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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萱 -【甜蜜陷阱(心有獨鐘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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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2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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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萱 -【甜蜜陷阱(心有獨鐘之一)】《全文完》
谷萱 -
甜蜜陷阱
(心有獨鐘之一)
貝家電視台的主播鞏芊鈴,以過人的能力開創了一番事業,
專業第一、收視第一、地位第一,是她對自己不變的要求。
直到上頭派了「空降部隊」,奪去她渴望的「撈錢」機會!
老是愛「爭」第一的他,這次竟妄想搶走她的「飯碗」?!
就算他是「三高」好男人,影響到她賺錢一律殺、無、赦!
憤怒地向他下了「戰帖」,絕對要他「臣服」于她……
含著金湯匙出生,卻不願伸手向家中拿一毛錢的貝銘,
拚命賺錢是他的座右銘,卻沒想到她比自己更「愛錢」!
她光鮮亮麗的外表和小氣窮酸的行徑,深深勾起了他的興趣。
找她麻煩、惹她生氣、與她斗嘴,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然而在得知她嗜錢如命的秘密後,他不禁為她感到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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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25:12
楔子
碑芊鈴翻閱著桌上密密麻麻的數據,一邊潤著手中的主播稿,一邊蹙著眉,V領套裝和胸前別致的胸針襯著她吹整過的長發,專業又亮麗,上過唇膏的雙唇立體明亮,與翹挺的睫毛相輝映。
她是貝家新聞台當家的財經主播,貝家電視台甚至為她新開了一個時段,專門分析國內外最新的財經資訊,在競爭異常激烈的新聞頻道中,鞏芊鈴用她的專業與個人魅力,硬是區隔出不同的觀眾群,創下傲人的收視成績。
這可以說是她的榮耀、她的驕傲,在這個領域中,沒有人敢懷疑她的能力、質疑她的判斷力。若論收視第一的功勞,她要是排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
除了……那個遠遠睨著她、不懷好意的家伙。
貝銘帶著令她生厭的虛假笑意,遠遠地走了過來,光听他的腳步聲,鞏芊鈴就禁不住肝火上升。
「鞏主播,美國聯準會今日緊急調降利息三碼的新聞,你打算這樣報導嗎?」他站在她身旁,盯著她的新聞稿。
貝銘嗓音低沉渾厚,灰色亮面的西裝英挺合身,淺淺的笑容迷人俊朗,黑白分明的雙眸透著與生俱來的自信,立體的五官輪廓,更是讓辦公室所有女性職員看得目光發直、幻想連連,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多金帥氣大少爺嗎?
貝銘一出動,辦公室顯得鬧哄哄,大家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人人都想要和他說上一句話,除了……頭也不抬、神情不屑的鞏大主播。
「你對我的主播稿有什麼高見?」她尾音拉高,尖銳地問道。
「高見不敢,一點小小的淺見而已。」貝銘用詞客氣,但氣勢卻十分懾人。
兩人意見相左,唯一相同的就是誰也不肯輸誰的傲氣。
「既然知道是淺見,就到一旁跟文字記者討論,不要妨礙我上鏡前的準備。」鞏芊鈴壓根不想理他,說完便繼續低頭潤著她的稿。
貝銘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一份文件說道︰「別忘了以前一起修投資學時,你的期末成績還差我那麼一點,那年是我領到獎學金,而不是你。」他將文件放在她的新聞稿旁。「降息這招管不管用,各界看法不一,這是我的預測,你可以參考參考。」
他頎長的身軀挺起,留了句讓鞏芊鈴差點抓狂的話。「還有,上回我到你主持的財經節目當來賓時,我記得回響很大,這些都證明我的功力不比你差。」說罷便邁步要離開。
這擺明就是給她下馬威,鞏芊鈴怎麼受得了。
「貝銘!」鞏芊鈴霍然起身,怒氣沖沖,就差沒拍桌子。「你不要以為你是貝家大少爺就了不起,本小姐不吃這一套!」
「很抱歉,本少爺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從不靠貝家,也能成為大少爺。」
他說得沒錯,從在美國留學的日子開始,他就一直是那個和她爭第一名、搶獎學金的人,他的能力有目共睹。鞏芊鈴咬牙切齒,她努力爭取獎學金是為了籌措學費,而他只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實力而已。
她將貝銘留在桌上的文件拿起。「我的節目不需要你大少爺費心,謝謝!」
貝銘步伐減緩。「你不先看看嗎?那份文件剛好能補強你不足的地方,可以讓整個節目更完美。」
「怎麼?莫非不看就是我的損失?」
「可以這麼說。」貝銘自信滿滿地說道。
「你!」鞏芊鈴盛怒。
貝銘卻悠然地轉過了身,對著怒氣沖天的鞏芊鈴指了指牆上的時鐘,示意開播的時間快到了,然後再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微笑的手勢,仿佛是在告訴她就要上鏡了,趕快準備好微笑,別再淨想著怎麼跟他斗嘴。
碑芊鈴氣得說不下去,貝銘則優雅地轉回身,瀟灑自若地離開,辦公室內數道依依不舍的目光跟隨著他的背影,只有鞏芊鈴的雙眼幾乎快要噴出火。
「囂張狂妄的混帳!」她低聲暗自咒罵,盡力保持形象。
她本來是這辦公室的永遠第一,專業第一、收視第一、地位第一,是眾所矚目的財經主播。現在可好了,來了個貝家公子哥,不但搶走了她的風采,還處處與她作對。
現在是怎樣?貝家吃飽沒事干,找一個大少爺回來專門找她麻煩?
她舉起的手還拿著貝銘留下的文件,氣得想要將文件往垃圾桶丟,但礙于大家都注意到他們的爭執,且開播的時間也快到了,鞏芊鈴勉強放下手,整了整衣領,往主播台走去。
離開的貝銘嘴角揚起,勾出他特有的自信風采,帶著一絲不羈的氣息,好似宣示著他不容置疑的能力。
碑芊鈴是他在美國念書時的同班同學,在同學眼中,她氣質婉約的東方臉孔美麗而細致,說話輕聲細語又有禮貌,簡直就是完美的東方美人,她是公認的校花,優異的成績更讓她聲名大噪,卻也是貝銘最愛找碴的對象。
他就是有辦法讓她把氣質放一邊、不顧形象地怒氣沖天,就是有辦法在成績上多贏她一分、讓教授多注意他一眼。這兩個在念書時的死對頭,兩個總是不肯屈居第二的勁敵,經過多年後,戰火繼續延燒到了貝家的電視台。
有線電視台收視大戰打得火熱,而不知道輸字怎麼寫的貝銘和永遠都要拿第一的鞏芊鈴,兩人在電視台內更是戰鼓隆隆、烽火連天。一樣出眾的兩人,誰也不肯承認對方比自己優秀、誰也不肯向對方低頭,他的提案絕對好不過自己、她的分析絕對要自己支援,兩人是這麼想的。誰也不肯承認,對方比自己好,誰也不肯先低頭認輸,更不肯承認……埋藏在心底最深處,那小小的佩服、小小的欣賞、和……小小的愛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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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26:13
第一章
燈火通明的貝家電視大樓,在夜晚顯得格外醒目,最頂層的總經理辦公室,坐著挑燈夜戰的總經理嚴明,和他的寶貝老婆。
嚴明忙著處理公務,老婆小勾貝忙著打越洋電話給董事長爸爸。
「爹──地,我不管啦!叫哥哥回來啦!這樣下去我要守活寡了。」
電話那頭是貝家董事長,他將最疼愛的小女兒嫁給了他最信任的貝家大臣──總經理嚴明,嚴明肩負貝家所有的媒體大業,只因他的兒子沒一個肯回台灣接管家業。
他緩聲安慰道︰「小勾貝乖,那也要你的哥哥們肯回台灣啊!」
「爹地,你就跟他們說,再不回來的話,我要嚴明關了電視台。」貝貝可沒那麼好商量。
貝家在嚴明的領軍下開創了龐大的媒體版圖,貝董放心地移民加拿大,本想在晚年享享清福,不過嫁給嚴明的小女兒可不依,三天兩頭打電話要求他叫哥哥們回台灣幫忙,不然她的老公嚴明一定會累死。
貝貝左一句威脅、右一句撒嬌,說什麼也要說服爹地,派個人回來分擔貝家家業,貝董講不過「護夫心切」的小女兒,要是再不依她,說不定她會親自沖到美國去抓人。
就這樣,在美國華爾街大展身手的長子貝銘,應貝董要求,收拾行囊搭上飛機,飛回台灣。
***
豪華的商務艙內,空姐將精致的餐飲放下後,目光在貝銘的俊臉上留連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貝銘啜飲了一口白蘭地,打開一台價值不菲的筆記型電腦。
看著螢幕上一頁頁的走勢圖和報酬率分析表,貝銘一雙眼敏銳地找出他要的數字,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移動。
出身媒體大亨、權貴世家,貝銘卻有一套自己的理財觀。成年後的他不再跟家里拿一毛錢,卻總是有辦法讓自己活得優渥又有品味。念財經是他的興趣、用錢賺錢是他的座右銘,別人想從他身上多賺走一分錢可說是天方夜譚,但他在股匯市進出套利卻從不手軟。
機艙窗外一片藍天,朵朵白雲飄過他的眼前。
他靠著椅背,拿下經典的設計師款眼鏡,眼鏡下是一對深邃的明眸,隨著雲朵飄散,往事歷歷浮現──
多年前,那個現在任職貝家電視台財經主播的鞏芊鈴,還是一頭直發,臉上從不曾上過妝,在同一間大學中,她總是對自己「不懷好意」。
或許是自己常常搶了她「第一名」的頭餃,又或許是自己總不小心領到獎學金礙著了她,總之鞏芊鈴的能力他不否認,但要自己排名在她之後,想都別想!
貝銘不認為這是好勝,只覺得大家各憑本事,誰有能力誰就勝出,第一名只有一個,總得有人接下冠軍杯,只是很不巧這個人常常是自己罷了。
在他眼中,鞏芊鈴似乎非常在意勝負,她品學兼優、才貌出眾,追求者多到可以排到校門口,只不過她從沒點過一次頭。
校花又如何?貝銘不在乎這個。就像他也從不在乎自己乃出自名門。
他含著金湯匙出生,注定一生錦衣玉食,不過這樣的貝銘卻認為,想花錢就要靠自己賺,而自己賺的錢就要花得有意義,也不枉他的名字里有個「金」字邊,注定他這輩子和金錢結緣。
在披上學士袍的那一天,他似乎有些話想對鞏芊鈴說,隱約中心底有股力量將他拉到她身旁。
「站在我旁邊做什麼?」他記得鞏芊鈴用敵視的眼光看著站在她身旁的自己。
「想問你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
「賺錢。」她回答得干脆俐落。
貝銘也不意外,道了句︰「我也是。」
碑芊鈴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問完了嗎?」
「都要畢業了,你還是這麼討厭我?」貝銘盡量保持他的紳士風度。
「討厭?」鞏芊鈴挑了一下眉。「我不會浪費這種力氣。」
貝銘聳聳肩。「都要畢業了,火氣別這麼大。合照一張吧!」
碑芊鈴總算轉過頭,正眼看了看貝銘。「要跟我拍照?」
「是啊!留個紀念。」他已經拿出相機,嘴角淡淡笑開。「對我來說,棋逢敵手的感覺還不差。」
碑芊鈴還沒來得及拒絕,貝銘已經伸長手臂,「喀嚓」一聲,用相機自拍了一張兩人的合照。
他之所以動作這麼快,是因為他深深了解鞏芊鈴的個性。
丙然……
「棋逢敵手?」她的聲音馬上提高。「‘手下敗將’比較正確,別忘了畢業總成績是我贏你……」
貝銘馬上打斷。「我今天找你講話沒別的意思,也不想再跟你爭論誰贏誰輸,單純只是要跟你說聲珍重再見。」
碑芊鈴听完看了他一眼。「好吧!那再見。沒別的事了?」
「沒了。」他稍稍猶豫了一會,不過鞏芊鈴已經轉頭準備離開。
「沒事的話我走了。」鞏芊鈴說完便要走。
「等等。」貝銘出聲留她。「另外……」
「什麼事?」鞏芊鈴停下腳步。
他的確有話想要對她說。
對他而言,鞏芊鈴不只是競爭的對手,也是促使他不斷進步的對象,鞏芊鈴從不服輸,總是使出全力不斷進步,這樣的她,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對于鞏芊鈴,他有著一份想要了解更多的欲望。
「你畢業之後會到哪里工作?」不知從何問起,貝銘隨口問了這樣的話,他還沒想好要怎麼表達心中的感覺。
碑芊鈴的答案很簡單。「哪里待遇高就去哪。」
這樣的她,讓貝銘忍不住問出一句。「金錢對你來說好像一直都很重要,我想知道……」他沒有惡意,只是單純想要明白,為何每當他「搶」了她的獎學金後,她對他的敵意就多一分。據他所知,鞏芊鈴兼了很多份工作,而且穿著打扮光鮮亮麗,絲毫不寒酸,為何還這麼「愛錢」?
怎料此話一出,鞏芊鈴的反應可不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的神情隱含著憤怒。
「沒別的意思,只是好奇為何你會這麼……愛錢。」或許這個形容詞不太妥,不過貝銘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更適當的話語。
「愛、錢?」鞏芊鈴重復了這兩個字,不只神情不對,連聲音都明顯地築起一道防御的圍牆。貝銘可以明顯感受到她不願他再接近一步、再多問一句。「我愛錢關你這個富家大少爺什麼事?你現在是來嘲笑我還是盤問我?請問我靠自己的能力賺錢有什麼不對?礙著你什麼?」
「等等,小姐,你反應別這麼大,我是出自關心……」
「不必你假惺惺!」她霍然打斷他的話。
「好吧!如果剛剛的話有冒犯到你,我道歉。」
听到這話,鞏芊鈴的表情雖稍稍緩和,不過方才她眼中閃過的復雜情緒,貝銘並沒有遺漏。
她必定有許多說不出口的理由,必定有許多他不了解的地方,貝銘想追問,不過僵硬的氣氛讓他問不出口。
或許她就是這樣一個倔強又好強的女孩吧!勾銘看著她不悅的轉過身,漸漸走遠,心中對她的好奇也只有繼續埋藏在心底。
貝銘沒想到,多年後,她竟成為貝家電視台內倚重的財經主播,而自己正好要回去掌管家業。
當年的鞏芊鈴曾勾起他心中異樣的感覺,她倔強又堅強,雖然一天到晚忙著打工賺錢,成績卻仍十分優異,貝銘對她的印象其實不差,不過卻沒有機會更進一步的了解她。
兩人將在貝家電視台相遇,她改變了嗎?現在的她會是什麼模樣?兩人是否還會像當年一樣互相競爭比較、誰也不讓誰?
貝銘莞爾一笑,拿出皮夾,翻了翻內層,拿出那張兩人的合照。
從畢業那天起,他就將這張兩人唯一的合照收在皮夾內,多年來皮夾換過好幾回,不過他總習慣將這照片再收進新的皮夾中。
或許是當年沒說完的話、或許是那份對她的好奇心未滅,這張照片始終沒被丟棄,好似心中的問題始終未解。貝銘蓋上毯子,閉上眼楮,靜待飛機抵達目的地。
***
畫上亮麗的眼影,鞏芊鈴的化妝師收起彩妝盒離開,她則一樣目不轉楮地盯著等會要Live播出的節目腳本。
「我的咖啡呢?」她對著助理喊道,頭沒抬起。
她從不要求化妝師要用自己的化妝品上妝,因為她根本不會花錢買這些東西。然而她會要求助理到遠一點的地方,去買便宜了五元的咖啡,但卻從不會請大家喝飲料。
扁鮮亮麗是她的表面,私底下大家都喊她「小氣主播」。
以她當家財經主播的身分,應該會時常跟許多高階主管或資深主播一同聚餐吃飯,不過鞏芊鈴卻永遠只跟同事一起吃訂來的便當,甚至吃不完的還會打包帶回家,同事們都在猜,說不定她是想拿來當宵夜。
碑芊鈴在貝家電視台工作也不是只有一年、兩年了,每年年終卻從來沒有捐獻過什麼紅包獎品,如果她抽到大獎,別說會讓出來讓基層員工再抽一回,就連請客紀錄也是一次都沒有。
這樣寒酸到家的知名主播,大家可是第一回見到,大開眼界之余,「錢嫂」、「窮酸」、「小氣」、「死愛錢」的形容詞,一直都沒從她身上離開過,鞏芊鈴的身後總有許多的竊竊私語,討論著她種種異于常人的行徑。
「听說她那天因為湯里少放了顆貢丸,下班後還跑去面攤跟老板理論。」助理端來她的咖啡後,在背後偷偷和化妝師討論,音量放低但表情夸張。
化妝師听了也不斷點頭附和。「樓下便利商店的工讀生也跟我說,她買東西要分好幾次結帳,听說是為了多拿幾張發票對獎。」
「這麼夸張啊?」助理滿臉不以為然。「她每個月領那麼高的薪水,到底是在裝什麼窮?」
兩人背著鞏芊鈴竊竊私語,連一旁打掃的阿姨都湊上一腳。「就是啊!她又不像我,每個月領那麼點薪水還要養小孩,听說總經理每年都會讓她分紅,真不知道她有錢買衣服,怎麼沒錢對我們好一點?」
說到衣服,鞏芊鈴的確非常在意自己的穿著,不管是廠商贊助的服裝還是她自己趁打折搶購來的衣服,她每天一定把自己裝扮得體,很有主播的架勢,卻連一杯珍珠奶茶也不曾請工作人員喝過,大家對她的行為嘖嘖稱奇,不過鞏芊鈴從未因此而改變過什麼。
背後的那些私語她沒時間理會,拿著她的稿子進棚開始主持節目。今天的特別來賓是知名投資銀行的副總,或許可以從他那邊听到什麼股市的小道消息……
***
碑芊鈴滿腦子都是該怎麼賺錢、和該怎麼省賺來的錢,只是她沒想到,股市小道消息她沒听到,下了節目後卻听到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
「貝銘要回台灣了,听說你們以前就認識,是嗎?」總經理嚴明親口跟她說這個消息。
「貝銘?」鞏芊鈴先是愣了一下。「他怎麼會想回來?」
她和貝銘何止認識,這個念書時的死對頭,她怎麼會忘記?鞏芊鈴有些無意識地喃喃說道︰「又來搶我的獎學金了嗎?」
「什麼獎學金?」嚴明不明所以,不知道她正回想起過往。
「喔……沒什麼,沒事。」鞏芊鈴趕緊回神。「貝銘不是一直在美國華爾街工作嗎?」
她偶爾會從昔日同學口中得知貝銘的現況,听說他在金錢堆滿天的美國華爾街打滾,滾得滿身都是錢。
在來貝家媒體工作前,她早已知道這是貝銘家的電視台,不過她也知道,貝銘從來不曾回台擔任過什麼職務、管過什麼事。
那家伙不知道在跩什麼,好像要讓大家知道他一點也不希罕他的家世、一點也不想依靠他龐大的家產。
既然如此,現在回來干嘛?鞏芊鈴在心里頭想著。
當初她會來這兒上班,不為什麼,就為了貝家開的條件比別人好。
既然別人願意給予實質的肯定,那麼她也會盡己所能地回報,這就像投資,貝家願意給她高薪,投資在她身上,她就以拚出高收視率作為報酬。
嚴明若有所思地對鞏芊鈴說道︰「董事長希望他回來台灣,和我一起管理電視台。」
「和您一起管理電視台?」鞏芊鈴還沒弄清楚。「他要管什麼?」
「他會負責公司財務。」貝銘的專長在投資、管理資金,貝家多年累積的龐大資產和所投資的股份,剛好可以讓他發揮所長,也能替嚴明分攤沉重的工作量。「往後他負責公司財務,我專心掌管公司業務,各自發揮專長,這樣對公司來說也比較好。」嚴明說著。
但鞏芊鈴听了可不覺得好,她用不小的音量說道︰「總經理,您說他負責財、務?」
「是的,這也是我今天特地過來要告訴你的事。」
由于鞏芊鈴的財經專長,嚴明先前有意要她兼任公司的財務主管,縱然身為主播的她工作量已經不小,但鞏芊鈴心中還是一百個願意,因為這可是「主管級」的職務,年終的時候有機會分到更多的紅利,最重要的是,這是能一步步向上爬的好機會,有名就會有利,這樣的機會怎麼可以讓它從手心溜走?
所以之前鞏芊鈴便已向嚴明表達了高度的意願,然而這一切都在那「混帳」回來後破滅了。
嚴明並沒有探究太多鞏芊鈴的想法,之前由于貝家電視台內最具財經專長的人就是她,所以才想要找她兼任,不過既然現在貝銘要回來了,那一切都不用再傷腦筋了。「鞏主播,謝謝你當初願意支援,不過現在你不用再煩惱,專心當主播就可以了。」
「煩惱?」鞏芊鈴心中有千萬句話想說,她怎麼會煩惱事情做不完?她煩惱的是錢不夠多啊!
她勉強在臉上擠出一抹笑容。「總經理,其實主播的工作我已經駕輕就熟,電視台內的狀況我也比一個外人還要了解,我想我……」鞏芊鈴想說她應該比那個「空降部隊」的貝銘更了解電視台、更熟悉內部的財務狀況,當然也更適合財務主管這個位置,不過嚴明打斷了她的話。
「鞏主播,他不是外人,他是貝家的長子。」
「那又怎樣?!」鞏芊鈴沖口說出,場面馬上尷尬。
方才那一秒鐘,她只想到自己不見了加薪和分紅,以及人人稱羨的高位。現在猛一回神,才發現自己失了格調。「對不起,我剛剛的意思是……我……」她知道自己表現得有些過火,急忙要解釋。
嚴明看著有些接不下話的鞏芊鈴,拍拍她的肩說道︰「沒關系,我了解。電視台有你這樣願意盡心盡力的人才,是件好事。」他並不了解鞏芊鈴心中求「財」若渴,她一身的行頭讓她看起來並不缺這點錢,嚴明反而還安慰她道︰「還好貝銘要回來了,不然要是真的麻煩你兼任財務主管,你可真要累死了。」
還好他回來?鞏芊鈴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她當然願意為公司鞠躬盡瘁,因為她要錢啊!
嚴明恰巧給了她很好的台階下,此刻她心中有千百句不堪入耳的話語,想要罵那個壞了她「好事」的人,這升官發財的機會原本唾手可得,現在就這樣飛了,她哪笑得出來?但這不能表現出來的心聲,現在也只能強壓在心底。
畢竟當初總經理沒有正式發布人事命令,只是口頭探詢她是否能支援,她能說什麼?
「是、是……」鞏芊鈴干笑著。
她的心正在滴血啊!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要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嚴明離開後,她獨自一人暗自開罵道︰「這混帳東西,當年搶我的獎學金,現在又來搶我賺錢的機會,我鞏芊鈴是上輩子就跟你結下粱子了嗎?」
她越想越不甘心,在鞏芊鈴心中,對貝銘的不滿,就這樣又多添上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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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26:52
第二章
下飛機後的貝銘,直接到了貝家電視台大樓。
之前他不願意回台,是不願讓人認為他是個只有家世而沒有實力的闊少爺。自己就是這個脾氣,誰講都沒用。但現在的他已經在美國華爾街闖出名堂,自身累積的財富也相當可觀,既然老爸頻頻要求,就回來一趟吧!
拉了拉立起的領口,貝銘走進電視台一樓大廳,微微的傲氣從他眼神閃過,俊朗的臉龐不經意地流露出些許自信。
嚴明為他準備了間氣派的辦公室──剛好就在鞏芊鈴辦公室的正上方。
貝銘帶著他獨有的不凡氣度,一步步走進他的辦公室,對鞏芊鈴而言,卻是一步步踏到她頭上。
貝銘到達的第一天,大家的目光頓時聚焦。
他穿著品味獨到的服飾,搭配得宜,從領帶到手表,無一不是當季的精品,隨便回頭一笑,哪怕是禮貌性的點頭招呼,都好似要勾走人的魂魄。
「真是……帥啊!」一位職員輕輕說著,說出大家的心聲。
貝銘拎著他的公事包和筆記型電腦進入辦公室。放下隨身物品後,他起身就要去見嚴明。
「還有些東西晚點會送到我的辦公室,如果我不在,麻煩你們幫我簽收一下,謝謝了。」他臨走前在門**代了一聲,許多員工不自覺都應了聲「好」。
好?全場只有剛剛走上樓的鞏芊鈴,心中發出相反的聲音。
貝銘剛離開,她就來到了他的辦公室外。
這間比她高一層的房間,豪華的沙發、整套原木書架,還有偌大的玻璃窗、漂亮的景觀,象征著主人的位高權重,鞏芊鈴站在門口往里看,目光卻帶著殺氣。
這些東西,也象征著她飛掉的財務主管大位。
這也就算了,方才她被告知,總經理嚴明要她往後跟貝銘「好好合作」。她的財經節目內容,可以多「請教」貝銘的意見。
這也就是說,她的節目貝銘有權利干涉、她的腳本貝銘有權利修改、她的專業貝銘有權利質疑。鞏芊鈴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嚴明還給了她「財務副理」這個位置,並告訴她主播工作告一段落後,有多余的時間再多幫貝銘的忙,嚴明的本意是希望鞏芊鈴在不影響主播工作的狀況下,以她對公司營運的了解,發揮她的財經專長,和剛上任的「財務主管」好好配合。
這是彌補我是不是?鞏芊鈴站在門口,心里暗忖著。你這貝家大少爺不是很厲害嗎?那就自己搞定啊!要個副理做什麼?
財務主管辦公室里頭的每一件東西都那樣閃閃發亮,鞏芊鈴幾乎可以嗅到那真皮座椅的氣味,她站在門口發愣了許久,終于被背後的聲音打斷。
幾位快遞員小心翼翼地搬進幾箱物品。「小姐對不起,借過一下。」
碑芊鈴硬是被這些人擠到一旁,不久辦公室內多了好幾個紙箱。
「這是什麼?」她開口問著,許多職員也擠到門口。
只見快遞人員謹慎地將標示「內有易碎物品」的箱子,一一靠牆排列好。「這是貝先生指定寄送的精品,請問哪位要簽收?」
貝銘一進電視台便到嚴明辦公室與他會面,商討將來如何一同管理電視台,鞏芊鈴站在眾職員的最前方,心中縱然有千百個不願意,也只能拿下簽收單。
她本只是過來將公司最新報表放到貝銘桌上,好讓他這個財務主管過目,礙于職責她不得不踏進這位于她正上方的辦公室、面對她的頂頭上司。
這些東西顯然挺貴重的,連快遞人員都顯得小心謹慎,鞏芊鈴忍不住嘀咕。「才剛進公司第一天,派頭就這麼大嗎?」
再怎麼位高權重,也不必這般張揚吧!一個人能用到多少東西?需要這樣大張旗鼓嗎?
怎料,她背後馬上有一個聲音回了她的話。「謝謝你幫我簽收,希望沒麻煩到你。」
好似有陣冷風吹過她背後,听見聲音的鞏芊鈴一回眸,雙眼與這間辦公室的主人對上。
貝銘正在她背後看著她,顯然听見了她剛剛說的話。
走到背後還不出聲?真陰險!她在心中暗罵,貝銘則保持著微笑進入辦公室。
他開始拆開他的包裹,原來里頭是一件件價值不菲的擺飾品。
有水晶飾品、原木雕刻,還有琉璃工藝、名畫等等,件件看來都是藝術品,這些東西的主人看來頗有藝術修養,每樣珍品看起來精細又不流于匠氣。
這些藝術品配上他的主人,顯現出一派低調奢華的優雅品味,大家看得目不轉楮,只有鞏芊鈴不以為然。
「貝先生,這是這個月的財務報表,我放在桌上了。」她面無表情地說。
貝銘一邊將那些藝術品擺上書架,一邊對她說道︰「這麼多年來,你還是沒有變,一樣很亮眼。」
不管這是客套話還是禮貌性的問候,此話一出,大家的目光頓時拋向鞏芊鈴。「原來你們以前就認識啊?」眾人不禁帶著羨慕的語氣問道。
先不管貝銘是不是貝家大少爺,光是他不凡的品味、出眾的外表,就能讓大家流光口水。
「我們以前是同學。」貝銘回答著,並對鞏芊鈴說道︰「很高興有機會能再見面當同事。」
這話听在鞏芊鈴耳中,卻相當不是滋味,貝銘分明就不是她的「同事」,而是她「高高在上」的上司,坐的還是原本屬于她的位置。
現在這家伙是在虛偽什麼?她念書時本就不輸他,現在卻要向他低頭、當他的部屬,他分明是「空降部隊」,要她怎麼服氣?
碑芊鈴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出口的話便越尖酸。
「你當然高興了,當了財務主管。」她說著,再瞥了瞥那些「高級裝飾品」,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不過也不用這樣鋪張吧!」
「鋪張?」貝銘停下了動作,反問著她。
在場的人都嗅到一絲詭異的氣氛,鞏芊鈴的話怎麼好像帶著火藥味。
她指著那些琉璃、名畫說道︰「公司雖然賺錢,但也不應該這樣擺闊,連總經理的辦公室都沒有這些沒意義的擺飾,你這樣算是在浪費公款。」她停了停,知道自己的言論帶著殺氣,于是補上一句。「關心公司財務也是我的職責所在,我是就事論事,沒有別的意思。」
碑芊鈴說完,大家嘴巴張得可大了。他們之前不是舊識嗎?怎麼鞏芊鈴對貝銘好像一副積怨已深的模樣?
被她「糾正」的貝銘,面無怒色,依然帶著禮貌的微笑。
「謝謝鞏副理的指正,公司有你這樣盡心的員工的確難得。」他說得平穩,也同意了她的觀點。
他的表情在鞏芊鈴看來卻是皮笑肉不笑,沒關系,她贏了比較重要。「那麼這些東西要全部退回去嗎?我想這樣你也比較能專心上班吧!」第一回合交手,看來她可要佔上風了,鞏芊鈴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這些東西對我來說都很有意義,不是鋪張浪費的奢侈品。」不料貝銘緩緩地開口,表情漸漸深沉,好似在回憶。「這些都是我人生的里程碑,在華爾街工作並不輕松,在沒有任何支援下,我給自己訂立許多目標,多少時間內必須替公司和自己賺進多少錢、多久內我必須坐上什麼樣的位置,最後是不是可以自己創業、打下自己的版圖,都是當時每個階段我對自己的要求。」
他輕輕側頭看了看擺上架的那些精品,再徐徐說道︰「只要我達成一個目標,我就會買一個喜愛的藝術品,當做收藏,也當做紀念。或許眼光還沒多好,你有時間可以多指教指教。」
最後一句,貝銘轉回頭對著鞏芊鈴說。
頓時她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貝銘睨著她,仿佛又回到從前,她依然架勢十足,依然帶著敵意看著自己,再次見面的第一天,他並不想這樣針鋒相對,不過鞏芊鈴顯然不這麼想。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確沒有改變,容貌依然亮麗,言詞也依然犀利。
貝銘的目光鎖著她,想要看透她心中的想法。
而鞏芊鈴火冒三丈,心中千百個不悅,卻說不出話。好樣的,原來那些東西是他的「炫耀品」,炫耀著他的豐功偉業,滿屋的收藏品金光閃閃,是要告訴大家他有多麼了不起嗎?
碑芊鈴怒目相向,搞到最後原來是自己沒事找事做,跑來別人的辦公室自取其辱,听他說自己多麼了不起。她的顏面掛不住了,所有的人都听見她剛剛如何錯怪貝銘。
現在的她頸部漲紅,原本得意的神情瞬間轉變,她硬生生被貝銘扳回一城。
「是,財務主管,恕我失言。」鞏芊鈴一說完,把財務報表往他桌上一扔,便快步離去。
她知道自己失言、知道自己當眾出糗,以一個下屬的身分,她失態了。蹬著高跟鞋的她用最快的速度下樓,鞋跟發出的聲響,就像她心中一聲聲響起的戰鼓。
這筆帳鞏芊鈴算在貝銘頭上,他果然像昔日一樣,會是自己最大的敵人,不過這回,她一定要贏!
貝銘將鞏芊鈴離開的身影,收進眼底。
這些年她身段依然縴細,換下了學生儉樸的服裝,穿上套裝的她散發著與當年不一樣的風韻。
她還上了睫毛膏,雙頰撲上了粉色腮紅,貝銘看得很清楚,唯一不變的,是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
無論她臉上化了什麼妝,那對明眸還是跟當年一樣,有著不服輸的氣勢和力爭上游的決心,似乎還藏著一絲不想與人分享的秘密。
貝銘將雙手拱到背後,慢慢地在辦公室踱步。是的,她一定有著異于外表的個性,不想與人分享,只想藏于她武裝的外表下。她的眼底依然保有學生時代那分純真,這麼多年來,他真的很想知道,在她盛氣凌人的氣勢下,有著什麼樣的真實個性?又或者,是不是有什麼她不願提及的往事,壓抑在她心底,讓這個不能說的秘密,造就了她現在這種「永不妥協」的個性。
貝銘勾起一抹笑容,他從沒否定過鞏芊鈴的能力,不過既然來的第一天她就這麼想要「挑釁」他,顯然這位昔日同窗對自己也頗有「興趣」,他淡淡地在心中說道︰「如果你要下戰帖,我奉陪。」
他有一身的本領,對任何挑戰從沒害怕過,不論鞏芊鈴要使些什麼招數,貝銘已準備好一一接招。
***
「三、二、一!」導播倒數著,鞏芊鈴在鏡頭前準備好專業笑容。
「各位觀眾晚安,歡迎您收看今日的財經新聞,我是鞏芊鈴。」她自信流暢地說著,許多白領階級的觀眾都準時收看著她播報的晚間財經新聞。
貝家財經頻道訴求專業,減少許多社會或八卦新聞,專門報導國內外最新產業以及財經消息,鞏芊鈴是當中的第一把交椅,不是人人都坐得了財經主播的位置,她播報的話語中蘊藏著她多年的努力和驕傲。
「美國次級房貸的風暴延燒至今年,可能還不能平息,後續引發的信用緊縮,將導致銀行一方面負債嚴重、一方面仍須抑制放款,環環相扣的不良效應,可能造成金融市場的持續動蕩……」鞏芊鈴可以數分鐘內不看腳本,清晰又流利地播報每則新聞。今天她胸前別了個純銀的別針,閃亮的光澤就像她亮眼的表現。
她的主播光環傲視全台,別針反映的亮光刺進了一個人的眼中。
遠遠地,貝銘站在副控室,遙遙望著鞏芊鈴。
她的確口齒清晰、專業有條理,許多艱澀的財經用詞在她口中可以化成自然生動的日常用語,她的確有本事,區隔出不同領域的觀眾,用她特有的魅力,創下極佳的廣告收益。
貝銘拿著電台的最新報表,鞏芊鈴的新聞時段,是許多頂級房車、珠寶首飾或豪宅房屋廠商指定購買的廣告時段。她的觀眾群和這些廠商訴求的高消費能力族群相同,貝家電視台因她賺進大把鈔票,但……為何她會有那些傳言?
貝銘看著衣著光鮮的鞏芊鈴,電視台給她的待遇稱得上優渥,但為何他才到公司,種種關于鞏芊鈴寒酸小氣又難搞的傳言便傳進他耳里?
對于這位昔日同窗、今日的人氣主播,貝銘的好奇,又多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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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27:32
第三章
「什麼?他要當特別來賓?」鞏芊鈴在棚內高聲說道︰「等等就要現場播出,這種臨時的決定不用先經過我同意嗎?把我當什麼?空氣嗎?」
連續數個問句,問得節目助理連連顫抖,她怒火不小,繼續開罵。「告訴那個空降部隊,我不吃這一套!」
碑芊鈴的話就像一枝飛箭,穿過小助理已經支撐不住的身體,且射進棚內多位工作人員的心中。
她口中的空降部隊,正是那個靠著「貝家光環」得到財務主管位置的貝家公子哥,她對他的不滿表露無遺,等等就要現場播出的「擁抱最錢線」,是新聞時段之後為她量身訂做的專業節目,今日的特別來賓都是節目中的熟面孔,和鞏芊鈴有相當的默契,她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空降大少就是硬要插進來攪局?
她的不滿射向眾人,棚內一片安靜,剛到的貝銘遠遠接下她銳利的目光。
「鞏主播,這個決定雖然臨時,但是絕無惡意。」他沉靜的話語像一陣暖風吹進棚內,化解冰冷尷尬的場面。「今日友台在同時段要推出與我們性質相似的新節目,我想我們必須有不一樣的應對策略。」
經過幾天的觀察,貝銘已經歸納出鞏芊鈴節目的各樣特性,他調閱了以往數集的節目帶子,知道鞏芊鈴的節目還缺了什麼。
不過大發雷霆的鞏芊鈴顯然不這麼想。
「我和這些來賓搭檔已經不是一兩天了,這等默契豈是其他新節目所能比得上的?」她知道她的節目收視率一向極高,故有恃無恐。
「默契,有時也是一種阻力。」貝銘臉上沒有一絲異樣表情,仿佛有備而來。
碑芊鈴哪能忍受他的質疑和干涉,不禁和他辯了起來。
「你這個局外人懂什麼?」她大罵。
「局外人,就是最好的觀眾。」他靜答。
「要當觀眾就給我到一旁安靜的看著!」
「觀眾手上,有操控你我未來的遙控器。」貝銘說得優雅自然,仿佛這些對白他早已預料到。「你不可輕敵,節目再好、收視再高,都還是會有缺點。」
在鞏芊鈴的字典里,向來只有「完美」,查不到「缺點」二字;向來只有「必勝」,容不下「質疑」二字。
這個囂張狂妄的貝大少,憑什麼質疑她的節目有缺點?
碑芊鈴怒火中燒,貝銘卻不受影響地緩聲開口。「鞏主播,節目就要開始了,你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動怒,不妨靜下心來听我說。」他拿起她的節目腳本。「你的節目專業流暢,這不容置疑,但長期合作的伙伴由于默契相當,許多不同意見的聲音便不容易在節目中出現,財經節目就像政論節目,不宜有太明顯的立場或答案,如果在你的節目中加入一個不一樣的角色,相信效果會很不同。」
「你到底說完了沒?這些提議不需要經過大家開會討論嗎?不需要在節目開播前先擬腳本嗎?你非要在這個時候插花,到底是何居心?」鞏芊鈴火大極了,他到底憑什麼這樣恣意妄為。
她怒火狂飆,與貝銘的一派從容成強烈對比。貝銘繼續緩緩說道︰「財經節目的收視群很固定,白領階級的人數就這麼多,你的節目成功區隔出觀眾群是以往的戰果。但現在有人要來瓜分市場,我們需要的是從長計議還是馬上應變?」貝銘說到這里,語氣稍轉。「兩軍就要交戰了,我收到消息,對方這次的節目籌備已久,甚至挖走許多我們離職的員工,他們有備而來,我們要有不一樣的對戰戲碼。」
看來貝銘這幾天可沒閑著,雖是初來乍到,但他細微的觀察能力和收集情報的功力,令許多人邊听邊點頭。
碑芊鈴卻氣到頭頂冒煙。「戲碼是你隨便說加就加的嗎?要我怎麼主持?」
貝銘不慌不忙,一語堵回。「我相信鞏主播你的臨場功力。」
「你!」
「你的名氣是否虛傳,等等就可親自證明。」他加上了激將法。
「貝銘!」她氣得連名帶姓喊他。
貝銘指了指手表。「時間到了。」
節目時間已經到了,鞏芊鈴的怒火也到了臨界點,無奈所有人都已經就定位,她被導播又請又催地坐上主持台。
她氣呼呼地瞅著來賓席的貝銘,這混帳東西一定是動用特權,讓制作人、導播不敢拒絕。這空降部隊降到財務主管的位置就算了,現在連她的節目也要插手,要不要哪天連主播的位置都給他坐算了?
在鞏芊鈴眼中,他就是這麼「針對」著自己,鏡頭前的她,幾乎快要擠不出一點笑容。
這幾天貝銘花了不少心力仔細觀察分析鞏芊鈴的節目風格、內容走向,他今天會這麼臨時地提出意見,顯然早有準備,在友台節目進攻的當下,他沒有多余時間解釋、排演,決定立即整裝上陣。
「各位觀眾您好,歡迎收看‘擁抱最錢線’,我是主持人鞏芊鈴。」節目正式開始,鞏芊鈴不得不面對鏡頭,面對她的「特別來賓」。
她盡力在鏡頭前展現應有的專業,盡管心中有千百個沖動想罵人,也不能表現出來。她看見貝銘坐在來賓席中,神態自若,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
節目開始前,照例介紹每位特別來賓,鏡頭拉到貝銘時,一塊小看板簡單地介紹他的背景,和主持人同樣的高學府畢業以及華爾街的豐功偉業,讓他很快地受人矚目。
他微微在鏡頭前點了點頭示意,鞏芊鈴似乎也看到導播滿意的表情。
貝銘出色的學歷、華爾街經歷和不凡的外表,她知道這對收視率來說有加分的作用。
不要囂張,這里跟你的華爾街可不一樣!現場節目要講究的東西可多了,等會你別嚇得講不出話……鞏芊鈴在心底暗罵著。
她很快整理好她的腳本,開始進入主題。「美國聯準會大幅降息,這是宣告美國經濟步入令人擔憂的長期衰退,還是力圖振作給市場一劑強心針,各方的看法不一。」鞏芊鈴先起了個頭,這是今日的主題,按照腳本,她應該要問問每位來賓的意見。
在場來賓也都準備了相關的數據資料,但是鞏芊鈴誰也不問,就偏偏點了貝銘的名。「現場我們請教貝先生一些意見,他是貝家電視台的大公子,年輕有為,和前輩們排排坐,相信必有不一樣的觀點。」
碑芊鈴的明嘲暗諷,貝銘怎會听不懂,不過他面容依舊沉著,沒有太大反應。
她擺明是說,他今天能坐在她這高收視的節目中,能和這些資深的財經人士同排而坐,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他的家世、他大少爺的身分,而不是他的實力。
他清了清喉嚨,展顏一笑,表現了上節目應有的氣度。
要證明實力嗎?我奉陪到底。
貝銘並不訝異鞏芊鈴這樣的動作,正要開口發言,但鞏芊鈴又來一招。
她很刻意地在這個時候將話題轉了個彎。「關于美國景氣能否復蘇眾說紛紜,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去年一整年全球的熱錢,都往亞洲新興市場流去。」她沒讓貝銘開口,馬上硬是將主題轉了個大彎,從美國降息馬上跳到亞洲市場,她要看貝銘怎麼接招。
沖著那句「你的名氣是否虛傳」,被激怒的鞏芊鈴也不是省油的燈,她要讓貝銘知道,要上她的節目,得有三條命等著接招。
在座的特別來賓,都因這節目的高收視而有著無比的光環,出書、演講兼課等等的活動排都排不完,個個都成了理財專家,口袋滿滿。貝銘想平白靠這個節目打知名度,最好先掂掂自己的斤兩,不然等這集撥完後,準讓他夾著尾巴逃回美國。
「主持人說的沒錯。」面對鞏芊鈴的花招,貝銘面不改色,優雅應對,鞏芊鈴甚至看不出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在「整」他。
她竟然讀不出他的心思,他是會還是不會?到底行不行?
為了怕節目停頓冷場,鞏芊鈴馬上接口發言。「在亞洲新興市場中,尤其是中國,更是一個巨大的吸金石。」她可不希望什麼都沒準備的貝銘搞不清楚狀況,壞了她節目的節奏。接下來貝銘只要順著這句話,大概講些中國有龐大的內需和密集的勞力支撐著經濟成長等等「基本常識」就可以了,她便可以再將主題拉回美國景氣上。
她瞪他一眼,他該不會連這個都不會吧?
碑芊鈴是想給貝銘一個下馬威,告訴他這節目可不是他高興來就來,掌握游戲規則的是她這個主持人,可不是他這個插花的大少爺。她等著貝銘隨口說兩句,就要堵住他的嘴。
這點心機,卻不知貝銘到底懂不懂,他好整以暇,緩緩開了口。
「主持人說的雖然沒錯,去年一整年國際熱錢大量流入中國,各式各樣的分析討論也充斥在各個節目中。不過今天在這里想要給大家一些不一樣的數據,希望各位觀眾不要盲從,更要謹慎地遙控您手上的選台器,萬一听錯建言、盲目投資,就不要怪別人,因為老師在講你沒在听。」
「呵呵……」在場的人包括來賓、導播和工作人員,頓時都發出笑聲,貝銘不按腳本的幽默,頓時讓氣氛熱絡起來。
冷冰冰的談話節目突然變得很不一樣,大伙都驚覺這年輕人的幽默魅力。
他神態自若、態度從容,猶如節目中的新血,注入了不一樣的氣息,甚且還順道將了友台新節目一軍,暗示「擁抱最錢線」才是財經分析節目的金字招牌。
然而笑不太出來的鞏芊鈴,卻感覺自己也被將了一軍,她丟出了一記直球,他竟敢大剌剌的接下。
好,看你等會講得出什麼東西。她在心里暗忖著。
貝銘不慌不忙地開始發言。「以往大筆資金流入中國,讓基金規模大幅膨脹,主因是受到中國飛漲的股市激勵。然而隨著去年中國股市在年底回檔,共五十八家的基金管理公司揭露的去年第四季財報中,共有二百一十五支基金呈現虧損,這不僅佔所有基金的六成以上,虧損更高達人民幣七百二十一億。」在沒有準備腳本、沒有帶任何資料下,貝銘字字清晰地一口氣講了好幾個數據。
碑芊鈴瞳孔瞠大,舌頭打結,現在,換她有些接不下話了。
她吸了一口氣,送進微微缺氧的腦袋,要它馬上運轉,找出可以應答的話語。
但是,貝銘沒有讓她發言,他繼續他精準的談話。
這可以說是救了一時沒準備好該怎麼發言的她,也可以說是相當不給她這個主持人面子,接下來的時間,導播的鏡頭都停在貝銘身上。
「各位觀眾您看出來了嗎?七百二十一億約等于新台幣三千兩百億元,這是中國股市進入多頭的兩年半以來,首見的基金普遍虧損。」他有條不紊地說著。
接著鞏芊鈴仿佛看見貝銘的「節目個人秀」,這話題是她刻意帶入的,本只是想給臨時加入且沒有腳本的貝銘難看,沒想到貝銘不但從容應對,甚至端出精準的數據。他肚子里有多少東西,鞏芊鈴暫時沒空去管,不過他的舉動已經讓在場所有人,包括她自己,一句話也插不上。
大家準備的資料都是有關「美國聯準會降息」,只有什麼都「沒準備」的貝銘不斷從口中迸出不一樣的數字,只听見他一會說道「中國央行采取貨幣緊縮政策,也將對強勁的經濟成長動力發揮抑制效果……」,轉個彎他又提到「雖然如此,但基金經理人也調節了持股方向,未來還是看好內需、奧運、節能股……」
貝銘說得越多,鞏芊鈴的臉色就越慘白難看。
自己丟出去的問題竟被貝銘來個回馬槍,沒讓他吃到苦頭就算了,竟還讓他大放異采地在自己的節目上侃侃而談,所有人都成了他的听眾。
說自己被狠狠反將一軍還不夠,鞏芊鈴甚至覺得自己是替他闢了個舞台。
從不認輸的她,本在自己的節目上趾高氣揚,現在卻咬著牙,眼睜睜地看著貝銘風光地發表高見。
她瞅著貝銘,看著每個數據從他口中竄出,看著看著,卻不自覺地微微發愣。
她當然討厭他,他搶走了她升官發財的好機會,還無端干預了她所主持的當紅節目,她有一百個理由可以憎恨他。像這樣狂妄自大、自以為是的混蛋公子哥,憑什麼、憑什麼……竟然……鞏芊鈴心中有千萬個復雜情緒,唯一理不出的,就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竟移不開目光。
是的,她一直盯著他,盯到連自己都不自覺地發起呆來。
貝銘每段話都講得有條有理,帶著他對數字的驚人敏感度,甚且還穿插著他的「貝式幽默」。
她依稀听到貝銘說著「光看我們擁抱最錢線的美麗主持人,從她一身的行頭就知道她自己賺了多少錢,擁抱了多少‘錢’景,所以本節目是您的最佳選擇……」
現場又是一陣歡笑,只有她這個節目主持人有些失神,貝銘的出現,的確如他所說,替節目帶來了不一樣的效果,此刻的她就算千百個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碑芊鈴沒有說出來的,是除了這點不甘心之外,還有另一個不甘願。
她怎麼也不想承認,貝銘的專業不輸自己,甚至他個人的獨特風采,可以輕易地凌駕每位來賓,而且還……不知不覺佔據了她的視線。
他對資訊的掌握、對數字的敏銳,和臨危不亂的現場反應,都是以往鞏芊鈴所自豪的,也是她專有的,在這電視台內沒有人能凌駕她的專業以及她的個人魅力。
可是現在,貝銘輕松的一席話,仿佛宣告她的「鞏氏魅力」不再專美于前,貝銘以靜制動,竟然讓她啞口無言。
她感覺自己的心不斷跳動,越跳越不規律、越跳越難掌控,貝銘帶著磁性的低沉嗓音,擾亂了她原本封閉的磁場,她想高傲的回嘴,卻震驚在他大器的談吐中,她想大聲地反駁心中的聲音,卻被他的字字句句蓋過。
第一次,她感到自己在節目上竟渾然不知該做什麼,她說著簡單不經大腦的台詞,看著貝銘「表演」到最後,直到節目結束,電視台涌進大量電話,她還無法壓抑下紛擾的思緒。
***
鈴……鈴……
臂眾打進電視台內的關切電話響個不停,全都是沖著今天剛亮相的貝銘而來,大家不知道這名貝家大少是什麼來頭、有什麼背景,爭相詢問,有人贊許他的見解精闢、有人還想多問問他關于未來的經濟走向,工作人員接電話接到手軟,不過飆高的收視率讓制作人開心不已。
現場一片歡騰,他們的節目打敗了友台的新制節目,不僅依然穩居冠軍寶座,收視率還創了新高。
制作人不停和貝銘握手,導播也從副控室下來關心。
「謝謝、謝謝貝少,你真有本事……」
許多恭維貝銘的話語不斷飄進鞏芊鈴的耳中,縱然她現在還有些恍神。
是自己累了嗎?為什麼她喪氣地不想再理會心底萬千的感受,為什麼貝銘的身影在下了節目後依然無法從她心中除去?是什麼原因,讓趾高氣揚的她,頓時變成了一只安靜的綿羊?
這不是自己,絕對不是自己,她從沒向誰低頭過,更從沒向誰認輸過,但……這是「低頭」、「認輸」的情緒嗎?這是「戰敗」的感受嗎?鞏芊鈴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了出來,好像……不只有這些感覺,她眼底還有貝銘的身影,耳里還有貝銘的聲音,心里還有一絲……無法言喻的震撼。
貝銘在她心底投下了一枚深水炸彈,縱然她再不情願,也不得不正視這枚炸彈的威力,和掀起的余波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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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28:10
第四章
貝銘成了電視台的大紅人,英挺俊逸的外貌、專業幽默的談吐和顯赫的家世,讓他瞬間成了大家矚目的焦點,一會兒有廣告商邀請代言、一會兒又有許多談話性節目邀他當座上佳賓,希望他多聊聊自己的生活和歷程,今天又有「粉絲」守在貝家電視台門口等著要簽名。
嚴明從辦公室玻璃窗往下望了望這空前的「盛況」。「沒想到我這個年輕有為
的總經理都沒你紅。」他半開玩笑地對坐在他身旁的貝銘說道。
「誰叫你愛結婚。」他頭也沒抬,看著筆電上不斷更動的數字,那是最新的匯率。「我那小妹一只手就可以把電視台搞得天翻地覆,勸你還是別亂來。」他和嚴明一起領導公司,兩人之間的相處就如同親兄弟般,談話氣氛輕松。
「她的本事我領教過,謝了。」嚴明笑言,但說得很甜蜜。「說真的,身邊有個人陪伴,感覺其實不錯,你怎麼都不考慮一下?」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貝銘的目光還是沒有移開那些數字。
嚴明忍不住說道︰「我看你愛數字比愛女人多。」
「說得好。」沒想到貝銘竟真的這樣回答。「真不枉我老爸把我的名帶了個金字邊,注定我一輩子多‘金’。」
「你這麼說,我倒想起一個人。」
「誰?」
「鞏芊鈴。」
「跟她有什麼關系?」貝銘疑惑地問道。
嚴明想了想說道︰「有一次我無意間發現她以前的名字,挺……可愛的。」
「以前的名字?」貝銘听見嚴明提起她,顯得很感興趣。「叫什麼?」
「鞏玲玲。」嚴明答道。
「鞏……玲玲?」貝銘慢慢念著,饒富興味。「是很可愛,不過跟她的形象可一點也連不起來,她很……堅強。」貝銘慢慢想著,緩緩說道。
其實貝銘了解,不論她是好勝還是倔強,她對自己的要求永遠比別人高,從一個女孩子獨自在異國求學,到現今憑一己之力當上財經主播,他知道她得比很多人都來得堅強、有韌性。
嚴明本以為他會說出「難搞、大牌」這些形容詞,不過看來貝銘對她另有一番了解。他點了點頭說道︰「她個性相當不服輸,我們的財經台就是靠她這股沖勁拚起來的。你知道她為什麼要改名嗎?」
「為什麼?」
「因為她認為自己的名字通通都是‘零’,永遠也富有不起來,所以把玲字改成金字邊。」嚴明看見貝銘總算抬起頭仔細听了,又對他說道︰「這跟你倒有異曲同工之妙。」
「說我倆都死愛錢是吧?」
「正是。」嚴明一點也不想否認,指著他的電腦說道︰「那些數字你可以盯上大半天,說你愛數字比愛女人多,也沒說錯吧?」
貝銘不置可否,頭一抬,對著他說道︰「嚴大總經理,我身邊的女人會自己送上門,這點你恐怕沒機會體會。」
「貝大公子,你是說樓下那些小妹妹是吧?」嚴明指了指擠在電視台門口那些貝銘的「粉絲」。
「我是指貴台的當家花旦、購物專家,通通都臣服在我的魅力下。」他說得有些故意。
丙然,嚴明瞪大了眼楮,驚訝地道︰「你說什麼?」他看著得意洋洋的貝銘,沒想到他卻只露出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這家伙還真是……會搞八卦。
***
貝銘已經成了「擁抱最錢線」當紅的特別來賓,節目的收視率也屢創新高,這讓鞏芊鈴心中五昧雜陳。
沖高的收視率不但讓她不必擔心友台的威脅,甚至最近還讓她領到許多慶功的獎勵紅包,今晚回家後,她將這些現金攤在床上,一張張盯著。
這些錢……不久後又要放入其他人的口袋吧!她不過是個過路財神、一個很窮酸的財神。
她的房間不大,一張床鋪加上一張書桌,就佔掉了大半空間,簡單的家電和稍顯老舊的牆壁,構成了她的「主播日常生活」。
她伸出縴瘦的手,將其中幾張鈔票拿起,這些是留著買些打扮自己的衣服,剩下的……
「唉!」
碑芊鈴深嘆一口氣,將剩下的鈔票全數收起,這些錢終究不屬于她。
寂寥深夜,讓她更加感慨,這些年到底有什麼東西是真正屬于自己?
一身光鮮亮麗不過是表面,夜夜被惡夢驚醒才是她真正的生活,主播的位子只是好听,她知道自己在電視台內根本沒有朋友。
「這樣的日子……我又何嘗願意?」她感嘆地對自己說著,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卸下所有武裝,面對自己的脆弱。「現在連爆紅的收視率,也不是因為我而達到的,到底有什麼才是真正屬于我的?」
她連問了自己兩次,發現孤寂的自己真的一無所有。
從懂事起,她就沒有快樂的權利,別人上補習班學才藝的時候,她只能趕回家照顧比她年幼的弟妹,接下來就是半工半讀的漫長生活,她甚至可以一邊上課、一邊做家庭代工,只為多掙幾個錢。
桌上一張幼時唯一的全家福照,身穿舊衣的她,對自己的家庭還** !復蟾胖揮心歉鍪焙蚧嶁Φ媚敲刺 姘桑 顧猿埃 咽艿廝檔饋
天真已經在她的臉上消逝無蹤,接下來的日子她只有在不斷的嘲笑聲中度過。
卸下堅強面具的她,臉上悄悄爬了兩行淚。「什麼時候……我才會有屬于自己的家庭,才能過著正常的日子?」
她有感而發,只因貝銘在她心海留下的震撼漸漸發酵。
這麼多年她拚了命,不管再怎麼窮,也要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是因為她不願再看到一次鄙視的目光,無論如何也要在工作上爭得一席之地,唯有「有錢」才不會被人瞧不起、才能解決她從小就得面對的龐大問題。
但是打扮得越亮麗、地位爬得越高,心中的孤寂感更是如同排山倒海般襲來,有誰可以陪伴她?可以了解她?可以跟她一樣,不會把「嗜錢如命」當作笑話?
心海掀起陣陣波浪,貝銘就像一陣風,吹得她快失去了方向。
她不得不承認,他的出現,擾亂了自己的方寸。他優秀,就像自己,他懂得該怎麼用錢賺錢,也像自己,但他眼中有自己嗎?他留下的身影該怎麼抹去?
碑芊鈴心煩意亂,她不願自作多情,也不願……對這個自己多年的「宿敵」有什麼好感,更不願動了真情。
不過許多事情往往是始料未及的,不是她不願意就不會發生。
***
嚴明一邊忙著處理公務,一邊逼問著老神在在的貝銘。
「貝大少爺,你到底跟多少電視台內的職員約會過?」
「這麼緊張做什麼?羨慕嗎?」這貝大少爺卻不當一回事。「我早說了,都是她們自己靠過來的。」
「這不是重點,以你現在的身分,我是想勸你最好不要弄出什麼花邊新聞。」貝銘剛到職,他不希望他的名聲被這些八卦給搞差了。
「有的話也給你獨家,行了吧!」他還是滿不在乎。
「我說得這麼認真,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難怪我小妹說你一點幽默感都沒有,真不知她怎麼受得了跟你一起生活。」貝銘調侃道。
嚴明白了他一眼。「我也有我的魅力,行了吧!這樣有沒有幽默感?」
「不好笑。」貝銘同樣白了他一眼,和嚴明相處讓他感到相當輕松。「你放心吧,我貝銘對當花花公子沒興趣,如果有白花花的鈔票讓我數,我就很樂意。」
嚴明仍舊不死心,繼續追問道︰「你說那些當家女演員、購物專家……都跟你約會過?」
「是啊!」他說得自然,然後給了嚴明一個答案。「但都只吃過一次飯就陣亡了。」
「吃個飯就陣亡?」嚴明不明所以。「你都對人家做了什麼?」
「哪有什麼?只不過都是吃路邊攤罷了。」
「路邊攤?」嚴明挑眉。
「是啊!外加搭公車、撐雨傘送她們回家。」
「你……」嚴明疑惑地看著他。「這樣也叫約會?你的車不是多到得租停車場才放得下?」嚴明有些夸張地損他。
「你終于懂什麼叫幽默感?」貝銘終于認真地跟他說了句話。「這樣就能真正知道,她們靠過來的目的了。懂不懂?笨龜。」
「笨龜?」嚴明雙眼一瞪,這是他寶貝老婆給他取的親匿外號,現在可好,看來自己又要被虧上半天了。
貝銘又翻了翻白眼,有些事情他懶得解釋,時間自會證明一切。
***
沒過多少時間,果然整間電視台又八卦滿天飛。
戲劇頻道當家女主角,這天忍不住私下和其他演員抱怨。「真的不騙你,很夸張,說要一起去吃牛排,結果竟然是吃路邊攤那種一客一百元的東西,這是什麼大少爺?」她說著她本期待已久的「約會」,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場景。
她一邊涂著鮮紅的名牌口紅,一邊說道︰「我看他大少爺吃得津津有味,路邊人來人往,他不覺得丟臉嗎?」紅牌演員瞠大沾滿濃密睫毛膏的眼楮。「他不要面子我還要呢!我真懷疑他到底是真的貝家大少,還是冒牌的?」
她說的一點也不夸張,而且貝銘最後真的撐著傘、搭公車送她回家。
她的「哭訴」不是唯一,過不了幾天,又傳來電視台當紅購物專家的八卦。
她們不是故意要把自己的「悲慘經歷」四處宣揚,而是她們期待的「富家公子之約」,與事實實在相差太遠了。
這位貝家購物頻道的銷售天後,同時兼任購物部門經理,和鞏芊鈴一樣,在各自的領域稱霸一方,她倆是貝家電視台的「雙天後」。
這天購物天後一樣頂著濃妝,蹬著三吋高跟鞋走進辦公室。
她和鞏芊鈴一樣會將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也和鞏芊鈴一樣很有企圖心,不同的是,鞏芊鈴一身名牌是為了不讓人看輕自己,而她是為了炫耀。
李雪莉身為購物頻道經理兼業績最好的主持人,將自己塑造成時尚、都會的新女性,當然,名字最好也要是英文的,于是大家應她要求都喊她的英文名字「蜜雪兒」。
正業績就是一切的購物部門,蜜雪兒走路都有風,不過她的企圖心不止如此,她知道自己青春年華有限,不可能天天在鏡頭前賣產品,所以一心想要攀權附貴,嫁作名門婦。
當貝銘出現在電視台後,立刻成為她鎖定的頭號目標。
有什麼比嫁給自己老板、以後當自家老板娘更風光?再說貝銘就在自己身邊,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哪有不下手的道理?
她本只是試探性的找機會告訴貝銘,他們可以在下班後找時間多聊聊,她願意幫助他盡快進入電視台的狀況。
沒想到這「試水溫」的舉動,立刻獲得貝銘的熱烈回響,貝銘當場廣跟她說︰「擇期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下班後我去你家接你,一起吃宵夜。」
蜜雪兒听到這里,整個眼楮亮了起來,心中歡聲雷動。
看來貝少爺也注意自己很久了,果然女人一定要好好打扮自己。
他說「吃宵夜」,真討厭,把時間約得這麼晚,是想耍曖昧嗎?蜜雪兒當晚精心打扮了一番後,興致沖沖地赴了貝銘的約。
她內心竊喜不已,哪知道會遇到始料未及的狀況。
當晚,貝銘遠遠地開來一台……髒兮兮的國產轎車,冷氣還壞掉。
「蜜雪兒,久等了!」他無視她打扮得一身貴氣,搖下車窗在路口喊著。
蜜雪兒起先還以為自己看錯,直到貝銘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
「這……是你的車?」她不敢相信地站在車旁,打死都不想進去。「貝少爺,您其他的車是不是正在保養,所以才開這台出來?我看平常上班時司機接送您的不是這台車……」她不死心地替他找理由。
沒想到貝銘一派輕松自然地回道︰「那是公務車,是公司資產啊!現在是下班時間,當然不能公器私用,你說對吧?」
蜜雪兒臉十三條線,除了「對」,她還能說什麼?
一臉尷尬地坐入車中,蜜雪兒又遭受一次重大打擊。
貝銘的車子經過了一間知名海鮮料理餐廳,不過並沒有停下來。
「我們……不是要吃海鮮嗎?」蜜雪兒看著窗外問道,他以為貝銘會帶她到這間相當有名氣的餐廳吃宵夜,她的腦海本閃過龍蝦燒賣、鮑魚清粥這些知名小菜。
哪知車子只路過卻不停,不久貝銘竟在一間……路邊海產店前熄火。
「沒錯,我們吃海鮮,下車吧!」他已經拔出車鑰匙。
「這里?」蜜雪兒又問了一遍,現在是她在做夢還是這大少爺在夢游?
沒想到貝銘已經在鋪著紅白格塑膠布的桌子前坐下,老板過來打了招呼。
于是她看著貝銘點著非常「親切」的海鮮攤小吃。「豆豉蔭蚵一份、魚下巴一盤……」
蜜雪兒差點沒昏倒,當貝銘倒著玻璃瓶裝的台灣啤酒時,她覺得自己已經開始頭暈了。
這是什麼狀況?眼前的不是家產無數的貝家大少爺嗎?現在開著快報銷的爛車和吃著「每盤九十九」的海產熱炒是怎樣?這就是他倆的第一次約會?
「你怎麼不動筷子?」貝銘問著,夾了一塊魚肉入口。
「我不餓……」她也只能這樣回答。
不要鬧了,她是鼎鼎有名的購物專家、時尚美女,怎能在這種路邊海產店吃著不知道干不干淨的東西?
她踮起腳尖,一點也不想被地上帶著魚腥的污水沾到,仿佛自己是落難凡間的精靈,高貴的身軀怎麼也不該出現在這種「低俗地區」。
蜜雪兒哭喪著一張臉,她可是穿著一身名牌衣服,要不是貝銘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老板,她可能已經壓抑不下當眾翻桌的沖動。
貝銘一邊自在悠哉地細嚼慢咽,一邊用眼角余光看著蜜雪兒臉上的表情變化。
看到蜜雪兒的臉好像快抽筋了,他在心中暗自發笑。
她們要的是什麼,現在的答案再明顯不過了!他不動聲色,內心自有盤算。
他的頭腦就像精準的計算機,精明地盤算著一切。
他愛賺錢,但更清楚錢該怎麼花。
自己靠雙手打天下,每一塊錢都是靠頭腦、靠能力賺來的,而他認為,每個人都該如此。日子怎麼過該由自己決定,要穿金戴銀或簡約度日都可以,只要憑自己的本事都行。
這些靠近他的女人,就用這些「惡招」探試一下,她們是要他的「金」、他的「名」,還是要他這個「人」,稍一試探便馬上分曉。
想要平白得到富貴人生的人,不會是他貝銘的朋友。而那些踫了一鼻子灰的女人,也只能尷尬且灰頭土臉地吃完一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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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28:42
第五章
「又要改我的新聞稿?」又听見鞏芊鈴在棚內大喊。「他到底懂不懂得什麼是尊重?」
不用說,又是鞏主播和貝大少的戰爭。
這幾天大家已經習慣這樣的煙硝彌漫,貝銘時常給鞏芊鈴「建議」,不過在她眼里則是一次次無禮的干預。
貝銘從容地面對鞏芊鈴的不滿,緩聲說道︰「我沒惡意,只是旁觀者清,這條新聞如果修改一下播報方式,應該可以更完美。」
「你的意思是我原本的東西很差勁?」身為當家主播,鞏芊鈴從沒遇過這種狀況。
「我沒這個意思。」貝銘笑了笑,對著怒目相視的鞏芊鈴說道︰「你別忘了,你的‘擁抱最錢線’是因為接受了別人的建議,所以現在收視長紅啊!」
他說得慢條斯理,她卻听得火冒三丈。
「你太囂張了!」鞏芊鈴咽不下這口氣。「你的意思是我的收視得靠你幫忙提升?」
這回貝銘收起了笑容,表情嚴肅,認真地再跟她重復了一次。「我從來沒有這個意思。」
碑芊鈴看見貝銘臉上出現以前沒有的神情。他專注地看著自己,雙目直視,目光直直落在她的臉龐上。
這雙眼仿佛在告訴她,最好把他的話听仔細、听進心里。
論強勢她沒輸過人,在這塊專業領域中從來也只有她命令別人,沒听過誰敢這樣給她「指教」,鞏芋鈴一股怒氣往上沖,開口想要罵人,但話語到了喉嚨,卻硬生生地卡住。
「你!」她想罵卻罵不出口。
一時間,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竟無法反駁。更精準的說,是無法表達自己內心的復雜情緒。
貝銘的話清楚回繞在她耳際,他剛剛清楚告訴了自己,他不是來「找碴」的。也提醒了她,她的財經節目就是因為采納了他的建議,所以收視率更上層樓。
說「采納」有些牽強,因為當時的貝銘是用強硬的方式讓她不得不接受他這個座上佳賓,但事後證明他是對的。
碑芊鈴臉色難看,這代表什麼?代表他是對的,而自己錯了嗎?
她錯了,也就是表示她輸了嗎?
不是黑就是白的鮮明個性,讓鞏芊鈴眉心糾結了起來,心中感受難以言喻。
縱然她極度不願意承認,但貝銘的能力確實征服了她。
貝銘的氣勢臣服了從不低頭的她,即使她不願面對這樣的事實。雖然兩人每次都是在爭吵中進行辯論,但她不得不承認,貝銘的確有過人的本領。
她反抗、逃避,卻沒有辦法抵擋一步步走進她心里的貝銘。
碑芊鈴無法言語的神情、復雜萬千的眼神,貝銘盡收眼底,他緩下了臉,聲音變得低柔。
「一笑泯恩仇吧!鞏主播。」他用磁性渾厚的聲音,給了她一抹謎般的微笑。
碑芊鈴看著他微揚的嘴角,抗拒著這條勾起的弧度。
她好害怕自己的情感思緒,就這樣被他牽著走。
貝銘微微低身,對她說道︰「時間到了,你先準備上台吧!收工後我請你吃宵夜,算是向你賠罪,行了吧?」
賠罪……鞏芊鈴說不出話了。
他有多高傲,她怎會不知道。以他的身分地位,壓根不必說出這樣的話,甚至以他已經被證明的能力,也不用對她這個下屬用這樣的言詞,鞏芊鈴的心防一吋吋卸下,她快要無處退守了。
貝銘說罷挺起了身,再度用一種讓鞏芊鈴無法逃避的眼神看著她,她不再多說一句話,馬上往主播台走去。
明亮的燈光向她投射而來,攝影鏡頭對準了自己。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是她發光發熱的地方,每次坐在主播台前,她就有無比的自信和優越感,但為何今天竟有一絲力不從心?
這樣的自己讓她發慌,鞏芊鈴用盡力氣力圖鎮定,然而她的臉頰卻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汗,只能憑借著累積的經驗讓新聞播報流暢,卻無法壓抑竄流在血液中那股令她坐立不安的情緒。
她對那個凌駕在她之上的混蛋男人動了情?這教她情何以堪,她怎麼可以向他低頭?這麼多年來她誰都沒輸過,現在怎麼可以就這樣輕易舉白旗……
鏡頭前的她盡力表現得與平日無異,內心卻波濤洶涌。
而貝銘遠遠的在副控室端詳著她,不發一語。
碑芊鈴好勝,但自己又何嘗不是?
他倆天天在辦公室發動戰爭,為了節目吵、為了新聞吵,就連公司財務報表也能吵,財經前景分析也要吵,其實明眼人都知道,他倆旗鼓相當、實力相差無幾,他贏鞏芊鈴的,就是比她理智、比她冷靜。
她欣賞她的專業和努力,他知道鞏芊鈴離開學校後依然不斷進修、吸收新知,也很努力地憑自己的能力賺錢,和那些想要不勞而獲的無知女人比起來,她有骨氣多了。
這點很重要,他貝家大少不想依靠傲人家世,也是憑這點骨氣。
與鞏芊鈴相處一段時日後,貝銘對她更加了解,大家都說她「視錢如命」,這點和自己豈不是相同?但貝銘發現自己越來越想知道,在她重視金錢的背後,鞏芊鈴的真實個性到底如何。
***
傍晚,兩人在公司巷口的一家永和豆漿店出現。
當貝銘跟她說要請她到這種地方吃宵夜的時候,鞏芊鈴並沒什麼訝異的表情,反而說了句。「都好,反正那家豆漿店我常去。」
「你常去?」倒是貝銘反問著。
「不行嗎?犯法啦?」她沒好氣地說著。「主播不能喝豆漿嗎?」她停了停,才又說道︰「再說這邊的豆漿比別家大碗,比較劃算。」
貝銘笑了笑。「不愧是財經專家,很會算。」
听見別人這樣說自己,鞏芊鈴也不以為意。「不然要天天去飯店、餐廳吃大餐嗎?真不知道是去吃裝潢還是去吃氣氛的。」
她走進小小的店內開始點餐,入座後不久,桌上便擺上蛋餅、豆漿和煎餃這些很平常的食物,不過貝銘看鞏芊鈴吃得很習慣。
他看著,淡淡地說道︰「你還是一樣,是一個很實際的女孩。我記得你以前就是這樣,從來不浪費。」
碑芊鈴一邊吃,一邊听見從他口中說出的「女孩」兩字。
她已經好多年沒听過這樣的形容詞。
自己已過了女孩的年紀,已經必須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和困難,很早以前,她就必須學著長大,學著這世界沒有誰可以依賴。
貝銘的話語讓她好像突然落入了以往的時空,他說得感性,她卻听得感嘆。
「是嗎?」鞏芊鈴無心應著,過往歷歷浮現眼前。
「以前你在學生餐廳用餐的時候,從來不會將食物剩下。還有你會向學長姊買二手書上課,能省則省。」貝銘又說。
「是嗎?」鞏芊鈴重復了一次,不過這次她抬起眼,認真看著貝銘。
收工後的夜晚,她可以稍稍放松白日的緊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她突然覺得眼前的貝銘除了是自己的「宿敵」之外,好像也能是一個相識甚久的老友。
多日來壓抑在心中的復雜思緒頓時涌現,他是敵是友,鞏芊鈴厘不清,她想倔強地不去理會,心中卻又有另一股力量拉著她面對。
但是她不知道他心中是怎麼想的,要是他對自己無意,那她豈不是自作多情?
想到這里,她清了清喉嚨。「說到以前,我還真的不怎麼喜歡你。」無論內心如何交戰,她可不想連面子都輸掉。
「因為我常搶了你的鋒頭嗎?」貝銘一針見血,不過隨即又補了一句。「以前不喜歡,那麼現在呢?」
說罷,他身子微微向前傾,雙眼凝視著鞏芊鈴。
這句話像一陣旋風,由四面八方吹向她。
他凝視著她,而鞏芊鈴則盯著滿桌的食物,既接不上話,也咽不下東西。
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想听到什麼答案?
他雙眼的目光直落在她心底,好似一盞探照燈,想要照出她心中的答案,要在一片漆黑中尋找出躲躲藏藏的她。鞏芊鈴閃避不及,心慌意亂,但說什麼也不願就這樣舉手投降。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現在嗎?更討厭。」她向這畢生最大的敵人示威,她不要就這樣淪陷在他的魅力之中。
話說在嘴上,但臉上不自然的神情已經出賣了她,貝銘一雙明眸將鞏芊鈴所有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他舀起一匙豆漿,神情自然地說道︰「真的這麼討厭我?」
「對,不要懷疑。」她鼓起的腮幫子好像水里游來游去的金魚,不過貝銘知道那叫虛張聲勢。
他不動聲色,也不窮追猛打。「很遺憾我帶給你這麼多困擾。」他停了停,然後說道︰「那麼往後我就不再對你的工作內容作太多的干涉。」說完,他便不再看她,低頭吃起東西。
「嗯?」鞏芊鈴愣了一下,她完全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這算是你的‘賠罪’嗎?」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什麼叫做了追麼說也可以」?鞏芊鈴心中燃起一把無名火。
斑手過招,貝銘使出欲擒故縱的招數。
方才他的雙眼已經看出,鞏芊鈴的內心游移不定,只是表面故作鎮定。
既然這樣,他也「不勉強」,他已經釋出善意,剩下的就看她怎麼決定。
碑芊鈴像個差點說出實話的小孩,然而她卻繼續撒謊道︰「不干涉最好,我就等你這句話。」
「這可是你說的。」貝銘仰起頭,勾起一抹狡猾的笑意。「你還是一樣那麼倔強。」
「你也一樣,還是那麼自以為是。」她不甘示弱。
冷不防貝銘再問道。「所以在你心里,我就只是這種人?你對我沒別的感覺了嗎?」
「你……」鞏芊鈴心中大亂,但死也不肯向他低頭。「對,你就是這種自大又自以為是的人。」
「好吧!」貝銘好似嘆了口氣。「那以後真的不打擾你了。」
「你!」她被逼得欲言又止,這男人真的讓她快抓狂了。
罪魁禍首卻若無其事地道︰「怎麼了?」
「沒……事。吃完了就快回家,我還想早點休息。」她依然故作強勢,內心的真實感受怎麼也說不出口。
貝銘淡淡地笑著,看著在這樣的小店喝著豆漿的女主播,這一整晚,她甚至沒有多問一句,怎麼不開車接送她、怎麼不請她吃頓像樣的。
她的確是一個儉樸的女孩,即便過了這麼多年,在復雜的媒體業中,她還是沒有染上虛榮的惡習。
「好吧!不妨礙你休息,吃完我們就走。」
吃完這頓宵夜後,貝銘撐起傘,搭公車送她回家。
碑芊鈴什麼也沒說,只是站在公車上若有所思。
突然她的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沉默。
碑芊鈴接起電話,不久後,竟換上了一臉擔憂甚至驚恐的表情。她刻意壓低聲音,還空出一只手捂在嘴邊,不讓旁人听見她說什麼。
貝銘不曉得是什麼事情讓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過此時突然一個煞車,讓單手扶著把手的鞏芊鈴重心不穩,搖晃了一下,差點就要跌倒。
貝銘不假思索,伸出大手一把環住她的腰。
「小心!」他摟著她。
「謝……謝。」鞏芊鈴突然紅了臉,出聲道謝。
她能感受到這臂膀的溫度,不過現在車上的人全都看著她,看著這電視上的名主播正搭著公車回家,鞏芊鈴急忙推開他的手。
只是電話還未說完,手機里傳來了陣陣怒罵。
貝銘听不清楚對方在說些什麼,鞏芊鈴馬上回神,跟對方說道︰「我一定會處理的。」然後便匆忙掛斷。
「怎麼了嗎?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事,要不要幫忙?」貝銘看見她面有難色,關心地問道。
事出突然,貝銘的關心出自真誠,不過鞏芊鈴連聲拒絕。「不用、不用,這是私事,我自己處理就好。」
車子到站,她連忙快步走下車,好像一句也不想讓貝銘多問。貝銘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在黑夜中顯得消瘦孤單。
他握了握手掌,鞏芊鈴腰間的溫度,好似還殘留著。
而她剛剛那倔強的表情,也停留在他的腦海中。
這個不會說謊的小孩,該不該揭穿她?還是慢慢等,等她願意自首的那一天?
鮑車緩緩駛離,貝銘的目光還沒離開走進巷中的鞏芊鈴,他承認,在她身上,他看見自己欣賞的女人,鞏芊鈴正一步步,緩緩地走進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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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29:19
第六章
貝銘果真是個說到做到的人,隔日起他就完全不插手鞏芊鈴的任何節目。
不過,鞏芊鈴可高興不起來。
一通通打進電視台的關切電話,讓她相當不自在。
「為什麼貝銘先生不再上節目了?」這是客氣一點的說法,好聲好氣的詢問為何在鞏芊鈴的節目上,都沒再看見貝銘出現。
但有更多不理性的「粉絲」,打來電視台質問。「是不是被制作人還是主持人‘排擠’掉了?你們給個答案啊!不然就叫電視台替他開一個新節目啊!」
堡作人員接電話簡直接到手軟。「你們節目到底在做什麼?貝銘分析得那麼精采,為什麼說換就換?搞什麼東西?」更有人這樣劈頭大罵。
貝銘的威力還真是無遠弗屆,鞏芊鈴听到這些風聲,頓時怒火攻心,這「擁抱最錢線」的節目,好歹也是自己多年打拚得來的心血,怎麼現在貝銘這混帳東西竟比自己還要紅?
難道我的節目就一定要靠他?她沉悶地問著自己,既挫敗又火大。
貝銘幾天沒上節目,電視台就被觀眾關切了幾天,鞏芊鈴越來越坐立不安,每天一到開播前的時刻,就是她最難熬的時候。
「鞏主播,今天貝先生會上節目嗎?好多觀眾在問……」連工作人員都小心翼翼地問著她。
「不知道!」她還能怎麼回答?
往棚內走,又有不識相的人走過來問她。「主播,請問……您是不是和貝先生不合?制作人說……」
「說、說、說!要說什麼隨便你們去說!」她快要氣炸了,貝銘要不要來關她什麼事?怎麼搞得好像是她把貝銘給「排擠」掉的?
好個貝銘,使出這招,好讓大家懷念、好讓大家以為是她搞的鬼是嗎?
為什麼不去問問他自己要不要來?他才是心機最重的人,你們不知道嗎?一些話鞏芊鈴只能吼在心里,節目時間已經快到了,制作人往她這邊走來。
他劈頭就對鞏芊鈴說道︰「關于貝銘……」
又是貝銘?她真的抓狂了!為什麼所有貝銘的事都關她的事?
「陳制作!我現在清楚地告訴你,貝大少爺要不要上節目不關我的事!不是我要他別來的、更不是我暗自安排了什麼讓他上不了節目,這等大少爺我伺候不了,他愛來就來,不愛來我也沒辦法!行了吧?」
碑芊鈴帶著她累積多日的怒氣,用整個攝影棚都听得見的聲音大聲喊著。
制作人和鞏芊鈴合作許久,知道她的脾氣,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免得被台風尾掃到,他努力安撫鞏芊鈴的情緒。「你先別生氣,等等節目就要開始了。我是要告訴你,貝銘在棚外等你……」
「等我做、什、麼!」他到底又想耍什麼花招?鞏芊鈴整個人就像快要爆炸的炸彈。
一再被打斷話的制作人抓住最後一分鐘說道︰「大小姐,貝銘先生說他要等你的‘同意’,他才能上節目。你快點決定,節目要開始了。」
「什麼?!」鞏芊鈴頭上冒出一團火。「又不是我不讓他上節目的……」
制作人顧不得其他,Live時間已經要到了。「貝銘說你不喜歡別人干涉你的節目,所以他要等你同意。」
「他實在太陰險了,我又沒有阻止過……」
「所以你同意了?OK!好,節目馬上開始。」制作人見時間已經來不及,哪管鞏芊鈴還要說什麼,馬上拉著大家各就各位。
碑芊鈴被催促著坐上主持人的位置,然後惡狠狠地盯著走進棚內的那個混帳。
貝銘可好了,春風滿面地坐上來賓席,還坐在最靠近她的位置,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碑芊鈴直到導播倒數時間,還氣得回不了神。
「鞏主播,笑容、笑容!」現場攝影師不斷提醒她,導播也在副控室夸張的比著手勢。
碑芊鈴在「三、二、一」數完後回了神,擠出了極度勉強的微笑。「歡迎收看今天的‘擁抱最錢線’,我是鞏芊鈴,為您介紹今天的特別來賓……」
她皮笑肉不笑地說著開場缸,全身無力。
貝銘要這樣惡搞是吧?好啊!都讓他說就好了!
她內心著實生氣極了,但現場節目她不能開罵,輪到貝銘向觀眾問好的時候,她索性低頭看自己的稿子。「我們請好久不見的貝銘先生多和大家講幾句話。」反正觀眾愛他,就讓他講個夠吧!她冷冷地丟下這句話,然後埋頭看著稿子,理都不想理他。
沒想到貝銘卻當著所有觀眾的面前說道︰「這幾天我很感冒,鞏主播她……」
什麼?此言一出,大家全都愣住。
貝銘對鞏主播很感冒?所以傳言是真的?鞏主播排擠貝大公子是真的?她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貝銘再怎麼說也是電視台的老板,況且他在節目中的表現反應這麼好,鞏主播憑什麼因為自己的私人恩怨換掉他……
剎那間鞏芊鈴好像覺得這些莫名的閑言閑語像飛射的亂箭,一枝枝在她頭上咻咻地飛過,她抬起頭,眼楮瞪得如銅鈴大,怒目看著貝銘。
他要在這現場節目和她杠上嗎?居然當眾說對自己很「感冒」,是連節目都不想做下去了是不是?
碑芊鈴等著開戰,貝銘如果當真要在節目上惡整她,她也只有接下戰帖,要死大家一起死。
「咳!」貝銘先是一聲咳,然後清了清喉嚨說道︰「對不起,我是說,我這幾天‘重感冒’很不舒服,鞏主播很關心我,要我先休息幾天。」
重感冒?!鞏芊鈴眼楮又瞠得更大,他還真會「轉」,故意的是不是?她火冒三丈地瞥著身旁的貝銘,這可是現場直播節目,他最好別亂來!
碑芊鈴正這麼想,怎料貝銘當真是來亂的。
「我感冒的這幾天,鞏主播親自煮了雞湯到家里看我,她可以說是上班專業、下班賢慧的好女人,在推薦今天幾檔基金之前,我先在這邊跟大家推薦一下鞏主播這位大美女。」
貝銘半開玩笑地說著,大家呵呵笑開,只有當事人鞏芊鈴笑不出來,臉色瞬間垮下。
很好笑嗎?她需要這樣被「推銷」嗎?自己是嫁不出去嗎?
她咬牙切齒,在鏡頭下低聲跟身旁的貝銘說道︰「你不要太過分。」
貝銘也低下頭小聲回道︰「我講得很認真。」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她火冒三丈卻得用盡力氣壓低音量。
「我是真的在稱贊你。」
「這是哪門子的稱贊?!」
「咳!」吵到一半,貝銘突然咳了一聲,鞏芊鈴才發現鏡頭轉了一圈,快要帶到她了。
氣得半死的她腦袋一時之間轉不過來,此時貝銘在桌下悄悄伸出手,敲了敲她身旁的看板。
碑芊鈴馬上會意,拿起了這塊板子。「現在就讓我們看一看本季的基金績效分析表……」她回過了神,開始講解看板上的數字。
不過不知怎麼著,她的精神有些無法集中,眼皮一直跳。
有貝銘在,她就是渾身不自在。
碑芊鈴的臉色不太自然,貝銘看在眼里。
他很技巧性地在鞏芊鈴快要停頓時,順勢接下了話,沒讓她當眾開天窗。
在鞏芊鈴會意過來時,貝銘已經從容應答,他風度翩翩,台風沉穩,且見解精闢、氣度不凡。她雙眼微微迷蒙,眼皮暗暗垂下,不得不在心里重重嘆一口氣。如果她是觀眾,也會想看他上節目。
失落的心情寫在她臉上,她這個耕耘多時的主持人,似乎都沒有這後來冒出的特別來賓紅,貝銘說完時,大家的掌聲立即響起。
「你可得意了。」她訕訕地說道,將話隱藏在這些掌聲中。「怎麼不繼續拿我開玩笑?」
碑芊鈴意興闌珊,語氣不佳,怎料貝銘低聲回了一句。「我沒在開玩笑。」
「好幽默啊!勾大少爺。」她說得小聲,語氣充滿酸楚。
鏡頭前一片和睦,鉍頭下兩人戰火連天。
貝銘側著頭對她說道︰「要不要我當眾再幽默一次?」
「你夠了,我是請你來當來賓,不是來消遣我。」
「我今天的推薦都很認真。」貝銘表情誠懇。
「你!」她氣結。
「差別在于基金用錢就買得到,但鞏主播可不行。」
「你到底鬧夠了沒?」
「是你氣夠了沒有,鏡頭到你了,快跟觀眾說再見吧。」
貝銘提醒著鞏芊鈴,她才趕忙對著鏡頭跟觀眾道別,今天的節目她做得一點也不順手,完全沒發揮實力。
貝銘的話在她腦海中打轉,不過卻暫時沒時間消化。因為節目一結束,工作人員馬上傳回捷報。
收視率因為貝銘的出現,再度創下新高,許多大廠商甚至打電話到電台詢問,願意加碼買下廣告時段。
碑芊鈴臉上一點喜悅也沒有,倒是大家簇擁著吃宵夜慶功。
她萬般不願跟大伙一起湊熱鬧,不過身為主持人她實在拒絕不了,要是現在不去,必定又會有一堆她與貝銘不合的閑言閑語滿天飛,鞏芊鈴無奈地跟著大家走。
***
包廂內,大家點了熱食飲料,前方螢幕播放著一首首流行新曲。
大家在KTV內放松地唱歌慶祝,鞏芊鈴則是一個人坐在角落默默不語。
「鞏主播,要不要喝一點?」眾人以啤酒助興,鞏芊鈴接下了一罐,不久之後又是一罐,沉悶的心情讓她忘了自己沒吃東西,便將一口口啤酒喝下肚。
貝銘的目光始終看向坐在角落的鞏芊鈴,她不開心的神情他也看在眼里。
「別喝太多,你整張臉都紅了。」他走到她身邊,緩聲說著。
碑芊鈴不太領情。「不用你假好心。」
「我知道你的感受,其實觀眾都是喜新厭舊的,這並不表示你表現得不好,只是……」
貝銘的話很快被她打斷。「你說完了沒有?」鞏芊鈴又喝了一口啤酒。「你說的沒錯,我的節目都要靠你,沒你不行,貝大少爺,這樣你高興了吧?」
她雙眼渙散迷蒙,說話斷斷續續,貝銘馬上說道︰「你喝醉了,別再喝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說過了,不用你在這邊假好心!」她一把推開想要扶起她的貝銘,然後捂著胸口,看起來相當不舒服。
「不要逞強了,我現在就送你回去。」他雙手扶著硬要站起的鞏芊鈴。
「走開!」她搖搖晃晃地推著他。「我自己回家就行了,不用別人同情。」
說罷鞏芊鈴踉蹌地要離開包廂,順勢再用力推開了貝銘。
貝銘沉下了臉色。「鞏、芊、鈴!你一定要這麼倔強嗎?」
「砰!」此時喝醉了的鞏芊鈴撞上了門,包廂瞬間安靜下來。
大家看著面有慍色的貝銘和搖晃踉蹌的鞏芊鈴,氣氛僵硬。
碑芊鈴顯然意識模糊,而貝銘則對于送她回家一事相當堅持。
他對她,多了一份特別的關心。
「不要再爭辯,我馬上送你回去。」
貝銘打破沉默,用不容反駁的語氣低沉地又說了一次,不等鞏芊鈴開口,他伸出手臂,將她帶出了包廂。
***
碑芊鈴依稀感覺自己坐上了車,她頭痛欲裂,平時不常喝酒的她,現在只覺得眼皮越來越重,腦海中好多事情不斷涌現,卻沒一件是清晰的。
昏昏沉沉中,她好像听見貝銘問她家住幾樓,然後拿出了她的鑰匙,將她送進房間。
「你喝太多了,女生這樣喝酒很危險。」貝銘遞上了一條熱毛巾,不過鞏芊鈴連伸手接下的力氣都沒有。
「我來吧!」貝銘舉起手,輕輕拭過她的額頭,毛巾的熱度從眉心竄進了她的心窩。
在這間又小又舊的屋子,向來都只有她一個人住,她從不讓誰進來,也從不讓誰關心自己。
她不要讓人知道平日光鮮亮麗的當家主播,竟然住在這麼破舊的地方,就如同她有太多不想曝光的事,隱藏在她心底最陰暗處。
此時,貝銘的聲音突然在她耳畔響起。「其實你和我很像,都很好強。」他的話語回蕩在這小小的屋子里,而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繼續輕拭著她的臉頰。「只是你學不會放下。」
「放……下……」她喃喃地重復著他的話,腦袋好亂,不知該怎麼思考。
「世事不是只有輸或贏,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再堅強的人都需要一雙肩膀依靠抒解,更何況你是女人。」貝銘放下了毛巾,換上了自己的手掌。「女人難過的時候,可以放聲哭出來,脆弱的時候,可以對關心你的人訴說,這是女人的權利,怎麼都沒見你好好利用?」
貝銘的話溫暖地在她耳際飄散,她眨了眨眼,看見他正撥開她額前的發。
「關心我的人……誰……關心過我?」醉了的她哽咽地說著,眼底飄出一絲異樣的情緒。
貝銘不假思索,給了她答案。「我。」
「你……」
「我關心你。」他的掌撫上了她肩上的發。
「你……怎會關心我……」鞏芊鈴難受得連話都說不清,她真的喝太多酒了。「不可能……你……那麼優秀。」
貝銘本以為不會從她口中听到什麼好話,沒想到她卻給了他「優秀」兩個字。
「你這麼認為?」他再次問著,他想她是真的醉了。
不過,醉了的鞏芊鈴也無力再築起心房,平日的武裝此時一一卸下,酒後吐出埋藏在心底最真的話。「你的確……很有本事,什麼都好。我……討厭你,卻又忍不住……想著你……」鞏芊鈴吐著混濁的氣息,說著模糊的話語。「到最後……我好恨……我自己。」
她訴說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矛盾心境,混著酒氣的字句斷斷續續,不過貝銘卻听得一清二楚。
終于有一天,他看見最真實的她,听見她心底最深處的話。
貝銘的手掌覆在她肩上,雙唇微揚,掌心透著溫熱。「何必這樣折磨自己,靠著我,好好學會依賴一個男人吧!」
話落,他手臂使了勁,將鞏芊鈴拉入自己懷中。
晚風徐徐吹進屋內,窗簾搖晃起伏,微涼的夜晚,鞏芊鈴跌入這個男人懷中,感受久違的溫度。
貝銘撫著她的長發,衣領微微被風吹開,鞏芊鈴迷蒙的雙眼依稀看見他英挺的臉龐,貼著他寬厚的胸膛,她迷惘地如同掉入一個無底深淵,身體不停往下墜,雙手卻又緊緊地被這個男人抓住。
「我……好難受……」她哽咽地說著。
貝銘攤開手掌在她長發問上下輕撫。「敞開心胸,承認愛上一個人,就不會難受。」
「你怎麼會知道……我是什麼感受……」
「我知道。」貝銘給了她肯定的答案。「因為我也一樣。」
碑芊鈴吃力地微微將頭仰起。「你……說什麼?」
「我說我敞開了心胸,承認自己喜歡你。」
「你……」她的身體搖搖欲墜,卻用盡力氣想把他的話听個清楚。
「我想關心你、想照顧你,想要跟你分享我們努力的一切,包括你的節目、你的所有工作,甚至你的生活。」
碑芊鈴听到這里,心中百感交集,千絲萬縷的情愫怎麼也厘不清。她受過傷,至今傷口還沒能痊愈,她該不該再次相信這世界有人可以依賴?該不該接受自己也會有脆弱彷徨的一面?
泛紅的眼眶看不清眼前的世界,她曾如此敵視的男人,現在將自己擁入懷中,她努力地吸著氣,不想讓心防潰堤。她害怕失去堅強的自己,卻抵擋不了貝銘的溫度,感覺自己正一點一點地融化在他懷里。
「你……你說……你喜歡我?」在她失去力氣之前,她想再問清楚。
「我喜歡你,所以找盡各種方法接近你。」他坦然地說。
「接近我……」她吃力地說著。「不是要跟我一較高下?」
貝銘揚唇笑開。「不是。」他的掌心移至她的頸間,低首俯視著她。「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好。」
「希望我更好……」
「你一個人承擔的壓力太大,如果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做節目,就可以更輕松,也可以更好。」
他說得緩慢認真,鞏芊鈴抬起頭,迎上他灼熱的目光。
貝銘俯視著她,目光落在她臉龐,也落入她心里。
這道光亮有如火炬的目光,燃起鞏芊鈴心中熄滅已久的火把,照亮她原本漆黑的心房,她無力抗拒,只能趺入貝銘深邃的雙眸里,讓這把火蔓延,越燒越熱烈。
他慢慢捧起她的臉,緩聲說道︰「所以我說,你要學會依賴,學會怎麼去依賴我,懂嗎?」
貝銘勾起她的發絲,鞏芊鈴欲言又止。
發絲在她耳後纏繞,好似要她感受這纏綿,她來不及阻止,燎原的火花已經席卷整片心田,她難受地漲紅了臉,心跳加速。
「什麼都別想了。」貝銘伸出食指,輕柔地勾起她的下巴。「在我吻你後,好好休息吧。」
他說……要吻她……鞏芊鈴腦海昏沉,身軀搖晃。
貝銘已經低下頭,雙唇欺近。
他靠得好近,鞏芊鈴方寸大亂。「我……」她微微啟口。
「別說話。」他的話說在她唇畔。
碑芊鈴胸口微顫。「但我……」
他輕柔地打斷她的話。「我說了,現在什麼都別想。」
話落,貝銘指尖微微使力,鞏芊鈴下顎仰起,貝銘順勢便要貼上她的唇……
他的氣息是那樣濃烈,癱瘓了她所有理智,貝銘迎上了她的唇,要給她這夜的美好。
此刻,鞏芊鈴什麼話也沒再說,終于她忍不住……
忍不住……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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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29:53
第七章
「惡……」頭暈目眩的鞏芊鈴胸口一陣作嘔,在這美好的最後一秒,給了貝銘最「難忘」的回憶。
「你……還好吧?」沒吻到她的貝銘,顧不得自己一身髒污,趕緊伸手撐住她的身軀。
碑芊鈴真的醉了,含糊地應了一句「對不起」後,雙眼便沉重地閉上。
「先躺下吧。」貝銘見她醉得不省人事,趕忙讓她躺到床上。鞏芊鈴閉著眼,顯然相當不舒服。
貝銘環顧四周,房間的擺設相當簡單,他走進浴室,先換下自己的衣服,然後拿了條熱毛巾出來。
他拿著毛巾,仔細地替她擦拭。「你先睡了,好嗎?」
「那你……」鞏芊鈴已經說得有氣無力。
「我到浴室梳洗一下。」
「嗯……」她呼吸沉重,躺在床上快要失去意識,看來剛剛她自己做了什麼,她應該也不太清楚了。貝銘替她蓋上了棉被,確定她睡著以後,便轉身走進浴室。不過在此時,卻听到她的喃喃囈語。
「可不可以……不要……離開……」
她的眼睫微微閃動,貝銘停下腳步,回頭凝視她。
簡單的幾個字,卻道盡鞏芊鈴內心深處的不安和惶恐。
她是那樣堅強獨立、好強且不認輸的女人,從來沒听見過從她口中說出什麼請求的話語,卻在深夜,在她的夢魘中,吐露出她的脆弱。
「為什麼……最後都……都是這樣的結果……」鞏芊鈴顫抖的雙唇隱隱約約說著,貝銘看見她眼角的淚光。
他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往事正折騰著她,他走到床邊,用旁人沒听過的溫柔語調在她耳邊說道︰「我就在這里,不會離開。」
他憐息地撫了撫她的臉頰,在她心中,一定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平時她一定費盡了心思隱藏,不讓任何人看穿她的脆弱,卻在這午夜夢回之時,獨自流淚。
嘩啦、嘩啦……
貝銘在浴室里將自己和衣服洗干淨,披著她的浴巾走出浴室。
他輕輕地坐在床沿,沒吹干的發楷還滴著水珠,他凝視著她臉上未干的淚痕。
「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難過?」他輕聲說著,沒吵醒她,或許只有在夢中,她才願意流露出自己的無助。
貝銘憐惜地伸出手,輕輕拭去她的淚痕。
月光微微透進窗,貝銘抬起頭,看著這房子。衣櫥、書桌和這張床,幾乎就是這房里主要的家具,而這些物品,也大都老舊斑駁。
碑芊鈴在電視台內是當家女主播,連同加給紅利,待遇應該不算低,怎麼……住的、用的都這麼牽強?
貝銘內心感到好奇,見鞏芊鈴已熟睡,便起身環顧四周。
在鞏芊鈴破舊的木桌上,他看見了零散的幾張紙條。
「這是什麼?」他拿起紙條看著,只見紙張上凌亂地試算著一堆數字。貝銘再仔細一看,心中便有了譜。
他又輕輕拉開木桌的抽屜,翻到了一本小簿子,里頭果然寫上了密密麻麻的一堆數字。
這些應該是計算分期攤還本金利息的數據,鞏芊鈴還寫上了一堆電話號碼、聯絡人等資料。
「這就是你過得這麼節省的原因嗎?」貝銘看著這些數字,雖不知道起因、原由,卻隱約猜到她應該背負著不止一筆的債務。
小簿子上記載了幾月幾號必須償還多少,還有多少金額必須在何時之前清償,貝銘皺起眉頭,看著這些不算小的數字。
「你一個人……要處理這麼多事情?」他想著鞏芊鈴平日的種種,現在看來都是故作堅強。
「這就是你不願意卸下心房、總是愛武裝自己的原因嗎?」他將鞏芊鈴的簿子放回原位,走回床邊。「真是倔強。」他說著,一只手輕輕勾著她的發。
睡夢中的鞏芊鈴呼吸沉重,貝銘倚著床,躺在她身邊。
她是堅強也好、是倔強也罷,他知道依她的個性,絕對不想讓旁人得知這些秘密,她寧可一個人默默地面對所有困難,也不要別人的同情憐憫。
或許,他就是欣賞她的這份骨氣吧!
貝銘彎下腰,愛憐地撫了撫她的臉頰。
碑芊鈴沉睡著,貝銘在她唇邊留下了深情的一吻。現在……她應該不會再吐了吧?
***
翌日,貝銘卻在一陣震怒聲中醒來。
昨晚的美好霎時不見,鞏芊鈴一手拉著棉被,一手指著貝銘。
「你!」她氣急攻心。「你這混蛋!」
「我怎麼了?」
「你竟然趁我喝醉酒……竟敢……」她氣得說不出話。
貝銘見她又氣又急,恍然大悟。「你誤會了。」
誤會?貝銘赤luo著身體躺在自己床邊,這叫誤會?
「你不要臉!趁人之危!」鞏芊鈴心一急,哪管貝銘說什麼,手掌就要揮下。
貝銘見狀馬上伸出手臂,穩穩的擋下她揮來的手掌。「你真的誤會了。」
「你不敢承認是不是?」
「昨晚你吐了我一身,睡夢中還說要我別離開,我只好換下衣服陪你一晚,怎麼你昨晚說了什麼自己都忘了?」
貝銘架著她的手,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跟她說。
碑芊鈴只覺得全身無力,頭痛欲裂。
「先喝點水吧!」貝銘放下了手臂,轉身先替她倒了杯水。
「我昨天……真的那樣說?」
「你昨晚說的不止那些。」
碑芊鈴接下水,喝了一口便停住。T我還說了什麼?」
貝銘看著她,臉上噙著笑。「你都忘了嗎?」他停了一下,繼續說道︰「你還承認你愛上了我。」
「咳!什麼?」鞏芊鈴差點噴出口中的水。
「酒後吐真言,你說出了你心中的秘密。」
「不……不可能。」
「你慢慢回想吧!」貝銘不願再多說什麼。「不過上班時間就要到了,快換衣服吧!」
碑芊鈴呆坐在床上,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發著愣,努力想著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哪些事、還有到底有沒有發生哪些不該發生的事。而貝銘卻若無其事,拿著吹風機吹起昨晚換下仍未干透的衣服。
碑芊鈴雙頰不自覺發熱,欲言又止。
貝銘背對著她,背部的線條精壯結實,明顯地呈現在她眼前,她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尷尬得說不出話。
「還在發呆?早上不是要和總經理開會嗎?」貝銘已經換好衣服,精神奕奕,鞏芊鈴則慢吞吞地下了床。
這是唯一一個早上,她上班差點遲到,還魂不守舍。
***
碑芊鈴頂著不太靈光的腦袋,在主管級會議中發愣。
她跟不上節拍,嚴明在說什麼她也听不太進去。
「真該死,昨晚真的喝太多了……」會議中她不停揉著太陽穴、敲著額頭。
不過,宿醉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她清楚知道是什麼困擾著她。
她不停回想、努力回憶……昨天晚上,她到底有沒有向貝銘「告白」,而貝銘那混蛋家伙到底有沒有……趁虛而入?
失神的鞏芊鈴一直到會議結束,腦袋都還是空空的。
「鞏主播,你還不走嗎?」
她隱約听見身旁同事提醒著她,才驚覺會已經開完了。
完了!剛剛總經理交代了什麼,各主管報告了什麼,她一個字也沒听進去。
她滿腦子只想著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貝銘走近時,她甚至也沒發現,仍獨自陷入沉思……
「你怎麼了?還在不舒服嗎?」貝銘好聲問著,鞏芊鈴卻像是想起什麼事般,突然大聲說道︰「我只是說我喜歡你,但沒說你可以對我做出什麼事!」
會議室內一片沉默,剛剛才走到門口的各部門主管們頓時停下腳步。
大家猛然回頭看著鞏芊鈴,她剛剛對貝銘說了什麼?
碑芊鈴不小心將內心的想法脫口而出,才赫然發現自己當眾出了一個大糗。
完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她驚恐地抬起頭,看著大家投射而來的目光,應該都已將「我喜歡你」這句對貝銘「表白」的話,听得一清二楚了。
這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狀況,讓鞏芊鈴先是愣住,然後頸部以上開始像攀升的溫度計,發紅火燙。
「對不起,我剛剛是說……說……」
平時的能言善道現在通通沒了功用,她停頓了半天,圓不了場。
門口的總經理嚴明首先開口道︰「鞏主播,你今天氣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對……太累了。」鞏芊鈴沒什麼意識地重復著他的話。
「那要不要請幾天假,好好休息一下,我請其他人代理你的工作?」嚴明出自關心的建議著,不過听到這話的鞏芊鈴醒了一半。
請假要扣薪,領不到錢已經很嚴重,要是找人代理,到最後若取代了自己的位置,那還得了?她馬上站起來要回絕。
一直在她身旁的貝銘,卻在此時伸出手掌,穩穩地按住她的肩頭。
「總經理,鞏主播沒事,只是昨晚不勝酒力,她休息半天就沒事了。」他清楚知道鞏芊鈴現在腦中在想什麼,尤其在昨晚看過她的記事本後。
他知道一塊錢對她來說都是寶,要她眼睜睜地看著鈔票飛走,可是比登天還難呀。
或許大家不能明白為什麼她有這麼強烈的「錢嫂」個性,不過此刻的貝銘完全了然于胸。
如果她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她的秘密,他就替她守口如瓶吧!
貝銘按著她的肩膀,繼續對嚴明說道︰「鞏主播也算是我部門的人,我近期會調整她的工作內容,減輕她的工作壓力,讓她專心在新聞播報和主持節目上。」
貝銘第一時間替鞏芊鈴發言,還維護地替她降低工作負擔,現在大家也不管鞏主播是不是太累、要不要休假,每個人都心生疑惑,他們兩人……是否真的發生了什麼事?
礙于大家都是主管,當眾問八卦恐怕有失身分,眾人都對著兩人欲言又止。鞏芊鈴看著大家的表情,內心重重地嘆了口氣。
唉!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一向精明的她怎麼會當眾出這樣的糗?剛剛自己講話的時候怎麼沒多看看周圍是什麼狀況?
她既懊惱又尷尬,微微發暈,真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在做夢。
貝銘的掌心在她肩頭上傳來了陣陣的溫度,這溫度不陌生,昨晚他也是這樣安慰著自己……
唉!鞏芊鈴又嘆了口氣,這下真的栽了嗎?
她羞窘的煩惱著,沒注意到會議室門口有個人正遠遠地盯著自己。
電視購物頻道的主管蜜雪兒,正對她投以狐疑的眼光。
直到大家離開後,貝銘才開口。「晚上的新聞稿和節目稿我會幫你先看好,財務報表的部分我也會交代別人做,你今天多休息。」
「我真的是很……」鞏芊鈴說不出自己有多丟臉。
貝銘不假思索,便接下話。「很可愛。」
「什麼可愛?」這種形容詞從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貝銘站在她身旁,伸手撫了撫她肩上的發。「我很高興能看見你的這一面。」
「什麼這一面?剛剛有多丟臉你知道嗎?」她火氣快要上升了。「還有讓大家都誤會我跟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不可告人……」她氣得說不下去。
「沒什麼不可告人。」貝銘陡然低下身。「如果可以,希望這不是個誤會。」
「你說什麼?」
「你听得懂。」
他就在她眼前說著這麼膽大妄為的話,又一層緋紅染上鞏芊鈴的臉頰,她斷斷續續的說道︰「你這混蛋……」聲音卻十分微弱,他靠得好近,現在她沒喝醉,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的深情。
「你愛上我這混蛋了。」
「我……才沒有。」
「你剛剛對大家說得那麼清楚,你忘了?」
「你!」鞏芊鈴又氣又急,貝銘緩緩移動他的掌心,來到她的臉頰。「昨晚你自己說的那些話都忘了嗎?」
她哪有忘?就是因為想起來了,才會當眾這般丟臉。
此刻她腦海不斷涌現與貝銘相處的種種,從一開始敵視他、討厭他,處處與他作對,到昨晚他親口對她說的,要她學會依賴一個男人。
往日種種歷歷在目,鞏芊鈴心中有種說不出口的情懷。
她的確倔強地不想承認,但貝銘此刻的柔情卻一點一點地瓦解了她高築已久的圍牆。
「可是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心動卻也心慌了。
在她喃喃自語的同時,突然唇間一道溫熱。貝銘什麼話也沒說,倏地封住了她的唇!
貝銘的吻宛如一陣狂風,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甚至來不及閉上眼楮,措手不及。
她沒料到在會議室中,他竟敢如此大膽。
「過……分……」她掙扎著想找空隙說話。
「就這麼辦。」貝銘不慌不忙,待他吻完後,從容地告訴她。
這態度實在讓人……鞏芊鈴很想生氣,卻已經無力。
或許今天什麼事情都沒法子做了吧!現在的她真的缺氧,腦袋也停止了運轉。
***
她尷尬了一整天,辦公室也沸沸揚揚了一整天。
水火不容的兩個人現在不但握手言合,甚至還共譜戀曲?鞏芊鈴失神一整天,什麼話也不回答,貝銘則是以笑容回應大家的疑惑。
碑芊鈴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天,連播報新聞也都只是照著主播稿念。
直到夜晚,貝銘出現在她身旁。
「下班了,我送你。」
「嗯?」
「以後我送你上下班,你不用再一個人搭公車了。」貝銘也不管她答應了沒,便替她拿起了包包。「晚餐又隨便亂吃了是嗎?」他看見她桌上放著從便利商店買來的國民便當。「我帶你去吃些像樣的。」
貝銘將她拉下樓,到了地下室停車場。
碑芊鈴見他發動了一台進口車,然後替她開了車門。
車子保養得干淨明亮,鞏芊鈴坐入車內。貝銘體貼地幫她關上車門,然後拿起手機,打電話到餐廳訂位。
車子緩緩駛離,車後卻有一道目光盯著。
也到停車場取車的蜜雪兒,心中相當不是滋味。
原來……鞏芊鈴扮豬吃老虎,而且貝銘真的財力匪淺,她沒想到,竟然會讓鞏芊鈴釣到這樣的大魚。
***
車子停在一間精致的餐館前,貝銘帶著她走進去。
「我們……在這里吃宵夜?」鞏芊鈴抬眼看看四周。「好像很貴的樣子。」
「跟女朋友吃的第一餐,怎能隨便?」貝銘說得理所當然,進入餐廳後替她點了許多道滋補的餐點。
碑芊鈴看著養生雞湯、新鮮時蔬和香稠的紅豆湯品,遲遲沒有開動。
「怎麼了?都不合你的胃口嗎?」貝銘問著。
「不是……」她吞吞吐吐。
貝銘知道她在想什麼。「吃吧!不要胡思亂想,瞧你瘦得干巴巴的,越來越沒主播架勢。」
「我不習慣讓別人這樣破費。」她果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不是別人。」貝銘舀起一口雞湯送到她嘴邊。「我是你可以依賴的男人,好嗎?」
碑芊鈴雙眼漸漸看向貝銘,他說得好認真,讓她感動不已。
那匙雞湯在她眼前飄著熱氣,貝銘的臉在熱氣後方漸漸清晰。
「還不吃?好吧!」貝銘突然收回了湯匙。「你真的是用講的講不听。」
下一刻他便將雞湯往自己嘴里送去,鞏芊鈴還搞不清楚他要做什麼,竟就被他的大掌鎖住後腦。
貝銘二話不說,將嘴里的雞湯送進她嘴里。
「咳!」鞏芊鈴躲也躲不了,硬是吞了下去。
「要不要好好吃東西了?」貝銘放開了她。「別的女人是求之不得,就只有你愛東想西想。」
他一邊說,一邊替她拭著嘴角。「不過,我就愛你這樣。」
他渾厚的聲音說得好深情,深邃的雙眼透著她抵擋不了的真摯,鞏芊鈴墜入這份感動中,貝銘的好讓她無法拒絕。
她本不想再依戀什麼人、不想再開啟塵封已久的心扉。她的生活已經被掙錢這件事塞得滿滿的,哪還有心思談戀愛?
不過眼前這個男人,說她可以依賴他、可以信任他,可以和他一起分享所有快樂傷悲,可以一起完成工作、一起享受生活……
他接近自己不是為了比較,而是因為欣賞。他和她不是只有競爭,而是可以一加一大于二。
碑芊鈴隱藏在心中的情感讓貝銘一一喚醒。貝銘看著她吃完所有他點的東西,然後盛了一碗紅豆湯。「來,飯後甜點。」
「我吃不下了。」
「多少吃一點,紅豆湯補血,是我請廚房特別替你煮的。」
貝銘用他的真切關愛,讓鞏芊鈴感動地張開了口,這碗特別熬煮的紅豆湯,綿密濃稠,香甜的滋味直入鞏芊鈴心房,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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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30:28
第八章
貝銘自此每天都開著名貴進口車,接送鞏芊鈴上下班。
他沒有多問一句為何她住得那麼破舊,也不刻意送她什麼貴重的東西,只是貼心地照顧著她的日常生活,不讓她有任何壓力。
碑芊鈴的臉龐漸漸浮現出不一樣的笑容,除了干練,她添了分女人獨有的溫柔婉約,自信的神情也多了分優雅,看在貝銘眼里,更是迷人美麗。
這日鞏芊鈴進了辦公室,大家連聲跟她說謝謝。
「鞏主播,讓你破費真不好意思喔!」助理跟她說著。「請我們喝這麼好的咖啡。」
「咖啡?」鞏芊鈴不明所以,她自己都舍不得喝了,何時說過要請客了?
一旁同事也走了過來。「這家咖啡很貴呢!謝謝主播。」
碑芊鈴這才發現大家人手一杯研磨咖啡,不禁愣住。
「我何時……」她何時有請客了?連自己喝杯便利商店的咖啡都要考慮,哪有心情開這種玩笑?
一早的香濃咖啡讓大家精神奕奕,看來這陣子不會再有人說她窮酸,鞏芊鈴瞧了瞧自己的辦公桌上,除了咖啡,還有一份熱騰騰的早餐。
她徐徐笑開,笑得很甜。
貝銘遠遠地望著這迷人笑靨。
她知道這一定是他做的,而他此刻正滿意地看著她的笑容。
他們沒多說什麼,不過兩人間的默契,無人能取代。
晚上新聞開播時間到了,鞏芊鈴從容上陣,貝銘就在副控室靜靜地看著她。
她口齒清晰,儀態優雅,條理井然地播報著一則則財經時事,貝銘總會在適當時機給她點建議,鞏芊鈴也報以笑容,欣然接受。
她的世界多了這個男人,她學會依靠、學會信任,學會享受兩人世界的美好。鞏芊鈴卸下以往築起的層層圍籬,讓貝銘走進她的心。
***
「鞏主播,明晚‘擁抱最錢線’的主題確定了嗎?」工作人員問著。
碑芊鈴點了點頭。「就照大家的決議,討論新型的消費型態對產業的影響。」這是大家開會做的決定。
此時見到電視購物部門的經理蜜雪兒前來。
「鞏主播,好久不見了。你最近越來越漂亮了,看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的音調不低,讓鞏芊鈴听得有些不習慣。
她好似話中有話,故意強調她與貝銘的關系。鞏芊鈴甚少在辦公室表露她與貝銘的戀曲,她十分低調,不想讓自己的私事成為眾人焦點。
蜜雪兒看著鞏芊鈴,眼底有著一絲妒忌。
原來貝銘真的是位如假包換的大少爺,但鞏芋鈴到底是哪里好,好處竟全讓她給霸佔了。
「找我有什麼事嗎?」鞏芊鈴時間不多,她必須準備等會要開播的節目。
「抱歉耽誤鞏主播寶貴的時間,想必你最近公事、私事都很忙。」她依然無法釋懷,刻意冷嘲熱諷。
碑芊鈴沒空與她閑扯,拿著手上的資料便準備要離開。「有話快說吧!我要上節目了。」
「是這樣的,我听說明天貴節目要探討消費者新的消費型態。剛好最近購物台在舉辦周年慶,有很多新活動,我想趁這個機會……」
「你要在我的節目上打免費廣告?」鞏芊鈴直言打斷。
「鞏主播,話不是這麼說。」蜜雪兒臉色稍變,鞏芊鈴說話也太不留情面了。「現在電視購物也是一項受廣大消費者喜愛的購物方式,我只是想藉貴節目讓更多觀眾朋友認識電視購物,你有必要把話講得這麼難听嗎?」
「蜜雪兒,你誤會了。我話中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想告訴你,我們節目向來不替任何產品或頻道背書。」
碑芊鈴公事公辦,即便是同台節目也不護短。
這是新聞從業人員的職業道德,秉公報導一直是她堅持的。不過听在早對她有偏見的蜜雪兒耳里,卻相當不是滋味。
她不過是想找個機會多曝光自己的購物頻道,好沖刺業績,這女人需要這麼趾高氣揚地糾正她的不是嗎?不要說她們現在可是任職于同一家電視台,況且現今電視購物本就是一個熱門的消費管道,她沒必要這麼自以為是的高調拒絕吧!
碑芊鈴趕著上現場節目,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在蜜雪兒身上,她節目的忠實觀眾群就是因為她向來報導公正,拿起資料,鞏芊鈴急往棚內走,沒空多解釋。
兩人觀念不同,出發點也不一樣,蜜雪兒悻悻然地看著鞏芊鈴的背影,神情相當不悅。
***
「各位觀眾晚安,歡迎您再次擁抱我們最錢線。」鞏芊鈴也幽默地改了開場的台詞,她現在可不想讓貝銘專美于前。「現在為您介紹本節目的特別來賓,首先是每集都想露臉、賺走不少車馬費的貝銘先生。」
坐在一旁的貝銘聞言爽朗笑開,其他來賓也哈哈大笑,鞏主播進步了,會在節目上損人了。
碑芊鈴對于貝銘出現在節目上一事早已釋懷,她不怕自己的觀眾群被他搶走,反而還要與他一別苗頭呢!
「我們現在開始今天的節目內容……」她不但恢復往日主持水準,更讓節目有不一樣的嶄新風貌。
貝銘和她的搭檔有著別人難以取代的默契,節目內容也豐富許多,他們加入了現場callin橋段。
「現在我們開放觀眾打電話進來分享您的經驗。」鞏芊鈴等著工作人員轉接電話,卻沒想到,等到她始料未及的聲音。
鈴……電話聲響,轉接進節目。
「親愛的鞏主播,你很會主持節目嘛!有沒有打算教教大家,怎麼逃避債務責任啊?」
這莫名其妙的電話一接通,大家面面相覷。
只見鞏芊鈴臉色稍稍一變,馬上說道︰「抱歉,我們接下一通電話……」
怎料對方在電話被切斷之前,大聲說道︰「一定要我們用這種手段你才會還錢嗎?虧你還每天在電視機前面報財經新聞,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
嘟……
這通電話很快地被工作人員切斷,不過鞏芊鈴的臉色已不對勁。
貝銘沉下眼,悄悄看著鞏芊鈴,她的表情復雜難看。
「怎麼了嗎?」他小聲問著。
「沒事。」她低聲回答,然後再對著鏡頭說道︰「我們馬上接下一通電話。」
碑芊鈴雖然力圖鎮定,但貝銘很清楚地看見她眼底的惶恐和憂慮,顯然這通電話並不是打來搗亂的,應是沖著鞏芊鈴而來。
之後的節目,時而見到她有些閃神,面帶驚恐,貝銘不斷的替她圓場。
直到下了節目,鞏芊鈴的心情都還沒平復。
貝銘拉住了急著要走的她。「怎麼了,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真的沒事。」
「你的語氣和神情都不對勁,我怎麼會看不出來。」貝銘的手掌緊緊握著她,語氣關懷又堅定。
可是這樣的貝銘,讓鞏芊鈴更想要逃避。她不敢看他的雙眼,更不想提及不堆的往事。
她是當家主播、是知名財經專家,每天電視上都有她直播的理財節目,這樣的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有什麼債務糾紛,怎麼可以讓人知道……她竟然和地下錢莊有不正當的金錢往來?
這樣不但將毀去她多年來苦心經營的螢幕形象和事業前途,更將讓她成為眾人訕笑指責的對象。
大家一定會說,那個電視上講得頭頭是道的鞏主播,實際上竟是這樣一個債務多到數不清、負債累累的作假之人。
包重要的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眼前這關心她的男人知道她的狀況。
他是何等身分?電視集團的少東、家世顯赫的大少爺,是多少人風靡的對象。
她何其有幸才能夠和他在一起,能得到他的關愛和信任。
如果事件爆發,她不僅名譽全毀,更可能會波及到貝銘。
貝銘依然不死心。「如果有任何問題,讓我幫你解決好嗎?」
「不!」她馬上驚恐地說道︰「不要,我的事我自己處理就好。」
除了不想波及他,鞏芊鈴更不想讓人留下話柄,說自己接近貝銘是為了金錢潔個目的。
她自小就因為家貧,受盡人情冷暖,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立志,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賺很多的錢、掙一席之地,絕對不能再讓人看不起。
碑芊鈴拒絕了貝銘的關心,下了節目後,她堅持一個人回家。
那間小屋子雖然簡陋,卻也是她唯一可以盡情哭泣的地方。
***
深夜的屋內,鞏芊鈴一個人,只開了一盞小燈。
那張全家福照真的好諷刺,懂事之後,她再也無法笑得那樣天真。
但她能怨誰?
未成年時不懂得去法院辦理債務拋棄繼承,讓她一成年,就背負了父親留下來的惡債。不學無術的父親什麼也沒留下,除了債務外就是種種不堪的名聲,賭債、酒債什麼都欠,鞏芊鈴的童年從沒抬頭挺胸走路過。
她知道鄰居總對她指指點點,也知道同學總笑她制服沒一件是新的,沒有人願意跟她做朋友,因為她總是全身髒兮兮、一身破衣。
童年的陰霾讓鞏芊鈴日後變得相當保護自己,她力爭上游,念書時就開始兼差打工,加上獎學金,她怎麼樣也要湊足學費拿到學位,因為她知道那是她翻身的唯一機會。
家徒四壁的她,唯一的擺飾品就是衣櫃里一件件亮麗的套裝,不為了炫耀,只為了不讓人瞧不起,不讓童年的陰影重現。
家中的債務時常壓得她喘不過氣,破碎的家庭讓她更想要有一個依靠,想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啪答!淚珠開始成串落下,急促的電話聲響打斷她的思緒,她接起後又是一陣惶恐道歉。「不好意思,我一定盡力,你們不要壞了我的名聲……我不是故意拖欠,實在是……」
碑芊鈴的聲音無助地回蕩在陰暗的房間里,她費盡心力維持她理財專家、財經主播的形象,有誰會了解,她每天都過著被錢追的日子,每天都憂心掙扎,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好虛偽,人前一個模樣,人後又是一個樣。
這樣的她,更加不敢面對那個願意寵愛她的貝銘。
她要他只看見自己專業優雅的一面,只要給她時間,她一定能解決所有的事。
她不要貝銘知道這些不堪的事實,如果有一天他們兩人會有結果,她要清清白白、風風光光的和他步入禮堂,要後頭沒有一點耳語、沒有對著她指指點點的人。
叮咚!突然有人按了電鈴,鞏芊鈴一慌,不知該不該開門。
「是我,開門吧!」是貝銘的聲音,鞏芊鈴松了一口氣,連忙把眼淚擦干。
她開了門,掩不住緊張。「原來是你,我還以為是……」
「以為是誰?」貝銘在門口,替她帶來了宵夜。
「沒有、沒事。」她怎能告訴他,她本以為是來討債的人。
貝銘進了房間,將宵夜放下後,緩聲問道︰「你還是不肯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真的……沒事。」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貝銘不再追問。「好,沒關系,無論如何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他二話不說,再度將鞏芊鈴拉入自己的懷中。
一樣的力道、一樣的溫度,鞏芊鈴趴在他胸前,想要放縱地大哭一場,卻又用盡力氣忍住眼淚。
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無助,她要等到事情通通解決,再好好的跟他談戀愛。
不過貝銘並不想等到那個時候,他摸著她的長發,柔聲道︰「今晚我陪你。」
碑芊鈴本要抬起頭,硬是被他壓下。「我說過了,要學會依賴我。」
她的側臉緊貼著他的胸膛,他的掌心撫著她的長發,力道剛剛好,不容許她拒絕、不讓她彷徨,就是要她依靠著他。
碑芊鈴心底一陣悸動,在她最彷徨無助的時候,這個男人無條件地給她溫暖、給她肩膀依靠,他不咄咄逼人的問她事情原由,也不勉強她說出實情,這樣的貝銘讓她心動,她伸手環上了他的腰,交出了自己的心。
這晚,貝銘擁著她一同入眠,上回他來時,已經知道鞏芊鈴一定有債務問題,不過既然她有難言之隱,他便不再追問原由。
他知道事出必有因,如果她不願意說,他會耐心的等,等到她有一天願意親口說出全部的事情。他的雙臂緊扣著她的身軀,讓她的背貼在他的胸懷,聞著她的發香,貝銘輕輕吻了她的耳背,道了聲晚安。
碑芊鈴在他懷中睡了,或許今晚不會再有惡夢,或許在夢中,她可以夢見和貝銘美麗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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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31:27
第九章
翌日,鞏芊鈴與貝銘一同進了辦公室,而蜜雪兒已經在她的位置等她。
「蜜雪兒經理,怎麼這麼早?」鞏芊鈴沒有發現她眼中的妒火。
蜜雪兒沒有料到一早便會看見他倆同進同出,這代表什麼?他們關系匪淺?
在蜜雪兒的心中,鞏芊鈴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才能捷足先登,搭上了自己的老板、身價不凡的貝大少爺。
她的目光上下掃視了鞏芊鈴一會兒。「鞏主播,我是想再跟你討論一下今晚的節目。」
「晚上的節目?」鞏芊鈴想起之前蜜雪兒的要求。「上次不都說好了嗎?我的節目不替人背書。」
「鞏主播,何必這麼快就拒人于千里之外?」購物頻道競爭激烈,業績當前,蜜雪兒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為自己的戰績加分。「其他電視台近期的動作很大,時常替自家購物頻道造勢。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先把我們部門的資料拿給你看看。」
蜜雪兒說罷便將一疊資料放在鞏芊鈴桌上,若非她的節目收視高,且觀眾都是高消費能力的族群,她還真不願意這樣有求于她。
她指著桌上的一疊資料說道︰「這是我們部門產品、銷售和會員消費紀錄的詳細資料,我知道鞏主播是新聞人,有幾分證據說幾分話。」她拿起里頭的一個隨身碟。「這是會員消費紀錄,很多客人都是長期固定的消費者,證明我們的銷售模式受到市場一定的肯定。」
碑芊鈴的確是公事公辦的新聞人,她看蜜雪兒這次備足資料,也就听她說著。
「所以鞏主播你不妨先看看這些資料,如果這樣的新型消費模式的確改變許多消費者的購物習慣,那麼秉公報導也沒什麼錯。」
蜜雪兒希望沖出好成績,以奠定她在電視台內購物女王的地位,所以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能多做宣傳、再創業績,她都願意嘗試。
她穿著最時尚的名貴套裝,化著講究的濃妝,以這樣的年紀就當上購物頻道經理,蜜雪兒的確有她的能力,不過卻也利欲薰心,現在的她十分嫉妒鞏芊鈴可以攀上富貴之門。
碑芊鈴拿起這些資料。「好吧!既然經理都這樣說了,我會花點時間研究。不過不可能排得上今晚的節目。」
蜜雪兒堆上笑臉。「當然,當然。這當然需要時間。」
碑芊鈴點了點頭道︰「等我理出個頭緒後,會再告訴你。」
說罷她便埋首在自己的工作中,蜜雪兒躊躇了一會,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鞏主播……听說最近你和……貝銘少爺走得很近。」
「什麼?」鞏芊鈴聞言抬起頭。
蜜雪兒見她臉色不太好看,于是緩言道︰「我沒別的意思,最近電視台內都是這樣的風聲,我只是隨口問問。」
「對不起,上班時間我不想談個人私事。」鞏芊鈴的聲音瞬間嚴肅起來。
她不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和貝銘交往,只是很不喜歡在工作時間談論八卦。再說……現在她的問題還沒解決,等到自己無債一身輕的那天,再公開也不遲。
「好吧!真抱歉,算我無禮,問這樣的問題。」蜜雪兒雖說得客氣,但卻帶著悻悻然的表情離開了。
在她眼里,鞏芊鈴真的是相當做作的人,這件事大家都在議論,她還裝什麼?
在蜜雪兒離開後不久,鞏芊鈴的電話又響起,只見她猶豫了一會,便起身走到角落,接起電話。
貝銘從辦公室望出,看見她躲在角落講電話。
她的神情難看、面露驚恐,匆匆說完電話後回到自己的座位,卻若有所思。貝銘猜想,應該是關于她不想曝光的債務問題。
最近的鞏芊鈴更節省了,常常以泡面充當一餐,總得在貝銘扔了她的泡面、替她買好午餐或晚餐後,她才會好好吃頓飯。
她總是獨自面對許多問題,不肯和他多說一句,不肯接受他的一點幫助。
這樣的鞏芊鈴更讓他心疼,也更讓他擔憂。為了掙錢,她會不會付出太多的代價了?
這天大家結束了工作,鞏芊鈴還沒離開座位。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貝銘走到她的座位旁。
碑芊鈴盯著電腦。「我把這些資料看完再走。」
貝銘看見她正開啟一個個詳細的消費資料檔,不禁問道︰「這是什麼?」
「是蜜雪兒的購物頻道資料,我在考慮該不該安排到自己的節目。」
她工作起來總是這麼認真仔細,貝銘見辦公室沒其他人,撫了撫她的肩頭,親匿地在她耳邊說道︰「我等你,多晚都沒關系。」
她知道他會這麼說,每一次她加班,他都是這樣陪著她。
碑芊鈴臉上泛起笑意,點了點頭,移動滑鼠開啟音樂檔。
「那好吧!我一邊加班一邊放點音樂,你也不會無聊。」
「看著你怎麼會無聊?」貝銘給了她這樣的回答。
偌大的辦公室只有他們兩個人,鞏芊鈴卻一點也不覺得冷清孤單,現在她的心里住了一個人,給了她滿滿的愛。
***
碑芊鈴一心希望早日解決債務,不過事情卻未如預期中順利。
討債的電話一通比一通急,一通比一通更具威脅。地下錢莊超乎常理的利息不斷滾大,鞏芊鈴越來越無力應付。
她不是不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但當時的情況,讓她別無選擇。
還完了這間銀行、還有另一間銀行借款要還,這幾年挖東牆補西牆,本扛著父債的她在認識那個男人後,不但沒有找到依靠,反而雪上加霜。
碑芊鈴的拳頭不知不覺緊握,現在只能怪自己當年無知。
當年墜人情網後,她相信前男友說的每一句話,包括他說有辦法以低價取得未上市的潛力股。
學金融出身的鞏芊鈴當然知道這不是沒有風險,但也知道這里頭藏著豐厚的利潤,若真的取得未上市的績優股,未來股價的利差何止數十倍。
為了能提早解決家中債務,同時也全權信任當時聲稱愛她的男人,她不但投資了這些股票,還做了男友的保證人,讓他借款投資其他金融產品。
對于現今已成為知名財經主播的鞏芊鈴,這些回憶是她心中永遠的痛!當年那男人拿了錢後便消失無蹤,留給鞏芊鈴只有難堪和一堆爛帳。
要是讓人知道她這「財經專家」居然曾被詐財騙錢,甚且還為對方擔保借款,她多年經營起的形象名聲不但將毀于一旦,自己也必定淪為笑柄。
這些年鞏芊鈴費盡心力隱瞞事實,不惜向地下錢莊借款周轉,也要維持良好的銀行信用,為的就是螢幕前的形象,無奈一步錯步步錯,討債公司已經找上門,她的情況迫在眉睫。
這晚她再度輾轉難眠,這些年她真的撐得好累,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她擺脫這一切?
仰望窗外星空,鞏芊鈴想起年幼曾經做過的夢,她夢見天上的星星都變成一個個發亮的硬幣,她瞬間有了好多好多的錢,可以買好多的東西、可以不用再被人瞧不起……
***
碑芊鈴的債務問題日益惡化,電視台開始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傳真,指名道姓要她還錢,銀行也開始關切,為何鞏主播繳款開始延期。
碑芊鈴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公司里也開始謠傳她許多負面八卦。
「听說鞏主播最近缺錢,有新的電視台開高薪要挖角。」辦公室里竊竊私語。
「新的電視台?」有人問著。「可是貝家電視台這麼大力栽培她,給她的待遇也不差,她會這麼不顧恩情的跳槽嗎?」
有人不以為然地說道︰「鞏主播有多愛錢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再說謠傳她最近私人財務大有問題,只要被錢逼急了,有什麼事不可能發生?」
此時有人點了點頭。「有道理,听說她最近和貝少爺走得很近,說不定是另有目的。」
「我也這麼覺得。」有人這麼答腔。鞏芊鈴平日給人相當看重金錢的形象,所以這些流言蜚語四處流竄。
大家正討論到一半,突然听到有人咳了一聲,原來貝銘已經走了過來,所有人馬上噤口,回到座位辦公。
貝銘眉宇微蹙,不發一語。
他不會不知道公司這些蜚短流長的耳語,也耳聞新成立的華語電視台要挖角鞏芊鈴。不過他始終相信鞏芊鈴不會這麼做,她不是那種真的見錢眼開的女人。
他正思索該不該要求鞏芊鈴求助于他時,卻接到總經理嚴明一通急切的來電。
「貝銘,你來我辦公室一趟,有要事找你。」嚴明在電話里說著,聲音听起來低沉嚴肅。
貝銘掛上電話後,馬上與嚴明會合,听嚴明的聲音,他知道應該發生了不尋常的事。
總經理辦公室內
嚴明拿出一份新聞稿,貝銘仔細一看,是一家知名報社明天的頭版新聞稿。
「貝家電視購物頻道疑似流出整批會員個人資料,將嚴重損及會員權益。」斗大的標題沭目驚心,客戶資料外流可不是小事。
在嚴明辦公室的,還有購物頻道經理蜜雪兒。
她臉色相當難看,對著兩人說道︰「流出的資料相當完整,據說被賣到其他競爭對手手中。」
辦公室內氣氛凝重,貝銘沉思了一會開口道︰「當下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和這間報社談談,可否壓下消息不要曝光。第二是追查資料落入誰手中。第三,查出電視台內,是誰泄露了這些機密。」
嚴明點了點頭。「你的想法跟我一樣,這也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貝銘覺得他話中有話。
丙然,他听見了一個無法置信的回答。
嚴明緩緩說道︰「泄露資料的是……鞏芊鈴。」
此話一出,貝銘雙眼瞬間閃過兩道火光。
「你說什麼?」他問著嚴明,嗓音低沉得恐怖。「絕對不可能。」
「你先冷靜下來。」嚴明也沉下了聲音。
「我很冷靜。」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他再冷靜不過了,因為鞏芊鈴絕對不可能這樣做。
氣氛僵硬,房內許久都沒有聲音。
貝銘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但這樣的他更令人膽戰心驚。
好一會後,嚴明打破沉默。「我知道你們最近在交往,一時之間你可能無法接受這件事。」
貝銘依然冷得看不出心思。「這是兩回事,把話說清楚。」
「鞏芊鈴的財務狀況出了問題。」嚴明說著。
「和這件事有什麼關系?」貝銘反問。
嚴明娓娓道出。「她賣出這些資料給她將要跳槽的新東家,以換取更高的待遇和職位。」
「不可能!」貝銘語氣冰冷,目光如炬。
嚴明見狀,無奈地搖搖頭。「你還敢說自己冷靜?」
「我現在再冷靜不過。」他的聲音冷得令人打顫。「她不是那種人。」
嚴明和貝銘意見僵持,蜜雪兒開了口。
「貝少爺,戀愛中總容易失去判斷力,鞏芊鈴的城府很深,恐怕您之前沒有發現……」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蜜雪兒的話,貝銘的拳頭落在木桌上。
這一拳代表著他的震怒,卻也打出了他心底的一絲驚疑。
他沒表現出來,不過心底清楚,蜜雪兒是部門主管、嚴明更是公司的總經理,兩人今天會認定事情與鞏芊鈴有關,以他們的身分,自是有他們的理由。
丙然,貝銘听見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蜜雪兒將一疊證據攤在他眼前。「貝少爺請先冷靜听我說。我們部門一發現不對勁,已在第一時間報了警。」
貝銘眼皮稍稍一動,報了警?若此事……真的與她有關,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不願相信鞏芊鈴與這件事有任何關系,不過蜜雪兒繼續說著。「警方馬上著手調查,發現資料是從鞏主播的電腦流出。」
貝銘冷冷說道︰「她不是你的員工,怎會有電視購物的會員資料……」才說到這,他斷然打住,他想起那晚鞏芊鈴在看的資料。
而蜜雪兒也的確告訴了他這個答案。「為了請她安排節目,我曾經給過她這些資料。據警方的調查,資料流出的日期與她取得的時間點吻合。」她定眼看著貝銘繼續說道︰「于是我們深入追查,資料的確是從她的電腦流出的。」
貝銘听著,不發一語,面色鐵青。
此時嚴明再告訴他。「澳門最近要成立新的華語電視台,由于當地缺乏人才,于是大手筆挖角亞洲有經驗的新聞從業人員,鞏芊鈴是他們的目標之一。」
貝銘開口道︰「她要跳槽早就跳了,不會等到這時候。」
嚴明接下他的話。「她雖在意恩情,不過更是看重金錢的人。你或許不知道,當初我們就是這樣挖角她過來的。」
「那是當初。」貝銘突然揚聲。「跟現在不一樣!」
他極力為她辯駁。現在的她有了他,沒有理由背叛貝家!
嚴明提高了音調。「現在的確不一樣!」他按著貝銘的肩。「她的債務問題即將爆發。我們查過了,她被地下錢莊逼得很緊。」
蜜雪兒也補上了一句。「狗急會跳牆,鞏主播顯然是為了錢艇而走險。」
砰!又是一聲巨響,貝銘失控地再次握拳,捶向桌面。「不用你多話!」他不願听見別人說鞏芊鈴的壞話。
然而他內心知道,他之所以會這樣失控,是因為他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
蜜雪兒因他的舉動退了三步,嚴明馬上站在兩人的中間。
他嚴聲說道︰「貝銘,你失言了。」再怎麼說蜜雪兒也是一個部門的經理,貝銘這樣有失尊重。「她是就事論事。」
貝銘的表情令人退避三舍。他的內心翻騰,所有的一切如狂風暴雨般襲來,蜜雪兒拿出的證據他不得不看,嚴明的理由他也無法反駁,所有的時間點都吻合,他不願相信鞏芊鈴會如此,但又無法解釋這一切的巧合。
「她人現在在哪?我要親口問她。」貝銘冷著嗓音,無論如何他要親自面對。
「鞏主播下午請假。」嚴明意有所指地說著。「她從來不休假。」
「她請假?」貝銘壓抑著他翻攪的思緒。
「或許是知道即將東窗事發,也或許是要和澳門電視台的高層見面。」嚴明沉下了臉。「等她回來,我會請她親自來解釋。」
貝銘緊抿著唇,眉頭緊皺,為何她沒告訴他下午會請假?她去了哪?正在做什麼事?為什麼她總是不肯告訴他,她正面對的困難、還有她將如何解決?
蜜雪兒在一旁看著貝銘,他的五官漸漸糾結,雙眼漸漸黯淡,蒙上一層晦暗。
「不用等她回來,我現在就去找她。」貝銘沉默了許久,留下這句話後,轉身離開。
他要親自證明,他愛的女人,不會如此不堪。
***
貝銘的車停在路邊,他走進隱密的小巷中,找到那間小餐館。
現在的他倚著牆,沉痛地閉上眼,剛剛看見的一切揮之不去。
這是鞏芊鈴很喜歡的一間小餐館,離公司有一小段距離,但環境優雅,鬧中取靜,可以暫時遠離繁重的新聞工作,靜靜地談心。
這里是他和她下班後,經常約會的地方,兩人在這里有許多交心的回憶,別人不知道她在哪,他卻可以輕易地找到她。
棒著落地窗,貝銘雖听不見鞏芊鈴和對方說了些什麼,但是他卻看見對方拿出裝著資料的紙袋交給鞏芊鈴,紙袋上頭,印著澳門電視台的企業徽章。
背對著窗口的鞏芊鈴,並不知道貝銘當時的表情有多震怒。
很顯然,正如嚴明所說,她正與其他電視台的人接觸會面,對方甚至願意飛到台灣和她當面洽談,顯見對方的誠意。
然而這一切看在貝銘眼里,卻是說不出的諷刺。
對方為何會如此重視她?莫非鞏芊鈴真的拿那些資料當做墊腳石,成為邁向她另一個事業高峰的開始?
雙方氣氛融洽,貝銘在門外,情緒翻騰、心痛如絞。
是他真的認識鞏芊鈴不夠深?是他真的太快相信一個人?是什麼原因,讓自己現在心如刀割?
他愛上的女人,現在正做著有如背叛自己的舉動。
他不想相信自己的雙眼,握著拳頭,強壓著胸口的沖動。
碑芊鈴的確和澳門電視台的人見了面,還在這麼敏感的時候,這要他怎麼為她解釋?方才嚴明和蜜雪兒的話一句句浮現心頭。「她被債務逼急,艇而走險」、「資料確實是從她電腦流出的」、「澳門電視台極力挖角……」貝銘屏著氣,這些話閃過他的腦海,留下一道道傷痕。
他用最後的一點理智,邁步走出巷口,開車離去。
駕著車,貝銘用攀高的時速,宣泄著他快要失控的憤怒。
或許,他真的從沒有看清她……沒有認識真正的她……
車窗外是一幕幕飛逝模糊的街景,就像他現在渾沌不明的思緒。
***
碑芊鈴起身,和對方握了握手。「很榮幸你們這樣看得起我。」
對方也露出笑容。「抱歉突然打擾鞏主播,真的希望您能再多考慮看看。」
澳門電視台的高層來台洽公觀摩,離台的最後一天,終于約到鞏芊鈴會面。她本告訴對方不考慮跳槽事宜,不過對方展現極大的誠意,表示就算只是見面聊一聊天都沒關系。
面對這樣的盛情難卻,鞏芊鈴不好意思再度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只好臨時請了假,在對方上飛機之前踫個面。
為了怕同事誤會,她特意挑了這間隱密的餐館,卻沒想到貝銘剛剛站在門外,看見了這一幕。
「就算一時之間沒辦法說動您,這些資料也請您留著參考。我們電視台的大門永遠為您敞開。」
對方將電視台內的介紹留給了鞏芊鈴,這就是貝銘剛剛看見印有對方公司圖樣的資料。鞏芊鈴禮貌的點了點頭收下。「您客氣了,往後我們可以多交流。」
她不是沒有心勖過,對方開的條件相當優渥,甚且願意先付出一肇為數不小的簽約金,這樣的待遇可以讓她順利地解決燃眉之急。
她內心來來回回地徘徊了好幾遍,不能曝光的債務逼得她難以喘息,讓她推掉眼前這救命機會的理由只有一個──貝銘。
視錢如命的她,拒絕了這相當難得的機會,尤其在如此急迫的時候。
為了貝銘的這分愛,她寧願留在貝家、留在他身旁。
碑芊鈴將這份感情放在所有問題之上,縱然債務纏身,她仍放棄了這大好的機會,只為了不辜負貝銘對她的好。
送走了澳門電視台的人,鞏芊鈴在晚間新聞開播前趕回辦公室。
她並不曉得貝家電視台內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她深愛的貝銘,正在辦公室內嚴峻地看向窗外。
***
貝銘站在自己的辦公室內,背對著門,看著落地窗外。他的雙手拱在背後,沒有人能得知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站在他身後的是嚴明,正靜靜地等著他開口。
貝銘回來後,什麼話也不說,只讓嚴明一個人進他的辦公室。
窗外夕陽照進,拉長了所有物品的影子,房內一切變得沉靜,包括動也不動的貝銘。
他的沉默令人擔憂,深沉的雙眸讓人感到恐懼。
貝銘望著窗外,這橘紅色的落日突然變得好刺眼,仿佛照映著他不想面對的一切。握緊了拳頭,他重重閉上眼楮,終于開口。
「讓她報完今天的新聞。」他的聲音沒有半點起伏,好似平靜的水面,但嚴明知道,潛藏在下面的是一陣陣洶涌漩渦。
「之後呢?」
「讓她走。」
「不可能。」嚴明走近,站在他身旁。「這件事不能就這樣了結,她做出這樣的事,我們一定得追究。」
貝銘心底知道,身為總經理,嚴明的堅持相當合理。
他眺望著窗下街景,街燈已經亮起。從美國回來後,這看似陌生的城市,只有鞏芊鈴是他最美的回憶。
往事歷歷浮現,是鞏芊鈴帶著他認識這城市的大街小巷,和他一起吃著便宜又道地的小吃,多少次他們驅車一起至半山腰看著這城市的萬家燈火。繁星點點的夜晚,是這個輕輕倚靠著自己的女人,點燃他生命的花火。
但他沒料到,這光亮卻像稍縱即逝的絢爛煙火,美麗之後竟是一片漆黑不見五指的夜空。
他心寒、震怒,卻狠不下心,不願毀了鞏芊鈴前途。
心中為她空出的位置依舊存在,貝銘撫著胸口,念在最後一絲舊情,他私心的想要壓下這件事。
他終于移動站立許久的身軀,轉過頭面對嚴明。「我會用所有方法封鎖這個消息,電視台內的一切損失由我承擔。讓她走吧!」
嚴明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你何必……」
「就當是我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貝銘的話透著刺骨的寒冷。「以後,我不會再見這個女人。」
貝銘的最後一句話飄散在屋內,夾雜著他內心最深處的痛楚。鞏芊鈴的新聞時間已到,這一次他不再進副控室遠遠地看著她,收拾好東西,貝銘準備離開。
他步出辦公室,下了決定,要讓這個女人就此離開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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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32:14
第十章
碑芊鈴結束今天的節目,第一件事就是匆忙到辦公室找貝銘。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今天他該出現的時刻,竟通通缺席。
財經新聞不見他的蹤影,現場節目也臨時缺席,鞏芊鈴四處問不到原因,懸著一顆心,她找上了嚴明。
「總經理,請問你在忙嗎?」等不及秘書通報,她敲著嚴明的門。
「我正在等你。」不料門後竟傳來這樣的話語,鞏芊鈴不明所以,為何總經理的聲音今日听起來特別低沉。
她推開了門,嚴明正等著她。
「是不是公司發生了什麼事?」她不安地問著。「貝銘臨時缺席了我的節目,我四處找不到他。」
「不是臨時。」怎料嚴明冷冷地說著。「是永遠。」
「什麼意思?」鞏芊鈴蹙起眉頭,嚴明平時說話的語氣不是這樣的。
只見嚴明緩緩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若非貝銘要求,我們不會對你這樣厚道。你做過的事情我本要追究到底,但看在貝銘的情分上,留你最後一條路,你馬上走。」
「總經理,你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鞏芊鈴疑惑至極。
「鞏主播,你現在馬上離開,我還可以暫不追究,否則必定讓你吃上官司,名聲全毀。」
「我到底做了什麼?」鞏芊鈴怒氣上升。「為什麼您要對我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嚴明厲聲道︰「不要再虛偽了,你做過的事,我和貝銘全知道!」
「我做過的事?」她揚聲問道︰「我到底做過什麼事?貝銘呢?請他當面和我說清楚。」
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嚴明為何突然說出這些話,潛意識中,她想找她最信任的人,那個親口告訴她要學會依賴的男人。
她希望貝銘出現,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嚴明冷冷地告訴她一句話。「貝銘不會再見你這種女人。」
「我這種女人?」她不明所以。但嚴明之後的話,讓她當蟣uo蹲
她一生遇過多少打擊、多少挫折,無論用什麼方法,每一次她都要自己堅強地再站起來,勇敢地面對眼前的一切困境。
但現在她卻只能呆立原地,听著嚴明述說她為了錢財出賣公司的種種行徑,不知為何,她全身使不上一絲力量,她想開口說話,卻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她想移動腳步,雙腳卻無力地跨不出原地。
「貝銘在哪里?」她喃喃地說著,即便嚴明根本沒回答她。
她沒有怕過什麼事,就連遭前男友欺騙感情,她都能咬著牙忍住一切,要自己堅強、要自己不能倒下。
嚴明指責她的話,她沒听仔細,現在的她只在乎一件事。
「總經理。」她斷然打住他,幽幽說道︰「什麼都不用多說,我只想問……」鞏芊鈴哽著已經沙啞的喉嚨。「貝銘相信……這件事情是我做的?」
任何人誤會她都沒關系,她不在乎,她鞏芊鈴怕過什麼?在乎過誰的眼光?
但現在,現在的她只要知道,讓她忘卻一切、敞開心房的這個男人,他是怎麼想的。
「你這麼做,對他的打擊相當大,公司和他都待你不薄,為何你要這樣做?」
「我再問一次,貝銘相信這一切?!」鞏芊鈴根本听不進嚴明說了什麼,她已經控制不住沖動。
嚴明的話再度在她耳邊響起,頓時鞏芊鈴的淚水奪眶而出,她隱約听見嚴明說了很多「念在舊情,他為你留了最後一條路……」等等的話語,不過听在她耳里,卻都已經模糊不清。
模糊不清的還有眼前的一切,她的視線被淚水擋住,耳里盡是嗡嗡聲響,她看不清一切、听不進任何話。
什麼人誤會她都沒關系,唯獨貝銘。為了這男人,她放棄了什麼?又回絕了什麼?她甘願推辭大好前程、甘願再獨自面對難堪的債務,也不願離開有他在的貝家電視台。
而這樣的她得到的是什麼?他竟然說她是利欲薰心的背叛者?!
此刻的鞏芊鈴,深深感受到被背叛的滋味。她不知道一顆心原來可以這麼痛,不知道淚水竟會這樣止不住。
「替我轉告貝銘,他讓我心動,也讓我心死。」
碑芊鈴也無力再多說什麼,留下最後一句話,轉身離去。
***
獨自離去的鞏芊鈴,嘗盡痛徹心扉的滋味。獨自一個人待在房里,她仰望著星空,不勝唏噓。
她的淚水已經流干,她的明天將獨自面對。
「所有的結果……都是一樣。」她冷笑了,笑得好心痛。「鞏芊鈴,為何你還是這麼傻,學不到教訓?」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相信、可以依靠,除了自己。
這些年她都是這樣一個人過的,為何要讓這個男人闖進來,再這樣重重的傷自己一次?
「好……既然你認為我是背叛者,那就如你的意吧!」哀莫大于心死,鞏芊鈴可以不在乎其他人怎麼看待她、可以任憑流言蜚語四處流竄,這些她都不怕,她也沒怕過什麼。可是現在,她知道自己的雙手在顫抖。
貝銘的電話沒有回應,他不見蹤影。
他不想見她,他不相信她。
「你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她再次嘲笑著自己。「我鞏芊鈴又何苦要為你難過?」她大聲地說著,強迫自己听見。然後握緊拳頭,再次築起心防。
武裝起自己就什麼也不怕,封閉起情感就不會再受傷。
她必須要戰勝獨自面對一切的恐懼,無論用什麼方法。他離開沒關系,至少她還擁有自己。她要將貝銘這兩個字,自此從她的生命中抹去。
貝銘的電話打不通,她撥起另一通電話……
***
貝銘消失了好幾日,連嚴明也找不到他。
而鞏芊鈴也是。
兩人幾乎是人間蒸發,昔日情感不再,隨風消逝。
但誰也沒料到,再次見到鞏芊鈴,竟是在澳門電視台的新聞頻道。
貝銘自我放逐了多日,鞏芊鈴卻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她去電澳門電視台,簽訂了合約,開始播報新聞。
她何嘗不想多給自己一點時間?何嘗願意這樣身心俱疲地繼續下一份工作?她想哭泣、想瑟縮在牆角獨自流淚,但連這樣的療傷時間都是奢求。
她沒有時間面對自己的傷痛,拿了簽約金,鞏芊鈴解決了燃眉之急,面對在此時伸出援手的新東家,鞏芊鈴更加拚命。
她不再對虛無的感情世界抱持一點希望,現實的環境才是一切。誰幫她解決了問題,誰就是她盡心盡力的對象。
她心中怎會不恨、怎會不痛,但傷痛能解決什麼事?塵封起這些傷痛,她必須馬上站起來,再次換上亮麗的主播套裝,在人前風光的播報財經新聞。
碑芊鈴再次在鏡頭前展現專業,那份刺痛埋在心底,她的雙眸依舊明亮,眼底卻壓著旁人不知的酸楚,她得忘記那個無情傷害自己的男人。
碑芊鈴轉戰澳門電視台的消息馬上震撼了貝家電視台,對知情的入而言,這只更證明了一件事──她的確心懷不軌,帶著電視台內的資源投效他人,毫無道義,見錢眼開。
「太夸張了!」這天蜜雪兒在嚴明辦公室大罵。「難道我們部門的損失就這樣算了嗎?她這是觸法的行為,為什麼不追究?」
她不斷展現她的不滿和數落鞏芊鈴的不是,因為貝銘現在就坐在一旁。
多日不見的貝銘今天回到電視台,蜜雪兒不甘心她原本期待的事情通通都沒發生。
貝銘顯然對鞏芊鈴手下留情,刻意放她一馬。
此刻的他坐在沙發上,雙眼不再炯炯有神,臉龐還帶著胡渣。
蜜雪兒怎麼也不能接受,貝家就這樣放過鞏芊鈴。
「這件事一定要追究!」她嚷嚷著。「不是已經報警了嗎?為何警方查到一半就不查了?」
她說得憤慨,一半是因為事情發生在自己的部門,另一個很大的原因,則是她不甘心曾經敗在鞏芊鈴手下。
這女人曾成功擄獲貝大少爺的心,差一點就可以成為豪門貴婦,這條路本是她蜜雪兒要走的,若藉此除掉了鞏芊鈴這塊大石,自己的機會就更多一分。
無奈貝銘什麼反應也沒有,任憑她說破了嘴,他口也不開,沒說一句話。
站在總經理的立場,嚴明本主張追究到底,但眼見貝銘如此消沉,一時之間也不忍再窮追猛打。
他對蜜雪兒說道︰「這件事就先依貝銘的意思,暫時緩一緩。」
蜜雪兒怎麼也不肯答應。「不行!她做出這種事,怎可以說算了就算了?」打鐵要趁熱,這個時候不將鞏芊鈴徹底從貝銘心頭摘除,恐怕夜長夢多。
「過些時間再說。」嚴明還是勸著。
「這種女人不能放過,她根本不值得……」
「住嘴!」貝銘霍然站起,怒聲打斷蜜雪兒的話。
蜜雪兒雙眼馬上變得無辜,告訴貝銘她才是受害者。但她卻發現貝銘的眼中,根本沒有自己。
貝銘終于開口,不過卻是令她心碎的話。「鞏芊鈴的事,就此打住,購物頻道部門的損失由我全權負責,听懂了嗎?」
「可是貝少爺……」蜜雪兒十分不甘心。
「我說到、此、為、止,听不懂嗎?」從未有過的嚴厲聲音從貝銘口中說出,嚇得蜜雪兒面色發白。
貝銘堅持不再追究,強力壓下鞏芊鈴應該背負的責任,蜜雪兒無法再開口,嚴明也無法再有什麼動作。
貝銘寒冽的眼神說明了他對這件事的堅持,無論鞏芊鈴犯了多麼不可原諒的錯誤,他還是不願毀了她的前途。縱然他已經對她死心。
蜜雪兒臉色難看,為何貝銘對鞏芊鈴這種女人依然念念不忘?
她嫉妒,更多的是不甘心。現在贏不了鞏芊鈴沒關系,她絕對不會就此罷休。
貝銘人是回了電視台,不過心思並不在這兒。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看著鞏芊鈴的錄影,誰也不想見。
螢幕里的人曾是那樣熟悉,曾和他那樣親匿,為何現在看著她的身影,竟是那麼陌生,內心百感交集?
這個女人做出了背叛電視台的事,為何自己現在卻還想看著她?她的虛偽自己還不明白嗎?
貝銘無法忘懷他曾無比欣賞的鞏芊鈴,更無法接受她背叛的事,復雜的感受折磨著自己。
嚴明見他如此消沉,找來了貝銘的弟弟,貝律。
他希望貝律能夠勸勸他,將這件事看開,重新振作起來。
貝律和大哥貝銘一樣,有一雙精準的眼眸,不過貝銘對數字有興趣,貝律卻是才情縱逸的藝術收藏家。
貝銘有著傲骨,不願依靠家世,貝律也有著桀驚的脾氣。
「大哥,不過就是一段感情、一個女人,有什麼放不下?」貝律蓄著過肩的長發,扎在身後,十足藝術家氣息。
他獨到的眼光讓他在拍賣市場上無往不利,收購古玩珍品從未失手,而在感情上,他也從來不是輸家。
每件珍品都有它的價值,每段感情也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如果這樣的意義已經消逝,又有什麼好放不下?貝律的目光帶著不羈的傲氣,很少往下望。他好言勸著大哥貝銘,不過卻被他冷冷回道︰「這滋味不是你能明白的,出去!」
貝銘無情地趕走關心他的貝律,現在他只想一個人獨處。
心頭不是滋味的,還有蜜雪兒,她悄悄展開行動。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放過這個毀去鞏芊鈴的機會。
她表面上順著貝銘的意思,暗地里卻再度要求警方繼續追查。
當時,她發現部門的資料外泄此等大事時,本相當慌張,後來查到是從鞏芊鈴的電腦流出,且就在盛傳她被挖角的敏感時刻,她內心暗自竊喜,這下看鞏芊鈴再如何神氣。
若要她現在罷手,她怎麼肯?她找來警方深入調查,無論如何也要定鞏芊鈴的罪,讓貝銘徹底死心。
***
叩叩!叩叩!勾銘辦公室的門緊扣,門外卻傳來陣陣急促的敲門聲。「開門,是我。」嚴明在門外說著。
這幾日貝銘誰也不見,嚴明等了半天沒回應,干脆直接闖入。
他用力推開了門,貝銘瞪著他。
「先听我說。」嚴明的神色不太一樣,貝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事實上,他根本無心再管任何事。他的心還沒沉澱、他的思緒還沒辦法清晰。
不過,嚴明卻站在他面前,一個字一個字告訴他。「鞏芊鈴的電腦被植入木馬程式,客戶資料是被竊取的。」
這句話如雷響在貝銘耳里。「你說什麼?!」他抬起頭。
「蜜雪兒請警方繼續追查,才發現鞏芊鈴的電腦中毒,資料被竊。」嚴明這樣告訴他。
「所以……」貝銘的心好像突然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所以……不是她出賣電視台,對嗎?」
「對。」嚴明的聲音相當低沉,他們都誤會了鞏芊鈴。
「我去找她。」貝銘拎起外套就要沖出房門。
嚴明急忙拉住他。「你要去哪找?」
「她在哪我就去哪。」
「她人在澳門。」
「那我就去澳門。」
嚴明費勁擋下沖動的貝銘。「你听我說,她可能……不想再見你。」
「你!」貝銘聞言,止住了腳步。
嚴明的話劃過他的心,他說的沒錯,他現在有什麼臉去見鞏芊鈴?
而蜜雪兒則愣在門外,听著這樣的結果。她不死心的請人再繼續追查資料外泄的事,怎料事情竟會全然不一樣?
碑芊鈴因為非法下載線上音樂,因而電腦中毒,被植入木馬程式,導致存在她電腦里的客戶資料被竊取。蜜雪兒的臉色難看至極,不查還好,繼續查證,竟然會是這樣的答案?現在竟是自己,「幫」鞏芊鈴證明了她的清白。
***
這晚,貝銘站在鞏芊鈴的電腦前,失神地望著。
他想起那晚陪著鞏芊鈴加班,她放的音樂。
原來她為了省錢,去網路上下載音樂。歌曲的旋律此刻還在他腦海回蕩,然而卻因自己的不信任,毀了他們兩人的戀曲。
十指陷入掌心中,貝銘無法原諒自己。當時被誤會的她,一定無助又難受,但推她入深淵的,竟是自己的這雙手。
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正做著什麼?
自以為是的偉大,放她一馬?認定她為了錢財,背叛了貝家?
真正的背叛者不是別人,而是自己。他背叛了鞏芊鈴對他的愛,他親口告訴鞏芊鈴自己是可以依靠的人,結果呢?是自己讓她心碎的離開台灣,讓她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的你,是不是很恨我?願不願意見我?」貝銘這樣說著,不過她的座位上已經沒有人,也听不到這些話。
自己的無知、錯誤,造就了這一切,他能怪誰?現在即使他再悔悟、再痛心,又能挽回什麼?能彌補什麼?
貝銘黯然地走回辦公室,拿出了皮夾,抽出了當年那張照片,整整看了一晚未眠。
***
碑芊鈴在澳門重新出發,她的債務問題得以解決,她的專業有空間可以發揮,公司重用她、觀眾喜歡她,她的確再次踏出了成功的一步,但心頭卻始終有塊旁人無法踫觸的陰霾。
她應該高興、應該驕傲,她憑著自己的力量,沒被打倒。鞏芊鈴要自己開心一點、多笑一笑,不過她明白,她的嘴角始終無心上揚,上鏡頭前,她在鏡子前化著眉線,卻化不開雙眉間的那抹憂傷。
那曾重重傷害自己的男人,還在她心田揮之不去。
「鞏主播,這東西是指名要給你的。」工作人員拿著一個提袋放到她面前。
「是什麼?」
「不知道,快遞送來的,我們幫您簽收了。」工作人員回答著。
碑芊鈴看了一眼。「放著吧!我先準備進棚。」
她沒放在心上,或許是觀眾送來的禮物,不過她沒時間打開。
日子一天天過去,鞏芊鈴在澳門過著新的生活。不過每一天,她都會在進棚前收到一模一樣的東西。
是一碗紅豆湯。
堡作人員替她打開,馬上香氣四溢。
「好香,應該是熬煮很久的。」助理說著,不過馬上蓋上蓋子。「鞏主播你還是別喝,萬一里頭加了什麼就糟了。」
一旁的工作人員也點點頭。「是啊!來路不明的東西,還是小心點。」
碑芊鈴望著這碗粒粒飽滿、濃稠綿密的紅豆湯,不禁問道︰「不知道是哪一家店賣的,看起來熬煮得很講究。」
「不知道耶!」助理往碗里看了又看。「料好實在,不知道是哪里賣的。听說紅豆湯很補血氣喔!」
助理的這句話,讓鞏芊鈴突然想起一個人。
那晚,有一個男人,特別為她準備了紅豆湯,也告訴她同樣的話。
她凝望著這碗紅豆湯許久,然後拿起湯匙,不等助理阻止,便喝了下去。
「一樣的味道……」她喃喃說著。
紅豆粒粒飽滿、松軟綿密,湯汁香稠不膩、濃郁順滑,鞏芊鈴想起那曾經感動她的滋味。
這一切她並沒有忘記,只是埋藏在心中不願想起。
送紅豆湯的人並沒有現身,只是天天請快遞在同一時間將熱騰騰的湯品送達。鞏芊鈴也從不追問是什麼人委托,只是靜靜地喝完那碗湯,然後進棚。
***
「鞏主播,紅豆湯又來了。」
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子,每天晚上不曾間斷的紅豆湯成了鞏芊鈴的固定行程,送達的時間永遠一樣,綿密的滋味拿捏得分毫不差。
「主播,你真的不知道是誰送的嗎?」工作人員又問起,雖然他們知道鞏芊鈴的答案永遠都一樣。
「有心人吧!」她淡淡地說著。
「可是這人是何居心,大家都不知道,主播你吃得安心嗎?」
碑芊鈴听完只是笑笑,沒多說什麼。她當然知道,這送湯的人「是何居心」。
她知道,是他。
是他請澳門的哪間餐廳特別準備的嗎?是他交代味道要相當時的一模一樣嗎?拿捏了多久?費了多少功夫?
他這麼做,代表什麼?
明白當時所犯的錯誤了嗎?試圖彌補什麼嗎?擔心她勞累、氣血不足?還是想乞求她原諒?
碑芊鈴閉上眼,讓往事漸漸浮現在腦海中。
***
這天一早,貝銘一樣現身在澳門傳統市場。
他揮汗擠在人群中。「老板,我要最近一期采收的新鮮紅豆。」他在一個攤位前停下。
「喔!有,有!都替您留好了,也都篩選過了。」貝銘顯然是熟客,已交代好老板先留下最新采收的紅豆。
只見他雙手捧起這些豆子,仔細地一顆顆檢視著,然後伸出手指,將其中幾顆挑走。
「這些太小,我要大顆的。」他挑剔地買紅豆,像是在買珠寶。不過老板不以為意,連連點頭、恭敬稱是,最後貝銘拿出了為數不少的鈔票,付款後離去。
他是商店老板的貴客,願意付數倍的價格,只為了在第一時間買那幾顆他認為最好的紅豆。
之後的貝銘,又到了其他家店面,用同樣的態度,挑選了冰糖、鹽,甚至買了進口礦泉水。
專注的他沒有發現,身後有個人影,一路跟著他。
在人來人往的市場里,鞏芊鈴跟在他身後,看著貝銘的一舉一動。
原來他人在澳門,原來她每天喝的紅豆湯,是這樣來的。
貝銘的背滲出了汗水,她的目光被他緊緊牽動著。
他堂堂一個大少爺,出入盡是高貴場所,現在卻在這人擠人的傳統市場汗流浹背地穿梭,他臉上甚至看不出一絲不耐。
這湯原來都是他一碗碗親自熬煮的,他放著台灣優渥的日子不過,跑來澳門,就為了天天替她親手煮碗紅豆湯。
碑芊鈴今天一早向公司請了半天假,從快遞公司那里循線找到了委托人地址,只是沒料到,她跟著貝銘,竟會到了這樣的地方。
貝銘小心翼翼捧著他的紅豆、冰糖,像是捧著珍貴的寶貝,走出市場,發車準備離開。
就在此時,他听見了那讓他魂牽夢縈的聲音。
「穿得這麼邋遢,你習慣嗎?」
他陡然一轉身,懷中的東西就要滑落,鞏芊鈴低身接起。
她拿著紅豆,而他握著她的手。
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日子,他就盼這一日,能再親眼見到鞏芊鈴,能再緊緊握住她的手。
說不出的思念、無法言語的愧疚,頃刻間全涌上心間,貝銘怎會不想見她?怎會不想當面交給她這碗紅豆湯?
但當時造成的傷害太深,他無法確定,鞏芊鈴是否還願意見他、是否願意……原諒他。
「對不起。」貝銘終于開口,帶著深深的歉意。
他握著鞏芊鈴的手不自覺用力,好似害怕她會突然離去。
碑芊鈴目光流轉在他身上。他瘦了,但凝視著她的目光依然那樣灼熱,他不再穿著名牌服飾,不再當貝家大少,只為親口和她說這句對不起。
他甚至願意等,不願現身,直到她願意原諒他的那一天。
她伸起手,撥開他額前散落的發絲。
「就只有這三個字?」她朱唇微啟,輕輕地說著。
貝銘看得痴了、听得入迷,開口道︰「原諒我。」
「還有其他的嗎?」在人來人往的市集里,鞏芊鈴看見他眼里只有自己。
貝銘傾身,靠近她耳畔,深情地給了她另外三個字。「我愛你。」
這發自內心的炙熱,再次沖撞鞏芊鈴的心間,她猶豫著該不該接受、該不該再為他敞開心扉,該不該忘卻他曾做過的一切。
貝銘卻不讓她思索,大掌伸出,穩穩抱住她。也不管一旁人來人往的人潮,他將這些日子所有的思念,化在唇間,深深熱吻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
貝銘一個人來到了澳門,每天只能從電視上看著鞏芊鈴。
今天他一樣親自下廚,為她熬煮紅豆湯。
不一樣的是,那曾經走出他生命的女人,此刻願意在一旁相伴。
碑芊鈴跟著貝銘回到住處,她環顧四周,貝銘住得很簡單,最豪華的設備全在廚房。
他用最好的鍋子為她熬煮,用定時器讓時間分毫不差,一旁的量水杯、電子磅秤,都說明了他的用心。好一會兒,貝銘滿身大汗地端出她每晚品嘗的甜品。
「紅豆補血,你要多喝點。」他說著和當時一樣的話,有著同樣的關愛。
「你不喝一點?」她看著飄散的熱氣。
「這相思豆,可真折騰人。」貝銘看著她,仿佛一秒都不願移開目光。「我再也不想這樣思念一個人。」
「那是你自己造成的。」她嗔著,卻帶著微微笑意。
她想她是願意釋懷了,這每晚默默出現的甜品,一口口軟化她的心。
綿密的紅豆就像貝銘細致的情感,他用最細微的關懷,為自己的過錯贖罪,用這香甜的滋味,彌補曾經對她造成的傷害。
「那是什麼?」鞏芊鈴瞧見櫃上放著一個精致的相框,里頭卻是一張發黃的相片。
「當年的你。」他將紅豆湯送進她口里。
碑芊鈴眯起眼仔細一瞧,真的,那是當年的畢業典禮,他倆的合照。
「你怎會保存到現在?」她的心微微悸動。
「那不重要。」貝銘又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匙紅豆湯。「重要的是,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個里程碑。」
在他的辦公室,擺滿了一件件昂貴的藝術精品,鞏芊鈴知道那是他每一個重要的紀念,代表著他彪炳的戰績。
「所以我是你的戰果?」她故意問著。
貝銘放下了碗,真情流露。「我願意用我的一切,換你一個點頭,等你一聲原諒。」
他的眼眸閃動著熠熠光亮,轉身拿出了一份合約。
「這是什麼?」
「你的自由。」
碑芊鈴听不明白,打開後才知道,貝銘用天價,買回了她與澳門電視的合約。
「今後無論你要繼續工作,還是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這些錢……」這不是一筆小數目,鞏芊鈴知道貝銘的財富都是靠他自己奮斗累積而來的。
「你值得我這麼做。」他答得那樣簡單,說得那樣自然。
碑芊鈴雙頰泛起這些日子以來唯一發自內心的微笑,笑出她內心的感動。
「你笑起來好美。」貝銘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臉。「我要看一輩子。」
「我答應了嗎?」她笑嗔著,他的手指再滑到她唇的。
碑芊鈴輕輕吻了一下他的手,她逗他的,貝銘的真誠感動了她,過往的一切他已經用盡力氣彌補,她應該學會遺忘過去的不愉快。
「答應我一件事。」她含笑說道。
「任何事都行。」
「我要……天天喝這樣的紅豆湯。」
貝銘二話不說,舀起了一匙,親手送進她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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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32:39
尾聲
碑芊鈴離開了澳門,卻沒有回到貝家電視台,她重拾書本,再度進修。
當年因為現實環境的壓迫,讓她沒有其他選擇,畢業後馬上投入工作。
換下了亮麗的套裝,鞏芊鈴穿起牛仔褲,梳起馬尾,完成當年沒機會做的事。
這天下課,她的專屬司機準時抵達校門口。
「累不累?」貝銘替她開了車門。「晚上想吃什麼?」
所有同學都投以羨慕的目光,怎麼她的專屬座車和「專用司機」都這麼有型。
碑芊鈴笑得燦爛。「吃什麼都行,餐後甜點要愛心紅豆湯喔。」
「早就準備好了。」貝銘寵溺地說著。
現在的她終于可以喘口氣,好好過著簡單無憂的生活。
坐進車里,貝銘摸著她的頭告訴她。「今天蜜雪兒離職了。可能是看我天天這樣接送你,看得辛酸吧!」
蜜雪兒本要趁上次的機會重傷鞏芊鈴,她一口咬定必定是她為錢出賣貝家,怎料不死心的她不追查還好,一追下去反而讓鞏芊鈴「沉冤得雪」。
貝銘一手控制著方向盤,右手握上鞏芊鈴的手。「不過就算她留正電視台內,我也不會多看她一眼,她自討沒趣又沒面子,走了也好。」
碑芊鈴的臉頰綻放著幸福的光芒,笑言道︰「你真壞。」
「我沒找她算帳算是客氣了。」貝銘可不以為然。「現在電視台內來了位新的購物專家,不過我看情況不妙,她跟貝律鐵定是杠上了。」貝銘笑笑地說道。
碑芊鈴聞言,笑逐顏開。「看來電視台內又要不平靜了。不過想想當時我們也是天天吵架,還真有趣。」
「還有,嚴明要我轉告你,他永遠為你留一個主播大位。」
「是嗎?」
「不過我替你回絕了。」貝銘的手沒離開她。「你得先念書,畢業後要先當貝太太,然後準備當貝媽媽,現在要忙著約會,所以沒空理他。」
「都讓你說就好了啦!」
她笑盈盈地嗔著,這曾經和她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的最大敵人,現在卻要給她無盡的呵護、一生的寵愛。若沒有貝銘,或許她依然是個咄咄逼人、小氣窮酸的主播,學不會坦然、學不會放下,她握緊了手,凝視著貝銘,看他駕著車,帶她邁向人生另一段精采的旅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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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1-6 03:33:18
混到天涯海角
谷萱
一邊開店一邊寫稿的日子還真不是人過的,有時谷萱寫得正熱淚盈眶,一轉頭馬上得對登門的客人(以及他……白花花的鈔票)露出笑臉。有時開店開了半天只有一只小貓從店門口懶洋洋的走過,害谷萱也很想跟著摸魚。
話說谷萱的咖啡小店雖然迷你,但也必須跟一般店家一樣,每逢農歷初二、十六都得拜拜。
對谷萱這種新新人類而言(讓我裝一下年輕嘛!)拜拜這檔事……還真是新奇又陌生,拜拜不就是媽媽會準備好所有東西,谷萱就等著吃拜好的零食嗎?
所以連燒個金紙都會嚇得半死的谷萱,還真是沒辦法記清楚今天到底是農歷幾號,每每都是隔壁店家一排在拜了,谷萱才匆匆忙忙準備(希望土地公爺爺不要記上我一筆)。
拜拜得準備些沒吃過、沒拜過的簡單供品,混到家的谷萱總在恍然大悟今天要拜拜之時,才在店里翻箱倒櫃找東西。那個打冰沙用的巧克力餅干……已經被谷萱拆成好幾小更通通拜過了,不能再上桌,還有留著偶爾用來充饑的泡面也都輪番上陣過,混不過去了。沒水果沒鮮花,店里只剩下咖啡豆和冷凍食品,總不能要土地公爺爺啃沒有磨過的豆子和沒烤過的冷凍小披薩吧!
眼看隔壁已經在捻香了,谷萱抓著頭,店里剛好有客人在,沒辦法走開,只好繼續動歪腦筋。
約莫三分鐘後,谷萱挪了張桌子,悄悄擺上今天的供品。
我努力遮遮掩掩,其他店家一排的新鮮水果食物,谷萱拿出的是……一整條還沒拆的……厚片土司,而且……還沒來得及完全退冰……
比萱回頭一望,不要這樣嘛!怎麼鄰居偷笑的偷笑、搖頭的搖頭?沒人規定拜拜不能用厚片土司啊!好嘛好嘛!谷萱下次不偷懶了,土地公爺爺別生氣喔!
拜拜可以混,寫稿可混不得啊!這本書與谷萱的上一本《美眉甘巴茶》有所不同,女主角這回不再淨找男主角麻煩,而是男主角貝銘老是找女主角鞏芊鈴的碴,氣得女主角牙癢癢,又不得不承認自己愛上了他。
下一本,輪到貝家二公子上場!
有別于貝哥哥……嗯(尷尬),谷萱要說的是貝家大哥事業精明、情感深摯的模樣,貝家二公子貝律可是一點也不屑這些「凡夫俗子」的玩意。
他鑒賞著古玩藝術品,在世界級的拍賣會中悠游穿疏,出手絕對精準、所收藏的骨董一定增值,他沒空、也懶得理會那個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對他而言卻是「俗不可耐」的女主角。
不過貝律的高傲終究抵不過女主角為他所做的改變,他會怎麼感動?怎麼低下從沒彎過的腰?
且看谷萱的下一本新書啦!(又在打廣告了,嘻嘻!)
說到今年的冬天可真是折騰人,寒流一波波就罷了,到了本應春暖花開的三月,天氣還是那樣陰晴不定,忽冷忽熱。好多人來店里點姜茶、柚子茶等驅寒的熱飲呢!天氣不佳的話,窩在家里看看小說,省得吹風淋雨也不錯,如果看到谷萱的書有什麼建議的話,可以來我的部落格(http︰//tw.myblog.yahoo.com/qq-cat)交換一下意見喔!
寫著寫著,來了位神色匆忙的客人。「老板娘,套餐一份。」
比萱見他臉色不耐,馬上加快手腳做套餐。
怎料做到一半,就听見貴客在櫃台大聲說著。「快一點!」
比萱嚇了一跳,本想開口解釋做套餐需要一點時間,怎料話還來不及說,客人又開口。「快一點啦!」
看來天氣不好也影響了大家的心情,谷萱還真的被這不耐煩的聲音嚇得皮皮挫。
比萱堆上笑筆伐、嗲起聲音(是有點惡啦!)本著顧客至上的原則好聲好氣地說道︰「對不起,耽誤您寶貴的時間,我會盡量加快速度……」
怎料客人理都不理我,正眼也不瞧一下,就在谷萱的怒火正緩緩上升時,就看見……
他將頭發一撥,露出藍芽無線耳機。「現在已經‘快一點’了,我跟你約‘兩點鐘’見面,有沒有听清楚啦?」
「……」谷萱無言了。
听清楚了、谷萱听清楚了,原來客人是在跟人家約時間見面。講手機就好好講嘛!用什麼藍芽耳機,收訊不好就到外頭慢慢說嘛!真是「嚇屬人」了。
斌客掛斷電話後,谷萱已經將套餐做好放在吧台上。
音量不小的貴客對谷萱說道︰「喔!這麼快喔!謝謝!我正好趕時間。」
比萱臉上三條線。「不客氣……我們動作一定要……快一點的。」
唉!今天心髒有點無力,早點打烊回家寫稿吧!咱們下本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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