛行器下方高樓大廈的輪廓,問:“現在到哪兒了?”

  “目前正處於s市上空,是否降落?”豌豆說。

  但容遠搖頭否決說:“不,不能在這兒。回A市找個合適的位置我們下去。”所謂“合適的位置”,就是周圍既沒有人,也沒有監控攝像頭,同時容遠出現在那兒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的地方。

  “但是,你不是還要在S市繼續參加培訓嗎?”豌豆有些疑惑。a市已經沒有未處理的事務,回去以後還要再返回s市,費時費力,豈不是多此一舉?不過雖然它覺得奇怪,但還是立刻操縱雨梭反向飛往A市。

  容遠道:“你忘了嗎?我之前為了找帕拉薩•布魯特,曾經回過a市。鐵道部有我買票過去的記錄,但如果沒有回來的記錄,那我怎麼出現在s市不是很可疑嗎?”

  豌豆立刻請纓:“但我可以把你買票的記錄刪除。”

  “你能刪除電子記錄,但能刪除所有見過我的乘客和車站工作人員的記憶嗎?”容遠說:“沒有必要為了省一點麻煩,冒今後可能被有心人注意的危險。這些事,以後你也要替我注意。”

  “是。”

  沒過多久,雨梭就停在了a市一棟高大建築物的樓頂上。容遠將換下來的宇航服在飛行器內的儲物格裡放好,帶著豌豆從升降台上跳下來,下令讓雨梭上升到同步軌道以後,暫時熄滅動力繞地飛行,等待下一次指令。

  容遠目送著雨梭再次隱形以後升空,湧動的氣流將他的頭發吹得紛亂,西邊的天空中,一輪宛如娥眉的月牙斜斜懸掛著。

  環形山、裂縫、布滿寶石的岩洞、冰室、死在月球上的神秘古人……過去的兩天,簡直就像在做夢一樣。這一次事先准備做得並不充分,行程倉促,探索的地方也不多。當下一次他到月球上的時候,一定要將那地方探個明白。

  容遠順著大樓的安全通道下去,豌豆重又變成了耳機的模樣,跟容遠小聲描述這個他們降落的地方。

  A市是個人口非常多的、現代化的大都市,在這樣的城市裡要找到一個合適降落的位置並不容易。容遠現在所在的大樓,是一個綜合性的購物中心,十樓以下的樓層店鋪全都租了出去,十樓以上則有各種補習班、美容會所、逃生游戲室、室內兒童游樂場、健身中心等,另外還有一家電影院。來往的人員成分復雜,人流量很大,可以說什麼人出現在這裡都有可能。

  現在的人,普遍都是寧願在電梯門前等上半小時,也不願意去走樓梯,所以安全通道裡只有容遠一個人。雖然這棟樓高有二十八層,但他現在的體力已經與過去大不相同,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輕松下到一樓。

  跨出光線昏暗的門洞,喧囂撲面而來,有種突然換了一個世界的感覺。容遠左右看看,這種地方附近總是有很多家食品店,他戴上眼鏡,很快就掃到了一家衛生極好又客人很少的小飯店。

  這家店真的很小,應該是家庭經營的夫妻店,門上掛著一串風鈴。容遠推門進入,見左右兩邊總共只擺了六張小飯桌,桌椅全都擦得锃亮,地面光可鑒人,牆壁粉刷得雪白,牆上還掛著幾張讓人一看就垂涎欲滴的菜蔬水果圖片,整體干淨整潔、簡單大方,給人的感覺非常好。但整間店裡,除了剛進來的容遠以外,只有一對明顯是外地游客的年輕夫婦帶著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在吃飯。

  聽到風鈴聲,一個圍著淡粉色圍裙的中年女人忙走過來,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問:“您好,想吃點什麼?”

  容遠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單,說:“一碗清湯餛飩。”

  “好的,您稍等,馬上來。”中年女人給裡面廚房報了一聲菜單,然後從消毒櫃中拿了一個透明的玻璃杯放在容遠的桌子上,又提來水壺給他倒了一杯茶。容遠掃描了一下,水杯和茶水都非常干淨,沒有洗滌劑殘留或者任何不該有的添加物。

  容遠有些好奇,要知道這個時間正是飯點,附近的飯店幾乎都是爆滿,有些店門邊還坐著好些人在排號。這家店的位置極好,服務不差,衛生做得也很好,從那正在吃飯的一家人來看,菜品的味道應該也不錯,但生意卻冷清成這個樣子,實在不應該。

  不過畢竟跟他無關,他只好奇了一瞬,然後就沒再放在心上。

  容遠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水,是紅棗茶,有棗子淡淡的甜香。水流入口,滋潤著干涸的喉嚨和胃腸。身體缺水的時間有點長,盡管已經很渴了,但他克制著沒有大口大口的痛飲,而是喝了一口後,在嘴裡含了一會兒,然後分幾次慢慢咽下去,讓干渴的身體細胞能充分地吸收到水分。

  他點的餛飩很快就端上來,滿滿的一大碗,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容遠拿白瓷勺子舀起一個混沌,吹涼後咬了一口,鮮肉、紫菜、白菜、香菜和蝦皮的鮮味兒混在一起,色香味俱全,沒怎麼感覺到就吃完了大半碗。那邊那對夫妻也終於給孩子喂著吃完了飯,准備結賬離開。

  門口的風鈴突然“叮叮咚咚”一陣亂響,五六個故意將衣服褲子穿得歪歪斜斜、襯衫穿在毛衣外面、脖子裡掛著銀黑色骷髏造型的少年走進來。容遠看了一眼,轉回身繼續吃飯。

  聽到響聲正准備出來招呼客人的中年女人看到來人,不禁臉色一變,顫著聲音喊道:“他爸,孩他爸。”

  “怎麼了?”拿著鍋鏟的一個矮胖男人走出來,看到門口的一群人,臉色變得很難看,問道:“錢我們上次已經給你們了,你們又來干什麼?”

  “態度別這麼凶嘛,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在欺負你呢,大叔~”為首那個耳朵上戴著三四個金環的少年嬉皮笑臉地拖長聲音道。自從隔壁泡菜國的電視劇開始在糖國大受歡迎以後,“大叔”這種稱呼也莫名變得流行起來了。

  男人握著鍋鏟的手抖了抖,看上去似乎很想將它敲到這群少年的頭上去,但他忍了又忍,咬著牙問:“你們想干什麼?”

  “來吃飯啰。”這群少年大搖大擺地在幾張兩張桌子邊坐下來,金環少年往椅子上一靠,故意用流裡流氣的語氣說:“大叔你開著飯店,我們是來吃飯的客人。怎麼,不行啊?”

  “我的店不歡迎你們,給我滾!”男人壓低聲音怒吼道。

  “哎呦我好怕!嚇死人了!店大欺客啊!”金環少年揚著聲音高聲道。旁邊一個染了一頭綠色頭發的少年立刻捂著胃趴在桌子上,假模假式地喊道:“啊……我胃疼……胃好疼……”

  旁邊的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說:“啊呀,不會是你上次在這兒吃壞肚子食物中毒還沒好吧?要不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矮胖男人臉色愈發難看,雙眼噴火地看著他們演戲。

  綠頭發“哎呦哎呦”叫喚了一陣後,金環少年還說:“大叔,你不會忘了吧?他是在你們店裡吃了髒東西才生病的,我們也不要你賠錢,你出錢讓他到醫院檢查一回總應該吧?”

  中年女人拉住丈夫的手,忍氣吞聲地說:“他都到醫院已經檢查過兩回了,根本就沒什麼毛病,你們要的兩千塊錢營養費也都給你們了,我們也不追究他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行嗎?”

  “到此為止?行啊!我沒問題啊!”金環少年拍拍旁邊綠頭發的肩膀說:“但是我兄弟的身體說它不行啊,不是這兒疼,就是那兒疼……我們作為身體和精神都受到傷害的消費者,向你們這種黑心店索賠是正當的權利!”

  “你……你這人怎麼能這樣?”中年女人氣得臉色發白,渾身發抖地說:“空口白牙的,你、你這樣訛詐……小心我們報警,對你們也沒有好處!”

  “哎喲,威脅我,當我是嚇大的啊!”金環少年仰著脖子說:“報啊!你報警啊!讓警察來判判誰對誰錯!你們用過期肉做菜的證據還在天網裡呢!全a市人都知道。”

  ——天網?

  正將最後一個餃子塞進嘴裡的容遠聞言一愣,不會是……他的那個“天網”吧?

  店主夫妻好像被踩到了痛腳,頓時說不出話來。那對游客夫妻懷疑地看了他們一眼,不放心的抱起女兒看了看,然後將菜錢放在桌子上匆匆走了,臨出門時還小聲說要帶女兒到醫院檢查一下。

  店主夫妻一臉苦澀,連先前的怒氣都像是被扎破了的氣球一樣全都放跑了。

  這時候,還在喝湯的容遠就格外顯眼了。

  矮胖男人走過來說:“小兄弟,我們有點兒事,錢不收了,你走吧。”

  “走不走是我的事,開門做生意,你還要把客人往外趕嗎?”容遠反問道。

  “喲呵,膽兒挺肥的啊!小子哎,知道我是誰嗎?”金環少年很不忿,他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走過去就要讓那人了解一下自己的手段。

  容遠放下碗轉過身,金環少年腳下一個趔趄:“容、容遠?!”那副表情,嚇大於驚。

  容遠詫異:“你認識我?”

  質疑月球上是否有水的同學請注意:作者沒有逗你哦!與沫老師科普一下,NASA已經確認月球表面有水,只不過水分含量很少,如果有大量的水,猜測應該在兩極和永久陰暗面,並且以固態冰的形式存在。——親們可自行百度“月亮上有水嗎”。

  另外,月亮上其實也有空氣哦!只不過濃度只相當與地球表面上的一萬億分之一左右,非常稀薄,所以近似為真空環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3:53

  第62章 夏宇龍

  金環少年聞言牙疼,所以說,他最討厭的人的名單中容遠如果位居第二,那真沒有人敢稱第一。偏偏他將對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在對方眼中他就是空氣,這種差別想想真是……讓人覺得心酸呢!

  其實不認識他,這也是容遠一向太過於特立獨行的緣故,換了其他任何一個一中的學生在這裡,立刻就能叫出他的名字——夏宇龍。

  在一中,有兩個人一直享受著諸如不用交作業、上課睡覺、早退遲到曠課等也不會受到懲罰的特權,一個是容遠,另一個就是夏宇龍。

  容遠的特權,來自他傲視全校所有學生和往屆歷史記錄的成績,很多科目的老師也自知自己的水平其實不足以教導這樣的天才學生,他自學的進度和深度都遠遠超出了普通課堂上老師教給學生的內容,因此對他的學習一向放任自流,這是對他的智商和自制力的信任。

  而夏宇龍,就是另一個極端了。從他入校以來,每一次考試都是墊底的分數,有幾次九門科目的總分加起來都沒有達到兩百分,平均每門課還不到二十分。更可悲的是他考試的時候其實並沒有交白卷,而是很努力的把卷子上所有的空白處都填滿了,但回答的內容全都牛頭不對馬嘴,那點可憐的分數基本全都來自於蒙對的選擇題。運氣不好的時候,一道選擇題也沒有蒙對,零分都得了好幾次。

  像夏宇龍這樣的學生,原本是不可能進一中的。但他幸運在會投胎,父親夏振東是a市首富。夏振東的產業涉及能源、地產和運輸,擁有一條海上的運輸專線,資產百億,在整個糖國都是排名前列的大富豪。他白手起家,年輕的時候吃了不少沒有讀過書的虧,現在雖然成了a市首富,明面上走到哪裡都被人追捧,但私下裡他的粗俗和淺薄的知識底蘊依然是上流社會的笑柄,就算是他自己公司裡每月拿著幾千塊錢微薄工資的員工,憑借自己的高學歷一樣可以偷偷鄙薄他。

  夏振東自己也清楚這一點,因此對唯一的兒子在學習上就要求非常高,就指望著他能考個a大b大這樣的全國頂級名校給他長長臉。為了能把夏宇龍塞進一中,夏振東新建的一棟高層住宅樓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了學校的老師。

  ——其實就算是低價,他也是賺了錢的,只不過賺的比起別人不那麼狠罷了。但是既然花的錢少了,這就是恩惠。

  A市的房價很高,很多工薪階層一輩子的積蓄都只能付個首付,而能買一套自己的住宅是很多在a市打拼的人最大的夢想。因此夏振東的這棟住宅樓瞬間就被搶購一空,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收下了這樣無法讓人拒絕的好處,自然沒有哪個學校的老師還能拒絕夏宇龍的入校。剛開始也有很多老師想要盡心盡力的教好他,又是鞭策又是激勵又是額外補課又是選為課代表,千般手段都用盡了,無奈夏宇龍比起夏振東還要不開竅。夏振東主要是年幼的時候沒有學習的機會,夏宇龍干脆就是一看到字就想要睡覺,背過寫過的知識不到一分鐘准能忘個干淨,剛做完的題轉頭他就認不出來,到最後,再怎麼努力的老師也放棄了,只能由得他在學校混日子。

  為什麼夏宇龍這麼討厭又害怕容遠呢?因為在所有他曾經努力要學習卻不進反退的日子裡,容遠都是那個被老師和父母拿出來作為教育例子的“別人家的小孩”。他有再多的錢,在一中學生的眼裡也不如容遠有威信。哪怕那家伙目中無人地仿佛所有人都是腳下的螻蟻,還是有許多人崇拜他、憧憬他;而哪怕夏宇龍手裡握著大把大把的鈔票,有時候還能偷開他父親的豪車到學校炫耀,卻連找個女朋友都艱難。在還沒有為了拜金能扯下臉面的一中學生眼裡,跟他一起玩,就是看上了他們家的錢,是件很“丟人”的事。

  有時候夏宇龍甚至想找幾個人給容遠套個黑布袋抓去打一頓算了,但無奈一來他跟金陽的關系讓他不敢擅動,二來——同時也讓夏宇龍最憋屈最郁悶的是——他老爸是容遠的超級粉絲。期末考試結束後容遠那幾張被貼在櫥窗裡的試卷,他家老爸親自跑去膜拜了一番,還拍下來洗成放大的照片貼在夏宇龍的書桌上方,更過分的是他臥室裡那些游戲和電影的海報都被他爸給撕了,全都換成這些放大版的照片,連天花板上都貼了,讓他從早上一睜眼就能受到“熏陶”。

  簡直是噩夢!喪心病狂!

  夏父的做法不僅沒有讓夏宇龍愛上學習,反而讓他在對學習這件事更抗拒的同時,得上了“容遠恐懼症”。此時一看到容遠,他眼前立刻就是那些試卷上的各種數字符號在亂飛,話都說不利索了。

  “老大,你朋友啊?”旁邊一個小弟湊上來問道。

  夏宇龍耳邊好像立刻響起了夏振東讓他和容遠交個朋友的各種碎碎念,脫口而出:“屁的朋友!老子和他不認識!”

  小弟們意會,立刻拉開膀子,掛上凶神惡煞的表情對容遠說:“小子,別說我們沒給你機會!識相點,馬上滾!”

  容遠將他的威脅當成了耳旁風,學習搏擊這麼長時間,身體素質也日益提高,揍翻這群烏合之眾最多只需要兩分鐘。他的目光從夏宇龍咖啡色的臉上掠過,再次確定自己根本就沒有見過他。夏宇龍長得很有特色,膚色很黑,濃眉大眼,棱角分明,長相硬朗,如果以前有過交集,他不會認不出來。

  豌豆在他耳邊將夏宇龍的背景簡略而快速地說了一遍,聽到他是一中的學生,容遠了然。

  不遭人妒是庸才。容遠已經習慣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會莫名產生的很多敵人。

  他活動了下手腕站起來。容遠原本不打算管這件事,但事涉天網,他就覺得有必要把它弄清楚。而且更讓他覺得有趣的是,表面上看起來是這幫青少年在敲詐勒索老板夫妻,但透過天眼,他看到他們這群人的功德值都徘徊在負一百到正一百之間,那對看上去被欺負的店老板夫妻反而有負五百上下的功德值。

  他的動作驚得夏宇龍往後退了兩步,他轉頭拍了自己小弟一巴掌,罵道:“沒事別瞎嚷嚷!嚇唬誰呢!冤有頭債有主知道嗎?”然後他視線刻意避開容遠,對店主夫妻說:“別以為你們做了虧心事大家都不知道!今天這事就算了!我們改天還來!”

  說完後腳底抹油一般快速溜了,小弟們面面相覷了一陣,連忙追了出去。

  “老大老大,剛才那是什麼人啊?”綠頭發小弟追在夏宇龍身後,小心翼翼地問道。

  正為自己這回丟了面子而傷心的夏宇龍沒好氣地說:“我老頭子的心肝寶貝!”

  ——他倒是不覺得容遠能打得過他們這一群人。但他跟容遠發生衝突的事要是傳進他老爸的耳朵裡,他老爸肯定是連原因都懶得問就將他抓住一頓暴揍。有時候他真懷疑到底誰才是他老爸的親生兒子。

  “啊?”小弟們瞪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綠發小弟露出鄙視的神情,翹起小拇指勾了勾問:“他是……那個啊?”

  夏宇龍這才發現剛才的說法有歧義,想到容遠被人這麼誤解,他心裡樂了一下,但隨後就回過味來,這說法不是也往他爸身上潑了髒水嗎?再說了,他要是對他爸的那什麼連放狠話都不敢,不也是讓人瞧不起嗎?

  所以夏宇龍哼了兩聲,終於還是不甘不願地替容遠澄清,他瞪了小弟一眼,說:“胡說什麼!我爸才看不上他呢!”——其實很看得上啊,雖然是另一種“看得上”,他爸真是恨不得容遠能投胎到他老媽的肚子裡——“他是一中的那個容遠。”

  “……那個、那個容遠?”小弟們反應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那個容遠”是誰,頓時露出一副驚呆了的表情。他們雖然不務正業跟著夏宇龍瞎混,但也是附近九中的學生,對容遠這個從小學聽到高中的名字並不陌生。有兩個人頻頻向身後張望,甚至恨不得轉身回去再看一眼。

  夏宇龍對他們這幅樣子恨鐵不成鋼地說:“沒出息!不就是成績好一點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告訴你,等他將來進了社會,肯定高分低能!到時候說不定還要在你我的手底下混呢!”

  幾個小弟的家世其實都並不差,家裡不是開著公司就是有人從政,他們的將來也基本都是固定的,畢業後繼承父輩的產業和人脈,就算不能成為頂尖的富貴人物,但至少混得不會差。因此有幾個人就贊同的點點頭,臉上不自覺地帶上幾分優越感。

  但有一個人結結巴巴地說:“老老大,容、容、容……”

  “容什麼容!看你這熊樣兒!”夏宇龍怒斥道。

  “他他他、他追上來了!”小弟大聲喊道。

  夏宇龍只覺得背後寒毛直豎,他轉身一看,容遠就站在身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

  另一邊,在B市住院的金陽經過詳細地觀察診斷以後,確認沒什麼問題,終於可以出院了。在住院的這幾天裡他受到長輩們“愛的關照”,送了他一大堆東西,現在都要從病房裡搬回去。作為“病患”,金陽只能空著手站在醫院外的車邊等著,金南和周雲澤幫他收拾了行禮,大包小包地來回搬運。

  忽然金陽覺得什麼東西撞到了他的頭發上,像是被鳥兒輕輕啄了一下,他正要伸手去摸,一只手從身後伸過來,在他頭上拂過。

  金陽摸著頭轉身一看,一個很漂亮的女孩踮著腳站在他後面,手剛剛從他頭上收回去,見他神情迷惑,笑著說:“剛有一片葉子落在你頭上了,我幫你拿下來。”

  “哦……謝謝。”金陽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笑著道謝。

  “不用謝。”女孩擺擺手,腳步輕盈地從他身邊走過。金陽目送著她的背影,見她走向路邊停著的一輛黑色轎車,車邊站著一個神色冷峻、身材高大、長相俊美的男人。女孩走過去的時候,他彎下腰打開後面的車門,待她坐好以後關上車門,走向前面駕駛座。

  從頭到尾,男人和女孩之間除了對視一眼以外,沒有說一句話。金陽還注意到,那女孩在走過去的過程中,從他頭上拂過的右手一直攥著,像是握著什麼東西。

  黑車絕塵而去,金南抱著一堆盒子走下來,見金陽還在發呆,問他:“怎麼了?”

  “沒什麼。”金陽搖搖頭說。

  ……

  黑色轎車上,女孩攤開右手,被暴力撕碎的小半截紙鶴艱難地掙扎了一下,像是還想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它的後背上,寫著一個“金”字和“陽”字的上半部分。

  女孩靜靜地看著它,片刻後,小紙鶴的掙扎停了下來,它就像一只普通的紙鶴一樣,倒在女孩白嫩的掌心。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4:06

  第63章 問題

  鬼魅一般出現在身後的容遠嚇得夏宇龍一陣腿軟,但隨後他就想起來,自己比他高,比他壯,比他人多,有什麼好怕的?反正這種優等生除了向老師和家長告狀以外也沒什麼本事,拼著老爹一頓揍,也不能弱了氣勢。

  夏宇龍的小弟們顯然也是這麼想的。盡管學霸光環讓他們有些忌憚又有些崇拜,但剛剛被夏宇龍激勵過的幾名小弟此時胸中充滿了“以後我是你老板”的優越感,不等夏宇龍開口,就趾高氣昂地說:“你叫那什麼……容遠是吧?找我們龍哥有什麼事?想跟我們混的話,乖乖低頭叫一聲哥,哥就收了你。”

  容遠輕輕一笑,幾人正覺得有門,面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就見他手搭在路邊的欄杆扶手處,五指一合。只聽“吱嘎”一聲金屬摩擦的聲音,待他手松開,雖然是空心但也是鐵制的欄杆扶手中間已經深深地凹了進去,像是被車狠撞了一下一樣。

  小弟們差點嚇尿——媽媽,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嗎?

  “老大,我媽叫我早點回家去吃飯。先走了啊!”

  “老大,我肚子疼……去上個廁所!”

  “龍哥……我、我、我……我要回家寫作業!”

  夏宇龍眼睜睜的看著小弟們不講義氣的瞬間溜走,悲憤異常。他也想跑,但無奈腳尖剛一轉向,容遠就像會讀心術一樣盯住了他,眼中的那種神色讓他不敢妄動。

  小伙伴們瞬間跑光,夏宇龍只覺得好孤單好可怕。他強撐著讓自己不要露出害怕的樣子來,色厲內荏地說:“你你……你想怎麼樣?”

  “剛才那家店的前因後果,給我說清楚。”容遠說。雖然他可以讓豌豆進行調查,但網上的信息畢竟有限的,要了解所有的內情還是當事人最清楚。

  夏宇龍聞言松了口氣,他就怕容遠是因為自己一直在背後說他的壞話所以想要教訓他一頓,如果是那家小飯店的話,他卻自認並不虧心。

  半個小時後,容遠在排除了夏宇龍自我辯解和誇耀的諸多廢話以後,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經過這些時間的發酵,天網已經不再是當初無人問津的小可憐,隨著相關人員根據天網提供的視頻端掉了好幾個黑心店家以後,天網的名聲就漸漸流傳開來,擁有了一批每日定時瀏覽更新、自發在網上轉發、傳播、評論天網提供的視頻和涉及的飯館或食品加工場所。發展到現在,每次天網一更新,就有網民人肉搜索到有食品安全問題的店家,第一時間上門查找搜集證據然後報警,為此熱心網民和店員曾經多次發生衝突,其過程被人拍下來傳到網上,那些人就像英雄一樣受到普通人的稱贊。在正義感和名聲的共同驅動下,這樣的人越來越多了。

  夏宇龍就是這樣的一個天網粉絲。不同的是,他有錢有勢,一個電話就能叫來十幾個小弟和他爸公司裡的幾百個員工。有這樣的後台在,他根本不擔心在這個“替天行道”的過程中受到傷害,也不擔心在“執行正義”的時候被倒打一耙,所到之處無不是“正義戰勝邪惡”的結果,充分滿足了這個十七歲少年熱血上頭的英雄夢。

  剛才的那家店,就是被天網公布出來的黑心飯館之一。店主夫妻經常把過期變質的肉摻進菜裡面——過期肉吃下去,輕的時候會導致腹瀉嘔吐,眼中的時候人會昏迷甚至因為心力衰竭而死亡。店主夫妻不是不知道過期肉不能食用,但抱著僥幸心理,三五不時就會把低價買來的過期肉摻進菜裡面。

  天網一公布,夏宇龍見這家店居然就在附近,立刻就點了人馬上門鬧事。開始那夫妻兩人還想銷毀證據,但幸虧他帶去的人得力,不光立刻掌握了證物,還錄下了他們兩人試圖毀滅證物的過程。

  之後就是有關部門上門罰款、停業整頓等等,小飯館再次開門的時候,衛生情況已經是非常好了。事情本來會就此告一段落,但就在夏宇龍帶著小弟例行去義務巡視的時候,卻發現一個女孩被店主夫妻趕出來,還被污言穢語地罵了個狗血淋頭。

  自詡為正義使者的夏宇龍自然不能忍,立刻上去主持公道。同時他的綠毛小弟見女孩漂亮溫柔,立刻奉其為女神,鞍前馬後地要主動效勞。詢問以後才知道,女孩的父親在這家店吃過飯以後,回去就上吐下瀉,緊急送到醫院治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治好。因為她父親本來就身體不好,這次食物中毒又引起了並發症,結果一直纏綿病榻。為了給她父親治病,女孩本來就不寬裕的家庭立刻就變得捉襟見肘。她到這家店索賠數次,但因為沒有證據,非但不能得到賠償,反而遭到這對夫妻的辱罵和驅趕。

  對他們這群富二代來說,女孩父親的那些醫療費只是小事,當場綠毛小弟就表示可以替她付了這筆錢,結果女孩將他們當成了窮極無聊的色狼混混,直接被嚇跑了。

  綠光小弟淚流滿面不解釋。

  最後是夏宇龍想了個主意——女孩不能接受他們的錢,是怕他們有壞心。但如果是店主夫妻的賠償款,她就可以沒有心理負擔的收下了吧?那賠償她要不到,但他們可以啊!

  於是就有了夏宇龍帶著混混小弟們先後數次“敲詐”店主夫妻的場面。

  ——明明出發點是為了“行俠仗義”,但被這群人做的好像是惡棍欺負老實人一樣,也真夠可以了。

  ——但這件事,也反應出天網存在的許多問題,是時候做出一些改進了。

  夏宇龍見容遠陷入沉思,腳尖一轉輕輕往旁邊蹭了蹭,看他沒什麼反應,再蹭一蹭,躡手躡腳地悄悄躲遠。難為他這麼大一個子,愣是跟偷食的小老鼠一樣溜了。

  離開容遠的視線以後夏宇龍便撒腿狂奔,剛跑出兩個街道,就聽旁邊一群人喊:“老大!老大!老大你還好嗎?有受傷嗎?能喘氣嗎?”

  夏宇龍轉頭一看,見是他那群沒義氣自己跑了的小弟,氣呼呼地挽著袖子上去抓住人就胡亂錘,罵道:“好啊你們,居然丟下我一個人跑了!老子打不過容遠,老子還揍不了你們嗎?”

  殺馬特小弟們抱頭鼠竄,連勝叫道:“老大老大!我們沒跑啊!我們是戰略性撤退!”

  “對對對,戰略性撤退。一旦老大你有危機,我肯定第一個衝上去支援!”

  夏宇龍氣結:“躲這麼遠!你能支援個屁!”

  自覺理虧的小弟不敢還手,一邊撒丫子逃命,一邊腹誹:老大啊,我們要去支援的是你啊!你非要說支援個屁!這這這……這不是把你自己罵進去了嗎?

  ……

  容遠自然知道夏宇龍偷偷摸摸跑掉的事,就算他沒有發現,豌豆也會提醒他。他順手在欄杆上一抹,剛才被捏扁的鐵欄杆瞬間復原——就算他有能捏扁鐵管的力氣,也不會為了震懾一群小混混而貿然這麼做,這其實只是一個逼真的魔術道具罷了。

  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容遠發現這段時間關於天網的爭論其實非常多,出現的問題也很多,大致可以分為這樣幾類:第一類是在被揭發以後主動付了罰款,之後也迅速做出了整頓和改正,但因為天網曝光的原因,之後的生意一直不景氣,還有人時不時會以食品安全的借口上門鬧事,有時甚至還會受到人身安全的威脅,更不用說在親戚朋友左鄰右舍中都遭到白眼的處境了。店主叫苦不迭,在網上到處求告希望天網的負責人能撤消之前公布的視頻證據。但因為容遠一直沒有關注過這方面的問題,所以自然是沒有下文的。對於這類人,網上的評論分為兩派,一派認為他們是罪有應得,另一派就認為懲罰已經足夠了,繼續這麼下去逼得人家沒有活路也太過分,對其持同情態度。

  第二類是及時消滅了證據,拒不認錯。有些還在相關部門有些關系,在權勢人物的庇護下不但沒有得到懲罰,反而將上門檢查的工作人員和質疑衛生情況的客人反收拾了一頓,充分詮釋了“店大欺客”的含義。不過因為視頻證據真實無偽,事情鬧大了對生意的影響也很壞,因此這些店鋪多半都對以前的行為有所收斂。如此一來,容遠的《功德簿》中也有功德入賬,因此對這些問題就沒怎麼關注。

  第三類就是像那女孩一樣,曾經因為食品問題而受害,但想要投訴和維權的時候卻因為缺乏證據而無法達成。畢竟很多人吃飯的時候都沒有索要發票或者購物憑據的習慣,當出現問題的時候,正當的維權也可能會被當成訛詐。這些人也在網上求助,希望神通廣大的天網能提供幫助。

  其他還有人在網上對天網提出感謝,並表示希望能在物質上表達自己的謝意,公開懸賞天網負責人的聯系方式;有人希望天網能利用無孔不入的調查和信息收集能力幫他們調查商業間諜、交通事故責任人、入室盜竊犯等;有人以年薪百萬公開招聘天網的技術人員;有人在網上職責天網“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擾亂了社會安全秩序(當然這種人被網民噴的體無完膚);還有人質疑以天網的網絡入侵能力,有侵犯市民個人隱私的嫌疑等等。

  大致瀏覽了一遍,容遠終於知道,為什麼天網每天收獲的功德值那麼少的原因了。

  同時他也意識到,豌豆雖然對命令的執行力度很高,交給它的任務也完成的非常好,但卻缺乏變通和主動解決問題的意識。當初他建立天網的時候的確說過目的只是獲取功德值,其他都是其次,但做事方式的不同肯定會導致功德值多少的不同。豌豆卻因為天網放出的視頻確實行之有效的達到了促使店家改善食品安全、得到功德值兩個目的,就既沒有針對其他問題作出改善,也沒有提醒容遠。

  容遠收起手機,揉了揉額頭,手指觸碰到豌豆牌耳機,心中不由閃過一個念頭。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明明豌豆的能力很強、容遠目前獲得的功德值大部分都得益於它的努力,但《功德簿》還是需要綁定一個契約者的原因了。器靈畢竟不是真正的人類,它身上,缺乏了很多人類才有的靈活和創造性。

  ——那麼,怎麼解決這些問題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4:19

  第64章 改變

  在回去的路上,容遠邊思考邊讓豌豆記錄自己的想法,同時對天網的設計程序做出相應的改進,等他回家以後又重新檢查了一遍,然後第二天中午,關注天網的網民們很快就發現了這個網站的巨大變化。

  首先是網頁頁面整體感官上的變化——過去曝光台中食品安全分類下的視頻都是在頁面中按照發表時間排列,還沒有搜索選項,可以說既繁雜又凌亂。改版以後的頁面中,用戶可以根據地域、發表時間、危害程度、點擊量等不同的選項進行排序,還新增了快捷搜索選項,對用戶瀏覽視頻提供了很多便利。

  其次是所有的視頻改為縱向兩列排序,前一列是最初的曝光視頻,後一列是後續跟蹤調查視頻,兩列分別有一到五級的黑心/紅心級數,對該店的衛生情況做出直觀的等級評價。在每一列的最後還有四個選項,分別是:【危害陳述】——說明該店原來糟糕的衛生情況屬於哪種類別,對人體的健康會造成何種程度的後果;【改進說明】——羅列了每家店鋪作出了哪方面的整頓修正,哪些地方還有不足;【投訴】——店家或食客如有不同意見可以在這裡提出;【評論】——瀏覽視頻的網民在此發表意見。

  然後是在食品安全中新增了一個【天網推薦】的選項,同樣每天中午十二點定時發布兩個視頻,不同的是在這裡羅列出的都是良心企業,在食物制作過程中沒有使用任何危害人體健康的物質,同時對餐具、食材、環境、服務人員等方面的衛生情況也都非常注重。這些視頻同樣用了一到五顆紅心標明了推薦級別,後面羅列了【店鋪地址】、【推薦原因】、【投訴】、【評論】四個選項。

  ——容遠覺得,只宣傳壞的,不宣傳好的,無形中就給人們造成很大的生存危機感,認為除了自己親手做的吃什麼都不能放心。同時因為缺少更好更安全的選擇,在需要的時候可能抱著“反正現在什麼食物都會致癌那吃一點也應該沒事”的心理隨便選擇一家,那天網存在的意義就被降低了。或者人們會選擇那些被曝光過食品問題又做出改進的店鋪,那麼天網的曝光行為就無形中給這些食品店打了廣告,隨著天網影響力的擴大,那些真正做好食物的店反而會變得無人問津,天網就變成了劣幣驅逐良幣的幫凶,這可不是容遠的本意。

  所以,在曝光問題的同時要對有良知的企業做出宣傳,這樣才不會得到適得其反的結果。只是這樣做以後,必然會有陰謀論者懷疑這些店花錢在天網做了廣告,對天網的權威和客觀提出質疑。不過這種言論的出現在預料之中,危害也是有限的,而時間會證明一切。

  最後是一個黑名單的列表,就是在曝光以後根本沒有做出改正甚至借助種種手段逃避了法律制裁、或是曾有過食物中毒的受害者但沒有給與賠償和道歉的店鋪、或是曾經位列【天網推薦】但後來出現食品安全問題、或是衛生等各方面很好但是辱罵欺凌弱勢顧客……等等出現這些問題的店鋪都陳列其中,並且有圖有視頻有真相。而一旦進入了黑名單,想要撤下去就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並經歷漫長的考察期,容遠在其中整整列了三千多字近兩百條撤銷條件,簡直令人望而生畏。

  同時在【曝光台】下,新增了一個【交通安全】的選項。

  容遠在瀏覽網絡上對天網的評價時,發現有很多人提出求助的要求,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有關被人碰瓷、發生車禍找不到事故責任人、交通事故中說不清楚責任關系、被飛車黨搶劫等等,能夠找到事件發生當時的視頻記錄或者衛星照片的,容遠就將其放在這裡。

  這一板塊基本都是先有求助後發視頻,因為一般的交通事故在交通安全部門都可以調取監控視頻。唯有那些相關部門束手無策或者刻意包庇的,容遠才會針對情況采取恢復已經被刪除的監控記錄、調取私人車輛的車載視頻、搜索手機攝錄內容等手段來提供證據。

  對於那些要求查找商業間諜或者希望天網充當間諜角色、或提出某些官員、富商等權勢人物德行有虧貪污受賄希望天網調查、或想要雇佣天網調查外遇出軌財產轉移資金流動的要求,容遠一概不予理會。天網現在還太脆弱,影響力不大,知道並且相信它的人也不算多,貿然觸碰某些禁區,很可能會被強力撲殺。雖然以容遠掌握的技術水平來說能完全封殺天網存在的力量還不存在,但網絡上的東西要轉換為實際的功德值,還是需要現實中的人——最好是官方人物有所行動。所以那些敏感的問題,他現在還不會去觸碰。

  至於那些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想要送錢給他的人,容遠的回應是在首頁公布了一個公開的賬號。這個賬號是他讓豌豆在黃莓國的黃莓國際銀行建立的。黃莓國際銀行本來就是世界上保密程度最高的銀行,開戶使用的也並非他本人的真實身份,任何人都不可能通過這個賬戶順藤摸瓜找到他。

  如果有人往這個賬戶中寄錢——肯定是有的,容遠對這一點很有信心——這筆錢容遠也並不打算把一分一毫用於自身,他只會拿它來換取更多的功德值。

  這個世界上總有很多人因為缺錢而遭受各種各樣難以想像的困難折磨:沒錢讀書、沒錢治病、沒錢結婚、沒錢養孩子、沒錢埋葬……對於有些人來說可能就是一頓飯一件衣服的錢,卻能讓另一些人改變命運,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對這些人,容遠過去就算想要援手,但他自己也沒有多少錢,而且他也不想跟太多與自己本性不符的“善事”扯上直接關聯。

  有了這樣一個秘密賬戶,倘若這個賬戶中能有大量穩定持續的資金注入,那容遠就能做到很多過去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了,功德值的收入也不再僅限於搜捕通緝犯一個渠道。

  再說,容遠從來不覺得幫助別人收取回報是什麼需要譴責或者良心不安的事,好在《功德簿》的判斷准則也跟他一樣。在《功德簿》的判定中,助人就是助人,不會因為獲得了額外的物質感謝就減功德,也不會因為無私奉獻就加功德。相反,如果在無償相助的過程中滋長了別人“升米恩鬥米仇”或“人傻錢多速來”的心理,反而會因此扣功德值。

  另外,糖國有句古話叫做“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而《功德簿》卻不管契約者的出發點是什麼,只要造成了好的結果就獎勵功德值,造成惡果就會扣除功德值——也幸好如此,否則容遠恐怕一個功德值都很難弄到手。

  另外在天網首頁中,【曝光台】旁邊也新增了一個分類:【親緣橋】。

  一直以來,容遠只利用光腦的強大搜索能力尋找通緝犯,但之前無意中打開了一個尋親信息以後,容遠才想到,幫助人們尋找到走失或者被拐賣的親人,不僅能賺取功德值,而且也能在社會輿論方面占據道德至高點。這樣即使將來天網因為觸犯到某些人的利益,也不會被輕易封殺。

  糖國人口眾多,每年被遺棄、拐賣、離家出走再也找回來的孩子都有很多,還有許多老人或者病人因為神志不清醒而走失。他們的親人將尋親信息放在網上,但沒有經歷過同樣痛苦的普通人一般很少瀏覽這樣的網站,即使看過了網站上的尋親信息,也不會專門在茫茫人海中幫忙尋找。更何況,大多數人在相貌記憶和識別上都不是特別擅長,照片中的平面圖像和真實人物立體的外貌往往看起來有些不同,即使面對面的走過去也可能認不出來。如果走失的時間過長,容貌變化更是可以稱之為面目全非。因此利用網絡尋找親人,運氣的成分占了主要部分。

  但光腦不同,它的搜索主要利用了顱骨識別技術。一個人,只要沒有進行過大的整容,那麼不管過了幾十年,顱骨空間結構的尺寸特征比例是不會發生大的變化的。而只要是被光腦拍攝過的人物圖像,都多尺度地解析比較了顱骨空間結構並存入數據庫。此時只需要將尋親網上的照片進行同樣的解析,然後與存儲的數據進行篩選比較,就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識別和身份認定。

  而在光腦目前搜索範圍擴展到的八個省份中,除了某些極其落後偏遠基本沒有電子設備的鄉村以外,可以說所有人的身份外貌資料都在光腦的數據庫中。

  容遠下了指令以後,他預想到這種尋親檢索不會毫無結果,但光腦的檢索還是出乎了他的預料。

  指令剛下達的半個小時是沒有任何結果的,這段時間裡光腦正在對網絡上的尋親照片進行解析建模。半個小時以後,建模結束,數據對比篩選開始,十幾秒的停滯後,容遠就看到對比一致的結果不停地刷出來,速度越來越快,前一行還沒有看清楚,下一行就湧出來。

  “編號00003與編號A1033673一致度達到97.8%。”

  “編號00017與編號A0087659一致度達到88.9%。”

  “編號00054與編號B2745638一致度達到93.5%。”

  “編號00177與編號D0896435一致度達到91.6%。”

  “編號00354與編號B1845387一致度達到96.3%。”

  一行行文字如井噴一般逆流而上,容遠怔住,震撼而驚愕地看著那如瀑布一般刷上去的結果,心中莫名地一陣激動。

  那些安靜無聲的數字,像只溫熱的手掌攥住了心髒,讓人血流奔湧的速度加快,讓人胸腔一陣陣的抽動,讓人在寂靜中只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震顫的心跳聲。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使得容遠書房裡坐了整整一夜,他一直注視著懸在空中的虛擬屏幕,默默期待著每一個字刷出來的時刻。他感覺十分振奮,但這種振奮跟登上月球時的興奮是不一樣的,是一種……怎麼說呢?陶醉於拯救行為的自我滿足?或者是社會性動物協助同類的歸屬感?還是無關功利性的行為導致腎上腺素含量增高,刺激身體器官向大腦神經傳遞了異常信號?

  晨曦時分,身份認定的檢索終於慢下來,最後有半個多小時都沒有出現新的認證結果,容遠知道這幾個省份恐怕也就只能找到這麼多了。接下來的時間裡隨著人員的流動,恐怕一天最多也只有零星的小貓兩三只。要想有更多的、大量的發現,還是要光腦建立數據庫的範圍擴大到更多省份才行。

  “容遠,是否要將檢索結果發送到【親緣橋】頁面上?”豌豆詢問道。

  “要發送,但不能這樣發。”容遠說。整整3157個對比一致的發現,如果一起放在網上,引起的震動可想而知。“這樣吧,也從今天中午十二點整開始,每隔半小時發一條,同時根據網上的聯絡方式給尋親的本人發送信息。”

  ——固定發送的時間和頻率,這樣就使得有心人無法從信息發送的時間來判斷他的活動周期,也難以判斷他從事的職業和真實身份。

  “另外,如果他們找到自己的親人以後,有隱匿身份的要求,就在照片上打上馬賽克,把身份信息隱藏起來。”

  ——不完全撤銷照片記錄,讓瀏覽天網的人知道天網曾經都做了多少事,有利於擴大天網的影響力和公信力。

  “最後,發出來的信息從b市近期失聯的、年齡小的孩子開始。”

  ——烏鴉的活動範圍以A市為中心開始擴散,這在警方是被公認的事實。而天網建立的時候光腦的搜索範圍已經擴大到A市以外的幾個省份,剛開始發送的視頻也是A市B市各一半,最近容遠統計了一下,發現居然還是B市居多。此時他刻意選擇了從B市開始,自然是希望能潛移默化地給人一種天網起始地在B市的印像。

  烏鴉踏足殺戮和黑暗中,在警方恐怕是上了黑名單的。如果影響力逐漸擴大的天網被確認和烏鴉有聯系,那恐怕再有社會影響力都免不了被強制夭折的命運。所以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他要著手逐漸把烏鴉和天網剝離成兩個相似又不同的組織。

  豌豆記下他所有的要求,輕聲應道:“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4:32

  第65章 調查組
  
  在B市,一間普通的三室一廳的餐廳裡,幾個人圍著鴛鴦鍋,看著各種食材在火鍋中上下起伏,面面相覷。

  坐在主位上三十上下的男人熱情的招呼說:“吃啊,都愣著干什麼?你們來之前都沒吃飯吧?大冬天的,吃火鍋最帶勁兒了。”

  其余幾人遲疑地拿起筷子,看這個男人已經往自己碗裡夾了滿滿一碗開始大口大口吃起來,被濃郁的香味誘惑著,終於還是先後開吃。

  在桌子上擺得慢慢的十幾碟子肉食菜蔬很快就被掃蕩干淨,但放在旁邊的啤酒只打開了兩瓶——眾人喝酒喝得節制,基本上都是淺嘗一二,大半的酒都是被這裡的主人,也就是這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給喝光的。

  吃飽喝足以後,眾人都放下了筷子,男人拿著漏勺在鍋底舀了兩回,見實在撈不出什麼東西以後,才終於遺憾得將漏勺放下,擦了擦冒著油光的嘴,然後說:“那既然吃過了,我們就來互相認識一下吧。”

  ——你現在才想起來這件事嗎?相互介紹應該放在一開始啊混蛋!

  好幾人都在心裡同時腹誹道。

  “那先自我介紹一下,雖然我覺得你們應該都知道了。”中年男人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同時說:“我呢,就是這個調查組的組長了!姓舒名起,舒服的舒,起床的起,就是舒服地睡了一覺再起來的意思,當然能不起床就更好了,哈哈哈哈……”

  餐桌邊的沉默和眾人的面無表情說明他們對這個拙劣的笑話一點也不欣賞。

  舒起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說:“那個嘛~我知道各位都是行內的精英,我雖然被上面任命為組長,不過也沒什麼特別的本事,就是什麼部門都待過,什麼事情都干過一點,三教九流,都知道點皮毛而已。”

  話雖然這樣說,但桌上的幾個人沒有誰露出輕視的神色。他們清楚自己的能力和強項,同時也清楚,能被任命來統領他們這些人的組長絕不會是什麼水貨,就算看起來像個水貨,那多半也是在扮豬吃老虎。

  舒起相貌普通,最多只能勉強稱之為有點小帥;個子不高不矮,一米七八;身材勻稱,不胖不瘦。他身上唯一值得稱道的只有那對眼睛,黑白分明,眼神靈活而狡黠,透著種與外表不符的年輕和活力。

  坐在他右手邊的青年輕咳一聲,然後說:“我叫江泉,原來是A市刑偵一隊的副隊長,兩天前收到借調命令加入調查組,今天下午剛到b市。擅長的是偵查和犯罪心理。”

  這個小型的集會其實就是針對烏鴉進行專項調查的調查組,成員很少,只有坐在桌邊的幾個人。但真正進行這項工作的並不只有他們幾人,如今各個省市的治安局都收到了有關烏鴉事件的通告,各地治安局都會把發現收集的資料檔案彙總到調查組進行分析,同時只要有需要,調查組可以臨時調動任何一個警局的一定數量的警員提供協助。

  其實論起對烏鴉的熟悉和追索力度,歐陽睿是比江泉更好的人選。但是歐陽睿身為a市刑偵一隊的隊長,身上責任很重,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因此最後是江泉被調了過來。

  江泉右手邊戴眼鏡的男人隨後開口說:“程旭光,A市法醫。對屍檢、鑒證和治療都有點心得。順便一說,我對烏鴉的殺人手法很感興趣,個人認為烏鴉中的殺手從事醫務工作或者是醫學院畢業生的可能性很大。”

  ——之前疑似被烏鴉組織殺害的王春山和帕拉薩•布魯特的屍檢都是程旭光做的,他也是唯一一個主動申請要加入調查組的人。

  坐在程旭光身邊,也就是舒起正對面的是周雲澤,他笑了笑,說:“我是周雲澤,以前的身份恕我保密,前段時間化名艾倫•尼爾在A市一中臥底。至於擅長的嘛,唔……格鬥、駕駛、槍械,基本就這些吧。”

  他說的簡單,這幾項也基本是人人都會兩手的。但既然能被特意提出來,那肯定是有不同尋常之處。擅長格鬥和駕駛還好說,精通槍械……在大局始終和平穩定的糖國,很多警察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把自己槍膛裡的子彈打出去一次。他以前做的是什麼工作,眾人瞬間有猜測了十幾種可能。

  程旭光右邊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美女,褐色齊短發,眼神清冷,瞳色和唇色都很淡,透著一種知性的冰冷。她自我介紹說:“何欣。特長是電子、維修和網絡入侵。”

  她沒有提以前是做什麼的,眾人也都識趣的沒有問,將視線投向了最後一個還沒有說話的人。

  這是個看不出年齡大小的女性。

  她長著一張娃娃臉,皮膚很嫩,頭發很長,睫毛卷翹,個子嬌小,劉海剪得跟眉毛平齊,看上去是個乖巧的小女生,笑起來臉頰邊還會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十分甜美可愛,就算說她剛上初中也是有人信的。“女孩”甜甜地笑了笑,指尖繞著一縷頭發說:“我叫邵寶兒,以前沒有正式的工作經歷,算是實習生。特長麼……人際交往算不算?”

  ……

  睡足一覺起來,容遠將自己洗漱收拾整齊,帶上錢和鑰匙去外面吃飯。經過小區門口時,守在門邊的大爺看了他好幾眼。

  這位胡子都變得花白的門衛很盡職,大聲招呼道:“小容遠啊,什麼時候回來的?”

  “初一凌晨的火車,大概是早上六點回來,您沒看見?”容遠反問道,看了眼門口的攔車杆說:“我記得我回來的時候,這裡還有兩輛車追尾了!”

  前面這位大爺還有點迷糊,說道追尾一下子就想起來了,點頭說:“哦,對對對。你是那天回來的。我記得……你還拉著個箱子,對不對?”

  “是,您記性真好。”容遠跟這位大爺道了再見,出門去吃早餐,同時嘴角掛上一絲淺淡的笑容。

  ——初一早上他直接去了醫院,自然沒有回來過,追尾這件事也是豌豆入侵了小區的監控視頻以後轉告他的。視頻中自然沒有他的身影,不過監控有死角,這倒不難解釋。而且小區監控保留的時限一過,就會被全部刪除。

  容遠特意在早上這個有很多人進出的時間出門,在過小區大門的時候特意放慢腳步,同時跟看門大爺視線對上一秒多,有意無意地讓他跟自己搭話,為的就是在對話過程中給對方灌輸一種自己早就回來的印像。

  這幾天守門的大爺原本沒有看見過他,但說起追尾這件事,就讓對方覺得他也是當時目睹了事件發生經過的人,建立了他就在現場的印像。然後他就會覺得在當天早上確實看見過容遠,並且潛意識裡根據他說話中提到的“坐火車”這個詞,大腦自動構建了當時他拉著行李箱回來的場景。

  人的記憶本來就是這樣,只要加以適當的誘導和暗示,往往就會給自己的大腦中植入一段完全沒有發生過的記憶,明明沒有看到的、沒有做過的,也會認為自己看到了做過了,甚至還會自動往裡填充各種細節信息。加上容遠在這個小區進進出出十幾年,同樣的場景已經重復了太多次,他無需費力就能從過去的畫面中隨便提取一個融合到當天的記憶中去。

  容遠這麼做的目的,自然是為了將來有一天有人要追究當天他的行蹤時能有備無患。早上醒來洗漱的時候他回顧自己這段時間的行動,發現在回家這一塊還存在明顯的破綻,於是特意過來打個補丁。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有沒有意義,又或者有沒有產生作用的一天。但他認真而嚴謹地執行著自己的計劃,只要發現存在漏洞,無論大小都立刻就行補救。

  ……

  “請您幫忙看一下,謝謝……請您抽一點點時間看看,謝謝……如果有任何線索請聯系我們,聯系電話和郵箱都在上面,非常感謝……”

  李梅抱著厚厚的一疊傳單,路上碰到一個行人就塞一張紙過去,一邊道謝一邊懇求對方看一看傳單上的內容。她放下自尊和矜持,厚著臉皮攔下路上每一個滿臉不耐煩的路人,不停地道謝,不停地彎腰鞠躬,焦躁和擔憂幾乎都寫在她的臉上。

  她聰慧艷麗,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一家外企公司的高管,丈夫是名牌大學的講師。她工資高待遇也好,結婚時有房有車,公婆慈和,丈夫體貼,還有一個聰明淘氣的五歲兒子,原本她的生活是讓無數人羨慕嫉妒恨的美滿幸福。認識她的人覺得她一直都是那麼的淡雅脫俗,什麼時候有過這麼狼狽的時候?

  隨便套著幾件不搭配的衣服,沒有化妝,甚至沒有塗潤膚乳,頭發胡亂挽成一個馬尾,臉被寒風吹得粗糙而冰冷,鼻尖凍得紅紅的。她吸著凍出來的鼻涕,有些絕望又滿懷希望將傳單遞給一個個路人,盡管她知道,他們可能看也不看,一轉頭就會把這傳單扔到垃圾箱裡,但仍然鍥而不舍的發下去。

  傳單上,印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的照片,大眼睛又黑又亮,咧著嘴對著鏡頭笑得十分開心。旁邊還有這個男孩的姓名、出生日期、身體特征、丟失時間和地點、身上衣著等信息。

  這個男孩,是李梅的獨生子,莊子玉。前幾天莊子玉的奶奶帶著這個小孫子在公園散步的時候,因為腿腳比較慢一不留神就讓孩子跑出了視線,再然後就怎麼也找不著了。這幾天,他們一家人都快要急瘋了。

  李梅不記得自己發出去了多少張傳單。她邊走邊發,忽然一陣風吹來,將一張紙迎面吹到她臉上,李梅將紙拿下來一看,竟然是自己兒子的笑臉。再一低頭,原來周圍滿地都是發出去以後又被人們扔在地上的傳單,路邊的垃圾桶裡更是被塞了不知道多少張。

  她怔住了,努力眨著眼睛克制住要湧出來的淚水,彎下腰一張一張地將那傳單撿起來,用僵硬的手指將紙上的笑臉撫平,擦去上面的污穢和腳印,撿著撿著,看到周圍四面八方兒子對著她的燦爛笑容,忍不住悲從中來,抱著一堆傳單痛哭失聲。

  孩子的奶奶因為將孫子給弄丟了,又急又自責地暈了過去,這兩天一直躺在醫院裡病得越來越重,差點兒就這麼去了;他爺爺也隨後突發腦溢血住院。孩子的父親報警以後沒有結果,就在學校請了長假開始滿城大街小巷的到處找兒子,飯也不記得吃覺也不記得睡,累得狠了就隨便找個地方眯一會兒,下了狠心不管天南海北都要把孩子找回來;李梅一方面要照顧兩個老人,一方面要等著警方的消息,除了在網上發布尋親信息和到處發傳單以外,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好好的一個家,一夜之間變得凄風苦雨,人人都期望著下一秒就能在路邊的人群中發現孩子的身影,但越努力地尋找,越是意識到這件事有多麼艱難,變得越來越絕望。

  冬日的寒風中,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李梅抱著一堆紙張,哭的肝腸寸斷,泣不成聲。這個世界那麼繁華,身邊的人流那麼密集,她卻覺得渾身冰冷,孤立無援。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手機短信的提示音清脆地響起來。

  李梅哭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自己手機上的聲音,抱著可能是有人找到了兒子的期冀,她急忙抹了抹眼淚,努力睜著紅腫干澀的眼睛,看向手機上的信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4:41

  第66章 尋親

  手機屏幕上,黑色的字在光亮中閃爍。李梅看了一眼,手就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終於確定自己看到的是真實的,不是自己的想像。

  “您好,已經找到您的兒子莊子玉的下落,他正被人監禁在xxxx處,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受到嚴重的身體傷害,請放心。監禁者共有三人,兩男一女,身體強壯,請不要貿然行動以免受傷,向你身邊可以信任的人求助。

  ————————————————發信人:天網。”

  在這封短信的最後,是一張男孩的近照。他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身上有些髒,小臉上掛著淚水,含著胖乎乎的手指睡得很不安穩。

  ……

  “信息發送的時候,有什麼要求?”豌豆在一一記錄尋親者聯絡方式的時候,曾經這麼問容遠。

  “先把具體地址發送給聯絡人,等人找到以後,再放到親緣橋裡,同時給對方發一個補充說明,如果他擔心私人信息被泄露或者對生活有影響的話,給天網回復一個說明,我們可以將其真實信息隱藏,照片模糊處理。”容遠說。

  他現在對天網將來的定位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跟烏鴉不同,天網因人成事,需要更注意口碑,要盡量避免一些沒有必要的糾紛。

  “還有,”他想起之前A市警方根據幾個短信和電話做出的人物側寫,又補充道:“措辭語氣上要注意,不能跟之前發送通緝犯信息一樣太過嚴謹和精確。要人性化,多點溫柔和關心。”

  豌豆眼中冒出省略號,干巴巴地說:“請給出具體說明。”

  容遠想了想,四下一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指著扉頁上的一個人說:“這樣吧,模擬這個人的措辭習慣,能做到嗎?”

  他拿的這本書,是糖國古代的一本名著。被他選作模仿模板的這個人,是這本名著中一個重要的女性角色,其溫婉可親、知性大方、善良體貼、熱忱隨和的形像被諸多人稱贊。

  豌豆看了一眼,說:“可以。”有具體的參照,光腦分析以後進行模擬就很容易了。

  “唔……還要說明發信人是天網,適當擴大這個網站的影響力。”容遠又想起來一點。不能讓對方連什麼人幫助了他們都不知道,以為是什麼無名英雄呢。“最後,為了避免被當成惡作劇短信,發一張照片過去。”

  “是。”

  ……

  “唰”的一聲,四五輛車在路邊停下,車門打開,李梅和丈夫莊德軍帶著找來的十幾個年輕力壯的親戚朋友,匆匆跑向短信中提到的地址,還有幾個人自覺地跑向後門准備包抄。

  這是一棟臨界的二層老式樓房。一層賣著些零食飲料雜志生活用品等雜貨,二層是店主家人自己住。在這一片還沒有被房地產商收購開發的地方,這樣的二層小樓很常見。

  李梅和莊德軍當先撲倒門邊,剛要拉開商店的小門,忽聽“哐”地一聲巨響,木門被撞開,一個人從門縫中倒飛出來,嘴裡還很戲劇化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怎麼回事?

  饒是夫妻二人再怎麼焦急,此時也不由得感到驚愕難當。往裡面一看,昏暗的小商店裡一群壯漢正在又打又砸,各種商品丟的滿地都是,一台小電視被砸了個洞扔在地上,幾把桌子椅子貨架都成了碎片,有個女人生死不知的趴在地上。一個胳膊上紋著左青龍右白虎的高大男人正把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按在地上往死裡打,那碗大的拳頭一拳一拳錘在男人臉上,將他打得鼻梁斷裂,臉都變形了,血濺得他拳頭上臉上到處都是。旁邊一個年輕一些的男人正抱住他往後扯,一邊連聲說:“哥,哥,你住手吧!你快把人打死了!你們幾個愣著干什麼?還不幫我把他拉開?”

  正在打砸的幾個壯漢聞言,連忙過來有的抱頭有的抱腳,好歹把那個有些瘋狂的男人拉開了。他在被拖開的時候還恨恨地踢了對方兩腳,轉頭看到門邊站著的李梅一群人,目光立刻變得凶狠,聲音低沉地說:“怎麼?你們跟這些雜種是一伙兒的?”

  李梅夫妻找來的雖然都是年輕的小伙兒,但跟這群身上肌肉論塊數的壯漢還是有著天壤之別,有兩人被他一瞪就嚇得倒退一步,但李梅不管不顧地立刻衝上去,抓住紋身男的胳膊就喊:“我兒子呢?你把我兒子怎麼樣了?”

  紋身男本來正要將她揮開,聽到這話一愣,問:“你說什麼?”

  “你是什麼人?把我兒子還給我!”李梅扯著他又哭又叫。莊德軍生怕對方打她,急忙跑過來說:“我兒子!我兒子莊子玉,小名叫咚咚,有人給我發信息說孩子就在這兒。”他把李梅手機裡的短信和照片翻出來給他看,充滿希冀和期待的看著他,眼神中的熱切和渴望讓人不忍直視。

  紋身男拉開掛在他胳膊上哭得一臉鼻涕眼淚的女人,接過手機,看到上面“發信人:天網”的字樣,眉頭一展,轉頭跟旁邊的人說:“你去把孩子抱下來,讓他們認認。”

  紋身男的弟弟答應一聲,安慰地看了一眼李梅夫妻,轉身向樓上走去。

  李梅聽到紋身男的話,眼淚全都被憋了回去,莊德軍的身體也開始發抖,他們目光灼熱的盯著樓梯,心髒“嘭嘭嘭”地跳了起來。

  ——難道……難道……孩子真的在這兒?

  來的路上不是沒有抱著希望,只是人就是這樣,希望越大,也怕失望就越大。在將要找到兒子之前,心中的恐慌也達到了頂峰。

  不一會兒,樓梯口就傳來“嗒嗒”的腳步聲,隨著年輕男人從腳往上身體一點點出現,李梅和莊德軍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對方的手,力氣大得幾乎能將骨頭都捏碎。

  熟悉的模樣就那麼突然地出現在眼前,男孩有些畏怯地縮在男人懷裡,扁著嘴想哭又不敢哭。待看到分別了好幾天的父母就在眼前,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咚咚啊——”李梅喊了一聲,一個箭步衝過去把兒子緊緊抱在懷裡,嚎啕大哭。莊德軍抱住妻子和兒子,男人一向嚴肅的臉上也掛滿淚水。周圍眾人看著,都有些唏噓。

  “嗚……嗚……嗚哇哇……”被他們的哭聲引著,房間裡突然又響起一個小女孩的哭聲。原來年輕男人抱下來的不止是莊子玉一個,還有一個三歲左右的女童。

  紋身男一聽這聲音,滿臉煞氣立刻全都化作了心疼和愛憐,他小心翼翼地把女童抱過來,責怪地瞪了弟弟一眼,說:“你怎麼把囡囡給抱下來了?嚇到她了怎麼辦?”

  弟弟攤了攤手說:“我上去的時候囡囡已經醒了,哭著要爸爸,我能怎麼辦?”

  回到紋身男懷裡,囡囡抽泣兩聲就不哭了,拽著他的衣服問:“爸爸,你把壞人都打跑了嗎?”

  “嗯。囡囡不怕,壞人再敢欺負你,爸爸就把他們全都打死!”紋身男冷冷看了倒在地上呻吟的幾個人——被打出門外的那個男人剛才已經被他帶來的人抓進來了,一像垃圾一樣扔在門邊。

  “爸爸好厲害!”囡囡歡呼一聲,想起之前的事,有撅起嘴有些不高興地說:“壞人把囡囡抓走了,爸爸都不在。”

  紋身男眼神痛苦地親了親她的小臉,飽含愧疚和後怕地說:“對不起,爸爸以後一定好好保護囡囡,囡囡原諒爸爸好不好?”

  囡囡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點頭說:“嗯,好吧,我原諒你。我最喜歡爸爸了。”

  紋身男的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

  “不許動!把武器放下!”

  接到有人聚眾鬧事的報警電話,一群警察衝了進來,待要控制局面時發現一堆人全都眼淚汪汪的模樣,不由得大惑不解。

  ……

  “據不完全統計,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已經有三十七個被誘拐或者偷走的孩子回到了父母身邊,還有十幾個孩子他們的家人正在尋找的路上。據稱,幫助找到這些孩子的,既不是警方,也是孩子的親人,而是一個民間網站,這是怎麼回事呢?讓我們來了解一下情況……”電視裡,站在巨大電子屏幕前面的美女主播在屏幕上一點,所有坐在電視機前的觀眾都看到了天網的首頁頁面。

  “創建天網的是什麼人?為什麼他們擁有如此巨大的能量,可以找到那麼多的失蹤兒童?我想所有的聽眾都很關心這個問題,請張教授為我們分析一下……”出租車裡,車載電台中響起這樣的聲音。

  “天網的目的是什麼?它的創建者是什麼人?它應用了什麼樣的技術?為什麼天網沒有和政府部門合作打拐?本期節目的專題——為您解說天網背後的秘密。”帥氣的男主持人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然後熒屏中出現了對幾個找到孩子的父母進行采訪的畫面。

  “下一條新聞。截止到目前,警方和民間打拐組織已經抓捕十三個拐賣兒童的犯罪團伙,解救被拐賣兒童137人。下面是詳細報道……”糖國最權威的中央台新聞中,也出現了類似的報道。

  電視、網絡、報紙、電台、博客……所有傳播信息的渠道中,很快都有了關於天網的報道。天網的名稱瞬間成為所有搜索榜熱詞第一名,網站的瀏覽量也飆升到難以想像的高度。找到孩子的父母在鏡頭面前難以抑制流下來的淚水成為這兩天最常見的畫面。

  “容遠,賬戶中又增加了兩萬三千元。”豌豆報告說。

  “嗯。”容遠應了一聲,這兩天往天網那個公開賬戶中打錢的人很多,原因也是各種各樣。有人希望天網能為他們打廣告,有人感謝天網給他們打了廣告,有人是請求天網不要曝光自己的問題,有人感謝幫他們找到了親人,還有人請求幫他們尋找自己的親人。

  不慣是什麼原因,反正打過來的錢容遠來者不拒。但除了請求尋親的人他讓豌豆做了個備案提升了優先順序以外,其他的卻一概不理。

  看著高速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的車流,容遠嘆了口氣,開始擔心自己還能不能趕上去S市的火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4:53

  第67章 第一個線索

  等到高速路被疏通,容遠趕到火車站時乘車時間已經過了半個小時。

  幸運的是,他要乘坐的這一列火車晚點了。

  不幸的是,這列火車晚點了整整四個小時,他在火車站還有的等。

  買了同一趟列車車票的乘客有些人已經因為等不及而去辦了改簽或者退票,但春節期間,臨時買票基本都只能買到站票,大多數人因為舍不得手裡好不容易買到的臥鋪或者坐票,晚點時間再長也會選擇在車站繼續等下去。

  候車廳裡人山人海,各種聲音各種味道混在一起,對五官靈敏的容遠來說格外難以忍受。不過好在收費的vip候車室裡人並不算多,容遠買了票進去,在服務台點了杯熱飲,端著飲料找個空座位坐下來,順便從包裡掏出一本書來看——他一直習慣隨身帶著一本習題冊和幾本課外書。

  隨著智力值的提高,容遠的閱讀速度也在逐步加快。現在他平時的閱讀速度能達到每分鐘兩萬字,在集中注意力進行速讀的時候能接近四萬字。阻礙他讀速的,不是視力和腦力,而往往是翻閱書頁的所耗費的時間。於是在平時看書的時候,周圍的人就會看到他基本每過兩三秒翻一頁書,速度快的甚至讓人懷疑他到底看清楚書上的字了沒有。

  一本有五十多萬字的書很快看完。容遠合上書,閉上眼睛默記了一下,瞬間大量的文字在腦海中飛速閃過。除了少數冗長深奧的段落以外,大部分的內容他都已經熟記於心。

  然後他再次把書翻開,這一次才是他真正“看書”的過程——只有那些第一次閱讀過後他認為算得上是本好書的書籍他才會這樣看第二遍——將整篇文章印在心裡以後,逐字逐句地細細鑽研反復品味,有些段落他甚至會慢慢看上幾十遍,每一次重新閱讀都感覺有新的所得。有時候還會放下書,咀嚼回味片刻,讓被那些文字勾起來的情緒沉澱下來以後,才會繼續看下去。

  如此看了十幾頁,容遠忽然覺得異樣的被注視的感覺。他抬頭一看,見附近兩個坐在一起的年輕女孩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對著他指指點點。

  “你看,很像吧……”一個女孩壓低聲音興奮的說。

  “真的啊……哎,他看過來了。”另一個長發女孩對上容遠探究的視線,嚇了一跳,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前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很豪爽,不但沒有被當事人發現她偷看的羞澀感,反而蹦過來打了聲招呼:“嗨,帥哥!你是哪一趟的火車?我們兩個是T1231次列車。”

  容遠沒理她,繼續看書。

  “哇,cool~~”馬尾女孩吹了聲

口哨,自來熟地坐到容遠旁邊,說:“你知道嗎?現在這年頭已經不流行冷面酷哥了,暖男才是王道。”

  容遠被她煩的看不下去,冷冷問道:“你有什麼事?”

  “沒事啊!就是剛剛在網上看到一個帥哥,轉眼就看到真人版,如此緣分怎能讓人不感嘆?來,認識一下。”馬尾女孩伸出手,說:“我叫王倩,她叫劉婷婷。帥哥你叫什麼名字?”

  容遠注意到她話裡透出來的一個信息,皺眉問:“什麼網上?什麼真人版?”

  女孩驚訝問:“你不知道?”

  容遠莫名其妙,他應該知道什麼嗎?

  王倩跟劉婷婷招招手,把她們剛才看的手機拿過來,遞到容遠面前,說:“喏,你看,這是不是你?”

  一剎那,容遠怔住了,他抿住嘴唇,瞳孔瞬間收縮了一下。

  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一張他的照片。

  他坐在一輛公交車上,雙手抱臂,下巴微揚,半闔著眼睛看著前方某處,像是在漫不經心地觀察著什麼。在他旁邊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少女,穿著一身軍綠色的休閑服,頭上戴著一頂肥大的黑色帽子。她把帽檐壓得很低,只能看到一個小巧白皙的下巴。

  他出門的時候經常坐公交車,也從不去注意身邊坐著的是什麼人,這張照片原本也沒什麼奇怪的。讓他注意的,是照片中的他所穿的那身衣服。

  藍色牛仔短褲,白色T恤,T恤前面,印著一行黑色的英文字“Think great thought sand you will be great”。

  ——這是當初,他在三天的記憶丟失以後一覺醒來發現在房間裡隨便亂扔的兩件衣服。在那天以後,這件T恤和短褲就被他壓在櫃子底下,再也沒有穿過。

  ——難道這是丟失的那三天裡被拍下的照片?

  容遠幾乎是粗暴地將手機從女孩手中搶過來,翻到那照片的後面,找到了這張照片最開始發送的網頁。

  發照片的人在標題中感嘆著“今天在公交車上看到了一個好像二次元裡走出來的美少年,有人知道他是誰嗎?”。大概因為車輛晃動的原因,照片並不是非常清晰,下面有人質疑照片修過圖,有人問樓主在哪兒的公交車上拍的,還有人索要高清版的照片,認真回復的沒有幾個,因為樓主一直沒有現身,網友的熱情很快就消退了。這張照片也只在很小眾的幾個女生網站被轉發和議論。

  容遠看了看照片發送的時間:9月11日,上午11:23:05。

  他丟失的,正是9月11日到9月13日整整七十二個小時的所有記憶。

  而這張照片,也是他第一次得到有關於那三天的線索。

  只可惜帖子後面樓主再也沒有回復過,更沒有說明照片拍攝的地點。容遠將照片裡的每個細節都深深的刻在腦子裡,終於在車窗玻璃的反射上發現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玻璃上映著馬路對面的一個店牌——老饕飯店。不知是印刷錯誤還是年深日久顏色掉了,那個“饕”字上少了一點,容遠每次從這家店門前路過的時候都忍不住看一眼,心裡總是很在意,只是店主從來沒有改正這個錯別字的意願。

  在偌大的糖國叫這個名字的飯店或許很多,但這個店牌因為缺了一筆卻是整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它就在容遠家到A市圖書館之間的路上。

  而容遠在那天之前最後的記憶,就是睡著之前他還計劃著第二天要去圖書館。

  ……

  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廳裡暖氣開得很足,所以人們都穿得很單薄,有很多女士還穿著露出香肩和後背的禮服長裙。柔和悅耳的琴聲在大廳裡回響,一個婀娜嬌美的女孩坐在鋼琴前,纖纖玉手在琴鍵上起舞。觥籌交錯間,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得體而優雅的笑容。

  這是B市一位名媛的訂婚宴,同時也是很多人相互結交和拉關系的場合。

  金陽也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禮服坐在位置靠前的一張桌子上,周圍坐著幾個年齡差不多的少年男女,女孩多些,男孩少些。原本單看他父親的職位的話,金陽要進入這個全由糖國最為地位顯赫的紈绔組成的小圈子還勉強。但以他爺爺和大伯的地位,加上金家第三代只有他一個會出席這樣的場合,金南很少露面,金羽又變得越來越特立獨行,因此在眾人眼中,金陽就是金家下一代的代表人物,所以他在這樣的場合也是很受重視。金陽本身,又是一個能和任何人都相處得很好的性格,因此在這個圈子裡,往往說著說著,所有人都會漸漸變得圍繞著他來轉。

  穿著一身淡粉色禮服的邵寶兒靠在角落裡,晃著手中的香檳,用眼角的余光打量那一群紈绔,然後用酒杯擋住自己的口型,輕聲道:“舒隊,我不想懷疑你的判斷。但我們整天全方位監視這孩子,有意義嗎?不管怎麼看,他都只是個乖小孩而已啊!”她的耳朵裡帶著隱形耳機,脖子裡的寶石項鏈中藏著一個微型話筒。

  “懷疑他自然有懷疑的理由。以烏鴉一直以來的作風,一時半刻看不出疑點才是常態。”周雲澤接過話頭說,他在酒店大廳下面的一間客房裡,旁邊穿著便服的何欣盤腿坐在地上,正對著電腦敲敲打打。

  “啊啦,原來是羅密歐。”邵寶兒舌尖一卷,吐出這個名字像是含著綿綿情意——因為周雲澤外表出眾,她一直管他叫羅密歐——但她接下來說的話卻像是帶著刀鋒:“我聽說你現在是寄住在那孩子家裡的,順便還就近監視?怎麼?你這麼盯著他,不怕金老爺子降下雷霆之怒嗎?”

  周雲澤臉色一冷,說:“我所有的行動都經過了上級的批准和允許。如果你有不同的意見,自然也可以向上反映。”

  “喂~喂~不要把情緒帶到工作裡來嘛!有點專業精神好不好?你們這樣我很為難知道嗎?”通訊頻道裡傳來舒起啰裡啰嗦地抱怨聲。他也不在現場,而是在樓下指揮車裡,和江泉等人分析這段時間有關於烏鴉的情報,同時也關注著現場的監控。

  然後舒起又絮絮叨叨地開始抱怨他們是怎麼打擾到了他的工作,他分心多用有多麼辛苦,手底下沒有一個人體諒他,最過分的是在他家一起聚餐的時候這群人從來不洗碗,個個都是大爺,只有他一個是勞苦大眾……周雲澤和邵寶兒被他煩的直翻白眼。

  何欣手一抖將一個字符敲錯,扯下話筒冷冷說道:“煩!”

  舒起的聲音戛然而止。周雲澤贊嘆地衝她豎起一個大拇指。

  何欣面無表情,關了話筒扔在一邊,看著周雲澤正色說:“邵寶兒說的,也是我想問的——你明明知道金陽是老大的弟弟,你也知道老大有多麼重視家人,為什麼還把金陽列為懷疑對像?就因為他被綁架的時候有人救了他嗎?周雲澤,就算你離開了我們小隊,但也曾經是隊裡的一員,何必在老大背後捅上這麼一刀?”

  周雲澤聽到最後一句,臉上忍不住抽了一下,臉色難看地說:“何欣,不,青檬,你真這麼看我?你覺得我是這種人?”

  何欣不說話,但眼神中明顯有對他的審視和懷疑。

  周雲澤氣得笑了,說:“看來你這幾天一直生氣,不是因為調查沒有結果,而是因為我?你早就想這麼質問我了,忍了很長時間吧?”

  “沒錯。”何欣點點頭,“細辛他們也未必不是這麼想的。所以,你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回答。”

  周雲澤深吸一口氣,同樣摘下自己的話筒關閉,然後說:“好吧,我告訴你原因。這件事是追捕烏鴉的一個重要線索,不宜張揚,你可以知道,但轉告其他人就不必了。”

  “好。”何欣干脆地答應。她只是需要一個解釋,沒有興趣做八婆。

  “之前,A市警方尋找烏鴉真實身份的時候漏掉了一個線索,那就是烏鴉最早對懸賞通緝犯出手的時間。”周雲澤說:“我們都以為10月19日大量通緝犯被揭露身份送警的那一天是烏鴉正式宣告存在的日子,但其實並不是。我在A市一中臥底的時候發現,在那前一天,也就是10月18號上午10點左右,還有一個懸賞通緝犯被逮捕歸案。因為當時這件事知情人不多,加上隨後整個a市警方被大量的通緝犯弄得警力透支、焦頭爛額,這事就被擱下了,之後也沒有跟烏鴉事件聯系起來。”

  “難道那個通緝犯,跟金陽有關?”何欣問。

  “是。”周雲澤肯定的說:“這個犯人叫金思平,化名劉韜在a市一中當了近兩年的校醫,在10月18日被學校一個叫周圓的女生揭穿身份並擒拿。據我了解,這個周圓在那之前存在感一直很低,經常被其他學生欺負,而且有點輕微的臉盲,對相貌特征的識別能力並不高。而且當天上午,還發生了一些對她而言非常難堪的事,就算當時她選擇輕生我都不覺得奇怪……這樣的一個女生,你認為她在當時的情況下能做出辨認出一個通緝犯並將其勇猛捉拿的事嗎?”

  “那這女生跟你懷疑上金陽有什麼關系?”

  “兩個原因。”周雲澤說:“第一,在一中,跟周圓關系比較友善的人只有金陽。他曾經在那天主動維護過周圓,並且在之後數次探望照顧過她。”

  “疑人偷斧。”何欣評價說:“金陽天性善良。看到一個女生處於困境,伸出援手本來就是他會做的事。”

  周雲澤沒有辯解,這個理由確實不夠確鑿,但是——“第二,據當時接到報警電話趕到現場的一個老警察回憶,那時周圓手中有一份金思平的懸賞通緝令,雖然是復印件,但卻是警方內部才有的通緝令格式,上面還有文件編碼。雖然我後來去詢問的時候周圓否認了這件事,但她的反應反而更讓我得到確認。你說,在一中,除了身為治安局局長兒子的金陽以外,還有誰能輕易拿到這種通緝令?”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5:05

  第68章 懷疑

  “看,天網又更新了。”飛機上,一個女孩捧著平板電腦,壓低聲音興奮地叫了一聲。

  “哇!好棒!又有孩子被找著了?”她身邊的同伴立刻靠過來,兩人頭湊在一起,目不轉睛的看著網頁最新上傳的視頻。坐在他們旁邊的乘客聽到了,也有人立刻拿出電腦搜索天網的頁面,轉眼間網上就有了許多條關於天網這次更新的評論。

  鄭怡柔也打開筆記本電腦翻了翻,笑容不自禁的浮現在臉上,還把屏幕轉給丈夫看:“你看看,這孩子被拐賣三年、轉手了好幾次,也不知道天網是怎麼把人給找到的。糖國的人販子真是太猖獗了,謝天謝地,還有天網能制得住他!”

  看到屏幕上親人相認是熱淚盈眶的場面,金栢眼睛仿佛被刺痛了一般,轉過頭有些生硬地說:“在飛機上不要上網。”

  “怕什麼,離降落還早著呢!”鄭怡柔興致勃勃地在網上的留言區發評論,跟好些陌生的網友一起為那孩子和他的家人送上祝福。

  金栢不想聽這些,拉下眼罩遮住眼睛,也遮住了他臉上的擔憂和疲憊。

  他不是不為天網的所作所為和神通廣大而感到贊嘆,只是,當發現天網和烏鴉可能有聯系的時候,他聽到這個名稱就會覺得心煩。

  每年過年的時候,也就是治安局最忙的時候,金栢要不是因為工作需要的原因,也沒辦法在這個時間到b市來。如今過年的氣氛還沒有完全散盡,他和妻子鄭怡柔就要回A市去了。獨子金陽假期還有十來天,因此還能在B市留一個星期左右。

  以往把金陽獨自留在B市他們是不擔心的。畢竟他們夫妻都忙,很少有時間照看孩子,金陽從小就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待在b市的爺爺奶奶身邊,他反而能得到更多的寵愛,能像個孩子一樣撒嬌耍賴,比在A市還要自在些。

  但今年不同。今年,環繞在金陽身邊的,是一群身份神秘的調查者,和可能存在的一個亦黑亦白的暴力組織。

  金栢很難相信自己單純善良的兒子竟然跟這樣一個殺人組織有聯系,在他心裡兒子一直都是那個牙牙學語、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但疑點太多,就算他再怎麼給兒子開脫,都無法違心地說他們之間什麼聯系也沒有。

  懸賞通緝犯的落網工作,就從A市開始。而在那之前,金陽剛剛把他文件櫃裡的懸賞通緝令都復印了一份;金陽前腳差點出了車禍,後腳潛入A市身份神秘的野狼雇佣軍就被暴露了藏身地點;哪怕他們更換了住處,也很快被烏鴉透露給刑偵一隊;最後更是一個不留,唯一的一個活口也被殺了;金陽被綁架,然後綁架他的人除了幾個不知情的嘍啰以外盡數被殺,動手的人已經確認十有八九就是烏鴉中的神秘殺手;同時國外四個暴力組織盡數被剿滅,前去調查的人各國先後派了十幾批,仍然弄不清楚剿滅這些武裝勢力的到底是什麼人,又擁有什麼級別的火力,目前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烏鴉組織。

  在穆拉等勢力被剿滅之前,烏鴉只是一個活躍在網絡媒體上的影子,雖然信息情報能力很強,雖然它可能有一些能力很強的行動人員,但一來其立場大體上還是在法律和公義方面的,二來網絡的破壞能力有限且可控,網警針對烏鴉可能會造成的網絡危害也有預案,因此這個神秘的存在並沒有引起高層足夠的重視。最多最多,有些人對烏鴉的能力愛才若渴,希望在抓住烏鴉以後,可以將其人員免去罪責,吸收進政府部門工作。

  但在那些武裝組織被瞬間剿滅之後,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烏鴉”這個名稱瞬間被拉響了一級警報。

  ——倘若做了那些事的真的就是這個一直只對抓捕通緝犯有著莫大興趣的烏鴉,倘若糖國內部真的存在著這樣一股勢力……或者換個角度,如果烏鴉只是國外某個龐大勢力的一角,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揪出烏鴉,勢在必行。別說他金栢的兒子,就算是總議員長的兒子跟烏鴉扯上了關系,也會照查不誤。

  好在,金老爺子累累功勛尚在,金陽本人過往的經歷也清晰可查,沒有任何疑點。他和烏鴉所謂的“關系”,可能是一個陰謀,可能是烏鴉想要吸收金陽,也可能他就只是被對方豎起來的一個煙霧彈……要不是像這樣只有疑點卻沒有確鑿證據的話,金陽絕不會只是現在這樣處於被監控的狀態。

  但作為父親,金栢知道,金陽在這件事上,並不是完全無辜。

  他曾經找金陽談過兩次,在回a市之前百忙之中還抽出時間進行了一次父子之間的對話。但金陽一碰到關鍵問題,就含糊了過去。金栢能感覺到,金陽是在維護著什麼人,為此甚至不惜讓自己陷入被懷疑的境況中。

  ——是誰呢?

  金栢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懷疑到了一個人。

  ——容遠。

  他看過刑偵隊對烏鴉成員做出的側寫,容遠跟其中的一個人相似度很高。

  【謹慎,自信,智商極高,朋友很少,從事環境比較單純的職業,比如學生。】側寫的結果是這樣寫的,在看到報告的時候金栢就立刻想到了容遠,當時只覺得是自己多心,但畢竟種下了懷疑的種子。之後金陽差點出車禍,在發現烏鴉也插了一手後,金栢立刻就派了人手秘密調查容遠,得知他在車禍發生以後始終跟金陽待在一起,沒有任何異常的舉動,甚至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打過。在通訊公司的記錄中,他的手機家裡的固話都是擺設,除了金陽和少數幾個老師和同學會給他打電話以外,他自己從來沒有主動聯系過什麼人。日常生活也基本是從家到學校的兩點一線,偶爾會去超市和市圖書館,接觸的人中沒有任何可疑人物。

  最具有說服力的是,也許是因為經濟拮據的原因,他家裡連一台電腦都沒有!他沒有小企鵝,沒有微博,就是手機也是前段時間才剛買的。

  ——試問一個生活在大都市裡卻基本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從不主動對外界溝通交流的學生,怎麼可能會是烏鴉這種組織的一員?再不濟,情報的上傳下達還是需要通訊工具的吧?

  而且金栢也知道,金陽因為童年時的那件事,對容遠抱著感激和兄長般的關愛之情,對他一向很照顧。但容遠反應總是冷冷淡淡,感覺他並不是很在乎金陽。寒假期間金陽在B市過年,他們兩人平均一兩個星期才會打一次電話,還都是金陽主動撥過去的,說不了幾句,容遠就會不耐煩的掛斷。

  相比之下,金陽還有很多隔三岔五就會一起去打球的小伙伴;在學校裡總是圍在他身邊的同學;每次去遠足、旅行、看比賽的時候都不忘叫上金陽一起的鄰居家的那幾個孩子……任哪一個,看起來跟金陽的關系都比容遠要親密的多。

  對容遠的懷疑最終被打消,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金栢看不出烏鴉這種組織有什麼可以吸引他加入的地方。

  錢財?權勢?地位?正義?從容遠的眼中從來都看不到對這些東西的追求。他聰明又驕傲,孤僻而冷漠,感覺與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雖然在火災那件事中金栢發現容遠也有善良的一面,但更多時候,他都是清醒克制的,順手的情況下可能會幫助別人,但不會為了“維護正義”或者“成為保護城市的地下英雄”這種漫畫情節一樣的理由壓上自己的未來。

  換句話說,他想要什麼,憑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得到,沒有加入黑色世界或者神秘組織的動機。

  ……

  “為什麼你們都認為烏鴉和天網有聯系?我覺著他們差別挺大的。”光著腳丫坐在地毯上的邵寶兒鼓著腮幫子說道。因為金陽回了家,監視任務交給了周雲澤,她就被何欣抓了壯丁,不得不跟她在賓館的房間裡整理天網的資料。

  “哦?什麼差別?”何欣盯著自己電腦上的不斷彈出來的窗口畫面,隨口問道。

  “簡單啊!”邵寶兒掰著手指頭說:“關注的城市不一樣,著眼的問題不一樣,行事作風也完全不一樣。烏鴉是挺危險的,但是天網我感覺很好啊!當然啦,我知道它們情報收集的能力都強的可怕,但一個勢力能做到的事,其他勢力能做到也不奇怪吧?牛頓和萊布尼茨不就差不多同時創立了微積分嗎?”

  “讓人懷疑的,不是它們相同的部分,恰恰相反,正是它們不同的地方讓人覺得違和。”何欣抬起頭說:“回想一下,烏鴉通報通緝犯的時間、地點和罪行程度隨機性都很強,但它的通報信息卻非常嚴謹、具體、精煉,還會制定出近似完美無缺的行動計劃;而天網呢?從創立以來,它發布視頻的時間都精確到秒,要知道天網這個網站並沒有定時上傳的程序,所以這一過程有很大可能是手動完成的,尤其是改版以後的天網,看上去簡直像是個完美主義者,但它發送到尋親者手中的信息呢?卻並不像它表現出來的一樣理性,而是……體貼,溫柔,有種讓人信賴的感覺,但內容的精確性卻不如前者——這種差別,仔細想想,不是很有趣嗎?”

  邵寶兒聽得呆了,她想了會兒說:“你是說……有人刻意把它們表現的不同,其實是想掩蓋兩者系出同源的事實?”

  “誰知道呢?”何欣聳了聳肩膀,繼續工作的同時說:“有關還是無關,都只是猜想。在更多的線索出現以前,也僅僅只是多了一個調查的方向而已。”

  邵寶兒哀嚎一聲:“就為了一個猜想,你就讓我休息時間來加班還沒有加班費?太過分了!我申請上網半小時,不然我就罷工!”

  “不行。”何欣冷酷無情地拒絕她,冷冷道:“不管是烏鴉還是天網,在網絡上的能力都是我們望塵莫及的。在沒有能力預防它們網絡入侵的時候,斷絕一切可能被竊取信息的渠道是基本的工作要求。”

  “你殺了我吧!”邵寶兒木木地說:“不能上網,沒有手機,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何欣看她的神情心生同情,安慰道:“放心吧,過兩天新的手機就會發下來,是最高的通訊安全等級,到時候通話就不受限制了。”

  邵寶兒更絕望了,問:“你說的……不會是那種黑炭頭吧?”

  何欣點點頭。

  ……

  “這份資料……已經證實了嗎?”s市的宿舍裡,容遠坐在床邊,聲音低沉地問。

  “是,已經從各個方面驗證過了。”豌豆答道。

  容遠嘆了口氣,往後一倒躺在床上。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就這麼失掉了,就算是他也不由得感到失望。

  通過對那張照片發帖人的搜索,發現了那個人的注冊郵箱,進而找出了她的真實身份——是A市一所三流大學的新生,很普通的一個女孩,但從那天以後一直是失蹤狀態,那個帖子,恐怕就是她失蹤前留下的最後一則信息了。

  容遠手蓋在眼睛上,沉默了一會兒後,說:“豌豆。”

  “在。”豌豆立刻應聲。

  “把那張照片——不管是網上的還是被私人保存的——全部刪掉。”

  “是。”

  “還有……查一下在那三天,像這個女孩一樣的失蹤和死亡人口還有多少,各自是什麼情況。以及,A市223路公交車有沒有異常記錄……另外,三天中A市的所有新聞——不管大小——都給我找出來!”

  ——他每次去圖書館都會乘坐223路公交車,那一天也應該不會例外。公交車上的這個拍了照片的女孩,跟他發生交集也只有在車上的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如果這個女孩失蹤的原因跟他有關,那車上的其他乘客和司機呢?女孩的失蹤,會是偶然嗎?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5:18

  第69章 轉學生

  “叮鈴鈴……”下課的鈴聲響起,片刻後整個寂靜的校園都變得沸騰起來,學生們急匆匆地從教室裡衝出去,有的奔向廁所,有的奔向操場,有的奔向小賣部,還有的抓著書和習題冊跑向老師的辦公室。

  金陽還在整理上課的筆記,他身邊的同桌長嘆一聲,軟綿綿地趴在桌子上說:“啊~啊……我好想再過一個寒假啊!”

  “我倒覺得回學校挺好的。過年的時候整天到處拜年,還不如上課的時候輕松呢!”班裡另一個也算得上學霸級別的男生說。

  “那是你!”金陽同桌憤怒地指著自己的臉說:“你看看,才開學幾天,我都已經有黑眼圈了!”

  男生真的湊過來盯著看了一會兒,煞有介事的點點頭說:“嗯,真有了。”

  同桌臉紅了。

  “誰有了?”從旁邊經過的周靜只聽到一個尾音,順口問道。

  眾人一愣,接著周圍的人都爆笑起來:“哈哈哈……白雲夫婦有了有了!幾個月了啊?”

  男生姓白,叫白祁,女生叫卓依雲,名字中有個“雲”字,兩人前後桌坐了幾個月,暗生情愫,經常被周圍的同學調侃為“白雲夫婦”。

  被眾人起哄的白卓二人面紅耳熱地把頭埋進書裡,不再說話。同樣倍感學習之艱辛的另一個男生在旁邊不由得感慨說:“唉,還是容遠好。在s市小風吹著,美女陪著,偶爾做兩道題,然後就保送B大了。”

  金陽眉頭一皺。

  “奧賽要這麼容易,你怎麼不自己上?”一提起容遠周靜就條件反射的怒氣升騰,但她也看不慣這樣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態度,聞言立刻怒衝衝地反駁道。

  男生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說:“我要是有那家伙一半的腦子,我就上了!這不是沒有所以才羨慕嫉妒恨嗎?”

  “知道自己不行還不好好努力。你昨天數學作業又只寫了一半吧?課代表都跟我說了!我告訴你蔣洪波,這次考試你要是再拖了我們班的後腿……”

  那邊可憐的蔣洪波被周靜盯上機關槍似的好一頓訓斥,他有種在面對母上大人和班主任合體的錯覺,頭越來越低,一邊卻還偷偷給白祁使了個眼色,表示“兄弟我是為了給你解圍才跳入火坑的你要記得啊”。

  白祁意會,面色凝重地點點頭,目光十分同情。

  這邊被眾人遺忘的卓依雲也抬起頭來,臉還是紅紅的。她戳了戳金陽的胳膊,小聲說:“哎你說,班長是不是喜歡容遠啊?開學以後容遠不在,我覺得她脾氣越來越暴躁了。”

  “不會吧?”金陽也學著她的樣子低下頭小聲說,神色詫異。

  “嘖嘖嘖,你也太遲鈍了。”女孩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說:“不是有句話說,越關注一個人,就越喜歡他嗎?”

  金陽回想了一下周靜喜歡容遠的可能性,實在看不出她有一點少女懷春的跡像,小聲跟同桌說:“這話……你敢跟班長說嗎?”

  卓依雲想像了一下周靜被這麼問的反應,腦海頓時出現一個女暴龍噴火的場景,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喃喃道:“誰敢啊……會被她拆吧拆吧吃掉吧?”

  金陽黑線。

  “不過說真的,”卓依雲回過神來,又說道:“容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之前在辦公室聽老師說,他們決賽已經考完了?”

  “嗯。”金陽點點頭,說:“昨天是物理的最後一場考試。今明兩天,他就應該回來了。”

  “也不知道他考的怎麼樣?不過如果是容遠那個妖孽的話,應該沒問題吧?”卓依雲自言自語地道。

  ——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但現在,對他來說,競賽這種事……還重要嗎?

  金洋忍不住這麼想到。他原以為考完試以後容遠就會立刻回來,但到現在都沒有回學校,是還有什麼事要去做嗎?

  ……

  市郊的垃圾處理中心處,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各色垃圾常年散發著難以忍受的惡臭。一些衣著肮髒而陳舊的人蒙著臉,戴著連臂手套,穿著黑色的防水長靴,拿著長長的自制工具在垃圾中翻來翻去,不時的挑揀出一些可以賣錢或者還能用得上東西塞進自己隨身帶著的袋子裡。

  容遠一樣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地,忍著惡心從垃圾山上翻過去,走了很久,才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在垃圾山一角,漆黑而殘破的鐵皮組成一個殘缺的輪廓,扭曲的金屬殘骸和猙獰交錯的零件,讓人看不出它的原形是什麼。更讓人無法想像,它到底是遭遇了何等的變故,才會變成這般可怖的模樣。

  “就是它嗎?”容遠問。

  “是。”豌豆答道。

  容遠走過去,繞著它轉了一圈,這個表面大部分地方都被焦黑的痕跡遮蓋著,但從殘存的鐵制欄杆和還掛著幾片碎玻璃的窗框上不難看出,這是一輛公交車。

  一輛先遭遇了慘烈撞擊,又被大火燒的看不出原形的公交車。

  車尾還掛著一塊搖搖欲墜的鐵牌。容遠從地上找了件舊衣服,在那塊鐵牌上擦了擦,露出前面幾個還能看清的數字:A-P23。

  A-P23205,就是每天從他家門前經過的一輛223路公交車的車牌號。容遠過去閑著沒事的時候,會經常記憶一些這種零碎的信息。

  容遠可以肯定,這就是那個星期六他出門時乘坐的公交車。他在周末的時候出門的時間總是非常規律,公家車的排班表也是固定的。因此如果去圖書館的話,十次有九次他都會碰上這一輛公交車。

  在檢索了那段時間的新聞以後,豌豆很快就發現,在9月11日中午十二點零六分,A市有一輛公交車高速衝進加油站,引起特大爆炸事故。公交車在烈火中被焚毀,車上乘客和司機無一逃生,而加油站的工作人員和附近的路人也受到波及,死傷二三十人。大火整整燒了三個多小時,最後火勢被撲滅時,車上的五十多個人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屍體殘缺不全。最後通過dna鑒定,才確定了其中十六個人的身份。

  據報道稱,這輛公交車的司機可能是突發急症,在司機失去意識的情況下車輛失控才會引起這場慘痛的事故。至於有人質疑為什麼車上那麼多乘客沒有一個人逃生,官方的解釋是事發非常突然,而且大多數糖國人在安逸的生活中都缺乏對緊急情況的應變和逃生能力。為此,a市很多學校和政府部門還專門開展了安全教育和急救、逃生的訓練課程。

  但容遠知道,這種說法只是為了粉飾太平的官面說辭,真正的事故原因,絕不僅是如此。

  別的不說,那封帖子的發送時間是十一點二十三分,車禍發生的時間的十二點零六分。那麼這中間半個小時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發帖的那個女孩也死在這場事故中了嗎?這件事,跟他又有什麼關系?223路的行駛路線實際上並不經過事故發生的加油站,這輛車又為什麼會開過去?

  如果這些人的死亡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他那一億七千八百五十萬負功德值就是由此而來,或者如果是《功德簿》造成了這一切,那他……

  “哐!”容遠狠狠錘了一下車廂,牙咬得咯吱作響。

  “豌豆,掃描這個車廂,任何一點可疑都不要放過!”

  “是。”豌豆展開掃描,容遠戴上眼鏡,片刻後視野中出現了一個三維全息構圖。

  剝去外表的焦黑的殘破,在三維視圖中,容遠看到的是這輛車最真實的樣子:鐵皮擠壓變形,玻璃碎片散落在車廂內部,塑料座椅被燒得融化,在地上堆成黑色的一小灘膠質,各種零碎的金屬零件出現在它們不應該出現的位置,在變形的座椅和車廂的空隙間,容遠還看到了一小截焦黑的手骨。

  綠色的三維圖像中,豌豆用紅色的線打了幾個圈。

  “那是什麼?”容遠問。

  豌豆說:“經分析,是的子彈被射擊後遺留的彈殼。”

  ——彈殼?

  ……

  “這個學校有監視者,可能會對你的安全造成威脅,是否需要我采取一定的措施?”

  黑色轎車裡,坐在駕駛座上的冷面男人頭也不回地說,語氣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情緒。

  “不用,我想看看他會怎麼做。”坐在後座上的少女將垂在臉旁的碎發捋到耳後,問:“我看起來怎麼樣?”

  男人瞥了一眼後視鏡,干巴巴地說:“很好。”

  “是嗎?那就好。”少女有些新奇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笑著說:“我還從來沒有穿過這種衣服呢!感覺好奇怪。”

  ……

  下午第一節課還有兩分鐘就要上課了,一班的學生竊竊私語,很奇怪總是會提前十分鐘就到班裡檢查衛生和到校情況的班主任怎麼還沒有出現。

  一直到上課鈴響,班主任才姍姍來遲,但沒有人關注這個他們等了很久的老師,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跟在他身後走進來的那個人。

  “好漂亮!”

  ——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應,無論男生女生,都看得呆了,以至於班裡一瞬間靜的落針可聞。

  面前的這個女孩,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黛,冰肌雪膚,黑發如瀑,星眸微微一轉,便讓人覺得如秋水清洌、湖光瀲灩。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咳、咳!”

  班主任咳嗽兩聲,喚回所有人的神志,然後說:“同學們,這是我們班的新同學,蕭蕭,剛從國外轉學回來,大家歡迎!”

  “嘩嘩嘩……”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班裡的男生將巴掌拍的尤其有力。

  金陽也在發呆,不過他不是吃驚於女孩的美麗——在B市的時候,他在宴會中經常能看到很多明星,外貌比這個少女更加出色的也不是沒有——他驚訝的是,這個女孩,他是認識的。

  ——或許不能說認識,只是在B市,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5:31

  第70章 書簽

  容遠回到學校的這一天,正好在下雨。

  天空陰沉沉的,綿綿的雨絲織成了一片朦朧的幕簾。寒冬已經過去,干枯的枝頭也悄然披上了華麗的織錦:一簇簇梅花在枝頭綻開,櫻花身姿搖曳,白玉蘭優雅地盛開,一串串紫藍色的葡萄風信子含羞垂首。還有茶花、櫻桃、海棠、杜鵑等各種花爭先恐後地綻放,將整個a市鋪陳地如同花海綠原一般,細雨中,點綴著淚珠的花瓣愈發嬌艷欲滴。

  坐在窗邊的蕭蕭若有感應地抬起頭,透過窗戶,看到一把藍底白星的傘正從校門口“飄”進來,持傘的人走得不緊不慢,從上方看去,只能看到傘下的一雙白色運動鞋。

  蕭蕭豎起左手,食指和拇指構成一個圈,剛好把那傘整個圈在其中,隨著它一起移動,一直到看不見為止。

  “你在干什麼?”旁邊的男生不解地看著她的動作,小聲問道。現在是早自習時間,英語老師就坐在最前面監督他們背單詞和課文,已經往這邊看了好幾眼了。

  蕭蕭放下手,輕輕笑了笑,不說話。男生被她看了一眼,就情不自禁地紅了臉。

  ……

  容遠回到班級的過程悄無聲息。他從後門進去,找到自己的座位,把書包往桌櫃裡一扔,就趴著睡覺了,坐在他前面的同學甚至沒有察覺到後面多了一個人。

  昨晚他和豌豆整理了大半個晚上,將9月11日以後一個星期內報警失蹤的人全部找出來,一一篩選對比以後,終於確定了當時在223路公交車上的大部分人的身份。

  他們中間,沒有一個人有警察、軍人或者類似的身份,也就是說,沒有人有持槍乘車的可能性。

  ——那麼,那個彈殼是哪裡來的呢?

  容遠從公交車殘骸中將那枚彈殼撿了回來,通過光腦對彈殼上的痕跡分析,獲得了類似膛線的條數、深度、寬度以及槍內膛的質量等信息,但經過與警方目前已建立的發射彈藥痕跡的檔案對比以後,發現並沒有一支記錄在案的槍與這個彈殼上留下的痕跡符合。

  ——這支槍是什麼人帶上了公交車?又是在什麼情況下開的槍?攜帶槍支的人是同樣葬身火海了嗎?還是在公交車撞擊加油站之前就已經下車了?那他自己呢?那時候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學生,是怎麼在其他人都死亡的情況下獨自逃生的呢?

  太多的疑問無法解決。但容遠覺得,自己距離答案只差一步之遙,只待捅破一層窗戶紙,事情的真相就會想他展開。

  而在那之前,除了等待,也無法可想。在有限的線索下,還要保證調查的隱秘性,避免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力。

  趴在桌子上睡得迷迷糊糊之間,容遠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香味很淡,但很獨特,就像……就像雨後,混雜著陽光、泥土、青草和花香的濕潤空氣,極為清新舒暢。搭在胳膊上的右手指背,有什麼東西滑了過去,就像是柔軟的絲綢或者錦緞,冰涼絲滑,令人眷戀。

  容遠睜開眼睛,看到一個陌生的女孩坐在自己旁邊,左手托腮側頭看著他,長長的黑發垂下來,有一縷就落在他的指背上。

  容遠坐起來,不高興地問:“你是誰?”

  也許是從小就獨自生活的原因,他就像獨居的野生動物一樣有著強烈的領地意識,非常厭惡別人不經允許侵入自己的領地。因為這種排斥情緒,他對女孩如煌煌明月一般的外貌完全無感。

  “初次見面,我是蕭蕭,剛轉到這個班。以後請多關照。”蕭蕭好像很開心一樣,一直在笑。這幾天一直覺得她如高嶺之花不好接近的同學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好。”容遠冷冰冰地說,情緒還是很不好,他轉過頭胡亂翻開一本書,不想繼續交談的意願表現的很明顯。

  “我知道你叫容遠,我想見你已經很久了。”蕭蕭像是看不懂他的臉色一樣,繼續說道。

  ——原來女神是有目標的轉學來的嗎?原來她早就已經心有所屬了嗎?容遠這混蛋,太可恨了啊啊啊!

  班裡的暗戀著蕭蕭的男生都在咬牙切齒的試圖用眼神殺死那個妥妥的人生贏家。

  ——要告白了嗎?要告白了嗎?天哪!太大膽了!太有勇氣了!……好期待啊,怎麼辦?

  女生們都悄悄豎起了耳朵,感覺自己的小心髒噗通噗通跳著,既興奮又激動。

  容遠合上書,看著蕭蕭,等待著她的下文。他並沒有覺得女孩的話中有要告白的意思,當他們目光接觸的時候,他感到這女生的眼中藏著很多復雜的東西,遠遠不像同年齡的其他女孩一樣清澈見底。

  蕭蕭卻轉換了話題,道:“說起來,a市的圖書館真的好大,藏書量超乎想像。我隨便轉了一圈,就發現了好多本以前沒有看過的書。現在知識更新換代的速度太快了,常常讓人覺得一不小心就會被丟在時代的後面……你喜歡讀書嗎?”

  “跟你有什麼關系?”容遠反問道。

  “隨便問問啦。”蕭蕭把自己面前的書推到容遠身前,手指輕輕敲了兩下,說:“如果你還沒有讀過的話,推薦你也看看。”

  她的視線向下瞥了一下然後又轉回來,嘴角含著親昵的笑容,語氣卻意味深長。

  容遠看了一眼,這是一本勸人向善的類似佛經一樣的書,現在這種心靈雞湯類的書籍很多,大多數都評價很好,但銷量不高。

  書名是《說善:無量功德》。

  蕭蕭的手指,恰好就點在“功德”兩個字上。

  就在全班學生都以為容遠會說“不感興趣”讓美女下不來台的時候,容遠將書拉了過去,隨手翻了幾頁,然後像是被其中的內容吸引了一樣,目光死死地黏在上面不動。讓其他人不由得好奇的抓心撓肺,萬分想知道書裡到底寫了什麼有趣的內容讓他這麼著迷,暗暗下定決心放學的時候一定要去圖書館借一本來看看。

  上課鈴響,蕭蕭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容遠將書合起來,霍然轉頭盯著蕭蕭的後背,目光驚疑不定。

  ——書的內容沒有什麼離奇的。離奇的是,女孩夾在書頁裡的書簽。

  容遠閉了閉眼,想起之前自己翻開書看到的一幕——當白紙黑字的書頁滑下去的時候,露出夾在其中的半只扁扁的紙鶴,紙上,還留著他自己的筆跡。

  他放在桌下的拳頭一瞬間攥緊,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控制自己的表情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蕭蕭?姓蕭?難道她是……

  “小遠?小遠?”

  容遠猛地回過神來,發現金陽在他面前晃著手,一把抓下來,問:“怎麼了?”

  “你還問我怎麼了,這話該我問你才對。”金陽擔憂地看著他,問:“你剛才在想什麼?我叫你好幾聲都沒有聽見……還有,你手怎麼這麼涼?”

  “沒什麼,天氣有點冷。”容遠看看周圍,發現整個班裡竟然只有他們兩個人,問:“人都去哪兒了?”

  “這節是體育課。其他人都去操場了,我們也快點下去吧!”金陽將他拉起來說道。

  兩人跑到操場的時候,容遠一眼就看到了隊伍裡站在前排的蕭蕭。她和所有人一起正在做熱身運動,但比起很多人的敷衍了事,蕭蕭的動作要標准得多,也認真得多。在她的帶動下,很多以往懶散的學生都不由得跟著認真了許多。

  蕭蕭似乎察覺了容遠的凝視,她沒有回頭,嘴角卻勾起一抹趣味盎然的笑容。

  體育老師看到遲來的是容遠和金陽兩個,沒有多說,揮揮手就讓他們回到隊伍裡。容遠一邊隨意活動著手腕和腳踝,一邊觀察著前面蕭蕭的背影。

  他不得不承認,現在他心裡轉著一些非常不好的念頭,但有一個原因,卻讓他不能輕舉妄動。

  ——蕭蕭的功德值,很高。

  容遠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眼中的世界有一點小小的不同。因為天眼的緣故,在他眼中,所有人頭頂都浮現著一行數字,那是這個人的功德值。因為這些數字很小而且基本都是黑色,不注意的話就像頭發的一部分一樣,所以雖然看上去有點奇怪,但基本不會給平時的生活帶來困擾,不刻意去看的話,甚至會注意不到。

  在蕭蕭說出類似告白預告這樣的話以後,容遠仔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頭頂的功德值是他這麼長時間以來所見過的正功德值最高的,整整有十五萬三千四百點。

  這也意味著,如果他傷害了這個女孩,他自身的功德值會被扣得十分凄慘。

  但是普通十幾歲的女孩,要做出怎樣的偉績來才能獲得這麼高的功德值?

  ……

  “砰!”

  沉悶的響聲之後,一沓厚厚的資料被放在桌子上,壓得整個木質桌子都發出嘎吱嘎吱的可憐響聲。再一看,這個由四張很大的木頭桌子上,全都堆滿了摞得像小山一樣高的資料。

  最上面的一張紙顫了顫,飄了下來,紙面上是一個社會精英模樣的男人的照片,而且不止一張,有正面、兩個側面、特寫共四張照片。眼看著這張紙就要飄落地面,一只手及時伸過來將其抓住。

  江泉將這張紙放在紙堆的最上方,揉了揉搬運以後酸疼的胳膊,對舒起說:“組長,這些就是全部的結果了。”

  邵寶兒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仰頭看著小山一樣高的資料堆,眼睛都成了蚊香狀。想到以後慘無天日的加班日子,她就覺得生活無光。

  舒起滿意地點點頭,說:“辛苦了。”然後他對桌子旁邊調查組的其他人說:“各位,這是A市警方對兩千五百萬常住人口進行調查和分析以後,篩選出來的特征符合的所有人選。在此,我們要感謝參與這項工作的一千五百名警員,他們在不知目的也不知原因的情況下,在規定時間內保質保量地完成了任務。剩下的,就是我們的工作了——在這一千零八十二中,進一步篩選,將嫌疑目標縮小到五十人以內,這是我們獵鴉計劃的第一步!”

  “是!”眾人齊聲回答。舒起制定的獵鴉計劃他們只知道一個大概,但僅僅只是一個輪廓,就讓所有人對這位組長心服口服。

  “何欣,技術組的工作完成的怎麼樣?”舒起又問道。

  “新的通訊系統已經建立,但是否能抵御烏鴉的入侵,在未經實踐檢驗之前還是未知數。因此我建議,重要的文件和會議中還是要禁止攜帶和實用任何現代化的電子儀器和通訊設備。”何欣說道:“另外,在重點監控區域範圍內計劃中的攝像頭已經全部癱瘓,約占總數的百分之三點五,監控死角分布已經按計劃連成了一個整體。而且儀器失效的原因全部都是自然發生,在短時間內不會引起烏鴉的警惕和懷疑。”

  “嗯,很好。”舒起點點頭表示贊許,他知道這份工作有多麼困難,何欣甚至為每一個攝像頭的報廢過程都制定了一個周密的計劃和預案,到如今不著痕跡地在烏鴉的監控系統中捅出來的洞已經連成了一張網,完成了獵鴉計劃的前期准備工作。而何欣本人也瘦了整整一大圈。

  舒起站直身體,環視所有人,說道:“諸位同仁,我知道你們之前已經完成了很多困難的任務,但現在還不是輕松的時候,我們今後的工作,只會更加艱辛。因為我們要對付的目標,其能量和技術水平都前所未有。此次計劃,不求能將烏鴉一網打盡,只要揪出其中一個尾巴,便是我們的勝利。在此之前,讓我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5:42

  第71章 身份

  一中有個小小的噴泉和歐式涼亭,涼亭旁邊,還有個人工湖和幾塊一人高的奇石。當然,為了省錢,噴泉是很少開的,湖水也很淺,最深的地方也只有成人膝蓋那麼高,這是害怕學生發生安全事故。不過種植的花木很多,尤其春天的時候,姹紫嫣紅更是好看,是許多學生暗中發展地下戀情的好去處,午間休息的時候,也有很多學習疲勞的學生到這裡來散步放松。

  蕭蕭坐在涼亭裡的欄杆上,手裡拿著一本書在看。她周圍聚集著很多男生女生,這在一中已經成為一種現像了。才幾天時間,甚至已經有人建立了蕭蕭後援會和粉絲網站。

  ——雖然看臉的世界一向無理取鬧,但她這麼受歡迎並不僅僅是因為漂亮,還是因為她學識淵博,談吐優雅,一舉一動中都帶著一種充滿韻律的美感,讓眾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就被她牽動。

  容遠手臂搭在天台的欄杆上,注視著遠處眾人簇擁中心的蕭蕭,目光顯得十分專注。金陽走過來也趴在欄杆上,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目光焦點所在。

  “這麼在意?”金陽問。

  “嗯。”容遠無意識地發出一個鼻音。

  “喜歡就去追唄!相信我,這學校能拒絕你的女生不多。”金陽說:“事實上,我感覺她對你也有點特別。”

  “胡說什麼?”容遠瞪了他一眼,辯駁道:“誰說我喜歡她?”

  “真的?”金陽很懷疑。

  容遠沒好氣地說:“騙你干什麼!”

  “可我看你這兩天視線就沒離開她五秒鐘以上,這還不是喜歡?”金陽仍然懷疑。

  “我只是很在意。”說到這個,容遠臉色就冷了下來,“她到底是什麼人?她想做什麼?她知道多少?她似乎對我很了解,我卻對她一無所知,這種感覺很不好。”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變成自言自語。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的,豌豆發動光腦全部的能量,卻一絲半毫有關蕭蕭的情報都追查不到,在網絡上,她好像是完全隱形的。

  金陽想了一會兒,問:“這麼好奇,干嘛不直接問呢?”

  “因為我不相信她會給我全部的真相。”容遠直截了當地說:“所有的信息都掌握在她自己的手裡,如果直接詢問,她完全可以決定告訴我多少——不管是百分之五十還是百分之七十,只要隱瞞一丁點,事情的面貌就可能截然不同。也可能,她會編造一個虛假的謊言,或者誤導我得出錯誤的結論。在這種主動權全部掌握在對方手裡的情況下,我一個字都不想問,也一個字都不想聽。”

  “哦……”金陽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樣子。

  ……

  “豌豆,這周通緝犯帶來的功德值,只有上星期的一半吧?”容遠翻看著功德得失記錄,問道。

  “是百分之五三點二五。”豌豆放了一張全息統計表說:“不過天網親緣橋的功德收入上漲了1.38倍,交通安全的功德收入上漲了1.07,食品安全的功德收入上漲了1.12,以上是所有的統計數據變化。”

  通緝犯畢竟不是地裡長出來的韭菜,割完一茬還有一茬。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搜捕,目前能發現的通緝犯越來越少了,哪怕豌豆擴大了搜索省市範圍,也沒有挽回這一項收益日漸下降的趨勢。

  相比之下,隨著天網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帶來的功德值也越來越多。【親緣橋】從建立的那一天起,就直接實現了逆襲,不到半天就超越了通緝犯帶來的功德收入。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是因為找到的孩子失蹤的時間更久,遭遇的痛苦更多,親人渴望相見的心情更迫切也更絕望,功德值的增益仍然每天都在增加。連帶著關注食品和交通安全的人越來越多,幾項功德都有所增長。

  現在容遠的功德收入已經遠遠不是當初一分一釐都要計較的時刻可以相比。每天親緣橋放出的四十八條線索,就是四十八個失散的親人終於能夠團聚,同樣的事件發生的太多,導致現在的新聞媒體都對這件事沒什麼熱度了,每天只是例行公事地報道一下。但親人相見時的激動和喜悅是不會因為媒體的冷漠減少半分的,功德值也不會。加上其他方面的零碎收入,容遠現在每天增加的功德值能達到二三十萬,有時還會更高。

  同時,最近這段時間,尋親網上的尋親信息不減反增,還有很多人把求助信息直接發到天網的留言區裡。過去有很多人不會把失蹤親人的信息放在網上,是因為他們看不到網絡尋親的希望,寧願憑借自己的力量去找或者干脆放棄了。但當天網切切實實地給與人們“我能找到”的信號以後,網上的尋親求助一下子呈現爆發式的增長狀態。

  但通緝犯不是無限的,離散的親人也不是。現在的這種功德增長態勢,總有一天會慢慢消減下去。容遠不會等到那時候才去想下一步該做什麼,他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做下一個計劃的准備了。

  “豌豆,我現在的功德值有多少?”容遠問。

  “一千七百九十四萬。”豌豆答道。

  “一千多萬……照這樣下去,負功德大概很快就能被抵消了吧?”容遠喃喃道。他的負功德還有一億四千八百二十萬,半年以前,他還覺得這個數字遙不可及,現在卻有種“也就那麼回事”的感覺了。

  豌豆順著話頭問:“是否需要現在抵消部分負功德?”

  “不,不用,全都留著。”容遠現在很有危機感,需要大量的功德以備不時之需。他說,“還有,開始下一步的計劃。”

  “是……不過現在還不到你制定的啟動計劃的時間。”豌豆說道。

  “我知道。但為了以防萬一,再多的功德值也不嫌多。”

  按照功德簿的扣分規則,直接殺死他人——除了負功德超過一萬的惡人以外,會扣除100到無窮的功德值。而且扣除的功德值的計算規則他至今都沒有弄清楚,只知道負功德值越高,扣除的功德也就越少,反而言之,正功德值越高,扣除的功德也就越多。而且功德值每增加十倍,功德簿的計算規則都會發生很大的飛躍。容遠不知道,如果殺死了功德有十五萬的人,他會被扣掉多少功德值。

  在規則一中,將契約者的功德分成了兩種類型。第一種是“初始功德”,這一個值如果為負值的話,那付出的代價就是每一天的生命都需要十點功德值來兌換,然後可以嗎,慢慢積攢功德來抵消負值,容遠現在就屬於這種情況。第二種是“可兌換功德”,是在簽訂契約以後獲取的功德值,可以用來抵消負值或者在功德商城兌換商品,它和初始功德並不疊加計算,但按照規則,當可兌換功德變成負值的時候,沒有延遲也沒有憐憫,契約者會被即刻抹殺。

  規則十四,契約者每殺死十名正功德者,就會被天罰——也即真正意義上的天雷轟頂。天雷的威力有多大容遠不知道,但自然界的雷擊電流強度達到三萬到三十萬安培之間,中等雷電的放電功率達到一千萬瓦特左右。以他現在的身板,被雷電這麼轟一下九成九都要命歸黃泉,就算乘上雨梭躲到海底或者太空中,也無法確定就一定能躲過天雷。

  也就是說,如果他殺死了蕭蕭,他就要冒著同時也殺死自己的危險。但真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容遠也不會坐以待斃。

  他翻著功德商城中列出的武器頁面,微微眯起的眼中透著十分危險的神色。

  ……

  時隔一個多月,天網終於再一次改版更新了。超級粉絲夏宇龍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這個變化,他立刻激動的點開天網最新的更新版面——【共濟洲】。

  數字好多,他看得頭暈眼花。好半天才依靠粉絲對天網強大的愛,頂著對數字天生的厭惡感看下去了。

  【共濟洲】,簡單來說,就是兩張表格——乍一看上去,就像是賬簿的兩個表格。

  第一個表中,是天網公開賬戶中所有收入的明細表,清晰地列出了捐贈人和捐贈款項,數目精確到每一分錢。不論捐贈多少,都按照時間順序依次排列在表中。其總額已經達到了近十億元。

  第二個表中,是這筆錢的去向。依次排列著天網將這筆錢又重新捐贈給了什麼人,因為什麼原因而捐贈。同樣數目精確詳細,沒有絲毫出入。

  “鄭南書,350,000.00。原因:骨髓移植。”

  “沈澤柔,400,000.00。原因:治療白血病。”

  “李菲,150,000.00。原因:治療病毒性腦膜炎。”

  “華元佳,100,000.00。原因:照顧老人,撫養子女。”

  “範一書,12,000.00。原因:上學。”

  “……”

  表中的捐贈原因寫的非常簡略,大多數都是用來治療疾病的,眾人也能理解。但有些原因看起來就有些匪夷所思,比如“撫養子女”、“重建房屋”等等,都好像是每個人自己應該處理好的事,讓他人不禁覺得這錢捐贈的不是地方。一時間議論紛紛,各種觀點都有。

  但很快,留言區裡就有人留言感謝和解釋原因,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有些人還附上了照片佐證。

  比如華元佳,他妻子因病去世,家裡有自己的父母和岳父岳母四個老人,還有一對雙胞胎兒子。而華元佳只是一個普通的建築工人,每月的工資很少不說,還經常拖欠。為了給妻子看病,他賣了房子之後還欠下了兩萬多的債務。這個家庭的困難可想而知。如今他每月的工資交完房租水電費等各種費用以後,只能維持最低的生活水平,孩子們別說新衣服新玩具,連肚子都常常吃不飽。

  比如需要重建房子的顧興,他家在一個十分貧苦的鄉村,房子被一場泥石流給毀了,政府的援助遲遲沒有落實,一家人擠在一個小小的帳篷裡生活,孩子寫作業的時候就搬個小板凳在屋外寫。如今天氣還冷,這樣十幾天下來,手腳都生了凍瘡。

  其他遇到各種各樣困難的人還有很多,有些人甚至在評論區說其實他們都已經准備一家大小開煤氣自殺了,也好過這樣沒有希望的苦熬,結果就在那時收到了天網的贈款。

  “這真是太、太、太……”夏宇龍想了半天,憋出了一句:“碉堡了啊!”

  他感慨完,又翻了一會兒評論區,想要發表點回復又想不出什麼有營養的話,忽然一蹦而起,跑出臥室大聲喊:“媽!老媽!你給我存了壓歲錢的那張卡呢?”

  “在書房抽屜裡呢!你要這個干什麼?”夏宇龍媽媽躺在沙發上,用手按著臉上的面膜說。

  夏宇龍衝進書房丁零當啷地把卡翻出來,一邊往外跑一邊興奮地喊:“我要全捐了!”

  “什……麼?什麼什麼?捐什麼捐?”夏宇龍媽媽愣了一會兒,猛地站起來追上去:“你這死孩子!你給我站住!你要把錢捐哪兒去?好幾百萬呢!你不是被人給騙了吧?”

  夏宇龍一邊跳上私家車讓司機快開車,一邊頭伸出窗外喊:“媽你別跑了!面膜掉了!”

  夏宇龍媽媽一個急剎車,伸手把掉下去一半的面膜撈起來,“啪”地一聲貼在臉上,快速地用手指按壓面膜的邊緣。

  ……

  “今天你還有社團活動吧?不去參加活動,找我干什麼?”一放學就被金陽拉出來吃飯的容遠好奇地問。他們兩個課余時間其實很少在一起,金陽有各種豐富多彩的活動和數不完的邀約,而容遠一向不喜歡人多噪雜的環境。

  金陽點了餐以後等服務員離開,嘴角翹起,眼中閃著幾分邀功地說道:“你不是想知道蕭蕭是什麼人嗎?我打聽出來了。”

  容遠一怔:“她是什麼身份?不對,你找誰打聽的?可靠嗎?”——光腦都查不出來的信息,金陽怎麼會知道?

  “當然可靠,我打電話問了我爺爺。”

  金陽的爺爺是中央的高官,他的消息自然不會有錯。不過他日理萬機,能跟孫子聯絡感情的時間要按秒來計算,金陽從不因為自己的私事打擾到他。

  所以容遠問:“你怎麼會驚動他老人家?”

  金陽說:“不是你很想知道嗎?”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5:52

  第72章 蕭氏

  E縣蕭氏,是一個一直居住在小小縣城中的家族,但細究起來,其家譜能追溯到八百年前,成為世家,也已經有七百多年。

  這七百年間,朝代變換,風雲迭起,糖國幾經衰落和興起,但人丁並不興旺的的蕭氏卻一直屹立不倒。每當他們遇到危機時,蕭氏就會出現一個穎悟絕倫的天才,帶領家族在風雨飄搖中安然度過。

  E縣蕭氏並不出名,在歷史書中也很少記載,但這個家族中湧現的傑出人才很多都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們有的是名臣良將,有的是富豪巨賈,有的是後宮寵妃,有的是再世華佗,甚至還曾有人趁著亂世揭竿造反、自立為帝,只是還沒來得及統一河山就被部屬給刺殺了。

  然而管這些蕭家子弟在外是多麼的神采飛揚,蕭氏本身始終是低調的,甚至就連當時也有很多人不知道那些人出自蕭家。蕭氏最驕傲的,不是這些歷史留名的子弟,而是蕭氏藏書樓——在世界進入信息大爆炸時代之前,那曾經是世界上藏書量最豐富的地方。每一代蕭氏子弟,都致力於搜集各種各樣的書本,不管是深奧難懂還是淺顯粗俗的,不管是多麼離經叛道荒誕不羈的書本,蕭氏只要一發現,都會將之在藏書樓收藏一份。歷經時代的研磨和煎熬,很多書籍最終都成為極為昂貴珍奇的孤本,價值數百萬甚至上千萬的比比皆是。還有一些書,因為太珍貴反而無法估價,只能稱之為無價之寶。

  在百多年前,糖國曾經遭遇過一次近乎亡國滅種的災難。入侵者們在糖國燒殺擄掠,無惡不作,小小的e縣也無法幸免。蕭氏子弟為了保護藏書樓,舉族戰死,最後活下來的,只有主僕三四人而已。蕭氏嫡系,留下來的只有一個少女,名叫蕭清澄。

  據說這個蕭清澄當時年紀幼小,但是極有決斷,她傾盡蕭氏數百年的家財以資助糖國的軍隊,更是利用蕭氏以前積累的人脈和信息,南來北往,購置了大量的急缺物資,如藥品、食鹽、火藥、鋼鐵、槍械等等,為戰爭的勝利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因為戰爭中很多書籍都被摧毀,她讓人將蕭氏藏書樓中的無數書籍抄寫印刷,然後無私地開放給任何想要讀書的人。這個少女也在這個過程中迅速成長起來,果斷、堅毅、勇敢、聰慧,而且十分美麗。

  當蕭清澄成年時,上門求親的人數不勝數。但她婉拒了所有的求婚者,選擇了從小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管家的兒子入贅,兩人心意相通,彼此支持信任,在當時留下了很多美麗的傳說,近代有一部著名的電影就是以他們兩人為原型而創作。

  但就在戰爭勝利的前一個月,蕭清澄被敵國的間諜刺殺,只留下了一個襁褓之中的女兒。她的丈夫拒絕了糖國政府提出的所有優厚待遇和職位,帶著女兒回到了蕭氏老宅。糖國議員長尊重他們希望平靜生活的意願,在所有的報刊雜志和新聞文獻中都沒有提到他們夫妻二人的名字。漸漸地,蕭清澄的故事就真的變成了傳說,他們留在人們腦海中的印像也被淡化了,一直到沒有人提起為止。

  蕭清澄的女兒沒有她母親那麼飛揚灑脫,人生也並不波瀾壯闊。如果說蕭清澄如火,那麼她就是一汪水。她安靜地長大,安靜地招贅生子,安靜地去世,一生都深居簡出,除了母親的幾位故友以外,她很少見其他人。

  她的兒子和孫子似乎也都繼承了她的溫婉沉靜,一直都低調地好像不存在一樣。但在表面的低調下,他們也不是真的什麼也沒做。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蕭氏幾百年的積累,家財無數。盡管大部分都在蕭清澄資助戰爭的時候被花費出去了,但剩下的一小半還是非常可觀。他們用這筆錢購買土地,購買山林,購買海島,投資房地產開發,參與天使投資。蕭家並不自己出面經商,但悄無聲息地,就積累了天文數字的財產。而賺來的錢又將其中的大部分投入公益事業,比如在世界各地建立的許多孤兒院、養老院、平價醫院等等。所以蕭氏盡管在普通民眾當中並不知名,但在上層中卻名聲很好,在很多方面都能得到政府最大程度的傾斜和照顧。

  而蕭蕭,就是蕭清澄的第四代子孫,也是蕭氏下一代的繼承人。

  ……

  “龐然大物啊……而且還有國家機關的支持。”容遠自言自語道,“當初那件事,跟他們有關嗎?抹除篡改那幾天所有監控視頻的人,也許就是蕭家……但如果他們確信《功德簿》就在我手上,為什麼一直沒有動作?這些人,到底想要什麼?”

  豌豆兩腮鼓鼓的,坐在一邊不說話,還刻意把小胳膊抱起來,露出表情:(* ̄︿ ̄)。

  容遠看它一眼,詫異問:“怎麼了?”

  “我在表達自己的生氣!”豌豆義正辭嚴地說。

  “生氣?”容遠戳了戳豌豆鼓起來的臉頰,問:“你在氣什麼?”

  豌豆上半身往後擺了一下,然後一臉嚴肅地將容遠的手指推開,睜著大眼睛說:“我認為,蕭氏的發展策略,對於《功德簿》契約者來說是最適合、最完美的發展路線。再一想到容遠你現在跟政府機構劍拔弩張的緊張態勢……我認為自己沒有盡到器靈的義務,感到非常痛心疾首!捶胸頓足!”

  為了表達自己的感情之強烈,它少見的一連用了好幾個成語,也不管用的對不對。

  容遠失笑,摸了摸它的頭說:“小不點兒,現在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跟你有什麼關系?不說你不能阻攔,就算你想攔,難道我就會不做嗎?還有,對別人完美的路線,對我可不一定。如果當初,你要強求我去走什麼樣的路線,那我寧願先毀了《功德簿》。”

  也可能,他會先舍棄器靈——不過這句話,容遠並沒有說出口。

  豌豆兩手摸著自己的頭,怔怔地看著他。

  ……

  “熱烈慶賀A市一中容遠同學獲得全國數學競賽第一名!”

  “熱烈慶賀A市一中容遠同學獲得全國物理競賽第一名!”

  “熱烈慶賀A市一中容遠同學獲得全國化學競賽第一名!”

  “歷史性記錄!A市一中容遠同學獲得三科決賽第一!”

  周一一早,容遠還沒有到學校,就看到路上到處懸掛著紅色的橫幅,上面全都是他的名字,而且上面的標語還都不一樣,有的說他勇奪桂冠,有的說他蟾宮折桂,同樣的一個意思,被學校翻來覆去地用各種詞彙修飾宣傳,堪比洗腦式營銷。相信在這種信息轟炸下,今天過後,a市大概就沒有人不知道容遠這個名字了。

  “真的嗎?三科第一?這麼牛?”容遠一碰到熟人,就被對方這麼追問。

  容遠說:“我還不知道呢!”——競賽舉辦方還沒有通知到他。

  而問話的人通常都是這個反應:“真的,容遠,你是地球人嗎?不會是從火星上來的吧?”

  還有人指著他跟周圍的人介紹:“你看,他就是那個非人類!”

  有人說,人與人之間差距小的時候,會被落後的人嫉恨;差距太大的時候,只會被對方仰望崇拜;而差距大到容遠這種程度的時候,人們第一時間的想法是——這是都市傳說嗎?哈哈哈,我一定是還沒睡醒。

  周靜就是這第三種反應。

  容遠進班的時候正好跟她撞了個對面,周靜腳下一滑,跟飄移似的從容遠旁邊飄過去,假裝自己根本沒看見這個人。

  容遠好奇地目送著她離開,回到座位上,正對上金陽充滿笑意的眼神。

  “恭喜!”簡單的兩個字,真摯誠懇,跟別人酸溜溜充滿羨慕嫉妒恨的語氣截然不同。

  容遠眉一挑正要說話,金陽又道:“我知道,你要說——理所當然的事,沒有必要恭喜,對吧?”

  這次容遠真的笑了。

  ……

  “是的,已經跟那邊確認過了……嗯,不光是金牌,是在所有參賽選手中總分第一……是,三科都是……我,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是……是是是,我這就安排,您什麼時候有時間……是,我知道了。您放心,我……”

  話還沒有說完,對方就已經掛斷了電話。容立新怔了一下,狠狠將電話扣下,拿起茶杯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他扯了扯領帶,松開脖子,之前滿臉的卑微和討好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厭惡和輕視的神色。他翻開電話簿,連盯著電話號碼的眼神,都有種居高臨下的神色。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6:04

  第73章 決定

  “好,大家一起來看下一個問題:在上面這段閱讀材料中,作者表達了怎樣的感情?使用了什麼表現方法?從短文中的第一句話中,我們可以看出來……”

  講台上,語文老師侃侃而談,下面學生有的奮筆疾書,有的昏昏欲睡。容遠轉著筆,看著窗外發呆。

  忽然,他的胳膊被捅了兩下,他轉過頭,見同桌朝著教室的後門努努嘴。容遠看過去,後門口,班主任正笑眯眯地站在那裡,朝他招了招手。

  容遠站起來用手勢請示了一下老師,語文老師也看到了班主任的動作,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出去,嘴裡的講課絲毫沒有被打斷。

  容遠悄然從後面離開,坐在前面的學生都沒有被驚動,唯有蕭蕭突然回頭看了一眼。

  ……

  “最近上課感覺怎麼樣?能跟上嗎?”班主任把容遠交出來以後,先是問了這麼一句。容遠因為競賽的原因有一段時間沒來上課,等他回來的時候各科基本上都講完了一章多的內容。

  容遠說:“能跟上,都挺簡單的。”

  “那就好,那就好。”班主任笑得見眉不見眼,說:“嗯,你這幾次競賽,考的都非常好!老師為你驕傲!怎麼樣,這段時間有很多大學聯系你吧?想上哪所大學?需要老師幫你參考一下嗎?”

  根據糖國教育部的規定,各科奧賽在全國決賽成績進入前五十名的學生都可以獲得保送資格,並且糖國境內的任何大學和專業都可以自由選擇。這時候就不是學校在挑學生,而是在搶學生了,每年這個時候糖國最好的幾所大學都為了把更多出色的學生拉到自己學校裡而睜得面紅耳赤。像容遠這樣的三科第一,簡直就像聚光燈一樣吸引著所有學校來爭奪。

  然而容遠的回答卻出乎班主任的預料,他說:“不知道……我把電話線給拔了。”

  “難怪……”班主任恍然,“你是嫌他們煩了吧?”怎麼也是教了快兩年的學生了,他對容遠的性子也知道個七八分。

  “嗯。”容遠點頭應了一聲。

  “這麼做也對,不然他們肯定讓你連覺都睡不好。”班主任說:“那些亂七八糟的學校就別提了,a大、b大、n大等幾所全國最頂尖的學校都有老師親自到咱們學校來找你,現在就在會議室,你想去哪所學校,有什麼要求,都可以跟他們談。”

  “老師,”容遠停住腳步,說:“我現在還不想做出選擇。”

  “嗯?”班主任問:“為什麼呢?你有其他目標?還是還沒想好將來要干什麼?”

  “都不是。”容遠說:“只是這種事,留到國際競賽以後再說吧。”

  “哈哈哈……”班主任大笑起來,稱贊道:“好,有志氣!”然後他又以長輩諄諄告誡的態度說:“不過嘛,就算不想選,人家大老遠的來了,見一面還是應該的。你也聽聽他們開出的條件,以後能有個參考,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地胡亂選了,吃虧!”

  “是。”容遠再次跟上。

  班主任又想到一件事,問:“說起來,這三科,你想進哪一科的國家集訓隊?”

  “都選不行嗎?”容遠反問道。

  “國際競賽跟國內的考試可不一樣,難度和競爭的激烈程度都遠遠超出你們平時練習的標准。多選一科,壓力都是幾倍十幾倍的往上漲,你能應付的過來嗎?別到時候,什麼都想要,結果最後卻雞飛蛋打,什麼都撈不著了!”班主任語重心長地說。

  容遠說:“我知道,但我想試一試。”

  到目前為止,他只在解題過程中感覺愉悅,還從來不知道壓力為何物。雖然有時候也會碰上難題和做錯的時候,但這種時候只會讓他覺得更加有趣。

  如果過程平平靜靜一帆風順,那才無聊到讓人厭倦。

  班主任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但想想這段對話似乎在容遠決定參加三科決賽的時候也曾出現過,又不禁生出一絲期待來。盡管覺得希望渺茫,但還是希望他可以創造奇跡。

  於是班主任不再多說,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個頭跟自己差不多的學生,說:“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就這麼做吧!別讓自己將來後悔。”

  “我知道,您放心。”容遠道。

  “你這個想法,跟組委會說過了嗎?”班主任關切地問。

  “已經電話聯系過了。”容遠說:“那邊說會研究以後再給我答復。”

  決賽前五十名的學生首先要參加國家集訓隊,進行數月的集中訓練和學習,在一次次的比賽中篩選淘汰,最後只有四個人能參加國際競賽。按照以往的慣例,不同奧賽科目也會在不同的城市集中訓練,如果今年也這樣的話,那選擇三科的容遠是不可能在不同的城市中來回奔波參加培訓和選拔賽的。如果是一般的考生提出這樣的要求,早就已經被拒絕了。但容遠正因為所有科目的成績都非常驚艷,放棄哪一科都很可惜,所以才會被鄭重其事的研究討論。

  “嗯,以前也有過數學和物理兩門競賽都參加的例子,你這種情況,也有很大的可能會被同意。萬一不行,也別抱怨,做好該做的事,盡最大的努力,就足夠了。”班主任說。

  “是。”

  “對了,因為給你的電話打不通,你堂叔就給我打了電話。”班主任皺眉道:“他想約你這周六中午去家裡吃飯。”

  “周六,不是周五下午嗎?”容遠對容立新的“周五飯局”的邀約幾年下來已經非常習慣了,乍一聽還以為班主任說錯了。

  “不,就是這周六中午,怎麼了?”

  “沒什麼。”容遠搖頭說:“不管哪天,我都不會去的。老師,以後他的電話,不管什麼內容,能幫我全都回拒嗎?”

  “沒問題。”班主任一口答應,感慨地說:“雖然俗話說疏不間親,但要我說,你早就該這麼做了!”同樣作為一個父親,一個長輩,他早就對容立新的態度看不順眼了,不過因為是外人,又覺得容遠對家人的親情還有期待,所以一直不好說什麼。

  容遠淺笑一下,不說話。

  早就該這麼做嗎?是啊,早就想這麼做了,第一次見那個男人的時候,他就覺得對方自我感覺很高大很權威的樣子讓人惡心。因為沒有力量也沒有勇氣向更強大的人去挑戰,只能通過欺辱弱小者來讓自己滿足,在他以為宣揚了自己的強勢和力量的時候,其實透露出了令人作嘔的膚淺滑稽的本質。

  但是他能拒絕嗎?不能,因為那時的他比對方還要弱小。人是社會性的動物,他生活在這個社會中,就不得不受到例如權勢、地位、金錢、社會輿論等各種各樣枷鎖的束縛。干脆利落地拒絕對方,跟他爭吵,辱罵廝打,甚至以命相搏……這容遠不是做不到,然而痛快是痛快了,卻會讓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於對方最多不過是傷及皮毛而已。

  於是他忍啊忍啊,忍到自己內傷,時不時就會在腦海裡冒出一些非常可怕的想法,終於忍到了他具有擺脫這一切的力量的時候。

  《功德簿》給了他改變命運、挑戰一切規則的最大底氣,然而《功德簿》是不能顯露於人前的,容遠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哪怕是金陽,他也不會想拿這個秘密去考驗對方的道德底線。再深厚的感情,反復地去試探和磋磨,用自己的不信任去考驗對方的信任,那這種感情也會漸漸變淺失去的。

  而現在,即使沒有《功德簿》,他也可以憑借自己正常的身份來爭取更大的自由和權力。現在他是全國第一,幾個月以後,他還會成為世界第一。他已經想好了自己未來該走的路,他會站到更高、更穩、更重要的位置上去,到那時,不說容立新,即使是他那個父親本人,也無法再借助血緣、輿論、權勢這些東西來給他造成分毫影響。

  ……

  班主任壞心眼地並沒有把容遠的回復轉達給容立新,周六中午,自以為容遠能乖順地按時到達的容立新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再看看坐在主位上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的男人鐵青的臉色,額頭上黃豆大的汗水都冒出來了。

  “可……可能是孩子有事耽擱了吧?堂哥,您看……要不咱先吃?”容立新的妻子尷尬地笑著說,同時桌子底下的腳狠狠踢了容立新一下。

  容立新忙笑了一下,端起酒杯說:“堂哥,我敬你……”

  主位上的男人——容立誠冷冷看了他一眼,站起來,一言不發地拿起沙發上的外套轉身就走。

  “堂哥!堂哥!您等等!再等等肯定就來了!我再打個電話催一下!堂哥……”

  任容立新夫妻在後面怎麼叫嚷,容立誠的腳步半分都沒有慢下來。走到大樓外面,容立誠的司機已經打開車門等在一邊,等他上車以後,理都沒理追在後面的容氏夫妻,立刻就開車離開。

  “容總,現在回酒店嗎?”司機問道。

  “那孩子在哪兒,問清楚了嗎?”容立誠問道。

  司機說:“問了同學,他在A市圖書館。”

  “去那邊看看。”容立誠吩咐道。

  “是。”司機打開導航,看看方向以後,換到了左邊的行車道上。

  車後座,容立誠看看前面的後視鏡,映在鏡面上的,是一張和容遠五官非常相似的臉。只是他眉梢更鋒銳些,嘴唇更厚些,臉龐的輪廓更硬朗些。時光不僅沒有在他的臉上刻下歲月的滄桑,反而添了許多成熟男人的魅力。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6:16

  第74章 針鋒相對

  圖書館一角的桌子上,堆著高高的一摞晶體學的專業書籍,容遠以比平時慢一點的速度一頁一頁翻著,有時停下來想一想,在旁邊的筆記本上記上兩筆。

  “您好,我找這個學生,請問您有沒有看見?”咨詢處,一個男人拿著一張照片問工作人員。

  圖書館員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來:“哦,是一中的容遠啊!他在裡面最邊上的桌子那兒。”

  容遠耳朵微微一動,抬頭看了一眼。咨詢處離他現在的位置距離雖然遠,但在用過清體丸以後,這種程度的距離他甚至能聽到人們耳語的聲音。剛開始的時候很不習慣,但在適應了一段時間以後,容遠已經能夠將內容跟他無關的對話當做背景音被忽略掉了。

  ——不認識的人。

  不像是哪所大學來招生的老師,也許是哪個保健品、學習機、補習學校或者文具公司想要請他做廣告——最近這樣的人太多了,即使拔掉了電話線,很多人還會找到家裡來或者在上下學的路上堵他。為了避免這種麻煩,這幾天金陽就邀請容遠在他家借助。他們的小區安保管理很嚴格,一般人是混不進去的。

  不想被對方打亂自己的學習節奏,容遠低下頭繼續看書,准備待會兒不管這個人說什麼都會拒絕他。

  盡管已經盡量放輕了腳步,但皮鞋和木地板碰撞時清脆的咚咚聲還是接連響起來。

  容遠心裡有些奇怪。腳步聲能反應出一個人的很多東西——可能從事著哪一方面的職業、內心的情緒、個人的性格等等。這個人,步伐邁得極穩,堅實、果斷、自信,並不像是一般的小公司的業務人員。

  在這人走到桌前的時候,容遠抬頭看向他。

  很年輕,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黑色短發,臉比較方,眉毛又濃又密,直視人的眼睛並不回避,顯得心懷坦蕩、真摯誠懇。

  男人走到桌前兩三步的地方站定,微微欠身說:“您好,容少。我是衛誠。有個人想見您一面,就等在樓下咖啡廳裡,不知道您現在有沒有時間?”

  ——容少?

  這個叫法讓容遠哂然,他既不是二代,也不是熱衷校園暴力的小混混,對這種稱呼並不感冒。他冷淡地說了一句:“沒有。”然後就繼續自己的學習。

  衛誠愣了一下,容遠的反應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追問道:“難道您就不想知道他是誰嗎?”

  “不想,沒有必要。別煩我。”容遠頭也不抬地說:“想見我的人,要麼自己過來,要麼滾。”他最近,對神秘主義這一套……真的很煩。

  見他這樣,衛誠踟躕了一下,本來還想要說明對方的身份,但從容遠的態度中,他敏銳的察覺到,繼續說下去只會讓面前的少年更加反感。

  他們來這裡,不是為了結仇的。衛誠不能讓自己開啟一個不好的開端。他站了會兒,看沒有讓對方緩和態度的余地,轉身出去打電話。

  “容遠,我入侵了對方的電話,是否要監聽跟蹤?”豌豆小聲說。

  “不用,別為這種事分心,做好你的事。”容遠道。不管對方是誰,反正他很快就會知道了,比起他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好奇心,豌豆現在的工作更重要。

  前兩天豌豆從無數的通訊信號中截取了一段對話,發現有人在蓄意破壞a市的監控網絡。經過排查以後發現這段時間報廢的監視器是以往同時段的十幾倍,而且a市市政府的工作效率一向很高,但壞了監視器竟然長時間沒有修理和更換,實在是非常可疑。不管這麼做的人是誰又是什麼目的,總之破壞監視器就是在蒙住容遠的耳目,他絕不會坐視不管。而且能讓市政府這麼大規模的行動,對方針對a市目前最大的安全隱患——烏鴉的可能性非常高。

  幾分鐘以後,又一個人和衛誠一起走到容遠跟前,衛誠正想跟容遠說什麼,他就抬起手阻止了,還自作主張地拉開對面的凳子坐下來,容遠看完一頁書以後,才抬頭看他。

  血緣,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

  他從來沒有見過對方,只聽說過一些簡單的語言描述,即使在擁有光腦以後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追查對方。但只一眼,他就知道那是誰。

  “父親”這個詞,對一般人來說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稱謂,但對他而言,卻只是一個陌生人的代號而已。

  容遠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從小學到高中,老師經常會要求學生寫一些題目幾十年都不變的命題作文,比如《我最難忘的一件事》、《我的理想》、《假如我是xxx》、《看xxx的觀後感》、《我的爸爸/媽媽》等等。每次被要求寫關於自己父母的作文時,容遠通常都會這麼寫:“我的爸爸,他很早就去世了。記憶裡的最後一件事,就是他拎著包出門,臨走的時候還跟我說,回來的時候會給我買好吃的。然而幾個小時以後,有人打電話來說,我爸爸被車撞死了/被廣告牌壓死了/被花盆砸死了/被搶劫犯殺死了/掉進河裡淹死了……”

  他寫了多少作文,就給那位未蒙面的父親大人設計了多少種死法,隨著書寫功底的進步,漸漸地他的作文能讓閱卷老師都唏噓感嘆,評價他的作文“樸實無華的語言中透露著真切深厚的感情”。但實際上他只是把自己最近看過的新聞或電視劇裡的情節套進來而已——但不得不說,那也是他內心隱隱渴望的,會由自己親手給予這個男人的結局。

  ——怎麼能不怨恨呢?生命中本來會有那麼兩個人,會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給予你這世上最偉大最無私的愛,在你一生最初的記憶裡留下暖得讓人落淚的回憶,哪怕有一天你垂垂老矣,都會在想起來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微笑和眷戀。

  然而那兩個人,全都將他拋棄了。

  母親對他,畢竟還有懷胎之苦,生育之痛;而父親……明明近在咫尺,卻只將他當做是一個礙眼的污點,恨不得他下一秒就能靜悄悄的自己消失。

  容遠曾經設想過很多——當自己有一天功成名就,能輕易將對方踩在腳下的時候,他會對他們說什麼。但如今,他看著對方,卻只覺得這是一個無關的陌生人。

  有人說,恨就是愛,因為在你強烈憎恨某個人的時候,比誰都要在乎著那個人,為對方的一舉一動而牽扯著自己的心緒。對本來親密的人產生深刻的恨,映射著內心渴望被愛與被關注的需求。

  ……

  “我是容立誠,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容立誠開口說,並沒有容立新那樣虛張聲勢一樣盛氣凌人,因為在圖書館,他聲音放得很低,但氣勢卻要多得多。

  “你找我有什麼事?”容遠一邊翻書一邊問,一點也沒有第一次見到自己親生父親的感覺。

  容立誠一邊打量著對面的少年,一邊說:“你爺爺讓你回容家,作為容家長子長孫該有的利益,一分都不會少。”

  “在我得了全國第一的時候來說這種話,不覺得自己嘴臉很難看嗎?”容遠問。

  面對他辛辣的嘲諷,容立誠面色不變地說:“這世上,傷仲永的例子多得是。能得一次冠軍,不代表你以後一直能成為冠軍。趁現在名聲還熱乎的時候,把能拿到手的利益抓住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我的想法正好相反。只有弱者才會惴惴不安地擔心失敗以後的下場,只要自己足夠強,就不需要考慮這些東西。”

  “哼,年輕氣盛,太過張狂,遲早有一天會跌跟頭。”

  “要讓我跌跟頭,憑你們,恐怕還不夠格。”

  容立誠失笑了:“得志便猖狂!不知道天高地厚!區區一個高中生比賽的全國第一算得了什麼?你看看全世界,每年有多少個‘世界第一’?過幾年以後你再看看,那些人有多少個一事無成?”

  “難道你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容遠爭鋒相對道:“這不是概率學的問題,我想做的,我就能做到。”

  “呵,你倒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容立誠像是在看一只井底之蛙。

  “這不是信心,這是事實。還有,你打擾到我看書了。”容遠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說:“口舌之爭根本沒有意義。我不會去容家,也不想聽你說教。如果你沒有更具有建設性的發言,請你現在就離開,以後也別來打擾我的生活。這樣我還能保持比較平靜的心情,否則的話,撕破臉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

  容立誠眼睛一眯:“這是威脅?”

  “事實罷了。”容遠語氣平靜,剛剛還有些激動的情緒已經完全平復下來了。

  “很好,如果這就是你的回答,我希望你永遠記住今天的這番話。不管將來變成什麼樣,也不要厚著臉皮到容家來糾纏。事實上,我也並不希望我的生活被你擾亂,所以,從此形同陌路,最好不過。”容立誠語氣冰冷地說,同時起身離開。

  容遠懶得再跟他說話,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示意他快走。

  衛誠急忙說:“容總,老爺子的意思是……”

  “行了,走吧。”容立誠大步離開,衛誠遲疑了一下,還是急忙跟上。

  在電梯裡,容立誠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衛誠:“你覺得怎麼樣——那孩子?”

  衛誠想了想,說:“我覺得,他跟容總很像。”

  “像?哪裡像?幼稚!自大!一身的棱角!”容立誠不高興地說。

  衛誠沒有反駁,但心裡清楚,如果半點好感都沒有,他是不會問這句話的。他轉而問道:“老爺子那裡,怎麼交代?”

  “我親自來這一趟就是交代,如果真想把人接回去,就讓老爺子自己想辦法。”容立誠道:“總之我不會讓他進我們家,不然圓圓怎麼辦?”

  容立誠還有一個兒子,本來出生的時候想叫容元,意為初始、根本,結果因為跟容遠的名字重了音,最終沒被容家老爺子允許,只取了個小名叫“元元”,後來叫著叫著,就變成了“圓圓”,連人也長得圓乎乎的。每次想起這件事,容立誠就是一肚子氣。

  ……

      “容遠,”豌豆在信息流中捕捉到一個敏感詞,監聽了一會兒後,忽然說:“有兩件事。”

  “嗯?”

  “第一,有一個烏鴉專案調查組,還有……獵鴉計劃。”

  “第二,他們在監視金陽。”

  ……

  何欣無奈地說:“離得這麼近,有打電話的必要嗎?”

  躺在她隔壁房間床上的邵寶兒拿著一個黑漆漆、方方正正的大塊頭道:“啊啊,我都這麼長時間沒有用手機了,他們就給我一個這樣的黑炭頭,除了通話以外沒有任何多余功能,你不覺得很過分嗎?”

  “知足吧你,這部手機的安全技術領先了現在普通軍用水平三十年的技術。一般人想用也用不上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6:31

  第75章 放棄

  不利的情況接踵而來,但容遠的頭腦反而更加清醒。

  他沒有開燈,坐在黑暗中想了很久,然後終於作出了決定。

  “豌豆,你手上的通緝犯資料,還有多少沒有放出去?”容遠問道。

  “八十七人。”豌豆答。在這幾個月中,光腦的搜索範圍已經覆蓋了整個糖國,雖然數據庫檔案資料的建立還需要兩個月左右才能完成,但大部分在公共場合出沒過的通緝犯都已經被豌豆找出來並進行了定位。這八十七個人,並不包括那些被容遠認為情有可原或者定罪證據並不充分的罪犯。

  “全放出去吧,”容遠說:“通緝犯這件事,也到此為止。‘烏鴉’這個代號,暫時已經沒有需要出面的必要了。”

  “是。”豌豆說。

  ——一直以來,頂著警方的懷疑和追查堅持“烏鴉”這個身份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不是正義感,不是使命感,容遠對這種東西都非常淡然;其實也並不是為了功德值,因為在【親緣橋】建立以後,通緝犯帶來的功德值相比較之下就變得越來越可有可無了,【共濟洲】也設立後更是此長彼消。在這種情況下依然在搜索通緝犯,一是因為慣性,第二,恐怕就是因為他也在享受成為黑暗中的義警這種身份的快感和自我滿足,以及在和警方玩貓捉老鼠的游戲時因為超現實的能力而帶來的無法言喻的優越感。

  但他真的沒有想過,會因此給金陽也帶來危險。

  因為經常和他在一起,或主動或被動的金陽會被攪合進他的行動裡去。他很小心的隱藏著自己,在表面上看不會有任何證據能指明他和烏鴉的聯系。但他沒有注意到,在這種情況下,所有的蛛絲馬跡都指向了金陽。

  是時候該放棄“烏鴉”的身份了……不,他早就該這麼做了。就像當初的流浪貓狗一樣,當獲得的收益不能和付出的代價相平衡的時候,就應該果斷舍棄。他現在主要的功德,由天網獲得;而平時的重心,應該在發展充實自己真實的身份上。

  豌豆說得對,和國家暴力機關處於對立狀態,這對他是非常不利的。哪怕沒有人知道他就是烏鴉,但這個身份存在一天,就會增加一份暴露的風險。同時“烏鴉”的存在,也給天網的發展帶來了隱患。好在天網有【親緣橋】這個護身符,暫時還不會有被封禁的危險,但它強大的情報搜索能力必然是讓人懷疑又讓人覬覦的,從天網暫露頭角開始,國內外黑客紅客對它的各種攻擊和入侵就沒有停止過。但網絡和現實天然就隔著一層壁壘,想要借助天網這個平台找到他,在人類的電子信息技術能飛躍一百多年的技術差距這個天塹之前,這是不可能的。

  “獵鴉行動”……連烏鴉都沒有了,他們還能怎麼獵鴉?

  “金陽被監視的情況,該怎麼處理?”豌豆等了好半晌不見他的下一步指示,主動問道。

  “這個嘛……”容遠揉了揉眉心,熬夜讓他覺得疲憊,但這個決定更讓他覺得艱難。他說:“不要管他,別做多余的事。”

  豌豆詫異地說:“為什麼?這不像你會說的話。”

  容遠低頭看著它,問:“豌豆,你覺得,金陽跟‘烏鴉’……有什麼關系?”

  豌豆眨了眨眼,歪歪頭——難道不是朋友關系嗎?

  “在表面上,他跟‘烏鴉’毫無關聯,只是幾次遇到的事有似是而非的關系罷了。調查組可以為此懷疑他,逮捕他,但不能為了這種原因就逮捕或者判刑。所以,只要什麼走不做,他們監視的時間越久,越會清楚的發現,金陽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跟什麼神秘組織一點關系也沒有。相反,如果我針對這件事做了什麼,留下破綻,才會證實了他的嫌疑,他們也就有理由做出進一步的審訊和調查。”

  豌豆點點頭,說:“所以,這屬於做多錯多的情況,放著不管反而是最好的選擇嗎?”

  容遠點點頭,但他心裡並不覺得輕松。

  因為他知道,在這件事上,保護了金陽的,實際上並不是他的策劃或能力,他是帶來危險和麻煩的那個人,給金陽提供庇護的,是他的背景和他家人的身份。如果金陽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中學生,也許這時候已經遭遇了更殘酷的處境。

  剛開始知道金陽被監視的時候,容遠差點兒就做出了將那些監視者全都干掉的衝動,幸好在那麼做之前,他及時醒悟過來,認識到這種做法除了真正讓金陽萬劫不復、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嫌疑以外,沒有任何用處。

  這件事也給容遠提了醒。他意識到盡管自己現在手握《功德簿》,他能兌換到超越了世界幾百年科技水平的各種道具,可以輕易奪取地球上任何人的生命,可以跳出地球去探索更遙遠的宇宙……但他仍然是弱小而無力的。

  若他施以慈,會有無數人感恩戴德;若他施以惡,則可以讓大地屍橫遍野,但他無法改變人心。他不懼於跟任何人開啟戰爭,卻無法通過戰鬥讓自己關心的人安全、健康、幸福。

  盡管一遍遍的提醒自己要謹慎,要冷靜,但是一點點的,他還是被這種無所不能的感覺腐蝕了自己的理智。這些日子依賴,他漸漸變得狂妄,開始輕視所有人,開始迷失自己。

  他恣意妄為,藐視一切規則,但只要生活在這個社會裡,絕對的自由就是不可能存在的。人不可能生活在完全沒有規則的社會裡,否則的話,即使他自己擁有避免被他踐踏的規則所傷害的力量,也無法阻止他們將矛頭對准其他人。

  容遠從書架上抽出一個筆記本,隨手翻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各種數字和符號——這是他用自己設計的暗語寫下的計劃書。原本下一步的計劃,他是准備開始披露一些政府高官要員的醜行,豌豆已經收集了很多這方面的資料,如果這些資料公布,能夠輕易掀起糖國的大震蕩。

  容遠翻看了一遍。筆記本裡不光寫著他的計劃書,還有平時各種各樣零碎的想法。他把本子拿到廚房,“啪嗒”一下點燃了打火機,看著火苗迅速而安靜地舔舐著書頁,白色煙霧冒了出來,等到大半的書頁都被火苗吞噬以後,他才將筆記本扔進了一個不鏽鋼盆子裡,一直看著它燃燒殆盡。

  ……

  “早上好,容遠。”

  容遠剛到班裡,蕭蕭就像腦後長了眼睛一樣回頭跟他笑著打招呼。

  “早。”容遠淡淡回了一句,不冷不熱,就和對其他同學一個樣。

  這下換成蕭蕭愣了一下。最近這段時間容遠對於跟她說話——或者說被調戲這件事都抱著十二分的警惕,像是隨時准備預防她的陰謀詭計一樣,從沒有這樣平和的時候。突然這麼一變,反而讓她覺得不知所措。

  “怎麼,你跟蕭蕭和解了嗎?”午休時候,班裡大部分學生都去吃飯了,金陽便靠過來問道。

  “從來沒有發生過衝突,哪來的和解?”容遠聳聳肩,說:“我就是……想通了一些事。”

  “什麼事?介意分享一下嗎?”金陽湊近睜大眼睛,故意做了個好奇的表情。

  容遠把他的頭推遠,想了想說:“大概就是……敵不動我不動,不能讓人摸清虛實吧!”

  決定隱匿“烏鴉”的時候,容遠同時也想清楚了應對蕭蕭的方法。她突然出現,好像什麼都知道,卻除了一些暗示以外沒有其他動作,要麼是因為她和她背後的人還不確定他是否已經擁有了《功德簿》正在試探,他若出手反而正對他們的下懷;要麼是他們已經知道他是《功德簿》的契約者,卻因為不清楚他目前的實力而投鼠忌器,畢竟功德商城中的許多商品真的是超乎任何人的想像,此時他如果先亮出底牌,也就指引了對方該怎麼謀劃和籌備。

  ——為什麼要那麼忌憚她呢?他對她一無所知的時候,她難道就對自己知根知底嗎?

  容遠現在覺得,自己之前緊張過度的樣子簡直蠢斃了!這種黑歷史必須掩埋!

  “什麼?已經上升到敵人的高度了嗎?”金陽捋袖子,撞得氣勢洶洶:“說吧,要哥哥幫你干什麼?衝鋒陷陣,不在話下!”

  容遠失笑,說:“那你下午幫我跟尼爾老師請個假,我恐怕是沒法再去上搏擊課了。”

  周雲澤跟金陽和容遠說明了真實身份,但還在以“艾倫•尼爾”之名在學校教書。他說因為在之前的任務中大意失手,現在正在放長假中,正好學校的工作輕松愜意有趣,所以在假期結束在就繼續在這邊待著了。原本容遠兩人都相信了他的話,視其亦師亦友,現在容遠知道他居然是為了監視金陽才留在一中,很難再以平靜的心態去接受他的“教導”。他覺得自己在上課的時候恐怕會忍不住一拳錘扁那張虛偽的臉,干脆就避免見面了。

  “為什麼?”金陽不解,“你不是也覺得搏擊課特別有意思嗎?再說,你要是也走了,這課就只剩我一個學生,我找誰對練去啊?”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啊!”容遠攤手:“集訓隊的通知已經下來了,我這周日之前就要去B市報道呢!”

  “怎麼說?三科都允許參加嗎?”金陽急切的問道。

  “嗯,對。”容遠肯定地說。

  “太好了!”金陽興奮地一拍桌子,比他自己獲獎還要高興。

  容遠說:“不過能不能選拔去參加國際比賽還不一定。前幾年國際競賽還不允許同一年同一個人參加不同科目的競賽,但是這兩年在類似腦力競賽這樣的比賽章程中已經放松了,聽說糖國和堅果國都正在爭取在幾個主要競賽科目上也改變這條規則。”

  “不過不管參加幾個科目,你肯定沒問題!”金陽信心十足地說。

  容遠毫不謙虛地點頭:“那倒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6:42

  第76章 往事

  “嘀—嘀—嘀—嘀—”

  短促的警報聲想起,一個小小的紅燈不停地閃爍著,原本等在機器周圍隨意聊天的幾個人同時臉色大變。

  “這是怎麼回事?”舒起問。他剛把手機和檢測器連接起來,就響起了這種警報聲,想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事。

  何欣喃喃道:“被入侵了……”

  站在她身邊的邵寶兒臉色變了變,握著手機的手悄悄往背後縮了一下。

  守在檢測器前面的男人四十多歲,形容潦草而頹廢。他有氣無力的說:“嗯,就是這樣,你的手機被烏鴉入侵過……我們檢查了所有曾經疑似被烏鴉入侵過的電子儀器,經過幾百萬次的對比以後,發現這些機器中都有一小段代碼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別問我們怎麼發現的,說了你也不懂——重點是,現在這種變化,也在你的手機程序裡出現,可以認為這部手機被烏鴉成功入侵過。你沒泄露什麼重要信息吧?”

  舒起搖頭說:“沒有,我只打過兩次問候性的電話。”

  “那還好。其他人的手機呢?也給我一塊檢查下。”頹廢男人伸出手來,江泉等人都立刻掏出手機放下,只有邵寶兒遲疑了一瞬。

  在場的都是什麼人?就算外表最不靠譜的頹廢男人,其觀察力之敏銳也非常人所能及的。眾人立刻看向邵寶兒,舒起問:“寶兒,怎麼了?”

  “我……我可能……說了不該說的話……”邵寶兒含著眼淚、要哭不哭地道。

  “怎麼回事?”眾人立刻緊張起來。

  舒起皺起了眉,若有所思的打量著邵寶兒。

  ……

  “到那邊以後注意身體,按時吃飯,要注意營養搭配,多吃水果蔬菜,別吃那些垃圾食品。萬一生病了別逞強,也別自己胡亂吃藥,要立刻去找老師和醫生。這兩天天冷,要是宿舍裡覺得冷,就多買兩床被子。晚上睡覺別開窗戶,也別熬夜,要是學得太辛苦,就適當放棄一兩門,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了。你這個年紀,還是該好好玩的時候……”

  鄭怡柔拉著容遠絮絮叨叨地說,容遠一個勁兒地點頭應承。旁邊金陽在她媽背後做了個鬼臉,對他現在被嘮叨個沒完的處境表示幸災樂禍。

  容遠現在出發去B市參加國家集訓隊的集中訓練,金陽媽媽鄭怡柔帶著金陽到機場來給他送行,周雲澤也跟他們一起來了,除此之外還有學校的校長和教務主任。另外,盡管容遠數次表示根本不需要,但他的班主任還是會跟他一起坐飛機到B市,看著他安頓好以後才會回來。

  “萬一錢不夠,就給我和你金叔叔打電話,知道嗎?我之前給你的電話號碼都收好了嗎?還有,要是有什麼事你自己處理不了,就給他們打電話,我已經提前跟他們打過招呼了,都是自己家裡人,不用拘謹。”眼看著快要到檢票截止的時間了,機場裡已經響起了數次催促乘客檢票登機的廣播,鄭怡柔才以這句話做了結尾。

  “想說的話都被我媽說完了,我就祝你一路順風、滿載而歸吧!”金陽笑著用拳頭錘了錘容遠胸口,如此說道。

  “嗯,必須的。”容遠平靜地道。

  學校的領導就囑咐他要把握機會,努力學習,爭取拿到更好的成績。周雲澤也是差不多的話,容遠神情冷淡的聽完,略一點頭便算告別了。

  目送著班主任和容遠從檢票口進去,眾人離開機場。鄭怡柔開車,周雲澤和金陽坐在後座。

  “我怎麼覺著,我好像被討厭了呢?”周雲澤想起剛才容遠刻意避開他實現的舉動,摸著鼻子說道。

  金陽也是這麼覺得。

  “不會吧?小遠那孩子一直這樣,外冷內熱的。”鄭怡柔在前面說,“雲澤你別放在心上,處得時間久了你就知道,小遠真的是個非常特別也非常善良的好孩子。”

  “說的也是。不過他看著是不好接近的性格,唯獨和陽陽的關系特別好。”周雲澤好奇地問:“難道是性格互補的原因嗎?”

  鄭怡柔哈哈笑起來,說:“這個嘛……要從十幾年前說起了。”

  ……

  容遠認識金陽是在小學,但其實幼兒園的時候,金陽就知道容遠了。

  那時候,他們因為住宅在一個學區內的關系,上的幼兒園是同一所。只是那時,金陽在小一班,容遠在小三班。

  入學只是很短的時間,所有老師都在說,三班有個怪小孩。

  他很聰明,老師教過的東西只需要一遍就可以記住,畫畫塗色寫數字等家庭作業,都完全是他自己完成的,而且一次都沒有錯過。同時他很孤僻,從來不和其他小孩玩,連跟老師說話都不願意,剛開始還有人懷疑他可能是個啞巴。但其實吐字清晰,用詞准確,聲音軟軟糯糯地很可愛,但就是不願意開口。他可以一動不動地坐上一整天,看人的眼神甚至讓大人都覺得有些害怕。

  金陽聽老師說,那孩子是得了一種叫“自閉症”的病,但也有老師說,他是個天才。

  在有一次,三班的孩子們在室外上活動課的時候,金陽爬上凳子,趴在窗台上,遠遠地,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怪小孩”。

  別的孩子都在老師的帶領下玩類似老鷹捉小雞這樣的游戲,又叫又跳十分開心,只有一個有些瘦小的孩子坐在一邊,看也不看他們,只專心致志的玩著手中的九連環。金陽看他只用了一會兒的時間就把那個很難玩的玩具全部解開了,然後套上解開套上解開,如此重復了好多遍,小小的手指快速地在環套和框架之間穿梭著,好像根本就不需要思考的時間。

  年幼的金陽心中充滿了贊嘆。他自己也玩過那種玩具,但常常擺弄很長時間都越解越亂,毫無頭緒的放棄,通常這種時候,他爸爸會來幫他一把……但他爸爸好像也沒有這個小孩解得快啊!

  小金陽一直覺得自己父親就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此時看到某個小孩居然能把他爸爸打敗,這種震撼簡直就像是重新建立了世界觀。他一下課就跑出去想跟對方認識一下,結果操場上已經找不到那個小孩和他的九連環了。

  再次見面,就是半年以後了。

  有一次,金陽的父母因為臨時都有事,也沒有安排人來接他,他變成了被留在最後的小孩。不過老師給他拿了小點心吃,還放了很多玩具讓他隨便玩,金陽並不覺得害怕或者孤單。他興致勃勃地玩了一會兒後,忽然看見一個很可怕的老爺爺從大門口走進來。

  那是一個無論長相還是表情都能嚇哭小孩的老人。他膚色很黑,臉上的皺紋很深,就像是干枯的樹皮。花白的頭發又亂又髒,臉頰凹陷,兩側的皮向下垂著,嘴角耷拉下來,眼神冰冷可怖,像是幾百年都沒有笑過了。他身上套著幾件又長又髒的衣服,皮包骨的手中握著一根黑黑的拐杖,走路的時候步子邁得又快又凌厲,有種懾人的氣勢。

  ——簡直就是故事中死神的樣子!

  小金陽嚇得立刻躲到門後,小心翼翼的探出個小腦袋張望。然後他就看到那個瘦瘦的小男孩從隔壁的隔壁跑了出來,背著小書包站在那老人的面前。

  ——會被那妖怪吃掉嗎?

  小金陽捂著嘴,心驚膽戰地看著那老人用妖怪看食物的可怕眼神上下打量了“食物”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小男孩跟在後面,老人走得很快,他跟得很吃力,一不小心還摔倒了。但前面的那個人根本沒有轉過身來等一等或者把他扶起來,他也不哭,一聲不吭地爬起來小跑著追上去。

  小金陽看得呆了。年幼的他不知道那一瞬間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他抓著胸口,只覺得很難受……很難受……比感冒發燒的時候更難受,比打針的時候更疼,比他媽媽逼著他吃的那些藥還苦。

  十幾分鐘以後,金栢終於結束了手頭的工作來接金陽。一見面,他嚴肅的臉上就露出了傻爸爸的笑容,一把將撲過來的金陽抱起來,還讓他騎在自己的脖子上。

  金陽沒有像以前一樣歡呼,而是一聲不吭地抱緊了爸爸的頭。

  “怎麼了寶寶?爸爸這麼晚來接你,害怕了?”金栢柔聲問道。

  “不是!”金陽抱緊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過了一會兒,他悶聲悶氣地說:“爸爸我愛你。”

  兒子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金栢的整顆心都軟的化了,他萬分珍惜地說:“爸爸也愛你,寶貝!”

  金陽覺得自己的心終於落到實處,那種莫名難受的感覺消散了一些。

  在那以後,金陽對“怪小孩”就多了幾分關注,他知道他叫容遠,也知道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的;還知道他總是在班裡留到最後,那個可怕的老爺爺才會來接走他。

  小孩子之間從小就有莫名的比拼,對幼兒園的孩子來說,能第一個被家長接走是件非常驕傲的事。為此,父母們也經常為了誰排在第一個接孩子而明爭暗鬥。那麼想當然的,總被留在最後的孩子看起來就很可憐。

  有一次,正好他們都在室外活動,金陽就想著要跟對方交個朋友。結果他還沒有走過去,就見幾個又高又胖的小男孩圍住容遠,把他推倒,取笑他是沒爸沒媽的孩子。金陽看到容遠好像被嚇到一樣呆呆地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後附身拿起自己的小板凳,安靜而毫不猶豫地朝著對面的胖男孩砸了下去!

  胖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小板凳是塑料的,並不算重,但砸在臉上還是很疼的,對方的那種氣勢更是怕人。胖男孩“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容遠不為所動,他拎著小板凳把剩下的幾個嚷著要“告老師/爸爸/媽媽”的小孩挨個揍了一遍,把他們全都打哭了。然後趁著老師還沒過來,又回過頭來從第一個開始揍了一輪。

  ——明明比那些孩子要瘦小得多,但那一刻,真的就跟大魔王一樣啊!

  認識到這個小朋友居然這麼可怕,小金陽膽怯了。他的腳往回收了收,心想:交朋友的事,還是……還是下次再說吧。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6:55

  第77章 相識

  每一次都想著下一次,結果這個“下一次”,就一直拖延到了上小學的時候。

  一次,學校組織他們去看科普電影,金陽在老師的指揮下找到自己的座位,爬上去坐好,兩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等著電影開演,忽然覺得背後有人捅了他一下。

  他一回頭,就看到容遠站在他後面,毛茸茸的腦袋只比座椅靠背高一點點,但那種不可一世的氣勢卻一點不弱。看到他那雙黑黝黝的眼睛盯著自己,小金陽瞬間回想到這幾年所有被他揍得痛哭流涕的小孩,忙縮了一下,雙手小貓一樣抓著椅背,只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聲問:“怎……怎麼了?”

  “東西掉了,幫我撿一下。”小容遠頤指氣使地說。

  “啊?啊……哦。”金陽低頭看了一下,發現在自己的座位下面掉著一個小海豚,這是他們進場的時候工作人員免費發放的,每個孩子都有一個。金陽爬下座位,撿起來踮起腳尖遞給容遠。

  容遠拿過去,看了一眼,然後問他:“小孩,你叫什麼?”

  “金陽,你可以叫我陽陽。”金陽小聲說。

  “哦,我是容遠。”容遠說完,站著看了他一會兒,像是還有什麼話要說,但過了一會兒後,他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人。

  “哎……”金陽急忙叫了一聲。

  容遠轉過頭看著他,不說話。

  金陽趴在椅子上,有些不滿意地說:“我幫了你,你要說謝謝。”

  容遠冰冷的眼神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看的金陽以為容遠要揍他的時候,容遠很鄭重地說了一聲:“謝謝。”

  “哦,不用謝。”金陽條件反射地說。

  容遠盯著他的眼睛問他:“既然你要說‘不用謝’,為什麼又非要我說‘謝謝’?”

  “對哦,為什麼?”金陽愣住了。容遠走遠以後,他還在想這個問題。

  旁邊的小朋友捅了捅他,敬佩的說:“陽陽,你膽子好大哦,我們都不敢跟那個人說話的。”

  “是啊是啊,他看起來就好嚇人!”

  “我上次還看到他把一個三年級的男生都給打哭了呢!他可凶了!”

  小朋友們嘰嘰喳喳地歷數那個可怕小孩的戰鬥史,金陽茫然地聽著,心裡覺得……也不是那麼可怕啊!明明是個很講道理、也很……很有想法的一個小朋友啊!

  回家以後,金陽就找他爸爸問了這個問題:“爸爸爸爸,為什麼在得到幫助的時候,一邊要說‘謝謝’,一邊又要說‘不用謝’呢?”

  金栢摸著兒子的小腦袋說:“這是因為,你要是不說謝謝,別人會以為你是個不懂禮貌的小朋友,以後就不跟你一起玩了啊!”

  於是上學以後,金陽找到容遠,鄭重其事的轉述了金栢的話。結果容遠聽完以後,不假思索地說:“只是因為沒有說一句‘謝謝’就不跟你玩的話,這樣的小朋友,你又為什麼要跟他一起玩呢?”

  金陽呆了,好像……也很有道理的樣子啊!

  再次回家取經,金栢看著兒子天真而迷惑的小眼神,把他抱在懷裡說:“但是啊陽陽,你想想看,你剛剛認識一個小朋友,他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如果這時候你發現他不懂禮貌又不愛講衛生,是不是就不想跟他玩了啊?別的小朋友也是這樣的。所以受到幫助的時候說一句‘謝謝’,這不僅是一種禮貌,也表示你知道這個人的好意,把他對你的幫助放在心裡。對方再說一句‘不用謝’,這是他的禮貌。人和人之間的聯系,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在細節中加深的。”

  這段話有點復雜,金陽斷斷續續跟容遠重復了幾句影響比較深刻的話:“不道謝的小朋友,就是不懂禮貌,不講衛生,大家會不想跟你玩的。”

  “哼,一群笨蛋,愛玩不玩。”容遠很不屑一顧地說。

  幾次來往以後,兩人漸漸變得熟悉了。因為這件事,金陽作為“唯一能跟容遠說的上話的小孩”,在小伙伴們中間很是受了一陣崇拜。

  跟一直被家長接送的金陽不同,容遠從小學開始,就是自己背著小書包上學或者回家了。金陽很快就忘了那個曾經驚鴻一瞥下見過的老爺爺,一直到期中家長會的時候,那個老人拄著拐杖氣勢洶洶地從金陽面前走過,幾年過去他更加蒼老也更加可怕了,嚇哭了一路的小朋友。

  第二天金陽問容遠:“小遠,那個老爺爺是誰啊?”——在金陽的努力下,容遠盡管很鄙視但終於還是同意金陽可以這麼稱呼他了,這真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

  “我叔爺爺。”容遠說。

  金陽托著小腦袋想了半天還是想不通“叔爺爺”是一種什麼樣的稱呼——是叔叔的爺爺嗎?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他嘆了口氣說:“那個老爺爺好可怕啊!”

  “有嗎?”容遠從小看到大,倒是從來沒有這麼覺得。

  “啊!”金陽忽然兩手捂住嘴巴悶悶地說:“我忘了,不能在人背後說壞話的!小遠你把剛才的話忘掉忘掉!”

  “嗯,已經忘了!”容遠點頭說。

  “騙人!”金陽鼓著嘴說:“哪有這麼快就忘了的!”

  容遠無語,干脆不說話了。

  過了會兒,金陽又忍不住湊過來,小聲問:“小遠,你生氣了嗎?”

  “沒有。”

  “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老爺爺啊?”他忐忑的問。

  容遠搖搖頭,坦率地說:“不喜歡。”他有喜歡吃的東西,有喜歡的顏色,有喜歡的書,但人與人之間,他從來沒有產生過這種情緒。他跟叔爺爺之間,只是生存與依賴的關系。

  金陽松了口氣,然後又好奇地問:“不喜歡,為什麼還讓他來給你開家長會呢?”

  容遠沉默了一會兒,說:“因為沒有別人可以依靠了。”

  小金陽聽不懂。他有很多親人,每個親人都很愛他;他還有很多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都很疼愛他的叔叔阿姨,所以不能理解只有一個人可以依靠是一種什麼樣的處境。他問:“那你爸爸媽媽呢?”

  “我沒有爸爸媽媽。”容遠厭惡地說。

  “怎麼可能?”金陽反駁,說:“每個小孩都有爸爸媽媽,不然你從哪兒生出來呢?”

  容遠想起之前聽過的一個故事,認真的說:“我就沒有爸爸媽媽,我是從桃子裡生出來的。叔爺爺在河裡撿到一個大桃子,劈開以後,裡面就是我。”

  ——也許是他說話的態度太認真太肯定,這個拙劣的謊言一直欺騙了金陽整整五年,一直到他開始上生理課的時候,他都深信不疑地認為有些小孩子是媽媽生出來的,有些小孩子是大桃子生出來的。時效如此之長,也可能跟每個聽過他這種說法的大人都哈哈大笑不去糾正有關,時至今日,親戚朋友之間一提起這件往事,還是會捧腹大笑一陣。

  金陽在學校是個很受歡迎的小孩,但也許是因為備受老師的寵愛和女生的喜歡,有些男生就很討厭他。

  學校的夏季運動會上,金陽幫老師把喝彩加油的小彩旗給班裡的同學一人發了一個,發完後見還剩幾個,正好看到容遠一個人站在角落裡,就想過去給他送一個,然後幾個平時不太搭理他的男生攔住他說:“金陽,老師讓我們去搬點東西過來。”

  金陽不疑有他,覺得還是班裡的事重要,說:“嗯,好,我們走吧。”

  那邊容遠已經看過來了,金陽跟他揮揮手,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跟著幾個男生離開。

  然後金陽被他們帶到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的小樓裡的地下室裡,在金陽左右張望找老師的身影時,幾個男生用力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到地上,有個人還踢了他一腳,罵道:“討厭鬼!馬屁精!老師的跟屁蟲!你就在這兒待著吧,我看誰能找到你!”

  幾人嘻嘻哈哈跑出去,“哐當”一聲把地下室的門鎖上,還在外面喊道:“哈哈哈……活該!討厭鬼!晚上被鬼吃掉!”

  金陽坐在地上,看看周圍黑漆漆、又破又髒的環境,害怕極了,“哇”地一聲哭起來。

  金陽被鎖的這個地方,是學校的舊宿舍樓,計劃過段時間就要拆掉蓋新樓的。金陽哭了很久,都沒有一個人來。

  當天傍晚,台風登陸,暴雨傾盆。

  舊宿舍樓本來就地勢偏低,加上年久失修,牆壁都裂開了好幾道裂縫。在雷聲和暴雨聲中嚇得瑟瑟發抖的小金陽忽然聽到嘩啦嘩啦流水的聲音,借著遠處微弱的燈光一看,牆壁上方鐵柵欄隔開的小窗戶和牆上的裂縫裡,都有大量的水嘩啦嘩啦流進來,沒過多久就在地上積了一層淹沒腳踝的污水。

  地下室裡堆著些舊的桌子凳子,金陽忙手腳並用地爬到一張桌子上,看著那水位越來越高,四周又黑又冷,樹木在風雨中發出可怕的聲響,時不時劈開天空的閃電在屋子裡投下鬼魅般的陰影。金陽扯著嗓子哇哇大哭:“爸爸——媽媽——”

  水位上漲得越來越高,漸漸淹沒了桌子,漲到了金陽胸口的位置。

  其實如果在桌子上墊著凳子的話,他還能再沾得高一些。但爬上來的時候金陽並沒有想那麼長遠,凳子都堆在桌子下面,此時已經被水給完全淹沒了。他哪敢跳下去在黑漆漆的水中把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的凳子給撈出來?

  金陽靠著牆壁,恐慌極了,生平第一次,嘗到了絕望和恐懼的滋味。

  忽然一道光從外面閃過去,雨聲中隱約聽到有人在喊:“陽陽!”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救命啊!”金陽扯著嘶啞的嗓子喊道。

  手電筒的光透過地下室的小窗戶照進來,容遠趴在窗口一看,就看到了哭的滿臉通紅眼睛紅腫的金陽。

  “你等等!我這就救你出來!”容遠喊道,然後跑進宿舍樓去開門,結果發現通往地下室的整個通道被水淹了,露出一小半掛在上面的鐵鎖,他沒有鑰匙,而且他還不會游泳。

  容遠又跑回去,跟金陽喊道:“你等著,我找人來幫忙!”

  眼看著他就要離開,金陽怕極了,撕心裂肺地哭喊:“不要走……哇哇哇……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小遠!小遠!不要走……哇哇哇……你走了我會被淹死的……”

  容遠拿手電筒往裡面照了照,水已經淹到了金陽肩膀的地方,他靠著牆壁努力踮起腳尖,伸長脖子想要離水面遠一點。光照亮的同時,容遠也看到男孩一向明亮的大眼睛中盛滿了對生的炙熱渴望和強烈的恐懼。

  他一瞬間覺得,如果自己此時轉身走了,跟殺了他沒有區別。

  容遠趴下來,從鐵欄杆中把手伸過去,說:“你游過來,拉住我的手!”

  金陽很小的時候就學過游泳,他看看黑黑的水面,再看看容遠伸過來的手,猶豫了一下,一咬牙,用力蹬了一下牆壁,向著光亮處游去。

  地下室的窗戶開得很高,金陽游過去試了兩次還是夠不到容遠的手,容遠緊貼著牆壁努力把自己的手伸過去,終於在第三次的時候兩人手掌相握。然後他兩只手一起用力,硬生生把金陽從下面拽上來,讓他也抓著欄杆。金陽腳下沒有著力點,這麼長時間又累又餓又怕,早就耗干了體力,全靠容遠死死抓住他才沒有掉下去。

  容遠把手電筒的鏡面朝上用身體固定在一邊,指望著有什麼人看到這束光會來找他們。大雨從頭頂一直澆下來,雨水嘩啦啦從他身邊流過灌進地下室裡。兩個孩子用盡全身的力氣抓住對方,在這末日一般的黑暗和水澤中,只覺得對方身上微薄的一點溫暖是這世上唯一的依靠。

  ……

  把車停進車庫的時候,故事也到了結尾。鄭怡柔說:“那天晚上我們找這孩子都快找瘋了,後來有個老師看到學校宿舍樓那邊有束光,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找過去,就看到他們兩人一個在外面、一個在裡面,抓得緊緊的,人都快昏過去了,手還沒有放開。那時候,水已經淹到陽陽脖子那兒了,再晚一點,還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原來還有這樣的往事。”周雲澤也感嘆道:“雖然遇到了危險,但同時也遇到了一個這樣的好朋友,也是一件幸事。”

  “是啊。”鄭怡柔憐愛地摸摸金陽的臉,後怕地說:“要是沒有小遠,只怕我的陽陽現在也不在了。”

  金陽含笑貼了貼她的掌心,眼神溫暖又孺慕,他安慰說:“媽你放心,我將來還要給你和爸過百歲大壽呢!”

  “哎喲,我兒子就是會說話!”鄭怡柔高興地抱著他親了一口。

  金陽抱著她靠了一會兒,右手抓著心口。提起往事,十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又在眼前,激烈的情緒還在胸口動蕩,久久不能平息。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7:06

 第78章 集訓

  容遠從迷迷糊糊中醒來的時候,仿佛還置身於夢中的那片水澤中,無邊的黑暗和漫天的雨聲包裹著他,並不讓人覺得恐懼,反而隱隱有些安心。

  他拉下眼罩,眼前頓時大放光明。再摘下頭戴式耳機,滿機艙乘客絮絮低語的聲音頓時充斥在耳中。

  “醒了?”坐在他旁邊的班主任王浩君轉過頭來看看他,然後從前座靠背放下他面前的小桌子,給他放了一杯水,說:“我剛給你要了杯開水,還是熱的,你喝一點。飛機馬上就降落了。”

  “嗯。”容遠低低的應了一聲,端起水喝了兩口,眼神還是迷迷瞪瞪的,頭上睡得呆毛亂翹。

  王浩君順手幫他把頭發捋平,問:“上廁所嗎?要去的話得抓緊。”

  容遠搖頭說:“不用。”他放下水杯,揉揉眼睛,將豌豆藍牙耳機塞進耳朵裡,豌豆跟他開始彙報這段時間裡搜集到的新聞和功德變化情況。

  過了一會兒,空姐過來收走桌面上的飲料,又輕聲細語地讓他們把桌板收起來,檢查了一下安全帶。半個小時後,飛機降落在b市機場。

  機場外面,一個瘦長臉小眼睛、相貌普通的男人舉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a市:王浩君容遠”幾個字,遠遠看見這標志牌,王浩君和容遠走過去,說:“你好,我就是王浩君,這是容遠。”

  “哦哦,”年輕男人立刻放下牌子伸手來握,“王老師好!容同學好!我是受組委會派遣來接兩位的趙祥,叫我小趙就行。車就等在外面,兩位跟我來吧。”

  他直接伸手要把容遠的行李接過去,容遠眼睛一掃看到他頭頂的“-5879”,愣了一下,在他靠近的時候下意識就一肘子搗了出去。

  “哎喲!”趙祥慘叫一聲,往後一倒摔在地上,捂著肚子齜牙咧嘴地叫喚。

  “蓄意傷害趙祥,功德-105。”豌豆的提醒隨之而來。

  搞不清楚狀況的王浩君連忙把趙祥扶起來,一邊替容遠開脫說:“對不住啊,小趙。這孩子在飛機上睡迷糊了,現在還沒清醒呢!你怎麼樣?沒事吧?”

  趙祥在他的攙扶下才好不容易站起來,捂著胸口勉強笑了一下說:“我沒事。”——沒事才怪,其實他都快疼死了,也不知道這死孩子怎麼勁兒這麼大。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王浩君連連說,其實心裡有些鄙視趙祥的做作,在他看來容遠就是輕輕搗了他一下,疼可能是有點的,但表現地這麼誇張就過了。不過自家孩子自家疼,他虎著臉輕描淡寫地訓容遠:“容遠,你怎麼搞的?還沒醒過來嗎?還不給小趙叔叔道歉?”

  容遠看著趙祥說:“對不起。”

  趙祥看著他的清冷似水的眼睛,有種整個人都被看穿了的感覺,心裡不由自主打了個顫。忙笑道:“沒關系,是我不好,嚇到你了。”

  容遠又看了看他頭頂的那行數字,確認是“-5879”。在那兩人邊走邊聊天的時候,他特意放慢速度落後幾步,低聲問豌豆:“豌豆,怎麼回事?懲處惡人,反而要扣分嗎?”

  豌豆說:“《功德簿》開啟新規則,是否查看?”

  “念。”

  “規則十五:負功德在一萬以下的作惡者,在未確認其惡行的前提下契約者加以制裁,將按照無功德者的標准扣除契約者功德值。”

  容遠問:“——也就是說,負功德上萬的人,怎麼弄死都行。如果在一萬以下,我就得先查出來他干了什麼壞事?”

  “是。”豌豆答道。

  容遠剛開始有些生氣,對付惡棍還需要這樣束手束腳,但氣了一會兒後,他有想通了——如果不確認對方倒地做了什麼、只憑借天眼所見的正負功德值而胡亂打殺,那他跟《功德簿》的傀儡有什麼區別?再說了,天眼所見的功德值,就是絕對正確的嗎?

  擁有《功德簿》和天眼這麼長時間,容遠發現,《功德簿》對功德值的計算非常機械和死板。比如有個人做了很多好事,然後因為某種原因殺死了另一個人,在法律上他是有罪的,對另一個人的親友來說他罪無可恕,但在《功德簿》的計算規則中,正功德多,負功德少,相加以後,他還是一個功德為正數的好人。相反,若有個人做了很多壞事以後洗心革面,開始行善積德,但他在善的德行能抵消負功德之前,他就還是個被《功德簿》認定是壞蛋的惡棍。

  “豌豆,全面監控這家伙。”容遠低聲道。

  “是。”

  雖然不是通緝犯名單上的人物,但五六千的功德值在眼前晃,就像個香噴噴的大雞腿一直扭啊扭的,讓容遠視而不見地放著不吃是不可能的。只是已經決定了要放棄“烏鴉”這個身份,那這吃雞腿的方法,就要他再看情況好好規劃一下了。

  ……

  集訓隊報道的大廳裡,熙熙攘攘擠著二十幾個十來歲的孩子,旁邊還有陪他們來的家長或者老師。大人們有的圍在負責人身邊說話,有的在相互誇獎別人家的孩子並炫耀自己的孩子。而那些青少年們有的在聽歌,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玩手機,還有的居然在這種地方都爭分奪秒在做題。容遠和王浩君推門進來,靠近門邊的幾個人下意識地看過來,然後便靜了靜。再然後,這種安靜像是有傳染性一樣傳遍了整個大廳,好些人都不明所以的看過來。

  “怎麼了,閨女?”容遠聽到有個家長小聲地問了一句,顯然這種突兀的變化讓他有點發怵。

  他的女兒同樣小聲說:“他就是那個容遠……”

  這個名字在家長們中間顯然很有知名度,一些人立刻目光灼灼地看過來,而且很難說是善意的——五十取四的比例,讓聚集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成為了競爭者,而決賽中總分第一的容遠,無疑是最凶猛的一只攔路虎。

  最過分的是,這只老虎還霸道地攔在三條路上,可惡指數上升到三的三次方倍。

  王浩君對這種矚目顯得非常滿意,他輕咳一聲,挺胸抬頭,得意洋洋地帶著容遠走到最前面,矜持地跟負責人說:“我學生是容遠,到這邊來報道。請問需要辦理什麼手續?”

  負責人拿著一個掌上電腦確認了身份以後,說:“學校剛送走一批外國來賓,房間還沒有打掃出來。請在大廳暫時等一會兒。安排好以後我們會通知您。”又把一張紙質的表格遞給容遠說:“你把這張表填一下,填完以後交給我。”

  容遠這才知道為什麼這裡等著這麼多的人,他接過表格開始填寫。王浩君到賓館裡面看了看房間裡的設施情況,跟容遠打了聲招呼,空著手到外面去了——男孩子粗心大意,很多生活必須的小東西在采購的時候容易被忽略,到需要用的時候才會想起來,因此王浩君提前寫好了一張單子,打算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先給容遠買好。

  “嗨,你好!”一個梳著雙馬尾、眼睛亮晶晶的女孩趴在容遠旁邊打招呼。

  容遠掃了她一眼,權當沒聽見,只顧寫自己的。

  女孩不覺得尷尬,抓著自己的頭說:“哈哈,上次決賽時你是滿分吧?最後那道幾何體怎麼做的?我回去想了好久都沒有想明白,能不能請你有時間給我講一下?”

  “你可以問老師。”容遠婉轉拒絕。

  “好吧。”女孩沮喪的低頭說,然後重整旗鼓振作精神又道:“我們幾個剛約好了這周日到b市著名景點去玩一圈,你也一起來吧!很好玩的!”

  “沒興趣。”容遠冷淡地說。

  兩次被毫不猶豫的拒絕,垂著手站在那兒的女孩看著都有些可憐了。他的同伴提高聲音喊了一聲:“甘蔗!”

  實際上名叫甘正的女孩轉過頭,見同伴招手叫她,忙快步走過去,就聽同伴說:“你沒見他那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樣子嘛!理他干什麼?白讓他給你一個沒臉!”

  “我沒覺得啊!”甘正傻笑著撓撓頭說:“而且我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多可憐啊!大家出門在外,就應該要互相照顧嘛!”

  “得了吧,那人傲著呢,哪需要你的照顧。”同伴撇撇嘴說。

  甘正拉著同伴的手討好地笑,回頭看著獨自一人站在前面的容遠,又想:真的不會……覺得孤單嗎?

  ……

  此次集中訓練,化學、物理、數學三個科目就放在三個相鄰的b市大學裡,彼此之間的距離很近,走路最多半個小時就能到。容遠他們被安排住在學校內部的賓館中,兩人一間,衛浴俱全,還有書桌衣櫃台燈和電視空調等簡單的家具。培訓期間的一應花費都由組委會提供,還給他們發了一張充了值的學校內部的卡,可以在食堂吃飯或者在超市購物等。這裡的管理也並不嚴格,可以去聽課,也可以選擇自學,出門游玩也可以,只要每天按時回來就行。換城是自制力不夠強的學生在這裡,可能很快就會沉迷在電腦或者游玩中樂不思蜀。

  但集中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可以說是天之驕子,他們的刻苦和鑽研精神能讓任何對高中生活叫苦叫累的普通學生感到汗顏。同時他們的學習壓力也非常大,基本上都要在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裡將大學的科目內容學完,還要將歷年的競賽真題刷一遍,很多人都是每天學習到一兩點才睡,早上又很早就起來自習。在這種除了學習以外其他所有事都難以顧及的環境中,這些相處一個半月的五十名學生除了自己的舍友以外,可能也就能認識同期的三五個人。

  這樣的學習節奏讓容遠也感到了一些壓力,自發地延長了每天刷題的時間和數目。不過更讓他感到壓力的,是他的奇葩舍友。

  容遠真心覺得,在五十分之一的概率中遇到這麼一位舍友,也真是……挺奇妙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7:17

  第79章 鬧劇

  容遠住在舉行數學集訓隊的B市交通大學,化學和物理培訓在附近的另外兩所學校舉辦,管理相對更為嚴格一些。他每隔幾天會去聽一次課,拿些學習材料。這天他從化學集訓隊那邊回來,剛進大廳,迎面就碰上一個人從左邊走廊裡出來。

  他發色偏淺,半長不短的碎發亂糟糟地翹著,鼻梁挺直,眼角微挑,眼角下有一顆痣,左邊臉上有一個酒窩,身材偏瘦,眼中帶著一種迷路小動物一樣茫然的神色,整個人的長相顯得安全而無害。

  這個人在大廳裡轉了一圈,迷惑地伸頭看看,然後又走進右邊的通道。容遠見狀,嘆了口氣,在旁邊找了個空座位坐著,沒過幾分鐘,就看他又從右邊走出來了。

  看到大廳,那人愣了愣,扭頭折回去,這次花的時間長了點,十幾分鐘以後,他從中間的樓梯上下來了。

  看到熟悉的大廳,他呆呆地在樓梯口站了一會兒,思索一陣,又從左邊的通道走進去。七八分鐘以後,他從後門繞了進來。

  也不知道他到底像這樣在這棟只有五層的公寓樓裡繞了多久,總之看上去已經氣喘吁吁的走不動了。他一臉無辜的站在大廳中央,十分茫然的左右看看,然後看到容遠,高興地走過來問:“同學你好,你知道……”他拿出一張房卡看了看,說:“335號房間怎麼走嗎?”

  容遠再嘆一口氣,這段時間裡他都已經把手中的材料看完好幾頁了,這家伙才想起來要問人。他站起來說:“知道。你跟我來吧。”

  “真是太好了!我找了好長時間都沒有找到!這個地方建的簡直跟迷宮一樣。”這人抱怨道,一直跟著容遠走到三樓335房前,看到容遠拿出一張卡在讀卡器上一刷,門應聲而開。

  “哎,你怎麼……怎麼……”他一臉驚訝地看著容遠,滿臉都寫著“你怎麼能打開我的房門?”這句話。他還特意後退兩步抬頭看了看房號,確認是“335”沒錯,再看到容遠無語地站在門前看著他,恍然大悟,左手握拳拍了右掌一下,驚奇地說:“你是我的舍友!”

  ——已經在一起住了快兩個禮拜了,不要每次都弄得好像第一次見面一樣好不好?

  容遠無力極了,心裡習慣性的吐槽了一句,但同樣的話,在這個叫倪子昊的家伙第三次見面還沒把他認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懶得說了。

  倪子昊確認了容遠的身份以後,嘿嘿傻笑了一下,吐了吐舌頭,算是表達了一下自己一路都沒有把對方認出來的歉意。他想要開口說什麼,突然怔住,掏出一個小筆記本看了看,然後抬頭非常教科書模式的寒暄道:“容遠,你中午吃過了嗎?”

  容遠一邊往屋裡走一邊說:“吃了,謝謝。吃了什麼、好不好吃是沒有必要討論的問題。也不用把你帶來的零食拿出來分享了,因為你前天就已經把它們全都吃完了。把你那本子收起來吧,我記得都比你熟。還有,把你早上換的衣服洗了。”

  “……哦。”倪子昊默默將他的小筆記本收起來,放下書本,捋起袖子,走進衛生間洗衣服去了。

  容遠坐在桌子前看書,看了一會兒後,倪子昊忽然從衛生間跑出來,慌慌張張地問:“舍友!舍友!”——聽到他這麼喊,容遠就知道這家伙又把他叫什麼給忘了——“你看見我的眼鏡沒有?”

  容遠看他一眼,反問:“不就在你頭頂上嗎?”

  “啊?”倪子昊往頭上一摸,摸到了他卡在頭頂當發卡用的眼鏡,傻乎乎地說:“真的啊!”他笑了一陣,看到手上的泡沫,忽然想起自己要做什麼,又跑回衛生間去了。

  容遠覺得,就算以整個糖國……不,整個地球的人口基數來看,能遇到一個性格這麼奇葩的舍友,也真心是不容易。這個倪子昊,不光是個超級路痴加臉盲,還提前幾十年得了老年健忘症,他中午就忘了早飯吃的什麼,晚上就忘了中午去過哪兒,手頭正在做的事稍微一打岔,他可能就忘了要做什麼。容遠一直都懷疑他是怎麼平平安安活到現在的。

  來參加集訓的學生當中,倪子昊也是唯一一個家長至今沒有回去的人。他媽媽就住在學校附近的賓館裡,每天早晚都會過來看看他,早上把他送到教室,晚上再把他接回來,中午他就跟著其他同學往返。又一次倪子昊不小心跟錯了人——臉盲症傷不起——也不知他是怎麼走的,竟然跑到五公裡外的b市影視大學找宿舍orz。偏偏倪子昊性格慢的要死又沒有自己是個路痴的自覺,每次迷路都自信滿滿的要自己找對方向,總是要等到走了無數冤枉路以後才會萌生求助的想法。

  就連他們一直住著的這個凹字形結構的賓館裡,倪子昊都天天迷路。這麼長時間,容遠只見過兩回他自己瞎貓碰到死耗子地摸回來,別的時候,不是被其他同學看到了送回來,就是被他媽媽送回來,要不就是受到倪媽媽和生活老師雙重托付的容遠去把他從附近撿回來。

  但這麼一個人,偏偏在數字上卻有著無與倫比的敏銳和靈感。在之前的全國決賽中,他因為寫錯了一個小數點而導致屈居第二。進入集訓營的第一場考試中,他和容遠並列第一。此後第一和第二名就只在他們兩人中間輪換,容遠稍不注意,可能就會被他反超過去。

  晚上,倪子昊和容遠都在宿舍刷著競賽真題,倪子昊寫了一陣忽然自言自語地問道:“我下午吃飯了沒有啊?”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答案來,便問旁邊的容遠,從圖書館回來的比他要晚一些的容遠信口說:“沒有吧?”——注意這個“吧”,這是一個疑問詞,容遠只是反問了一句,但倪子昊聽成了肯定句,於是他判斷,自己需要吃飯。

  然後他去打了一份飯回來,邊看書邊吃,有些艱難地吃完以後摸著肚子說:“啊……今天吃的好撐。”

  他挺著肚子把飯盒包好扔進垃圾桶,看到裡面還有一個飯盒,他彎下腰抽抽鼻子聞了一下,跟容遠說:“你下午也打飯回來吃啊?還是我最喜歡的栗子雞呢!”

  ——不,我在食堂就吃完飯了,而且我吃的也不是栗子雞。

  容遠身體往後一靠看了看塞在電視櫃下面的垃圾桶,裡面整整齊齊的疊放著兩個白色可降解飯盒。他默默看了一眼連彎腰都顯得格外困難的倪子昊,決定還是不把他可能吃了兩回晚飯的事實告訴他。

  ——這傻瓜,連自己肚子餓不餓都分不出來嗎?

  ——怎麼辦?感覺好有罪惡感。

  平生第一次,容遠因為完全不是自己的原因而造成的失誤感到歉疚。他從自己的行李箱裡摸出一盒消食片——這是來之前鄭怡柔給他准備的常備藥之一——扔給倪子昊說:“按說明書吃吧。”

  “哦,謝謝。”倪子昊仔細地看了看背後的說明,又檢查了一下保質期和生產日期,然後從裡面取了四個藥片干嚼著吃下去。

  容遠覺得好累。

  ……

  容遠他們的教室是學校的一間很大的階梯教室。區區五十個學生為什麼要在這麼大的教室裡上課呢?因為旁聽生很多。B市本地有很多明後年立志要參加競賽的學生會跑來蹭課,還有一些培訓班也會把自己的學生拉過來聽講,畢竟給他們上課的大多都是國內有名的教授或者講師,內容精煉,分析精辟,還涉及多種解題方法和技巧,很有學習的價值。過去有些學校將課堂設在小教室裡,結果出現旁聽生太多導致真正的培訓生擠不進去的狀況。

  不過今天一下午都是自習的時間,這種時候旁聽生很少來,在教室裡的只有集訓營的學生。容遠和倪子昊一推開門,就發現教室前面擠了一堆人,把他們的路都堵住了。

  一個短發女生憤怒地說:“甘蔗不是這種人!你無憑無據,別滿嘴胡說八道!”

  對面一個戴眼鏡的瘦高男生說:“我怎麼沒憑沒據了!你看看,這東西我們大家都戴著,就她一個人沒有!說不是心虛,誰信啊!”

  “不戴怎麼了!誰規定這表必須得戴著啊?人家甘蔗不喜歡,從來就沒戴過,不行啊?”短發女生怒氣衝衝地道。

  “你好,借過一下。”倪子昊跟堵在路上的人說,但是沒人理他。

  瘦高男生說:“那你讓她把她的表拿出來啊!我的表背後刻了我名字的首字母,要是她偷的,一眼就能看出來!”

  “拿就拿!甘正,把你的表拿出來給他看看!”短發女生說。

  甘正囁嚅了一下,嘴唇微微顫抖,小聲說:“我……我沒帶在身上……”

  “沒帶正好!找人搜一下,要能搜出來,那肯定是我的!”

  “你說搜就搜啊!你以為你是警察啊!就算是警察,也要有搜查證呢!”甘正的另一個朋友在旁邊幫腔。

  被堵在門口的容遠兩人聽了一陣,原來是瘦高男生的手表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在,剛才去上了個廁所,回來就不見了。那手表是不分男女款式的中性表,他們每人一個,是決賽金牌的獎品,取“珍惜時光”之意。跟普通高中學校競賽時發的練習本、鋼筆之類的獎品不同,這個手表是國際名牌,設計簡約大方,走時精准,防水性能極好,外表也並不顯得奢華,最重要的是價值上萬元。幾乎他們所有人都把這表戴在手腕上,不光是為了看時間,更重要的是這像征著一種榮耀。就連容遠也把以前的舊表扔了,換成了這只新的手表。

  只有甘正,平時從來沒有戴過不說,她的穿著也最為樸素,明顯都是便宜的地攤貨。其他人就算家境不好,但決賽得到金牌組委會有發獎金,各省市和學校一般也會有現金獎勵,有些地方親戚朋友之間會送些禮金表示祝賀,再不濟還有各種廣告商或者電視台的邀約,多得是人要捧著錢送到他們口袋裡。所以至少外表上,都打扮的光鮮亮麗,並不像缺錢的樣子。因此男生的手表丟了以後,第一個懷疑的就是甘正。加上甘正拿不出自己的手表,神色也有些慌亂,更顯得可疑了。

  眼看著他們吵得越來越凶,波及的範圍越來越廣,快要發展成動手的趨勢。容遠轉身准備到別的自習室去做題。結果一回頭,發現門口也站了好多人,明顯正在看他們的熱鬧。

  容遠皺了皺眉。閉上眼睛屏息凝神聽了一陣,在黑暗中,剝離了那些喧鬧的爭吵聲,摒棄悄聲低語的討論聲,布料摩擦聲,桌椅拉動聲,只剩下一種獨特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許多個機械指針轉動時的滴答聲響在耳邊,遠遠近近,容遠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許多的手表浮在周圍的空中,每一個都在不知疲倦的轉動著。

  容遠睜開眼睛,直接用力將前面的人拉開,走到人群包圍的最中心。擋路的人東倒西歪地分開,倪子昊急忙左避右閃地跟在後面走進來。

  “干什麼?”被他盯著的男生擺出一個防衛的架勢,警惕地看著他。

  甘正也含著眼淚,奇怪地看著他。

  容遠略附身一撈,兩根手指從男生左邊的一個略墜下去的褲子口袋裡——他穿著一條上上下下足有三四對口袋的肥大褲子——撈出一個銀白色的手表。眾人見狀,不禁啞然——明顯是他上廁所之前把表隨手塞進了一個不常用的口袋,結果自己又把這事給忘了,一發現表丟了就開始大叫大嚷的找小偷。就算後來他想起來自己把表放在哪兒了,恐怕也沒有勇氣將冤枉人的事坦誠。

  容遠將手表提到與瘦高男生視線平齊處,然後手一松,男生急忙用兩手接住。他看了周圍的人一圈,然後走向座位,這次擋在路上的人都不由自主的讓開了,倪子昊急忙抱著書也跟過去。

  鬧劇散場,瘦高男生滿臉通紅的拿著自己的東西離開教室。甘正跟自己的好友道謝以後,看容遠已經坐在一邊開始做題,猶豫了一下。

  “別去,那家伙肯定不會理你的。”朋友拉了她一把說。

  “但我總要去說聲謝謝啊!不然今天這事還不知道怎麼收場呢。”甘正執著地說。

  “算了算了,隨你吧。”朋友放開手,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

  甘正走到容遠身邊坐下,小聲道:“謝謝你啊,容遠。”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7:29

  第80章 命案

  “不用。”容遠淡淡道。對他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客氣的詞彙,因為他行動的原因並不是為了幫助什麼人,而是為了在最短時間內結束這場騷亂。

  甘正奇異地理解了他沒有說出口的話,她執著地說:“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原因,我都因此得到了幫助。你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我不能假裝不知道。”

  容遠聞言,抬頭第一次認真地看了看她。

  雖然容遠一向不喜歡關注不相干的人,但在這個天才扎堆的地方,他還是對那幾個成績跟他相差不大的幾個人多了幾分注意,甘正也是其中之一。

  甘正跟聚在這裡的少年男女們有很大的區別,她特殊到一眼就能讓旁觀者覺得他們並不屬於同一種類型。

  這些經過層層選撥從全國的同齡人中脫穎而出的青少年盡管在集訓營中有上有下,但每一個人在自己的生活環境中都是天之驕子的存在,眉宇間帶著那種被長久的期待、崇拜、仰慕、贊揚等培養出來的驕傲和自信。哪怕後背被沉重的書包和不良的生活習慣給壓彎了,但眼神不會跟著一起低下去。

  但甘正不同。她的測試成績也算是名列前茅,但眼神總是閃躲著不敢看人,有時候就算不想笑也會勉強自己去笑,就算想哭也會把眼淚吞下去,總是會下意識地迎合自己幾個朋友的看法,被當成跑腿的差遣也從不拒絕。看到她的人,第一眼的印像是“貧窮”,然後是“寒酸”,接下來就是“好欺負”。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性格讓人覺得沒有威脅,盡管她的成績並不差,但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環境中她反而是人緣最好的人。

  此時容遠覺得,或許她的好人緣,也來自於她的這種明澈。

  得到《功德簿》以來,容遠幫助過很多人,有些人感激涕零,但大多數人是屬於一轉身就能忘記的類型,還有人非但不感激反而不知足地抱怨。無論哪一種人,只要不影響到自己的生活,容遠一向是置之不理。這些人在他眼中只是得到功德的道具,就像的坐的時候需要椅子,吃飯的時候需要筷子,有誰會在意椅子和筷子怎麼想嗎?反正容遠不會。

  不過不管怎麼說,被感激總比碰到忘恩負義的家伙要好。所以容遠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甘正察覺繼續說下去只會惹得對方厭煩,再次輕聲道謝以後起身離開。

  容遠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詢問她自己手表的下落,這讓甘正松了口氣——有些事,哪怕不是自己的過錯,提起來也會讓人感到無地自容。

  教室裡的喧鬧很快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筆尖在紙面上書寫時的沙沙聲。

  傍晚夜色降臨時,教室裡的學生三三兩兩的都去吃飯了。容遠收拾東西離開教室,便看到倪子昊媽媽正等在門外,手裡抱著一個圓柱形的保溫飯盒。而裡面倪子昊正沉浸在數字和符號的世界裡,心無旁騖的計算著,好像已經忘記了書本以外的所有世界。

  同樣的場景這些天已經重復過很多次,容遠跟倪子昊媽媽點點頭,走出教學樓。在他繞過操場的時候,聽到了豌豆的聲音:“容遠,趙祥有異常舉動。”

  “趙祥?”容遠想起那個負5879,戴上眼鏡的同時問:“他做什麼了?”

  “他沒有帶手機、提著一個不透明塑料袋離開教工宿舍。從道路攝像頭監控中發現,趙祥在學校東門的公交車站乘108路公交車,五站以後下車,進入公共廁所。十分鐘以後更換衣物,作於異常裝扮離開廁所。”

  說話的時候豌豆將一副圖片顯示在鏡片上,正是趙祥進入廁所前後的對比圖。進入前他是普通的工薪階層,離開的時候換了一身深色衣服不說,還戴上了口罩和帽子。b市的空氣質量不好,霧霾很大,做這種打扮的人很多,但突然換了這麼一身,怎麼看都很奇怪。

  容遠轉身走向校門,同時道:“豌豆,保持監控,隨時報告他所處的位置。”

  “是。”

  “嘎——吱”一陣刺耳的刮擦聲音突然傳來,豌豆快速提醒道:“容遠,三點鐘方向出現險情!”

  容遠抬頭一看,一輛深紅色的車子失控衝過來,路上的行人紛紛驚叫著閃避,正前方一個低著頭玩手機聽音樂的女生明顯沒有注意到危險正在靠近,在路上慢悠悠地晃著。

  “砰!”

  女孩的身體像輕盈的蝴蝶一樣從容遠身邊飛過,黑色的發絲在空中飛舞飄散,帶著奇異的美感。然後她的身體落在地上滾了兩圈,手機發卡鑰匙等零碎的東西飛了滿地。紅車一頭撞在路邊的電線杆上,車頭陷了進去,發動機還在嗡嗡地轉著。

  容遠覺得臉上有些濕潤,他伸手一抹,指腹是幾點鮮紅。

  他看看那個倒在地上的女孩,在光腦的掃描結果中,她現在腦出血,粉碎性骨折,內髒破裂,及時立刻施救,以當前的醫療條件能活下來的可能性也不超過百分之五。能保證救活她的,只有功德商城的治療類藥物。

  容遠沒有動作,看著她胸口的起伏變得越來越微弱,半睜著的眼睛漸漸合上,最後的生命氣息一點點消失。

  頭發和血污蓋住了她的臉,只能看到一個白皙小巧的下巴,還有胸前掛著的一個閃閃發亮的美人魚掛飾。

  紅車的車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一個男人連滾帶爬地從裡面爬出來。他很年輕,穿著打扮很潮,看上去就像是在校的大學生,頭發刻意打理成略微凌亂的發型,蒼白的臉上寫滿驚懼。

  男人腿軟得站不住,靠在車邊跪坐在地上,顫著聲音問:“她……死……死了嗎?我撞死了人?”

  沒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呆了,好半天都沒有人敢靠近那個倒在地上的女孩。

  容遠看著那個哆哆嗦嗦像是快要被嚇死的男人,總覺得他的臉上除了害怕以外還有幾分放松,復雜的感情使得他的表情顯得又哭又笑,十分扭曲。

  ……

  救護車“嗚嗚”地開進學校,沒多久又開走了。毫無疑問,女孩早在救護車到來之前就已經死了。警察正在現場偵查,屍體已經被裝進一個裹屍袋裡帶走,肇事的男生盡管嚇得語無倫次,但還是有問必答地非常配合調查工作,據說他因為才學車不久,誤把油門當剎車踩了,才會造成這場悲劇。警察詢問了現場的一些目擊證人,跟這個學生的說法也沒有什麼出入,調取監控也沒有發現疑點,最終當成一場普通的交通事故進行處理。

  容遠若有所思的看著那個不停地懺悔流淚的男生,一個警察忽然走到他身邊,問:“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容遠轉頭一看,是個胡子拉碴的四十多歲中年男人,眉毛半截耷拉下來,眼睛很小,蒜頭鼻,方形臉,個頭一米七多點,是個外表普通的大叔,但看著人的眼睛白多黑少,顯得有些瘆人。

  掃了一眼他肩上的橄欖枝和星花,容遠淡淡道:“沒什麼。”

  吳賢看著少年遠去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一個下屬好奇的看了看他視線的方向,問:“隊長,你在看什麼?”

  “他洗過臉了。”吳賢沒頭沒尾地說。

  “什麼?”下屬不明白。

  “你看監控了嗎?”吳賢問。

  下屬說:“看過了,沒有問題,就是一樁意外事故。”

  “我說的不是這個。”吳賢道:“有人就在眼前死了,還能那麼冷靜,這是普通的孩子該有的反應嗎?在警察來之前,還有閑心把臉上的血跡洗干淨。你覺得……這是什麼樣的人呢?”

  下屬想了想說:“……是挺冷漠的吧?現在的孩子都這樣,你看看周圍這些學生,死者是他們的同學,可是有幾個人感到悲傷了?對他們來說,比起關心死者,更關心自己的微博關注是不是上漲了。這就是我們現在這個社會的常態,想想也讓人覺得挺可悲的。”

  “是嗎?”吳賢低聲問了一句,放下心中忽然生出的一抹疑問,繼續去安排工作。恰在這時,他手機忽然響了,接起來聽完後,他對下屬說:“楊夏,這邊的事交給小鄭他們,你跟我去石潭公園。”

  “怎麼了?”楊夏問。

  吳賢說:“石潭公園,剛剛發生了一場命案。”

  ……

  “石潭公園?消息確認了嗎?”容遠問。

  “是。”豌豆說道:“屍體已經被發現了,也報了案。四十五分鐘前趙祥曾經在那附近出沒,離開的時候已經換回普通服裝。他是凶手的可能性超過百分之九十。”

  容遠沉默不語。

  豌豆斟酌了一下,說:“對不起,因為命案發生地附近沒有監控,所以我……”

  “為什麼要道歉?”容遠打斷它的話,問道。

  豌豆頓了頓,說:“因為我覺得你在自責。”

  “我?”容遠失笑,問:“自責什麼?”

  “因為你本有能力阻止這次謀殺卻沒能阻止,從人類的道德邏輯判斷,所以會產生類似負罪感的情緒……”豌豆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輕聲反問:“不對嗎?”

  “唔……這種情況嘛,能阻止自然好,因為不可抗力沒能阻止……”容遠問:“《功德簿》扣分了嗎?”

  “沒有。”

  “那就行了。”他說完,在路邊的一個長椅上坐下來,書包放在一邊,兩腿隨意搭著,手枕在腦後。路燈昏黃的燈光閃爍著,婆娑的樹木投下大片陰影,將容遠完全籠罩在黑暗中。

  趙祥從出租車上下來,提著塑料袋腳步輕快地走進學校,嘴角含著一抹壓抑不住的淺淡笑意。忽然聽到路邊有人喊他:“趙老師。”

  趙祥其實並不是教書育人的老師,只是行政處的工作人員。只是很多學生為了表示尊敬,也因為分不清職能關系,通常都會稱他一聲“趙老師”。

  趙祥沒有想到會在這時候碰到認識他的學生,心中跳了一下,轉頭找聲音發出的地方,就聽對方接著道:“我嗅覺比平常人靈敏一些,有時候女生從旁邊走過去都能聞到血的味道,感覺挺尷尬的。”

  “是嗎?”趙祥覺得怪異,他強迫自己笑了笑,說:“感官靈敏也是一種天賦,在很多職業上都很有發展前途。同學你是……”他看到了那個黑暗中的影子,但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覺得聲音有幾分耳熟。

  對方沒有理他的問題,繼續問出一句讓趙祥渾身發冷的話。

  “但趙老師你又不是女生,為什麼身上也有這麼重的血腥味?”

  暗影中,那一雙盯著他的眼睛像是閃著野獸般的光芒。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7:40

  第81章 想法

  趙祥愣了一會後,干笑道:“同學你在說什麼?對了,你叫……容遠,容遠是吧?”他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看清了坐在椅子上的人的樣子,同時也想起了他的名字,暗含威脅地說:“這麼晚了,你快點回宿舍去吧。不然一直不見你回去,你們生活老師該著急了。”

  “但我很好奇。”容遠不為所動,說:“趙老師你的袋子裡裝了什麼?一股血腥味,熏死人了。”

  “哈哈哈,就是在菜市場買的羊腿,現場宰殺的,味道是有些重,不過新鮮,吃起來也健康。”趙祥絮絮叨叨地說。

  “羊腿啊……”容遠點點頭,看上去接受了這個解釋,然後說:“只是羊腿的話,趙老師應該不介意我看看吧。”

  趙祥臉上的笑快要掛不住了,他下意識的將袋子往身後藏了藏,說:“你這孩子也真是,黑燈瞎火的,有什麼好看的。早點回去吧!我還要把羊腿盡快放進冰箱裡,不然該臭了。走了啊!”

  他剛走出兩步,就聽身後的人說:“我聽說,羊血聞起來會有股腥膻味,趙老師身上的味道卻不像呢!這麼重的鐵鏽味……下午學校裡被撞死了一個人,當時也都是這種味道。”

  趙祥臉上的肌肉快速震顫了幾下,他轉過身,笑容忽然變得熱情許多:“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啊,就是好奇心重!真這麼想看的話,這裡也不合適。去我的宿舍吧!順便也嘗嘗老師的手藝。怎麼樣?”

  “好啊!”容遠一口答應。

  趙祥臉上浮現笑容。

  容遠勾了勾嘴角,嘲諷地道:“——以為我會這麼說嗎?蠢貨!”

  “你!”趙祥被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難看地說:“不可理喻!”

  他扭頭匆匆就走,以掩飾自己抑制不住的恐慌浮現在臉上。在將要走出樹木陰影的時候,後頸一緊,接著身體橫空飛了起來!

  “啪!”

  趙祥被容遠拎起來摜在地上,五髒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了位。他手中的塑料袋也飛出去,裡面的東西哐啷落地。

  染血的匕首、外套、口罩、帽子、鞋子等物撒了滿地。

  趙祥躺在地上呻吟了幾聲,知道再也糊弄不過去,抓住掉在身邊的匕首雙手持柄刺向容遠!容遠身子一矮躲過他的攻擊,接著彈起來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借力讓身體整個回旋,膝蓋狠狠地正撞在他側臉上!

  趙祥兩眼發懵,身體晃了晃,然後一頭栽倒。

  容遠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赤手空拳的正面搏擊,感覺……還不壞。

  他一腳把趙祥手裡的匕首踢遠,蹲下來試了試他的脈搏,指尖下的血管依然在強勁有力地震顫著。

  容遠松了口氣,剛才他的動作其實是有些冒險的。人的聽覺器官也是致死部位,遭到擊打的時候輕則引起耳鳴眩暈,重則會導致休克甚至死亡。容遠暢快淋漓地踢出去以後才想起來這一點,匆忙間收了幾分力道。萬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那他就不得不考慮毀屍滅跡的方法了。

  他暗暗告誡自己以後要格外注意自己的力氣一直在增長的變化,不要犯下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小心用力過猛的錯誤。容遠站起來看看周圍,一個推著自行車的男生恰好在此時路過,他看看容遠,再看看倒在地上的趙祥,臉色劇變,頭一低跳上自行車就跑了。

  容遠搖搖頭,掏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

  吳賢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再次來到b市交通大學,他也完全沒有預料到石潭公園殺人案會以這種出乎意料的方式告破。

  趙祥被拷住雙手押上警車,楊夏和幾個實習警員把地上的物證收集起來封存好。容遠也跟著上了後面的車,他要到治安局去錄口供。

  吳賢雙手叉腰,在路燈下轉著,看著地上一些零星的痕跡,腦海裡根據容遠的描述模擬著當時的情景。

  戰鬥開始地突然,結束地更加迅速。按理說十六七歲的少年和成年男人在體格和力量上都有一定的差異,但這場搏鬥中顯示出來的卻是少年有著壓倒性的優勢。

  膽大,心細,果斷,還有學過格鬥術的跡像。這種判斷力和行動力,比治安局新來的幾個警校畢業生都要強得多,是個當警察的好苗子。

  “大概的情況我都已經了解了。不過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在口供錄完的時候,吳賢最後問道:“在他找借口離開的時候,你為什麼沒有報警,而是選擇親自制服他呢?那時候你已經猜出他可能是殺人嫌疑犯了吧?不害怕嗎?”

  “因為既然已經打草驚蛇了,那繼續延誤會給他銷毀證據的時間。”容遠說:“至於害怕這種情緒,是在對敵我雙方力量對比不明確的情況下產生的,未知會讓人無形中誇大想像對方的恐懼程度。我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實力,自然不會怕。”

  “原來如此。”吳賢沒有像其他成年人一樣認為小孩子不能做這麼危險的事,規勸他以後要小心,而是站起來伸出手說:“非常感謝你對我們工作的配合。”

  “沒什麼。”容遠跟他握了握手,然後問道:“我能問一下,趙祥殺人的原因是什麼嗎?”

  “未經審訊,目前還不能確定,不過……”吳賢聲音頓了頓,說:“目前懷疑,他可能是一起連環殺人案的凶手。”

  ……

  楊夏奉命送容遠回學校。容遠下車,跟這個有些過分年輕的警察告別以後,目送著車輛遠去,從口袋裡掏出耳機戴上,說:“豌豆,你的調查結果呢?”

  豌豆說:“根據記錄,趙祥在四年前發現相戀七年的女友出軌,怒而分手。兩個月以後,其女友在沒有監控的爛尾樓中被殺害並割去眼、耳、鼻、唇,凶手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之後每年的同一天,都會有一名長發的單身女子被人用同樣的手法被殺害,今天下午死於石潭公園的李麗也是如此。”

  “已經結束的事件沒有討論的必要。我問的是,下午的車禍,你查出了什麼?”容遠問。

  “死者名叫葛琴,20歲,W市人,B市交大法學院二年級學生。肇事者霍曉文,22歲,B市本地人,交大建築學院三年級生。另外,車主是他母親尤一萍。經過對網絡社交平台的檢索,未發現二人之間有直接的聯系。”

  “也就是說,不存在殺人動機嗎?”容遠問。

  “是。”豌豆給出的,也是警方調查的答案。

  但容遠更相信自己的眼睛,霍曉文那一瞬間的表情中絕對隱藏著什麼,同時他頭頂-1835的功德值也是有力的佐證。

  “有句話說,世界上任意兩個人建立聯系,最多只需要通過六個人。”容遠說:“查一下葛琴和霍曉文的社交圈和他們所到過的地方,看看有沒有交集。”

  “是。”豌豆不解地問:“但是容遠,你為什麼要管這件事呢?”

  ——還是因為沒有救那個女孩而產生了負罪感嗎?同一天裡在容遠的周圍發生了兩起命案,但假如他沒有被車禍耽誤時間,他就能及時阻止趙祥行凶;如果不是顧忌那麼多的客觀因素,他也有可能救下那個被車撞了的女孩。兩個年輕的生命都在能夠挽回的時候消逝,所以激發了他的社會責任感嗎?

  豌豆禁不住這麼猜測。

  容遠愣了一下,發現疑點他下意識的就讓豌豆開始查了,但是從沒有想過為什麼要插手查這件實際上跟他並沒有關系的案子。“為了功德值”這個借口已經說不通了,因為在做出決定的時候,他完全沒有想過會從中得到多少功德值。

  “因為……我有這個能力?”容遠遲疑地說。

  “能力越大,責任也越大?”豌豆問,這句話在網上很流行,它也知道。

  “談不上責任吧?”容遠想了想說,“這個世界上,每天發生的悲劇那麼多,誰管得過來呢?只不過因為正好在我眼前發生了,閑著也是閑著,就查一查罷了。”

  豌豆沉默,它接受這個理由,但依然覺得容遠的心或許在揚善懲惡的過程中變得柔軟。

  行善這種事有時能夠給人類帶來堪比迷幻劑一樣的滿足感和歸屬感,這樣的感覺能熔煉鋼鐵一般堅硬冷酷的心。人類當中的“聖父”或者“聖母”的產生有些是因為天性善良,而有些是因為沉醉於這種“幫助他人、被他人所需要”的感覺中,做出利人害己的事而不自知。

  豌豆很矛盾。《功德簿》中意的契約者,自然是能博愛天下的善良的人最好。豌豆以前也是這麼希望的。但此時,它卻感到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巨大恐慌。

  “做一個充滿愛心的好人”,這對世界上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但唯獨對《功德簿》的契約者來說,卻像是毒藥一樣,會遲早將他們推向深淵。

  因為,這個世界上,不能挽回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容遠不知道豌豆的擔心,他從剛才的問題中忽然生出了一個想法:過去他一直以“烏鴉”自居,盡管並沒有其他人知道這個身份,但他還是盡力回避被官方注意的可能性。但總做這樣的事,不跟警方產生交集是不可能的。

  藏木於林,藏水於海,最好的隱藏辦法,不是遠離它,而是將自己塗上相同的偽裝色。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7:50

  第82章 餌食

  莊嚴的A市第五法庭中,隨著審判長一聲“無罪”的宣告,一樁前後糾纏長達兩個月的案件終於落下帷幕。旁聽席上,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站起來悲憤異常的指著被告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有說出口,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旁聽席上一片混亂,有人去扶這個女人,但更多的人是怒氣填胸地站起來大喊大叫,還有人想要上前去廝打那位被告和他的辯護律師。司法警察立刻出來維持秩序,但就連他們也被人狠狠打了幾下。這些一向鐵面無私的警察們低著頭,咬牙承受著眾人的怒火和怨恨,身軀在推打中巋然不動,面上卻流露出同情愧疚的神色。

  一個中年女人打著打著失去了力氣,靠在一個年輕的司法警察身上,抓住他的領子哭喊著:“你們不能這樣判啊!我的女兒……我的女兒被那個禽獸殺死了啊!我的果果啊……”

  另一邊,一個消瘦滄桑的男人抱著頭,渾身的精氣神都散盡了,他兩眼無神地自言自語道:“無罪?怎麼會是無罪?這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天理啊……”

  在他側後方,一個手背上布滿凍瘡和血痂的女人雙手捂臉,壓抑著聲音低低的哭泣,淚水從她的指縫間不斷地湧出來。

  同時,法院審判的過程以圖文的形式在網上直播,許多關注著這個案件的人在網上看到這個結果,內心的震驚和悲怒無法言說,有人甚至直接砸了電腦,像野獸一樣嘶喊哭嚎。

  無數人都在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被審判的這個叫余強的人,有據可查的被他奸污、殺害的人就多達二三十個,在他流竄逃亡的過程中誰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沒有被查出來的受害者遭到了他的毒手。而且此人生冷不忌,受害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紀最小的還不到十歲,暴行令人發指。逃亡七年,如今終於落網,受害者親人們都以為終於能讓這個惡魔得到懲罰時,卻最終因為證據不足而無罪釋放,怎麼能讓他們接受這個結果?

  一直低著頭等待審判結果的被告余強此時忽然抬頭看向旁聽席,被深紅色木頭欄杆攔在另一邊的十幾張或憤怒咆哮或絕望哭泣的臉孔讓他不禁露出幾分不忍,腳步略一猶豫,身邊的人立刻察覺,推著他匆匆從側門離開。

  這時,旁聽席上一個聽完審判結果後就一直目眥欲裂要撲上去、卻被身邊的人死死抓住的少年突然冷靜下來,說:“這不是結束。”

  “你在說什麼?”旁邊他的母親立刻緊張地說:“孩子,你別做傻事,媽求你了,千萬別做傻事。你姐姐已經沒了,要是你也有個三長兩短……媽就……媽就不活了!”

  少年干燥的手掌握住母親的手,穩定而冷靜地說:“媽你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做的。那個人,一定會得到懲罰……有人會審判他的!一定!”

  “哪會有什麼人啊……法院已經這麼判了,就算上訴……”少年母親無望地說。

  “不是法院。”少年鏗鏘有力地說:“是烏鴉!”

  “烏鴉?”

  “媽,你知道余強是怎麼落網的嗎?”少年忽然有些激動地說:“不是警察,是烏鴉!是烏鴉從茫茫人海中發現了余強的蹤跡,沒有烏鴉的幫助,警方根本沒辦法抓住他!這幾個月來落網的通緝犯全都是烏鴉的手筆!烏鴉抓住的犯人,就算被法院放走了,烏鴉也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烏鴉……這種人,真的有嗎?”不像少年一樣還充滿熱血和幻想,少年的母親經歷了更多現實的殘酷和冰冷,早已不存在“超人會拯救世界”這種天真的幻想了,也難以相信這個社會中還有這樣的人存在。

  “絕對有!”少年信心十足地說,緊緊握著拳頭。

  ……

  幾個月來數百很長時間都無法捉拿歸案的通緝犯紛紛落網,波及面涉及到整個糖國,這種事就算官方封鎖了消息,民間也不會真的一無所知。在眾多甚囂塵上的謠言中,“烏鴉”這個名字漸漸進入了人們的視野,也有粉絲建立了應援烏鴉的網站,想方設法從各種渠道中搜集跟烏鴉有關的消息在網上公開,還有人在這個網站上求助和尋找烏鴉的真實身份。盡管烏鴉從沒有正面回應過,但這些粉絲自娛自樂也玩得很開心,為一個真實面目一無所知的偶像而歡呼鼓舞。

  這一天,網站上一個新的帖子引起了各方的關注。與以往那些猜測烏鴉又作出了什麼豐功偉績的帖子不同,這一次,發帖人請求烏鴉制裁一個叫余強的惡棍,帖子裡詳細描述了余強的每一次罪行的前後過程和受害者親人的痛苦,字字泣血,聲聲是淚。

  白色的鼠標箭頭一滑,關閉帖子。指揮車的側壁上掛著好幾個電子顯示屏,上面顯示著不同的監控畫面和復雜的數據波形。何欣看了看其它幾個類似網站的反響後,斷開網絡,打開屏蔽器,說:“你們說,烏鴉真的會被這種手段引出來嗎?他銷聲匿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可能性很高。”江泉說:“迄今為止,王春山是烏鴉唯一一個親手處決的通緝犯。余強的罪行比起王春山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司法機關不能審判的時候,烏鴉親自出手的可能性很大。”

  何欣擔憂道:“但就算引出了烏鴉,能逮捕的幾率也無法得到保證。如果大動干戈,無法保證行動的機密性,肯定會引起烏鴉的警覺;人數太少,裝備簡陋,又可能會被反殺。烏鴉的殺手,身手相當不俗。”

  “這不用擔心。”周雲澤說:“除了我們,組長另外還有一個行動組……”

  說話間,指揮車的車門被拉開,眾人一起轉頭,就看到余強和西裝革履的舒起一前一後走進來。

  “歡迎回來。審判怎麼樣?”江泉笑著問道。

  “假裝什麼啊,你們肯定都知道結果了。”“余強”忽然用嬌嗔的語氣道,只見他伸手在頭上一拉,扯下一張惟妙惟肖的人造面具,露出邵寶兒鼓著嘴的臉,她語氣低落地說:“看著他們那樣,難受死了。”

  舒起拿出一只煙叼在嘴裡,因為在封閉環境中所以並未點燃,跟邵寶兒道:“寶兒,記清楚你的職責,別把太多的感情帶到工作裡來。”

  “知道啦,都說上次不是故意的了。”邵寶兒不耐煩地晃晃頭,指尖繞著一卷發絲,垂著頭說:“但這次的任務,真是讓人不暢快。感覺就好像在利用對方的良知來抓人一樣。嘖!”

  眾人齊齊沉默了一下。他們一直扮演者正義使者的角色,這還是第一次,感覺自己這麼像個反派。

  當法律和道德、命令和感情產生衝突的話,該選擇哪一個?坐在這裡的人,其實都已經做出了選擇,但內心時不時還是會產生動搖,只是不能像邵寶兒這樣直率地發表意見罷了。在本來應該是他們的協助力量的司法系統和治安系統中,反對和質疑搜捕烏鴉的聲音也不少,甚至有公職人員私下裡發表言論說希望能夠給烏鴉提供幫助什麼的,當然說這話的人很快就被停職了。

  江泉忽然道:“隊長,我有個問題。”

  “嗯?說吧。”舒起道。

  “我覺得,烏鴉的潛在威脅確實是有,但到目前為止,他的行動並沒有對社會秩序和人民安全造成重大損害,反而大多都是有利的一面。所以……上面為什麼會批復這種程度的搜捕行動?在烏鴉上面,我們投入的力量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獵鴉計劃,放出誘餌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引導獵物去吃這個誘餌的各項工作,在這個上面投入的人力物力都是超出想像的。

  “不是說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嗎?我們也一樣。”舒起叼著煙懶洋洋地說:“不管什麼原因,上面要求我們抓到烏鴉,我們就必須做到,就是這樣。”

  ……

  前後四次考試和兩次選撥賽已經結束,每一科目能夠代表國家參加國際競賽的只有四個人。結果公布時,有人當場失控痛哭,也有人一身釋然的開始收拾行李,還有人既興奮又感到沉重,同時躊躇滿志地展望未來。

  在近些年,糖國選撥的去參賽的學生至少也會捧回一個銀牌,有時候甚至全員都能獲得金牌,成績在國際上都赫赫有名。所以說,通過選撥賽,就等於已經將未來的獎牌握進手中了。

  容遠也在看通知。參加國際數學競賽的,除了他以外,還有甘正、倪子昊和一個叫於一拙的男生。

  於一拙在所有的培訓學生中並不起眼,一開始甚至是以吊車尾的名次進來的,幾次小測也都是倒數。但他比任何人都刻苦,也比任何人都努力,最終一次次超越那些排名比他靠前的學生,後來居上,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一次逆襲的奇跡。對這個結果,很多人都表示不可思議。

  戴著厚厚的黑框眼鏡,頭發長到幾乎蓋住眼睛的於一拙看著公布選拔結果的老師,激動的雙手都在微微顫抖。這個結果,是他用無數個夜晚不眠不休的努力才換來的,此時此刻終於有所回報,怎能不讓他感到苦盡甘來的喜悅?

  然後環顧四周,於一拙就看到了容遠——沒有喜色,也不覺得意外或者激動,依然是淡淡的臉色,那麼得漫不經心,又那麼得胸有成竹。

  不得不說,有些人,天生就是為了拉仇恨而存在的。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8:01

  第83章 原委

  於一拙的想法,也是集訓隊占據主流的想法。尤其是物理集訓隊中,他們在這段短短的時間內要基本學完大學的物理課程,同時還要進行各種實驗的練習和考核,跟相對比較寬松的數學培訓比起來,他們學習的強度非常大,沒有一天的休息時間,有些人甚至學著學著崩潰大哭,半途放棄的人也有一些。

  容遠之前三五不時來晃一圈就走人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心裡幸災樂禍,認為他這樣只是形式化的表面工作,浪費了自己在這方面的天賦。別人學一科已經是非常吃力了,更何況是三個科目呢?多少人都暗戳戳地希望他竹籃打水一場空,結果沒想到打臉打得這樣狠。

  容遠以選拔賽【每一科目】排名第一的成績結束了在集訓隊的生活,同時得以參加了數學和物理的國際競賽——在漫長的拉鋸戰中,糖國和堅果國等終於獲得了勝利,修改了同一年同一個人不能參加不同科目比賽的規則。不過化學科目因為跟數學比賽時間有衝突,考慮過後容遠放棄了參加。饒是如此,能在兩個科目中代表國家參賽,他的名字和經歷已經被人們迅速的傳播挖掘。

  送走了選拔賽失利的學生,一下子變得寂寥了很多,房間也變成了每人一間的單間。訓練的地點也換了,他們住的宿舍樓上層就有很大的自習室和實驗室,一樓大廳同時也提供早中晚餐,還有一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超市。可以說如果需要,他們能足不出戶在這棟樓裡解決所有的生活問題,全心投入到訓練當中。

  另外,從現在起,他們就不再是“國家集訓隊”成員,而是正式成為國家隊的一員了。

  同時管理也變得嚴格了許多,每周只有一個休息日,出門的時候還需要跟輔導老師說明去向,平時出入都需要請假。因此,容遠一直到兩個星期以後,才有時間著手處理葛琴和霍曉文的車禍事件。

  在這段時間裡,葛琴車禍死亡的案件已經有了結果。這個女孩父母雙亡,一直跟著舅舅生活。她出事後,霍曉文的認罪態度非常好,積極賠償,誠心懺悔,在女孩的葬禮上哭得比親人還要傷心。葛琴舅舅一家在拿到足夠的賠償款以後,寫了諒解書給他。從看守所出來以後,霍曉文回到學校繼續上學,葛琴卻已經香消玉殞。

  在豌豆對兩人的社交圈進行檢索以後,發現這兩個表面上毫無關聯的陌生人其實在很多地方都能聯系起來——他們都經常去學校附近的小吃街消費,都常去同一家ktv,都是學校學生會的成員,葛琴一個關系很好的師兄也是霍曉文的朋友,葛琴同一宿舍裡的另一個女生一直在被霍曉文的死黨追求,其他類似的交集還有很多。真要一一排查起來,這會是一個非常繁瑣的工程。

  不過容遠畢竟不是警察,他選擇了直截了當地從霍曉文身上得到答案。

  ……

  霍曉文最近變得有些孤僻,不過朋友們都能理解他——不是誰都能對殺死一個人這種事很快釋然的。如果他現在還像以前那樣整天吃喝玩樂不務正業,那周圍的人才會感到怪異。對他現在常常表現出來的驚懼、噩夢和時不時的壞脾氣,他的朋友都選擇了包容,開解他說:那是一件誰都沒有預料到的意外,希望他能早點從中走出來。

  霍曉文很感動,患難見真情,他認為自己現在才終於發現自己真的有一群很好的朋友。但他還是無法放松,眼前總是閃過那個陌生女孩扭曲的肢體和滿臉鮮血的樣子。

  因為他心裡清楚,那並不是一場意外。

  他現在不敢獨處,出於那種沉重的負罪感和深深的恐懼;同時當他在熱鬧的人群中時,他又不敢繼續待下去,尤其是在面對朋友真誠的關心和安慰時,他好幾次差點就把真相脫口而出了。

  又一次忍受不了別人打量的眼神和議論的低語,霍曉文匆匆從體育館裡走出來。這時候還是上課的時間,校園裡人並不多,但外面燦爛的陽光還是驅散了幾分他身上的陰冷感。霍曉文眯著眼睛在陽光下站了一會兒,感覺有些睡意,決定回宿舍去躺一會兒——這段時間他晚上總是睡不好,白天也變得精神萎靡。

  從體育館穿過一個小樹林,便能直達霍曉文的宿舍樓。他走進林間的碎石小路,風一吹,樹葉嘩啦啦地響著,不時地聽到頭頂有鳥鳴的聲音。一只白色的流浪貓蹲在一邊,也不怕人,很可愛的歪著頭看他,大大的眼睛顯得水汪汪的。

  霍曉文衝它笑了一下,心情莫名的好轉幾分,在人心理處於陰暗狀態的時候,美好單純的事物更顯得彌足可貴,霍曉文甚至開始考慮怎樣躲過宿管的眼睛養上一只小動物。

  “喵嗚——”

  貓咪低聲叫了一聲,忽然朝他走過來,從沒有被小動物待見過的霍曉文感到幾分受寵若驚的驚喜,他蹲下來,有些笨拙地伸出手哄道:“喵喵,喵喵。”

  小貓走過來,小貓又走過去,從他身邊走過,靠在他身後一個人的腿上蹭著頭撒嬌地叫。

  霍曉文忽然驚覺在他身後這麼近的地方站著一個人,而且他絲毫沒有察覺。他起身想看看是什麼人,卻突然被一塊潤濕的布捂住了口鼻,後腦勺被人用另一只手緊緊扣住,不容他閃避。

  “怎麼會……為什麼……”

  霍曉文眼睛倏然瞪大,然後很快,意識就陷入了混沌中。

  看著眼前的人瞳孔擴散,眼睛失去了神采,容遠松開手退後兩步,看到他呆呆的蹲在那裡,一點反應也也沒有。

  “喵~”小貓扒著容遠的褲腿,還在不懈努力的引起他的注意。

  自從得到《功德簿》以後,容遠的動物緣一下子變得好了很多。所以後來雖然他不再喂養流浪貓狗,但身上還是會經常帶一些小火腿或者無鹽魚干之類的東西,喂貓喂狗,有時候也用來喂飽自己的肚子。此時容遠拆開一袋小魚干灑在地上,小貓立刻拋棄他的褲子轉而向魚干發起進攻。

  豌豆早已經確定周圍沒有其他人也沒有監控,不過時間長了也難免會有人經過。因此容遠抓住霍曉文的衣領,把他帶到附近一個隱蔽的角落,讓豌豆保持警戒,然後問:“說吧,你殺死葛琴的原因是什麼?”

  霍曉文神情掙扎了一下,就算在系統出品的吐真劑作用下,吐露這件事的真相對他來說也是在潛意識裡就抗拒的。但那微弱的掙扎只有一瞬,霍曉文很快就用平鋪直敘的語氣開始闡述。在容遠的幾次追問下,整個事件的輪廓漸漸被補充完整。

  霍曉文是個私生子。在b市這個官員富商遍地走的地界,私生子女這個群體也被發展壯大了。為這個身份,霍曉文是既驕傲又自卑,但在他上大學之後,就變得只有自卑、沒有驕傲了——那個對他還算不錯的親爹因為一些問題被下獄,霍曉文和他母親立刻就失去了穩定的經濟來源,原本揮霍的生活突然變得連一餐一飯都要開始斤斤計較,這種日子,霍曉文怎麼能過得慣?

  但過去自認為還算個富家子的霍曉文一向不學無術,除了泡妞以外別無一技之長,連gdp和gpd有什麼區別都搞不明白,他想賺錢也想不到法子。但有一天,走在大學裡的時候,霍曉文靈機一動,忽然想了個主意。

  在他還富裕的時候,霍曉文是很多高檔俱樂部的會員,雖然他只是去吃喝玩樂,但也積累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脈。他的很多現在已經不聯系的狐朋狗友,對在校的女學生都很有某方面的興趣。

  而在這個笑貧不笑娼的年代,即使是名牌大學,也有很多女孩願意用自己的身體來換取一些實質性的好處:名牌衣服、包包、高檔化妝品、隨便刷的信用卡,甚至一套房子。“求包養”,很多時候,這並不是一句玩笑話,而是很多人貨真價實的期望。

  然後通過網絡聯系的包養關系並不靠譜,女孩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不是期望中的高富帥,實際上,被人利用這一心理騙錢騙色的女生也有不少,甚至還有貪慕虛榮的女孩被人誘拐殺害。金主也無法確定自己找的究竟是在校的大學女生還是一個善於偽裝的騙子。而霍曉文,就起了這麼一個牽線搭橋的作用,從中收取一定的“好處費”。

  不到半年,霍曉文因為收費合理、信譽可靠,就在一定群體中有了不小的知名度,也不需要他主動去聯系發展,“生意”就會主動找上門來。再後來,他的底線越降越低,對於抗拒不從的女孩,甚至開始用迷藥、不雅照威脅、利用網絡摧毀名譽等手段。有時候,他的客人們玩了一些過分的游戲,他也會幫忙善後。

  至於葛琴,這個女孩潔身自好,原本與霍曉文毫無關聯。但不久前,她在和宿舍女生ktv唱歌的時候上衛生間,回來時無意中走錯了包廂,撞見一副不堪入目的場面。葛琴面紅耳赤的很快離開,只以為自己打擾了別人的好事,殊不知當天那個女孩猝死在包廂裡,而葛琴就是目擊證人。

  於是現在,瘞玉埋香。

  有時候,有些人碰到不好的人,不好的事,旁觀者會慨嘆說:“真倒霉啊!”人們嘲笑弱者,嘲笑失意痛苦的人,卻很少把矛頭指向真正的罪魁禍首。明明讓他們這麼“倒霉”的,並不是他們自己的錯。

  “怎麼辦呢?”容遠聽完後,輕笑一聲,有些無奈地跟霍曉文說:“原本我是想把你交給警察的,但現在,我忽然不想這麼做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8:11

  第84章 投餌

  話雖然這樣說,但容遠已經決定封存“烏鴉”的身份,自然不會為了這麼一個卑劣的渣滓而將自己再次陷入險境中。

  值得慶幸的是,霍曉文或許是想留著某些人的把柄以作他用,他對自己的每一筆“生意”的前後都記錄的非常詳細,不光有文字記錄,還有視頻、錄音和照片,有這些證據在,能把很多人都拉下水。

  第二天一早,B市治安局大門外面就發生了一件奇事——赤裸著上身的年輕男人手舉著一塊紙牌,上書“我有罪”三個大字,不知道在哪兒跪了多久,哭得滿臉都是眼淚鼻涕。再被來上班的警察扶起來的時候,他像是悲痛欲絕的說不出來話一樣,雙手顫抖著交出一個硬盤。

  “容遠,自首會讓他減輕處罰。檢舉、揭發他人可能會被判處無期徒刑以上刑罰的重大犯罪行為,甚至可能會免除處罰。”

  空蕩蕩的宿舍裡沒有別人,整個房間裡只開了一盞台燈。豌豆變回原型坐在台燈上,不自覺地晃著小腿說道。

  “我知道。但是……”容遠想了一會兒,忽然輕笑一聲,說:“豌豆,我想看看對於這個家伙,警方會怎麼做……我……有很多困惑。”

  “困惑?”豌豆問。

  “是啊,知道的越多,有時候越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容遠有些自嘲地說。

  在之前光腦搜捕到的通緝犯被逮捕歸案以後,容遠並沒有撒手不管,而是抽時間關注了一下手續。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得到了制裁,但也有一部分人,其罪行和裁決之間的差異讓容遠感到荒謬甚至可笑。

  在現代這個社會,人人都要講究法律,學法懂法,遵守法律中制定的所有規則,在這種規則下循規蹈矩的生活。很多人都相信,法律是保護自己的武器,壞人就算一時鑽了漏洞,也終將會被法律所制裁。

  殺人犯法嗎?當然犯法。然而像霍曉文這樣交通事故肇事案件,只要積極賠償並且認錯態度好,那就可能會免除任何刑罰的繼續自己的生活。所以才會有人利用交通事故,來除掉礙眼的家伙。

  強奸犯法嗎?被侵害的如果是男性的話,在糖國那是不犯法的。即使被傷害的是兒童,也多半會以猥褻罪或者故意傷害罪處理,刑期基本都不超過五年。然而不管是心理傷害還是身體傷害,都不會因為性別的不同而有所差異。

  拐賣人口犯法?拐賣婦女兒童算,但客體如果是男性的話,多半只能算是非法拘禁,很少因此而處以重刑。

  兒童遭到暴力毆打能得到保護嗎?如果施暴者是親生父母的話,即使報警也只是處以數日的拘留和警告,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卵用,往往只能帶來更加慘痛的教訓。

  糖國法律中規定它的人民有不被非法搜身、拘禁、入侵私人住宅的權利,然而當這種權利遭到侵犯的時候呢?如果對方沒有盜竊財物或者造成人身傷害,通常也只是拘留和罰款。

  犯下重大罪行以後被判處死緩,會被執行死刑嗎?也不是。死緩,是那些原本該被判處死刑的犯罪者經過兩年的觀察期以後,只要沒有故意犯罪,就會減為無期徒刑;如果有立功表現,會被減為一定年限的有期徒刑。

  但法律也並不總是對犯罪者網開一面的。比如曾經有因為取款機故障而“盜竊數額巨大的公私財物”的倒霉蛋,就因此被判了無期。還有人因為偷了電動車而被判數年刑期。要知道,交通事故撞死人並且拒不賠償,判刑也只在三年以下。

  “想不明白什麼?”豌豆問。

  “你說,如果立法的重點不是人的尊嚴、自由、財產,也不是性命,那是什麼呢?”容遠手中的筆尖在紙上輕輕扣著,低聲問道。

  豌豆眨了一下眼睛,說:“法律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體現,是國家的統治工具。它的基本屬性就是階級性,本身就是為了維護唯一階級的特殊利益而存在。你清楚這一點,卻還會為此產生困惑,才讓我覺得奇怪。”

  “哈。”容遠笑一聲,道:“說的也是,是我鑽牛角尖了。”過了一會兒,容遠又道:“不過啊,豌豆……”他看了看窗外的琉璃般多姿多彩的燈光,露出一抹帶點悲傷又有些感懷的笑容:“我現在真心覺得,能遇到你,能得到《功德簿》,真是太好了。”

  豌豆:_

  “知道我為什麼會期待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並為這種期待落空而忿忿不平嗎?因為如果沒有《功德簿》,我也只是這種小民中的一員——循規蹈矩,戰戰兢兢,即便如此都要擔心禍從天上來,某一天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會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奪走,比如疾病、災禍、暴力或者權勢。”

  “如果沒有《功德簿》,我又怎麼能站在超然的地方,去冷靜地看待我周圍的一切?”

  “你會的。”豌豆忽然肯定地說,“就算沒有超出尋常的力量,你也能做到。你跟其他人不同。”

  “是嗎?你對我比我自己還有信心啊!”容遠戳了戳它,道:“承你這麼看重,我是不是該說一句謝謝?”

  “不用謝。”豌豆點著小腦袋,一本正經地說,然後它又轉回了前提:“話說回來,如果霍曉文得到減刑,你也無所謂嗎?”

  按照它對契約者的理解,他應該不會這麼輕易放過這種人渣才對。

  “減刑又如何?”容遠冷笑道:“他能免於刑罰才最好……在監獄外面,被他舉報的那些人,才會讓他真正過得生不如死。”

  豌豆默,它還是太天真了。

  容遠的視線落在桌子上的一個粉紅色的麥克風上,這東西跟整個房間都完全不搭調,出現在這裡要多突兀有多突兀。

  【控制心靈的麥克風】,價值1800個功德,只要把想讓對方做的事情對著麥克風說出來,對方就會照你說的去做。雖然非常有用,但用完以後怎麼處理也是個問題。上次被他隨意處理的紙鶴已經給容遠一個很大的教訓了,他再不會犯第二次這種錯誤。

  豌豆看出容遠的煩惱,道:“容遠,以後你需要的兌換道具只會越來越多,建議購買儲物袋。”

  容遠點點頭。掃描眼鏡、擬態衣、雨梭控制鈕、天眼他一直都帶在身上,雖然都不起眼,但也造成了很多不便,是該兌換個儲物袋將他們都收納在一起了。還有他之前兌換一些槍支彈藥因為不方便帶著,至今還在天上的雨梭駕駛艙裡,但那是單人飛行器,不能當成倉庫用一輩子。

  不過功德商城中的儲物袋外形是糖國古代的錦囊,他一個男生,隨身帶著種東西不是很奇怪?

  容遠問:“豌豆,兌換的儲物袋可以改變外形嗎?”

  “可以,需要額外支付兩百功德點。”豌豆道。

  “嗯。給我兌換一個書包外形的。”容遠道。

  ……

  霍曉文坐在看守所的小房間裡,雙手抱著頭,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痙攣般顫抖著。

  是,他是在愧疚,他也在後悔。自從殺人以後他一直在做噩夢,但壞事他做的不止這一件,第一次把哭著哀求他的女孩推向腦滿腸肥的公司老板時,他也曾愧疚的不甘看她的眼睛。他知道自己最終能克服這種心理障礙,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讓自己變得更加冷酷無情,攫取更多的利益。

  但他怎麼也預料不到,自己居然會腦子犯抽地到治安局來自首和舉報。

  明明已經沒有任何罪責了,所有人都原諒了他,所有人都不再責怪他,他到底是為什麼要做出這種傻事來?

  回想自己之前的舉動,霍曉文除了“腦子抽了”以外,沒有其他任何原因可以解釋自己詭異的行為。

  ——他那時候,居然覺得自首這是一個好主意,是在為自己贖罪。那種整個靈魂都仿佛得到淨化的感覺讓他為此感動得痛哭流涕,但內心喜悅地仿佛吸了毒一樣飄飄然。

  他恨不得回到過去勒死那個蠢貨。

  自首也就算了,還舉報!舉報了所有那些有能量把他撈出來的人!舉報了他這些年辛辛苦苦奴顏婢膝才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人脈!那些公子哥兒就算全都坐牢了,他們的家人伸出個小指頭也能摁死他!

  霍曉文抱著自己的頭往牆上一下一下地使勁撞,痛悔莫及。

  ……

  “哎你說,那個人,是不是就前段時間網上說的那個余強?”一個男生道。

  “我看著有點像……也可能就長得像吧?不是說嗎?這世界上總會有三個人長得一模一樣。”他身邊的同伴不以為然地說。他們剛剛在路上無意中看到一個人,前者非要說那就是這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余強,但後者並沒有當成一回事。因為他這種態度,他們從上學路上一直爭論到教室裡。

  “但也太像了。”前一個男生不甘心的嘀咕道,看到在教室前面正在通知同學下一次活動計劃的金陽,眼睛一亮,拉住他問道:“金陽!金陽!你爸是警察對吧?”金陽從沒有宣傳過自己的身世,班裡的同學也只有幾個人知道他爸爸實際上是A市的治安局長。

  金陽點頭道:“嗯,是。”

  “那正好,你來看!”男生跑過去,把手機裡的一張有些模糊的照片翻出來讓他看,“你看看,這人是不是余強?”

  另一邊,頭靠在玻璃上百無聊賴看著窗外的蕭蕭把頭轉過來,眼睛微微一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

  ……

  傍晚,蕭蕭照常坐上來接她的黑車,司機依然是那個板著臉冷得像冰的男人。

  “閆策,網張開了。”車子啟動的時候,蕭蕭突然道。

  閆策道:“是,獵鴉計劃已經正式啟動。調查組針對名單上的四十九名嫌疑者,全都設下了網。”

  “你說,他會上鉤嗎?”蕭蕭道。

  “七比三。”閆策說。

  “七成的可能啊……已經足夠大了。畢竟……就算是他能順利逃脫,但調查組本身目的就不在於抓住他,即使是最壞的情況下他們沒有得到任何實質性的線索,但只要稍有動作,就會被他們揪住尾巴。如果他現在還沒有警覺,那可就危險了。”蕭蕭有些漫不經心地說。

  閆策問:“您要出手嗎?”

  蕭蕭想了想說:“唔……誰知道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8:22

  第85章 疑問

  清晨,淡淡的霧氣將遠處的樓宇變得若隱若現,空氣微涼,操場上三三兩兩的人在跑步。

  容遠也在跑步。以前體質一般的時候他其實並不喜歡這種運動,感覺費時費力,跑到滿身大汗的樣子也很難受。但在持之以恆的鍛煉和逐漸上升的身體素質下,維持一個較快的速度跑步對他來說早已經不再是一種負擔,跑步時調整著呼吸和肌肉的運動,感受沉重的軀體變得輕盈,仿佛要離地而去。同時大腦放空,不用去想任何事,帶給人舒適愜意的感覺。

  跑完以後,容遠走了一圈,在自己習慣的休息椅上坐下來,從包裡取出一瓶水喝了小半,把水瓶放下去的時候,看到自己的椅子旁邊的健騎機上面擱著一份報紙,大概是哪個在這裡鍛煉的人留下的。

  容遠掃了一眼沒有放在心上,將瓶蓋擰緊,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又看了一眼,將那份報紙拿了過來。

  這份報紙被人從中間折起來,容遠看到的版面最上面就是一行黑色放大的標題:《連環殺人嫌犯無罪獲釋受害者親屬:天理何在?》下面是一張像素不高的照片,照片中戴帽子的男人低著頭從街邊走過,下頜繃緊,行色匆匆。

  容遠快速地掃了一遍。這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報,因為分辨率的原因,照片中的男人和余強的相似度只能說有七八分。至於報紙內容各種聳人聽聞的猜測和惡意煽情的話語更不用看,讓容遠在意的,是男人頭上的功德值。

  -13625。

  余強的案件鬧得沸沸揚揚,容遠自然也早就知道。一審判決的時候他通過光腦看了現場直播,被告席上的男人那時候功德值有近五千,在容遠見過的人中算是非常多的了。那時容遠就知道,這個人絕不可能犯下那些駭人聽聞的罪行,法院最終判決無罪,合理且應該。容遠只當是警察在發出通緝令的時候被人蒙蔽或者誤導了,此後也就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因此後來哪怕網上有許多人尋找烏鴉來“主持正義”,容遠也沒有理會,讓豌豆一概屏蔽了這類信息。

  ——但現在是怎麼回事?短短幾天,這家伙就丟了一萬五千多的功德值嗎?

  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容遠讓豌豆調出審判那天的錄像,再一看,果然還是4963功德值。然後調出余強的通緝照片,容遠用天眼看了看,功德是-10766。

  天眼所看到的功德值,有很強的即時性,照片、錄像等不管是什麼時期拍攝的——哪怕是牙牙學語的嬰兒照也一樣,容遠所看到的,一定是他此時此刻的功德值。這一點他早就已經驗證過了。

  所以,同一個人,怎麼可能有三種功德值?

  答案只可能是,這三張照片中的“余強”並不是同一個人,其中至少有兩人使用了能夠騙過面部識別技術的人皮面具——這一點沒有經過長時間的准備和專門的技術條件,是做不到的。

  ——那麼假如被通緝的是真正的余強,那麼上了審判庭的是什麼人?警察?很有可能,畢竟一般人也很難有那麼高的功德值,一個多行善事的普通人也沒有必要頂替一個殺人嫌犯上法庭。

  ——如果是警察,那麼他易容改裝成余強的模樣接受判決的原因是什麼?審判中證據不足是事實嗎?還是警方刻意隱瞞了一些切實可信的證據?真正的余強又在哪兒?他還在警方的控制下嗎?假設他是因為無法配合警方的行動演戲,所以另找了人來代替,那麼這場判決的作秀目的何在?

  ——那另一個被街拍是什麼人?似乎是個作惡多端不下於昔日那些野狼雇佣軍的惡棍,他為什麼會以余強的面目出現還被人拍到?他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跟警方有聯系嗎?還是雙方屬於不同的系統?

  容遠坐在長椅上,雙手交叉抵著下巴,半闔著眼睛思考。

  ——首先梳理一下過程。通緝照片中是一號余強,審判的是二號,街拍的是三號,假設一號是真,二、三號為假。光腦放出消息→一號被捕→在看守所一號和二號有所接觸→二號易容上法庭,一號下落不明→證據不足,二號無罪釋放→三號出現,被路人街拍。

  從關系鏈上來說,二號應該知道一號的下落,二號和三號不確定是否有聯合,但至少三號了解二號的行動。

  所以現在主要的問題有三個:第一,真正余強的下落;第二,先後冒充余強的兩方的關系;第三,他們的目的。

  容遠讓豌豆搜索了一下余強,然後發現了一件更有趣的事:之前發現a市監控網絡有被認為破壞的痕跡,而現在,在可檢索到的監控中,余強時隱時現,雖然沒有出現一個人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這種情況,但從功德值上來看,明顯是有不同的人在扮演余強這個角色時不時地刷存在感。

  ——誘餌的感覺不要太明顯。

  同時追查到,余強就住在A市的一家連鎖酒店裡。這家酒店高達二十三層,在正門、電梯內、主要的出入口和安全通道都安裝了紅外半球攝像機,哪怕在無燈光的條件下也能看清的人的外貌和活動。但監控區域並沒有覆蓋到所有的走廊,至少余強的房間就不在監控範圍內。

  在酒店的記錄中,余強以自己的真實姓名登記住在1109號房間裡,監控中也顯示假余強就在這一層離開電梯進入走廊。但以他們背後的強大力量來看,在監控外自由活動和登記假信息都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

  至於其目的?容遠第一時間就聯想到自身。

  被破壞的監控網絡、余強的案件材料、三個余強、無罪釋放的判決、網絡上對烏鴉的呼聲……無數畫面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容遠有七八分肯定,設計這件事的人的目的,就是為了烏鴉!

  王春山和余強的案件有很大的共性。既然上一次烏鴉出手了,那麼官方有理由認為這一次烏鴉同樣出手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輿論綁架……如“烏鴉”這樣的義警,按照常理來說很可能是出於個人英雄主義和正義感的驅使而行動,對公眾輿論的認同感多半會非常在意。就算發現這是個陷阱,也可能會以為了群眾的期待而冒險一試……

  ——不,這樣說不通。為了這個案件官方賭上的太多,卻只是為了一個可能性,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還有三號余強的出現意味著什麼呢?那麼高的負功德……如果跟警方有合作關系的話,難道是服刑中的罪犯在協助破案嗎?或者是警察中隱藏的壞蛋?還是另一個利用警方消息來達成目的的第三方?

  容遠總覺得,在這件事上,他還缺少幾塊拼圖,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模樣——是什麼呢?他還漏掉了什麼?

  僅從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只要他按兵不動,對方就能奈他何?但這件事真的會這麼簡單嗎?

  ……

  同樣的疑惑,也在周雲澤的心中產生。

  布局之前,他們每個人感覺到的都是計劃的精妙之處。盡管其中有幾分不和諧,但他們相信集眾人之所長,能將計劃完成的更精細更完美。

  但當網真正張開的時候,周雲澤才發現這真的就像一張蜘蛛網一樣——看似嚴密,實際上到處都是漏洞,就連調查組內部也並不和諧。

  隊長舒起,看似謙和好說話,其實相處下來就發現是個很強勢而且獨斷專行的人物。完整的計劃只裝在他一個人的腦子裡,其他人都只知道一個梗概。同時也聽說他調了一個行動組來支援他此次行動,但除了舒起以外雙方其他人並沒有直接接觸。

  邵寶兒神神秘秘,令人捉摸不透。上次信息泄露事件的發生直接讓烏鴉警覺就此銷聲匿跡,也給本次計劃戳了最大的一個洞,很難說她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周雲澤無法判斷她的立場到底是什麼,舒起似乎也在戒備邵寶兒,如果不是還要利用她制作人皮面具和偽裝的技術,恐怕邵寶兒現在已經被排除在行動外了。

  再說,發生這件事以後舒起依然堅持原來的計劃不做更改,也讓人覺得奇怪。

  經過長時間的監視觀察,金陽的嫌疑已經被排除了,但何欣還是因為這件事對他產生了不滿。在這個調查組內,他們兩人原本應該算是一個立場的,也因為這件事有些面和心不合。這種矛盾,恐怕也瞞不過眾人的眼睛。

  江泉和程旭光似乎都被邊緣化了,也不知道他們整天都在忙什麼。感覺整個調查組只有在將烏鴉的嫌疑人從無數候選名單中篩選出來的時候才齊心協力過,之後除了看監控就是在等待、等待……等著已經被驚飛的烏鴉再愚蠢的一頭撞進他們的網裡。

  這麼不靠譜的計劃,周雲澤很難忍受自己居然也是其中的一員。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霧中一樣,看不清方向,甚至看不清自己周圍有什麼。

  ——這件事背後,到底還隱藏著什麼呢?

  周雲澤看著監控畫面正在發呆,忽然電話鈴聲響了。他接起來一聽,一個久違的聲音傳入耳朵:“雲澤,交給你一項任務……”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8:33

  第86章 劫持

  同一時間,周雲澤的疑問,也有人向舒起提出來:“布局這麼長時間,我們監控網點中也並沒有發現烏鴉入侵的痕跡。如果他就此銷聲匿跡,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舒起笑了,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愚蠢,他說:“自然是逼他出來——他所關心的,就是我們的突破點。”

  “哦?看樣子,你已經有了方案?”來人含笑問。

  舒起點了點貼在牆上的一張照片,說:“。”

  這是一張偷拍的照片,照片裡,一身運動服的金陽抱著籃球,正在聽身邊的隊友說話,笑容十分燦爛。

  ……

  “金陽,真的不去嗎?這家店開業大酬賓,三折優惠!超級劃算!味道也好,學校食堂跟它一比那都是豬食!”一個胖乎乎的男生勸道。

  “下次吧,我媽今天生日,我要早點回去。”金陽道。

  “哇,不早說!”一群小伙伴紛紛道:“替我祝阿姨生日快樂!”

  “祝阿姨越來越漂亮!”

  “什麼阿姨,那是姐姐!別把人都叫老了,對吧,金陽?”

  “混蛋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在占金陽便宜是吧?占金陽便宜就是占我們便宜,這絕對不能忍!兄弟們說是不是?”

  “對對對,不能忍,請客請客!”

  眾人嘻嘻哈哈哈打鬧一陣,跟金陽告別以後還一路推搡說笑著走遠。金陽失笑,搖了搖頭,走上另一條岔路。

  夜色降臨,路邊的燈光依次亮起,各色的霓虹燈閃爍著,流離的燈光將城市點綴的如夢如幻。金陽走進一家甜品蛋糕店,報出姓名,店員給他拿來一個包裝精美的蛋糕盒。

  “您訂好的蛋糕,請在這裡簽個字。”戴著眼鏡的圓臉店員小妹說。

  “好的。”金陽對她笑了下,拿起桌上的筆在單子上寫下名字。

  看上去約莫只有二十上下的店員小妹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情不自禁地露出更加甜美的笑容,問道:“今天是您女朋友的生日嗎?”

  “不,是我媽的生日。”金陽將將寫完的單子交給她,同時說道。

  “是嗎?”店員小妹說:“你這麼貼心,你媽媽一定很幸福。”

  金陽覺得,他能擁有這麼愛他的父母,自己才是最幸福的人。不過他並沒有多說,只笑著彎了彎眼睛,道:“謝謝。”

  一直到他提著蛋糕盒走出去了好一會兒,店員小妹都傻乎乎的笑著,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有些發燙。

  金陽拎著盒子。蛋糕是用他的零花錢訂做的,除此以外他當然也精心准備了生日禮物。而他爸爸金栢會難得的放下手頭的事物,早早回家,親自做一桌大餐來犒勞一年到頭都為這個家庭辛苦奉獻的金媽媽。這些年來,哪怕是金陽過生日的時候他有時候都會因為事務繁忙而抽不出身來,但金媽媽的生日他一次都沒有缺席過——雖然每年給她過生日的方式也都沒什麼驚喜。

  但是今年,金栢曾經透露出他准備了一份大禮給鄭怡柔,並且保證她一定會非常喜歡這份禮物。但他神神秘秘的就是不肯透露准備了什麼,鄭怡柔和金陽都快要好奇死了。鄭怡柔還偷偷檢查過金栢的銀行卡和信用卡,沒有發現他有特別大額的花費,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他到底准備了什麼,只能暗暗期待。不管怎麼說,這個答案今晚就要揭曉了。

  金陽回想著父母各種秀恩愛的片段,在他沒有發現的時候,臉上已經掛上了幸福溫柔的笑容。

  一輛白色面包車忽然停在金陽身邊,車門嘩的一下拉開,一只胳膊伸出來,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將他拽了進去,車門猛地關上,面包車回到行車道上向前開,整個過程幾乎還不到五秒鐘,路上人來人往,但根本沒有人注意這裡發生了什麼。

  路邊一家服裝店的門口,攝像頭上紅色的指示燈閃了閃。

  ……

  遠在B市的一間宿舍裡,嘩啦啦的水聲從衛生間裡傳來,泛著青色的磨砂玻璃門上凝結了一層朦朧的水霧。書桌上,像個陶瓷娃娃一樣小人忽然睜開眼睛,無機質的目光甚至給人一種銳利的感覺。

  ……

  澄澈的水流冒著熱氣被倒進造型可愛的圓肚形透明水晶杯裡,隨著水流的上升,一朵白如玉的花朵在水中緩緩綻放,花瓣在水中輕輕顫動,讓人似乎能聞到一股悠然的芳香。

  閆策放下水壺,目光閃爍一下,說:“如你所料,他們對金陽下手了。”

  “哦。”赤腳窩在沙發裡看書的蕭蕭應了一聲,翻過一頁書。

  閆策靜靜的站在一邊,仿佛自己剛才根本沒有說過話一樣。如果女孩沒有下一步的指示,他似乎能這樣站到天荒地老。

  蕭蕭看了一會兒後,忽然頭也不抬地說:“你去看看,別讓他們弄出人命來。其他的,別插手。”

  “是。”閆策應道,立刻起身離開。

  他走以後,這個大的離譜的房間裡就只剩下蕭蕭一個人了。過了很久,她忽然嘆了一聲。

  “這種時候,坐視不管,或許才是最好的做法吧?”她有些舉棋不定地問道,但閆策不在,這房間裡並沒有第二個人,自然也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但那孩子實在太討人喜歡,看著他死,我也覺得有些不忍心。”蕭蕭自言自語地道,“你找了一個很好的朋友,但既然握有《功德簿》,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朋友、親人、愛人……所有人都會離你而去,沒有誰會留下來。給他們帶來災禍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到那時候,你會怎麼做呢?容遠。”

  ……

  “陽陽怎麼還沒回來?”鄭怡柔又一次看了看表,滿桌子的菜都要涼了,但金陽還是不見蹤影,往常這個時候,他早就回來了。更別說還是在今天。

  “或許有事耽擱了,我打個電話問問。”金栢沉穩地道,然後再一次撥通了金陽的號碼。

  “嘟——嘟——嘟——”

  鈴聲響了很長時間,但就是沒有人接聽。

  ——公路中間當做隔斷的花壇裡,一只手機屏幕亮起,正在“嗡嗡”地震動著。然後來往的車輛穿梭如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這只小小的手機。

  擔憂像野草一樣在心裡瘋長著,金栢皺起眉頭,撥打了一個電話,說:“小李,給我定位一個手機……”

  十分鐘以後,一輛警車拉響警笛停在路邊,幾個警察從車上匆匆走下來,搜索一番,戴上手套,從花壇中取出一個銀白色外殼的手機。

  ……

  蒙住頭的黑色頭罩被取了下來,同時貼在嘴上的膠布被毫不客氣地一把撕開,金陽疼得哼了一聲,驟然脫離黑暗的眼睛被光刺得睜不開,他眨了幾下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眯著眼睛,看清自己的處境。

  他被綁在一把凳子上,雙臂都被固定在扶手上,腿也被綁住了。對方的綁法很有技巧,他並沒有被勒緊以後血脈不暢的感覺,但是試著掙了一下,完全沒有任何松動的跡像。

  這個房間不大,最多只有十來平米,牆刷得很白,地面平整,除了一扇門以外也不見有窗戶——也許窗戶是在他腦後看不見的位置也說不定。房間裡除了這把椅子以外沒有其他任何物品,也不可能像電視裡演的一樣借助別的東西磨開繩子逃跑。

  而且……

  金陽低頭看了看綁住自己手腳的繩子,認出這是一種攀岩專用的繩子,使用了高強度聚乙烯纖維,非常結實,還有優異的耐磨性。

  對面的人非常耐心地等他觀察完周圍的環境,見他的目光終於能停留在自己身上,還客氣的露齒一笑。

  金陽心一沉——這個人,沒有蒙住臉。

  黑發褐眼,是非常普通的糖果人的長相,但個子挺高,超過了一米九,所以那身價值不菲的高檔西裝穿在他身上也顯得格外挺拔。

  “金小少爺,冒昧請你過來,是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請你一定要想好了再說,好嗎?”這人語氣堪稱溫柔地說。

  這時候,凶神惡煞的態度或許能讓金陽覺得更放松些。此情此景,他的這種態度讓金陽渾身寒毛直豎,他有些緊張地問:“你想問什麼?”

  “我的問題很簡單,金少爺一定知道答案。”他說著,俯下身,一只手摸著金陽的臉,無名指和尾指搭在他的脖子上,臉湊得很近,緊盯著金陽的眼睛,輕聲問道:“烏鴉是誰?”

  金陽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輕顫了一下,他努力保持自己的神態和眼神都沒有發生變化,冷著聲音說:“我不知道。”

  對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近得兩人呼吸交融,然後他緩緩直起身來,輕笑一下,柔聲道:“撒謊。”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8:46

  笫87章 煙火

  金陽的失蹤,點燃了A市普通人無法看見的硝煙。

  不僅僅是因為他的身份,也是因為他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與烏鴉有關的嫌疑人,他一失蹤,立刻撥響某些人如今被繃緊的神經。

  金陽失蹤的一個半小時後,金栢確認了金陽被挾持的事件,調動全部力量展開追查。

  兩個小時後,劫持了金陽的面包車被警方在市區的一個地下停車場找到,對車內可能遺留的線索進行細致的查找和分析。

  三小時二十分鐘後,面包車的搜索結束,一無所獲,所有的線索都被清理的非常干淨。但一名實習警察意外地在A市電視台的隨機采訪畫面的背景裡發現了金陽被劫持的一幕,經過技術解析和處理以後,得到了將金陽拉進車裡的那名劫匪的照片。

  板寸頭,戴著咖色墨鏡,臉型有棱有角,左耳戴著一個金環,穿著一身藍白色的牛仔服,身上隆起的肌肉塊壘分明。

  三小時五十五分鐘後,對照片中男人的通緝有了可靠的線索,有人曾經看到他在a市的一個批發商城附近出沒。經過對那片區域的監控排查甄別,發現確實是同一個人。

  四小時四十六分鐘後,本來感覺越來越接近的追查忽然在郊區斷了線索。監控、目擊者、乘坐的車輛等等,所有可以提供調查方向的線索全都斷了,好像被人為的抹干淨了一樣。

  五小時二十二分後,A市通往s市的高速公路上發生了特大連環車禍,前後共有二十多輛車相撞,其中還包含一輛滿載乘客的公交車,幾分鐘後有兩輛車起火爆炸,傷亡慘不忍睹。消防警、武警、交警、醫生護士等至少上千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現場,救護車消防車等拉響警笛在路上穿梭,整個A市都被這場車禍牽動,無數人為遇難者祈福。金陽的搜索進度不可避免地被這場事故延誤下來。

  螺旋槳在空中嗚嗚地旋轉著,在周圍掀起一陣狂風,吹得周雲澤的衣服鼓著風獵獵作響。扇葉的轉動很快慢下來,飛機的艙門打開,金南率先走走下來,身後跟著他的小隊成員。

  周雲澤低著頭走過去,愧疚地說:“老大,對不起,我……”

  這是第二次了,明明他就在這裡,卻沒有保護好金陽,尤其是他之前還錯誤的把人弟弟當成嫌疑犯監視跟蹤過,卻在最應該在的時候不在他身邊。

  金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多說廢話,也沒有責備,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們現在掌握到什麼情況?”

  周雲澤立刻用最簡練的語言將所有的線索和追查過程跟金南彙報了一遍。金南聽完後,沉默了一瞬,然後問:“交給你的任務呢?你調查得怎麼樣?”

  周雲澤精神一振,說:“正如我們所料,他跟那一邊有聯系,青檬竊聽了他們的通話……”

  青檬是何欣在金南小隊中的代號,她最擅長的就是計算機的滲透入侵,病毒植入和服務器安全其實也並不遜色幾分。

  ……

  久未蒙面的烏鴉終於初露端倪,當“余強”所在的酒店監控系統被入侵的時候,所有工作人員都情不自禁地發出振奮的歡呼聲,漫長的等待已經幾乎將他們的精氣神都消磨光了。在外游蕩的調查組人員——如周雲澤、江泉等人,都被第一時間召了回來,進入一級警戒狀態。

  “隊長,這不對,入侵者似乎並不是烏鴉!”

  很快,技術組的人員就發現了異常。烏鴉的入侵一向是無聲無息,凌厲非常,只有一小段特殊的代碼能證明他的身份,在發現這一點以後技術組開發了相應的報警器軟件安裝在每個監控點上,只要一發現烏鴉的入侵就能立刻發出警報。然而此時對他們的系統發起攻擊的敵人,雖然技術也非常高明,但明顯還是屬於中規中矩的滲透手段,遠遠比不上烏鴉的神鬼莫測。

  在何欣迅速將這一情況跟舒起解釋說明以後,舒起有些惱火地揉了揉額頭,說:“做好防御,給這家伙一個教訓!”

  “隊長,有新情況!”又有人喊道。

  “怎麼了?”舒起問道,走過去一看,監控視頻中是一個遮頭蓋臉的家伙假裝玩手機,其實視線完全沒有落在手機屏幕上,而是一直在盯著酒店的出入大門。

  “發現可疑人物,是否拿下?”盯著那人的行動組成員低聲請示道。

  舒起立刻道:“保持監視,不要打草驚蛇,這或許只是個試水的雜魚。”

  “明白!”

  然而“雜魚”明顯沒有身為“雜魚”的意識,他觀察了一段時間以後,放下手機,將帽檐壓低,垂著頭向酒店走去,以訂房間的名義在前台做了登記。

  前台也不是真正的前台,她實際是一名長相年輕的女警。經驗豐富的警察一眼就看出這個戴著棒球帽的男人遞過來的身份證是一個假身份證,行走時他袖子裡異樣的凸起很可能是一把凶器。

  前台女警遲疑了一下,棒球帽男立刻有些緊張地問道:“怎麼了?”

  “放行。”

  隱形耳機裡傳來指令,女警衝著棒球帽男笑了笑說:“請問只住一晚嗎?”

  “是。”棒球帽男啞著嗓子說。

  女警問清楚住房要求,很快給他辦好了手續,將房卡雙手遞給他的同時說:“房號1035,退房時間最遲是明天中午十二點,如延遲退房,將要支付半天的住宿費用。”

  棒球帽男含糊應了一聲,匆忙拿過房卡走向電梯,絲毫不知道此時有多少人正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前台女警沒有繼續盯著他,因為整個酒店每一層都有她的同事在監控。她敬業地含笑轉向下一位客戶,是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帶著個有些風塵氣的女孩來開房,大男孩似乎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扭扭捏捏的,神色還不如身邊的女孩自然,但掏錢的時候很痛快。

  走進電梯的棒球帽男拿著1035的房卡,卻直接按下了11層的電梯按鈕。他注意到電梯裡的監控,又把帽檐往下壓了一下。

  “叮——咚——”

  隨著電梯廂內的一聲鈴響,在失重感中電梯停了下來,棒球帽男從中走出,左右辨認了一下方向,然後向右邊走去。他一直找到1109號房——也就是酒店登記中余強所在的房間後,在門前做了一下心理准備,然後敲了敲門。

  “誰?”房門裡傳出一個聲音。

  棒球帽男說:“我是警察,案件有些新的進展,要跟你了解一下情況。”

  所有盯著監控的眾警察:“……”

  過了幾秒鐘,房門裡的人說道:“好的,我這就來。”

  門鎖哢噠一聲輕響,棒球帽男從袖子拔出利器,門剛一打開,他就猛地刺了過去!哪知對方早有准備,抓住他的手腕一拉一扭,棒球帽男手腕刺痛下放開了那把殺豬刀,然後被人壓著跪在地上,胳膊被折到身後痛的好像斷掉了,立刻大聲慘叫起來。

  “你是什麼人?”把他按在地上的“余強”冷聲問道。

  “余強,你個畜生!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xxxx……”棒球帽男大概是余強案件中哪個受害者的家屬,臉都被壓歪了還咆哮不休,光是各種詛咒他十八代祖宗的罵語,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透露。

  “余強”開始嚴厲的神色變得無奈起來。

  與此同時,1304號房的房門把手忽然轉了一下,門在無聲中被緩慢地滑開。原本呈大字形躺在床上假寐的人忽然眼睛都沒睜、手從枕頭下摸了一把就滾下床,半跪在地上,槍口正對著黑暗中被逐漸打開的房門。床上的被子堆成一堆,乍一看就好像是個人躺在那兒。

  來者將門打開一個小縫以後閃身進來,又將其小心掩上,脫下鞋子輕輕放在地毯上,然後光著腳,小心翼翼地走進來,遠處的燈光照進來,映得他右手中某件東西微微閃了一下。

  ——是把匕首。

  作出這樣的判斷後,1304的原主放下心來,從對方的動作中也能看出未經正統武技訓練的痕跡。他收起槍,在對方走到床邊的時候,他猛地撲出去,“啪啪啪”一陣碰撞聲中制服了對方。他打開燈,看到對方的臉,感到有幾分熟悉,再回想一下,想起了他是誰,詫異地問道:“怎麼是你?”

  ……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沒有真正的魚餌,調查組也擔心烏鴉不會上鉤。所以實際上,余強也在這家酒店裡,不過他的房號是1923,房間裡還有兩名荷槍實彈的雷雲戰警,走廊裡和隔壁房間也都布置了警力。

  被拷住雙手的余強垂著頭坐在椅子上睡得迷迷糊糊。他外表憨厚樸實,看上去就像個苦苦掙扎在社會底層的中年男人,一點也不像是窮凶極惡的連環殺人犯。但被抓住的時候,他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甚至還宣稱如果警方沒有抓住他,他還會殺更多的人。他非但不覺得恐懼,反而十分坦然,甚至還有些得意。

  宣判余強無罪只是戰略需要,實際上警方還掌握了大量的證據,只等烏鴉被捕獲就將余強再次送進監獄。余強清楚這一點,所以對調查組提出的要求一點也不配合。但要被帶到這裡當做誘餌,他也沒有辦法阻止,只能消極抵抗。

  睡著睡著,余強忽然覺得渾身一冷,他打了個哆嗦睜開眼睛,兩名武警立刻看向他,眼神冷冰冰的沒有感情。

  余強並不怕他們,他知道這兩人的職責現在是保護他。但他覺得一陣陣心慌,有種寒毛直豎的感覺,像是有人在他的脖子後面吹氣一樣。

  他使勁扭了扭身子向後看去,房間裡沒有開燈,透過窗戶,他看到外面藍黑色的天空和遠處星星點點的美麗燈光。夜晚的霧氣讓這一切變得朦朧而不真實,有種一切都很遙遠很虛幻的錯覺。

  遠處一點火光“啪”地閃了一下,時間好像被放慢了無數倍,余強眼睜睜地看到自己面前的窗戶從某一點開始綻開龜裂的花紋,很小的玻璃碎屑飛舞著,半透明的窗紗破開一個小洞,一枚小小的黑色物體從洞中鑽了出來,直奔他眼前。

  “噗”地一聲,鮮紅的血液從余強後腦勺散射出去,他額頭中間出現一個血洞,眼神還帶著幾分茫然,身體晃了一下,然後向後慢慢倒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8:55

  第88章 雛鳥

  余強就像是蜘蛛網上的一顆蜜糖,吸引著獵物自動撲進網中。當翩然飛來的蜻蜓試圖捕獵的時候,卻絲毫不知道自己的翅膀已經被蛛絲黏上了。

  從烏鴉幾次出手表現出來的武力和謹慎上,舒起其實做好了他們損兵折將、丟了余強、也可能無法留下烏鴉的准備。但沒關系,只要烏鴉出手,他就能抓住對方的尾巴。

  很多人都做過這樣的網絡測試:提出一個問題,如果丫是】,就跳到第二題,如果丫否】,就跳到第三題;下一道題也會碰到同樣的選擇:丫是】跳第四題,丫否】跳第五題……這樣一直做下去,得到最終的abcd等各種不同結論,然後驗證這個答案是不是真的正確與否。大多數人都把這種測試當成一種娛樂而沒有意識到,其實在公布你的答案時,你在每一道問題上所作出的選擇已經昭然若揭,能夠被輕易地逆推出來。

  舒起的“獵鴉計劃”,就是利用了同樣的戰術思想,當然,具體實施起來,要比這復雜得多,設計也精巧得多。

  首先是在A市的監控網絡中戳出幾個斷點,使得烏鴉的監控不能連成一片,留下可以操作騰挪的空間;然後放出余強這個誘餌,並且從輿論上對烏鴉形成一定的壓力;然後就是獵鴉計劃的主體:在對整個A市基本符合烏鴉成員條件的所有人中,調查組比較篩選出嫌疑最高的四十九人,針對這些人不著痕跡地引起他們關注余強的案子——可能是路人閑談、報刊雜志、網頁彈窗、街頭電視等等,在其位謀其政,以烏鴉一直以來的價值傾向和行為模式來看,就算他們進入了潛伏期,也會不自覺的關注這種消息。

  四十九人中有二十二人有明顯的關注姿態,其余人完全漠視這條新聞。

  關注余強的人如果進一步調查,會發現由於監控網絡上存在很多斷點,無法得到余強的完整的信息。此時烏鴉就不得不走出二進制構造的虛擬城堡,在現實中也探出頭來,結合監控和調查組刻意布置的一些蛛絲馬跡來追查余強的蹤跡——這個過程當然不會輕松,調查組不可能把線索擺在馬路上讓他們去發現,必須是非常聰明而細心的人才有可能最終被引到這家酒店來,發現余強就登記住在1109號房間。

  如果進一步調查,可以發現1109號房間的“余強”跟他們之前調查的內容有一點矛盾之處。比如有的線索說明余強是個左撇子,但1109號房間的余強是右撇子;有的線索說余強受了傷,左腿有些瘸,這個余強卻是胳膊有些不方便;或者說調查發現余強在理發剃須的時候不小心被刮破了臉,這個余強臉上卻完好無損……等等。

  這些線索,按照余強的活動範圍和時間、烏鴉的行為模式推演、以及嫌疑人的區域職業性格特征等做出了細致的規劃和設計,就像一粒粒灑在地上的面包屑,引著烏鴉跳進他們的陷阱裡。更巧妙的,這些線索本身看似完全不同,實際上也並不相互矛盾,如果嫌疑人中不止一只烏鴉,那麼他們交流信息相互驗證,只會更加相信自己的調查結果。

  然後繼續調查,會證明這個“余強”其實只是放在明面上的靶子,真正的余強也住在這家酒店裡,只是所住的房間並不是1109,之前獲得的線索會把他引導向別的房間,比如0907、1304、1428、1619、1836、2326等等。

  這些房號後面,每個房間裡都有一個“余強”,當然實際上全都是訓練有素的雷雲戰警和偽裝成余強的罪犯。如果烏鴉發起攻擊——不管他找上哪一個,調查組都可以根據他找到的這個“余強”的一些特點和之前的線索聯系起來,逆向推演出他調查的過程。這樣哪怕最終因為戰力差距而沒有留下烏鴉的殺手,也能將嫌疑目標鎖定到個位數甚至一兩個人身上。

  然後,他們釣上了一條莽撞的魚,根本沒有理會調查組各種精妙的設計就一頭栽進了最粗糙的網中。後來證實這個人的女兒是受到余強的侮辱後被掐死,還遭到分屍。他為了報仇才會找上余強,最終因為殺人未遂被逮捕。

  接下來1304又釣上了一條意料之外的魚——不,或許這是一只小烏鴉也說不定。

  然後他們丟了餌,真正的余強被人狙殺。

  舒起看著余強的屍體,臉色很難看。他在計劃之初就預想到余強大概不能活到最後進監獄的時候,但死得這麼早、這麼干脆,並且沒有帶來絲毫益處,這一點讓他難以接受。

  余強所在的房間位置很高,這個酒店附近有廣場、風景區、小湖、舊式的已經成為歷史文物的別墅……總之,這個房間的窗戶正對著一片低矮的建築群,在有效的狙擊範圍內並沒有可行的狙擊點。加上角度問題和他當時所在的位置,舒起根本沒有預料他居然會這麼死掉——他以為,就算烏鴉發現了真正的余強所在的位置,也必須要入侵酒店,近身狙殺才行。因此,在余強被殺後,盡管他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調動人手,根據子彈的飛行軌跡定位狙擊手的位置,但武裝警察趕過去的時候依然慢了一步,殺手早已經杳渺無蹤。

  一場設計浩大、伏線漫長、計劃精妙的行動最終就此虎頭蛇尾的結束,他連余強到底被什麼人所殺都不知道。在余強死後,針對附近監控網絡的入侵攻擊也驟然停止,所有痕跡抹得干干淨淨,動作非常迅速,技術組沒能抓住他們的尾巴。唯一抓在手中的線索,就是在1304逮住的這條小魚。

  被制服的年輕人已經明白這只是一個陷阱,失魂落魄地被拷在凳子上,眼神中一片麻木,顯得十分憔悴可憐。

  舒起看著對方,心中忽然燃起了一絲希望:這個年輕人頭腦很聰明,學歷高,行動力強,有強烈的正義感和是非觀,同時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對官方並沒有什麼好感。如果烏鴉要吸收成員的話,這個人無疑在各個方面相當適合。舒起原本沒覺得他是烏鴉,最多只是一個被烏鴉利用的棋子,但是現在越看,他越覺得這個人像烏鴉。

  舒起拉過一把椅子放在年輕人面前,坐下來,看著對方低下去的頭頂說:“通緝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下落,沒想到你倒自己撞進來了,周冬。”

  周冬慢慢抬起頭來,冷漠地看著他。

  ……

  一個艷妝麗人穿著有些暴露,一只手拎著自己的小手提包,一只手提著自己的高跟鞋,邊哭邊從酒店的安全通道上走下來。在有電梯的情況下,很少有人選擇走安全通道。偶爾碰到一兩個人,看著她白皙的小蠻腰和纖細的腿,想上前搭個話,結果一抬頭看見那張鬼也似的被眼淚弄花的妝容,嚇得差點沒失聲叫出來,什麼心思也沒了。

  小美是一路哭著回去的。

  住在同一個宿舍的女人一看到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問道:“小美?你怎麼這個鬼樣子!周冬呢?你不是去跟他約會了嗎?”

  小美一路哭的眼睛干澀本來已經流不出眼淚了,被人這麼一問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道:“慧姐,周冬……周冬他可能回不來了……怎麼辦啊……嗚嗚嗚……”

  “怎麼回事?什麼叫回不來了?出了什麼事?”慧姐急忙問道。

  小美只是搖頭,抱著她大哭,卻一句話也不再多說。

  她是很喜歡周冬的,很喜歡很喜歡,哪怕他只是一個整天灰頭土臉的建築工人,哪怕他無親無故也沒有錢,小美還是喜歡他。有時候看著周冬眼中的滄桑,她猜想他可能有很多故事,總覺得自己一個沒讀過幾天書的發廊小妹有些配不上他。

  ——但還是很喜歡啊,有什麼辦法呢?喜歡到,哪怕從來沒有得到他的一句許諾和回應,她也願意為了這份感情而付出所有。

  即使知道他其實是個通緝犯,知道他要去殺人,小美還是毫無原則地站在他那邊。

  她用自己自學的化妝技術把兩人畫得就好像改頭換面一樣,住進了她從來沒有去過的大酒店。然後在房間裡,周冬洗干淨臉上的化妝品,對她說:“如果我半小時內沒有回來,你就立刻回宿舍去,就當我們從來不認識。”

  小美不想答應,但這些事他們來之前已經說好了,她只能泣不成聲地點頭。周冬從她的包裡拿出刀片組合起來,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半小時後,小美按照周冬的吩咐,擦干淨房間裡他們留下的指紋等痕跡,抱著手提包從安全通道離開,一路上再怎麼忍都一直在掉眼淚。

  ……

  頭頂的燈光特意被人調暗了,慢慢睜開眼睛的金陽神色神色有些茫然。

  “陽陽!寶貝!你感覺怎麼樣?”一個人激動地撲過來,金陽下意識地瑟縮一下,瞳孔因為緊張倏然緊縮。

  然後他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包住了。

  貼在臉頰上的體溫和熟悉的氣息讓他意識到——這個人是他的母親。他的呼吸慢慢恢復,攥緊被單的手也放松下來。

  溫熱的液體滴在他的頭頂,那是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從他的頭發裡浸潤進去,讓他的心都沉澱下來,驅散了那些噩夢和痛苦。

  “媽。”

  金陽軟軟地輕喚一聲,頭蹭了蹭,展開雙臂抱緊她,像受到委屈歸巢的雛鳥一樣,庇護於父母的羽翼下。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9:07

  第89章 救與殺

  容遠此時在做什麼呢?

  “要我把《功德簿》交給你?”容遠冷笑,問:“憑什麼?”

  A市郊外的人工河邊,三個人站在高鐵大橋的陰影下。放眼望去周圍在沒有其他的人影,夜風冷冷地從水面掠過,帶來潮濕的水氣。遠處城市的燈光五彩斑斕,顯示著那裡的喧鬧和繁忙,更襯托出這邊的冷寂空曠。借助夜色中的微光,可以看出幾人之間氣氛劍拔弩張。

  容遠雖然孤身一人,但實際上豌豆也在他身邊,隱形的雨梭就懸在他們頭頂,雨梭中的武器系統也都正對著另外兩人,蓄勢待發。

  閆策盯著容遠,渾身並沒有“殺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但只要一聲令下,他就會毫不猶豫不惜一切代價撲殺面前的少年。

  蕭蕭的神色卻很放松,她拂了一下被風吹散的長發,說:“能不能別這麼大的敵意?就算你不視我為友,但至少我們也不是敵人吧?”

  “覬覦我手中的東西,還說不是敵人?”容遠簡直要為這種邏輯關系而發笑了。

  “別用【覬覦】這麼難聽的詞,我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占有它。再說……”蕭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說:“你又憑什麼說,這是【你的】東西呢?”

  “不是我的,難不成你要向我證明【你的】所有權?”容遠反問。從第一次看到“蕭”這個姓氏的時候他就預料到將來會有這麼一天,但《功德簿》關乎他的性命,他的理想,他的未來,他是絕不會放手的。他在意的東西很少,但別人想要奪走任何一樣,他都會跟對方不死不休。

  所以,別說他現在就是《功德簿》的契約者,哪怕他不是,他也會想盡辦法將其奪到自己手中。

  “我不需要證明,你如果知道《功德簿》實際上是怎樣的存在,你也會自動放棄它的。”蕭蕭道。

  對此,容遠只有一個詞可以回復:“痴心妄想!”

  蕭蕭依然心平氣和,因而顯得非常寬容而鎮定:“我知道你現在很難相信我說的話,畢竟我們之間缺乏信任的基礎。但我救了金陽,也間接救了你一次,這你總不能否認吧?”

  容遠臉色立刻變得鐵青,唇角因為緊繃而顯得更加冰冷,但他此時確實無話可說。

  這也是他忍耐著敵意和惱怒,依然站在這裡跟對方交談而不是直接進入戰鬥模式的原因——他欠她一份情。

  容遠並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暴露,即使因為貿然行動而身份暴露,這也是他自作自受的結果,怨不得任何人。但他不得不感謝蕭蕭,因為如果不是她讓閆策及時阻止,或許此時,他已經親手殺了金陽。

  ……

  前天晚上,容遠洗澡的時候得知金陽遇險,頭發都沒有擦,隨便套了身衣服就召回雨梭趕至a市。然而劫持金陽的人特意避開了監控位置,同時因為在夜晚,很多公共攝像頭並沒有加裝夜視功能,畫面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參考價值。關心則亂,容遠沒頭沒尾地搜索了半天後,才終於想起兌換相應功能的功德商品。

  有了上次傳信紙鶴的教訓,他這次兌換了一個追蹤司南:只要把所尋之人身體組織的某一部分——比如頭發、指甲或者血液等——放進司南正中央的一個小圓盤裡,司南上的指針就會自動指向對方所在的方向。

  金栢夫妻因為金陽失蹤的事都在外奔波,並不在家,容遠有他們家的鑰匙,直接開門進去到金陽的臥室裡找了根他的頭發放進司南的圓盤中,很快就得到了金陽的方位。

  “又暈過去了。”左耳戴著個金環的男人查看了一下金陽的眼睛和脈搏,直起身來有些不滿地說。

  旁邊穿著一身藍黑色西裝、像是隨時准備去參加宴會的男人滿不在乎地說:“弄醒,繼續。”

  “我不同意。”金環男說:“這人身份特殊Dile要求我們盡量不要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不然後果難料。”

  西裝男笑了,說:“你看他身上,有你所謂的……不可挽回……的傷害嗎?”

  確實,金陽全身上下完好無損,別說傷痕,連手腳都沒有被束縛過的印記。但他臉色慘白,渾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即使在昏迷中身體還在無意識地痙攣著。

  金環男為他偷換概念的說詞皺了皺眉,道:“但你這樣下去,會弄死他。”

  西裝男笑意更深,問:“那又如何?”他見金環男還是在皺眉,走過去攬著他的肩膀,親昵地湊過去說:“別說他,就算是那個Dile死了,我也不在乎。蠢蛋,弄清楚你真正的主子是誰!”

  然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看著神色有些震驚的金環男,說道:“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行了——只要能挖出烏鴉的真實身份,不要說一個Dile,就算折了在糖國的所有內線,也是值得的。這是來自上頭的直接命令——不惜一切代價!”

  看著金環男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他滿意的笑了笑,說:“繼續吧。金南那家伙已經到了a市,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他以為金環男會立刻動作,誰知他依然站著沒動,眼睛遲緩地眨了兩下,一頭栽倒。

  西裝男意識到不妙,猛地撲向金陽並試圖拔出別在腰上的槍。但剛撲出去,身體一麻,握在手中的一個鉗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接著他的身體就擦著地面平平滑了一段距離,同樣陷入昏迷。

  後一秒進門的容遠一腳把他踢開,看到金陽奄奄一息的樣子嚇了一跳,上前查看一番,發現他渾身完好沒有血跡,松了口氣,然後發現指腹和肘彎處有一些紅色痕跡,似乎是被掉在地上的那個醫用鉗子夾了幾下,並不嚴重。但看他的神色,又分明沒有這麼簡單。

  “豌豆,掃描一下。”容遠吩咐道。

  掃描結果比容遠預想的要更快一些,豌豆很快說:“容遠,他被注射了b級盤英劑。”

  “那是什麼?”容遠問。

  “盤英劑,是一種能大幅度增強痛覺神經敏感度的藥劑。以人類的體質,在注射b級盤英劑以後,即使是被針扎了一下這樣的輕微傷,也能感覺到十級以上的劇烈疼痛。”

  容遠吸了一口冷氣,忙不迭地把手放開——他剛才因為不確定金陽的身體狀況不敢輕易將他的身體放下來,卻一直扶著他的肩膀。之前他還覺得那些小紅點沒什麼,此時卻感覺觸目驚心,對地上那兩人恨得咬牙切齒。

  “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嚴重嗎?有沒有緩解的辦法?”容遠追問。

  豌豆說:“金陽因為多次承受劇烈疼痛導致神經性休克,心搏出量不足,凝血功能紊亂,有一定致命危險。b級盤英劑藥效時長達六小時,此時依然在作用時間內,任何肢體接觸都有可能加強痛覺。功德商城的【生命之泉】能夠消除體內的任何毒害物質。”

  “兌換。”容遠立刻道。

  瞬間他手中就出現一個透明的小玻璃瓶,瓶中裝著小半瓶透明液體,除了更清更亮以外,跟普通的水也沒有差別。他將瓶口對准金陽的嘴唇,就要給他喂下去,忽然一陣勁風襲來,打翻了他手中的玻璃瓶。

  容遠大怒,二話不說就跟這個不速之客打了起來,交手兩下以後對方突然後退,容遠清楚自己現在的力量有多大,看著他完好無損的樣子,心生忌憚。

  同時他也認出來,面前這個高大的男人並不陌生,他就是一直接送蕭蕭上學的那個人,他一直以為這是蕭蕭的司機或者保鏢。

  這時,蕭蕭的聲音也傳來:“別衝動,容遠,我們是在幫你。那瓶水喂下去,金陽死定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2 06:59:23

  第90章 三個問題

  “關心則亂。”蕭蕭評價了一句,然後說:“《功德簿》的規則之一,只有不超過契約者所在世界科技水平的實體道具可以轉交他人使用,其它商品只能由契約者本人使用——你忘了嗎?”

  容遠一頓。因為從來沒有把他兌換的物品交給其他人使用的經歷,一時之間他只想著要救金陽,真的忘了這一條。

  但他沒有因為蕭蕭的一句話就放棄自己的打算。他看了眼倒在旁邊的兩個人,撿起還剩下一小半生命之泉的玻璃瓶,抓住西裝男的頭發把他拎起來,將剩下的生命之泉盡數灌進他嘴裡。

  閆策動了一下,被蕭蕭攔住,她搖了搖頭,靜觀其變。

  液體入口即逝,一兩秒後西裝男睜開眼睛,麻醉的效果竟然全部被清除了。他看到自己面前的容遠,眼神一厲,伸手就要從胸口掏出武器,但隨即動作一頓,雙手猛地卡住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凸出來,喉嚨中發出嘶啞的“呵呵”聲,兩腿在地上用力蹬了幾下,然後渾身一僵,停止了呼吸,眼中再無神采,皮膚甚至隱隱泛著青綠色。

  “《功德簿》超現實的兌換商品都會帶有一種不同於這個時空的力量,你在與它定下契約的時候已經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功德之力時刻都保護著你,因此不受世界規則的束縛,但其他人不行。因此,生命之泉確實可以消除體內的任何毒害物質,但隨後其本身所攜帶的時空規則之力卻會在體內化為劇毒。另外,如果你將超出現實世界水平的物品轉交給他人使用的話,這個人同時也會感染致命的病毒,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死亡。”

  “你之前給金陽寄過傳信紙鶴,對嗎?那封信,如果他真的打開看了,他早就已經死了。”

  “保密是《功德簿》最重要的規則,為了維護這一點,它不惜抹殺契約者以外的任何人。”

  容遠沉默良久,問:“那你呢?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活著?”

  蕭蕭的回答,正如他的預料:“因為我是《功德簿》的上一任契約者。”

  容遠看了一眼金陽,蕭蕭隨即道:“他的情況雖然危險,但還不到致命的程度。他並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我們要快點離開,救他的人已經找過來了,十分鐘之內就會到。”

  她抓住金環男將他喚醒後催眠,讓他以為自己是在跟西裝男發生爭執的時候一時失手殺了他,閆策還在金環男隨身帶著的匕首上塗了毒。幾人前腳離開,後腳金南就帶人衝進來。

  “你該回去了。”

  天台上,目送著全副武裝的警察將蒙住頭臉的金環男押走,同時用裹屍袋抬走了西裝男的屍體。蕭蕭看著天邊閃爍著微弱光芒的啟明星,說:“再不回去,你的老師和同學恐怕就會發現你失蹤的事了。”

  容遠看著她不說話。

  蕭蕭又道:“放心,我不會躲也不會藏。這樣吧,後天晚上,後天晚上你來找我,到時候,我會解答你的所有疑問,絕無欺瞞。也希望你能答應我的一個請求。”

  ……

  “哎,你覺不覺得,容遠今天有點不太對?”甘正咬著筆帽,跟旁邊的倪子昊小聲說。

  “是嗎?”倪子昊抬起頭,眼神迷惘地在容遠和於一拙身上左右移動,顯然他不太確定“容遠”是哪一個。

  “算了,我就不應該跟你說這個話題,做你的題吧。”甘正無奈地擺擺手說。只是這個房間裡再沒有第二個可以跟她聊天說話的人了。容遠冷漠,於一拙刻苦到讓人覺得打擾他是一種犯罪,唯一好說話的倪子昊卻臉盲加迷糊透頂,甘正覺得自己就是這裡唯一的正常人——不,也許在他們眼裡,這麼正常的自己才是唯一“不正常”的吧?

  甘正嘆了口氣,不想做題,叼著筆趴在桌子上看著容遠的側臉,總覺得他跟以往有些不同。

  【規則十六,非契約者使用超出本世界科技水平的功德商品,將被規則之力抹殺。】這條新的規則讓豌豆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的確,《功德簿》的大多數規則都會說明懲罰扣分的標准,只有規則六是不同的。它說功德商品不能輕易交給別人使用,卻沒有說這麼做了以後會發生什麼,這無形中讓人以為即使違背了這一條,最多也只不過是扣功德值而已。

  但其實並不是,這條規則之所以沒有扣分標准,因為違背規則以後受到懲罰的並不是契約者,而是接受了功德商品的他人。

  《功德簿》對契約者是比較寬容的,它總是願意給契約者第二次機會,在很多規定上都體現出這一點。所有規則中會立刻執行並真正威脅到契約者的只有兩條,一條是規則一的負分抹殺,另一條是規則二,契約者主動泄露《功德簿》的存在會解除契約。

  但它對契約者以外的其他人,卻冷酷到視如草芥,輕易決定著他們的生死。

  而死於生命之泉的那個西裝男,《功德簿》中甚至沒有提示:沒有加分,也沒有扣分,或許因為殺死他的並不是容遠而是《功德簿》,所以他就像是任何一個死因跟容遠毫無關系的人一樣無論生死都不會濺起半點水花,甚至連名字也沒有留下來。

  假如金陽真的因為它的這個提議而死,豌豆無法想像,容遠該會怎麼看它?就算這件事沒有真的發生,這一整天,容遠也沒有跟它說過一句話——沒有質問,沒有懷疑,沒有討論,也沒有指責,他只是沉默著,沉默地讓人心慌。

  傍晚,補習結束回到宿舍以後,容遠把門外的掛牌換到背面“請勿打擾”的字樣,換了身衣服,說:“豌豆,找到余強。”

  豌豆精神一振,立刻道:“是。”

  在之前調查組檢測電話的時候豌豆已經發現,調查組已經有了能檢測到它入侵的技術手段。不過沒關系,入侵的方法並不止一種,這個時代的計算機水平在光腦面前簡直是漏洞百出。它換了種更加繁瑣也更隱秘的入侵方式,很快就發現余強身在a市某高層酒店,同時也發現,這個酒店中的余強似乎不止一個,也有不同方面的人在關注他。

  這對容遠來說都不是問題。他的視力很好,哪怕在很遠也能看清人的面貌輪廓。而且人們頭頂上的功德值雖然是黑色的字體,但與夜晚的黑卻有所不同,仔細看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余強的功德值容遠記得很清楚,【-10766】,他很快找到了頭上頂著這個數字的男人,他坐在19樓的一間客房裡,旁邊有兩個功德為小幾千的武警在看著他。

  余強的個子本來就不算高,加上他還坐著,也沒有刻意坐在窗邊,因此盡管這是個視野開闊的房間,但若有人想要狙擊他卻是不可能的。事實上,整個窗戶所正對的兩千米內所有建築物中,沒有任何一個建築物高到人站在上面可以看到余強的地步。所以調查組對他的安全很放心。

  然而沒有任何人看到,窗外近在咫尺的黑暗中,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探出來。

  一名武警走動了兩步,正好擋在余強的身體和槍口中間。雖然並不是完全沒有空隙,但容遠的槍法也沒有好到能絲毫不傷到他就擊殺余強的地步。

  容遠想了下,說:“豌豆,用普通入侵方式滲透酒店監控系統,要既讓他們發現又要難以抵御,引起騷亂。”

  “是。”

  幾分鐘以後,兩名武警接到指令,他們對話幾句,開始走動,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入口處,同時也讓開了射界。

  “嘭!”

  一聲槍響,為這次的獵鴉計劃徹底畫上句號。

  金陽被劫持的時候容遠沒有多想,只顧著著急。但時候回想起來,總覺得這件事跟調查組並非毫無關聯,不管怎麼說,事情發生的時間這麼同步,很難讓人相信這只是巧合。

  同時酒店裡還有好幾個負功德的人,容遠不清楚他們跟警方有什麼關聯,便沒有貿然動手,確認余強死了以後便返航,絲毫不知道之後舒起是怎樣的暴怒。

  ……

  分別的時候,蕭蕭並沒有說在什麼地方見面。不過只要她沒有刻意隱藏,容遠要找到一個人是很簡單的事。

  見面之後,他想要先知道蕭蕭所謂的“請求”是什麼事,沒想到,對方竟然索要《功德簿》。

  呵呵。

  容遠冷笑,心中生出殺意。

  蕭蕭像是看不到危險的神色一樣,道:“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麼你會遇到這些事嗎?或者說,你,還有金陽,在你們過去十七年的生活裡,有像這幾個月一樣險像環生嗎?”

  容遠的氣勢一歇。

  確實,這些日子以來,在他們周圍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有些是因為他得到《功德簿》以後主動參與進去而惹來的麻煩,但也有一些與《功德簿》完全無關的意外事故,比如之前發生的那場慘烈的車禍,在他過去的前半生裡可是連追尾事故都很少碰見。

  而且在他周圍已經發現好幾個危險的殺人犯了,這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他觀察力變得更加敏銳的原因。

  蕭蕭道:“在《功德簿》的規則裡,獲取功德的方法主要有兩種,行善和懲惡。”

  “單純只是行善的話對契約者的影響很小,最多只是你周圍的意外事故變多了。可以理解為《功德簿》的存在小範圍的扭轉了附近人們的‘運’,然而這並不是讓他們倒霉,而是讓他們今後會遇到的壞事提前發生,也讓你行善積德、幫助他人的機會變多了。從契約者的角度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對他人也有利無害。”

  “但如果契約者選擇懲惡的話,問題就要嚴重得多。”

  “因為《功德簿》會將這世間的‘惡’向你身邊集中,讓你和與你有所羈絆的人更容易碰到心懷惡念之徒。《功德簿》沒有意識也並無惡念,它只是在你選擇的道路上推了一把,給你提供更大的便利。但一不小心,契約者本身就會被這種‘惡’吞噬。”

  “我想你在拿到《功德簿》的時候很快就發現了,懲惡是比行善更容易也更快捷的積累功德的方式。但收益越大,風險也越大,這是世間的自然規律,《功德簿》也不會例外。它有看得見的風險,但更多的是看不見的風險。繼續保留《功德簿》,總有一天,你會因為它而失去一切。”

  “我知道你現在的功德為負值,解除契約的同時會被《功德簿》抹殺。我這裡有一個方案,能讓你在十天之內獲得足夠抵消所有負值的功德。如果你同意,我現在就可以把它交給你。”

  容遠聽完之後,沉思良久,抬頭說:“三個問題。”

  “第一,既然《功德簿》是這樣的存在,為什麼你又想要它?”

  “第二,去年九月十一號到十三號,到底發生了什麼?”

  “第三,解除契約,會有什麼副作用?”

  ……

  又一次盤問周冬無果,舒起將文件狠狠摔在桌子上,因為何欣還在盯著監控,所以他壓抑著暴力逼供的衝動,憤怒地拉開領子走出門。

  周冬疲憊地靠在椅子上。兩天一夜沒有睡眠,甚至也沒有進食,只喝了一點水,這讓他憔悴不堪。

  真正的余強已經死了,警方對他審問的時候透漏出這個消息。雖然自己的作為對他的死亡毫無幫助,但周冬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他只覺得輕松和釋然。

  余強和他,其實並沒有仇怨,只是他認識的一個工友的妻子是余強的受害者,他和那位工友也只是點頭之交的關系而已。

  妹妹的遭遇讓周冬覺得,決不能讓這樣的渣滓重新回歸社會威脅無辜女孩的安全。警察覺得他這麼做是出於正義感或者同情,但周冬並不這麼認為。

  他覺得,這是一份責任。

  ……

  舒起在飲水機中接了一杯冰水一口喝盡,然後將紙杯捏扁扔向旁邊的垃圾桶,手抖了一下,紙杯撞到了牆,又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撿,卻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他伸出另一只手猛地握緊右手,抑制住手的抖動,過了一會兒,他撿起紙杯,扔進垃圾桶。

  舒起站起來,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啊”地大叫一聲,狠狠踢了一腳飲水機。“哐”地一聲機子跌倒,清澈的水“咕嚕咕嚕”躺了一地。

  兩個年輕女警抱著文件走過,看到他這樣子嚇了一跳,舒起狠狠看過去,兩人急忙跑掉了。

  舒起很慌。

  耗時日久的獵鴉計劃完全失敗,金陽這步棋子也沒有發揮一點作用,他連烏鴉的毛都沒有抓住一根,這不僅僅是失職的問題,更重要的他無法對那些人交代。

  很多人的腳步聲紛紜雜沓而來,舒起看到一地狼藉,彎腰去扶飲水機,卻聽到“哢噠”幾聲輕響,是槍的保險被拉開的聲音。

  舒起直起身子一看,走廊兩端都被人堵上了,一端是金南和周雲澤,另一端是歐陽睿和江泉,另外還有十幾名武警,眾人穿著防彈衣,槍口全都指在他身上。

  “哈,這是干什麼?”

  舒起扔下飲水機,頓時水花四濺,他的眼神中帶著亡命徒一般的狂怒。

  歐陽睿說:“舒起隊長,現有證據表明你與境外勢力存在非法交易,並涉嫌受賄、瀆職、綁架等,現批准逮捕,請配合我們的調查。”

  舒起看看前後指著他的槍口,他身上的配槍早在進審訊室之前就交出去了。他慢慢舉起雙手,默不作聲地任由歐陽睿等人把自己銬起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3 07:27:55

  第91章 一本書

  “因為《功德簿》,我失去了一切。我怎麼還會想要它呢?”蕭蕭苦笑了一下說道,語氣中戴著說不盡的蒼涼,“曾經我以為我離不開《功德簿》,但真的放手以後,我發現,這一切也沒有我想得那麼難。應該說,沒有《功德簿》的這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覺得輕松的時候。”

  “我不想擁有它,我只想毀滅它。《功德簿》這樣的東西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蕭蕭說。

  容遠道:“雖然我實驗的方法不多,但據我推測,目前應該不存在能將《功德簿》徹底毀滅的手段。”

  “是不存在,但可以讓它無法再操縱任何人。”蕭蕭說:“我在泡泡群島有一個衛星發射基地,借助衛星把《功德簿》送到太陽上去,它重新回到人類手中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如果《功德簿》只是一個無法自行移動的死物,那這個方法可以說是一勞永逸。容遠低頭問自己——加入她所說的並無一句謊言,他能放手嗎?

  留下《功德簿》,他自己會麻煩纏身,也會給金陽帶來危險,這是容遠不願意看到的。但倘若放棄它呢?沒有豌豆,沒有光腦,沒有雨梭,一生都困在地球上?

  哪一種選擇……哪一種選擇讓他十年百年以後回想起來會後悔?

  得到《功德簿》以後的種種回憶在腦海中閃過。他所做的一切,他所經歷的一切,他給自己和別人帶來的改變……月球背面岩洞中的留言“勿要如我一般,父母俱亡,妻亡子散,故友盡離,舉世皆敵,舉世皆叛”……光腦屏幕上,瀑布般閃爍而過的幾千個匹配一致的結果……車禍、鮮血、槍聲、死亡……短手短腳的豌豆被他扣在杯子裡傻乎乎的模樣……摯友的笑容和信任……浩瀚無際的星空,童年時他第一次看到眾生之柱的照片時的震撼和向往……

  沒有了《功德簿》,人的一生就能平安幸福快樂嗎?

  事實上也並不是。

  人類是一種多麼脆弱的生物啊!讓你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很多時候運氣的因素占了絕大多數。車禍、空難、天災、疾病、暴徒、戰爭……有太多的因素可以輕易奪取一個人的生命和未來,很多人都曾有過“命懸一線”的危機,最終能夠健康平安的活到老的,只能說是“運氣好”。但倘若有足夠的力量,就有能力將“幸運的偶然”變成“實力的必然”,能夠憑借自身越過大多數危險,也有了說保護的資格。沒有力量,便只能隨波逐流,在命運女神諾恩斯的網線上掙扎煎熬。

  在已經窺探過更美更好的風景以後,他還能再忍受那種人生嗎?

  不,絕不!

  容遠有了決定,便問:“《功德簿》的這種副作用,沒有規避的方法嗎?”

  蕭蕭看到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已經做出了怎樣的決定,這也在她的預料當中——畢竟倘若是當初剛剛得到《功德簿》的她,也同樣無法將放手這種神器,只有在經歷了許多,也失去了所有自己曾珍重的一切後,才終於能將其割舍。

  只是這種結果,還是不免讓蕭蕭覺得悲哀。她就好像看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將會在面前這個驕傲自信的少年身上重演。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年幼時的她,也曾經這樣自信滿滿地以為自己是不同的,肯定能夠避免前輩們所犯下的錯誤,不顧長輩的告誡而執意要將《功德簿》留在身邊。

  “方法……是有的。”容遠剛露出一絲輕松,便聽蕭蕭說:“很久以前有過……但現在已經無法做到了。”

  “是什麼?”容遠問。

  但蕭蕭感到意興闌珊,已經失去了繼續交談的興趣。她知道除非容遠也碰的頭破血流,否則是不會將她的建議放在心上的。她取出一個u盤交給容遠,道:“這裡面,是我蕭氏幾百年來收集的歷代契約者的故事,有些是道聽途說,有些是親身經歷。你想知道的問題答案,都在裡面。至於你的記憶之所以丟失,那是你的身體無法承受第一次兌換的副作用。如果由我來告訴你那三天發生了什麼,你也不會全盤相信的吧?等你自己想起來,你就會知道所有的真相,找回記憶的方法也在這些故事中。還有……看完後,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歡迎隨時來找我。”

  ……

  坐在椅子上,手肘搭在膝蓋上,神情有些懨懨的青年看上去就讓人覺得性格冷淡不好相處。他發色不是很黑,狐狸眼,下巴略尖,總是喜歡穿著一身輕便的運動服,就像個在校的大學生。但幾天下來,舒起已經充分認識到,這家伙根本沒有他表面看起來那麼無害,他是一個惡魔!

  舒起本來打算死扛到底,就算為了家中的妻兒他也不能透漏幕後人物的一絲一毫。警方審訊的手段他太熟悉了,就連一些不能言之於口的逼供手段他也一清二楚,他本以為,不管是怎樣的審問,他都能扛下去。

  然而落在這個被叫做“細辛”的青年手上,他身體雖然沒有受到半點傷害,但心防已經被完全摧毀。在他意識到的時候,發現自己該說的不該說的,已經全都說出去了。根據他提供的信息,兩名被收買的糖國高層的內線也已經落網。

  “這麼說,你們這麼大費周章的,就是為了找一本書?一本什麼樣的書?”細辛問。

  “我不知道。”舒起不記得自己把這句話重復了多少遍,“我真的不知道。”

  “書名?圖畫?特殊的筆記或者符號?總該有點什麼吧?”

  “沒有,什麼也沒有。只知道是一本書。”舒起抓狂地說。

  “一無所知的話,那你怎麼知道,你找到了那本該找的書呢?”

  舒起沉默了一下。

  “嗯?”細辛發出一個帶著威脅的鼻音。

  舒起遲疑地說:“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那本書的特點……據說是……浸水不濕、火燒不燃、撕不破也看不完的一本……奇書。”

  細辛也沉默了。他看得出來,舒起自己也不相信有這樣的存在,說話的時候神情中不自覺地帶著幾分尷尬。但同時,他也沒有撒謊。

  “那麼……”細辛問:“你們不擇手段地要找出烏鴉,就是因為這本……奇書,在他手上?”

  “只是、只是懷疑……”

  隔著單向玻璃窗看著審訊室內的情景,青檬問:“老大,你覺得這可信嗎?”

  金南說:“可信不可信,只有烏鴉能回答我們。”

  ……

  光腦的全息屏幕上,從u盤中讀取的資料一行行陳列著,全都是掃描出來的電子圖片,上面的墨痕、書寫的筆記、書頁的褶皺全都清晰可見。豌豆很快將其整理成一本本的書放在電子書架上,書名全都一樣——《功德記錄手札》,書名旁邊的一行小字上寫著記錄的時間,最早可以追溯到千年前,最晚到兩百三十年前。也就是說,至少蕭蕭本人的故事並沒有收錄其中。

  容遠點開第一份看起。

  ……

  糖國有一句流傳了很久的話:“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這曾是一句帝王勸人讀書向學的話,但對很少很少的人來說,這裡的“書”,有一種不同的意味。

  一本真正可以讓千鐘粟、黃金屋、顏如玉都變成現實的書。

  沒有人知道這本書是怎麼出現的,也沒有人知道第一個擁有它的人是誰。後來的契約者經過反復的考察和驗證,能夠確定的就是距容遠所在的時代一千年前,一伙盜墓賊掘開了一個千年古墓,墓中主人已成白骨,織錦絲緞盡成泥土,陪葬品中金銀珠寶無數,但最特別的是,是古墓主人死後仍然緊緊抱在懷裡的一本空白冊子。

  歷經千年,紙張依然潔白柔軟,不見絲毫污損,簡直就像剛剛放進去一樣。

  盜墓賊嘖嘖稱奇,順手就將這本書帶了出來。然後,有人無意中發現跟這本書立下契約以後書頁顯出字來,還能通過行善積德的方式跟這本書交換任何東西。

  第一個發現這件事的人沒有保密意識,很快就把這件奇事嚷嚷出來,他身邊的親戚鄰居都知道了,連當地的父母官都有所耳聞。人們只當這人異想天開,紛紛嘲笑他,這個人為了證明自己,憑空從書中交換了一袋大米出來。

  所有人都瘋了。

  那是個充斥著各種飢荒、戰爭、天災人禍的愚昧的年代,為了能讓自己活下去,人們可以踐踏任何良知、道德和感情,在飢餓的驅使下,甚至可以易子相食。

  就此陷入了紛爭和混亂,但從沒有人能將《功德簿》保存地長久。

  有些人立下契約的時候還是正功德,但為了抵御那些前僕後繼前來搶奪的人,很快就雙手沾滿了鮮血,因為負功德而被抹殺;有些人一開始就是負功德,因為不了解這其中的區別而貿然立下契約,結果因為某一天沒有攢夠10功德來兌換生命而死亡;有些人因為把《功德簿》的存在透露給身邊親近的人,如妻子、兒女、摯友等,最終死在最信任的人手中;也有人迷失在強大的力量和無所不能的幻覺當中,隨心所欲地殺戮,最終被一道天雷劈死了;還有人一開始隱瞞得很好,但因為沒有節制的兌換最終被人發現了端倪,然後陷入無窮無盡的追殺當中;另外還有人貪圖強大的力量,修煉了屬性互相衝突的功法而死;有人兌換了無數美女,沉溺於溫柔鄉中精盡人亡(容遠還是第一次知道功德商城中還能兌換活物);有人因為兌換了非人的血統,被恐慌的百姓架上火堆燒死……

  快速更新換代的契約者們通常都來不及挖掘出《功德簿》更多的功能就死於非命,簡直刷新了一千種死法大全,直到一個人橫空出世,才終止了這種血腥的爭鬥。

  那個人,名叫蕭逸飛。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3 07:28:05

  第92章 蕭逸飛

  蕭逸飛出生官宦豪富人家,自小學文習武,性格尚義任俠,重然諾,輕生死,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加上他上有兄長可以繼承家業,下有弟妹可以在父母膝下承歡,蕭逸飛就無牽無掛地集結了一幫志同道合的好友,闖蕩江湖去了。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江湖”這個詞充滿了悲酸苦辣,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瀟灑有趣。但對蕭逸飛這樣有錢有閑有貌也有天資的富貴閑人來說,他生來就選擇了簡單難度的人生,無論在朝野江湖都是如此。

  幾年下來,蕭逸飛從少年變成了青年,也在江湖上混出了不小的名聲,身邊也有了很多朋友。然後在一次為江湖耆老賀壽的宴會上,他們聽說了那本書的消息。

  此時在眾人的傳說中,“神書”已經變成了“魔書”,跟它扯上關系的人全都不得好死。但也有很多證據表面,得到“魔書”的人,有的從一貧如洗變得擁有數不盡的金銀,有的原本身患絕症卻立刻痊愈,有的從痴呆兒變得聰明絕頂,有的從普通百姓變成百人敵的高手,有的已經垂垂老矣卻眨眼間就重回青春……無數的誘惑擺在面前,無論你想要什麼,它都能為你提供。

  財富權勢,這些原本就有很多人生來就有,對他們來說誘惑力是不夠的。但若加上長生不老呢?加上翻山倒海之力呢?加上踏破虛空立地成仙的前景呢?

  於是有的人心懷僥幸,有的人認為哪怕死了也值得,慘死的“魔書”擁有者越多,被誘惑的人反而越多。

  蕭逸飛原本就對魔書傳說半信半疑,十分好奇,周圍幾個朋友再一慫恿,他也就拉了一個小團隊,加入了爭奪“魔書”的行列。

  當時傳說擁有這本“魔書”的是皇帝最寵愛的弟弟康王,這位康王爺原本將書收藏得很好,但他的一個貼身侍衛因為被王爺橫刀奪愛而心生怨恨,故意將這消息傳了出去,就此引來了無數豺狼虎豹,王府夜夜都被襲擊擾得不能安寢,同時王府護衛嚴密,襲擊者也死傷慘重。

  然後在耆老的壽宴上,被召集而來的江湖人足有數百人達成了攻守同盟的協議。蕭逸飛原本不知道他們要襲擊的竟然是當朝的王爺,等他知道真相的時候已經無法抽身了。眾人在約定的時間黑布蒙面夜襲王府,一夜的混亂和慘叫中,康王橫死,襲擊者被聞訊趕來的官兵砍殺了大半,只有極少數成功逃了出去。蕭逸飛就是逃脫的一員,同時,他懷裡還多揣了一本書。

  指望臨時結盟的江湖人全都是守口如瓶的硬骨頭是不可能的。沒過多久,蕭逸飛這些逃出去的人海捕文書就發遍了全國各地。他有家歸不成,只能和幾個伙伴一起易容改裝地東躲西藏。

  然後小伙伴們驚奇的發現,蕭逸飛像是腦子燒壞了一樣,一路善心大發,只要見到有人陷入困境,哪怕暴露身份也要伸出援手。而在他們幾天幾夜找不到食物餓得前心貼後背的時候,蕭逸飛只要自己一個人出去轉一圈,總能弄來吃的,有時是熱騰騰的饅頭包子,有時是剛剛宰殺的肥兔子和野雞,有時候,他甚至還能弄到幾瓶酒,滋味不比京城最有名的祥和酒店差。

  漸漸的,盡管沒有明說,所有人卻都心照不宣——蕭逸飛得到了那本魔書。

  一切在那時候發生改變。

  幾人一路西行,一直越過糖國的邊境進入西域。幾年以後,蕭逸飛孤身一人從沙漠裡走出來,身邊再無一個朋友,眼中盡是傷痛,背脊也不能像過去一樣挺得筆直了。

  蕭逸飛開始追查過去的《功德簿》契約者的經歷,第一本《功德記錄手札》,就是他所書寫的。因為基本都是道聽途說,很多事情都不盡不實,但在追根溯源地查了很久以後,蕭逸飛還是查出很多東西。

  最開始的時候,《功德簿》只有兩條規則:

  第一:契約者功德值為負則死;

  第二:行善懲惡得功德,欺善縱惡失功德。

  蕭逸飛拿到手中時前前後後看到有十幾條規則,都是《功德簿》在之後的時間裡漸漸演化出來的。每一條新演化的規則,背後都有至少一名契約者的死亡。

  因為泄密而造成死亡的契約者太多,《功德簿》就從各個方面開始嚴禁契約者泄露其存在;因為爭搶到《功德簿》但功德為負值導致在訂立契約時被直接抹殺的人太多,《功德簿》才演化出初始功德和兌換功德的區別,給了契約者第二次機會;因為契約者在擁有《功德簿》以後自信心膨脹,在功德值充足的時候對普通人憑著自己的好惡胡亂殺戮,《功德簿》才演化出了針對契約者的天罰功能;……

  《功德簿》的規則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周密,因為有這些規則的限制,蕭逸飛在好幾次差點行差踏錯的時候及時懸崖勒馬,才沒有像過去的許多契約者一樣墜落欲望的深淵。

  那時候,他對《功德簿》十分依賴,也很信任器靈——後者是容遠猜測的,因為蕭逸飛記錄的時候已經有了“禁止告知他人”的規則,所以在很多方面他書寫的十分隱晦,文中多次以信任親昵的語氣提到一位始終陪伴在身邊不離不棄的“小友”,容遠猜測那指的便是器靈。

  在那個年代沒有網絡,積攢功德並沒有容遠這麼便利的條件,蕭逸飛獲得的每一個功德值幾乎都需要他親力親為,這就導致效率十分低下。一直到三十多歲的時候,蕭逸飛才攢夠功德兌換了一本《玄天訣》的功法,閉關苦練多年,一朝破關而出,自覺已經天下無敵,縱然皇帝派來十萬大軍拿他也不怕。他哈哈大笑,衣錦還鄉去了。

  然而蕭氏已亡。

  他的事情連累了父親和兄弟,讓他們在朝堂中舉步維艱,眾人又落井下石。不到半年,蕭父和他大哥被捉住了錯處,鋃鐺入獄,腰斬於市;女眷沒官為奴,十四以上的男丁盡數死在流放途中。

  借助《功德簿》,蕭逸飛天南海北的找到了僅存的幾名親人,然而他的母親早就已經去世,幾個遠親對他都是又怕又恨,在他離家以後才出生的兒子對他全無半點印像,因為曾經日日夜夜守在其母身邊看著她以淚洗面,看著所有的親人都因為這個父親而死得死散的散,他對蕭逸飛只有滿腔的恨意,相見的時候聲稱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蕭逸飛掩面而逃,再沒有顏面去見兒子。只有一個最小的妹妹對他還留有幾分眷戀和依賴。

  蕭逸飛看著這個在他離家時還像花兒一樣嬌嫩的豆蔻少女如今蒼老憔悴,滿臉皺紋,頭發都白了大半。他後悔不迭,握著她的手痛哭失聲。他找到時蕭家小妹因為多年的折磨和煎熬,早已經油盡燈枯,還身患重病,躺在陰冷柴房裡的一角只等著咽下最後一口氣。說了幾句話,蕭逸飛看著妹妹喘氣越來越艱難的模樣,急忙兌換了一顆洗髓丸讓她服下。

  他以為妹妹會像他當初一樣,雖然被這洗髓丸弄得痛不欲生,但體內雜質盡除,根骨大變,整個人脫胎換骨,外貌年齡都變小了好幾歲。哪知道蕭家小妹肉體凡胎根本承受不了洗髓丸的藥力,一陣痛苦嘶嚎以後七竅流血而死。

  蕭逸飛又驚又怒,滿腔怨恨無處發泄,氣勁外泄將整個柴房都轟塌了。蕭小妹為奴的主人家聽到聲音來查看,被他一掌一個全都打死了。“小友”現身勸說,蕭逸飛想起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功德簿》的緣故,是這魔書讓他失去了父母族人,失去了朋友,還害死了妹妹,他越想越恨,一刀將“小友”劈成了兩半。

  再後來,有幾年的時間,他都在天南海北的追殺“仇人”,為了避免功德變成負值被抹殺,期間他努力修煉,也救過一些人。但很多被他救下的人一發現他是《功德簿》的契約者,要麼想方設法地要害他,要麼就給其他勢力通風報信來換幾個錢。很長一段時間,蕭逸飛只要醒著的時候,就在殺人。

  等皇帝被他刺殺身亡以後,蕭逸飛舉目四顧,發現只要是跟他作對的,已經沒有還能活著的人了。他成了舉世聞名的大魔頭,所有人都在畏懼他、怨恨他,即便不敢當面作對,眼睛裡卻也都是明明白白的抗拒。

  還有,他弄丟了《功德簿》。

  ——也許是在野外睡覺的時候壓在底下當枕頭忘了帶上,也許是某一次買東西的時候放在櫃台上忘了拿,也許是背包破了個洞掉出去了……從妹妹死後他就發自內心地厭惡著《功德簿》,很少去看它,連它什麼時候弄丟的都不清楚。不過就算《功德簿》丟了,他還是它的契約者,其他人拿了也用不了。

  於是丟便丟了,蕭逸飛此時也懶得去找。他蓬發赤足了無生趣地流浪了幾年,一次在路上碰到一戶人家在出殯,他無所謂地混在一群乞丐中去討一碗飯吃,突然發現,被出殯的那一位,就是他的兒子。

  蕭逸飛心中大慟。

  第二天,蕭逸飛的孫子,一個樸實英武的年輕人在自家門前撿到一本書,書名便是《功德記錄手札》。此後蕭逸飛杳然無蹤,再沒有人聽說過他的消息。不久後,新的契約者誕生了。

  五六十年後,蕭氏子孫根據手札上記載的《功德簿》和契約者的特征,重新找到了《功德簿》,然後憑此一飛衝天,位極人臣,在隨皇帝狩獵的時候死於流失;他的兒子再立下契約,不但在短短幾年內重振門風,而且比他父親更多才多藝、長袖善舞,沒有人不喜歡他。結果在年紀輕輕的時候,死於家中暗室;之後,連續幾代契約者都死於非命,並且契約者的親族也往往橫死,蕭氏為此感到十分驚懼,加上此時家族鼎盛,也不需要一本魔書再來添磚加瓦,於是便將《功德簿》封存起來。但每當蕭家遇到危機的時候,便選出一名家族子弟與《功德簿》立下契約,縱然有很多族人在這期間會在各種意外中暴斃而亡,但只要能帶領家族重新走向輝煌,這便是值得的。

  幾百年來,蕭家一直在不遺余力的搜集各種孤本書籍,只要發現其中有一絲半點影射《功德簿》的存在,便想方設法將這本書列為禁書,不光禁止印刷流通,還會搜遍全國將找到的書盡數焚毀。漸漸地,曾經掀起無數血腥風雨的《功德簿》連傳說都不是了——根本沒有人聽說過它。只有在蕭家的藏書樓裡,記載了一代代契約者故事的《功德記錄手札》能證明它確實存在。

  在不明真相的旁觀者看來,這些手札就像是古人寫的一些心情日記,枯燥不說還很簡短,用詞也經常顛三倒四。但容遠同樣作為契約者,這裡的每一個字對他來書都是有意義的。他看了整整一個晚上,將所有的文字都印在腦海裡,然後將文件全部刪除。

  他已經找到了所有問題的答案。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3 07:28:17

  第93章 玉葉

  容遠在閱讀手札的時候,豌豆並沒有恢復原形,就以耳機的模樣一直待在桌子上——從那天以後除非容遠需要否則它一直就是這個樣子,但容遠清楚豌豆其實更喜歡以本來的模樣生活,突然這樣讓容遠也覺得有些不習慣。

  不過現在容遠覺得,豌豆這樣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至少這樣,它就不會看到手札中關於它的記載。

  大多數契約者,對器靈的態度都是利用戒備居多,信任親近很少。有據可查的人多數都把器靈當成是一個好用的隨身口袋,對待它跟對待一個道具沒有區別,但至少如他們還能善始善終。然而有人總是疑心器靈私自吞沒了一部分功德值,或者懷疑它是《功德簿》用來監視自己的眼睛,對它的態度實在說不上好。還有極少數一部分人,在發現契約者對器靈擁有絕對支配的權限時,將它當做取樂的玩物,做了很多非常過分的事。

  漫長的時光中,也並不是沒有契約者對器靈抱著善意和喜愛的態度,只是擁有《功德簿》的時間越長,雙方的矛盾就越大,最終的結果往往都是反目成仇,器靈的下場不是被殺就是被封印。直到下一位契約者將它兌換出來。

  容遠覺得,豌豆這樣每次重新兌換誕生以後都會失去以前的記憶,未嘗不是《功德簿》對它的保護。否則,那些痛苦的過往固然能讓它成長得比現在更加成熟更加睿智,但它的心智會被完全污染,現在陪在容遠身邊的也必然不是這樣的豌豆。

  它有時候會犯傻,有時候也會犯錯,但它干淨,單純,就像一張白紙,在被染上各種各樣的顏色時,也不會失去本質的美好。

  容遠確保光腦中的手札資料已經被刪除的干干淨淨、再也不會被恢復以後,手指敲了敲豌豆耳機,說:“豌豆,變回來。”

  拳頭大的小人嘭地一下出現,依然低著頭,有些不敢看他的樣子。

  “抬起頭來。”容遠說。

  豌豆似乎掙扎了一下,然後慢慢把頭抬起來,眼神游移著,好半天才對上容遠的視線,仰頭看著他,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有點可憐巴巴的感覺。

  “聽著,豌豆,這話我只說一遍。”容遠平靜地道。

  豌豆小手交握著坐在桌子上,背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表情不是一向的無機質而是有些僵硬。容遠第一次在豌豆臉上看到這種類似於驚惶的表情。他曾以為豌豆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但他現在鮮明地感覺到,它在不安。

  ——或許那些被抹去的記憶也並不是完全被清除了,它還在豌豆的腦海裡刻下了影子,讓它情不自禁地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懷疑和畏懼,讓它在日常的相處中,總是顯得那麼謹慎,那麼小心翼翼,總是量度著自己說話做事的分寸,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給我聽好了,”容遠身體微微前傾,說:“我是一個有獨立思想的成年人,還沒有懦弱到會將自己犯下的錯誤推到你身上的地步,更不會把自己的無能和愚蠢歸結到你或者《功德簿》上。我能為我所做的一切負責,即使有一天……我失去一切,橫死街頭,那只能說明我也不過如此而已,並不是你的錯。所以豌豆……”

  容遠兩根指頭一捏,把呆呆望著他的豌豆拎起來讓它站在書架上跟自己平視,然後說:“——不要害怕。我不會遷怒你,也不會傷害你。你不背叛我,我便不會背叛你;你給我以信任,我也會還以信任……我相信你勝過這世上的任何人,你不是工具,也不是受任何人驅使的奴隸,你是我並肩同行的伙伴。只要我還持有《功德簿》,無論是一天、一年、一百年,還是更長久的歲月,你都要陪我一起走下去!”

  豌豆張著小嘴,很久很久表情都沒有變化一下,連常用的顏文字也不見了,燈光映在它的眼睛裡,亮晶晶的,就像是含著晶瑩的淚水。

  ……

  突然說了這麼多不像是自己會說的話,容遠也覺得不自在,接下來的一整天幾乎都沒有開口,在他的影響下,教室裡的氣壓低得怕人,連來給他們解疑的老師都不由自主地比平常溫柔了十倍。

  學習一結束,容遠起身就走,立刻就回到宿舍掛上免打擾牌,讓豌豆注意著有沒有人來敲門,打開窗戶看看外面已經黑下來的天色,按住脖子裡的控制鈕召喚了雨梭。

  在《功德記錄手札》中,容遠發現了一個問題:在蕭逸飛之前的《功德簿》契約者,大多數都是自己作死才死於非命,也有少數人是死於紛爭,畢竟當時的大環境就充滿混亂血腥,契約者的身份一旦暴露,立刻會招致無窮無盡的追殺,而其親眷遭遇厄難的卻非常少。在蕭逸飛之後的契約者們大多數都是蕭氏子孫,他們在手札的指點下能夠最大程度上充分利用《功德簿》謀利卻避開了各種規則的反噬,在整個家族的掩護下身份也沒有泄露之虞,但沒有一個人能活到不惑之年,而且基本都是死於各種不幸的“意外”,與此同時其家人朋友也會有不少人橫死。

  蕭逸飛就是這個分界點。

  容遠原本以為,這是因為蕭氏子代代私藏《功德簿》為己身牟利才會如此,但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對《功德簿》來說,契約者是誰重要嗎?並不重要,否則訂立契約就不會那麼隨意。這本書也不會在乎它的每一代契約者是不是有血緣關系。如果真的有什麼是它在意的,那也應該是功德值。在這一點上,蕭氏有積累、有底蘊、有准備,雖然目的不純,但確實比其他人要做的好,他們也避免了無數人為了爭搶《功德簿》而喪生的慘劇。只看這兩點,《功德簿》也不會隨意降下詛咒。

  容遠就想,會不會是蕭逸飛弄丟《功德簿》的時候還發生了其他的事,所以才會導致之後《功德簿》成了聚集“惡”的存在?

  不知怎麼地,他就想到了那塊在月球上得到的玉佩。

  那種隱秘的收藏方式……留言中透露的後悔與怨恨……那字裡行間既希望蕭氏子可以利用《功德簿》找到他的期盼、又告誡他們不能保留《功德簿》的擔憂……那種矛盾的感覺……還有被藏在那句話下面的刻著“蕭”字的玉佩……

  也許是直覺,容遠認為那個男人就是蕭逸飛,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月球上死去,在留下手札離開以後又發生了什麼事,但他相信,那塊被他藏起來的玉佩肯定跟《功德簿》有聯系!

  趕回A市,容遠從書架頂層抽出一個小盒子,打開鎖扣,取出上面的舊式眼鏡——這是他叔爺爺的遺物——再取下隔層,墊在最下面的就是那塊綠色的玉佩。容遠遲疑了一下,把它拿出來,指腹摩挲著上面的冰冷的紋路,問道:“豌豆,這是什麼?”

  “玉佩。”豌豆說道:“掃描結果未發現異常。”它的語氣比起之前稍微活潑了一點點,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忽略這種微妙的變化。

  “僅僅只是普通的玉佩嗎?”容遠掂量了一下,說:“不管是不是,試一下就知道了。”

  “怎麼試?”豌豆問。

  容遠道:“如果它跟《功德簿》有關系,應該也有不能輕易損壞的特性才是。”他說著,舉起玉佩,用力向大理石茶幾的台面砸去。

  “砰!”

  碎玉飛濺,綠色的玉屑在燈光下迸射開來,容遠的手掌邊緣被劃開了一道小傷口,鮮紅的血滲出來,在掌緣凝成圓鼓鼓的一滴。

  容遠肩膀垂下來,有些失望,掌緣微微刺痛,他抬起手在傷口上舔了一下,新鮮的血味在舌尖化開。

  一道異樣的亮光忽然閃了一下。

  “容遠你看!”豌豆忽然道。

  容遠也已經發現了這處異常,他從茶幾台面上撿起一塊碎片,看到其中夾著一小截尖尖的東西,跟別處有著不同的色澤和精致的紋路。

  容遠心中一喜,將其他的部分都敲掉,最後發現在玉佩中竟然藏著一塊指節大小的玉葉,葉片上脈絡清晰可見,頂端有一個圓圓的小孔,摸上去溫潤光滑,叩之清越有聲。明明不是很厚,也並不覺得堅硬,但容遠用了全身的力氣,也沒有把它掰下一小塊來。

  “這是……”豌豆站在旁邊,小手摸著玉葉的邊緣,越看越覺得熟悉,忽然道:“《功德簿》出現新規則,是否查看?”

  “說。”

  “規則十七,伴生神器葉脈書簽可產生功德金光護佑佩戴者。契約者所獲功德越多,護持之力就越強。功德金光不可見,不額外消耗功德值。”

  容遠將玉葉握在手中看了一會兒,說:“既然有這樣的神器,蕭逸飛為什麼沒有把它留給後代呢?”

  ——留下了記錄手札讓他們對《功德簿》產生向往,卻又不留下伴生神器是什麼道理?既然《功德簿》都弄丟了,但玉葉還被改頭換面地留在身邊,難道是他想拿這東西去多換兩瓶酒喝嗎?或者玉葉一開始也丟了,後來又被他找了回來?還是他在把玉葉自己留下的時候,因為沒有經歷過,所有不知道《功德簿》還有那麼大的副作用?或者說,在蕭逸飛的年代,這條規則實際上並不存在,只是後來書和書簽分開以後契約者死的太多,才演化了這條規則來提醒契約者要保管好這東西?

  真相到底是什麼,那在遙遠的數百年前隱藏著。容遠也不得而知。只是他也沒有多少探索歷史的欲望,這書簽如今在他的手中,他只需要這個結果就夠了。

  容遠自言自語道:“我得找個普通人來試一下。”

  “試什麼?”豌豆問。

  “這葉脈書簽是神器,不是商城出產的功德商品……那普通人接觸它,會不會被規則之力抹殺?”容遠問。

  ……

  針管從手臂上拔下來,盡管用棉簽迅速按住,但滲出的血還是將棉簽頭染紅了。

  “哎呀,整天這麼打針,這胳膊上可全都是針孔了。回頭多吃點好的補補。”上了年紀的護士長有些心疼地說。

  “嗯,好。”金陽笑笑,柔和地道。他這幾天一直在住院,整個醫院的護士差不多都認識了,很多人一有時間都喜歡繞進來跟他說兩句話或者看兩眼,這不可避免的影響了他的休息,所以後來護士長出面,霸道地接管了金陽平時的檢查和打針吃藥,把其他人都趕走了。

  護士長收拾著針頭等東西,轉頭看到桌子上堆了一堆禮物,問:“今天又有朋友來看望你了?”

  “是。我身體也沒什麼,讓他們這麼擔心,感覺挺過意不去的。”金陽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這有什麼,有這麼多朋友關心你,應該高興才對。”護士長教訓道。

  “您說的是。”金陽也不反駁。

  “哎?這裡怎麼有個沒署名的?”護士長把今天的藥給他放在桌上時,看到窗台上單獨擺著一個小盒子,上面夾著一張小紙條,卻沒有署名,不禁覺得有些奇怪。

  金陽拿過來一看,紙條上面熟悉的字跡寫著一句話簡單的話——“祝:平安喜樂”。

  笑容頓時在他臉上綻開,他說:“沒事,我知道是誰。”

  他打開盒子,一枚淡綠色的玉質葉片靜靜地躺在裡面。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3 07:28:30

  第94章 偏離路線的公交車

  “他會帶著嗎?神器葉簽需要擁有者把它帶在身邊才有最好的效果,也許應該多寫兩句比較好。”返回b市的路上,豌豆道。

  “不需要。”容遠說。就算沒有寫多余的話,他也知道金陽會怎麼做。

  想想之前被他當做實驗體的兩個人,第一個是負功德上百的人,他原本會被樓上掉下來的一個花盆砸中,但鞋帶突然斷了,他一低頭的功夫,花盆就砸在了他的正前方;第二個是功德為正值的老人,他在超市買的東西多,便拿著購物小票參加了超市舉辦的抽獎,然後抽中了價值近百元的二等獎獎品,雖然也不算多,但老人已經高興得合不攏嘴。

  容遠不知道這是不葉簽給他們帶來的好運,但至少證明了葉簽對普通人來說是無害的,取走之後也沒有什麼後遺症,他也便放心的將之轉交給金陽。至於這兩個幸運兒,葉簽從接觸到被取回的過程他們全不知情,只當是今天的運氣好。

  回到宿舍的時候天已經微微發亮了,容遠看看外面的天色,猶豫了一下,打電話給老師請了假——為了金陽的事他按捺著暫時沒有處理記憶的問題,但不代表他的心裡沒有為之感到迫切。從幾個月前醒來的那一天起,那段失去的記憶就一直沉甸甸的壓在他心上,讓他困惑迷茫焦躁。有時候他迫使自己顯得雲淡風輕好像不在意,其實只是不想讓這種感情影響自己的判斷和發展。而現在,他已經不想繼續等下去了,早一分鐘也好,他想知道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從手札中容遠發現,過去的契約者們也有發生過訂立契約以後短暫失憶的現像,還有人出現失明、失聰、不良於行等變化,其實都是因為契約者以未經錘煉的肉體凡胎兌換了遠遠超出自己身體能夠承受的商品,一瞬間龐大的能量以軀體為通道宣泄而出,盡管有《功德簿》的保護,但還是對契約者的某一部分軀體造成了損傷,帶來種種後遺症。容遠的失憶,就是他的一部分腦細胞受到了損害。一旦治愈,記憶也會恢復。

  最好的治療物品,就是【生命之泉】。

  容遠晃著玻璃瓶中的透明液體,眉頭不由得皺了一下——看到這個東西,就讓他想起之前西裝男死亡那一瞬間他感受到的驚怒和後怕。

  他把這種多余的情緒壓下去,將瓶中的液體一口飲盡。生命之泉在口中並沒有液體的感覺,它就像是無形無質一樣消失,容遠似乎聞到了草木的清香,感受到裹挾著細雨的微風的涼意,一股暖流像四肢百骸湧去,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發熱,非常舒適熨帖的感覺。同時,過去的一幕幕開始在腦中閃現……

  九月十一日

  07:00

  七點鐘准時醒來,他躺在床上,看著頭頂單調沒有任何裝飾的天花板,想起今天是周六,便沒有立刻起床。又躺了五分鐘以後,再無睡意,容遠掀開被子坐起來,揉了揉有些亂糟糟的頭發,收拾好床鋪,去衛生間洗漱。

  07:20

  冰箱裡放著昨天買來的包子,軟軟地在盤子裡堆起來,看著就讓人毫無食欲。容遠默默注視了包子們一會兒,把它們塞進微波爐裡,定好時間。然後又拿出一盒牛奶,他本來打算熱一下,但想想自己過去十次裡必然有九次會溢鍋的黑歷史,便放棄了這個計劃,直接打開倒進杯子裡——雖然有點涼,不過他的腸胃還沒有脆弱到會因為這個小事就鬧脾氣的地步。

  07:35

  吃過早餐,收拾好碗筷,也就沒什麼事好做了。於是他拿出昨天布置的作業,一本一本地開始寫。

  10:40

  用差不多三個小時的時間寫完所有作業,高高的一摞本子堆在桌子上,看著就讓人很有成就感。看看時間,也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他帶上錢包和圖書館的借書證,把上周借的書塞進書包裡背上,到小區外的飯館裡吃過午飯,然後坐公交車去圖書館。

  公交車上人不算多,這讓容遠有幾分滿意。A市的人大多數都生活節奏快壓力大,在公交車這樣狹小的環境中人們的脾氣好像也被放大了,經常因為蹭了一下、踩了一腳這類雞毛蒜皮的事發生爭吵,至於讓不讓座這種每天都常見的情形更是矛盾無數。當車上座位都坐滿的時候如果上來一個老人,好像所有人都被提起了一根神經,有的裝作睡覺,有的看著窗外的風景誓不回頭,有的低頭玩手機聽音樂,有的猶豫不定地打量等待著,看有沒有別人會讓座,有的就默默期待老人不會走到自己身邊來。如果沒有人提前主動讓座,最後老人停下來的地方多半就會有個人暗叫一聲倒霉,黑著臉站起來。

  在A市公交車上讓座給老人已經成為了一種普世道德觀,除非坐在那兒的是老弱病殘孕的某一種。當然也有很多懷著尊老愛幼的心情主動讓座的人士,但也有一些人,是被社會輿論、眾人的目光、道德負罪感所脅迫而不情願的讓座。有些老人在這種現狀下把讓座當成了別人的義務而不是一種美德,不僅會主動要求他人讓座,有時還會呵斥辱罵、拳腳相加。

  容遠不喜歡這種道德綁架式的讓座,所以如果車上的空座位不多,他寧願站著也不會坐下來。此時車上只有寥寥幾人,容遠找了一個後排中間的位置坐下來,轉頭看著窗外的風景。

  過了幾站路,車上的人上上下下,大多數座位上都坐了一兩個人。容遠聽到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他旁邊說:“不好意思,我有些暈車,能坐在裡面嗎?”

  容遠一看,身邊站著一個少女,穿著軍綠色的休閑服,有些寬大的衣服顯得人格外嬌小,肥大的黑色帽子下是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臉色蒼白,不過長得很漂亮,即使穿著不合身也不怎麼好看的衣服,還是有種羞花閉月之美。

  容遠對美醜基本無感,不過女孩子提出這種請求也不好拒絕。他起身讓她坐到裡面,自己坐在外側的座位上。

  女孩似乎很難受,人都縮了下去,手一直捂著胃部,微微低頭,只能看到一個頭頂。

  容遠開始擔心——她要是暈車暈到吐出來怎麼辦?他是該換個地方坐呢?還是干脆現在就站起來比較好?

  他看看其它空閑的座位:不是前後都有熊孩子,就是鄰座是個膀大腰圓的大叔/大嬸,或者是一直在吸鼻涕的病態青年。這麼一對比,身邊坐著個干淨年輕的女孩子,簡直就是vip級別的待遇。

  公交車慢慢減速,在下一站停下來,十幾個年輕人湧上來,似乎是附近大學的學生。一群人迅速占領了所有的空座位以後,還有幾個人就站在容遠旁邊說說笑笑。

  身邊的女孩又往下縮了一下,她的呼吸有些沉重。容遠忽然覺得不太對——她的反應,不太像是暈車。

  車行車停,離圖書館只剩下四站路了。再一次車門打開的時候,幾個男人走上來,個子很高,肌肉發達,都很壯實。一上車就四下打量,看了一會兒後往裡開始走。

  容遠掃了一眼新上車的乘客就移開視線,目光移到窗外的時候心裡突然覺得有些異樣,他又轉回頭,仔細看了看這幾個男人。

  身上的著裝很隨意,但目光犀利,行走時彼此間的位置相互照應,像是在戒備著什麼。他們臉上並沒有普通乘客或麻木或疲憊或焦慮的神色,而就像瞪著眼睛尋找獵物的鷹,一刻都沒有放松。天氣很熱,他們卻都穿著外套,衣服下面有些鼓,似乎是帶著什麼堅硬的東西。

  容遠心裡咯噔跳了一下。

  他打量的視線與其中一個男人對上,對方仔細看了他的臉一眼,漠然地轉過去繼續觀察其他的乘客,那種不在意,就好像他看到的是一具死屍。

  容遠當機立斷,站起來朝車門走去,准備在下一站下車。一個壯年男人就倚在車門處的欄杆邊,也是掃了他一眼就不再理會。

  容遠心砰砰跳著,手心冒出細細的汗。

  車窗外,公交站牌一晃而過,等在站台人的驚愕的看著毫不停頓的公交車大聲說著什麼。車上幾個也要准備下車的乘客立刻叫起來:“師傅,開過了開過了!我們要下車!”

  “司機師傅,請停一下車!”

  車速不減反增,前面碰到一個紅綠燈路口堵著好些車,公交車車頭一轉,拐到了正常路線外的一條路上。整輛車的乘客都開始大聲抗議質問,但司機一句解釋都沒有。

  容遠往前面看了一眼,一個男人就靠在司機駕駛座的旁邊站著,神色中帶著幾分譏誚。後視鏡中,司機臉色慘白地扶著方向盤,滿頭都是黃豆大的汗珠。

  很顯然,他被那男人威脅,整輛公交車都被劫持了。

  ——這些人想干什麼?求財?綁架人質跟市政府做交易?發動恐怖襲擊?

  不管這些人想做什麼,容遠都不打算坐以待斃。在其他乘客都往前擠想要跟司機理論的時候,他分開人群擠到後面原來的座位上——他坐車的時候習慣選擇這個座位的原因,就是因為安全錘就在旁邊。

  “砰!”

  容遠剛把錘子取下來,一聲槍響,整輛車上的人都被嚇呆了。眾人抬頭看看車頂的小圓孔,愣了一會兒後,發現這是真的,紛紛扯著嗓子尖叫起來。

  車頭的人又開了一槍,結果讓乘客更加慌亂了——糖國的人生活比較和平,不像堅果國香蕉國等國家的人訓練有素,一聽到槍聲會立刻條件反射的抱頭趴下或者保持安靜,他們拼命想跑得離那個開槍的人遠一點,又哭又叫亂成一團。槍手無奈,揮手示意了一下,其他壯漢對周圍的人又踢又打,有些人被打得頭破血流,才終於讓他們都安靜下來。

  槍手說:“我們只是在找一個人,不想殺雞儆猴。請各位安靜一下,配合我們的工作,好嗎?我保證,不管能不能找到這個人,事情結束以後都會下車,讓各位繼續原來的行程,怎麼樣?”

  他態度溫和,但眾人都快被嚇哭了,忙不迭地紛紛點頭。有個孩子真的低聲哭了出來,他還摸了摸孩子的頭,說:“別怕,男子漢不要隨隨便便哭。”

  容遠聽到他們在找一個人,立刻懷疑地看向身邊一直低著頭看不清面容的女孩,一只冰涼的手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別被騙了!他們沒有擋住真面目,就表示不會放過這車上的任何一個人!”

  女孩抬起頭,呼吸有些困難地低聲說。容遠她捂著肚子的另一只手上已經染上了血跡。

  “你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容遠肯定地低聲說。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3 07:28:41

  第95章 一線生機

  “指證我,整車人都會死;如果你幫我,我們還能有一線生機。”女孩沒有否認,喘著氣低聲說。

  那些人正在一個一個檢查乘客,他們看得很仔細,不分老人孩子都會查看一遍,還會在臉上揉搓一頓,有一個特別胖的人還被要求脫下衣服檢查。檢查的人有兩個,卻並不是分工合作,而是第一個人查過以後,第二個人跟著又查了一遍,其他人就在持槍警戒著所有乘客預防生變。司機依然戰戰兢兢地開著公交車,不敢停下來,遇到紅燈就右轉,漸漸地跟原來的路線偏離的越來越遠。

  “你是什麼人?他們是什麼身份?”容遠問道。他不會因為身邊的女孩看上去年輕又柔弱就認為她是需要保護的一方,柔弱和美麗都是女人最有利的武裝,也許她才是壞蛋,那些人——雖然看上去不像——是糖國的什麼特殊部隊呢?

  “我不是壞人,但我也沒有辦法證明這一點。”女孩呼吸變得粗重,“選擇權在你手上——相信我或者相信他們,二選其一。不過你要記住,你選擇的結果不光是我的命,還有你自己的命,這一車人的命。”

  容遠沉默不語,手指快速地輕敲著膝蓋。

  檢查的人已經到了車廂中段,離他們只有兩排座位的距離。幾個被打傷的人在呻吟,還有孩子壓低嗓音哭的聲音,讓車裡的氣氛更加緊張。

  “我能怎麼幫你?”容遠低聲問。

  “很簡單。”女孩低聲說:“在他檢查你的時候,我會吸引他的注意力。就算是這些經過專門訓練的殺人機器,在發現目標的一瞬間也肯定會忽略你的存在。你要抓住時機,把這個東西貼到他身上。然後不要猶豫,立刻跳車。我身邊的窗戶已經做過手腳,一碰就碎。”

  她把一個比啤酒瓶蓋略大一點的東西塞進容遠手裡,容遠手指翻了一下,這個像黑紐扣似的東西一邊是一層貼紙,另一邊摸上去很光滑,像金屬又像塑料。

  “這是什麼?”他問。

  “炸彈。”

  容遠的手不禁抖了一下,問道:“你為什麼不自己做?”

  “因為他們警戒性很高,而且看到我會立刻發動攻擊。我沒有機會。”女孩說。

  容遠沒有問她會不會把自己一塊兒炸了,現在問這個問題是沒有意義的。就算貼上去的一瞬間女孩就會引爆,她現在也肯定不會告訴他事實。不管怎麼說,兩方的人中他還是更相信這個女孩多一點,因為他從那些男人眼中看到的是更加危險的神色,那種像毒蛇像禿鷲的眼神讓人毛骨悚然。他毫不懷疑,如果需要,這些人會毫無憐憫之情的殺光這車上的所有人。只是……

  “車上的其他人呢?”容遠問:“他們會怎麼樣?”

  女孩身體震了一下,然後干澀地說:“……我無能為力。我救不了所有人。”

  “所以就只救你自己嗎?”容遠輕聲道。

  一個冰冷的槍口抵在他的下巴處,讓他不得不站起來抬起頭。一身黑衣的男人陰鷙的眼神將他上上下下仔細看了一遍,然後伸出手使勁拉了兩下他的臉。容遠齜牙咧嘴地忍了,感覺臉肯定被他扯紅了。

  “過去!”

  排除了容遠的嫌疑後,男人槍口擺了擺,示意他往前走。後面第二個檢查人員正盯著他,已經被檢查過的人都蹲在前半段的過道裡,像一群被老鷹盯住的小雞一樣,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

  過道不寬,容遠要走到前面就要側一下身從男人旁邊擠過去,雙方一交錯,呼吸都近在咫尺。在手的動作被身體完全遮蓋的時候,他左手在右手中迅速一抹,撕掉了那層薄薄的貼紙。

  女孩就在這時候抬起頭來,將面容完全暴露在前一個檢查者眼中。他眼睛突然瞪大,張嘴就要說什麼,同時肩膀一動,手中的武器轉了方向。

  ——就是現在!

  容遠手一抖將炸彈貼在男人腹部,同時腳用力蹬地往後一躍。他感到身後的女孩同一時間也彈起來,抓住他的肩膀用很大的力氣一扯,兩人用一個懷抱的姿勢撞破窗戶飛了出去!

  從時速至少在五十公裡以上的車裡飛了出去!

  “砰!”

  一聲槍響,站在司機旁邊的人反應很快地開槍了,容遠只覺得手臂一痛,但這點疼痛根本比不上他看見炸彈爆炸時的震驚。

  男人胸口綻開一朵血色的牡丹,血珠飛濺,他的身體被不由自主地向後飛去,不光撞倒了他後面的那個同伙,還遮擋住了前面那個男人的射界。

  失重的飛翔只有一瞬,容遠兩人嘭地一聲落到地上,身不由己地滾了好幾圈。他閉上眼睛只覺得天旋地轉,但奇異地並沒有感到太劇烈的疼痛,因為他的身體並沒有直接撞擊在地面上,女孩自己充當了肉盾。

  眩暈感和心髒的轟鳴聲終於平息一點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兩人躲在轉彎處的綠化灌木後面,女孩單膝跪地雙手握槍,身上還在流血,但她的手沒有絲毫顫抖,冷靜地開槍。

  “砰!砰砰!砰!”

  從灌木的縫隙中,他看到有幾個男人竟然也跳車追下來,簡直是不要命的節奏。他們跑得很快,躲避的姿勢也很矯捷,一邊跑一邊還在開槍,不過這種情況下能擊中的概率非常小,威嚇的意味大於殺敵。不過女孩跳車的時候大概也並非隨意選擇的時機,她現在占據了地利,以逸待勞,槍法也更勝一籌。幾個男人還沒跑到跟前就全都被擊斃。

  ——厲害!

  容遠心中忍不住贊嘆。

  “我們走!”女孩收起槍,勉強站起來說。

  “去哪兒?”容遠問,看了一眼她血跡還在擴大的腹部,陳述性地說:“你傷得很重。”

  “死不了。”女孩很女漢子地說了一句。她從別在後腰的一個袋子裡取出一卷紗布,迅速纏了幾下,裹緊紗布時用力的程度讓容遠看著都感覺在替她疼。

  女孩道:“那些家伙不是全部,他們的同伙很快就會找過來。我們得快點離開。”她看了容遠一眼,問:“你怎麼樣?有受傷嗎?”

  容遠想起剛才的疼痛,抬起胳膊看了一眼,只是一道淺淺的擦傷,一抽一抽地疼。不過比起女孩身上的傷,就真的是小巫見大巫了。

  容遠搖搖頭說:“沒事。倒是你,從車上那麼掉下來,還好嗎?”跳車的時候他是做好了不死也半殘的准備的,但現在幾乎可以稱得上毫發無傷,充當了肉盾的女孩也不像為此受了重傷。

  “我穿了防護服。”女孩簡單的解釋了一句,腳步不停地翻過路邊的護欄走進樹林,她眉頭皺了一下,顯然剛才的動作牽扯到了傷口,但她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像容遠求助。

  容遠站在路邊沒有動。他感到自己卷入這樣的事情簡直莫名其妙,繼續跟這個女孩在一起肯定還會遇到類似的危險,他只是個未經任何訓練也沒有武器的普通人,貿然摻和進去多半會送了性命。他現在只想在路邊攔一輛車,返回市區,也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軌道中去。

  女孩走了兩步沒有聽見動靜,回過頭一看,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嘆口氣說:“抱歉,把你們卷進來不是我的本意。只是那些人已經看見了你的臉,除非他們全都死光了,否則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找出來。也不要想著去找警察求助了,那樣死得更快,a市高層有他們的內線。暫時和我們在一起,更有安全保障。”

  容遠遲疑了一下,再怎麼聰明冷靜,他也只是個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學生,乍然碰到這樣的事情,一時也沒有什麼更好的選擇。女孩說得聽起來很有道理,更重要的是她現在身受重傷,他並不處在完全被動的狀態,換成那些機器般的男人肯定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

  他翻過護欄跟上去,並沒有伸手去扶,彼此之間拉開兩步遠的距離,問道:“【我們】?你還有其他的同伴嗎?”

  “嗯,他們在別的地方狩獵,結束以後就會趕過來。”

  從她的這句話中,容遠得出幾個信息:第一,被“狩獵”的,恐怕就是剛才那些人的同伙;第二,參與狩獵的不止一個人,說明在這邊遇到的敵人只是冰山一角,那邊的勢力要強得多;第三,在所謂的狩獵結束之前,他們恐怕不會有支援;第四,眼前的這個女孩孤身一人被追殺,也許是因為她充當了誘餌的角色?第五,敢用狩獵這個詞,至少說明,女孩和她的同伴在心理上是更有優勢的。

  容遠自己揣摩著,謹慎地不再涉入更深。他保持著女孩之間的距離,只有在她一腳踩空差點兒摔倒的時候才伸手扶了一下,然後就立刻拉開距離。

  女孩本來對容遠也是戒備大過信任,只是她現在受了傷,有一個同伴總比孤身一人要好得多。現在看容遠比她還要戒備,恨不得在兩人中間豎起一道牆的感覺,忍不住露出幾分笑意,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

  “轟——”

  遠處一聲巨響,兩人抬頭,看到那個方向騰起火紅的氣浪,熾熱的風撲面而來,在這麼遠的距離都能感覺到那種急劇上升的溫度,濃烈的汽油燃燒的味道傳過來。

  兩人怔怔地看著。女孩咬了咬牙,臉上顯出痛色,她抹了下眼淚,說:“快走!”

  容遠有些失神。他心中有個猜測,但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在這個年代,還有人這麼喪心病狂?

  女孩拉了他一把,兩人加快腳步往裡走。鋪陳地面的枝葉上,灑著點點殷紅的血液。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3 07:28:51

  第96章 夜襲

  A市寸土寸金,樹林自然也不會太大。 兩人很快穿到林子的另一邊,樹木變得稀疏,地上鋪著一層綠茸茸的小草地毯,點綴著指甲蓋大的五顏六色的小花,這塊地方在這個充斥著鋼鐵和水泥的城市裡顯得這樣小巧可愛。

  一對青年男女依偎在一起低聲說著沒有任何營養的情話,別著紅發卡的長發女孩時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似乎很開心,一輛摩托車停在旁邊。容遠兩人走出樹林的聲音驚動了他們,青年男女轉頭一看,目光先是落在兩人的臉上,眼睛便是一亮;再落到女孩手中的槍上,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這是仿真模型嗎?”這句話;然後看到女孩腹部繃帶上的血跡和被血染紅的手。

  女孩水洗般的眼睛目光凌厲,殺氣猶未退去,被她盯著的人感覺像心髒上面搭著一把刀一樣。

  “我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

  只見那男的像兔子一樣蹦起來,連滾帶爬十分狼狽地跑了。紅發卡女友被扔在原地,兩眼發懵地看著男友迅速消失的背影,不知所措。

  容遠走近摩托車看了一眼,鑰匙還插在上面,這裡基本沒人來,要是有人出現他們立刻就會發現,所以也並不擔心丟了車,現在倒是便宜了容遠。他跨上去戴上頭盔,把另一個粉紅色的頭盔扔給女孩,說:“走吧,我帶你。”

  女孩點點頭,她受了傷,這一路走得也艱難。容遠等她坐好以後便發動車子離開。被一個人扔在原地的紅發卡女孩目送著他們走遠以後,才遲鈍地自言自語問道:“我該怎麼辦啊?”

  獨自逃跑的青年仍然在用力擺動雙臂向前狂奔,大叫著:“啊啊啊——不要殺我!”

  一條腿忽然攔在路上,他被絆了一下,在慣性的作用下整個身體都飛了出去,頭下腳上地撞到地上,磕了滿臉血。

  他哎喲交換著,在地上趴著起不來,一只手忽然拽著他的後衣領把他的上半身拉起來。他眨眨眼睛,面前站著幾個就像電視裡演的一樣渾身黑衣表情凶狠的男人。然後……每個人手裡都拿著槍。

  青年鼻血流的更快了,他好希望他現在就暈過去。

  一個男人在他前面蹲下來,看著他的樣子哼地笑了一聲,問:“你看到了什麼?跑的這麼快?”

  “我我我我……我什麼都沒沒沒看見!我發誓!我什麼都沒看見!”青年結結巴巴地說。

  槍口抵住他的額頭,男人眼神居高臨下地說:“你最好看見了什麼。不然,你就死在這兒吧。”

  青年渾身抖了一下,嚇尿了。

  幾分鐘後——

  “來不及了。叫那邊查看監控看他們去了哪個方向,安排攔截。另外,派兩輛車過來。聯系清潔公司,讓他們把這邊打掃一下。”男人吩咐道。

  “是。”他的一個下屬點頭應道,然後走到旁邊去打電話。

  ——清潔公司,是跟他們屬於同一個老板旗下的一家見不得光的公司,專門負責處理各種善後問題,比如凶殺現場的清潔整理或者給自己人收屍。

  一行人走出樹林。在他們的背後,青年瞪著眼睛趴在地上,頭上一個洞汩汩冒著血液。

  ……

  摩托車停在A市老街的一棟二層小樓下。這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周圍布滿了隱晦打量的視線,牆上畫著各種不堪入目的塗鴉還寫著許多髒話,來往的人身上大多都紋著紋身,有的人還戴著鼻環和耳釘,穿著鉚釘皮衣。總之在容遠看來,這基本屬於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世界。

  女孩取下頭盔下車,熟門熟路的開門進去。容遠抱著頭盔看了看外面眾多把目光落在這邊的人,連小孩子都既好奇又帶著幾分疏離,站得遠遠地看著他。幾個年輕女孩站在低矮的房檐下一邊嗑瓜子一邊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突然發出一陣哄笑聲,全都笑得前俯後合,容遠直覺他們說得不是什麼好話。

  “發什麼呆呢!快點進來!”女孩站在門口,回頭喊了他一聲。

  容遠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既好奇又小心翼翼地跟著走進去。這是一家說不清在賣古玩還是在賣雜貨的店,東西堆得很亂,只在左右兩邊留下一條窄窄的通路。房頂還掛著好些葫蘆、珠串之類的東西,一不小心就會碰到頭。一個渾身都像是已經發霉長毛的男人趴在櫃台上呼呼大睡,聽見聲響只抬起迷蒙的睡眼看了看,也不知看清楚了沒有,就又睡了過去。容遠從他旁邊走過去的時候,還聞到一股濃重的汗腥味,也不知道他幾天沒洗澡了。

  他捂著鼻子,和女孩從櫃台後面的小門走到裡面,視線霍然開朗,裡面竟然是一個格局雖小但整潔干淨的四合院,院子裡養著幾盆花,門前面擺著一個大水缸,缸裡養著幾只小金魚和睡蓮。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正在院子裡澆花,聞聲轉過來,他穿著寬松的家居服,面目祥和,但左臉上有道長長的疤。看到他們,不禁一愣。

  “叔。”女孩叫了一聲,吐了吐舌頭,神情俏皮,聲音也是跟之前不同的軟糯嬌憨。

  容遠看了她一眼——之前他們走了一路,她說話的時候都變聲了嗎?奇怪的是他也沒看到她帶了類似變聲器的東西。

  老人看到女孩的傷,並不詫異,而是有些無奈又習以為常地嘆了口氣,說:“東子在裡屋,你去找他處理一下傷口吧……”他說著看到從女孩後面閃出來的容遠,頓了一下,問:“這孩子你從哪兒拐來的?”

  容遠盡管又摔又跑地身上帶土有些狼狽,但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跟老街人的截然不同。他身上沒有這裡人的戾氣和狠勁,而是帶著一種名校出生的乖孩子好學生的干淨明亮,看著就不像是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人。

  女孩說:“他救了我一命,被那些人看到了正臉,我怕他有危險,就一塊兒帶過來了。在這事結束之前,耿叔你幫我藏他一陣子。”

  “那行,我這兒地方雖然不大,多住一兩個人還是沒問題的。”耿叔一口答應下來。

  ——上學的事怎麼辦呢?

  這個念頭在容遠腦海裡轉了一圈,又被他壓下去了。畢竟,死生事大,上學事小,學校那低矮的院牆和笨拙的保安絕對擋不住心狠手辣還拿著槍的那些人,還是這個女孩看著靠譜一些。因此他一言不發,任由那兩人三言兩語決定了自己的去處。

  從頭到尾,容遠沒有說自己的名字,女孩也沒有做自我介紹,他除了知道耿叔可能姓“耿”以外其他一無所知。他深知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對這個從未涉足也不打算扯上關聯的世界絲毫沒有了解的興趣。只希望可以快點兒結束。下午吃飯的時候也是已經處理好傷口的女孩把飯給他端到臨時安排的屋子裡來。

  “無聊嗎?”女孩看他吃飯的時候問道。她知道現在的學生一般都很依賴電子產品,這間屋子裡沒有電腦或者電視機,唯一的電器就是頭頂的白熾燈。

  “不會,可以看書。”容遠說。高高的書架上有好幾百本書,雖然沒有這兩年出的新書,不過有好些都是容遠以前沒有看過的,他也並不覺得無趣。再說,他自己的家裡其實也沒有電腦,因此容遠的計算機水平其實很一般,他平時的消遣就是做題和看書。

  “也是。”女孩笑了一聲,有些感慨地說:“我們家別的不說,書是特別的多。”她看了看容遠平靜的樣子,問:“被卷進這種事,不害怕嗎?”

  “如果害怕有用的話,我也可以害怕給你看。”容遠淡淡地說,言下之意,就是他沒有這種沒用的感情。

  女孩笑了一下,目中透出欣賞。這種道理人人都知道,只是知道不等於做到,她見過很多在遇到突發情況時怕得連思考能力都喪失、只能呆呆等死的人,一般人被卷進來至少也會怨天恨地、大吼大叫,不能接受現實。相比之下,容遠的這種冷靜簡直就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天賦。

  容遠吃完飯,她把餐盤端走的時候跟他說:“別擔心,不會在這邊待太長時間的。最多再忍一個禮拜,這事兒就能結束。”

  “你叫什麼名字?”

  她走的時候,容遠突然問道。

  女孩回頭笑了一下,說:“寶兒。”

  ……

  容遠本以為自己至少需要在這個地方住上幾天的,但當天夜晚睡覺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心悸,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窗外電閃雷鳴,暴雨聲中夾雜著鈍鈍的聲音。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是合衣躺下的,此時一挺身就爬起來穿好鞋子,靠在窗邊掀開一點簾子看向外面。恰好一道閃電劃過天空,他看到一個影子從連接著前面店鋪的小門裡竄進來,像蛇一樣迅速地滑向正屋,然後他突然身子一歪,在亮光消失的同時也撲在雨水中,殷紅的血濺了出來。

  有人夜襲!

  雨聲中不停地有軀體倒地的聲音傳來,但敵人好像並不畏懼死亡一樣前僕後繼。耿叔等人看似占據了優勢,實際上他們沒有戰力補充,遲早會被源源不斷的襲擊者拿下。

  “啪!”

  一顆流彈打碎了容遠房間的窗戶,玻璃碎片到處都是,狂風夾雜著暴雨灌進來,窗簾被風吹得呼啦啦卷起來。容遠拿出在公交車上順的安全錘,屏息以待。

  幾分鐘後,一個黑影從窗外跳進來。容遠舉起安全錘,毫不遲疑地砸下去!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3 07:29:03

  第97章 一夜

  雖然猝不及防,但黑影的反應很快,身體一矮幾乎是貼著地面滑了出去,然後望地面一撐,敏捷地彈起來抓住容遠的手腕,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他身上,柔軟的身體上帶著夜晚的涼氣和硝煙味。

  容遠後背一陣發麻,正待動作,忽聽一聲輕笑。

  “反應挺快。”

  熟悉的聲音,來者是寶兒。

  容遠松了口氣,緊繃的身體松懈下來。寶兒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一扯,兩人同時撲向衣櫃,不知她做了什麼,地面無聲地打開一個暗門,兩人一起滾了進去。在暗門合攏的時候,容遠看到巨大的火光衝破牆壁撲了進來,破裂的磚瓦石塊像子彈一樣爆射出去。

  身體“砰”地一聲落在地上,容遠哼了一聲,寶兒又壓在他身上,像是被重錘砸了一下一樣,差點兒喘不過氣來。

  “抱歉。”寶兒說了一聲,爬起來摸索一陣子,“啪嗒”一聲,柔和的光從頭頂灑下來,整間暗室都被照亮了。

  容遠揉了揉被她牙疼的地方,緩了一會兒才坐起來,這個房間出乎意料的大,面積約莫是頭頂那個四合院的一半,靠牆的地方擺著幾個高大的架子,每個架子上都放滿了箱子,也不知道裡面都裝著什麼。容遠右手邊則是用一塊布蓋住了裡面的東西。

  “還好嗎?”寶兒向他伸出手來說。

  容遠看了一會兒,才伸出手慢吞吞地握住手拉了一把站起來。猶豫了一下說:“你……”

  “撲通撲通”幾聲,又有幾個人像下餃子一樣從房頂突然開出的洞裡掉下來,包括容遠之前見過的那個耿叔。不過他們下來的姿態要瀟灑多了,至少沒有一個人摔了跟頭。

  其中一個長著雀斑、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年一落地就跳起來,猴子一樣躥到房間的一角,一把將那塊布扯下來,露出後面五六塊掛在牆上的顯示屏和下面一堆電子儀器、操作板之類的東西。他打開電源,顯示屏一一變亮,然後這個少年一邊叨咕著什麼,一邊在操作板上手指飛快地跳躍。

  在綠瑩瑩的顯示屏上,十幾個人身上帶著淺綠色的亮塊,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小跑前進,忽然幾道焰火般的亮光閃過,這些人全都撲倒,地上那些突然出現的稍亮一些的痕跡,大概就是他們噴出的血。

  少年吹了一聲口哨,臉上發光,眼神專注,就像個普通的沉迷於電子游戲的青少年。

  容遠忽然意識到,這個少年大概是在操作地面上的武器系統,那些被擊倒的人就是外面的入侵者。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殺戮——安靜、無聲、簡單而殘酷。

  他的手指輕輕動了動,神情看上去安靜又專注,似乎根本不明白那個雀斑少年在做什麼。

  至少這件暗室裡沒有人能想到,容遠此時內心翻湧著躍躍欲試的衝動。他並不覺得這種場景殘忍或血腥,反而覺得——看上去很有趣啊。

  在容遠沒有看到的地方,寶兒和耿叔在角落裡低聲地爭執起來。

  “你怎麼把他也帶進來了!這是普通人能進來的地方嗎?”耿叔有些生氣地說。

  寶兒眉毛一豎:“不然怎麼辦?讓他在外面等死嗎?難道你以為那些人會跟他說‘什麼?你跟他們沒關系?原來是這樣啊……那好吧,沒你的事了,你走吧’,然後讓他全須全尾地走出這院子嗎?”

  耿叔被她氣得短短的胡子都快翹起來了,他說:“這個學生仔的嫌疑都還沒有完全排除,要是他來者不善……”

  “那我能怎麼辦?因為一個概率極低的可能性就撒手不管嗎?他救了我的命!”寶兒怒氣衝衝地說,顧忌到容遠還在一邊,她很費力地沒有提高聲音。

  “你到現在為止已經看到多少人死了?多一個少一個又怎麼樣?”耿叔道。

  寶兒臉色一白,說:“正因為死的人已經夠多了,所以在能夠拯救的時候就應該竭盡全力去拯救,不是嗎?”

  耿叔被她噎住了。他其實還有無數的說詞,但他也知道自己說服不了這個一根經的丫頭。他們之間的差別,是漫長的時光和無數的閱歷堆積起來的對人對事的冷漠、與還處於人生最美好的階段因而對人性道德理想這種東西有更多需求和更高向往的差別。他固執,寶兒只會比他還固執,在這個時候,陷入沒有結論的爭吵才是最大的錯誤。

  於是耿叔退了一步,沒好氣地說:“算了。你帶來的人你自己處理,先把這一波應付過去再說。”

  寶兒也不再堅持,撇了撇嘴說:“好吧。”

  房間裡還有另外三個青年,一個很胖,一個瘦的跟竹竿一樣,還有一個長相俊秀,只是滿臉都寫著“別煩我!”“我很煩!”的神色,看上去最不好相處。他們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傷,互相將傷口包扎了一下,休息了一會兒,還喝了點水。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雀斑少年操縱的好幾個火力點都被對方端掉了,盡管死了不少人,但戰線還是在逐漸向前推進著。暴雨中其實看不太清楚人的動作和身影,但容遠就是覺得,對方進攻的姿態毫無遲疑或恐懼,哪怕被轟掉了半邊身子也能拖著腸子往前爬幾步再死。

  寶兒和耿叔把架子上的箱子打開了幾個,木片釘起來的蓋子被扔在一邊。三個青年圍上去,伸手從裡面拿了些東西——型號不一的槍支彈藥、那種黑紐扣一樣的炸彈等等,還有很多容遠根本認不出來的東西。

  最誇張的是那個胖青年,容遠看到他從一個大木箱裡抗出一個天文望遠鏡一樣的東西,然後拿出幾個大號的彈頭放在身邊。

  容遠忽然想起來,拿東西他見過的。在新聞裡,去年的一次堅果國閱兵儀式上看過——那是堅果國最新研制的單兵火箭筒,操作簡單,發射尾噴不傷人,對目標有極大的毀傷力和精准度,目前處於世界最先進水平的行列。

  容遠開始感到擔心——這種地方在槍支管制極嚴的糖國是決不允許存在的。他看到了這麼多,被滅口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小小的安全錘不能帶給他絲毫安全感。不過容遠還是把它別在最容易出手的位置,順手一摸就能摸到。

  “會用嗎?”寶兒將一把槍倒著遞給他,問道。

  容遠搖搖頭。

  “來,我教你。待會兒要是他們攻進來了,你也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寶兒把他拉到一邊靠牆坐下來,把手上的幾只槍都給他教了一遍用法,還教他怎麼上彈夾和組裝。

  容遠聽完後接過來,拆開,重新組裝,填充子彈、開保險、瞄准,動作一氣呵成,雖然有些慢,但一步也沒有錯。

  寶兒愣了一會後,問:“說實話,你以前是不是學過?”

  “沒有。”

  凝眉看著他的表情,片刻後,寶兒肩膀塌下來:“那你老實告訴我,你在學校的成績怎麼樣?”

  容遠斜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明明白白地寫著——那還用說嗎?

  寶兒好想抓住他的頭揉搓一頓,太招人恨了這破孩子!

  ……

  然而局勢最終還是沒有惡劣到需要容遠這個第一次拿槍的人上陣的地步。啟明星升起的時候,槍炮聲突兀地結束了。

  沒過幾分鐘,大片大片黑壓壓的雲層破開,露出後面散落的星光。水珠從葉片上滑落,院子裡被雨打了一夜的植物也振奮起來,綠色的生機在脈絡中流動。

  在暗室裡同樣煎熬了一夜的人同樣精神一振,滿臉喜色的跑出去,嘴裡都喊著:“大小姐、閆先生,你們回來了!”

  容遠其實不太明白怎麼回事。但寶兒第一個跑出去,他也無處去問,眨眼間就被留在了最後。他順著台階走上去,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中間的那兩個人。

  跟寶兒一樣的容貌,但感覺卻截然不同的少女。如果說寶兒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那她就像是真正站在九霄的仙子。寶兒在她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話,她一言不發地傾聽著,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她身邊,他的身體像劍一樣挺拔,神情冷漠,眼神一掃,眾人就紛紛低下頭來,像是十分敬畏這個人。

  其實院子裡還有十來個一身勁裝的人,都在三十歲上下,全都一臉精悍,而且大多數都長相不俗。但所有人都好像忽略了他們的存在,連容遠也不例外。

  除此之外,地上還堆著入侵者的屍體。在他們就快要攻進密室的時候這些人及時趕過來,將所有的敵人一個不留地擊斃。此時他們以極快的速度打掃著院子,不一會兒所有的屍體就都不見了;又過了十來分鐘,被炸壞的牆壁、地上的大坑、滿地的碎玻璃石塊血跡等都消失了。不到半小時,牆壁補好了,窗戶安了新的玻璃,一個人拿著個噴瓶在院子裡噴了一會兒,充斥在鼻端的硝煙味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水氣混雜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容遠看著他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一片狼藉的戰場整理的干干淨淨,在最大的程度上將這個院子還原成昨天他們看到的模樣。不管此時屋子裡還堆著多少不能見人的東西,至少表面上已經沒有什麼明顯的破綻了。如果此時有個鄰居前來拜訪,絕對看不出這個院子和昨天有什麼不同,更不會想到昨晚在這裡發生了什麼。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可以回去了。

  “真的?”容遠眨眨眼睛,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過來通知他這個消息的寶兒笑了一下,戲謔地說:“難得看到你這麼呆——怎麼,不想走了嗎?”

  “不是。”容遠還是有些不解,說:“只是……”

  “我知道,太突然了對吧?”寶兒了然地點點頭,他們都原本以為容遠需要在這裡住好些天的。她說:“敵人大部分都被大小姐和閆先生帶著人解決了,雖然有幾只漏網之魚,不過知道你的人已經死光。所以你現在已經沒有危險,可以回家了。”

  “……那就好。”容遠想了一會兒問:“你和剛才那位大小姐是雙胞胎嗎?”長得這麼相像,地位卻有明顯的差別,由不得容遠不多想。

  “啊,我都忘了。”寶兒叫了一聲,手指往臉上一搓一提,容遠眼睜睜地看著她把自己的皮撕下來……然後露出了一張完全不同的臉。

  容遠表示自己的心髒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眼睛水汪汪的,唇紅齒白,像個漂亮的洋娃娃一樣。她眨了眨眼睛,分明是在忍著笑。

  容遠轉過身,默默地和她一起出門,然後問道:“你沒有別的話要說嗎?”

  “什麼話?”寶兒愣了愣,然後忽然嬌羞捂臉,扭身道:“哎呀,弟弟你雖然長得很可愛,不過我們是沒有可能的,姐姐喜歡年紀大一點的。你……你……你是個好人……”

  莫名其妙被發了好人卡的容遠:(lll¬w¬)

  路上已經有好些路人了,一個抱著箱子從他們身邊經過的男人聞言,看了容遠一眼,容遠莫名地有種被鄙視的感覺。

  寶兒從指縫中看見他的表情,“噗嗤”一聲噴笑出來,容遠無語。

  不過寶兒其實知道容遠想問的是什麼,她背著手笑道:“你是個聰明人,警告你不許說出去這一類的話,也沒有必要多說。我知道你明白怎麼做才是最好的。而且這個地點已經暴露,我們很快就要全部轉移,所以就算別人知道了也沒用,我們會清理地很干淨。”

  見他們這樣自信,容遠也放心了。至少這樣他們就不會因為放任容遠離開是個威脅,之後再做其他的動作。

  這時他們身後那個抱著箱子的男人打開店門走了進去。寶兒心知現在櫃台上根本沒有人營業,喊了一聲沒把人叫住,便想進去阻止他。

  容遠站在原地回頭看她。不得不說,在要離開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對這種生活是有眷戀的。雖然他基本上沒做什麼,但依然有種命懸一線的緊張刺激感。這種感覺讓他甚至想要拋下自己的生活參與進去,但理智阻止了他提出這種要求。

  忽然他像是聽到了一種奇怪的嗡鳴聲,有種世界突然都寂靜下來的感覺,然後在離寶兒只有兩三米遠的店門處,炙熱的火光忽然從裡面噴湧出來  

    “轟——”

  雲朵狀的煙霧轟然炸開,帶著刺眼白光的亮黃色火焰以吞沒天地的氣勢向容遠撲來!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3 07:29:15

  第98章 緣由,敵人

  爆風中,轟隆隆的聲音炸響,寶兒像是踏著火焰撲上來,一把抱住容遠從路邊的水泥台階上滾下去。容遠頭撞在地上,一陣眩暈,視野中的物體都帶著重影。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他的額頭流下來。

  容遠抹了一把,是血,但他的頭上並沒有傷口。他反應了一下,手指微微顫抖著摸向寶兒的頭,手指下有點軟綿綿的黏膩觸感。

  他渾身一僵。

  細不可查的呼吸依然噴在他臉上,讓他知道這個女孩還頑強得活著,但這樣嚴重的傷勢,怎麼能救得回來?

  “為什麼……”

  他喃喃地、無聲地問了一句——為什麼要拼了命的來救他呢?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他,以她的身手是不是還有一線生機?他是曾經幫過她,但那只是為了活命才不得不各取所需而已。如果她不是正好也在那輛公交車上,不是正好就坐在他身邊,那他現在可能已經死了,就像那輛車上其他的乘客一樣。

  時間就是生命,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浪費在震撼和感懷上。容遠只僵硬了短短一瞬,就立刻強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在更應該做的事情上——找人幫忙,送她去醫院。

  他小心地把寶兒的身體輕輕移到旁邊,盡量不碰到她的傷口,饒是如此,在他的動作下流出的血液更多了,簡直就像是水龍頭被打開了一樣。容遠從她的身下抽出自己的手腳,撐著地面向四周一看,立刻愣住了。

  這個建築物擠得密密麻麻的街道,此時幾乎被夷為平地,高大陳舊的樓宇、來往的人群、穿梭鳴笛的車輛……全都不見了,剩下的只有斷壁、血跡、殘肢、火焰。變形的汽車插在遠處兩層高的樓房牆壁上,斷斷續續能聽到幾聲慘痛呼號,更多的是無邊無際的沉寂。

  爆炸帶來的熱量還沒有散去,被爆風吹上天的煙塵緩緩飄落下來,片刻就在地面蓋上了一層白灰。跟一分鐘前比起來,這簡直就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但在這空地的中央,還有兩個人站立著。那個被寶兒易容偽裝的女孩看著眼前的一切目光冷得像冰,被稱作“閆先生”的冷峻男人雙手呈懷抱狀保護著她,絲毫不顧自己背後被燒得一片……

  容遠驚愕——那是什麼?

  男人的背後,西裝被燒盡,皮膚和肉被燒化,露出形狀怪異的金屬零件,幾根斷裂的導線不時地放出一點火花來,滋滋地響著。

  “想不到他們還有這一手,大意了。”蕭蕭嘆了口氣,低聲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如果是我還沒有解除契約的時候,就算之前襲擊莊園的時候不死,現在這麼多的負功德,也足夠被連累致死了。你說對吧,阿策?”

  但閆策雙目中已經失去了光澤,渾身僵直,就像是真正的機器一樣一動不動,自然也不可能回答她。

  蕭蕭深吸一口氣,忍住了將要湧出的眼淚。

  ……

  容遠回過神來,就發現,寶兒已經停止了呼吸。他抱著女孩猶自溫熱的身體,一陣茫然。這一瞬間他好像想到了很多,也好像什麼都沒想。

  “想救她嗎?”一個聲音忽然響在耳邊,帶著一種奇妙的神秘引誘,就像是神話中塞壬用天籟般的歌喉誘惑航海者使船觸礁沉沒一樣。

  “已經死了的人,還有救活的方法嗎?”容遠問。

  “有的。”

  “代價呢?”

  “如果是要你跟魔鬼立下契約呢?”那個聲音問道。

  “不干。”容遠干脆利索地說。他抬起頭,看著那個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邊的少女,說:“雖然我對她的死很遺憾,但死了就是死了,為了挽回逝者而出賣自己的做法是愚蠢的。”他雖然不相信有“魔鬼”的存在,猜想這只是一個代稱,但不妨礙他立刻拒絕這種看起來美好實際上不知道有多少陷阱的建議。

  蕭蕭為他的干脆和絕情怔住了,一時口拙。她以為他至少會猶豫一下,問明白是不是真的有魔鬼再說。她愣了片刻,問:“這個城市裡,就沒有你在乎的人嗎?”

  容遠堅定的神情波動了一下,雖然只是一瞬,但已經足夠讓面前的人看出他的動搖。

  蕭蕭繼續道:“這個炸彈的爆炸範圍和威力比你眼睛所看到的還要大得多,被牽連其中的人數,恐怕是個遠遠超出你想像數字。挽回這一切的機會有且只有一次,而且越快越好。就算你不在乎這裡的所有人,但如果你回去以後發現真正在意的人也死了,你要怎麼辦?抱著他們的屍體哭嗎?到時候,就算你後悔此時的選擇也來不及了。”

  盡管容遠清楚這個假設誇大威脅的成分遠遠大於真實的可能性,但他確實不能不在意,如果她所說的真的發生了,那……

  “不要給自己留下後悔的機會。”蕭蕭就像是會讀心術一樣說道,“而且這個【魔鬼】不會索要你的靈魂,只會讓你背負一些不好的東西——會是非常沉重的包袱,但依然有償還干淨的可能性。到時候,我如果還活著,也會幫你擺脫它。”

  “我在意的人受到波及只是一種可能性,但這裡死的都是你的人吧?”容遠問:“你就沒有為了拯救他們而獻身魔鬼的決心嗎?”

  “如果我能,我會這麼做,但我現在已經喪失了資格。”蕭蕭道:“只有第一次訂立契約並且功德為正的人,它會給予一次賒欠的機會。”

  “告訴我該怎麼做?”容遠決定聽完她的方法以後再考慮要不要接受這個魔鬼的契約。

  結果接下來發生的一切簡直顛覆了他的世界觀。

  並沒有真的召喚出一只魔鬼,蕭蕭從身上拿出一本外表古樸簡單的小冊子,讓他劃破手指在書頁上用血寫下自己的名字。他眼看著自己的血融進那張潔白的紙頁中,然後就像水滴落入水中一樣,頁面上泛起圓環紋狀的波動,然後空白頁中突然浮現他自己的照片,還有類似姓名、性別、年齡、血統、功德之類的數據。

  “你的功德是多少?”蕭蕭關心地問。

  容遠看了她一眼,問:“你看不到嗎?”他並沒有把書頁遮擋起來,蕭蕭就在他身邊,如果都能看見的話沒有道理多此一舉。

  “這本書上的所有內容只有你能看到。”蕭蕭語速很快地說,語氣中顯露出一種迫切,問:“多少?”

  “一千零八十二。”容遠說,不知道這個數值算大算小。

  “正還是負?”蕭蕭又問。

  “正數。”

  “那就好。”蕭蕭松了口氣,說:“你翻到後面,有個【功德商城】,用一千功德值兌換一個【萬能屏蔽器】,將我們兩人罩在裡面;然後用你的賒欠機會兌換【時光倒流】,將時間倒回爆炸發生之前。”

  容遠搜索出她所說的兩種兌換物,【萬能屏蔽器】還好說,但【時光倒流】簡直貴的嚇死人,價格是每秒一百萬功德。就算他還不清楚這個功德是怎麼計算的,但無論是哪種算法,一百萬都不會是個小數字。

  他遲疑了一下,但隨即意識到,已經做出了決定,遲疑是沒有意義的,只會讓他賒欠的功德值變得更多。

  “兌換!”

  一個巨大的金屬網籠從天而降罩在他們頭頂上,接著……容遠說不清是什麼感受,就像是一股強勁的光從他按在書頁上的手中刺進來,然後穿過他的身體射向四面八方,一圈明亮的圓形白光倏然籠罩了全世界,世界像是被折疊又拉伸,他的身體好像碎成了無數塊分割在不同的地方,瞳孔擴散,眼中映著無數的星光,好似整條銀河都落在他的眼睛裡。

  白光散開的一瞬間屏蔽器就化作碎屑消失,但它的作用已經達到了。

  時光倒流對契約者的身體負擔會非常大,不過容遠成為契約者的事實不會改變,他的記憶也不會消失。但以他現在普通人的身體素質之後不可能還清醒著,如果他回到過去卻陷入昏迷,那時光倒流的意義就完全沒有了,不過是把現在的悲劇重復了一遍而已。因此真正能出手改變歷史的,是蕭蕭。

  但她之前與敵人開啟戰鬥,一百多年來蕭氏與敵人結下了血海深仇,唯一能夠化解恩怨的就是其中一方死得雞犬不留。為了避免由於殺害無辜把功德扣成負值以後被《功德簿》抹殺,她在行動之前解除了契約。此時她不是契約者,意味著她在時光倒流中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失去這段記憶,所以需要容遠兌換屏蔽器以保證她的記憶不會消失;同時如果她使用這種超現實的物品,也會被規則抹殺,所以需要屏蔽器罩住他們兩人,這樣就是容遠在使用物品的時候她正好處在其作用範圍內而已,不完全算是其使用者。

  蕭蕭再次睜開眼睛,她還站在院子裡,周圍的人正在討論慶功宴的話題。她跑出去,一眼就看到一個抱著箱子的男人走過來,看到她時忍不住一愣。

  路邊,寶兒正在說:“我知道你明白怎麼做才是最好的。而且這個地點已經暴露,我們……喂,你怎麼了?”

  她扶住容遠突然栽倒的身體,忽然覺得手上有些濕潤,低頭一看,發現是滿手的血。

  ……

  男人身體一軟倒在地上,箱子已經到了蕭蕭手裡。

  把箱子交到隨後跟出來的閆策手裡,她踢了踢地上不知死活的男人,說:“處理一下。”

  閆策低頭看了一會兒,點點頭。隔著外面的遮擋物,他已經掃描出裡面物體的結構和原理,表示能夠處理。耿叔等人雖然莫名其妙,但還是按照吩咐把男人抬進去,同時跟周圍看到這一場景的鄰居略作了些解釋。

  老街的人對這種場景都司空見慣,沒有誰特意地關注他們,最多看兩眼蕭蕭和閆策,他們和這個地方其實也顯得格格不入。

  寶兒正在給容遠做檢查和急救,她本以為是有人在遠處狙擊,發現沒有外傷以後又懷疑是突發了什麼急症,只能打電話叫救護車,同時采取常規的急救措施處理。

  “是……突然昏迷了……大量出血……不是孕婦,十六七歲,男性……不知道……我不清楚他的病史……請盡快過來,地址是……”

  一只手忽然抽走她的手機,蕭蕭斷開通話,對詫異的寶兒說:“他沒事,最多一兩天就能醒過來。”

  “可是,大小姐,他……”寶兒看著容遠滿臉是血的樣子,盡管對蕭蕭一向信賴有加,但此時她還是沒法放心。

  “不用擔心。”蕭蕭按了一下她的肩膀,說道,語氣十分篤定,然後說:“我會派人查明身份送他回去,你還有別的任務……那個家族,還有在狩獵中逃出生天的人,不能大意!”

  ……

  時光倒流以後的事,容遠因為立刻昏迷過去所以並不清楚,但總算弄明白他一億多的負功德是從哪兒來的,也算是解決了一件心事。

  一百萬功德是一秒鐘,那一億七千八百五十萬負功德,意味著他只倒流了區區178.5秒鐘。但考慮到整個世界的時間都倒退了近三分鐘,這個價格只能說是白菜價。這麼一想,容遠一直為那龐大的負功德而抑郁的心情總算是好了很多。

  他撐著額頭,坐在沙發上休息了一會兒,然後讓豌豆撥通了蕭蕭的電話。

  “我全都想起來了。”他說。

  “恭喜。”電話那邊,是並不感到意外的語氣,似乎她早就在等著這通電話了。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請說,不過我不保證知道所有的答案。”

  容遠直截了當地問:“那天襲擊你們的敵人是什麼人?”

  “你聽說過堅果國的麥子家族嗎?在一百多年前,他們知道了《功德簿》的存在,雖然只是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一點皮毛,但足夠這些家伙趨之若鶩了。這些年來,他們從來沒有放棄過要把《功德簿》弄到手。之前追捕你的調查組,幕後黑手就是麥子家族。”

  麥子家族是糖國人的叫法,實際上人家的姓氏音譯過來是惠特(wheat),是一個隨著堅果國的崛起一起發展起來的新興家族,也是世界經濟發展史上白手起家的典範。其家族創始人和前後幾代領導人其跌宕起伏的發展歷程、長遠的眼光、開闊的胸襟曾經讓無數人為之感動折服。每個在糖國需要參加糖語考試的學生肯定都熟記過幾篇關於麥子家族創業的或勵志或誠信或風趣的故事作為寫作素材,容遠自然也不陌生。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需要把這個龐然大物視為潛在的敵人。

  “他們對《功德簿》的‘皮毛’,了解到什麼程度?”容遠問。

  “至少知道那是一本不會損壞的書。而且,也了解它能無中生有的創造出一些這個世上沒有的東西。”她停頓了一下,然後說:“另外,只是推測……他們恐怕也知道擁有者很心軟,非常珍視人命。之前有段時間,他們本以為蕭氏已經失去了《功德簿》,對我們的試探和監視都松懈了。但因為一個不恰當的舉動,救了不該救的人,才重新成為他們的攻擊目標。你也要小心,如果你繼續持有《功德簿》,今後肯定會和他們對上。”

  容遠在說話的同時豌豆搜索了一下麥子家族近期的新聞,發現就在去年九月初——也就是容遠得到《功德簿》之前,麥子家族在一次家族聚會中發生了一場原因不明的爆炸,直系血緣關系的族人十去其九,僥幸活下來的一部分人在之後也有不少突然死亡。警方一直懷疑是有人在針對其家族進行謀殺,但麥子家族的發言人堅稱是意外或家族遺傳病,一直阻擾警方涉入,外界對他們的做法猜測紛紛,如果所有的猜想都是真的,那足以上演幾百集宅鬥商戰諜戰大戲。

  不過現在這個世界上,什麼新聞都會很快過時,麥子家族的慘劇也不例外。這個家族經過幾個月的時間,已經漸漸從上一次的慘重傷痛和隨之而來的各種打擊中恢復過來,年輕的家族領航人有著超越年齡的精明強干,漸漸挽回了家族的頹勢。同時大概是因為整個家族的話語權都集中到了少數人的手中,各種阻擾和拖後腿的內部鬥爭都消失了,因此這個家族此時倒是爆發出異樣的活力和進取欲望,就像是獠牙上滴著血的野獸,迫不及待的想要用更多的食物來填滿肚子。

  容遠沒有在這個未來敵人身上糾纏太久,他問出了另一個十分關心的問題:“閆策……他是什麼?為什麼還在你身邊?”

  只要是正功德者,與《功德簿》解除契約是十分簡單的,容遠早就發現了這一點,但在以往的記錄中,解除契約的一瞬間,《功德簿》會收回一切兌換物:金銀、道具、基本值、特殊能力和血統……哪怕是兌換的一粒米,只要沒有被人吃進肚子裡消化掉,那麼也會突然一起消失。契約者會變得“家徒四壁、體虛乏力、弱不堪言、後悔莫及”。

  那麼閆策,那個明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人”,為什麼還在?

作者: 發表回覆    時間: 2020-11-3 07:29:25

  第99章 棉花糖

  “很簡單。”蕭蕭說:“因為他是我親手所制造的,在制作的過程中哪怕是一個螺絲釘也沒有從功德商城中兌換?”

  “即便如此,他也是超出現在科技水平的吧?《功德簿》能夠允許他的存在?”容遠問道,他需要一個清楚肯定的確認,這對他而言非常重要。

  “那麼,你是怎麼理解規則中所提到的【本世界科技水平】的呢?”蕭蕭問。她停頓了一下,留出思考的時間,然後不等容遠的回答,繼續說:“普通民眾所認為的‘高科技產品’與軍方、國家高層所認為的完全不在同一個層面上,而後者所接觸的先進科技與世界一流的研究中心涉及的又全然不同。那,《功德簿》把它的線劃在了什麼水准上呢?”

  “是這個世界最先進的科技水准,對嗎?”

  “不止。按照我的經驗,所謂的【本世界科技水平】,是超出世界最先進水准十年左右的科技發展的所有功德商品,這一類的商品普通人接觸或者使用都完全無害。換個角度想,如果某個東西是超出了規則允許的範圍,但你又想讓它變成現實中能夠被他人所使用的物品,只要推動現實科技發展的水平,將【超現實】變成【非超現實】就可以了。雖然很難,但並非做不到,閆策便是如此才會誕生。但如果是與我們的世界完全不兼容的規則體系,比如說魔法產物或者神仙法寶之類的,哪怕是最普通的小物件,也是嚴禁契約者以外的人了解和使用的。”

  ……

  看看時間已經到了一點鐘,於一拙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酸疼的肩膀和手腕,看著桌上一沓寫得滿滿的草稿紙,心裡充滿了成就感。

  在國家隊的四人當中,他不是最聰明的,但他有自信,自己一定是最勤奮的,同時也是進步最明顯的。他每天晚上至少要到一點鐘才睡覺,早上哪怕是休息日也不會晚於七點鐘起床,午睡二十分鐘,早中晚餐用戰鬥速度吃完,其他的時間基本都在學習,哪怕是在上廁所的時候都在思考數學題目。在這樣的努力下,他已經超過了甘正,雖然跟容遠和倪子昊比起來還有差距,但他相信自己終將會超越那兩人。

  於一拙屬於比較糙的男生,晚上睡覺前也沒有洗臉刷牙泡腳的習慣——他寧願把那一點可憐的時間擠出來用在學習和睡覺上。他揉揉頭發,隨便把桌子上的書一推,拉開椅子坐到床上,打了個呵欠,感覺上眼皮和下眼皮都黏在一起了。身體一歪就躺在床上,然後閉著眼睛摸索著摘下眼鏡,關燈,掀開薄薄的被子蓋上,就要沉進夢鄉的時候,忽然眼睛一睜,一個想法冒出來擾得他抓心撓肺,不立刻去做就怎麼也睡不著。

  於一拙一骨碌從床上翻起來,開燈穿著拖鞋,啪嗒啪嗒走到門廊,打開門,習慣性地往四周的房間窗戶看了看。

  他左邊是倪子昊的房間,更左邊是容遠的房間,對面是輔導員和甘正的房間。通常於一拙睡覺的時候其他房間門上的窗戶全都已經變黑了,但今天,他看到了什麼?

  於一拙的眼睛瞪大了。

  甘正的窗戶竟然還亮著!容遠的窗戶也亮著!只有沒心沒肺的倪子昊看樣子已經睡下了。

  於一拙暗想:難道是我最近進步太快,讓他們都感到壓力了嗎?

  他不由得覺得有些不妙。就算再怎麼自信,有一點是於一拙也無法否認的——這裡的其他三個人,好像都比他聰明一點點。平時他想半天都解不出來的題目拿給其他人,甘正能花費很長時間憑借自己的努力解出答案,容遠就好像點亮了第六感技能一樣看一眼就能得出正確的思路,而倪子昊能很快從中發散出不同的解法、延伸出更加深奧的問題。於一拙經常被他們打擊地懷疑人生。

  跟別人比起來,他勝在勤奮,也唯有勤奮。現在如果天才們也都變得勤奮起來,那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微薄優勢不久蕩然無存了嗎?

  瞌睡蟲瞬間全部飛走。於一拙握了握拳,回到房間,用涼水洗了把臉,又繼續去做題。

  十分鐘以後,甘正從房間裡走出來,看了看那兩個一直亮著的窗戶,轉回身繼續奮發努力。

  半個小時後,於一拙走出來,看一眼,咬咬牙回去繼續學習。

  一個小時後,甘正的等終於熄滅了,於一拙揉著眼睛頂著雞窩頭,看了一眼容遠的窗戶,感覺勝利即將在望。

  一個半小時後……

  兩個小時後……

  三個小時後……

  不知道什麼時候,於一拙寫著寫著,筆從手中脫落,他累得趴在桌子上睡過去。睡夢中都夢到一只老虎一只追在他身後,他拼命跑啊跑啊,對方卻越追越近,近得幾乎快要把他一口吞下去。

  ……

  容遠的房間裡,沙發書桌椅子什麼的全都被挪開擠到角落裡,房間中央,一只巨大的、粉紅色的、幾乎要頂到房頂上的物體填塞了所有的空余空間。他推了一下,手臂立刻陷進去大半,就像是陷進厚厚的棉花裡,不過越往裡阻力越大,最後幾乎完全推不動了。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容遠苦惱地輕聲問道。

  明明在半分鐘前,這還只是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橢圓形的硬糖,怎麼在一瞬間就膨脹到了這麼誇張的體積?

  在跟蕭蕭通話結束以後,他立刻就產生了一個想法,為此他花費了大半夜的時間,親自在功德商城的無數商品中尋找合適的目標。因為沒有具體的特性,他只能粗略跟豌豆描述了幾個特點,篩掉大部分不符合要求的商品,而他需要從中找出最合適的一個。

  他的要求是:第一,超越現實科技水准二十年以內;第二,所有制作材料地球上都存在,並且成本價值不高;第三,有較高的普適性,不僅限於特定的少數人群。

  找了大半夜,他排除了很多選擇,直到他發現這種糖果為止,才第一次心動。

  【蓬蓬棉花糖】,價值30功德點,一種能瞬間膨脹的棉花糖,柔軟粘糯,具有膠體性和較好的彈性,質量小,熱量高,富含各種營養元素,一顆棉花糖就能提供一個成年人三天的能量需求。

  容遠知道它受到壓力會膨脹,但不知道它會膨脹到這麼誇張的大小,他不禁懷疑,這足足有半個房間大小的“糖國”,真的有成年人能在三天之內吃完它嗎?

  不過雖然它的大小讓容遠吃驚了一下,但對這個效果是滿意的。對這顆糖果能起到的作用,他也有很多想法。

  比如發生了地震或者被困在人跡罕至的地穴、沙漠裡,在食物十分缺乏的時候如果隨身帶著幾顆蓬蓬棉花糖,那麼讓其膨脹以後能夠維持較長時間的生存,這樣或許能等到救援的到來;比如在發生車禍、跳樓、跳崖的時候,砰地一下棉花糖膨脹了,把人包裹在裡面,糖絲之間的空隙能夠提供足夠的空氣,使人不至於窒息而死;同時柔軟又彈性十足的糖絲層形成了一個綿軟的保護層,能在巨大的衝擊力下保證其中的人安然無事;比如某地忽然發生爆炸,所有建築物都被摧毀,但被棉花糖球包裹的人類就像乘坐著輕薄的氣泡,會被爆風一瞬間吹飛出去,雖然可能會受到很大的驚嚇,但最終性命卻可以安全無虞;再比如,把糖絲改成某種纖維,表面附上一層油脂,萬一人發生落水,纏繞在一起的纖維絲會把空氣包裹起來,使得水分不易進入,這樣棉花糖球就會變成水面上一個簡易的小船讓人乘坐,如此一來類似泰坦尼克號這樣的悲劇也就不會發生了。

  當然,這其中有很多異想天開的部分,要想完全實現,實際上對材料、制作工藝、防水防火性能、壓力承受能力、粘度等許多方面都要做出很多改變。但可想而知,一旦這種同時具備急救和食用功能真的問世,那麼每當有一個人因此獲救,容遠都可以獲得相應的功德值,其使用的時間越長,人數越多,他能獲得的收益就越高,這才是真正屬於他的“可持續發展策略”。

  但首先,他要把這個“蓬蓬棉花糖”的生產原理給弄清楚。

  光腦自帶的軟件中有一個掃描分析軟件,能夠從原子級別上分析出這種糖國的成分,但在逆推其生成過程和使用材料的時候全都變成了問號。

  容遠一時犯了難。

  他對這種糖果的發展前景十分看好,但如果最初的一步邁不出去,那所有的設想都只是空想而已。難道他只能另找一個商品來替換嗎?

  眼看著就要快到上課的時間了,房間裡一直杵著這麼一個龐然大物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好在這個棉花糖一遇水就會被溶解。容遠很快把房間復原,拿起桌子上他兌換的另一顆蓬蓬棉花糖,觀察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要是能看到裡面的結構和發生機制就好了……”容遠自言自語道。高倍率的顯微鏡也只能看到表面,看不到它膨脹一瞬間內部劇烈的變化。

  “可以看到。”豌豆突然說。

  “什麼?”

  “只要你變小就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豌豆說。

  “怎麼……難道說,商城裡有能讓人變小的道具嗎?”

  “是。五十五萬功德可兌換的【蟻人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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